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下次不要被他迷惑了

    一桌子菜上齐,每一碟分量都不多,但是无比精致。她想这应该是粤菜吧,没好意思问出口。

    她刚来花城读书时,南北饮食差异让她觉得花城的食物都不好吃,工作后才知道,是好吃的更贵,是她的问题,不是菜的问题。

    她对照着菜单一口口吃着,果然有钱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一小盘牛肉摆成花的样子,搭配几片玫瑰花瓣,被热乌龙茶浸润,一盘清甜的乌龙玫瑰就可以赶下她三天的餐费。

    吃饭时状态是放松的,加上服务员端上两小壶梅子酒,不知道多少度,但足以让付之幸的戒备心降低一大截。

    人松懈下来就爱吐露心声,商陆最清楚不过了。

    他不爱和下属私底下吃酒喝肉的一个原因,是下属松懈过头后,会将自己的事都抖给他,从婚姻的不幸到人际的困扰,还有夸张的吹牛,他需要费很多精力才能找出他想要的关键信息。

    组内八十多个人,反复几次,他也累了。于是干脆不做这码子事儿,不近人情就不近人情吧,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更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儿上。

    可面对周茹提出的问题,他大概知道那个在后面写他又踹凳子又砸桌子的人是谁,没想到他随口一说,付之幸竟紧张的暴露了,他一点不用和她周旋。

    甚至他都不用什么饭局套路,只要付之幸对他戒备心放低,他问什么,她必然答什么。

    连爆炸星球的王盛,那个欺软怕硬的供应商都能拿捏她,商陆为付之幸的职场未来感到无望。

    也许是出于怜悯,或者是那晚荒唐行为的补偿,他决定再点拨一下付之幸。

    于是商陆主动挑起话题问了组内的情况,例如王勇这个人怎么样?吴风呢?谁最最有趣?谁对你的帮助最大?

    付之幸觉得他今天有点怪,他的问题变多了,但依旧惜字如金,有一刻她好像感觉到商陆并不想问这些。

    她摸不着头脑,如实回答:“吴风哥对我帮助最大,他人很好,不吝啬经验分享。”

    商陆暗笑,吴风就是一个文人坯子,懂点职场,书卷气浓,放在古代最适合当教书先生。可惜吴风太文弱,像团棉花,缺乏决断力,一旦被对方识破弱点立马被拿捏利用。

    “你知道你可以从吴风那里学什么吗?”

    “学项目管理的经验?”

    商陆摇头,“经验每个人都有。”

    “那学什么?”

    “学他怎么以柔克刚,拆分他的优点和缺点。本质是拆分这个人的底层性格,结合现实情况,预判他现阶段的反应,包括正确的和错误的,以后就能更好的分配给他适合的项目类型。”

    付之幸愣了一下,她从没思考过这些,她以为工作就是把事做好,只要她把项目制作和管理的流程都搞明白、搞熟悉,她就可以独立接手项目了。听商陆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付之幸消化了一下他的信息,“吴风哥会教我用怀柔政策和王盛沟通。”

    “或许有用,但前期会浪费太多沟通成本。”

    “那怎么办?”

    “拆分王盛这个人,优点缺点,性格,你说要怎么做?”

    这题太难了,付之幸还无法做到他那样的思考,她只能摇摇头说不知道。

    商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出甲方的气势,给王盛压力。就像驯马一样,不给压力它永远不会被驯服。”

    付之幸不知道怎么又扯到驯马了,她不懂驯马,听的也似懂非懂。她忽然理解了阿may为什么对商陆那么崇拜,她从好莱坞来到冠创,谁都不服就服商陆,是因为商陆除了自身魅力外,还有很强的职场、人性的洞察和管理能力。

    这不是商陆给她上的第一课,却是她印象很深刻的一课。

    她也开始崇拜商陆了,崇拜他的权威和地位,虽然几年后她会慢慢对权威祛魅,但是这场和商陆的饭局,注定让心智不成熟的她迷失。

    当下的她甚至错误的以为他们俩关系拉近了,是朋友。

    她用带有崇拜的眼神问:“商老大,我要多少年才能到你这个位置?”

    “以你的脑子,一百年。”

    商陆不急不慢的吃了一口羊肚菌,说了一句听起来很认真的玩笑话。

    “那你是怎么在二十八岁到这个位置的?”

    “你想知道?”

    “很想,超级想。”

    “很简单,下辈子投个高门大户。”

    付之幸被他的话逗笑了,虽然商陆认为自己并没有在逗她。

    室内灯光柔和,付之幸的脸因为喝了酒有点红,她笑起来很真诚、干净,像北方春天柳树的嫩芽。商陆看着她的脸忽然就感到一股冲动,和那晚的冲动一样,令他心痒痒。

    他收了筷子,问:“晚上还有事吗?要不要去我那儿坐坐?”

    这是赤裸裸的邀请。

    他不信她拒绝。

    付之幸的筷子抖了一下,脸颊开始发麻。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看他,口渴的厉害,她又要了一瓶梅子酒。

    她想起了那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他也是这样邀请的那个女人吗?

    除了她和那个女人,他是否还有第三个女人呢?

    如果今天来的是阿may,他也会这样问吗?

    脑子这样想着,身体却诚实的想要靠近他。

    晚饭结束,她坐在他的车里时,头还是晕的。明知这是开往冠创的方向,却无法喊出“我要回家”。

    她觉得她的身体被一种叫做“欲望”的虫子控制了,她想贴近他,想被他拥在怀里、抱在身上,想把身体的主动权交给他,想看那个高高在上的领导为她着迷的样子……

    脑子里的传统思想被打成碎片,欲望和兴奋在体内乱窜。

    她被自己的欲望吓到了。

    车停在了地下车库里,付之幸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下车。

    上升的电梯里只有两人,透过身后的透明玻璃能看到外面的城市霓虹。

    商陆站在她身边,电梯里明明有冷气,她还是感觉到了商陆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的辐射到她。

    她的手不知怎么就抖了起来,她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像是掉入了黑洞,又像是在给他发信号,商陆的身体忽然就贴了过来。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有本能的渴望,像溺水的人,紧紧的攀住了他。

    他嘴里有淡淡的酒味,梅子味的,顺着他的呼吸传给她。他使坏的磨着她的唇,柔软的让他抓狂,却为了见她着急的样子一忍再忍。

    电梯停在68层,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最后商陆托起她出了电梯。

    她的背包歪歪斜斜的挂在胳膊上,颠簸的路上,拉链口被顺开,包里的东西哗啦啦的洒了一地,从电梯口洒到他的房门口。

    她包里装了很多零碎的东西,就是没一个能在今晚用上的。

    她说:“我以为你家会常备。”

    商陆咬她的身体,“下次给你准备上。”

    还是在那个沙发,感受却完全不同。上了道儿的人接受能力特别快,她接纳他的强势,也接纳自己的欲望。

    这次没了那层膜的阻碍,她感觉身体完全被唤醒了,她摆脱了陈旧的思想,迎来真正属于25岁女性的欲望,成年人的欲望。

    雨过天晴,浴室里传来商陆洗澡的水流声,她躺在沙发上清醒。

    听到他洗完澡走路上楼的声音,付之幸还是失落了一下。吃饭时他是她的上级,床上只是生理需要,他们还有一层形婚的关系。但就是没有爱。

    她快速洗了澡,换上衣服,打扫了客厅和沙发,去楼道里捡掉落的东西。然后背着包跑进电梯,在公司附近找到了一家24小时药店,买了一盒24小时紧急避孕药。

    她坐在路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仰头吃下。

    酒醒了,人醒了,欲望散去,心情又开始低落起来。

    她到底在做什么?

    商陆又在做什么?

    他在利用她对他的欲望引诱她?明知她在这事儿上经验少意志力也不坚定,还要第二次邀请她?自己也是,轻易就被他带着走又能怪谁呢?

    虽然过程很不错,但结束后的道德感让她忍不住谴责自己的行为。

    下次不要被他迷惑了。

    对,就是这样。

    拒绝他,一定要拒绝他!

    拒绝他!!!

    忙的连轴转的一段时间来了,吴风、王勇他们去答辩,蔡春婷生病请假,活儿都堆到了付之幸和PM新豪身上,新豪还有其他几个项目要忙,他说:“这是锻炼你的大好时机喔!加油,阿辛!”

    于是,付之幸忙惨了。

    供应商王盛:“付老师,您的建议我都看了,一定按照您说的做!动捕演员我也约好了,为了提升作品品质,我特意从外地邀请了两个动捕演员呢,费用这块您看……”

    策划:“罗刹王百里极烽的性格体现的挺好的,一定要把强大、挑逗、戏虐和玩弄的感觉呈现出来,人设可要立住了。”

    模型师:“阿辛,魅佳人的纱裙画的太笼统了,你看衣服结构是从这里出来吗?”

    材质师:“阿辛……”

    付之幸焦头烂额,她现在又是甲方又是乙方,快要精分了。

    她有些怀念之前在小公司当纯制作的编导了,那时候只用闷头设计剧情、画分镜,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

    她想给蔡春婷打电话问问她的身体情况,顺便问问模型师提出的那个问题,刚打开蔡春婷的聊天窗口,春婷就发来一段她在医院挂水的视频,视频里蔡春婷哑着嗓子说她发烧了,肺炎,这几天就麻烦阿辛啦。说着还把镜头移向她扎针的手背。

    付之幸害怕针,急忙关闭了视频,回了句:“有我在你放心,早日康复。”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刻,吴风和王勇也答辩回来了,付之幸问感觉怎么样,吴风说还行,王勇说:“你是没见吴风答辩的样子,温柔绝杀啊,把那几个毒舌评审哄骗的都没难为他。”

    吴风笑笑,“这不算什么,明天商老大他们的答辩更精彩,再忙我也得抽空看。”

    “我们能看高层的答辩?”付之幸好奇。

    “之前不能,今年开始有线上内网直播,更公开透明了。”

    “这么刺激!明天老子也要看商老大答辩!”王勇兴奋,“我想看商老大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的样子!”

    付之幸也好奇起来,高层之间的答辩是什么样子的?

    她接触的高层不多,除了商陆就是隔壁万柿大吉组的贺经理,贺经理和商陆完全不一样,他文质彬彬,更礼貌,看起来也更好相处。

    她打开后台的高层答辩通告,找到了商陆的名字。

    商陆明天的表现会怎样呢?

    第32章 答辩

    第二天,蔡春婷销假赶来了公司,医院没有公司内网,她哑着嗓子说就算病死都要看高管们答辩,毅然让护士拔针了。

    两人打开内网的直播链接,戴上耳机,一边工作一边听那些高层答辩。

    高层答辩就是不一样,评审问的问题她是一个都回答不出。

    她设想如果是自己站在那里答辩呢?光站在那里看着面前一排黑压压的评委,她都会紧张的说不出话吧?

    评委的问题很刁钻,已经不是单纯的制作或者管理,而是更综合,也更考验管理者的能力。例如评审问大鱼组的鱼经理:“在游戏宣发视频制作中,如何实现创意与技术的完美结合?”

    鱼经理挺着自己的啤酒肚,唾沫横飞的说了一大段付之幸听不懂的话,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实则没一句在点上的。

    付之幸打开那个没有领导的八卦大群,发现大家都在骂鱼经理是个呆头鱼,都是第三次参加T5的答辩了这次一定也不通过,还发了他的土味表情包,嘲讽拉满。

    评审又问了神来组的毛经理一个问题,毛经理回答的很多,付之幸听不出好坏,但是群里有很多人在嘲讽毛经理,说他根本不是“神来之笔”,而是“神来之毛”,因为他秃头。

    鱼经理的表情包继续配上:嫌弃jpg.

    然后到了万柿大吉组的贺经理,付之幸对他印象挺好的,他三十三岁了,长相一看就是花城男人。

    评审问贺经理:“与游戏策划部门、营销部门等其他部门合作中,遇到过哪些挑战?如何解决的?”

    贺经理不紧不慢的回答了一个案例,逻辑清晰且有数据支撑,总结了教训和经验,规划了组内发展,甚至延伸到对公司未来的展望和对社会的贡献。

    付之幸觉得他说的真好,他好适合去考公……

    再看群里,有人夸也有人骂,骂的人说贺经理太装了,官话连篇还喂给评审一碗鸡汤,撑不撑啊。

    鱼经理的表情包继续配上:你小子别给我装jpg.

    最后,她终于等到了商陆的答辩。

    她觉得自己比商陆还紧张,因为她感到自己呼吸有点急,而电子屏幕那边的商陆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松松垮垮,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甚至带点不耐烦,说:“开始吧。”

    几个评审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压力场,迟疑了几秒,开始翻手里的a4纸,好像在找一个最难的问题。

    八卦群里也安静了下来,有组员发了一张鱼经理红着脸蛋举着应援棒的动图:加油鸭gif.应援棒一闪一闪的。

    “面对市场上快速变化的流行文化和审美趋势,你们组如何调整创意策略以保持游戏视频宣发的新鲜感?”

    评审组的问题问出来,付之幸忽然发现身边同事按键盘的声音停了,办公区变得很安静,群聊也很安静。她朝四周看了看,大家都带着耳机面色凝重的盯着手机或电脑屏幕。

    她紧张的喝了口柠檬水,如果这个问题让她回答,她能想到的就是先做个调研,看看市场流行什么,喜欢什么,然后再想办法结合。

    但是商陆却没有这么说,他思考了几秒,然后盯着评审几人,问:“流行文化和审美趋势的本质是什么?”

    看到评审懵逼的表情,商陆才适应过来现在的身份,他是被提问者,只能解答,不能提问别人。

    商陆继续说:

    “流行文化和审美趋势是商业驱动加大众参与而形成的,是时代达到某个阶段形成的特色,但在我看来,只是过眼云烟。一味的追逐流行只会丧失本心,我们应该多重视内容,了解人性的本质需求,围绕着视觉刺激、幻想冒险、情感共鸣等方面为核心去制作……”

    “我们要引领潮流,成为流行,引导审美趋势的发展变化,创造自己独特的风格,让别人来追逐我们的脚步。”

    话一说完,付之幸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蔡春婷嘶哑的尖叫:“啊啊啊——老大好帅啊——”

    “不现实。”其中一个评审开口,“忽视流行文化就是忽略大众心理需求和社会动态,固步自封的作品有多大影响力能强到引领潮流?你太自大了吧。”

    气氛凝重,工作区和八卦群又安静下来。

    “坚守本心不是固步自封,大众心理和社会动态我们也并非不关注,而是以一种更高的视角去审视和引领。我们的目的不是迎合,而是超越。”

    商陆的身体松懈地向后靠了靠,见评审组还在思考怎么回怼他,他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继续发力:

    “这也是冠创一直在做的事不是吗?我们的热门游戏产品,哪一个不是在引领国内游戏行业的发展?我们的里程碑CG片,哪一条不是被同行争相效仿?是我太自大,还是你们太羸弱?”

    工作区传来同事们的欢呼声。

    扔纸的扔纸,砸键盘的砸键盘,王勇站起来吼叫着把工位桌子捶的梆梆响。

    有答辩经验的同事都知道评审组那几毒舌不好惹,往年他们都是在毒舌评审组那里吃瘪,没想到今年第一次公开线上直播,评审组就栽倒在商陆那儿。

    评审组的几位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其中一个评审人员混进了八卦大组,他悄悄地看了眼八卦大群里的消息,全都是在普天同庆、大骂评审组和夸赞商陆太他妈帅了!

    鱼经理的各种表情包层出不穷。

    也算是小火了一把。

    看着商陆离开了镜头,付之幸摘掉耳机,捧着自己滚热的脸,趴在了桌子上。

    她觉得她完了。

    她也变成了另一个阿may,另一个蔡春婷,另一个程紫涵……另一个爱慕商陆的普通女人。

    若说之前对商陆的贴近只是生理欲望,现在则演变成了生理欲望加爱慕加权威迷恋。

    这可怎么办啊……

    说好了以后他再引诱她就拒绝的……

    而她现在只想跑到他面前,说:“你刚才好帅啊!”

    付之幸拍拍自己的脸,逼自己沉浸在工作中,下一步的工作:约动捕室,和动捕演员协调时间,拍摄,动捕数据导入模型,模型修复……然后是,沙发和他。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两眼迷离。

    她魔怔了,下了班晚饭都没吃就直接去找了罗珠。

    罗珠还没下班,付之幸站在罗珠公司楼下,一抬头便看到罗珠所在的五楼窗户里面,一对儿男女正在激烈的接吻。

    她的眼睛有点散光,看不清,可八卦的心态让她拿出手机立马给罗珠发消息:【我看到你们公司有人在窗户边接吻!】

    口水交融的罗珠抱着宋承佑的脖子,看到手里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她笑了一声,推开宋承佑,说:“到时间了,不亲了,再亲没法儿收拾。”

    然后她回复付之幸:【嗯,我也看到你了。】

    付之幸:【???】

    宋承佑意犹未尽的抱住她,“房产发布会那天你也来吧。”

    “我去干什么?您给我一套房子吗?”

    “你想要哪套?”

    罗珠指了指桌子上的宣传单,“就那个,珠江边上的,不给你是我孙子。”

    宋承佑笑着搂过她,“奶奶好。”

    “滚你丫的!臭不要脸!”罗珠一把推开他,“姑奶奶有事,不陪你玩了,拜拜了您嘞!”

    付之幸见罗珠容光焕发的从一楼出来,挽住她的胳膊,说:“幸宝,想吃什么?”

    “没胃口,你看着来吧。”

    “走,吃云吞面去。”

    街边新开的小店里,两人一人一份云吞面,一份白灼菜心,老板娘又送两小碗龟苓膏,说吃了去火的。

    付之幸没有加蜂蜜,直接吃了那碗苦苦的龟苓膏。

    她需要去火,去心火。

    罗珠见她这个样儿,啧啧道:“吃了爱情的苦了?”

    “不知道,我觉得不是。”

    付之幸将自己的感受将给她听。

    她问罗珠为什么她会爱慕商陆?这种状态会持续很久吗?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关注他?如果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和商陆上床了怎么办?她是不是很无耻?她是不是自制力超差?她是不是一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肮脏之人?

    罗珠听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早就不记得她第一个问题了,她秃噜着面条,说:“谁脑子里没点黄色废料啊,只是大家都藏着掖着不说而已。就你大脑接收的信息太少,现在还不适应自己的黄色想法而已。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叫……”

    她想了一会,“叫阈值太低,一碰就高潮。”

    听她说这个词,付之幸急忙低下头吃面,“你能不能小点声?”

    “你看你看你!这就是表现!”

    “怎么解决这个事?我不想整天满脑子废料,影响我上班。吃斋念佛管用吗?还是出家?”

    罗珠笑出声,“你别这么可爱,最好的方法不是压制,而是发泄。”

    付之幸不说话了,她低着头,脸涨的通红,纠结的筷子把碗里的面条都搅碎了,最后很小声的问了句:“自己DIY应该也管用吧?”

    罗珠爆笑出声,“管用,可管用了,我再给你介绍几个玩具?”

    付之幸:“……你知道的我封建。”

    罗珠又想起什么,忽然问:“你喜欢张择锐吗?”

    付之幸想了想,“大学时喜欢,现在应该不喜欢了。”

    他们很多年都没联系过,微信和QQ都删了,就算再见面,感情也没了吧。

    “那你之前对张择锐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付之幸又想了想,“有,但是只是在一些特殊场合下才会出现短暂的念头,但是对商陆……无时无刻。”

    “那你注意点吧,如果张择锐不在你的心里了,总会有新的人走进你的心里。如果你想和商陆发展感情,就继续让他走进去;如果不想,就维持你们形婚的关系,睡一睡就行,其他的别放在心上。”

    罗珠说的简单,付之幸想的也简单,她倾向于第二个选择。

    “你和宋承佑呢?要发展关系吗?”

    “切!他只是我无聊的消遣。”

    “那你不会对他产生任何一点爱?”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不会就是不会,我看的开,拿得起放得下,经验多,见过的男的也多。我知道他那种有钱人的富人子弟是不会和我动真感情的,说不定他也在消遣我。真心啊,打不过现实的。”

    “什么现实?”

    “门当户对的现实啊!就算灰姑娘来到这个社会,王子选择的依旧是公主,而不是灰姑娘。”

    付之幸想起罗珠的家世,京城人,有车有房有拆迁款,“你是灰姑娘吗?”

    “跟宋承佑比的话,我是。”

    那她和商陆比呢?她是什么?

    她连灰姑娘都算不上,她是给灰姑娘提鞋的那个下人。

    第33章 动捕

    自己DIY果然有用,付之幸这几天都不会再想他了。

    偶尔看到他在群里发消息,布置任务之类的话,看到他的名字心还是会跳一下,但是念头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汹涌了。

    当下还是好好工作。

    她打开动捕拍摄的群,艾特了两个动捕演员,【两位老师到了说一声哦,我去接你们!】

    【好的,还有一个路口就到了。】

    等她接到两个动捕演员,和春婷、吴风一起带演员去动捕室,在动捕室里,她见到了熟悉的脸。

    动捕室的负责人李家伟,惊讶的看着她,说:“付之幸!真的是你啊!我看到预约的名字还以为有人和你重名了呢!”

    付之幸也没想到遇到了老同学,她和李家伟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她在动画一班,李家伟在动画二班。

    之前她听说她这个专业有一部分同学进了游戏大厂,但因为冠创的人实在太多,加上花城有三个驻地点,她从来没遇到过认识的同学。这次遇到李家伟,她有种碰到亲戚的感觉。

    付之幸开心道:“家伟!好巧啊!”

    李家伟话很多,他一边测试动捕室,一边和付之幸、蔡春婷和吴风聊天。

    他说:“付之幸是我们专业出了名的努力好学生!还特别聪明、上进,除了我们动画专业,她跑去隔壁编导班旁听,编导老师特别喜欢她,还让她写了一个毕业大戏的剧本!把我们学动画的羡慕的不得了!”

    付之幸在旁边傻笑,她竟然不知道当时她的举动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学生时代的大家话都不多,她和李家伟关系也没有那么近,她觉得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走运的写了一个大戏剧本,但是没被老师采用,因为这事她难过了很久。

    “还有啊,你们知道付之幸多么厉害吗?体育课竟然选修马拉松!没几天就跑完了,同学都让她帮忙代跑!付之幸背了一书包手机,跑了几天把大家的马拉松全部跑完了!真是牛啊你!”

    付之幸被他夸的不好意思。

    当年她选马拉松是因为这个课不用买任何体育器材,而她背着一书包手机帮同学代跑马拉松时,想的是跑完这程,她可以收到400多的代跑费用。

    她印象中的大学时代都是那些不开心的事和她的心理落差,但是从家伟嘴里讲出来,让她忽然有点怀念大学。

    “能跑马拉松的人,可都不一般啊!有这个毅力以后做什么事都不会太差。”吴风笑着夸她。

    吴风笑的很暖很柔,付之幸觉得被他夸奖很舒服,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尴尬,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她当时跑马拉松的原因也不那么潇洒,纯经济所迫。

    “阿辛好强啊!”蔡春婷露出了星星眼,“怪不得你的肉那么紧实喔~”

    蔡春婷捏了捏付之幸的胳膊,“好Q弹喔!”

    付之幸:“……工作了工作了!”

    再夸她她就要脚趾扣地了。

    动捕室好大,巨高,占了这层楼的三分之一的面积,感觉喊一嗓子都会有回音。

    两个动捕演员换好了动捕服,付之幸帮忙贴反光点。今天有一部分打戏要拍,所以来了一个武术指导老师。

    场地测试完成,动捕系统启动。

    吴风和李家伟坐在显示屏后面看效果,春婷和付之幸在前面辅助演员。

    两位动捕演员的身形极好,男生高大健壮,女生健美流畅,只彩排了两次,两人就配合的很有默契了。一天下来,要拍的镜头完成了七七八八,只剩一小部分了。

    “辛苦两位老师了。”付之幸买了水给他俩。

    “还剩五组镜头,进度快的话明天下午三点之前大家就能收工了。”吴风说,“明天见。”

    付之幸将两位演员送下楼,帮他们打了回酒店的车。回到一楼大厅,正好看到商陆站在星巴克柜台前等咖啡。

    他在打电话,嘴角带着笑,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笑意更浓了,说了句:“想要哪套?我买给你。”

    付之幸躲在电梯旁边的绿植后,感觉自己偷窥的行为像个卑鄙小人。她想到了那个身材曼妙的女人,那天下班,在一楼的休息区,那个曼妙的女人笑着看向他的场景。

    电话里的人是她吗?

    他们在说什么怎么那么开心?

    她知不知道她的男朋友背着她和自己发生了关系?

    想到这里,付之幸的心一沉,有什么堵在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她害怕的出了汗,冲上电梯快速按着关门键,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商陆回头看了她一眼。

    电梯里的她像是受到了惊吓,额头的发丝被汗浸湿贴在脸上,像是慌忙逃命的兔子。商陆看到了,但他不在意,接过店员做好的咖啡坐到休息区,继续打电话。

    “你啊,一顿饭就把我收买了,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姐姐?”宋承悦不满的说。

    “我哪有能力收买你,我们在合作不是么?”商陆笑。

    之前宋承悦来公司找他,两人吃了顿饭,明确了战略方向。

    商陆想知道商镇言的反应、一举一动,他需要一个眼线;宋承悦想让他续花城CBD写字楼的租金,她需要背靠一棵大树。

    本来被宋承佑撮合的相亲局变成了两人的生意局。

    当然,只是商陆单方面以为的生意局,在宋承悦看来,生意局和感情局都可以继续,若她能抓住商陆的心,强强联合,岂不是皆大欢喜。

    达成了合作关系,宋承悦第一时间在商陆答辩那天赶去了京城,以拜访的名义带了一套茶具,坐在了商镇言的办公室。

    在商镇言的办公室,她一边给商镇言泡茶一边关注他的反应。

    自己的儿子深谋远虑,有理想有野心,作为父亲应该开心才对,可商镇言看着商陆的答辩视频没有一点喜悦,反而摇头,说:“你看他,当个小领导就得意成这个样子。”

    宋承悦把他的反应都告诉了商陆,商陆让她继续当他的眼线。

    宋承悦说:“后来你爸接了你的电话,气的把我那套茶具砸了,衣服都被茶水溅到了,你得赔我衣服。”

    “行,你想要哪套?我买给你。”

    下班后付之幸和家伟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饭,聊了会儿大学时光,但她的心思却有一半飞远了,到动捕的第二天,付之幸还在受良心的谴责。

    第二天,她早早的来到动捕室,家伟在检查设备。

    没多久她就收到了演员的电话,两个演员有气无力的说:“付老师啊,今天的拍摄能延期吗?我俩水土不服,今天早上起来就开始腹泻,低烧。”

    “严重吗?去医院了吗?”

    “没事儿,去了医院,说是普通流感,真不好意思,今天的拍摄您看……”

    家伟在旁边摇摇头,小声说:“这个月动捕室已经约满了,今天拍不了只能下个月。”

    他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上,哪怕带病上。

    付之幸拿着手机,犹豫着,说:“那你们好好休息,我来想办法。”

    挂了电话,家伟摸着下巴看着她,说:“这一点你倒是和大学时一模一样,心软。”

    她并不觉得心软是个褒义词,可除了这个词又无法解释她的行为,付之幸替自己开脱,“我没有心软,我觉得他们带病工作更麻烦。”

    上午付之幸他们紧急开了个讨论会,PM新豪说时间紧迫,可以高价找花城的动捕演员,但不一定能找到身形一模一样的一对男女演员,因为这套动捕服是定制的,身形不一样穿不上。

    吴风说:“只剩五组镜头了,打戏昨天拍完了,剩下的都是比较简单的镜头,要不我们内部人上?我请一个表演老师指导。”

    王勇说:“我看可以,我申请演罗刹王百里极烽!”

    蔡春婷看他这个虎背熊腰的样子,想到动捕服被撑爆的样子,摇头说:“算了啦勇哥,不要为难自己嘛。”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家伟忽然问:“付之幸,你大学时是不是参加过话剧社?我记得你还登台表演过。”

    话一出,几人都看着付之幸。

    “那是我替补的一次,我其实是幕后打杂的……”

    “咦,阿辛,你身材就很好啊,要不你上?”蔡春婷问,“我觉得那个女演员和你体型差不多,都是这种瘦高但有肉的。”

    王勇:“我再次申请出演罗刹王百里极烽!”

    吴风:“我觉得我也行,要不我上吧?”

    PM新豪:“闪开,本罗刹来了!”

    付之幸知道他们在开玩笑,笑着说:“可以呀,我还没穿过动捕服,要是合适的话我上也行。对了,我先在群里问问谁符合罗刹王的条件吧。”

    她拿出手机,编辑道:【急需动捕演员一名,要求男性,身高188,体型健壮有肌肉,四肢灵活。】

    刚发到群里,就有人说:【188没有,178可以嘛?】

    光身高符合这一点就让人头疼。

    家伟建议大家不要浪费时间,既然女主角定了那就先让付之幸去拍,一边拍一边找合适的男演员。大家点头同意。

    于是,付之幸先去动捕室换衣服了。

    她刚换好衣服出了试衣间,就看见蔡春婷激动的跺脚跑进来,她还没问怎么了,就见商陆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走进动捕室。

    付之幸愣在原地。

    商陆见她一身黑色紧身衣的穿着也楞了一下。

    “老大换衣服!这边这边!”蔡春婷激动的指路。

    趁着商陆换衣服的时间,付之幸问蔡春婷:“怎么回事?怎么把商老大请来了?”

    “是风哥、勇哥和豪仔一起找的商老大,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商老大竟然同意了!”

    吴风在旁边笑着说:“这叫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商陆郁闷极了,他本来不想来拍摄,可不知王勇是真蠢还是故意的,当着众多组员的面求他应急一下,加上吴风和新豪的煽风点火,周围的同事看着他,说:“商老大好适合演罗刹王啊!”

    他就这么被架在了这个位置上。

    第34章 求欢与求救

    付之幸吊上了威亚,听着家伟讲注意事项。等商陆换好衣服出来时,她的眼睛像是被加了追踪效果,总是忍不住看他,最后她干脆低头看稿子。

    蔡春婷看着商陆的好身材,口水都要流出来,最后还是吴风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回过神。

    蔡春婷拿着分镜稿,清了清嗓子,说:“开始了,先拍A20010。阿辛的动作比较多,主要是逃脱这个动作,逃脱,然后被罗刹王抓回,再逃脱,再被抓回。”

    表演老师在旁边指导付之幸怎么配合威亚逃脱才显得好看,付之幸试了几次,她身体平衡性很好,快速转身张开双臂一个跳跃,配合着威亚被吊起,第一个逃脱完成。

    她听表演老师的建议,又做了几个其他的逃脱姿势。

    包括魅佳人转身跑被罗刹王隔空拽回扔在地上,遁地跑被罗刹王用手指从土里勾出来撰在手里。最后魅佳人在罗刹王手里透明消失,却撞在了罗刹王身边的能量罩下,撞出了原型掉在地上。

    “过,下一条拍A30037。”蔡春婷扶起掉在地上的付之幸,“你没事吧?摔的疼不疼?”

    付之幸摇头,“没事,威亚吊着我呢,我们抓紧时间拍下一条吧。”

    “下一个镜头造梦女主动撩拨罗刹王,这个镜头这样做……”表演老师坐在付之幸的位置,“身体微微向后仰,肩膀放松,胳膊撑地,右腿慢慢伸到他的肩膀上,轻踩他的肩膀,这样比较魅惑。”

    踩商陆的肩膀?付之幸偷看商陆的反应,嗯,依旧没反应,应该是不介意。

    她应了表演老师一声,试着做出表演老师说的那种感觉,右脚刚抬起,发现商陆正看着她,一双眼幽幽的,好像真的是游戏的罗刹王,脸上写着:“你敢?”

    她的腿忽然就抖了一下,脚也停在了空中。

    “不对不对,感觉不对。”表演老师上前纠正,“你要魅惑,而不是真的要踹他。用脚撩拨懂吗?”

    付之幸的心开始打鼓,“我再试试。”

    又试了几次,还是达不到表演老师的效果。她鼻尖冒出了汗,拿着分镜反复看。

    当时写这一段剧情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个剧情完美符合造梦女迷惑众人的行为,造梦女胆大,连罗刹王都敢撩拨,多勇敢的一个角色。可撩拨的行为放在自己身上,就畏手畏脚了。头疼。

    商陆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时钟,又看了看付之幸微红的脸,说:“我不放心上,你尽管演。”

    付之幸放下分镜稿,“真的?”

    “嗯,你随意演,我没那么小气到介意你踩我肩膀。”商陆低头靠近她,声音不大,“脚放松,轻轻的碰我一下就行,你之前不也做过吗?”

    “之前?我第一次拍这个……”话没说话,她看到商陆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点坏,付之幸忽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说的是之前两人欢爱时,她无意识的那些举动。

    她埋头工作的思绪瞬间回到那日,在商陆的家里,深夜窗户大开,浅灰色的窗帘被风扬起,在那张宽厚的沙发上,她勾着他的背,脚缓缓地在他身上摩挲。

    她有些尴尬,对着在附近休息的几人说:“再来一次。”

    真想快点结束。

    商陆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看着她向后仰,抬脚,轻轻的点在他的肩膀上。商陆忽然抬手按住她的脚背,“你想做什么?”

    “过!下一条!”

    付之幸尴尬的收回脚,刚才她差点忘了商陆说的那句话是台词。

    “最后一条了,造梦女与罗刹王在摘星楼楼顶,造梦女依靠在罗刹王肩头。拍完我们就可以收工了!”蔡春婷说,然后她拿来水给付之幸和商陆,“刚才拍的很有感觉喔!”

    “谢谢。”付之幸喝着水。

    “付之幸演的当然好啦!你们不知道,大学时她在话剧社演过一个主角,把大家都看哭了!”

    付之幸扭头看到家伟坐在监视屏后面对她伸大拇指,一副“你的事只有我知道,一定给你包装的高大上”的模样。

    她笑了出来,大学时她当替补演了一个小喽啰,哪里是主角;她上场摔了一跤把观众逗的哈哈笑,哪里有感动,眼泪是笑出来的吧。

    她将喝的剩一半的水砸向家伟,“闭嘴吧李家伟!”

    两人像老朋友般互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吴风忽然问:“家伟,你和阿辛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啊,大学时我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家伟笑着看向付之幸,“付之幸,你现在还和张择锐在一起吗?你看我们几个异性有机会吗?”

    话一出,付之幸感觉到很多双眼睛都在看她,偏偏商陆不看她,他坐在一旁的箱子上闭目养神。

    付之幸尴尬的笑了几声,居然还有人记得她和张择锐的事,“大学毕业就分手了。”

    最后一个镜头,两人坐在一个人造房顶上,背对着大家,假装在看烟花。

    表演老师又来了,“你靠在罗刹王的肩膀上,等他说完台词后,你抬头看着他,停顿一下再说台词。”

    然后表演老师又看了一眼商陆的状态,嗯,状态就是罗刹王那个状态,不用什么指导。

    付之幸小心翼翼的靠在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很宽,靠上去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

    她看到他抬起胳膊指着远方,说:“新岁既至,瑞气盈门。愿吾罗刹,世代昌盛,山河永存。”

    她离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脸,身体又贴近几分:“流年辗转,魅心不移。愿君岁岁如意,年年欢喜。”

    商陆没有看她,他的眼里仿佛真的只有天下。

    “过!收工!”

    等她和商陆换好衣服,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两人谁都没说话,走到电梯旁发现几部电梯都刚上去。

    等了一会儿,电梯都像是出故障般就是不下来。

    “爬楼梯?”商陆忽然开口问。

    动捕室在26层,爬到54楼她当然能,只不过和商陆一起爬楼梯,感觉怪怪的。

    “你自己等吧。”商陆转身离开,好像真的要去爬楼梯了。

    付之幸转头跟上他,她从小就体力好,爬楼梯她不在怕的,“我也爬楼梯。”

    两人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在寂静无人的消防通道里沉默着爬了几层。消防通道不宽,声控灯随着两人的脚步声亮起、灭掉。

    不知道是爬了第几层,她有点累了,擦着汗,一抬头就看到商陆站在上面看着她。

    “体力不是挺好吗?才爬几层就喘?”

    付之幸心想她可是刚拍完动捕啊,被威亚吊来吊去摔来摔去的,体力恢复的哪有那么快,她喘着气坐在台阶上,“我还是去等电梯吧。”

    听到他下楼的声音,她扭头看到他缓缓走下来。

    商陆看着她微红的脸,俯身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身体接触的瞬间,付之幸犹如一只应激的猫,浑身都紧张了起来,想后退却被他紧紧的拽住。

    商陆松了力道,缓缓放开她,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不可抑制,“去我哪儿?”

    “现在?”

    “对。”

    滚烫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腰已经被他的双手握住,缓缓上移,“去不去?”

    付之幸感觉到了他的冲动,以及自己的冲动。

    她想拒绝,又想迎合。

    最终理智领先一分,她摇头:“不去。”

    商陆看出了她的纠结和期待,她像一个经不住诱惑的孩子,嘴上说着糖不好吃实际上比谁都想吃。

    他的手移到她的胸前,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和细小的嘤咛,满意的笑了,既而托起她的身体紧贴自己,“那就在这里。”

    防火门后的楼道,一扇窗户透着光,暖黄色的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付之幸被他架起,恐惧和兴奋撞击着她的理智,虽然知道消防通道很少有人来,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害怕。后背是冰冷坚硬的墙壁,身前却是他如火般的身体。

    商陆将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打开,彻底攻占了她的理智。

    她听到他说:“抱紧我。”

    这次他格外喜欢玩弄她的脚,他架着她的身体,手沿着她的腿下滑,滑到她的脚踝慢慢打圈,又向上划过她的腿肚。

    他想起付之幸红着脸后仰着身体,抬脚点在他肩膀的样子。那时,他表面不动声色,脑子里已经将她按在了地上。

    商陆不喜欢自己的欲望任凭一个女人拿捏,可他又想占有她,不管是她的大学前男友,还是吴风、李家伟,他只想她属于他。

    他把这归结成他那该死的控制欲。

    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发泄一番,这样以后付之幸再蛊惑他时,他好有毅力与之对抗,才能不被她拿捏着走。

    他俯身咬了一口付之幸的脖子,听到她的声音,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付之幸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是给她吃了什么迷药吗?怎么就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呢?

    他的女朋友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伤害了他的女友,纵容了商陆,她明知这样不行,还偏偏这样做了。

    她享受,也懊恼,她迎合,也抗拒。她想说话,想说停下吧,适可而止吧,张嘴却是呻吟。她竟然无法违抗身体的本能。

    身体在求欢,意识却在求救。

    这太可怕了。

    她就像造梦女魅佳人一样,想逃逃不了,反复被他抓住、玩弄。

    待这场欢爱结束,他的衣服还完好无损。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台阶上,低着头,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落。

    “哭什么?我又没强迫你。”商陆倚靠在窗户边,抱着胳膊,风将他的额头碎发吹起,露出了他那双薄情的眼,“成年人之间,都是你情我愿。”

    付之幸抬头看他,眼里有片刻的绝望和懊悔,她擦擦泪,说:“我们以后不要这样了。”

    商陆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不要哪样?”

    “不要这样!”付之幸的声音忽然大了一些,“我不想伤害别人!”

    “伤害谁?”

    “伤害你的女朋友!”付之幸起身,“也伤害我。”

    商陆的脸冷了下来,“那又怎么样?付之幸,完事才后悔?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她把他想成那种人?他懒得解释,只觉得付之幸这个人很愚蠢,很无趣。

    付之幸羞愤至极,她的大脑反应了半天,竟然一句反驳他的话都说不出。她甚至觉得她就是商陆说的那种女人,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下贱的很。

    “我不爬楼梯了。”

    “爱爬不爬。”

    她红着眼从他的身边跑了出去,消防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一股暗火升起,商陆握紧拳头,看着付之幸离开的方向,将拳头狠狠的砸在楼道的墙上。

    第35章 站在风里

    付之幸在卫生间洗了脸,散开头发遮住脖子上的痕迹,然后才回到工位。

    蔡春婷好奇的问她怎么那么晚回来,她说和家伟讨论了一些问题,又遇到一点事。

    蔡春婷见她鼻子红红的,眼圈也红红的,还带着鼻音,就知道她遇到不开心的事儿了,她不想说,蔡春婷就没问。

    她拿出一个饭盒,里面装了一整盒的肉,说:“阿辛你尝尝,我妈做的猪脚姜,大补呢。快吃一口!”

    付之幸说没胃口,蔡春婷夹了几块放在饭盒的盖子上,将盖子放在她的桌子上,“真的很好好吃,我妈说之前都是坐月子的女人才能吃,现在条件好了,想吃就吃。”

    付之幸看着色泽诱人的猪脚姜,她不想让蔡春婷不开心,于是吃了一块猪脚姜。猪脚炖的软烂,甜甜的,带着生姜的辣,确实很好吃。

    下班后,付之幸又没吃饭就去找罗珠。

    罗珠一下楼就见她这次状态比上次还差,眼睛都肿了,心疼的问怎么了。

    付之幸一把抱住罗珠,哽咽道:“我是不是又当又立?我是不是大家都讨厌的那种人?”

    她太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更是对商陆那句话耿耿于怀。

    她想,马上就2020年了,怎么还有她这样性格的人存在呢?她这种人应该是恶毒配角,女主应该是罗珠或者阿may,又或者是万香盈。她们独立自强,直率坦荡,家庭又好,是大家都想看到的那种类型。

    而她呢……总之就不该是她这种人。

    她钻牛角尖了,她并没有意识到独立自强自信的大女主,也是在由环境、经历、心态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的,并非天生如此。

    罗珠拍拍她的背,“谁又刺激你了?明知道我们幸宝善良单纯想得多还这样刺激你?和那人绝交吧!”

    “没有人刺激我,他说的是实话……”

    当晚,付之幸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她在罗珠家里抱着她哭,她说:“猪你不会嫌弃我吧?是不是我现在不该哭?我应该像你一样坚强,我不该这样……”

    罗珠已经听她说完了前后因果,她叹了口气,说:“幸宝,为什么你看不到自己的亮点?为什么要把傻逼的话放心上?”

    她拿出一张大白纸,将一支笔塞给付之幸,“写,写下来,你有什么优点全都写下来!”

    付之幸拿着那支笔,看着大白纸摇摇头,“我没有优点。”

    “第一个优点,谦虚,写。”

    付之幸拿着笔写了一个谦虚,“还是不要浪费纸了。”

    “第二个优点,勤俭,写。”

    付之幸又写了个勤俭,她看着这张大白纸,“咦,你这纸是画图的180g卡纸?”

    “第三、四个优点,拥有好奇心,敏锐,写。”

    付之幸笑了起来,她擦擦鼻涕,又写了一个好奇心和敏锐,然后抬头看罗珠:“你真好,猪。”

    “真诚,写。”

    罗珠端来一盘花城老式糕点,付之幸有点饿了,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块。

    “不挑食,写。”

    “温柔,写。有耐心,写。对朋友慷慨,写……”

    最后罗珠累了,付之幸自己趴在书桌前写的起劲。

    “唱歌不跑调,想象力好,记忆力好,头发多,尊重别人,有素质,低调,会做饭,爱干净,爱跑步,身体好,工作认真……”

    她写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又加了一条:“长得不错。”

    一张16K的白卡纸被她写的密密麻麻,全都是优点。

    她兴奋的举起那张大白纸,“猪!我原来有这么多优点!”

    后来,她把那张纸装裱了起来,立在自己的床头,每天有空就看。

    她又想起商陆的那句话,她问罗珠:“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呢?难道我只是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罗珠叹气,说:“要不你把阈值提高点吧?”

    “怎么提?”

    罗珠打开自己的电脑,“想看哪个?我发给你。欧美,日韩……”

    还好大家的思想都是独立的,不知道她脑子里的想法。

    付之幸这几天有些心虚,一张小脸黄黄的,只有沉浸在工作中才能忘记那些视频。

    她不敢再靠近商陆,小组汇报她一定找接口推脱,大组开会她一定埋头当鸵鸟不理会商陆,偶尔迎面遇上商陆她会低头。当然,论演技,还是商陆更胜一筹。

    她想,如果再遇到那样的事,她一定可以拒绝他了。

    可实际情况是,商陆再也没对她发出任何邀请。

    好几次躲不开的对视,付之幸发现,他的眼里,没有她,他是略过她的。

    除了工作,他们几乎没有交集了。她想这样也挺好,她有了自由的空间,也能全心全意的将精力放在工作上。

    有时候她会看到那个身材曼妙的女人来找他,她像之前一样优雅的坐在一楼的休息区等候,穿着一身水蓝色薄绒长裙,搭着一件简约的白色外套,洁白的脖颈露出,像一只白天鹅。

    她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吸引了来来往往的目光。

    花城12月刮起了妖风,吹来了南方冬天的湿冷,也带来了流感的消息。

    付之幸穿着臃肿但保暖的毛衣,看着商陆走到休闲区接到那个女人。女人戴着口罩,眼睛却在微笑,两人再次一起并肩走出旋转门。

    每次看到他们的身影,付之幸都觉得自己的那句话是对的,我们以后不要这样了,是对的。

    可心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堵着,她说不出来,只能多做一些事填充自己的内心。

    12月中旬,她生日那天,她和沈长阳、罗珠一起在家玩飞行棋、斗地主。

    罗珠买了一个奶油蛋糕,说这是她们一起过的不知道第几个生日了,付之幸想了想,说:“第6个。”

    “不应该是第7个吗?”沈长阳问,“你们俩大学不是室友吗?”

    “嘿嘿,我和幸宝大二时才成为的朋友,没想到吧。”

    生日之后,花城还在刮着冷风。

    付之幸和孙阿叔一起去木朗农场干活。

    农场丰收了一批白菜和白萝卜,小静园长招募来一群年轻人,他们干劲十足,一上午就把地里的白菜和萝卜全刨了,然后在孙阿叔和陈阿姨的指导下,腌了好几盆的辣白菜、辣萝卜。

    付之幸抱着一筐被虫子咬坏的白菜叶,来到农场后面的兔子窝喂兔子。远处大草坪上的马儿又在嘶鸣,她抬头,看到了红豆。

    心里堵的厉害。

    她想,他们多久没有说话了?

    不对,是多久没有像之前那样说话了?

    然后,她主动去了他的办公室,主动做汇报,主动提出问题,像之前那样。可她收到的,永远是他不咸不淡的“嗯”和严厉的“做不好就走”。

    12月底,那天上午所有同事都收到了职级评审的晋升结果公告邮件。付之幸看到了他的名字,在晋升成功的那一栏上。

    【艺术设计中心,商陆,晋升为,资深视频设计专家(T5-3)】

    这下子,他们之间差8个格子了。

    下班回家后,她鬼使神差的从柜子最底下翻出了两人的结婚证,不,是形婚证,两人一人一份。

    照片里,两人客气礼貌的微笑。

    像极了现在。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觉得失落、难受。

    立在床头的相框里密密麻麻写着她的优点,她将卡纸抽了出来,用笔又写了一条:“情感丰富。”

    写完又觉得矫情,又给涂黑了。

    那天晚上,妈妈和爸爸打来电话,妈妈在电话那头兴奋的问:“幸妮子,今年过年和小商一起回来不?我和你爹都想见见他。”

    付之幸不知怎么回应,犹豫了半天,说:“看看情况吧,他工作挺忙的,现在还在加班呢。”

    “工作再忙还能不回家过年吗?年初二回娘家,我们得看看小商吧?我和你爹为了你的事操碎心了,你说你找了一个那么远的地方的人结婚,还不如回村找个……”

    付之幸想起商陆说的话,形婚只是为了应付彼此的父母。或许她可以去问问他?她可以陪商陆回家过年的,他是不是也能陪她回家过年?哪怕只有一天?

    面对父母的唠叨,她又改口:“妈,今年看情况,很大可能回去呢,我和他要看看这边的流感严不严重,万一严重了,想回也回不去呀。”

    又聊了一会儿,爸爸说:“今年你别给我们钱,我们不缺钱,钱你们自己存着,留到以后买房子、办喜酒。”

    妈妈在旁边补充:“以后有了娃,更需要钱呢!幸妮子,你们俩在外面好好打拼,两个人好好相处。妈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想让你过的安心,出门在外有个依靠好有人照顾你……”

    父母的思想还是鲁南上一辈的传统思想,有个男人就有个依靠。付之幸明白,她在距离家乡将近两千公里的花城,父母催她结婚就是想有人照顾她。

    而她竟然选择了形婚。

    她以为将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背着父母做了人生中最大胆的事,形婚,实际上既敷衍了父母,又埋下了隐患。可她不想后悔,后悔了好像她做错了,做错了会被谴责的吧。

    她含着泪说知道了知道了,今年我们争取一定回去,挂了吧下次再打。

    电话挂断,她找到商陆的微信,却没有一点勇气问她过年的事。她想或许她该等等,等商陆主动找她应付他父母过年,然后她再提自己的要求。

    不就是利益交换吗?商陆教给她的,她学会了。

    她一直等到元旦节之后,等到一月的第二个星期天。

    那天她和罗珠一起,准备去吃露天烧烤。正值流感频发时期,那家室外的烧烤店生意竟然很火。她们排了很久的队,轮到她们时,天色暗的一颗星星都没有。

    老板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啊,今天的食材都卖光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付之幸站在风里就哭了。

    老板吓了一跳,急忙又道歉,还塞了优惠券和口罩给她们。

    两人走在人心惶惶的花城街边。

    2020年的1月,路边行人脚步匆忙,巨大的洒水车里兑了消毒水,沉重又缓慢的在路上行驶、喷洒。

    付之幸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罗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付之幸,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第36章 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临近新年,公司的氛围格外兴奋,大家都在期待着新年假期。

    因为流感年会泡汤了,蔡春婷说没事,之前联合团建比年会好玩多了。

    公司墙上挂上了小红灯笼,玻璃上贴上了红色的窗花,公司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套新年礼包。

    付之幸拎回家拆开,里面装了一幅对联,几张游戏角色为主题的窗花,两包画着游戏角色的红包,一个红色的保温杯,一个新年小挂历,还有一个小香薰。

    她让罗珠挑她喜欢的,罗珠挑了一包红包,说今年不用买红包了。罗珠也拿出她公司发的新年礼包,是一套红色的小裙子,罗珠将那件裙子送给她,说:“这是我设计的,我有两套,给你一套。”

    罗珠又问:“回家的票买了吗?”

    “还没。”

    “怎么,还等商陆呢?”

    “嗯。”

    罗珠揉着额头,想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宋承佑吧?”

    “记得,商陆的朋友。”

    “他跟我说,他姐宋承悦今年过年会去商陆家。”

    “宋承悦?”

    “是,给你看她照片。”罗珠拿出手机,正是那个在一楼等商陆的女人。

    “不会的。”付之幸摇头,“我和他是形婚,他需要我帮他演戏,他需要带我回去见他爸妈的。”

    罗珠收起手机,闷闷不乐,“那你怎么不去问他过年的事?”

    “问,我明天就去问!”

    到了第二天,付之幸借着项目汇报的理由敲响了商陆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他独自坐在灰色的落地窗前,百叶窗开着,层层叠叠的阳光穿进来,他逆着光,像第一次她见到的他那样,严肃,遥远。

    “早商老大,我今天是想给你汇报一下《烽火戏佳人》的项目进度……”付之幸低头看着手上的平板,“你现在有空吗?”

    “三分钟,讲。”

    “好的,截止2020年1月14日,《烽火戏佳人》已经完成了96%,档期剩余四个工作日,目前全片已经做完,在进行最后的调整和优化,1月18日最终交片为低风险……”

    她拿着平板说着,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脑子里是那日罗珠问她:“付之幸,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那天她否认了,她说风太大吹的她很冷,肚子很饿,项目又很紧张,所以情绪失控了。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者说她不懂什么是爱情,她只能感受到自己是爱慕商陆的,因为他有能力,有地位,有气场,有魅力,是她心中完美领导的样子。

    大学时她依赖张择锐,分手后她难过,她觉得那是爱。后来一个异性朋友转学她也难过,她甚至哭了,那也是爱?她问张择锐你为什么爱我,张择锐说爱你需要理由吗?她更困惑了。

    父母没有给她树立标准的爱情观,爸爸妈妈总是说:“离婚丢人,凑合着过吧。”

    她在电视上看到过男男女女相爱,可她不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见过一面就相爱了,为什么男主扶起摔跤的女主他们就相爱了?为什么女主看到男主在校园骑自行车他们就相爱了?

    到底什么是男女之间的爱?

    她也怀疑过自己真的爱上了商陆,可她又质疑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他呢?他们是形婚,一切都是游戏,都是生理冲动作祟,他们说好了不谈感情也不培养感情的。

    甚至必要时,可以终止这段婚姻。

    所以,她问自己,你爱商陆吗?

    不知道,但是我想寻找一下,寻找我的爱在谁那里,它是什么样子什么形式,它会将我引到何方,它会带给我什么。

    “讲完没?”

    商陆看着她的样子,她低着头,一口气讲了一大段话,有的话在重复,有的话在结巴,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已经重复说了两遍项目汇报了。

    “讲完了,以上就是《烽火戏佳人》的项目进度。”

    付之幸关上平板,抬起头,看向商陆。

    “项目基本没问题,继续去做你该做的事,你走吧。”

    商陆继续处理工作,发现她还在桌子对面坐着,又看向她,“还有事?”

    “我有一个小问题想问你。”付之幸坐直身体,鼓起勇气,“今年过年,你能陪我回一次我老家吗?”

    哪怕只有一天,让我爸妈高兴高兴就行。

    商陆放下笔,身体向后一仰,下巴微微抬起,“这一项不在我们的规定中。”

    “为什么不在我们的规定中?”

    “因为我们家不过年。”

    “可我家要过年……”

    “那是你的问题。”

    付之幸的身体微微发抖,“一天时间都没有吗?我还陪你父母吃饭了。”

    “如果你父母来花城,我也会陪他们吃饭。”

    商陆说的决绝,“我最讨厌过年。”

    语气带着点恨,击碎付之幸所有的期待。

    “那……”付之幸起身,将椅子摆正,“不打扰您了。”

    1月18日,《烽火戏佳人》准时准点交付。

    付之幸坐在工位上,看着刚上线的视频。

    视频中,造梦女魅佳人在昏暗的室内给一个海市百姓施展幻术,百姓沉醉在幻术中时,房门忽然大开,阴风吹起窗帘,罗刹王百里极烽的影子出现。他犹如恶鬼般瞬间移动到造梦女魅佳人的身边,与造梦女打了起来。

    造梦女魅佳人打不过想逃,但她每逃一次就被他抓住一次。

    反反复复,他不杀她,而是像玩弄一只猫狗般反复戏弄她。魅佳人只好换战术,她不逃了,她蛊惑他,诱惑他,她抚摸他的手和身体,用脚轻踩罗刹王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罗刹王冷着脸问。

    “我想用幻术帮你实现愿望。”

    “你还是先考虑自己能不能见到新一年的太阳吧。”

    室外,忽然有百姓隔着门跪地磕头的声音,“感谢造梦女大人!圆了我见死去的儿子的心愿!感谢造梦女大人!造梦女大人新年快乐!”

    “有点儿意思。”罗刹王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

    最后,两人坐在摘星楼楼顶,看烟花漫天。

    罗刹王抬起胳膊指着远方,说:“新岁既至,瑞气盈门。愿吾罗刹,世代昌盛,山河永存。”

    造梦女魅佳人看着他的脸:“流年辗转,魅心不移。愿君岁岁如意,年年欢喜。”

    她翻看视频的评论,发现有人说:“这结局是假的吧,是造梦女的幻术吧!”

    有人说:“造梦女魅佳人和罗刹王百里极烽好般配啊!”

    还有人说:“魅佳人有病吧,罗刹王都要杀她,她还祝他岁岁如意年年欢喜??”

    接近年关,她回家的票也买好了,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票,买的大年初二的票。

    公司里的年味儿更浓了,连电梯上都贴了福字。

    蔡春婷的洛丽塔也换成了新年款,红色的小裙子,带着红色的发卡,喜气洋洋的。

    她买了两盆小橘子盆栽,给了蔡春婷一盆。金灿灿的小橘子迷你可爱,还挂了一个小利是,利是里装了一点大米。花城人把红包叫做“利是”。

    蔡春婷说:“阿辛,大吉大利,大橘大利!”

    放假前,组内的习惯,每年年底都会交换礼物。

    组内80多个人,一个人一个号,随机抽取。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抽中的礼物是谁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礼物被谁抽中,除非在礼物盒子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付之幸第一年参加,她不知道买什么。她准备了一个红包,里面放了600块钱,然后把红包装在袋子里,统一交给阿may编号。

    她没写自己的名字。

    付之幸抽到了86号,她拿着号码去兑换礼物,听到同事们兴奋的叽叽喳喳的声音,谁谁谁抽到了游戏机,谁谁谁抽到了美容仪。

    阿may在茶水间附近支了个大桌子,桌子上下摆满了礼物,看到付之幸过来,她问,“几号?”

    “86号。”

    “手气挺好。”阿may转身在礼物堆儿里翻找了一遍,然后把一个小盒子出来给她,“找到了,这个。”

    盒子不大,用红色的包装纸包的整整齐齐,付之幸拿着它回到工位,拆开一看,竟然是一盒眼霜,还有一张小贺卡,写着:“新年快乐!开开心心!吴风。”

    群里有人问谁抽到了他的礼物,他抽到了谁的礼物,付之幸艾特了吴风:【风哥,我抽到了你的礼物哦!86号,我太喜欢了!】

    吴风很快就私信了她,他发来几个问号:【86号?你确定没拿错吗?】

    【确定啊。】

    付之幸举起那盒眼霜,朝着吴风的工位晃了晃。

    吴风见状,立马笑着向她挥了挥手,编辑道:【没拿错,你拿的就是我的礼物。真是太有缘了!】

    虽然他不知道他的礼物怎么从29号变成86号的,但是礼物确实是他送的,贺卡也是他写的。

    【阿辛,你的礼物是几号?】

    【17号。】

    【群里有人说谁拿到了17号吗?】

    【没有呢。】

    或许,她的礼物太简陋了,对方不愿意发出来吧。

    办公区的另一边,商陆看了眼组内群里的聊天,86号,那不是他的号吗?怎么变成吴风的了?

    随他去吧,他从来不在这样的环节浪费时间,礼物也是随手从办公室拿的,拿的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好像是个花瓶?还是个夜灯?

    谁爱要谁要吧。

    阿may在门外敲门,走进来,“商老大,按照您的要求,最后剩几号您要几号。”

    她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剩17号。”

    “放哪儿吧。”

    他懒得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也并不想参与,但他不表现出来。等天色已暗,他准备离开办公室时,顺手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掐丝珐琅的玻璃摆件,看起来十分精致。背面还刻着英文字母,好像是手工刻的,他辨认了一下,写的是MAY。

    无聊。

    他将那个摆件扔进了垃圾桶,连带着那个箱子一起扔了进去。

    公司放假前两天,组内所有人都在做复盘计划,梳理过去一年的工作内容,写未来一年的展望。

    付之幸写着年终复盘的PPT,她接手的项目不多,却足足写了30页。

    从《暗夜十三刀》遇到的问题写起,中途接手需求,被推着成为负责人,到《烽火戏佳人》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吴风的帮助、她的收获,以及她给其他项目打杂的情况,她全部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

    其中她把商陆对她的帮助单独例举了出来,在总结的最后,写了一句:“这一年,十分感谢商经理对我的帮助。”

    最后,她给自己留了一段对未来的展望。

    “2020年,快速成长吧!冲鸭!”

    第37章 《爱欲之死》

    新年终于到了,除夕夜那天,付之幸一个人在花城的出租屋里。

    窗外是绚丽的烟花和炮竹声,手机里播放着刚上线不久的《烽火戏佳人》,正播到结局,男女主在摘星楼楼顶一起看烟花。

    组内群、公司群、项目群,各种各样的群都在抢红包,消息层出不穷,都在说:“新年快乐啊!”

    那儿那儿都是热闹一片。

    只有她在出租屋看着夜空发呆。

    她不抢红包,也没跟风发祝福的话,她就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罗珠发来了团圆饭的照片,她说:【幸宝你看我家的大饺子!你吃了吗?给我看看你们家的团圆饭。】

    付之幸找了一张去年的团圆饭照片发过去。

    去年她还没和商陆形婚,去年她还能在除夕夜回家过年。

    今年不一样了。

    妈妈说:“结了婚的女儿当然要在男方家过年,年初二回娘家你再来,否则啊会让村里其他人看笑话的,以为我女儿在男方家过的不幸福呢。”

    她给妈妈发消息:【妈,我和小商一切都好,我们包了饺子,你吃了吗?】

    妈妈一个电话打来,“幸妮子啊,我们吃着呢,你不用挂念我们……小商呢,让他接电话。”

    “他正忙呢,等有空给你打过去,我先挂了。”

    她找出商陆的电话,她想让他给妈妈打个电话,又不想开口求他。犹豫中手指碰到了屏幕,电话立马就打了过去。

    她吓得挂断了电话,却没想到没一会儿商陆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她接通电话,“喂……”

    商陆百无聊赖的开着车。

    他刚和商镇言吵了一架,商镇言朝着他摔碎了一个古董花瓶,他说:“你最好永远别回这个家!滚!”

    一片陶瓷碎片贴着他的脸划过,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商陆摔门而去。

    一年见不了几次的亲人,为何见面就吵架?

    他把车停在路边,靠着车门抽烟。他几乎不抽烟的,母亲讨厌父亲抽烟,只要商镇言一抽烟母亲就不开心,所以商陆从小就不喜欢烟草的味道。

    可他现在除了抽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付之幸的电话,但很快就不震动了。

    他能想象出付之幸紧张的挂断电话的样子,心情忽然就不那么压抑了。他掐灭烟,主动打了回去。

    “喂……”付之幸低声说,“刚才我手滑。”

    “嗯,回家了?”

    “没有。”付之幸声音变得沙哑,“我们老家的习俗,结了婚的女性只能在大年初二回去。”

    电话那边的商陆沉默了一会儿,“你二十分钟后下楼,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付之幸惶惶不安,她等了十分钟就穿上外套下了楼。小区门口车辆很少,街边一个人都没有。孙阿叔也不在,保安室空空的。

    晚上有些冷,空气中有火药的味道。

    花城冬天不下雪,只有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

    她搓搓手,看到商陆的车从远处开过来,停在她的面前。商陆下了车,走到她身边。

    他穿的很少,一件浅色毛衣,套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头发被风吹的乱乱的,脸上带着一道清晰的伤,修长的身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灰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银行卡递给她。

    “这是什么?”

    “精神补偿,拿着回家过年吧。”

    付之幸鼻音很重,“我不要。”

    商陆有些不耐烦的拉过她的手,将卡放在了她的手心,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开。

    上了车,启动了车子,看到付之幸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路边,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卡,胸口小幅度的急促起伏,看起来很委屈。

    商陆闭眼深呼吸,他讨厌自己被别人拿捏的感觉,例如当下,付之幸正在拿捏他。她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很委屈又很倔强的样子?她在赌他会心疼她吗?

    不会的,他了解自己,他和父亲商镇言一样,只注重自己的利益,从不管别人的死活,比如他给她的那张卡,只是用来宽慰自己的,并不是真的可怜她。他之前对她的帮助,也仅仅是对她有兴趣,不至于爱她。

    无情、自私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简直是翻版的商镇言。

    否则他的母亲也不会临死前都在恨商镇言。

    他想起母亲流着泪说:“你爸没有心,他从来都是如此。”

    如果当时的他已经像现在这么大年纪了,是不是就可以保护母亲了?母亲就不用流泪了?他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看到她发红的眼睛,心中忽然一紧。

    “操!”

    商陆猛地锤在方向盘上,起身又下了车。

    付之幸看着他上车又下车的举动,眼睛里的疑惑还没散去,就被商陆拽上了车。

    车门重重关上。

    车外,除夕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无数烟花爆炸,绚丽无比。

    车内,同样的烟花爆炸充斥着她的头脑,她的委屈、难过、失落在此刻化作愤怒,狠狠地咬着、抓着他的身体。

    她搂过他的脖子,“我们这算什么?”

    商陆俯身咬着她的耳垂:“什么都不算,你不要当真。”

    两人沉默的交锋,只有爱欲翻腾,说不清是谁更用力,或是更愤怒。

    最后,消弭之际,付之幸趴在他的身体上,感受到他下一波的欲望膨胀,她喘着气,打开车门跌了出去。

    是她用力跳出来的,她用外套裹紧自己的身体,头也不回的跑进小区。

    一直跑,一直跑,跑上五楼,跑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脱掉外套,露出了凌乱的衣物。

    低头,那张灰色的银行卡静静地在她手里。

    一夜无眠。

    年初二那天她赶最早的高铁回了家。

    那年的票特别好买,人也特别少,她那截车厢只有她和乘务员,回家的全程,车厢里一直是她一个人。

    她坐在靠窗的凳子上,看着一本随手从书店买来的书。说是随手,其实也有自我求助的部分原因。

    韩炳哲的《爱欲之死》,薄薄的一本,成为了她路上的唯一消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一本哲学书痛哭流涕,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懂书里的内容,仅仅是看到了作者的意识,哪怕是晦涩深奥的、带了很多专业名字的,这样一本对她来说有些阅读困难的书,说不清到底击中了她什么地方。

    可能是韩炳哲说:“爱不是一种可能性,它并不基于我们的努力和积极态度而存在,它可以没来由地打击我们,伤害我们。”

    他还说:“这些消极面其实是爱的本质的一部分。”

    也是在那辆空无一人的车上,她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确实是爱上了他,爱上了商陆。

    而爱上他,让她痛苦。

    鲁南,石头村。

    付之幸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家了。

    石头村之所以叫石头村,是因为这个村子祖祖辈辈都是用石头盖房子,大山石被凿成规矩的方体,堆砌出了院子、房子。现在很多以石头为原料的房子都成了危房,水泥代替了石头,成为村民更好的选择,可石头村依旧叫石头村。

    村子不大,干干净净,家家户户贴着春联,铺着白白的水泥地。路边种着杨树,冷风一吹,树叶哗哗的响。

    鲁南的冬天寒冷干燥,走在熟悉的故土,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吸引了路边的人。

    这个婶子那个姨的一直在叫她“幸妮子,回来了啊”、“幸妮儿自己回来的啊”、“幸妮儿越来越白了”。

    她敷衍着说老公在忙,今年她自己回来。

    村里的妇女都八卦,早就听说了付之幸找了一个外地花城男人的事,她们也想看看花城男人长什么样,谁料今年扑了空,估计是婚姻不幸福。

    付之幸刚走到院子后面的路上,付之安从远处跑来,穿的像个大白熊,嘴里哈着白气,喊:“姐!你回来了!”

    回到了熟悉的家,家里的八仙桌上摆着贡品和去世人的照片,一些亲戚来串门,看到付之幸一个人回来,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妈妈把付之幸拉进卧室,问:“小商呢?他怎么没回来?”

    付之幸本来还想继续编理由骗下去,可一张嘴,眼泪就决堤,酸楚的劲儿从心口涌到嗓子、鼻子、眼睛。

    这是她哭的最多的一年。

    她发誓以后都不要这样了。

    妈妈见状也不再多问什么,她抱住付之幸,声音也哽咽:“哎呀算了,小夫妻吵架很正常,我和你爸天天吵呢。”

    妈妈出门准备饭菜,付之安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姐姐付之幸,问:“姐,你真的和姐夫吵架了?”

    “嗯。”

    付之幸从来没把形婚的事和家人说过,哪怕是妹妹,她都没说过。

    付之安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拿出手机,说:“姐,给你看我20岁的生日照片,我在学校拍的。”

    照片里,付之安坐在奶黄色的小沙发上,穿着公主裙,拿着气球,看起来十分靓丽。

    “真好看,谁给你拍的?”

    “一个学摄影的学姐,说是免费给我拍,但我还是给她钱了。”付之安收起手机,朝门口看了一眼,“别和爸妈说,他们又说我乱花钱了。”

    “嗯,我不说。但你也要注意啊,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心的,如果对方不要你的钱,说不定在其他地方对你有企图,眼睛可要擦亮了。”

    “姐你想多啦,给我拍照的是个学姐,她能有什么企图。”

    “学姐当然也会有企图!”

    付之幸蹭的一下站起来,她想到了她的大学时光,有那么一段黑暗的经历,好像也是与一个学姐有关,那个学姐做了什么事呢?她有点记不清了,“是个人都要注意点!管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知道啦知道啦!”

    再晚一点,她拿出三个大红包,妈妈一个,爸爸一个,妹妹一个。红包里装的是她这一年的项目奖金,她觉得不够,又添补了一些。

    妈妈说不要不要,付之幸硬是把红包塞进了妈妈卧室的枕头下。

    妈妈还是不要,顺带着把爸爸那份也拿出来还给她。

    付之幸没办法,只能搬出了商陆的名字,说:“这是小商的心意,你们不要,我怎么向他交代?”

    第38章 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晚饭时间,一家人围在一桌,电视里播放着春晚重播,村里小孩在马路上放烟花和摔炮,嘻嘻哈哈的声音顺着窗户传进来。

    今年,好像饭桌上的大家都有心事。

    平常爱唠叨的妈妈今年不唠叨了,一个劲儿的给两个女儿夹菜。爸爸也变得沉默了些,他爱喝酒,喝多了就在沙发上哭,爸爸说自己没有能力给孩子好生活,没有能力给媳妇好生活。

    爸爸哭着说:“幸妮儿,安妮儿,恁俩要幸福快乐……”

    付之幸不知道今年爸妈是怎么了,问也问不出什么。

    她和付之安一起收拾桌子,在院子里的水槽里洗碗,她问妹妹:“安安,你喜欢这个家吗?”

    付之安认真思考,“小时候有段时间不喜欢,后来长大了觉得爸妈也挺不容易。”

    “那你比我开窍的早。”付之幸苦笑,她上大学时还被困在出身和家庭中,她在混沌的思想中挣扎了好几年才看开,妹妹竟然现在就想开了。

    “是我的条件比你那时候好。”付之安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凉水中冲洗,“姐,你读大学时可没有一个姐姐天天给你打钱。我挺感谢你的,有你在,我的大学不缺钱。等以后我挣了钱,我养你!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定目标!”

    付之幸笑了起来,“行,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你大学过的快乐、平安。”

    不要像她一样,度过那不开心、黑暗的四年。

    “会的,姐,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付之安放下碗,“真的,我不想你不开心,但是今年我感觉到你很难过。你是遇到什么事不能和爸妈说吗?你和我说,我不告诉他们。”

    付之幸眼眶发酸,她摇摇头,“没有的事,今年就是换了工作,有点累。”

    她不想告诉付之安她和商陆的事,因为她不想破坏自己在安安心中的形象,更不想给她树立一个不好的榜样。

    付之安见问不出什么,她抱起洗干净的碗进了厨房。

    付之幸看着妹妹的背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不过之前的她远远没有妹妹成熟。

    睡觉前,两人在一间房间,中间隔着一张帘子,聊起了天。

    付之安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吧,奶奶逼妈妈生弟弟,妈妈流了好几个孩子,所以她和付之幸之间差了六岁。妈妈怀付之安的时候,医生说是男孩,结果生下来还是个女孩。

    付之幸说记得,她还记得爸爸去找村里的神婆算命,算他什么时候有儿子,神婆说你就是两个女儿的命,爸爸忽然就释怀了,逢人便说自己这辈子只有两个女儿。

    爸爸是爱她们俩的,妈妈也是,他们对生男孩的执念来源于上一辈儿,有了神婆的“圣旨”后,反而轻松了起来。

    这一点从她们的名字上就能体现出,爸爸去给付之幸上户口时,录入名字的打字员问:“你女儿叫什么?”

    “付幸福。”

    打字员是文化人,当场就说太难听了,给你改一个吧,叫“付之幸”。

    等妹妹出生上户口时,又是那个打字员,问:“二女儿叫什么?”

    “付平安。”

    打字员继续说太难听了,给你改一个吧,叫“付之安”。

    回忆到这一段,两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去了姥姥家,姥姥已经去世很多年,姥爷也不知所踪。

    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入眼的便是那个落满灰尘的小木床。就是在那个小木床上,姥姥搂着付之幸,说:“俺幸妮儿是世界上最俊的小妮儿。”

    也是在这个小木床上,付之幸一觉醒来发现姥姥的身体凉了。

    从那之后,她特别害怕死亡。

    她和妹妹给姥姥放了贡品,点了鞭炮,磕了头,两人骑着电动车又跑了几家亲戚,吃了几顿饭,年就算过完了。

    离开鲁南时,爸爸妈妈和安安送她到车站,她看着妈妈的脸,发现妈妈的头发少了很多。

    妈妈注意到了付之幸的目光,她带上帽子,说:“走吧,幸妮儿,和小商好好的,别吵架。”

    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列车飞快的行驶,车厢内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她拿出那本《爱欲之死》。

    韩炳哲说:“当今社会的【爱情】无非代表着需求、满足和享用,跟他者的存在与否并无关联……它是一种以色情意味被赤裸裸地展出的,完全可见、可消费的商品。”

    付之幸再次站在了冠创楼下。

    八十多层的高楼耸立,黑色的玻璃反着光,巨大的黑色落地LOGO周围有一圈喷泉,水池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一切都看起来没有变,只是门口多了几个测体温的工作人员。

    她走进旋转门,测了体温,给手消毒,然后在一楼买了几杯咖啡,提着咖啡进了电梯。

    电梯停在18层,门打开,商陆走了进来。

    “早。”付之幸向边上移了移,拎着咖啡包装袋的手开始发烫。

    “嗯。”他淡淡回应,看了一眼她的口罩,“没中招吧?”

    “没,我身体好,抵抗力强。”

    “嗯。”

    两人似乎都想起了什么,不再说话。

    沉默充斥狭小的空间。

    门一开,付之幸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组内人来的很少,一大半的人被困在了家乡。吴风和王勇都被困在家乡了,付之幸回来的早,在封控前回到了花城。

    虽然同事来的少,但是工作需求依旧不变,年后的第一个会议,付之幸就接到了两个A级视频需求。

    会议室里,商陆看着零零散散的几个项目负责人,开口:“今年情况特殊,辛苦各位负责人做好手头工作,如果身体出现不适,及时请假。”

    付之幸悄悄地数了数,会议室内加上她只有6个负责人,而且她还还算是一个不怎么成熟的负责人,她的咖啡都买多了,分完还剩几杯。年前她还在吴风手下学习、打下手,年后直接给她两个A级需求,她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做不好。

    “有什么问题吗,付之幸?”

    商陆把她的紧张都看在眼里,虽然她带着口罩,可是她的小动作和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付之幸起身,像极了上课被老师提问的学生,“我怕做不好。”

    “什么都怕干脆不要做,把你的需求分给其他人,你可以接着打下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准备的还不够充分……”

    “过去一年的经验还不够?付之幸,不要总想着一切都准备好再开始,等你准备好了机会早就没了。”

    付之幸被他的话呛的愣住,她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他至于这样说话吗?她站在那里,当着大家的面儿,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商老大吓唬你呢,阿辛。”

    坐在她旁边的短发女人笑着说,她拉下付之幸僵硬的身体让她坐下,转头又笑盈盈的对商陆说:“商老大我知道你着急,现在这个情况大家都着急,但是再着急也得一步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商陆板着脸,“赵导,你有什么好建议?”

    短发女人叫赵导?付之幸看向她,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眼角有细细柔柔的皱纹,她想起来了,组内有一个导演叫赵越,她是极少数在商陆嘴里有尊称的人,其他人都是付之幸、蔡春婷,而她被称为“赵导”。

    赵越微笑着,说:“阿辛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入职勉强算一年,完整的项目只做了一个,越是对项目负责的人越会担心自己做不好,这很正常。”

    说着微笑着看了一眼付之幸。

    有人替自己说话,付之幸对赵越的好感度快速的上升。

    “不如让付之幸跟着我,她的两个A级需求换成一个A级一个B级,我带她再接手一个我这边的A级需求,让她一边跟着我学一边独立完成她的项目。你看怎么样?”

    商陆的嘴角不可察觉的笑了一下,论精打细算和用人方面,赵越算是一个厉害的人精。他看向付之幸,问:

    “你觉得呢,付之幸?”

    付之幸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有人替自己说话,愿意带自己,赵越这个人一定是个大好人。于是她盲目的点了头,说:“我愿意跟着赵导学习。”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商陆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赵越也笑着看她,伸出手和她握手,“阿辛,组队成功!”

    会议结束后,付之幸回到工位,蔡春婷拿着消毒水正在喷桌面,一边喷一边擦,看到付之幸回来了,她拿起酒精喷雾对着付之幸喷了一圈。

    付之幸问蔡春婷赵越这个人怎么样,蔡春婷想了想,说:“挺好的,温柔知性大姐姐,丁克一族,有很多获奖作品。”

    “那我得好好跟她学,今天开会她说她愿意带我呢!”

    旁边的阿may白了付之幸一眼,“你是不是没脑子?”

    后来付之幸重新复盘这件事时,才知道商陆的眼神和阿may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不后悔,因为有一个人带自己这件事会让她产生安全感,而且她确实从赵越那里学到了很多。

    三个视频的交付时间不一样,开始时间也不一样,尤其是当三个项目并列进行却进度不同时,她感受到了手足无措的混乱。

    她不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也没适应手握三个需求的高强度工作。她干脆周末不回家,把自己泡在公司里,一条一条的核对每天的工作任务。

    她只有这个笨方法,做不来一点投机取巧的事。

    周末,付之幸在公司加班,她买了饭,餐厅不让堂食,也没开几家档口。她一个人在工位吃。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可怕。

    罗珠的电话打来。

    她说:“幸宝啊,你别回家了!你们小区被封了!”

    第39章 我能抱抱你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付之幸一口饭没吞下去,问:“怎么回事啊!”

    “我也是刚知道的消息,还有就是,我家这小区外来人口不让进,我现在居家办公了……”

    付之幸看了看工位旁边摆着的折叠午睡椅,认命说:“好吧,还好我有一个午睡椅。”

    罗珠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说:“你可以住商陆家,如果他愿意的话,总比你睡地板要好……”

    付之幸打断她的话:“我不会去找他的,我现在非常讨厌他!非常非常讨厌他!讨厌商陆!”

    刚说完,背后响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这么讨厌我?”

    付之幸浑身一抖,手机掉在餐盘里。

    罗珠还在电话那头说话:“可你那边儿一点儿物资都没有,你怎么办?”

    “晚点说,我先挂了。”

    付之幸挂断了电话,扭头看到商陆站在身后。

    她现在处于一个对他很别扭的状态。

    她喜欢他,但是她单方面的喜欢;她想接近他,又怕自己受伤,也怕伤害他的女朋友;她说讨厌他,但更像是对他的不满和赌气。尤其是过年那次,商陆拒绝和她回家,她还在介意这件事。

    付之幸故意不看他,自顾自看着电脑,“嗯,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讨厌我什么?”

    “很多。”付之幸饭也不吃了,假装忙碌的打字。

    “比如呢?说出来我好知道以后怎么和下属相处。”商陆撑在后面那排工位的桌子上,姿态慵懒,“你说,我不生气。”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看不见的压力,付之幸一个字都不敢说。

    见她不说话了,商陆站直身体,说了一串数字:“068873。”

    “什么意思?”

    “我房门的密码,欢迎你随时来。毕竟这个情况,居无住所还挺危险的不是吗?”

    付之幸的身体猛地一僵,无数个羞耻的画面在她脑子里放映。

    她没回头都知道,他一定在她背后笑,笑她是一条主动咬钩的傻鱼,笑她没有自制力,笑她随随便便就被他骗到手。

    她低着头看着键盘,“谢谢,不用了。”

    商陆看着她有点倔的背影,“还在生我的气?”

    他指的是之前开会那次,付之幸依旧不看他,低头收拾自己的桌子:“没有。”

    商陆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有点有趣,像一个别扭的小孩,情绪都写在脸上了还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他决定再逗一下她。

    “付之幸,我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他抱着胳膊,语气严肃,表情却似笑非笑。

    付之幸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她猛地扭头看向他,眼里带着期待的光:“你对我是认真的?真的吗?”

    “真的。”

    商陆走近一步,长臂一伸,把付之幸的连人带椅转了过来,将她彻底暴露在自己的面前。他缓缓低头,看着付之幸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想笑,忍了忍,继续逗她:“我一向很认真。”

    “可你有女朋友。”

    “已经分了。”

    “这么快?”

    “嗯,速战速决。”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付之幸的脸涨红,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问出了那句:“我们是不是可以……谈恋爱?”

    “噗——”

    商陆忍不住了,笑着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想和我谈恋爱?你想的挺好啊。”

    付之幸看着他狡猾的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她尴尬的扭头想转过身去,却被商陆抓住了椅子,怎么都转不动。她只能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

    “不逗你了,上次开会我说是认真的。机会是等不来的,尤其是做我们这行,理论知识固然重要,但真正的成长往往来源于实践,不是空想。如果一直想等准备充分了再开始,你就算把所有项目负责人的甘特图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也无济于事。”

    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商陆将她的椅子转回工位,“你自己想想吧。”

    他大步离开,“068873,必要时来找我。”

    付之幸坐在工位上,拼命让自己的脑子消除那串密码,可越是想忘记越记的深刻。

    她去卫生间洗了脸让自己清醒,然后和赵越开会讨论剧本内容。她想让自己沉浸在工作的忙碌中,这样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赵越通过摄像头看到付之幸还在公司,心想她可真拼命,为了工作连家都不回,有她这样实在的人在,项目一定会准时准点完成,她主动选择付之幸是没错的。

    “《梦魇:破晓黎明时》是《梦魇》S2赛季的宣发视频,三分钟的时长,S2赛季出了新魔物,主要突出主角突破梦魇、战胜魔物,宣传赛季新玩法。下周你给我个初稿吧,组内人通过了我们再给策划看。”

    “好的赵姐。”

    赵越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她问:“你不回家吗?”

    付之幸无奈,“小区被封了,我睡公司。”

    赵越一脸心疼,“阿辛,你太辛苦了,我们组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啊。你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周一给你带过去,千万别委屈自己。”

    付之幸有点感动,“谢谢赵姐,我现在挺好的,不用什么。”

    挂了视频电话后,付之幸关了办公区的灯,躺在自己那张折叠午睡床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脑子像是中病毒般全部都是那串密码。

    晚上的公司有点冷,她盖着一件外套,心想要是有个枕头和毯子多好。

    正想着,沈长阳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长阳担心的问了她很多事情,例如你住哪里,怎么吃饭,需要什么东西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之前有些不一样,没那么昂扬,付之幸没多想,老老实实的回答他。

    听到付之幸一五一十的回答后,沈长阳舒了一口气,说:“明天我给你送点物资吧。”

    “那就太谢谢你了!我想要一个枕头和一个毯子。”

    “好,你住的小区不让进,我给你拿我的毯子你不介意吧?”

    “你都不介意我更不介意了。”

    “之幸,你……”沈长阳停顿几秒,“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替我向江树问好,记得做好防护再过来哦!”

    “好。”

    电话挂断,他拿起桌子上的便利贴,写上:“明天帮之幸拿毯子、枕头、药品、食物、生活用品。TO沈长阳。”

    第二天清晨,付之幸就收到了沈长阳的电话。

    她急冲冲的下楼,看到沈长阳在一楼外面等着她。他推着一个蓝色的行李箱,还拎着一个大包,见付之幸出来了,朝她挥挥手:“这里!”

    “天啊,你是把家都搬给来了吗?我用不了这么多。”

    沈长阳笑笑,“没事的,特殊时期不怕多。”

    付之幸看着他的笑,忽然觉得很悲伤。

    是沈长阳的笑让她感到悲伤,他带着口罩,那双眼睛却如同哭过一般,酸涩、苦楚。沈长阳不该是这样。

    她有些不确定面前的人是谁,试探着问了句:“你是江树?”

    沈长阳看出了她的疑惑,他苦笑着摇摇头,“是我,沈长阳。”

    “你不开心?”

    “人都会不开心,即使我是沈长阳我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沈长阳将行李箱放在她面前,看到她还在担心的看他,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别担心我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付之幸接过行李箱和大包,沉甸甸的,装了很多东西,“谢谢你的物资救援,下次见!”

    “下次见。”

    “之幸!”

    付之幸刚转身,沈长阳忽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

    她转身,看到沈长阳那双悲伤的双眼,他的眼里蓄了泪水,站在空无一人的树下,显得十分孤独。

    “我……”他伸出手,带着颤音,“我能抱抱你吗?”

    问出口后,他觉得不妥,又将手收了回去。

    沈长阳垂下了头,犹如一株枯萎的树苗,那么脆弱、无助。

    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理,他苦笑,“不好意思,刚才的话你别放心上……”

    还没说完,付之幸已经放下东西,快步向前抱住了他。

    她不知道沈长阳怎么了,但是她能感觉到他需要她的帮助。哪怕是一个拥抱,如果能帮到他,她愿意那么做。

    沈长阳惊诧着看着怀里的她,他的双臂垂在身体两边,缓缓回抱住付之幸。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颤抖着说:“之幸,科比死了……”

    付之幸推着箱子回到工位,她看向窗户外面,沈长阳已经走了。

    还不到八点,办公区一个人都没有。她打开箱子,里面装了毯子、枕头、毛巾、洗漱用品,还有几件沈长阳的衣服。袋子里装着一些食物、水果,和几瓶消毒水。

    她去卫生间洗漱,刷牙时,猛然发现沈长阳带来的牙刷有两根,一根是普通的牙刷,一根是儿童牙刷,印着彩色的汪汪队。

    她想起沈长阳的话,他说:“科比死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就像是我死了……可我不能死,江树不能没有我。”

    大二的时候,她遭遇过一段十分黑暗的经历,那时候是张择锐主动站出来,抱着她说:“别怕,有我在呢。”

    现在,她想帮沈长阳,想对他说:“别怕,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都会帮你。”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经过冠创门口。

    商陆坐在后座上看着两人拥抱、分离。

    巧了,这种事都能让他遇到,嘴上说想和他谈恋爱,背地里和别的男的拥抱,真是tm的有趣。

    第40章 既要又要还要

    付之幸写了三个剧本,全都是围绕着《梦魇:破晓黎明时》写的。三分钟的视频对她来说时间挺长的了,她尽量把每一个剧本都写丰富。

    和组内同事开会看剧本那天,赵越在会议室里严肃的说:“付之幸,你怎么写的这么啰嗦?”

    赵越板着脸把剧本分给其他同事,“你们看看,给她挑挑问题。”

    付之幸第一次跟着导演做项目,之前她跟的吴风是动画师,对剧本有研究的人不多。这次跟着赵越导演,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专业,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一起做项目的同事看着付之幸写的剧本,其中一个人说:“写的挺丰富的,重点太多吧。”

    赵越严肃的说:“这是其中一个问题,我先说你好的地方吧。付之幸,你的表达能力很强,画面感描述的很到位,逻辑也比较通顺。但是你想表达的太多了,每一个剧本你都是既要、又要、还要,这三分钟你到底要说什么?”

    付之幸:“每一个剧本我都有分侧重点的……”

    “太多了。宣传片不是影视剧或小说,你或许在故事陈述上有些能力,但是这个赛季的主角是魔物,是新角色不错,但也是新玩法。你是怎么写的呢?”

    赵越拿出她写的剧本,毫不留情,“剧本一,玩法展示不清晰,反而突出了游戏里的一个角色和你自己设计的一个关于爱的主题。剧本二,魔物形象、故事、玩法,以及游戏角色都太突出。剧本三……”

    付之幸的脸颊发热,赵越平时对她挺好挺温柔的,工作时就像换了一个人,十分严厉,她生怕赵越下一句是“过去的经验都白瞎了吗”,这样不仅否定了她,还否定了她的经历,她一定会哭出来。

    赵越看着她涨红羞愧的脸,问了句:“你是不是没玩过这个游戏?《梦魇》你什么等级?”

    “8级……”

    “这几天你玩玩这个游戏吧,看看赛季游戏的玩法都有什么。”

    下班后的时间,付之幸每天都在玩游戏。

    如果她是一个游戏热爱者她一定很开心,但她偏偏对游戏一点瘾都没有,她唯一感兴趣的是看看漂亮的游戏场景和漂亮的角色设计,每天在不同的地图里闲逛,看看玩家发言,看看新赛季公告,打怪都是开自动。

    吴风和王勇还没回花城,两人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北,隔着千里远的网线在游戏里带付之幸一起玩。

    王勇是个急性子,一旦在游戏里死掉就大骂,然后说不玩了,哥几个玩好我先撤了。每次玩到最后都只剩付之幸和吴风。

    那天,王勇下线后,吴风和付之幸还在游戏中。吴风在游戏里说:“我带你去个地方,特别美。”

    那是一片粉色的樱花树林,有湖泊和动物。吴风的角色是一个青面执扇书生,付之幸对游戏角色都不太熟,她干脆选择了曾经做过的造梦女魅佳人。两人站在樱花树下,微风吹来花瓣簌簌飘落。

    吴风说:“阿辛,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我曾经想过追求你,阿辛,但是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的。”

    付之幸坐在工位上一口气没吸上来,也不知道回他什么。

    吴风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她的耳朵里,他似乎知道她的反应,轻轻的笑着说:“别意外,也别害怕,那是我之前的想法了。现在,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哦,你想开就好……”

    她确实不会接受他,还好他这样坦荡的讲开了,否则她还真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吴风。

    “你知道我怎么想开的吗?”

    “不知道。”

    “那次在动捕室,阿辛,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吴风叹了口气,他想起付之幸看商陆的眼神,摄像头把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捕捉下来,投放在他面前的高清屏幕上。她的脸上,爱慕中带着羞涩,躲闪中带着欢喜,那时候他就知道他输了,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商陆的。

    “什么意思?风哥,你认为我喜欢商老大?”

    “反正你对我流露不出那样的表情。”

    付之幸不知道回他什么,吴风又注意到了她的尴尬,主动说:“对了给你看个好玩的。”

    吴风的青面执扇书生拿出一把古琴,对着樱花树发动技能,樱花树被震的花瓣飞舞,整个屏幕全都是粉红色的樱花。

    “哇,真好看啊!”

    还没开心几秒,忽然一阵铁骑声响起,吴风看着远处说:“不好,罗刹王来了!他等级很高,阿辛我们打不打?”

    “除了打架不能友好相处吗?”

    “额,大概不能,选罗刹王的玩家心里都想征服这片大陆。”

    付之幸:“我不信,我试试直接求饶。”

    她打开公共麦克风,对着不远处的罗刹王说:“大哥,别杀我们……”

    话一出,罗刹王几乎是瞬移,瞬间来到了她的面前,技能发动,吴风一声惨叫,残血下线。

    漫天血色,樱花树被连根拔起。

    付之幸的角色一阵眩晕,被罗刹王抱在了马背上。她看到罗刹王的眼神,心中一阵发毛,手忙脚乱的点了退出游戏。

    罗刹王看着id变成灰色的造梦女,抬手将那具了无生机的角色扔在了湖泊里。真是无聊、胆小,想吓她一下都吓不成。

    玩了几天游戏,付之幸了解了新赛季的玩法,她认认真真的写了一份总结,把自己的不足之处和怎么学习进步的通通总结了一遍。

    写完她发给赵越看,赵越看着文档诧异了几秒。

    这年头,像付之幸这样虚心、真诚且勇于面对问题的人不多见。之前她也遇到过急于证明自己的人,但是他们的总结和反思都会起到反作用,过度解释便会弄巧成拙。

    但是付之幸不一样,她的真诚几乎快溢出文档了。

    赵越抬头看向付之幸的工位,看到她还在认真工作,她忽然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曾经也和付之幸一样,真诚、热情、谦卑。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圆滑、世故,做的事都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利己,例如她邀请付之幸加入自己的组,根本上就是让付之幸帮助自己的项目需求更顺利而已。

    她有些感慨,点开付之幸的DUDU聊天窗口,回复:【辛苦了,做的很好。晚上一起吃饭?】

    【谢谢赵姐,晚上一起吃饭!】

    下班后,赵越特意找到她,和她一起去了餐厅。

    两人在空旷的餐厅面对面坐着,中间还隔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板。

    赵越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大姐姐,笑着说:“阿辛,你知道你的既要又要还要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我太贪心了?”

    “代表你对游戏的掌控感不强,才会从其他方面找补,但你又很认真,所以呈现出来的就是既要又要还要。”

    付之幸默默吃饭,她不擅长给自己狡辩,她也确实不怎么玩游戏,或者说她基本不玩游戏的,她享受不到玩游戏的乐趣,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如果你发现你对某一个事情、某一个人的掌控感很低,那一定是你不够了解他,不知道他的玩法、优点和缺点。这时候就要多接近他,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付之幸似懂非懂的点头,“我知道了。”

    “但你的表情不像是知道的样子啊。”赵越一眼看穿她,“生活中有什么让你觉得无法掌控的事情或人吗?”

    付之幸想到了商陆,点头说:“有。”

    “那就多了解他,解决他,否则这件事会永远伴随你,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或人,还是解决不了。”

    付之幸觉得赵越说的没错,如果她能帮自己分析一下她和商陆之间的问题就好了,她旁敲侧击道:“赵姐,如果我想多了解一个人,我怎么做才好?”

    赵越一脸吃瓜的表情,“你有喜欢的人?”

    付之幸尴尬吃饭,“嗯。”

    “组内的?”

    “嗯。”

    “谁?”

    “不能说。”

    赵越想了想,说:“据我所知组内的单身男士不多,加上商老大不超过六个。”

    “商老大不是有女朋友吗?”

    她看着付之幸吃惊的脸,笑道:“你说的那个是宋承悦吧,那个有钱的收租婆自己手下的男朋友都数不过来,商老大看不上她的。”

    付之幸表面镇定的回了句“哦”,心里却乐开了花。

    前段时间积累的压力和心理负担在此刻慢慢退散,她觉得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赵越看着她的小表情,又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她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有喜欢的人真好。不像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耐心。

    她忍不住提醒付之幸:“阿辛,喜欢就去追,不要错过了又后悔。你看现在的世界变化这么快,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还有爱别人的心,这很难得。”

    “我怕被拒绝。”

    她想起之前那次,她鼓起勇气对商陆说我想和你试一试,结果呢,她社死了好几天。如果她去追商陆,商陆那种人不但会拒绝她,还会看她窘迫的样子,她又会社死,那她何必主动呢。

    “无论是被拒绝还是被接受,都是你努力过的结果。如果你不为了自己大胆一次,两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你能保证你不后悔吗?”

    付之幸设想了一下自己,五年后如果她离开了这里,想起和商陆这段还没发芽的感情,她会后悔当初没有勇敢的对商陆说“我喜欢你”“我们能在一起吗”。

    会的,她一定会后悔。

    因为她后悔的事太多了。

    例如删除张择锐的联系方式就是她后悔的一件事。

    太年轻的时候想法极端,总以为和一个人分开就要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后来她见过很多人分手,有大哭大闹的,有不哭不闹的。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分手后还能做朋友是多么的不容易。

    如果时光倒退一次,她和张择锐分手时一定不会删除他的联系方式,还会感谢他那几年的帮助与陪伴。

    付之幸想明白了许多,她大口吃完饭,“谢谢你赵姐!”

    想明白是一回事,做出行动又是一回事。

    她回到工位,打开自己的折叠午睡椅,翻来覆去的想她要怎么和商陆说。毕竟她从来没有主动追过一个男人,也没有向男人表白过。

    她想起张择锐对她表白的样子,他站在她的宿舍楼下,抱着一束花,看到她出来了,急匆匆的将花塞在她的怀里,结结巴巴的说:“付之幸,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她被张择锐吓到,她扔掉花,头也不回的又跑回了宿舍。

    张择锐没有放弃,他不再直白的说喜欢她、爱她,而是用付之幸能接受的方式陪在她的身边,最终感动了她。她主动写了一封“感谢信”让罗珠帮忙送出去,罗珠误以为是情书,她和张择锐就这样默认成为了男女朋友。

    张择锐不会后悔吧,那她也不想后悔。

    正想着,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

    商陆:【有空吗?】

    付之幸猛地坐起身,【有,怎么了?】

    商陆:【我的办公桌抽屉里有一个硬盘,方便给我送过来吗?】

    付之幸又胆怯了,【给你放门口行吗?】

    商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