第101章 不如就激烈些,绝情些

    付之幸离开花城的那段时间,商陆收到好几次花店的电话,店老板和气的问:“先生,贺卡还写吗?我们要送下周的花了。”

    每次他都是提前两周写,写完寄给店家,这次临近送花时间,他一张都没写。

    “写。晚点我叫人送过去。”

    商陆坐到办公桌前,从抽屉中拿出一叠空的贺卡,拔开钢笔盖子,笔尖在卡片上停留着,沁出一片黑色的墨痕。

    写点什么好呢?他一直写天天开心、天天快乐、天天幸福,付之幸觉得他敷衍,他今天写点别的话?想了半天,他还是写不出来,画了几个笑脸,让助理把卡片寄给花店。

    助理小方微笑着接过卡片,他搞不懂老板的想法,付小姐人都不在花城了,房子也空了,他还写卡片、送花,这不是浪费钱吗。

    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进,推开门的是刘灵灵。她拿着一个项目进度表找他,询问一些情况。

    商陆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觉得聒噪。他抬头看她,见刘灵灵眼神躲闪了几次,问:“你会泡茶吗?”

    刘灵灵点点头。

    他头一侧,点了一下旁边的茶桌,“给我泡一杯。”

    刘灵灵熟练,每一步做的都正确,一杯色泽金黄的凤凰单丛不一会儿便放在了他面前。商陆拿起来喝了一口,味道有点单调,应该再加一点金银花。

    忽然很想喝付之幸泡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茶。

    他放下茶杯,“你导师走了,组里找不到别人教你了吗?”

    刘灵灵低着头没说话。

    “出去吧,以后这种小事不要问我了。”

    刘灵灵低着头走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眼,看到蔡春婷群发的消息:“大家支持支持阿辛!帮忙点赞、评论、转发啊!(抱拳)”

    封面是三个农村老人在一片玉米地前,他点开,听到了付之幸清脆的声音,她的声音很好听,发音标准,收音干净利落,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听完了那条八分钟的视频。

    他用游客身份评论了一条:“种地呢?”

    没一会儿收到了回复:“是的呢(笑脸)”

    付之幸是不是有病。

    以她的资质做什么不比种地强,拍这些农村种地视频有什么屁用。

    商陆的本质是个商人,他关注数据和利润,付之幸一没背景二没渠道三没运营团队,在短视频竞争如此激烈的当下,她的行为回报率极低,纯粹浪费时间。

    他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泥还是水。

    下班时间还没到,商陆就坐不住了,他感到今天内心浮躁,心思不在工作上。

    他拿出手机找到付之幸的电话,他知道他有很多种方式联系到她,比如换个手机号,联系她的朋友、家人,或者干脆去找她。方式有很多,但他就是无法做出这个决定。

    她离开花城的行为已经表明她的态度了,她要彻底和他断绝来往,他主动找她算什么呢?求和?示好?商陆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将她骂一顿,可骂她事情不就更糟了吗?

    商陆心里堵了块石头,不上不下。

    他开导自己,他又不缺女人,只要他想,女人上赶着送,为什么非要想着付之幸?她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吗?

    不是。

    想通后,他离开办公室,准备散散心。他走的楼梯,走到二楼,朝着付之幸的工位看了一眼,靠窗的位置,桌面干干净净,连一株植物都不留下。

    旁边是道长李一玄的工位,也是空的,对面是陈美鸡的工位,还是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个人组团离职了。

    他随便拉了一个人,问:“陈美鸡的事怎么样?”

    被拉住的人是PM新豪,他不知道商陆怎么这么反常,竟然开始关心同事的私事了,怔了下,说:“据说,大鸡哥带着男朋友回家和父母坦白,然后被父母强制送精神病医院了,他男朋友还被打了一顿……”

    “然后呢?”

    “然后大鸡哥反抗,说他不会放弃他男朋友的,被打死也不娶媳妇。”

    小瞧了陈美鸡那个娘娘腔了,还挺莽,不会是和付之幸学的吧。

    “李一玄呢?干什么去了?”

    PM新豪拿出手机,点开道长的朋友圈给他看,“道长当三和大神了。”

    李一玄最近的动态,夜色天桥下,他躺在一个破垫子上,盖着破烂肮脏的军大衣,露着破洞的脚,面前放着一只有点变形的铁盆,盆里装了点零钱和一张二维码。

    配文:“下山刷经验了,体验人间疾苦。”

    商陆无语,有必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吗?

    从冠创离职的人,要么去要饭要么去种地??他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他手下两个很优秀的组员,现在一个是叫花子,一个是农民。

    他黑着脸离开了办公楼。

    他来到一家酒吧,点了酒,然后给宋承佑打电话,让他出门陪他喝酒,宋承佑在电话里激动的说:“不喝了不喝了,我要当爸爸了!”

    商陆一怔,“你当谁的爸爸?你不是被绿了吗?几根吊播种的这么快?”

    宋承佑将他和罗珠的事讲了一遍,最后说:“起初没觉得罗珠这母老虎有多么重要,女的嘛,小爷不缺。可我知道她爸妈把她带走,以后见不到她了,心里那叫一个堵啊……”

    商陆及时挂断了电话,他不想听别人的深情事迹。

    烈酒下肚几杯,脑子微微发热,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说:“咪咪好可爱啊。”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只黄白相间的肥猫趴在隔壁的桌子上,任人抚摸。

    看了一会儿那猫,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不会主动向付之幸示好、求和的,他只是给她送只动物,让付之幸知道自己的作用,她看到那只猫,会主动趴在他的怀里哭,然后,像之前一样,他会拥抱她、亲吻她。

    对,就是这样。

    他站起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向花鸟鱼虫市场。

    鲁南,石头村村口。

    白色的水泥马路被西北风吹的干干净净,马路两边是平整的、一望无际的农田。下午阳光刺眼,照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上,车子又高又大,堵住了这条小马路。

    车子后面,付之幸甩开商陆的手,“找我什么事。”

    商陆抱着胳膊挡在后备箱前,目光幽幽的落在她身上。

    她这一身穿的像个年娃娃,浑身哪里都圆鼓鼓的,毛茸茸的帽子一带,头圆圆的大大的。她跑到那间又老又破的办公室时,他还以为是谁家小孩误闯进来了。

    他一手撑着后备箱,一手掐着腰:“乡村送温暖,冠创定点扶贫项目,我给你申请了一份。”

    付之幸看他不正经的样子,心里骂了句无聊,要是有这样的好事,村里早传遍了。她还想继续开后备箱,商陆的手抵在门上,让她打不开一分。

    她有点急,她感觉后备箱里装的动物就是煤球。但是,商陆这个人,对猫的态度那么淡,煤球也丢了好久了,他怎么找到的呢?

    付之幸不开后备箱了,她站在商陆面前,看着他:“把煤球给我,你的条件是什么?”

    她学聪明了,她和他谈条件,谈利益交换,商陆最喜欢了。

    商陆侧头抿了下嘴,看着她身后空旷的农田,问:“回答我问题,为什么放我鸽子?”

    他在说去北疆的事。

    付之幸以为自己的行为很明显了,在这段感情中,她累了,也知道自己既然分不清性与爱,那就都不要了。她不要他了,为什么要跟他去北疆?

    “因为我不想去,我想回家。”付之幸给他留足了面子,没把绝情的话说出口。

    “回这个村?你在村里有什么用?卖玉米还是卖山楂?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

    付之幸皱了眉,“我在拍视频,现在挣不到钱,以后不一定。”

    这是她的故土,生她养她的地方,很多年轻人以走出村子为荣,曾经的她也是,但这次回来了,她就不想走了。

    她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想为村子出一份力,或许力气很小,但那是专属于她的价值。

    “想的很好,但不会有好出路。”车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又露出了如黑洞般的血盆大嘴,他问:“你自己走还是我绑你走?”

    “我走不走、想不想走是我的事,你要是敢绑我走,我立马报警。”

    商陆第一次感到拿她没办法。他不可能真的做违法的事把一个大活人绑走,他只是吓唬她,谁料付之幸的胳膊快抖成筛子了,嘴巴却一点不怕他。

    他继续拆解她做的事:“付之幸,你现在做的这些,有意义吗?”

    “什么是有意义,什么是无意义?”

    付之幸挡住了他的进攻。她大概懂他的意思,他觉得她在干赔本买卖,是个大傻子,她不想继续和他说了,只想快点看到煤球,说:

    “我已经回答了很多个问题了,再问我不会回答了,打开后备箱吧。”

    商陆面无表情的打开了后备箱。

    后备箱里,放着一个蓝色的铁网笼子,里面趴着一只瘦瘦小小的黑猫。黑猫面前的食碗已经空了,水碗也空了。见到有人靠过来,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

    付之幸激动着喊了声煤球。

    她打开笼子将黑猫抱起来,猫咪害怕的夹着尾巴叫了几声。

    抱起来的那一刻,她心就凉了,商陆在耍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付之幸又把小黑猫放回了笼子里,“煤球是纯黑的,这只猫肚子上有一戳白毛,叫声也不一样。不是所有的黑猫都是煤球,商经理,您在哪里买的?”

    “这就是煤球。”他嘴硬道。

    黑猫不都一张脸吗?他见过付之幸的猫,那只猫除了黑,根本没什么特点,至于体型和大小,在他的印象中,猫不大。他在花鸟鱼虫市场看到好几只黑猫,看起来都挺像。

    付之幸轻轻的关上了后备箱的门。

    她感觉商陆这个人坏透了,竟然用这种事欺骗她。她的心沉沉的,有点疼,曾经对他有多爱,现在就有多失望。

    当初离开时,付之幸就不想和他吵,她知道商陆的性格,一旦被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她很大几率就走不了,还会和他吵很久。她极力避免和他正面冲突,没想到他追到她的老家,追着和她要个说法,这一点是她没想到的。

    既然这场口角避免不了,她想,那不如就激烈些,绝情些,让他死心。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放你鸽子,为什么离开花城回老家,我现在回答你。”

    商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因为我不爱你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累,我不想再围着你转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想有一段正常的、温暖的恋爱或婚姻,有一个很爱我的人。”

    “我爱的人会把我捧在手心,考虑我的感受,不让我受一分委屈;我爱的人不会打击我,会尊重我的决定,支持我的想法;我爱的人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勇敢的站出来承认我们的关系……那个人,不是你。”

    她说了一连串的话,像是在发泄这几年所有的不满,“你明白我的话吗,商陆,我们已经结束了。”

    商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再一次感觉到她的决绝和残忍。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付之幸,曾经总是柔柔的笑的姑娘,一年年成长、蜕变,他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他以为他能掌控全局、掌控她,到头来,竟然被她给甩了。他说不清其中的滋味,本以为他这次来可以挽回一点局面,可却将他们推向了更糟的境地。

    他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像之前一样,淡然点,开口却感到嗓子有点堵:“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你确定还要听吗?”

    “你讲。”

    付之幸深呼吸一口气。

    “那就从第一年讲起,第一年是我自作自受和你发生了关系,我有活该的成分,但是你知道吗,对于当时懵懂的我来说,你的每一次邀请后的拔吊无情都是一次羞辱。我知道这在你的眼里算不上什么大事,对吧。”

    “再说第二年,拒绝我就拒绝我,为什么要吊着我?你说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我等你那么久,最后你却模棱两可的糊弄我……”

    “第三年,你带着宋承悦又是买衣服又是吃饭,你给我的卡让我感受到了奇耻大辱,那时候我主动和你分了一次,你却对我爸妈说会永远爱我给了我错觉……”

    “然后第四年,你躲着我不见,我一说分手你就立马回花城,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有江树……他……”

    想到江树,她忍了忍,继续说:“最后的第五年,你一直在困我、吓我,使劲把我栓在你身边,你怕我和张择锐有关系,对我充满了不信任,以至于最后的绯闻风波,你都不肯出面澄清我们的关系让我独自一人承受非议……我不明白,我和你之间,到底算什么。”

    她不知自己可以如此清醒,清醒的痛,清醒的骂,或许是站在故乡的土地上给了她底气,又或是不远处就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她大胆无比。

    她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里,既然要分个彻底,她最后向他心口戳了一把刀子。

    “我最后再回复你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做的事有什么意义。你永远看不到其中的意义,因为你只顾及商业利益,你共情力低,冷血无情,看不到视频背后的情感价值。说到底,你只爱你自己。这几年,你假借爱的名义伤害我,你像你爸一样,是个混蛋。”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开始变得像他,连戳对方的心都是如出一辙的狠。明知道提到他爸他会难受,她偏要提。

    她有些害怕商陆的反应,他会气急败坏吗?

    商陆站在原地没说话。

    心中涌起千层浪,涌到嗓子眼却发不出声音。

    这些年,在她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吗?

    他看着她的脸,那么爱哭的姑娘,在他面前讲着这些年的委屈,硬是一滴泪没落。

    太阳西沉,温度降低,风吹走身上的体温,两人都很冷。

    付之幸没穿外套,她抱着胳膊,冻的有点哆嗦。

    远处,爸爸开着电动三轮车来找她,车上坐着腿子和付之安。

    付之幸向着爸爸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返回到商陆身边,打开后备箱,将那只被冻的哆哆嗦嗦的小黑猫抱在了怀里。她知道以商陆的脾气,这猫没有价值了,等待它的就是死路一条。

    “谢谢你送来的猫,我养了。”付之幸抱着猫,走向爸爸。

    付爸爸看到女儿眼圈发红的样子,又看到了后面冷若冰霜的商陆,拿起三轮车上的锄头就要找商陆。

    付之幸拉住了爸爸,“爸,走,我们回家。”

    安安拿着她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商陆,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把付之幸扶上车,暖着她冻的快发僵的手,说:“姐,别哭了。”

    爸爸的电动三轮车开向村里。

    付之幸看着越来越远的商陆,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没有哭。”

    可付之安总感觉,姐姐的那双眼像是哭过。

    第102章 是谁偷偷偷走他的心

    回到家的那晚她失眠了,付之幸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到后半夜,脑子里都是商陆的脸。

    她说了那么狠的话,商陆这种高傲的人,会难受成什么样?

    被子上一沉,小黑猫鬼鬼祟祟的从犄角旮旯里爬了出来,踩着付之幸的床四处探索新环境。付之幸一抬手,它就后退躲起来。

    付之幸任由它探索,她裹着被子,听着小黑猫的动静,翻来覆去了一夜,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了。

    第二天是除夕,她要打扫卫生,把每个门贴上春联和福字。

    爸爸煮了一大锅浆糊,她和付之安两个人用高粱穗沾着,将粘稠的浆糊涂在门上,贴上春联。她的家,还有她租的小院,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喜喜庆庆。

    春联、福字一贴,红灯笼一挂,年味就出来了。

    然后爸爸带着付之幸和付之安去赶集,她买了一大串小彩灯,还有红色的围巾和帽子等。

    回到家,妈妈已经清理好了牌位,把去世的人的照片放在八仙桌上,摆上村里特有的特产。晚一点,点香、上香,磕头,然后一边包饺子一边打开电视等着春晚。

    她在外漂泊那几年,经常想念老家的这种春节前的仪式感。虽然大家都说一年比一年没有年味,但是小地方的年味没有被大城市的快节奏冲散,像村里的山和石头一样,稳稳地,就在那儿。

    仪式做完,她背着设备拍摄,和三个小徒弟集合,几人一起去拍一户老院子的新年。

    这一拍就拍到了晚上,村里管制不严,家家户户都能放烟花炮竹。火药味传到付之幸的鼻子里,她哈着冷气,闻到了新年的味道。

    手机在口袋响起,爸爸打电话让大家回去吃饭。

    几个人收了设备,腿子、姜甜、付春北都聚集在付之幸家的小院。妈妈和安安在室内煮着水饺,几人搞了一套烧烤设备,在院子里吃起了烧烤。

    腿子负责烤,姜甜负责穿串,付春北架着设备去了房顶拍摄素材。

    付之幸搬着小板凳坐在烧烤架前,看着院子里闪闪发光的小彩灯,闻着点燃的线香和烧烤味儿,感觉今年真是不错的一年。

    这一年,妈妈身体还可以,医生说的三个月时间已经过了,妈妈的精神却一天天好了起来,转移的肿瘤也停止了生长。或许是中药的效果,也可能是女儿在身边开心。总之,是好现象。

    腿子喜欢热闹,他买了一个ktv专用的灯球挂在院子里,五颜六色的光电旋转着映照在院子的地面上,也映照在大家的身上。

    妈妈把煮熟的水饺端出来,姜甜串了几个水饺,说尝尝烤水饺的味道。

    水饺被腿子烤的外酥里嫩,他把烤的最好的一串给了付之幸,付之幸拿起来咬了一口,咬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吐出来一看,是一个硬币。

    姜甜惊喜的说:“姐,你吃到钱了!来年咱一定发财!”

    付之安也开心,说:“姐,我就包了一个硬币!被你吃了!”

    妈妈在旁边笑着,说:“发财,大家都发财。”

    付之幸也很开心,她喊房顶上的付春北下来吃烧烤,一会儿再拍。

    付春北在房顶上向下喊:“今年村里的烟花特别多,也很特别。”

    姜甜问哪里特别了,付春北指着一个方向,说:“东边,不知道哪一户有钱人,烟花放了快三个小时了,每次还都是三箱一起放。你们上来看看。”

    姜甜、付之安、付之幸、腿子爬上房顶,朝着东边看去。

    东边的夜空中,果然三个烟花同时绽放,先后有短暂的延迟,依旧很美。

    一群人仰着头看,心中各有各的思绪。

    付之幸看着爆炸的三团烟花,烟花的光影映在眼睛里,记忆被拉的很远很远。

    三条向天而窜的光点,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依次在空中炸裂,花火四射,犹如掉落漫天繁星,劈里啪啦的边落边灭。

    商陆站在车边,看着漫天的烟花,又从后备箱搬出三箱,依次摆在路边。

    打火机没油了,村里小卖部都关着门,他找了一户人家借火,开门的是个老人家,给了他两盒火柴。

    他划着火柴去点引线,点燃最后的三箱烟花,后备箱已经空了。

    商陆抽出一根烟,划亮一根火柴,看着绚丽的烟花,想到付之幸的话,心隐隐作痛。

    他忘不了她决绝的表情,还有尖锐的话,她说:“说到底,你只爱你自己。这几年,你假借爱的名义伤害我,你像你爸一样,是个混蛋。”

    他没想伤害付之幸,可不知不觉中他的每一个行为对她来说都是伤害。

    他讨厌商镇言,可最后还是活成了他的样子。

    母亲临死前诅咒父亲不得好死,母亲死后,父亲得了慢性阻塞性肺病,死不了也治不好,真的不得好死了。

    他觉得自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吸完烟,他踩灭烟头,上了车。

    车子没有启动,依旧停在路边。

    每一年过年他都不知道去哪儿,记忆中过的开心的好年没几个,有一年过年他和付之幸在一起,那时候他真的很开心。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一起时不觉得她有多么珍贵,甚至吵架了,他都觉得只要他回头她就在,他把她看的太低了,他认为自己时刻占据主导,时刻拥有选择的机会。

    可这一次,他小看她了。

    车载音乐随意放着歌,《偷心》,张学友的老歌。

    他很少听音乐,音感弱,五音能全三音吧,也听不出什么感情,对那些流行音乐、流行歌手也一知半解。有时候随意哼两句,被付之幸的狗耳朵听到了,还嘲笑他的歌单很过时,唱的也跑调。

    他记得她嘲笑他:

    “你不是会唱《金风玉露》吗?那时候没听出来你五音不全啊。”

    “谁说我五音不全?我只是很少开口。”

    “那你唱个国歌听听?”

    “有病吧,我为什么要唱。”

    唱歌,他记住调就像记住数据,是死记硬背的,不是有乐感的记住,《金风玉露》就是他用记数据的方式记住的,也仅会那一首,献给了2019年的联合团建的抽奖晚会,也献给了她。

    本以为,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和乐感不沾边了,谁料这次,他竟然有点听懂了这首老歌。

    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我的眼睛看不见我自己。

    我不敢再问是什么改变你的眼神,

    对爱厌倦对爱疲惫,对我已没有感觉……

    操他妈的!

    商陆狠狠的捶了下方向盘,关掉了音乐。

    唱的太让人难受了。

    关了音乐,车内一片寂静。

    他喝了口凉的掉牙的矿泉水,用另一个手机号给付之幸发了一条短信:

    “你觉得我他妈这几年对你只是玩弄伤害了你是吧,那就永远结束吧,祝你以后找一个不虚情假意的比我好一万倍的人。再见。”

    启动了车。

    既然付之幸去意已决,他也不再强留了。

    就这样吧,断了吧。

    他做好了和商镇言一样的下场。

    车子开到半路,迟迟没有收到付之幸的回复。她连这样的话都不在意了吗?

    电话忽然响起,他兴奋了一下,一看是林叔的电话,沉着脸接通,还没开口,就听到林叔着急的说:“先生,木兰……木兰死了……”

    木兰刚烈,绝食而死。

    挂了电话,商陆靠边停下车,捶了捶拥堵的胸口,借着朦胧的夜色,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她:“新年快乐,天天开心,好好吃饭。”

    年后,一切都在好转。

    付之幸带着三个小徒弟拍新的主题,这次她定的主题是“村里的孩子”。

    她年前就联系了两所小学,一所村里的,一所市区的,对比两所小学的教学方式、教育理念和孩子的精神面貌,探讨农村孩子的出路。

    联系村里的小学很顺利,联系市区的小学却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市区小学的教务老师拒绝她的拍摄请求,她好说歹说,教务老师依旧不同意拍摄。

    腿子就站在付之幸身边听她和教务老师沟通,眼看这事要谈不成的样子,腿子急了,对着教务老师噗通就跪下了,掷地有声的下跪声把付之幸和教务老师都吓了一跳。

    腿子恳求说:“王老师,我和姐介真的想帮助村里的孩子,您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教务老师表示很为难。

    付之幸心中酸涩,“腿子,站起来。”

    腿子跪着不起。

    她转头看向教务老师,“您别介意,我徒弟一根筋。我们继续谈刚才的事,您的忧虑我都理解,我向您保证视频发布后,贵学校会得到不小的流量曝光,等下学期开学,您这边招生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次拍摄对学校来说是一次免费的形象展示,我们是合作共赢的……”

    她本不想出此下策,她对教育工作者有滤镜,不想把他们等同于社会上的商人,可实际接触下来才知道,教育工作者也分三六九等。

    教务老师听她这么一说,眼睛转了转,“看在你徒弟这么大诚心的份上,你们拍拍试试吧。”

    离开办公室,腿子跟在付之幸身后,感觉到付之幸不开心。

    她快步走着,越想越气,急转身,手指戳着腿子的胸口:“腿子,下次你再给别人下跪,就不要跟着我了,我没你这么没骨气的徒弟。”

    腿子委屈,“姐介……”

    “除了生你、养你和对你有恩的人,其他人都不要跪,听到没!”

    “听着了,姐介,我听着了。”

    说出来她心里才好受些。

    后面几天拍完了市区小学,又返回村拍摄村里的小学,对比之下,付之幸看到了城乡发展之间的差异。相比于大山里的学校,村里的小学已经挺好了,但是和市区的小学一对比,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厕所是旱厕,冬天孩子们洗手用的是冷水,教室也没有多媒体设备。

    这期视频她精心剪辑了好几天,发布后没几天,在那个视频平台小火了一把,得到了一波流量助推。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本意是拍农村的孩子,结果有了流量助推后,视频引起了“农村留守儿童”的话题讨论,后台每天的消息都是99+,一些社会上爱心人士私信她要捐款。

    付之幸把这些事全部交给姜甜来做,姜甜亲和力强,又细心。

    她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摸着猫,小黑猫熟悉了环境后,付之幸把它带到了办公小院,让它招招财。小黑猫来到小院后,不知是谁先喊的“小黑”,所有人都叫它小黑了。

    小黑长得确实和煤球很像,但是性格不像,它会咬人,也没有煤球粘人。

    姜甜一项一项登记着捐款的爱心人士和公司,大部分都是小企业和个人,捐的东西零零散散的,还有要捐二手衣服的,让姜甜给拒绝了。

    一条信息跳出来,姜甜忽然惊讶道:“姐,你看这个公司,说要给村里的小学捐款30台多媒体一体机!200份爱心包裹!”

    “这么土豪,哪个公司?”

    小黑趴在她的腿上,她摸着小黑的脑袋,手指一疼,被小黑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付之幸教训般弹了弹小黑的嘴巴。

    “杭城悟空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大城市的呢!”

    听到名字,付之幸拿出手机给张择锐发消息表示感谢,张择锐回复:【能帮到你就好,过一段时间我要去你们村签捐赠协议,到时候见?】

    付之幸:【嗯嗯,张总,我会带着整个村的孩子迎接你。】

    张择锐;【(笑)好。】

    不一会儿,姜甜又发出一声感叹:“姐!花城冠创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要给村子捐款100万,用于村子的基础建设和学校的教育支持!”

    付春北和腿子听到了,都凑过头去看电脑上的信息,一边看一边发出感慨:“大企业,这绝对是大企业!”

    付之幸摸着猫头的手停了下来。

    她找到商陆的短信,号码是陌生的,但内容一看就是商陆发的,一条说要彻底结束,一条又祝她新年快乐好好吃饭,奇奇怪怪的。

    犹豫了一会儿,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谢谢。】

    商陆很快回复:【两个字就把我打发了?】

    付之幸托着下巴,不知道商陆想干什么,她前段时间那么狠的戳他心窝子,真怕商陆报复。转念一想商陆不是那样的人,他都是有仇当场就报,没当场报的,要么他有自己的长远计划,要么……他意识到错了?

    不可能,付之幸打散这个想法,在他的世界中,他不会错。

    她不知道回复商陆什么,干脆不回复。

    两个大企业捐款的消息传到村委会没多久后,村支书付亮找上了门,他手里提了一筐鸡蛋给她,笑眯眯的说:“妮子,你是这件事的功臣,过几天的捐赠协议,你代表咱们村去和两个大老板签吧。”

    张择锐肯定会来,多年老友,情谊在。

    商陆……他都做到二级部门经理的位置了,两人前段时间还翻脸了,签捐赠协议这种事他应该会在社会责任中心里,随便指派一个小喽啰去。

    付之幸:“行。”

    第103章 好一个投其所好

    商陆在办公室里,盯着手机盯了快两小时,就是不见付之幸的回复。

    他有点郁闷,对着旁边的助理小方问:“你过来帮我分析分析,她为什么不回复我。”

    小方看了眼商陆手机上的短信内容,心想老板真的一点不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啊,人家姑娘说谢谢,老板说人家打发他,不应该趁机请客吃饭约见面吗?

    对老板说话要斟酌,小方思索了片刻,说:“老板,先别在这事上纠结了,过几天您不是要去现场吗?到时候您试一试投其所好?”

    商陆关了手机,心想真麻烦,怎么投其所好?送猫送错了还被拆穿了,这件事已经够丢人了,他竟然还要上赶着找付之幸,贱不贱啊。

    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他问小方:“你说,付之幸喜欢什么?”

    小方诚实道:“我和付小姐接触不多,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商陆认认真真的回忆了那几年,越想越觉得付之幸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她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好像都可以。

    心情有点诅丧,这几年,他并没有关注过付之幸的兴趣和喜好。

    要非说一个爱好,商陆觉得是养猫,可他总不能再给付之幸送一只猫吧?脸丢的还不够吗?

    他揉着眉心想来想去,不知道送什么好。

    他从没为哪个女孩子操心过,怎么到了付之幸这里有种要经历八十一难去取经的感觉呢?

    算了,他想,他就是去看看她,她再不识好歹,那就断了吧。

    签捐赠协议那天,村里又是敲锣又是打鼓。

    村长和村支书搞了一只村乐队,一大清早的,唢呐声、锣声、镲声、鼓声……此起彼伏的围着村子转了好几圈。

    付之幸很早就起来了,她跑到村广场去看,小广场上已经提前搭建好了红色的颁奖台,还有巨大的红色展板,展板上写着“捐赠仪式”,下面密密麻麻写了几排公司和个人的名字,其中悟空文化和冠创的名字格外大。

    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几乎都来了,各家各户搬着凳子,占好了观看位置。

    几家媒体也来了,已经架好了机位等着。

    村支书付亮背着手走到她旁边,指着广场旁边的马路,路边放着一条长长的、红彤彤的鞭炮,说:“一会儿老板们来了,你去点炮仗。”

    想到那短短的火线,付之幸有点怂,“能换人吗?非得我点炮仗吗?”

    “你不点谁点?除了你谁还有资格点炮仗?”

    腿子不知从哪里冒出脑袋,“亮叔,我点!姐介害怕。”

    付亮拍了腿子一脑瓜,“没你的份儿。”

    没一会儿,村口的鼓声大了起来,付亮一听这声音,这是发信号了,代表老板们来了。他急忙从人群中拽出付之幸,递给她一根香,说:“去,点炮仗去!”

    付之幸拿着那根香,很是为难。

    她知道村里炮仗的威力,引线短不说,点完后声音巨大,她最怕这种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因此家里过年的炮仗都是爸爸点。

    她看向爸爸,爸爸从观众席中出来,走到马路边,说:“我点,俺妮子害怕。”

    付亮是个老顽固,说什么都得让付之幸点。

    眼看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在村长的指引下缓缓走向这边,付之幸心一横,点就点,拼了。

    她拿着香跑到鞭炮边,看着这条得有十几米长的红鞭炮,在两头找了半天引线,发现引线在鞭炮中间,她拿着香缓缓对引线伸出了手。

    引线点燃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多了,香碰到引线后,几乎是瞬间就被点燃了,付之幸看着引线冒火花有点懵,不知是谁在旁边喊了声“跑啊”,她才后知后觉的跑。

    这一跑,就闹出了个大乌龙。

    引线在鞭炮中间,鞭炮是从中间向两边一起炸的,付之幸向前面跑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又朝着反方向跑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对,两头都有鞭炮爆炸。

    鞭炮巨大的声音吓得她腿抖了一下,炸开的红色纸屑直接崩在了她身上,火药燃烧后的浓烈烟雾弥漫,付之幸有点找不着方向。

    可恶的鞭炮,以后都不想点了。

    烟雾中,连欲哭无泪都来不及,看也看不清,她一头便撞上了一个人。

    付之幸没站稳,那人却好臂力,一把搂着她的腰,带着她跑出了鞭炮阵和浓烟。她在浓烈的火药味儿中闻到了清凛的味道,像一阵风,将她卷走。

    “是不是傻?不会垂直跑?”

    商陆无语的看着她,他还没走到鞭炮附近,就看到付之幸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鞭炮吓得不知道往哪里跑。

    鞭炮还在炸,付之幸抬头,她在淡淡的白烟中看到了商陆的脸。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付之幸猛地后退,从他怀中撤出来。

    怀里一空,商陆拂了拂自己身上的鞭炮碎屑,见付之幸头发上也有红色的碎屑,她有点惊慌的看着他,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旁边又跑来一个身影,跑到付之幸身边:“没吓到吧?受伤了吗?”

    张择锐也跑了过来,可惜比商陆慢一步。

    鞭炮声逐渐变小,付之幸被吓掉的魂魄也慢慢归位,她看看张择锐,又看看商陆,震惊于商陆居然来了,他没必要来的。

    她对着商陆说了声谢谢,见商陆面色不悦的盯着张择锐,她应激般刚想解释什么,忽然意识到,她不用解释,她和商陆已经没关系了。

    付之幸恢复了理智,伸出手:“张总这边走,走偏了。商总,您也这边走……”

    走了没几步,火药的浓烟散去,付之幸这才发现蔡春婷也跟来了,她开心的不得了,一路跟着蔡春婷和张择锐。

    蔡春婷也看到了商陆,她曾经是商陆的组员,见到前老板,蔡春婷礼貌着打了声招呼,然后跟在了现老板张择锐的身后。现在这个情况,孰轻孰重,蔡春婷还是分得清的。

    商陆黑了脸,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张择锐,心想,好一个投其所好。

    早知道这样,他应该把陈美鸡、赵越、新豪等人都带来的,再把道长李一玄也从马路边揪来,看付之幸是去找张择锐还是找他。

    捐赠仪式挺无聊的,一大堆人轮番上台讲话、拍照,付之幸和蔡春婷在台下开小差。

    蔡春婷兴奋的捏着她的胳膊:“阿辛!我没想到,张总竟然带我来你家乡!”

    张择锐只是和她说跟着他出差,参加一个捐赠仪式,要不是见到了付之幸,她差点就以为张择锐对她有意思了。

    付之幸抱着蔡春婷,把头靠在她的肩膀,春婷穿着白色的小羽绒,看起来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春婷,我也没想到能见到你,这太好了!”

    她特别喜欢蔡春婷,又瘦又小,说话嗲嗲的柔柔的,让她特别有想保护蔡春婷的冲动。她甚至默默想过,如果她是男人,或者她是拉拉,她就喜欢蔡春婷这样的女孩……

    到商陆讲话时,付之幸明显感觉到村里的妇女躁动了起来。

    商陆本就气场十足,站在村里简单的红色台子上,显得十分憋屈,像是落入凡尘的贵公子哥。付之幸忍不住感慨,有的人啊,生的好,养的好,浑身都散发着金贵的气息。

    坐在前边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婶婶拿着手机一直拍他,还会双指放大屏幕,专拍商陆的脸。

    婶婶边拍边说:“城里男人真俊,村里哪有这么帅的年轻人。”

    蔡春婷在后面偷笑,“商大佬魅力依旧喔,连村里阿婆都不放过,阿辛你可得有危机感。”

    “让给阿婆好了。”付之幸笑笑,“我和商陆已经不在一起了。”

    “吓!阿辛你糊涂啊!”蔡春婷一脸心痛。

    不一会儿张择锐上台讲话了,前面的婶婶刚放下去的手机又拿起来了,继续放大屏幕,拍张择锐的脸。

    张择锐说的很慢,他特意提到了付之幸的名字,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说的时候还在看她,付之幸有些不好意思,埋着头玩地上的石子。

    蔡春婷又偷笑,“Zane平时根本不会现场参加捐赠仪式的,这次我是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

    “因为Zane钟意你啊!”

    “嘘!别瞎说,我和他是同学,也是朋友,他给我面子才来的。”

    “唔,好嘛好嘛。”

    捐赠仪式的最后,村支书付亮对她使眼色,付之幸知道该她上台了,她有模有样的讲了对各个企业的感谢话,然后开始签订捐赠协议。

    主要签的是冠创和悟空文化,两个大头在,其他的小企业被衬托的只有零头。

    村民搬上来一张长桌子,付之幸坐在中间,左边坐着张择锐,右边坐着商陆,两个男人手里一人一份捐赠协议,拿着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两人把捐赠协议摆在了付之幸面前。

    付之幸低头看面前的两份捐赠协议,商陆这龙飞凤舞的字,要不是她知道商陆的名字,恐怕都认不出来。再看看张择锐的字,干劲、遒劲、清晰。

    商陆坐在她右手边,骨节清晰的手指点了点他那份合同。

    分开那么久还能读懂他的意思,有点神奇。他这是让她先签他的那份。

    她心里骂了句幼稚,这都要分个先后,抬手就拿起了张择锐的文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才签的商陆那份。

    签完字,把协议归还两人时,付之幸发现商陆的脸又黑了。

    她拿出捐赠证书一一发给两人,张择锐拿到证书对她说了谢谢,她把证书递给商陆时,商陆黑着脸不接。付之幸知道他生气了,就因为她签字时先签的张择锐的。

    幼稚。

    他怎么这么幼稚。

    她将证书往商陆怀里一塞,爱要不要。

    证书一给,付之幸往两人中间一站,两边的村干部拧开礼炮,礼花哗啦啦的落在三人身上,台下的观众鼓起了掌,摄像师就势给三人拍照。

    村里的乐队收到礼花信号又开始敲锣打鼓了。

    有淳朴的村民朝着台上洒了一把糖果,台下的小孩激动坏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趴在台子上捡糖。

    付亮急得喊“成何体统啊”,让小兔崽子们滚下来,一群小孩偏不,还做起了鬼脸,惹得台下的人哈哈笑着,氛围热闹无比。

    商陆在零碎的礼花亮片和糖果中侧头看她。

    她笑的眉眼弯弯,扎着他不常见的麻花辫,正在蹲下来帮孩子捡糖。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拿到糖很开心,抱着付之幸的脸亲了一口,付之幸也回亲了小男孩一口。

    张择锐也蹲了下来,他捡起一块糖,笑着递给一个身高太矮爬不上台的小女孩,小女孩害羞的接过去,轻轻的打了一下张择锐的手心,羞的转头就跑了。

    小女孩跑了没几步被腿子抱了起来,腿子将她举得高高的,原地转了几圈。

    台下乡亲都在鼓掌,笑。

    付之幸的另外两个小徒弟在台下崇拜的看着她,怀里抱着一束野花。

    那天的太阳很灼热,晒到了商陆的眼睛里。

    这样的氛围,是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不曾接触过的。

    他就那么站着,拿着付之幸给他的捐赠证书,看着众人的欢乐,恍惚间有点理解了付之幸,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性格,为什么她明明有很强的能力却离开花城,回到了小村庄。

    他别过头去,走下了台子。

    捐赠仪式结束后,村长和村支书付亮要请老板们吃饭。

    村里最好的饭店是付亮叔家开的,食材都是村民自己种的、养的,厨子也都是村里的亲戚。那天人多,付亮叔脱去了身上的“干部服”,穿上了白色的厨师服,亲自在后厨炒菜。

    付之幸和商陆、张择锐、蔡春婷,以及几个村干部坐在一个干净宽敞的包厢里,付亮叔端着托盘给大家上菜。

    热气腾腾的地方特色菜,香气四溢,付之幸刚想夹一筷子,看到旁边默不作声的商陆,想起了什么。

    她用公筷公勺给商陆和张择锐夹菜,尽地主之谊,说:“您请,小地方的菜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张择锐笑着说了谢谢。

    蔡春婷夸张的说:“这些菜分量够我吃好几天了!”

    商陆没动筷子,不是不想吃,他闻到了饭菜的味道,很香,不同于城市餐厅的味道,这里更有烟火味儿。

    他感受着周围愉悦的氛围,总觉得心里堵,好像这种氛围本就不属于他,他只是在窥探。

    付之幸见他的模样,以为他还在生气,她用勺子挖了一勺奇怪的菜放他碗里,“葡萄鸡丁,商总,您尝尝。”

    那句下意识的“喂我”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付之幸不想和她扯上关系,还是在大庭广众下,连曾经是商陆的手下的组员这件事,她都不肯和大家说。

    他夹起一粒裹着汤汁的葡萄,入口酸甜,带着葡萄的清香,很奇特。

    商陆不爱吃甜,付之幸知道的,她故意夹给他一大勺,故意气他,谁让他动不动就甩脸色给大家看。

    谁料商陆竟然面无表情的吃光了,可能是饿了。

    当天晚上,商陆和张择锐像约好似的都没有走,下榻村里的招待所,付之幸把蔡春婷接回了自己家,跟她一起住。妹妹安安去上学了,蔡春婷可以睡安安的房间。

    蔡春婷刚进家时,妈妈拉着蔡春婷的手,说:“这小妮真乖,真白,一看就是南方人。”

    半夜,蔡春婷抱着枕头委屈的敲付之幸的门,她打开房门就听到蔡春婷说:“阿辛,北方好干燥啊,热的睡不着,暖气我不会关,你家窗户也打不开……”

    付之幸带着蔡春婷去院子里透风。

    月明星稀,两人爬上了房顶,房顶有冷风,蔡春婷忽然抬手指着招待所的方向,问:“那里有两个人,好像是商老大和Zane?”

    招待所距离她家不远,隔着一条小马路。付之幸看过去,看到招待所的门口,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看身形好像就是商陆和张择锐。他俩大半夜不睡觉,难不成也不适应北方的干湿度?

    商陆也看到了付之幸和蔡春婷,他穿过马路,对着在房顶的上的付之幸说:“睡不着?”

    付之幸没回话。不想理他。

    “你下来,我们聊聊。”

    蔡春婷偷偷的戳付之幸的背。

    付之幸:“大半夜的,聊什么?就在这里聊。”

    商陆抱着胳膊抬头看她,月亮正好在她的头顶,亮亮的,很漂亮,他说:“聊你们村就是这么对待捐赠人的?”

    他朝着马路那边的张择锐看了一眼,“住宿条件太差了。”

    付之幸心想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怼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商陆没好气的说道:“两个男人非得睡一间房吗??连个单间都没有。”

    蔡春婷在旁边扑哧笑了一声,感觉到商陆的杀气又急忙捂住了嘴。

    付之幸看看商陆,又看了看站在招待所门口沉默的张择锐,终于明白了两个男人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了。

    她试探性的问:“大床房?”

    商陆抱着胳膊,头一扭:“你别管。”

    第104章 如果他们还有未来

    一直到第二天商陆和张择锐离开村子,付之幸都不知道那一晚两个男人怎么睡的。

    第二天早上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恶劣了,张择锐这种好脾气的人都板着脸,更别说商陆的脸有多臭。

    付之幸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商陆的车经过她身边,停了下来,他降下车窗,说:“我认为我们应该找时间好好聊一聊。”

    “聊什么主题?”

    “聊……我们。”

    付之幸笑了笑,云淡风轻的,“不用了。”

    “你确定要放弃最后的机会?以后我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懂,她懂。这是商陆常用的沟通策略。

    在时间上给人压迫感,让人迅速做出决定。之前付之幸在管理会做会议记录时,经常见他用这一招给经理们下最后的通牒。那时付之幸看不穿商陆的方法,如今看的清清楚楚。

    她绝地反击:“商经理,以前是我不懂事,给您添了麻烦,以前的事就过去吧,我不想继续走以前的路了,不想继续和你不清不楚下去。”

    手很冷,她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别忘了您之前说的,我们是自由的。”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付之幸精明了。

    车子旁边,村乐队敲着鼓经过,特别吵闹。

    车窗缓缓关上了。

    付之幸知道商陆这个人逃避什么,一说到确定的关系他就会跑,她讨厌商陆这样。她也不认为商陆想找她谈谈是出于关系的修复,他只是不甘心他手中的东西跑了,想继续掌控她罢了。

    不可否认的是,在过去的掌控和被掌控的关系中,商陆对她动过情,她也曾经享受在他的情爱中。那些对视就会面红心跳的瞬间,他亲吻她时的低喘,还有商陆在职场中对她一次次的帮助……

    她都记得。

    那些好的,不好的,爱啊,恨啊,全都混合在一起,最终造就了这样的她,还有这样的结局。

    好像在那一瞬间,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体验,是成长。

    人都会成长的,在此刻,商陆的车窗升上去的此刻,付之幸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

    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慢慢的沁润的。

    像她的心一样,是慢慢冷却的,没那么容易热起来了。

    她忽然敲了敲商陆的车窗,车窗停止上升,商陆侧头看她。

    “你第一次找我那天,我说了很重的话,对不起。”

    她真诚的道歉:“我说这话并不是想向你示弱,也不是想和你继续前缘,我是就事论事。你曾经帮过我很多,现在还给村子捐款,我不该只说你的坏话。我希望你未来越过越好,也希望你能早日走出这段关系。”

    商陆没有任何表态。

    她的坦然、释怀,让他的心悄悄地抽痛了一下。

    他宁愿听付之幸对他说气话,也不想听到她如此淡然的声音。

    车子发动了。

    另一辆白车停在了她身边,车门打开,张择锐下车,拿出一条白色的围巾戴在了她脖子上,软软的,暖暖的,带着淡淡的香味。

    “昨天就想给你的。”他整理了一下围巾。

    付之幸有点不自在:“谢谢你的围巾,一路顺风。”

    张择锐笑着:“下次再来看你。”

    商陆通过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幕,他忽然想到之前她说的话。

    “我爱的人会把我捧在手心,考虑我的感受,不让我受一分委屈;我爱的人不会打击我,会尊重我的决定,支持我的想法;我爱的人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勇敢的站出来承认我们的关系……那个人,不是你。”

    她说的那个人,是张择锐吗?张择锐确实更符合她口中“爱人”的形象,比他更早的出现,更早的爱她,也更贴心。

    一瞬间,商陆感觉到了嫉妒,嫉妒付之幸的大学时光中有三年都跟张择锐一起度过,嫉妒付之幸对张择锐笑、说话……

    他从前也嫉妒过,但那时他意识不到是嫉妒,只觉得愤怒,愤怒到他想揍张择锐,想对付之幸冷嘲热讽,将她丢在西湖边上让她反省错误。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付之幸都会自己消化。

    可现在不行了,在付之幸眼里,他只是一个帮助村子发展的热心老板,其他的,什么都不是,连他想给付之幸的猫送点东西,都被她爸拦在门口。

    “我希望你未来越过越好,也希望你能早日走出这段关系。”

    苦涩再次涌上心头,商陆降下车窗,吹着窗外冷风,驶向一千多公里以外的花城。

    付之幸站在原地,看着商陆和张择锐的车子走了,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

    付春北从办公小院跑过来,说:“姐,不知道是谁,在院子里放了很多猫粮和猫罐头。”

    付之幸赶回办公小院,见院子里放着好几箱猫粮和猫罐头,包装上写的都是英文,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样子。

    腿子拆开一箱猫罐头,傻了吧唧的说:“说不定是给人吃的。”

    付春北拍拍腿子的头,说:“你自己吃吧。”

    小黑像是知道院子里有吃的,翘着尾巴在室内的玻璃门后叫。

    姜甜打开门,小黑便跑到了腿子身上,喵喵的,要吃腿子开口的那罐罐头。

    付之幸站在原地,心情有点复杂。她知道这一定是商陆送的,他就这样的人。

    她并不想要商陆的东西,不想继续和商陆牵扯。但又一想,这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花城距离鲁南这么远,商陆这种高傲的性格不可能天天来贴她的冷脸。

    她给商陆发了一条短信:【谢谢。】

    过了一会儿,商陆发消息过来:【不客气。】

    结束了捐赠仪式后,付亮叔给了她一个荣誉证书,还呼吁村民大力支持她的拍摄工作。至于收到的那些捐款,怎么用、用在哪里,就不是她该管的事儿了。

    她算了算各个平台的视频播放收益,把钱分给了三个徒弟。

    然后她又买了一套拍摄设备,制定了全新的拍摄计划。

    她把拍摄计划按照时间分成了长、中、短三条线,分门别类的建好文件夹,依照三个人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安排了拍摄计划。这也是她和商陆学的方法,适合的人做适合的事,事半功倍。

    她每天像个老师般考三个徒弟专业知识,不拍摄的时候就玩命的给三个徒弟定制学习计划。勤能补拙,趁着三个人年轻、记忆力好,使劲学。

    姜甜经常吐槽:“这怎么比上学还累啊。”

    这三个徒弟各有千秋。

    腿子有色感天赋的加持,加上早年在外漂泊的经历,拍出来的东西和姜甜、付春北不一样,更接地气。付春北和姜甜则是更快的上手,学什么都快,但浮躁。

    尤其是付春北,如果哪天她的江湖传媒真的做大了,第一个要分家的恐怕就是付春北。

    她也不怕,人各有志,翅膀硬了就得飞,留不住的。

    由于村里那顿葡萄鸡丁的影响,月底的时候,付之幸带着三个徒弟拍了鲁南的美食。

    她将美食做了一个系列,村里的大席、农家饭,镇上的小吃摊、赶大集,市区的传统菜和网红菜……她一口气写了五份视频脚本,制作了故事板,规划了镜头和拍摄顺序,然后带着这些东西和设备启程拍摄。

    市区不大,公交车半小时就逛完了。倒是乡镇和村里,她们扛着设备转悠了好几天才拍完。

    拍摄完素材,她一步步看着付春北和姜甜剪辑,再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盯着腿子调色。

    她看着腿子调色,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腿子,你把调色学好,审美练起来,我把你推荐给我以前的同事,做的好的话,月入这个数。”付之幸伸出手比了比。

    她并没有给腿子画大饼,之前和那些供应商合作,给调色师的价格十分高昂,专业的调色师只需要一两个人,就可以开工作室,接冠创那样的大单子。她对腿子有信心,但不多。

    腿子嘿嘿笑,“姐介,我只跟着你。”

    美食视频刚发布了一条,市电视台的人就联系到了她,提出要合作拍一系列的宣传片,名为《鲁南风情》。这比她设想中接单子的时间要快。

    和电视台的导演见面那天,付之幸发现那导演竟然是她高中同学,孟晓秀。

    孟晓秀烫了棕色的头发,笑着握住她的手,说:“电视台一直转播你们村的事,想不注意到你都难呐。”

    于是,付之幸以独立制作人的身份签下了这份合作。

    她和孟晓秀确定了合作模式、拍摄主题和制作要求,她排好了三个徒弟的工作任务,安顿好了小黑,然后收拾了行李,准备先飞去京城几天。

    罗珠要生宝宝了,知道这个消息时,罗珠就在京城的医院待产,穿着病号服,说:“幸宝,我的宝宝叫罗美丽。”

    旁边的宋承佑不满道:“要是男孩呢?”

    “就叫罗英俊。”

    生孩子这种事她感觉很遥远,又真实的发生在罗珠身上,给她一种错乱的不真实感,让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紧张、兴奋。妈妈说带上村里种的大红枣,这种枣最养女人。

    她又跑到村里的手艺人那里,打了两把金锁。最后,她带着一行李箱的补品,还有金锁,飞去了京城。

    飞机落地,外面下着小雨,又是一年四月份。

    还是那个机场,她推着行李走在京城整洁的地面上,走出机场大厅。

    出租车带着她向市区行驶,路上她看到了那座天桥,在她的头顶一晃而过。

    京城是个很好的地方。

    在她心里是。

    到了罗珠所在的医院时,宝宝提前发动,罗珠已经生完了。

    双方的父母围着宝宝,宋承悦拿着手机给宝宝拍视频,宋承佑坐在罗珠身边,用棉签沾水湿润着她的嘴唇。

    医院是私立的,产房是独立的,像个公寓,布置的很温馨,还有淡淡的香薰味儿,但是付之幸还是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罗珠虚弱的躺在床上,见到付之幸来了,耍宝般笑着说:“没憋住,拉了坨大的,繁衍人类了。”

    付之幸扑哧一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从怀里拿出那枚金锁,戴在罗珠的脖子上,“猪,你真棒。”

    金锁带着付之幸的体温,接触到了罗珠的皮肤,是暖的。

    罗珠摸着金锁,说:“生孩子吧,得找技术好的医生,我这个医生是从香港请来的,本来想做腹膜外剖宫产,孩子太着急了没做成。”

    她的余光瞥向付之幸的身后,“生孩子很辛苦,要是找错了男人生,更辛苦。”

    付之幸回头,看到商陆站在门口。

    他拿着一个大红包,厚厚一叠,像个砖头,砸向宋承佑,“想要什么自己买。”他实在不会送礼物。

    付之幸和商陆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倒是宋承悦话多了起来,一直和商陆聊天,商陆回复的比较敷衍,最后干脆无视了宋承悦。

    他低着头看小床上的皱皱巴巴的小婴儿,又看了看坐在旁边拿着金锁逗宝宝的付之幸,看着她低头的样子,有碎发在她耳边垂落,穿着白色的毛衣,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还有她发出的类似呓语般哄小孩的声音。

    有那么片刻,商陆想过如果他们之间也有一个孩子,会是怎么样;如果他想和她重头再来的话她会不会信任他;如果……如果他和付之幸还有未来的话。

    幻想终归是幻想,想说的话也没说出口。

    产房里,付之幸的行李箱已经清空了。罗珠妈妈一个劲儿夸她有心了,带这么多纯天然的补品,城市里最缺的这些了。付之幸开心的说:“吃完了我再给你们寄。”

    罗珠打趣问:“葡萄鸡丁能邮寄吗?”

    付之幸哈哈笑着,“有空给你做一顿。”

    等到了家属要离开的时间,付之幸穿上外套,推着行李准备打车去酒店休息。好不容易来一次,她想在京城呆几天,陪陪罗珠,自己也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正走着,手机震动了一声,她从口袋摸出手机,发现张择锐去她老家找她了,但是她人不在。

    她回复:【我在京城呢,你找我有事吗?】

    张择锐:【公司内部缺一名技术专家,给员工做培训,想问你愿不愿意。】

    付之幸:【谢谢你,最近有点忙,我接了电视台的拍摄。】

    张择锐:【恭喜,步步高升。等你结束了京城之旅,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商陆不想偷看她的聊天,但他这个高度,加上他的好视力,正好把付之幸手机上的内容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到付之幸给张择锐发了一个很可爱的“我想想”猫咪表情包。

    医院楼下,天色已暗。

    付之幸拿着手机打车,商陆站在她身边,“去哪儿?我送你。”

    她说谢谢,不用了,继续打车。

    傍晚时分,小雨有转大雨的倾向,天阴着,风斜斜的刮着,有点冷。

    商陆也不急着开车走人,就站在她身边。

    风将他的气息送到她的身边,付之幸朝左边挪一步,商陆也朝左边挪一步。

    第105章 “付之幸,你现在还爱我吗?”

    周中下班高峰期,付之幸一直打不到车,她和几个打车软件周旋了快一个小时,不断加价,最后也没师傅接单。

    商陆好像知道会是这个情况,一直站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好像在等付之幸求他,求他载她一程。

    可他想多了。

    付之幸打开手机地图,看了一会儿,然后冒着雨推着行李快步走了。甚至没和他打招呼。

    商陆愣了一下,冒着雨去开车。

    付之幸顶着雨在人行道上跑着,行李不重,跑两公里到地铁口,淋雨就淋雨,她身体素质好,喝碗热水身体自动驱寒。

    曾经在冠创工作时她分析过自己的身体,恢复快、精力旺、能熬夜,还能扛得住商陆的折腾……

    总之,她是天选牛马圣体,得过最大的病就是腰肌劳损。

    她沿着人行道还没跑几步,商陆的车就缓缓地行驶在她旁边的路上,开的很慢很慢。付之幸加速,他也加速,付之幸站在雨里,他就停下。

    后面的司机苦不堪言,一个个愤怒的按着喇叭。

    商陆才不管后面司机的死活,他我行我素,降下车窗看着付之幸,透露着一种“你不上车我就跟你一路”的表情。

    后面的一个司机大叔受不了,从车窗探出头对着付之幸喊:“美女!你们小情侣能不能不要在马路上闹别扭?我赶时间呢!”

    付之幸靠近商陆的车,“你想做什么?”

    “聊聊?”

    “行,那就聊吧。”

    付之幸拉开车门,也不管规范不规范,将行李箱放了进去。她知道再不和商陆聊,商陆还会继续纠缠她。

    她一身的雨水,坐到副驾驶前脱了外套。

    商陆侧头看她,五年前她也是这样在一个雨天闯入他的视线,坐上了他的车。那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重叠在一起,付之幸的变化真大。

    他故意将车开上一段拥堵的道路,雨天、傍晚、下班高峰期,几个要素将这条路堵的看不到尽头。

    商陆开口第一句话是:“和我回去,回花城,我们重新开始。我知道你对家乡的感情很深,我可以投资你的家乡,让它变成旅游胜地。”

    雨刮器反复的擦掉玻璃上的雨水,不大的空间里开着暖风,付之幸感到有点窒息。

    付之幸看向他,语气轻轻的,“我说了很多次了,真的不想回去了。还有,我不喜欢你用谈判、威胁的方式和我聊天,我对家乡的感情不是你控制我的筹码。”

    她见招拆招,商陆对她无可奈何,“怎样你才肯跟我走?”

    “我问你一个问题吧,商陆,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让我和你回去,我回去和你在一起之后呢?你会不会继续把我推开?把我扔在路边?恐吓我?让我等着你的二次、三次伤害?”

    商陆想反驳她,他没有伤害她,可人的感觉是真实的,尤其是付之幸这种思绪敏锐的人,她感觉到了他的伤害,所以他一定是哪里做错了。

    他的人生并没有相爱的范本参考,他也不懂真正爱一个人要如何做,他和小学校园里幼稚的小男生一样,爱她就要戏弄她,只是成年人之间的戏弄威力更大,痛感更强。

    他苦涩一笑,“你认为我要怎么做?”

    付之幸很少见他询问自己的意见,她知道他这样问她,是低了头的,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车子在高架上堵的动不了,商陆干脆熄了火,打开了窗户。

    外面还在下雨,天色漆黑,汽车尾灯和路灯将地面照射的反光。

    “你不是说要聊天吗,我们就抛下身份聊聊天吧。你不是我前老板、男友、捐款人,我也不是你的职员什么的,我们就是两个普通的、平凡的、平等的人。”她说。

    “怎么聊?”

    “比如……”付之幸有很多想了解他的地方,但是商陆之前把自己保护的太好,总是不告诉她,“比如讲讲你之前的生活,作为交换,我也讲我之前的生活。”

    “好。”

    商陆罕见的答应了。之前他最讨厌和别人聊天、谈心,那代表着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了别人,有弱点就会被拿捏,可如今他在付之幸面前,心甘情愿。

    付之幸也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干脆,她思考了一会儿,开始了和商陆的聊天。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平等、平静的对话,对话内容也是付之幸不曾了解过的。

    从生活聊到工作,从马场聊到他的私人爱好,还聊他怎么选择车,怎么选择女人,他统统都说了,虽然付之幸觉得在选择女人这个话题上他有所隐瞒,但是毕竟涉及到隐私,他有隐瞒也正常。

    他说:我选择你,是因为你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任何威胁。

    付之幸笑道:我就是软柿子呗。

    可以这么说。他也笑。

    两个人真的像多年的老友。

    她想起那本相册,问:“你为什么小时候叫商子飞?”

    商陆犹豫了,他说他本名就叫商子飞,是他爸取的。后来妈妈去世,他的小马驹被杀掉,他有一定的独立能力后,第一件事就是改了这个名字,改成了“商陆”。

    他要把妈妈的姓氏永远安在身上,这样做一来加剧了他和父亲的冲突,二来凸显了他对父亲的反抗。

    所以,“商陆”这个名字不是他父亲取的,而是商陆自己取的。

    聊到最后,外面的雨变小了,付之幸坐着时间长有些腰疼,她打开车门下车站一站,活动一下。

    车堵在了高架桥上,她站在路边揉着腰。

    商陆也下了车,他站在付之幸身边,看着高架桥下方的车灯霓虹,换了个话题,问:

    “和我在一起的那几年,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她点点头。

    他侧头看她,“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她又点点头。

    商陆心头酸涩,“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嗓子发堵,艰难开口:“付之幸,你现在还爱我吗?”

    爱这个字,商陆从未对她说过,哪怕是“你爱我吗”这样的问题也没问过,因为他默认付之幸爱他,他享受付之幸的爱。如今却产生了动摇,他恐慌听到她接下来的回答。

    小雨滴落在付之幸的身上,她不敢看商陆的眼睛,“不爱了。”

    商陆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低闷的“嗯”。

    他觉得自己的心完全给了付之幸,从前不觉得,如今听她说不爱了,才真切的感受到了爱之痛。

    他绕到车后面一个人冷静了片刻,又很快转身,大步走到付之幸身边。

    付之幸看着他快步走来的样子,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下一刻,商陆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感到她想逃的身体,他解开了风衣,将她包裹了起来。

    像那年下着小雪的冬天一样。

    付之幸眼眶一热,僵着没动。

    与商陆在一起的这些年,有那么些说不清的感觉,将两人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她能感觉到他在难过,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微微的钝痛。

    甚至她能感到到自己的血肉正在与商陆分开、拉扯,很疼。

    虽然她知道她现在有回头的机会,只要她说“我们重新来过”,商陆就可以带着她回头。

    但她不想再重复那些日子了。

    商陆抱着她,有那么一刻,他想将付之幸揉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他合二为一。这就是爱到极致的感觉吗?极致的尽头是共生、融合。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商陆单方面的拥抱她。

    世界很安静,她只能听到商陆的心跳,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以及他炙热的体温。

    长长的、拥堵的高架桥上,车灯闪烁,小雨在路灯下簌簌飘落。

    繁华的京城夜色醉人,除了雨滴,好像一切都定格了。

    漫长而又转瞬即逝的拥抱。

    深深的烙印在两人心底。

    有司机在后面按了声喇叭,提醒他前面已经空出了一大段距离,该向前走了。

    商陆松开她,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她说谢谢。

    等商陆将她送回酒店,已经快夜里十点了。

    她推着行李向酒店大堂走,商陆拉住了她。

    付之幸回头,看到商陆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说:“谢谢你送我,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们已经结束了,以后都不要见了。”

    “你会爱上别人吗?”

    付之幸点头:“会的,你也会的。”

    商陆苦涩:“嗯……”

    他靠近付之幸,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低头缓缓贴近付之幸。

    还没碰上,付之幸就感知到了他双唇的温度,是凉的,带着夜雨的凉。

    她扭头推开了他。

    商陆没有强留,而是再次将她拥在怀里,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滚烫的眼泪混合着小雨滴,悄悄地落在她的肩膀。

    他从没想过,这一天,他会对付之幸无法抑制的流泪。

    付之幸轻轻的推开商陆,轻声说了再见。

    头也不回的进了酒店。

    那一晚,付之幸拉开酒店的窗帘,看见商陆站在路边。

    夜深了,小雨一直下,路边几乎没人,只有他,孤寂的站着。

    她关上窗帘,关的严严的,钻到被窝里戴上眼罩闷头睡觉。

    第二天一早,付之幸没走大门,她走了酒店的另一个门。

    此后几天,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了。

    在她离开京城的那天,飞机即将滑行起飞,她拿出手机准备开飞行模式,忽然收到了商陆的短信:“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付之幸关了手机,没有回复。

    商陆站在机场外围的马路上,拿着手机,默默地看着仰天而去的飞机。

    轰鸣声犹如刀片,在他心头划过。

    “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让我和你回去,我回去和你在一起之后呢?你会不会继续把我推开?把我扔在路边?恐吓我?让我等着你的二次、三次伤害?”

    许久,他拿出手机,联系助理:“给我预约最近的心理咨询,越快越好。”

    “恭喜《鲁南风情》顺利杀青!”

    “耶!杀青啦!”

    “啊!我们太棒啦!”

    市电视台的办公楼里,付之幸带着腿子、姜甜、付春北,还有一起合作的几个电视台负责人一起,手心手背的碰在一起,向上一扬,旁边的孟晓秀拿着相机对着众人抓拍了几张。

    《鲁南风情》系列共拍了六集,一集十五分钟左右,集合了鲁南的美食、文化、历史等,紧锣密鼓的拍摄、剪辑和后期,一共花了将近三个月。

    付之幸收到尾款那天,她给三个徒弟发了奖金,还和几个电视台的人一起吃饭。

    餐桌上,孟晓秀说:“你不来电视台工作可惜了,你导演功底那么强,叙事又好,真想把你挖过来。”

    付之幸傻乐,“谢啦,我的江湖传媒不能不管呀,家里三个弟妹得吃饭呢。”

    实际情况是,她进电视台只能拿死工资,远不如她自己接单赚钱多。

    饭局上,付之幸和孟晓秀又确定了两个合作,和其他几个电视台的人混了个脸熟,然后才带着三个徒弟离开。

    小城市本就不大,从市区回她村只要四十分钟,如果开车更快,可惜她没有驾照。

    她给三个徒弟说:“你们谁把驾照考了?年底我买辆车,缺个司机。”

    付春北说:“我有驾照,但是,姐,你应该也考一个驾照,以后出门都方便。”

    付之幸想也是,有空考个驾照。

    回到家后,她从柜子上拿出了尤克里里,看着教学视频练习。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今年都什么都接触了一点。最开始她想学滑冰,滑了几天摔的浑身淤青,腿子看不下去了让她缓一缓,学个安静的。

    她问腿子什么安静?

    腿子拿出了一套快板,笔划了几下:“当然是快板!竹板这么一打啊,别的咱不说,说一说村里导演名为付之幸儿个大姐介……”

    付之幸被逗的嘎嘎乐。

    姜甜嫌腿子不正经,说:“姐,你要不要学跳舞?芭蕾舞怎么样!”

    付之幸:“……”

    只有付春北还算清醒,抱来了一把吉他让她学。可这吉他太大了,她感觉手指按不过来,于是付之幸给自己买了一把尤克里里,每天有空了就拨一拨。

    已经快八月了,天气炎热,到处都是蝉鸣。

    妈妈坐在院子的阴凉处,腿上趴着熟睡的小黑。

    她摇着蒲扇,摸着猫头,听着闺女断断续续的弹,也听不懂她弹的啥,说:“算了妮子,别难为自己,隔壁村有个神婆,你要不跟她学学请仙?”

    付之幸一头黑线:“妈,我是社会好青年,不学封建迷信。”

    其实吧,话是这么说,她真的有想过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敏锐,如果她生在古代,生在一个科技不发达的地方,可能真的就去当神婆了。

    她默念了几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正默念呢,村支书付亮带着一个女人上门了。一看到付之幸,付亮声音洪大的说:“就是她!俺们村的大导演!”

    付之幸放下尤克里里,以为自己犯事了。

    那女人穿着一身青色旗袍,看起来四十多岁,知性优雅,笑着走向付之幸:“付之幸是吧,你好,我是乡村振兴专干,我叫霍香,想邀请你加入咱们鲁南乡村振兴的队伍,成为乡村振兴项目负责人……”

    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了。

    第106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先生,又见面了。”

    温馨舒适的室内,心理咨询师坐在沙发上,和对面的男人聊着。

    这男人相貌不凡,家世多金,事业顺利,本应该是光鲜亮丽的佼佼者,却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导致他在成年的亲密关系中一直回避,拥有着一头雾水、迷茫混乱的感情。

    心理咨询师露出一个亲和的笑,“不用紧张,商先生,像我之前说的,你的感受是被尊重的,你讲的所有事都没有任何压力。我们再聊聊你的父母吧,母亲离开前,你是什么感受……”

    ……

    商陆有些疲惫,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敢慢慢的敞开心扉。

    再次提及母亲和父亲,他总感觉父亲的影子就在他身上,他要为母亲的死负责,母亲不仅诅咒了父亲,还间接影响到他,一旦他确定了一段恋爱关系,诅咒就会生效。

    他会不得好死,像父亲一样。

    和他在一起的女孩,最终会走向分离。

    “你的父母之间的冲突和最终的分离,乃至你母亲的死亡,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只是一个孩子,无法控制大人之间的冲突。”

    咨询师和善的笑笑,“你怕重蹈覆辙,但我想告诉你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不是你和另一半的关系,每一段关系都是独立的,就像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父母对你有影响,但不该一直影响下去。”

    “可结果已经发生了,我的两任女友都走了……”

    “你能讲讲这两任女友带给你的不同感受吗?”

    商陆开口:“第一任女友,她的离开我并不难受,反而感到解脱。但是第二任女友……让我睡不着觉……”

    对话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心理咨询师说:“真正的爱是建立在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的,每个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要从错误中学习,并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商先生,你可以做到的。”

    结束聊天后,商陆拿出手机,点开付之幸的视频号,看她最近的动态。

    最新的视频发布在三个小时前,是一则她与乡村振兴官号合作的访谈视频,这次的访谈不是别人,正是付之幸。

    她几乎不出镜的。

    商陆点开,看到付之幸坐在木头凳子上,背景是农家小院。她的脸被太阳晒的发红,化了淡妆,头发随意散着,穿着一身嫩绿色的连衣裙。

    太阳很大,她眯了眯眼,声音清脆:“开始了吗?”

    “Action!”

    画面切了几个付之幸的素材镜头,画外音介绍着她的工作经历,以及近些年回村的经历,画面一转,给到了访谈中的付之幸。

    画面字幕出现,除了独立制作人的身份,她的头衔又多了一个:乡村振兴CEO。

    霍香说,人才是乡村振兴的关键。

    但是城乡发展不平衡,有才能的年轻人很少留在家乡。

    她还说:“付之幸,我看过你拍的视频,有情怀,有审美,也有技术,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这几年我们想发展县域旅游和农村电商,再培养几个乡村振兴CEO,你很合适。”

    付之幸没想到,她迈入三十岁的关卡,竟然混上一个国家编制。

    她对着镜头微笑着,讲了她回村的想法。

    “起初回村子我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后来看到了家乡的景那么美,空气那么好,我就结合自己的专业技能,走上了拍摄的道路……有人说我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也有人说我在外面惹事了跑回家避祸,这些话说不介意是假的……”

    “我很感谢在花城上学、工作的那些年,还有认识的那些人,让我在三十岁的时候,为我的技能和人脉助力,让我充分发挥余热为家乡做贡献……”

    “我目前最大的感受是,人不一定要向高处走,也可以向四处走。事业有成不是人生唯一的标准,做自己满意、开心、有价值的事就足够了。”

    她讲的真诚、实在,视频穿插着她走在乡间小道的镜头,抱着猫的镜头,还有在田里劳作、在湖里抓鱼的镜头。

    她的一颦一笑,一个回眸,如山涧清泉、初春小草,和自然融为一体,被镜头捕捉、展示在观众面前。

    商陆看着她的笑脸,觉得这几年付之幸好像从来都没变过,一直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可他又觉得付之幸变化太大了,大到脱离他、放弃他。

    弹幕都在刷“这么美又这么通透的小姐姐真的好吸引人”,还有人在刷:

    “速速告诉我这是哪个村,我要去找女神一起隐居”。

    商陆逮住那条弹幕,给它点了个踩,顺便又踩了几个说要和美女贴贴的弹幕。

    他点完踩,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幼稚的他想笑自己。

    他继续看,视频已到了尾声,播了一点花絮,花絮中,从镜头外伸进来一双白净的手,递给付之幸一杯水,又拿来一个遮阳帽给她戴上了。

    付之幸说了谢谢,旁边三个徒弟起哄般也回复:“谢谢姐夫!”

    镜头给向张择锐,他穿着十分休闲的衣服,整个人清爽无比,笑着站在付之幸身边,说:“不客气,拍摄辛苦了。”

    访谈的主持人立马抓住了话题,问:“这是你爱人吗?”

    付之幸迟疑了下,缓缓点头,“是的,我男朋友,张先生。”

    “哇,真是郎才女貌!打算结婚吗?”

    “结。”

    视频慢慢黑屏,映出商陆面无表情的脸。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太难受了。

    他联系了组里的陈美鸡,说:“交给你和赵越一个新任务,有一个项目需要去外地,你们收拾收拾,跟着我一起去拍摄。”

    “老大,我们一起去拍摄?哪个项目啊?”陈美鸡激动了,商陆是二级部经理,从来不管这些具体执行的事,这次这么突然,一定是个大项目。

    “别管了,过几天就去,赶紧收拾东西。”

    挂了电话,商陆又重新点开视频,将进度条拖到结尾部分,看到付之幸说:“是的,我男朋友,张先生。”

    “哇,真是郎才女貌!”

    主持人又问:“打算结婚吗?”

    付之幸看了看在附近坐着看的妈妈和爸爸,笑着说:“结。”

    她一说结,妈妈偷偷抹了眼泪,心说感谢菩萨,闺女终于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结束了拍摄,她和张择锐一起回办公小院。付之幸和张择锐并肩走着,他撑着一把遮阳伞,将大部分的阴凉都给了她。

    付之幸愧疚的说:“不好意思,占你便宜了。”

    之前她和商陆的矛盾,家里人都不提她谈恋爱或者结婚的事。现在她和商陆没关系了,张择锐又时不时拎着礼物向家跑,爸爸妈妈对张择锐越看越喜欢。

    付之幸懂爸爸妈妈的意思,但她对张择锐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总觉得在“姐夫”这个假名分上占他便宜。

    “没事。”张择锐不介意,反而开心。

    “还有你之前说的,外聘我去杭城做几场员工培训的事,我最近没有时间,真的很抱歉,又让你白跑一趟。”

    “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没关系的。”

    “谢谢。”

    “姐!姐夫!”付之安从后面跑了上来,她拿着冰棍,分给两人。

    “爸妈又不在旁边,你叫哥就行。”付之幸说。

    “嘿嘿,这不是习惯了嘛。”

    张择锐笑着说没事,心想最好他能真的成为付之安的姐夫。

    安安吃着冰棍,看了看张择锐。

    他穿的干干净净,身高腿长的,皮肤白白的,长得周正,对人有礼貌,爸爸妈妈也喜欢他。关键是,这个“姐夫”看到付之幸时,眼里的开心和喜欢都要溢出来了。

    付之安多多少少了解过姐姐和之前那老板的糟心感情经历,她为姐姐抱不平,希望有一个人能真心的、全身心的待姐姐,她觉得张择锐正合适。

    如果姐姐和张择锐能假戏真做,付之安可太开心了。

    回到办公小院,付之幸立马投身于工作。

    加入乡村振兴的团队后,她每天的工作更多了,除了拍摄,她有时候会跟着霍香到处跑,她去了很多个村子,考察村子的特色、难点,设计发展方案。

    对比了几份村子的资料,她最想发展的还是自己的村子。可村子要怎么发展呢?

    她翻着资料,又看看手机朋友圈,看到小静园长的最新动态,小静园长设计了二十四节气课程,在农场里带着孩子体验二十四节气。

    付之幸觉得很不错。

    如果村里的玉米地、山楂园也有外面的人参与进来的话,会不会更好?

    她立马给小静园长打了电话,询问了一些农场经营事情。

    小静园长听到付之幸加入了乡村振兴的赛道,笑着说:“阿辛,我们是同事了!”

    原来小静园长早在好几年前就加入了花城的乡村振兴,和小静园长成为同事,付之幸还挺高兴。

    结束了电话,她又给霍香打了一个电话,说:“霍老师,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您看我们村的这片玉米田,在40亩田中,可以拿出10亩做研学劳作,咱们市有将近十三万生源,如果能和市区的学校合作,把生源引入村庄,转化10%的生源,平均一人消费100块的话,10亩地一年就有130万的消费……”

    疫情放开后,很多学校都在组织研学活动。她这个村距离城市近,农作物多,地势平缓,环境也好,说不定可以试试。

    “想法不错。”霍香觉得自己没找错人,“写写你的具体方案吧,具体到前中后期的准备,精准的市场调研,需要的资源。”

    “好的!”

    挂了电话,她一抬头,就看到张择锐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你很聪明。”

    她笑了,“谢谢夸奖。”

    月底,付之幸的研学劳作体验方案写完了,提交上去,不知道能否通过。

    她对这事没把握,课程设计研发、土地评估、招生引流等,光凭她这个小团队肯定很吃力。霍香安慰她说,只要方案通过,她缺什么,上面给她派什么。

    研学的事放缓,付之幸闲不住,带着徒弟继续拍摄任务。她去拍玉米田和山楂园,讲解一些专业知识,付春北、姜甜和腿子跟在她身后拿本子记录。

    拍了一会儿,安安的电话打来:“姐,快回家!那老板来了!开着车队,还带了一群外边的人!不会要拆咱们村吧?”

    “那老板?谁?”

    “之前在村口给你送猫的那个老板!”付之安都不想提及他的名字。

    付之幸头疼:“知道了,我回去看看。”

    付之幸真怕商陆拆了这个小村庄,在她心里这是商陆能干出来的事儿。不过她更疑惑的是商陆怎么又来了,从四月到八月,这几月两人从不联系,他怎么又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回到家附近时,付之幸惊呆了。

    五辆摄影车停在她家附近的马路上,一群眼熟的人从车上搬着拍摄设备,那些人全是曾经和她合作过的拍摄团队和组内人员。

    陈美鸡穿着花花绿绿的大裤头和人字拖,指挥着搬东西的人:“轻点搬!别把灯爷的大灯搬坏了!”

    腿子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他戳了戳付之幸,问:“姐介,这些设备好像都比咱的贵。”

    “自信点儿。”付之幸站直了腰板,“把‘好像’删掉。”

    “阿辛!天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赵越。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付之幸身边,不可置信,“天啊!阿辛!你怎么在这里?”

    赵越这一嗓子把陈美鸡和其他几个熟悉的同事也喊来了,付之幸干巴巴的解释:“巧合,巧合,你们拍外景拍到我老家了,是巧合……”

    陈美鸡和赵越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商陆。

    花城周边的农村那么多,商陆非要千里迢迢的带着他们来鲁南取景,还非要带着花城的拍摄团队开车去鲁南,明明有更节约成本的方法,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商陆要大费周章的做赔本生意。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之间也。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付之幸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和他没关系了。”

    三个小徒弟围着几人看了一圈,腿子惊讶到:“姐介,你原先在这个公司工作?那你和那老板是不是之前也是同事?”

    付之安趁着放暑假时间,和三个小徒弟狠狠的说了商陆的坏话,加上那天腿子见到商陆和付之幸吵架的场景,“那老板”的称呼就这样默默的成为了商陆的外号。

    赵越听到“那老板”的称呼,立马就知道腿子说的是谁。

    她笑了几声,说:“付之幸啊,是我们艺术设计中心的优秀导演,努力又上进,和她合作过的同事都喜欢她呢。她离开了后,我们都很想她,连那老板都郁郁寡欢了。”

    陈美鸡也跟着胡乱说,还做了一个夸张的美人落泪的姿势。

    付之幸的脸上麻麻的。旁边的姜甜拉拉她的衣袖,小声说:“姐,那老板来了!”

    她扭头,看到商陆插着兜走在洁白的水泥马路上,他没有穿正装,而是和大家一样穿着休闲。

    他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墨绿色半袖外套,没扣扣子,风一吹,露出里面灰色的T恤。下身搭配一条黑色垂感西裤,皮鞋亮的刺眼。他这一身很罕见,显得格外的英俊潇洒。

    几个村干部走在他身边,唯唯诺诺的,说着一堆感谢他的话。这大老板先是捐款,又是借用村子的场景拍摄,这么大的公司,拍了他们村,这不得为村里带来很多的宣传的机会。

    忽然,大老板停下了脚步,看向付家的大丫头。村支书付亮是过来人,他结合村子最近遇到的事,瞬间就明白了商陆和付之幸之间的小九九。

    付亮一拍大腿,喊道:“幸妮子,快过来和老板打招呼!”

    付之幸没有动。

    商陆缓缓走向她,看到她的脸,心中的千言万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假装不认识的对旁边的付亮说:“就她吧,给我当向导。”

    付之幸没说话,只是看着商陆。

    腿子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挺身而出:“老板,我给您当向导。”

    商陆扫了一眼腿子,腿子心里直发毛。他抱着胳膊,又说了句:“冠创游戏《农场达人》玩过吗?实地拍摄取景素材,你给我当向导,我帮你免费宣传。”

    顺便看看她,排挤一下张择锐。

    旁边的付之安悄悄地离开了人群,拿起手机给张择锐发消息:【姐夫!危!快回来!】

    第107章 你再考虑考虑我?

    付之幸所在的村庄很久没一次性来这么多人了。

    商陆从花城带来的拍摄团队有十几号人,第二天,张择锐开着车带着蔡春婷来了,说是要和乡村振兴的几个专干人员联动,顺便讨论下科技下乡的事情。

    看着这么多人,村支书付亮连续放了三天的鞭炮,每天早晚八点准时放一挂。

    鞭炮一炸,付亮感动的流泪,心想付家真是祖上积德啊,有这么一个福星闺女。

    招待所所有的房间都用上了,所有的饭店都营业了,连付之幸的家都挤满了人。

    蔡春婷和付之幸挤在一张床,赵越睡在另一间,陈美鸡本来也想在付之幸家挤着睡,奈何他外表特征为男,被村支书付亮分去了招待所。招待所装不下的人,就分配在村民家里休息。

    晚上逛大街时,路灯全开着,各家各户门口的灯也都亮着灯,连过年挂的红灯笼都挂了出来,村乐队每天在鞭炮炸完后围着村子吹一圈。村子简陋,这是村大队和村民能给的最好的待遇。

    付之幸早上被付亮拉着找商陆,让她给商陆介绍村子。她心情很是复杂,她越是不想和商陆有关系,商陆越是黏住她,给她创造关系。

    她被迫当向导的第一天,张择锐跟在她和商陆身边,途径一片小山坡时,张择锐拉着她的手将她拉上去。

    商陆看着张择锐对付之幸亲密举动,没好气的对她说了句:“自己没腿吗?还需要别人拉。”

    话刚说完,手机响了起来,是冠创那边的项目人员。这次忽然来鲁南,打乱了他的工作计划,花城那边堆积着一堆没处理的事,一会儿有组员给他打电话问项目的事,一会儿有经理打电话问会议的事。

    付之幸没回他,反而继续介绍着这一片土地。她知道自己越在乎商陆的话,越显得她好像对他还有意思。

    她介绍村子的特点,不同农作物的分布,适合拍摄的几个点,说了一会儿感觉腰疼,她在路边找了棵树,坐下休息一会儿。

    村那头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鞭炮声,已经过了早上八点了,不是付亮叔放的,估计是谁家娶媳妇。

    她很想去看热闹,奈何还得给商陆当向导。

    张择锐坐在她身边,问了句:“腰还疼吗?”

    付之幸点头。

    “我帮你揉一揉?”

    她感觉到了商陆如利剑的目光不停的在她身上扫,她对张择锐说:“好,左边更疼,你别太大劲儿。”

    张择锐坐在她身后,双手隔着她的衣服贴在了她的腰,力度正合适,付之幸缓缓舒着气。

    九月,阴天,微风。

    商陆站在另一棵树下,看着举止亲密的两人,侧头眯了眯眼。

    他不知道付之幸因为什么腰痛,也不知道她和张择锐是否真的是男女朋友,如果是的话,他们又到了哪一步。他也没有任何身份去阻止张择锐不要碰她。

    压了压心中的醋意和火气,他朝着两人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了一块大石头。

    妈的,这里是农村,周围又没人认识他,要身份做什么,要体面做什么,为什么要他难受?

    石头在他手上掂了掂,带着新鲜的泥巴,有两斤重。

    商陆转身拿着石头,一脸杀气的走向张择锐。

    付之幸见商陆的样子,吓了一跳,扶着腰站了起来,挡在了张择锐的面前。

    “让开。”商陆冷声开口。

    “不让。这是我的家乡,张择锐是……我的男友,你这样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不尊重人?”商陆的目光从张择锐身上移到她脸上,“我不仅不尊重人,我还要打人!让开!”

    敲锣打鼓的声音更大了,付之幸扭头,看见了村里的一支迎亲队伍,十几辆白色的轿车从村子外开进来,每一辆都装扮着气球和鲜花,浩浩荡荡的向着新郎家开去。

    村里的人早就等着了,在白色的车队开进来的时候,放起了鞭炮。

    付之幸隔老远就闻到了鞭炮的火药味儿。

    回头看到商陆还在生气的脸,她回过神,知道商陆脾气上来了,可能会惹出大事。别人大喜的日子,他和张择锐打架,这太不好了。

    她想让张择锐先离开,张择锐笑着抓着她的手,安慰般握住,说:“没事的,他有话想和我说,你先回家,我一会儿回去找你。”

    她不信两人只是说话,之前在杭城的地下车库,两人拼命向死里打的场景浮现,心想绝对不能让两人单独“说话”。

    她朝着商陆走了几步,抓住了商陆拿着石头的手腕,“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商陆的目光还死死盯着张择锐,心想一会儿要把张择锐的手打断。奈何付之幸一直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拽开,走向另一个方向。中途她伸手夺过那块石头,远远的扔开。

    付之幸拉着他一直走到村那头,一阵风吹来,吹散了鞭炮爆炸后的白色烟雾,两人都看见了那支结婚的队伍。

    十几辆白色的轿车已经停下了,新郎和新娘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两人都是中式穿着,红彤彤的,十分喜庆。

    新娘的头上披了一个镂空的红盖头,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脸。新郎笑的十分温和,他牵着她的手,在众人的礼炮和欢呼声中,两人都有些害羞的走进一户张灯结彩的院子。

    商陆第一次见这里的婚礼,习俗很不一样,不自觉多看了几眼,但他还没忘刚才的事,一边看着热闹的婚礼,一边不爽的抱着胳膊。

    “商陆……”付之幸站在他身边,也看着前面的的新郎和新娘,语气轻轻的,“这次,你为什么又来了我家乡?”

    商陆看着前面的那对新人,“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是为了我,是吧?”

    “对,不是为你了。”他嘴硬。

    付之幸百感交集,她知道商陆又在口是心非,之前她很期待商陆的爱,但现在商陆带着那么明显的目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却不会轻易被商陆打动了,因为陷进去太多次,不敢了。

    乐队音乐响起,锣鼓喧天的乐曲,付之幸感到一阵耳鸣,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院子门口的桌子旁坐着一个老头,老头拿着红纸和细细的毛笔,记录着亲友的随礼。商陆摸了摸口袋,没有现金,老头示意他没钱也没事,最后,商陆摘下了自己的手表放在桌子上。

    两人随着人群来到了院子里,站在人群的后面,看着婚礼的举行。

    新郎和新娘在给父母敬茶,敬完茶时,旁边有人起哄说新郎新娘亲一个。新娘紧张的握着手,新郎也有些羞涩的笑,他掀开她的盖头,飞快的亲了她一口。

    鼓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看到两人亲密的举动,商陆问:“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以商陆对付之幸的了解,他不相信付之幸离开他后那么快就有了新欢,她是个重情之人,商陆也是靠着这一点希望,想再次搏一搏她的心。

    可她的“新欢”偏偏是曾经的“旧爱”,是她的初恋张择锐,商陆感觉那点希望变渺茫了。

    付之幸知道他问的是她和张择锐,她故意说:“准备结婚了。”

    为了让商陆死心,不再纠缠她,她还说了一个更具体的时间:“明年挑个好日子就结婚,鲁南老家办一场,杭城那边也办一场。到时候,商经理也会给我随个几万块的手表吗?”

    商陆没说话。

    他感觉付之幸的话沉重的在他心头碾过,将他的心碾碎了。

    沉默许久,他才开口:“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付之幸也想过这个问题,好多年前就想过,那时她幻想的对象还是商陆,可惜在一起这几年,别说和商陆有一个婚礼,连有一个确定的关系都难得。

    她看着前面的新娘,说:“我都喜欢,中式的礼服,西式的婚纱,都想穿一穿。”

    前面的新郎新娘给父母磕了头,新娘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新郎及时扶住了她,将她横抱了起来。众人一起哄,新娘将头埋在了新郎怀里。

    一把又一把的喜糖撒在红色的地毯上,一群孩子冲上来,围在新人身边兴奋的捡糖。

    婚礼司仪趁热闹说:“等待让每一次相逢变得格外奢侈,让每一场奔赴都更加珍惜,感谢各位亲友愿意跨越山海而来,希望在座的各位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掌声一片又一片。

    商陆听着司仪的话,看着那群吵闹的孩子,还有被新郎抱起来的新娘,不知怎么,眼眶发酸。

    他侧头看着付之幸的脸,声音低哑:“我认为我们还有机会,付之幸,你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考虑我。”他停顿了一下,“付之幸,你再考虑考虑我?”

    付之幸嗓子发堵,“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

    “有的!有的!”

    有鼓手狠敲了一下大鼓,震得人心发颤。

    商陆把她抱在了怀里,热泪滚滚而下。

    什么骄傲、面子、身份,他统统不要了,他只想要付之幸回心转意,“有的,付之幸,再信我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没有机会了!”付之幸狠狠的推开了他。

    吵闹的鼓乐声盖住了她的嘶喊,和她的抽泣。

    天空好像感应到她的难过,下起阵阵毛毛雨来。

    新郎抱着新娘走进了室内。

    付之幸看着商陆发红的眼睛,她抓起商陆的胳膊,穿过人群,带着他跑出了院子。

    时空仿佛在旋转、交错。

    除了清晰的两人,周围到处都是模糊的动态残影。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呐喊,动摇,说,再信她一次吧。

    还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说,再纠缠下去,还是没有结果。

    她把商陆带到他的车旁,指着车,泪流满面:“你走!现在就走!”

    商陆僵立在车门旁不动,眼睛发红,深深地看着她。

    “走啊!”付之幸从他身上摸出他的车钥匙,解了锁,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将他向着车上推,“快走啊!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商陆被她推的摇晃,他忽然伸出胳膊抱住了她,任凭她怎么推,他都不松手。

    他一直抱着她,紧紧的抱着。

    附近有人,他知道付之幸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托着她的身体将她往驾驶座上一带,关上了车门。

    “嘭”一声,隔绝了远处的鼓声,两人仿佛消失在这个世界。

    车停在一片玉米地前面的马路上,风一吹,叶子摩挲,沙沙作响。

    狭窄的空间里,商陆一直把她抱在怀里,两人心里都装着事儿,都没说话,只是拥抱着。

    时间变得无比安静,他低头看到她哭花的脸,想安慰她不要哭了,他心疼,又感觉自己嘴很笨,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怎么还哭”。

    他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擦泪,付之幸忽然倒抽一口气:“疼。”

    “哪里疼?”

    “腰疼。”

    商陆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轻轻的揉着,“腰怎么了。”

    “腰肌劳损。”

    两人的姿势有点暧昧,她侧坐在商陆的腿上,一起挤在驾驶座,夏天穿的少,几乎每一寸皮肤都紧贴着。

    商陆也感觉到了暧昧和旖旎,手掌隔着她的衣服布料就开始发烫。他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脸颊,热热的呼吸如潮水想将她卷入、淹没。他很想亲她,想和她做更亲密的事。

    付之幸的大脑有瞬间宕机。

    反应过来什么后,她骂了句不要脸,反手就要打他巴掌。手在距离他脸颊几公分的位置被他抓住。

    商陆见她着急的样子,有点后悔抓住她的手,这一巴掌就该打他脸上。他抓着付之幸的手继续朝着自己的脸扇去,“啪”一声,清脆无比。

    这一巴掌比付之幸自己的力度要大,打的她手心发热。

    “解气了吗?”他问,“不解气再来一巴掌。”

    付之幸甩了甩发热手,拿起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商陆闷哼一声,心想她倒是会挑不疼的方法,光让他疼。

    松了嘴,在商陆捂着手吃痛之时,付之幸打开车门,从他身上跳了下去,大步跑向路对面。

    付之幸一路快跑回家,跑进家门,张择锐问她遇到什么事了,她也不说,径直打开自己的房门,趴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第108章 他的人生糟糕透了

    往后几天,付之幸再也不给商陆当向导了,哪怕付亮叔用村子的未来求她,她都无动于衷。她甚至不敢见商陆,陈美鸡和赵越叫她去现场拍摄地一起聊天,她也不敢去。

    腿子只能顶着商陆的黑脸压力,接替了付之幸的向导一职。

    一直到商陆带的团队拍摄结束,他们拍了一个星期,最后一天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付之幸才从家里露头出来。

    张择锐和蔡春婷带着她散步,偶遇冠创的工作人员收拾设备、装车,陈美鸡和赵越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赵越说今晚有篝火晚会,是村支书特意给他们送行的,排场还挺大,问她去不去。

    付之幸说去,下次再见他们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冠创的拍摄团队在她们村最后的一晚,村里格外热闹。

    村支书付亮特意百度了年轻人都喜欢玩什么,最后结合实际情况,搞了一个篝火晚会。

    他特意找村民一起铲了一块平地,挑去了杂草和石子,搬来了柴火,就地取材做了几个灶台,生了火,做了饭。

    一个巨大的篝火在空地上,周围是平坦空旷的土地,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和整洁的房屋。

    傍晚,天气不热,虫鸣合奏,篝火仿佛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湛蓝色的天空下跳动着。

    篝火旁边是一桌桌的酒席,饭菜都是村民现场做。

    很多孩子跑来玩儿,有的孩子甚至坐在大家身边,说“叔叔我要吃那个”。

    付之幸特意和商陆分开坐,和一桌子曾经的老熟人、老同事,天南地北的聊起了天。

    聊到饭菜都吃光,一群人围着篝火想学少数民族跳舞,奈何大家都不会。

    付亮叔叔是个不扫兴的人,他拍了拍手,说:“大家随意扭就行!村里没那么多讲究。”说完给大家打了个样。

    开始大家还都拘谨,不知是哪个村民从广场上拿来了跳广场舞的低音炮,《最炫民族风》的前奏一亮相,众人的热情瞬间被提升了一个高度,也不管跳的是广播体操还是钢管舞,还是什么返祖野人舞,统统放开了。

    村民、孩子也加入进来,付之幸牵着赵越和蔡春婷的手,也围着篝火嘻嘻哈哈的笑着。

    张择锐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笑。

    商陆站在张择锐身边,也看着付之幸。

    他从兜里拿出一盒烟,自顾自点上,看到旁边的张择锐朝他看了一眼,他递过烟盒:“抽吗?”

    “曾经抽,后来戒了。”张择锐没接,“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话就讲,别卖关子。”

    张择锐想起了大学的时候,笑了笑,说:“因为她不喜欢烟味儿,她说烟的味道会堵住她的脑子,让她变笨。从那之后,我就戒了。”

    商陆拿着烟的手停在半空。

    “你从不知道她讨厌烟味吧?”张择锐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因为你从没注意过她的感受。”

    商陆把手里的烟扔掉,踩进土里,将剩余烟扔给了附近的村民。

    手机工作电话又响起,花城那边的人还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说有很重要的会议要他参加,商陆说明天。

    低音炮大音响滋滋啦啦了一声,村支书付亮插上了麦克风的线,他拿着一个歌单让大家选歌唱歌,一群年轻人看着广场舞歌单纷纷摇头。

    付亮一看这可不行,将话筒塞给了付之幸,给她选了一首凤凰传奇的《郎的诱惑》,他知道这妮子会唱歌,就是害羞了点。

    付之幸有点不好意思,她把话筒塞给旁边的陈美鸡,付亮又递给她一个话筒。原来是男女合唱的。

    陈美鸡笑得贱兮兮的,举起了话筒:“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我先唱了兄弟们!”

    赵越补充:“好好珍惜,回去要装白领996了。”

    欢快的前奏响起,陈美鸡拿着话筒扭起了身体,自唱自答:“娘子~啊哈~娘子~啊哈~”

    笑死人了。

    气氛被调动的很好,付之幸附和着陈美鸡的rap,唱了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怕当众丢人了,年纪大了,脸皮厚了,顶多是有点害羞。

    陈美鸡拿着话筒和她互动,手势、动作,都是十足的raper范儿。有了陈美鸡的带动,她唱的越来越来劲儿,气息也越来越稳,也和陈美鸡互动。

    周围同事跟着节奏瞎跳着。

    蔡春婷趁机对着张择锐招呼,让他一起参与进来。

    张择锐走了过去,蔡春婷识相的把手边的位置给了张择锐。

    当她唱到最后一句“在幸福的天空,你是我的所有”时,张择锐牵起了付之幸的手,他将手臂抬高,付之幸笑着在他的臂弯里转了个圈。

    她穿了裙子,转起来的时候犹如一朵盛开的小花。

    陈美鸡的低音rap恰当的唱起,“信不信信不信,爱情需要勇气,你不要相信,天长地久只是一种运气,郎郎郎的心,郎郎郎的情……”

    虽然是村里广场舞专用歌,带着世俗意义上的土气,却在篝火的衬托下,浪漫了几分,充满了和城市不一样的活力与激情。

    乡村没有城市繁华,也比不上城市精致,却让她开心、自在的做自己。文化没有高低之分,只是各具魅力,她喜欢她的家乡,喜欢这里的人,这里的歌,这里的土地,和这里的欢乐。

    商陆的手机还在不断的收到电话,各个部门的人不停的催他回花城开会,他直接关了机。

    他远远的站着看她,在这个小村庄,他看到了付之幸的好几面。

    她脱去了城市互联网大厂白领的外衣,在自然、淳朴的环境中依旧保持生命力,做着她热爱的事,培养着几个单纯的徒弟,唱着别具风格的歌。

    有那么一刻,商陆是羡慕她的。

    羡慕她敢爱敢恨、敢想敢做,羡慕她从小生活在这么美、这么干净的村子,有为她鼓掌的朋友,有关爱她的家人。

    反观自己,他的人生糟糕透了。

    除了事业还不错,其余的都一塌糊涂。

    他看到付之幸在张择锐的臂弯下转了一圈,她起范般伸开胳膊,张择锐却误以为她要拥抱,他一弯腰,抱起付之幸,托着她的腿和腰,原地转了几圈。

    周围人一阵起哄。

    张择锐抱着她,大声说:“付之幸,我爱你!”

    周围不明所以的村民和一群孩子围着两人,起哄道:“在一起!在一起!”

    付之幸有些羞涩的低头抱住了张择锐的脖子,回应了他什么。

    音乐还在放着,商陆又感觉到了酸楚。

    他别过目光,感觉自己输的彻底。

    输在这么些年,他都没对付之幸说爱她,没发觉她讨厌烟味儿,不知道她的喜好,不了解她的家乡,不在意她的感受……

    所以,付之幸才会在离开他后,说她有新的人生规划,她有一个爱她的、将她捧在手心的人,她对他说,那个人,不是他。

    商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吞咽了几口上涌的酸涩,真想让付之幸再给他几巴掌。

    篝火旁的一群冠创员工看着商陆落寞的身影,都不敢再起哄了。

    他们知道商陆和付之幸的绯闻,也猜出了这次出差的目的,看到天之骄子、部门老大商陆,在付之幸这里委屈的一副心碎小狗的样子,乖乖的闭了嘴。

    赵越也看到了商陆的反应,她有点同情商陆,拉着陈美鸡坐到旁边,示意他别起哄了。

    蔡春婷见众人都不出声,心想她要为自己的老板Zane发声!反正阿辛都亲口说她和商老大不在一起了。

    她挥着拳头,一拳一拳的伸向天空:“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商陆朝她看了一眼,那一眼让蔡春婷觉得商陆要被风吹散了。

    只剩付之幸的三个徒弟、安安和不明所以的村民还在鼓着掌,徒弟们一口一个姐姐、姐夫。

    “幸宝,我爱你。”张择锐抱着付之幸,声音低了几分,充满柔情。

    付之幸也感觉到了商陆的目光,她低头抱住了张择锐的脖子,说了声谢谢你。在外人看来,她应该是害羞的回应了“我也爱你”这种话。

    张择锐眼里有瞬间的失落,他并不想是陪她演戏,他是发自真心的说这句话。最终,他笑着说了不用谢。

    当晚篝火灭掉,众人去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商陆带着团队离开了村庄。好些辆摄影车排着队开出去,付亮叔点了鞭炮。

    付之幸没有去送行,她在自己的办公小院坐着,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摸着四脚朝天的小黑,发着呆。

    小黑能吃能睡,热爱酷跑,胆子大,已经长到了快十斤。每次看到小黑,她都感慨,如果她也是一只猫多好,不用考虑复杂的感情,有幸活到十几岁然后就死去。

    等鞭炮声褪去,她用院子里的冷水洗了把脸。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商陆的短信。

    内容简短有力,他说:【对不起。】

    付之幸拉黑了他第二个手机号。

    冠创的工作效率一直很高、很快,付之幸深有体会。

    商陆离开她的家乡后不久,她就看到了以她村子为背景的那条游戏宣传视频做好了,发布在了官方号上,还特意标注了村庄的取景地,和特别感谢人员,其中就有她的名字。

    付亮叔叔特意跑来感谢她,这次拎了一筐猪肉,足足有二十斤重,付之幸吃不完,分了一些给三个徒弟。

    然后就收到了霍香的消息,霍香说:“你的提案有点问题,我给你标注出来了。你修改完,来人才学院和大家讨论讨论吧。”

    乡村人才学院设在鲁南的省会,她带着姜甜一起去的,出租车司机把他们送到省会的城郊,停在了一处白墙黑瓦的古香古色的大院门口。

    这个人才学院里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年轻人,有好几个人都见过大城市的繁华,最终选择了回馈家乡。

    付之幸之前也见过他们几次,见第一次时她就感觉好像找到了同类,让她感觉自己做的事情很有价值,他们有一样的理念,支撑她继续走下去。

    穿过学院大厅,她到了二楼的会议室,六个来自鲁南各个地区的年轻人陆续到齐,还有几个市领导坐在旁边旁听。

    讨论时,加入了官号直播的方式,网络同步给鲁南的农业大学,让学生学习经验。

    直播的手机已经架好,对着整间会议室。

    直播弹幕都在刷屏:“又美又飒的付之幸小姐姐,我来了!”

    商陆看着这条弹幕,皱了皱眉头。

    那日离开了付之幸的家乡后,他一边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一边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她一次。前几天他知道了官号的预热,在名单中看到了付之幸的名字。他特意推迟了今天上午的会议,不为别的,就想看看她。

    台上的人讲的五花八门,他一句都听不进去,眼睛一直看着付之幸。

    他看到付之幸坐在会议桌的第一排,面前放着一个平板电脑,她穿着正式的、修身的浅蓝色西装,头发整洁的散在肩膀上,认真的听着台上人的讲话,还低头做着笔记。

    她好像剪头发了,上次见她时头发在肩膀下,这次与肩膀平齐,显得很干练。

    没一会儿,台上的人讲完了,到她了。付之幸站了起来,走到镜头正对面的讲台,点开了她的PPT,讲起了自己的方案内容。

    “我要做的是带有鲁南地域特色的研学系列课程,分为六期,课程有村庄玉米劳作体验,还有鲁锦织造技艺、渔鼓戏文化、孔孟之乡的传统礼仪……”

    她声音清脆,讲话清晰,神情泰然自若,重点、次重点讲的很清晰,颇有一番实干家的样子。

    他听进去了,她想借助家乡文化底蕴和旅游城市的优势,做研学课程,结合农村电商,推广村子的农作物,做一套旅游衍生品。

    当她笑着说到:“农业大学的弟弟妹妹们若是想来实习,欢迎来石头村找我,电商、文旅专业优先哦!”

    弹幕一堆“小姐姐等着我”。

    她很会借力,思维灵活,商陆早就知道,但之前她的聪明才智一直被局限在冠创内部,被那些管理思维局限住了,也被他给局限住了。

    实际上,真正适合她的是创新思维,搭配他教给她的管理方式,商陆对她很有信心。

    他忽然想到他第一次去找付之幸的那天,他质问她:“你现在做的这些,有意义吗?”

    不知不觉间,付之幸已经在证明自己了,或许连“证明自己”都不是她的本意,她的出发点只是想为村子做点什么。

    她日复一日的坚持,为她的事业带来了曙光,钱和资源、人脉,只是她行动中的附加价值,朝着一个方向一直坚持不懈的努力时,所有的一切都在为她助力。

    说到底,是她自己为自己助力。

    第109章 深于情,而不困于情

    “以上就是我的提案内容,欢迎各位领导、屏幕前的弟弟妹妹们给予我建议与指正,谢谢。”付之幸讲完了PPT,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她之前有三个人上台讲了他们的提案,每个人都有着独特的观点。她听了一会儿别人的内容,忽然就知道自己的提案还差点什么了,她直接现场修改了PPT,讲话的内容也在脑子里改动了起来。

    她把乡村振兴想的太简单了,土地资源如何盘活、如何落地,民族文化如何传承、如何创新,如何把研学和农村电商结合带动经济二次发展……

    在会议的最后,经过几个农业局、教育局的领导估评和打分,加上直播的反馈,付之幸的方案脱颖而出了。

    她知道她的方案被选中的原因。

    一部分是她的方案写的周全,现场改动的那几点都踩到了政策支持的风向上;一部分是她最近身上的新闻和影响力,以及她自己有视频号粉丝和电视台的资源。

    还有一部分是她长相的原因,在那条访谈视频发出去后,看着满屏要来找她和她隐居的弹幕,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长相其实挺好的。

    在这个时代,美貌也是一种资源,所以她来之前化了妆,选择好看的衣服,她笑着面对直播镜头,说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加入乡村振兴的队伍。

    她对自己的认知越发清晰,她知道,内心自觉才能带来最大的自由。

    结束会议时,霍香让她回去列举需要的资源,越具体越好,她要为付之幸的提案招募一支强有力的队伍。

    付之幸握住霍香的手,说谢谢霍老师。

    霍香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好好干,明年代表鲁南去参加乡村CEO论坛。”

    回去的路上,两人在路边打车,姜甜崇拜的说:“姐,你真厉害!我以后和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付之幸笑了,“会的,甜甜。”

    付之幸心中有数,带姜甜来参加这次的会议,就是要给姜甜开辟新的出路。

    姜甜走她的江湖传媒的拍摄道路太艰难了,她没有镜头的敏锐度,没有出彩的剧本编排,也不会设计镜头,跟着付之幸的这段时间进步缓慢,属于事倍功半。

    她想,那不如就给姜甜换一条路。

    回到家,她花了一周时间写完了具体的执行方案,前前后后改了好几次。

    她第一次写这么具体又复杂的方案,很多问题让她头疼。

    例如,一支专业且多元的执行团队,不同的职位需要多少个人手?她联系张择锐,向他取取经。

    张择锐在电话里说:“团队初期不用分的太细致,每个人都需要身兼数职,我估计10-20人……”

    付之幸一边计算,一边让姜甜全程跟着她学习。

    姜甜快要崇拜死付之幸了,在她看来,付之幸做的这一切十分不可思议。

    原先她觉得付之幸是个不错的姐姐,拍摄拍的好,剧本写的好,对他们几个徒弟也慷慨大方,姜甜以为自己以后会和付之幸一样成为一个导演呢,没想到付之幸带着她直奔另一条路线了。

    事实证明付之幸的决定是正确的,姜甜不擅长创意方面的内容,但是在整理归纳、组织能力和细节的把控是不错的。

    付之幸写了好几遍的执行方案,写的疲惫,姜甜就一条一条的帮她看,发现了好几处不清楚的地方。

    付之幸夸姜甜细致,姜甜开心的笑着,说:“姐,你是我偶像。”

    最后一版执行方案提上去后,过了一个月,霍香派来的人手就到了。

    十二名年轻人,付之幸和霍香亲自挑选的。

    有的是农业大学电商专业的毕业生,有的是教育专业的教师,有的是学营销的市场专员……

    有男有女,性格迥异,都很年轻,很有礼貌,思想是统一的要为乡村做贡献,他们统称为“新农人”。

    已经十一月了,十二名新农人和付之幸带的三个徒弟,加上她自己,一共十六名新农人,每一天都忙碌且充实。

    与此同时,付之幸把江湖传媒交给了付春北和腿子,接什么单、赚什么钱,付春北来决定,她没精力,管的不多。

    临近年底时,村里已经焕然一新了。

    之前的捐款,村里更新了基建,翻新了学校。田地里种植了研学需要的植物园、花园,四处安装了高清摄像头,更换了老旧的健身器材。小小的村子搞的干干净净。

    付之幸的办公小院换成了办公大院,上下三层,前后两院。

    小院连接着一片菜园和果园,年轻人们喜欢捣腾东西,用木头做了秋千,给小黑做了猫爬架,搭建了室外茶室、阳光房,还准备做一个滑滑梯。

    她的办公院子有了新名字,叫“江湖小院”,不仅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粉丝来小院做客、聊天。

    她也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工位。

    二楼靠窗,白色的桌子,配上可以保护腰的人体工学椅,周围是十几个和她一起奋斗的小伙伴们的工位。

    这种感觉很不错。

    这些年的工作习惯让她打开电脑,写起了年终复盘与总结。

    每一年都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今年也是。

    今年她的拍摄团队开始起色,商单和广告都接的多,足够养活三个徒弟,还有余钱。她加入了乡村振兴的队伍,有了编制,有工资拿,霍香还准备给她申请人才基金,用于项目建设和对她个人的奖赏。

    但她依旧不知道自己的热爱是什么。

    好像做这些工作时,她就已经把热爱投入进去了。

    新的一年定个什么目标呢?她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写。

    没有目标,不定时间,她想试试随波逐流的感觉,命运将她推往哪里,她就去哪里。

    关上了电脑,她下楼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和赵越视频聊天,赵越看着她把院子打理的这么好,人手也充足,说:“阿辛,借给我两个人?”

    “借谁?”

    “腿子和付春北,年后想让他俩过来搭把手。”赵越说了她那边的情况。

    上次赵越、陈美鸡跟着商陆来她们村取景时,腿子和付春北帮了不少忙,尤其是在组织群众这方面,赵越看上了腿子身上的江湖气,也看上了付春北身上的组织协调能力。

    赵越想到年后的几个拍摄还要去类似的村子里取景,如果能带上这两人一起,他们的拍摄将会变得很顺利。

    “我们的制片也挺好的,但只限于在城市里,到了乡下,制片和我们都不太擅长和村里人打交道,组织不起来那些村民,如果腿子和付春北能跟着我们几个一起拍摄……”

    付之幸懂了赵越的意思,她在心里算了算现在的项目进度,研学课程处于课程框架搭建阶段,暂时还不需要腿子和付春北的拍摄,让他俩跟着赵越跑跑剧组,了解大企业的制作流程,也挺好的。

    尤其是付春北这个人,他本就有着鸿鹄之志,让他接触下冠创,他看到更多更广阔的地方,说不定有新的方向。

    在当老板这方面,她知道自己不是市场流通的“好老板”。

    老板都会让员工围着自己转,为自己的事业鞠躬尽瘁,榨干员工的每一点价值。而付之幸想的是,如果付春北想飞走,她会让他飞,且为他设计好飞行的路线。

    所以,她注定当不了资本家,做不成大生意,发不了大财,因为她不够狠辣,对待世间万物都有慈悲心。

    在花城那几年,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承认自己是善良的、慈悲的,因为那代表着好欺负、圣母、软弱,她怕成为别人口中的绿茶婊、软柿子,所以她羡慕罗珠。

    现在呢,她想明白了,这就是她的性格,这就是她。

    她的善良不是好欺负,是她生而为人的馈赠,就像她高敏感的性格,困惑她的过去,影响她的现在,也终会成就她的未来。

    她与自己和解了。

    希望你也能走到与自己和解的那一天。

    她对赵越说:“行,赵姐,到时候我的两个徒弟跟着你学习,你可要不吝赐教呀!”

    “放心吧,我肯定把肚子里的货都拿出来。”赵越笑着,“我按外派的指标高标准给你开单结算,价格绝对公道。”

    “那就谢谢赵姐啦!我先和两个徒弟说一声,晚点回复你。”

    她寻求了腿子和付春北的意见,腿子激动坏了,一个劲儿说:“我要去姐介的公司跟着姐介的老师学习?”

    付之幸纠正他:“不是我的公司,是我曾经的上家。”

    年底时,又到了带妈妈去复查身体的时间,她回家扶着妈妈出门,付春北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着了。

    她本来想自己买一辆车的,谁知道霍香直接给她配了一辆车。

    霍香问她对车有什么要求,她说舒适就行,于是霍香给她配了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行政风,开在路上她有一种自己是公务员的错觉。

    她不会开车,驾照也没拿到,付春北成了她的司机,付之幸和妈妈在后座坐着。

    车子跑了一天,上午到省肿瘤医院,下午到省中医院。

    她和医生说了妈妈的情况,身体虚弱无力,贫血严重,白细胞低,下肢水肿,胃口也不好。

    西医看着妈妈的病例皱眉头,她让付春北带着妈妈出去走走,妈妈一离开诊室,西医才说:“让你妈开开心心的过吧,肿瘤又长大了,她身体不能化疗,保守估计最多半年。”

    中医说:“油尽灯枯了,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奇迹。”

    拿完药回家,路上,她没和妈妈说这些情况,只是告诉妈妈让她别担心,医生说没大问题。

    一月份的夜晚,鲁南的冷风无孔不入。

    她推开家里的门,搀扶着妈妈坐在沙发上,妈妈说看不好就不治了,她不怕死,她只是想让两个闺女幸福快乐,自己不要拖累两个孩子。还问付之幸她死后能不能埋姥姥旁边,和妈妈的妈妈挨在一起……

    她安慰了几句妈妈,让爸爸陪妈妈一会儿,然后说还有点事要处理,匆匆忙忙的出了家门。

    门刚关上,她的眼泪就留下来了,热泪划过脸颊,瞬间被冷风吹凉。她走出院子,一个人沿着昏暗的街道走。

    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漫无目的的走。

    二十岁的时候,她心中有一个阴谋论。一定是有未来人防止人类毁灭,所以在人类的文化和基因中加入了某种基因锁,或是某种思想钢印,让她爱她的家人。

    三十岁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思考这种天马行空的事,只是遵循自己的感受,她爱她的家人,不管这个爱是怎么来的。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湖小院。

    年关将至,十二名新农人已经各回各家过年了,只有她的三个徒弟还在。

    一楼窗户内,姜甜正在办公,看到她来了给她打了个招呼,姜甜指了指楼上,示意腿子和付春北在楼上。

    天色已晚,付之幸推开门,说了句早点回家,然后自己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走。

    她沿着街走,路灯被冻的光线黯淡,空气中带着刺骨的冷风味道。

    她站在路灯下,遥望村里最长的街,看到路灯的光晕一团一团的照在地上,隔一段距离就是一段黑暗,接着是一段惨白黯淡的光晕。

    她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猫叫,顺着猫叫声走,看到不远处的路口,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围着灰色围巾的男人蹲在路灯下,背对着她,正在喂猫。

    猫咪是流浪猫,胆小怕人,试探了好几次才慢慢爬过来。它吃了几口地上的罐头,警惕的回头跑了几步,回头见男人没有什么恶意,又返回来小心翼翼的吃。

    男人伸出手,想摸猫咪的头,猫咪警惕的叫了几声,他就把手收了回来。

    他没戴手套,修长的手被冻的有点僵硬。

    收回手,站起身,把手放进风衣的口袋里,转身的瞬间,看到付之幸站在他的身后。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说什么好呢。

    付之幸不想陷进去,她选择了闭嘴,转身,离开。

    商陆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没有上前。

    他是在第二次被她拉黑后才渐渐明白,他对她造成了困扰,不管是他大张旗鼓的捐款、取景拍摄,还是恳求她再考虑考虑她、给她发短信道歉,都对她造成了困扰。

    她困扰他的出现动摇了她的心,她怕再次陷入与他的那段不安全的感情中,让她现在的努力毁于一旦。

    虽然他曾经是希望能最大程度的动摇她的心,让她回心转意,但他一直忽略了付之幸的感受。

    真正的爱人会给她选择的权力和对爱的尊重,让她深于情而不困于情,而不是让她全然的满足自己的需求。

    商陆人生三十多载,第一次明白了这个道理。

    明白后,他再也没利用外界的身份给她压力,而是自己默默地来了几次。村支书付亮说要给他放鞭炮,要给他搞欢迎会,他说不用,他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随便走走,看看。

    所以,当下,看着付之幸转身离开,他没追上去。

    他看到付之幸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路灯光团,身上忽明忽暗,夜色中像个精灵,她停在了一条小路口,身子一拐,隐入黑暗中。

    商陆朝前走了一段,看到付之幸走到了她家的大门口,推开门,进去了。

    他这才转身离开。

    付之幸回到院子里,她爬上了房顶,目光移到马路上,看到商陆孤零零向远处走。

    刚才喂的那只小流浪猫已经不见了,只剩一个空铁罐。商陆走过去,把罐子捡起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插着兜继续向前走。背对她。挺拔的身姿显得那么萧瑟。

    蓦然间,所有的路灯光晕都在发出细碎的闪光,付之幸伸出手,下雪了。

    细碎如钻的小雪,落在了两人肩头。

    两人都想起了什么。

    付之幸拍拍冰凉的脸颊,爬下了房顶。

    路边,商陆停住了脚步,他在飘扬的小雪中转身,看了看付之幸家的方向,什么都没看到。

    雪就这样下着,一直下,下到新年。

    白色覆满村庄。

    一日晨曦。

    一日暮色。

    第110章 迟来的礼物

    新年那晚,雪停了,但没化。村子的房顶、地面积了几公分的雪。

    付之幸依旧和三个徒弟在自己家吃饭,包水饺、煮水饺的人从妈妈换成了付之安和付之幸。

    饺子出锅,热气腾腾的,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付之安跑出去看,然后在院子里大喊:“姐!姐夫来了!”

    付之幸从窗户向外看,张择锐从车上下来,提着好几箱礼品、补品,笑着看着她。

    妈妈很高兴,说:“妮子,再拿个碗。”

    付之安接过张择锐的礼物,跑进屋里,经过她身边时小声说:“姐,那老板在大门外面站着吹风。”

    付之幸哦了一声,招呼张择锐去洗手,她自己去厨房给张择锐拿了双新的碗筷。

    室内十分温暖,饭香四溢,一群人聊着天,放着电视,听着外面的烟花炮竹声。

    付春北吃着水饺,说:“今年没有土豪放烟花了,去年有土豪三箱三箱的放。”

    付之幸想起了商陆,晚上温度在零下,他还站在她家门口吗?

    她放下碗筷,说出去透透气。推开门,穿过院子,走出大门,朝着门两边看了看,没看到商陆,只看到门右边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红色的礼盒。

    雪地上,有一排脚印从礼盒向着马路外走去,她跟着脚印,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看到了商陆。

    他靠着他的车,插着兜,低着头,用脚踢着一块雪球。

    听到动静,朝付之幸看了一眼,确定是付之幸后,他站直了身体,眼里有瞬间的惊喜。

    “新年快乐。”他说。

    付之幸忽然想到,曾经他说,他们家从不过年,因为他的母亲死在了大年夜。

    她回了句:“新年快乐。”

    狭窄的小路上,两人面对面站着,旁边有户人家在门口挂了红灯笼,大片的红色光晕映照在两人半边的身上。

    付之幸看着他一半红光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车,车上落满积雪,挡风玻璃前也有雪,看起来这几天都没开过的样子。

    难道最近他一直在这里吗?她怎么没听到一点他的消息?

    这几天他怎么休息的?村里饭店都关门了他怎么吃的饭?这么冷的天他为什么穿这么少……

    付之幸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

    商陆看着她后退的举动,说:“回去吧,外面冷。”

    她没走,一直想问他冷不冷。

    商陆见她不是很开心,他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不怀好意的勾唇一笑:“不回去的话,来我车上坐坐?”

    说着拉开了车门。

    果然,付之幸转身走了。

    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商陆在后面大声的喊了一声:“记得拆礼物!”

    付之幸回到家门口,张择锐在门口等她。看着门口的大礼盒,她犹豫了一下,拎起礼盒,和张择锐一起进屋里了。

    室内暖和,她脱掉外套,张择锐递给她一杯热茶暖手。

    付之安看着姐姐拎进来的礼盒,好奇道:“姐,这个我拆了?”

    “拆吧。”

    付之安和腿子一起,把礼盒拿到茶几上,好奇的拆开了。

    里面装的竟然是一个蛋糕。

    奶白色的奶油上是一个个的红色的巧克力爱心,点缀着银白的珍珠,最顶上插着卡通角色,是一个女孩和两只黑色的小猫。蛋糕旁边立着一个小立牌,手写着:“祝你天天开心,永远幸福。商陆。”

    蛋糕做工精致,散发着阵阵奶香,正在玩球的小黑闻到奶香味,喵喵叫着围着蛋糕转。

    安安拿出几支蜡烛,疑惑道,“谁家过年吃蛋糕,又不过生日。”

    付之幸看着蛋糕顶上的女孩和两只小黑猫,心里忽然一热。她喝完手里的热茶,说:“你们吃吧,我不吃。”

    “我也不吃,我减肥。”姜甜说。

    见其他人都不吃,腿子乐呵呵的说:“我不客气了,你们都不过生日,那我今天就是寿星!”

    说完,他把生日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付之安配合的给腿子播放了一首生日快乐歌,腿子乐呵的过了一个生日,还有模有样的吹了蜡烛、许了愿。

    蜡烛发出耀眼的光芒,小黑好奇的看着,一直想用爪子摸,被付之安制止了。

    腿子切了蛋糕,切着切着忽然咦了一声,说:“里面有东西。”

    他挖开蛋糕,从蛋糕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盒子盖子一打开,一条刺眼的项链便露了出来。四叶草形状的项链,镶嵌着钻石,在灯下闪闪发光。

    原来这才是礼物。

    腿子举着那条项链,放在自己脖子上比划:“姐介,这也是我的了?”

    旁边的付之安抢了过来,拿给了付之幸。

    付之幸仔细看那条项链,金黄色的细链子,四叶草上镶满了钻石。好像曾经和商陆在某个大牌柜台时见到过类似的,但又不是很像,他说她脖子上缺一条项链。但是因为她对品牌、首饰没什么感觉,就没让他买。

    当时商陆说:“我给你定制一个。”

    付之幸说不要,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她回忆了一下柜台里那条类似的项链的价格,记不清具体多少,只记得价格牌上有很多0,像串糖葫芦一样。

    她拿着那条项链有些不知所措。

    张择锐在旁边说:“不想要就退回去。”

    她点点头,将项链收好。

    吃完饭,张择锐说要带大家放烟花,他们在院子外面的马路上放,烟花一发一发的升天,付之幸挥着仙女棒,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举起了手机拍照。

    路的另一边,一条交叉的昏暗小道上,商陆站在那里,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黑暗中。

    他站在暗处看着他们的欢乐。

    他看到付之幸拿着仙女棒转圈,张择锐给她拍照片。听到腿子大声的喊:“姐夫你太不厚道了!居然只给姐介拍照片!”

    然后一群人开始堆雪人,付之幸从家扛出一个铁锹,三下五除二就滚了一个大雪球,没一会儿,一个孩童般高的雪人就堆在了小路口。

    他一直悄悄地听着、看着他们,最后很晚了,他们才散去,各回各家。但是张择锐的车依旧停在付之幸家门口,商陆等到付之幸家的灯全部灭掉,也不见张择锐出来。

    他想起付之幸之前说,年后挑个好日子,她要和张择锐结婚,鲁南办一场,杭城办一场。

    “到时候,商经理也会给我随个几万块的手表吗?”

    苦涩席卷心口,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包烟,犹豫了一下,又将它扔掉了。

    他缓缓走向那个小路口,看到了那个雪人,雪人的鼻子是半根胡萝卜,头顶和两边插着树枝,脖子上围了一圈小石子当作项链。

    他俯身抓起地上的雪,搞了两个雪球,捏出了一个小雪人,又用路边的干草给它做了一条围巾。

    他托着小雪人,放在了大雪人旁边。

    黯淡的路灯下,雪人有了伴儿。

    后半夜了,路上已经没人了,烟花也少了很多。

    今年他没买烟花,他知道烟花和小雪像是一个开关,会勾起她心中的回忆,他不想用这样张扬的方式给她压力,不想影响或控制她。

    他准备了一条项链,那是为她定制的,第一条被他扔在了杭城,这是第二条。他没别的想法,单纯的觉得她戴项链很漂亮。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想送给她这条项链。

    商陆顺着付之幸家附近的小巷子走,经过付之幸家的后墙,停下来,靠在了墙边。

    她应该休息了,就在这个墙后。

    愿她有个好梦。

    墙后,付之幸没有睡,她拿起那条项链看了看,又拿出手机,问助理小方:【这个项链你知道你老板多少钱买的吗?】

    她在品牌官网没看到一模一样的,八九不离十是定制。

    助理小方还没睡,很快消息便回复:【新年快乐付小姐!项链是定制款,具体多少钱我也不清楚呢,但是我知道这是定制的第二条了。】

    付之幸:【第二条?那第一条呢?】

    小方:【第一条在老板和您去杭城时,老板说和蛋糕一起丢了,那天他特别难过……】

    原来那天的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蛋糕,里面也藏着这样一条项链。

    付之幸睡不着,暖气开的很足,身上又干又热,热的她靠在墙上汲取墙的凉意。

    她后背靠着墙,将那条项链戴在了脖子上。项链冰冰凉凉的,好像可以降低她体内的燥热。

    手机有新消息,显示视频号后台有新的留言,她打开后台,看到一个id:“游客280819786”,在她最新的视频下留言了。

    视频拍的是江湖小院,普通的拍摄她觉得没意思,于是让付春北试一试拍成综艺片的感觉,对标向往的生活,加入小院年轻人的日常,没想到视频剪出来的效果很好。

    游客280说:【院子很漂亮,视频拍的也不错。】

    她回复:【谢谢喜欢,新年快乐!】

    很快,游客280回复:【新年快乐。】

    商陆收了手机,看着面前的这堵墙,轻轻地勾了勾唇角,“付之幸,新年快乐。”

    年后,付之幸亲自把腿子和付春北送去了机场,赵越要带着团队去花城的一个乡村拍摄,外聘了腿子和付春北。

    腿子说:“姐,等我回来给你带特产。”

    付春北无语道:“咱姐在花城那么多年,是没吃过花城的饭吗?”

    付之幸笑着,嘱咐着:“别贫了,你们俩跟赵姐好好学,学好了,说不定就出师了。”

    送走了两人,没了付春北这个司机,付之幸叫了代驾。

    车上,付之幸拿出手机,和小静园长视频聊天,讨论她设计的研学课程。

    小静园长在电话里说:“你速度挺快啊,短短几个月,课程框架和大纲都成型了,再有两个月就能试运营了吧?”

    她心想当初在花城真是小看付之幸了,农场的二十四节气课程,付之幸只是了解了个大概,就可以结合她家乡的情况,设计一套研学课程,关键是这是付之幸第一次设计研学课程,竟然让她设计的有模有样。

    付之幸谦虚道:“因为有您在前面给我打样,我照猫画虎,课程具体的操作细节,我还想让您给我把把关。”

    “行,4月的乡村CEO论坛大会,是你来吗?”

    “应该是。”

    “那到时候我们在农场聊。”

    “在农场?”付之幸疑惑,“为什么在农场?”

    “因为论坛定在花城举行啊,你没看最近的消息吗?”

    付之幸没参加过乡村CEO论坛,对这些也不了解,问:“没怎么了解过,主办方是哪个国企?”

    “不是国企,但实力堪比国企啊,是你的老东家冠创。”

    付之幸一愣,“冠创?”

    “是啊,据花城这边的领导说,冠创在全国乡村CEO培养计划这方面投资了好几个小目标……”

    大公司都要履行企业社会责任,提升社会形象,毋庸置疑的。

    之前她在冠创的时候,公司就有很多公益项目,但是那都是社会责任部负责的,她不是很了解。

    她心里默默想,希望这事和商陆没关系。转念又一想,肯定和商陆没关系,几个小目标的事儿,是商陆这个二级部门经理能决定的吗?肯定不能。

    结束了聊天后,车子行驶到江湖小院门口,她下了车给代驾司机钱,姜甜跑出来迎接她,边跑边兴奋说:“姐!霍老师来了!”

    付了司机钱,她进到室内,霍香拿着一份文件递给她,说:“付家妮子啊,文件下来了,这是你的邀请函,今年你代表鲁南去参加乡村CEO论坛。”

    付之幸兴奋的接过来,打开牛皮纸文件,拿出一封很有质感的红色邀请函。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她的名字:付之幸,乡村职业经理人。

    她向下扫看,还看到了很多人员的名单,除了和她一样身份的全国各地的乡村CEO,还有很多国家及政府人员,光看那些头衔,就觉得他们不是一般人。

    她竟然可以和他们一起参加论坛,想想就觉得开心!!

    她继续看着邀请函,在最中间,看到了一行清晰的字。

    主办方:花城冠创信息科技公司。

    出席人员:花城冠创总裁,商陆。

    总裁?付之幸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个头衔。

    她离职后删除了商陆的微信,早就不关注他的消息了,他怎么不知不觉间成了总裁?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问赵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