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随着秋意渐浓,格林戴尔逐渐进入一年中最为五彩缤纷的时期。
空气异常干净清爽,各类树木鼓足了劲展示它们一年中最后的华丽,艳红的是枫树和紫薇,金黄的是桦树和杨树,铜色和紫色的则是山毛榉,常青的松树和冷杉点缀其中。每当有风吹拂而过,便会有落叶缓缓飘落,在地上拼凑出多彩的拼图。天空辽阔高远,蓝得澄澈,是这幅秋日画卷最好的底色。
霍莉背着背包从教室里走出来,她刚上完一节课,准备去草地上休息一下,整理之前课上的笔记。
一群学生呼朋引伴地从她身侧跑过。
其中一人看到她, 停住了脚步。
“你好, 霍莉!”昆恩快活的打招呼。
“你好,”霍莉看了看他前面的那帮学生, “你们要去哪儿?”
“去观星塔测试我们设计的飞行装置。”昆恩回答道,接着兴致很高地开始介绍起他们制作的这个飞行装置起来。
他说的不是特别清楚,但霍莉听明白了, 总体而言, 这个飞行装置模仿了鸟类的翅膀, 运用翼型设计实现升力, 设计上运用了尽可能轻便的木材和布料, 并结合拉绳和齿轮,用于控制飞行的方向和角度。
“如果成功的话,以后就不仅仅只有巫师能飞了!”昆恩最后这样总结道。
霍莉被他勾起了兴趣:“我可以也去看看你们的实验吗?”
“当然。”
她跟在那群学生后面来到观星塔,这是莱温斯敦的科学圣地之一, 著名的“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实验便是在这里开展的。学生们爬上顶层,手持飞行装置的一名高年级学生问:“谁愿意做志愿者?”
“我来!”昆恩马上举起手,他转过头问霍莉,“如果实验成功了,你可以给我一点奖励吗?”
霍莉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奇怪:“又不是我雇你来做实验的,如果实验成功了,你应该去找实验的发起人要奖励,而不是我。”
昆恩一时语塞,他无奈地笑了笑:“你果然在任何时候都会保持理性。”
霍莉莫名其妙,在他要走的时候,她却拉住了他。
“你们在此之前用别的东西测试过吗?”这座观星塔很高,虽然传说校园中设下了保护魔法,可如果飞行试验出了岔子,他摔下去的话,很可能会落得终身残疾。
昆恩听到她这句关心的询问又高兴起来:“当然,我们做过一些低空的测试。”
霍莉放开他的手,穿上飞行装置后,昆恩踩着椅子站到了窗台上,他扶着一侧的柱子,朝下看了一眼,脑子里一阵眩晕。
“准备好了吗?”那个高年级学生在他身后问道。
昆恩努力克服恐惧,点点头,张开双臂,趁一阵风刮来的时候纵身跳下。
下坠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风托起他两侧的双翼,使他升了起来,昆恩操纵着拉绳,让自己平稳地向前飞去。
他像一只大鸟般掠过校园的尖顶、草坪,底下的学生纷纷抬头看他,他们在他的视野里渺小得像是昆虫一样。极度的畅快在昆恩胸口内炸开,他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想在空中做出一些复杂的动作。
变故就是这时发生的。
在昆恩要向下俯冲,划出一道弧线时,风向发生了变化,昆恩操纵拉绳要恢复平衡,可这时,一队要去南方过冬的候鸟撞上了他,他右翼上轻薄的布料很快在候鸟群锋利的爪子和鸟嘴下破了几个大洞,整个人翻滚着朝地面坠去。
霍莉倒吸一口冷气,和其他学生一起冲到最前面,旋即她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许久没有传来人群的惊呼。
旁边有人拉了拉霍莉:“别怕,没事了,看,是布朗家的姐弟!”
霍莉放下手,昆恩漂浮在半空中,朝观星塔飞了回来。
旁边有一男一女挥动着手臂,看起来正在操控昆恩的飞行轨迹,布朗家族是有名的魔法家族,同学口中“布朗家的姐弟”说的大概就是他们。
昆恩在巫师姐弟的操纵下稳稳落在了观星塔的地板上,他喘着气,看起来还有些惊恐。
“以后别随便逞强做这种傻事。”布朗家的姐姐高傲地说,他的弟弟站在她身后,长相俊美异常,听到姐姐的话,他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姐弟俩看着仍然呆若木鸡的普通学生们,对视一眼,一同离开了观星塔。
昆恩任由他的同学们脱下他身上幸存的飞行装置,然后他看到了霍莉,大步朝她走了过来,这时的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凯旋归来的勇士。
“我可以拿到我的奖励了吗?”昆恩问。
“什么意思?”霍莉不明所以。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吻落下来时,她没有躲开。
昆恩刚刚说错了,霍莉也并非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理性。
——
诺拉站在梯子上,努力想够到架子上面的一本介绍远古生物的书。
下面两个男生正在讨论如何偷偷摸摸地进入图书馆四楼查看里面的藏书。
“听说里面都是最危险最邪恶的魔法书,伪造通行证指定行不通。”
“你要不试试美男计,把格雷教授骗上船……”
听到这里,诺拉微微咳了一声。
两个男生这才注意到她,他们尴尬地看了她一眼,飞快跑开了。
诺拉看向通往四楼的阶梯,总觉得有些熟悉,自己好像去过。
或许这只是个错觉吧,她到过的地方不算太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
她收回目光,又伸长了胳膊去拿那本魔药学的书。
这儿的书架究竟为啥建这么高?给谁用的,巨人吗?她心里正想着,梯子失去平衡地晃了晃,朝下方倒去。
诺拉嗓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但在半空中,一只有力的臂膀搂过她的腰,稳稳地放她在地上,那人的另一只手马上又接住了梯子,免于它摔在地上发出响声。
“霍莉!”诺拉惊魂未定地抚摸着胸口,“谢谢你,你简直是……天神下凡。”
“这没什么,”霍莉轻描淡写地说,“你要像我一样从小干各种活儿也能这样,你要哪本书?”
诺拉指了指自己想看的那本《100种传说中的神奇生物》,霍莉重新架好梯子,爬上顶端,轻轻松松一个抓取抽出了书,下来递给诺拉。
诺拉道了声谢,霍莉四下看了看,犹疑地说:“我过来找你,是因为最近遇到了一件逻辑不通的事,你能帮我分析下吗?”
霍莉这么聪明的脑子都想不通的事情她能想通?诺拉不是很有这个自信,但是朋友既然都特意过来找她了,她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她借完书,两个人一起走到校园里的小河边,河里漂浮着不少落叶,她们沿着小河慢慢朝校外走去。
“你还记得我们在开学典礼上遇到的那个叫狄伦·昆恩的男生吗?”霍莉说着,将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诺拉。
诺拉听到最后,嘴角忍不住地浮现起了笑容:“所以他大难不死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吻了你?真浪漫呢!”
“浪漫?”霍莉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他未经我允许吻了我,你不认为这很不礼貌吗?”
“也许吧,”诺拉抿着嘴笑,“那你生气了吗?”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我当时居然没有生气,我让他吻了我,还让他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霍莉皱起眉,“我当时指定脑子有什么毛病了。”
“你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你是陷入爱河了,小姑娘,”诺拉收起笑容,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在黄昏小镇时我和我姐姐跟你说过什么吗?”
“格林戴尔的男人诡计多端,要专注于学习,不要被骗了。”霍莉认真地回答。
“没错!”诺拉赞许地点点头,“当然,其实我个人觉得,玩一玩,放松下心情也没什么的,别让自己陷得太深就行了,那个男生,我记得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吧?”
“唔,是还可以,”霍莉有些脸红,“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就拒绝,别把事情搞这么复杂。”诺拉说,在她看来这种事完全没有纠结的必要。
霍莉支支吾吾的,似乎又是不太想要拒绝的意思。
陷入爱情的人真是难搞,诺拉叹了口气,开导说:“好啦,别想太多,也别有心理负担。你这么聪明的脑子,与其为了这种事情纠结不如多去看几本书。”
“你说得对,我这几天确实一直很难集中精神。”霍莉叹了口气,“我觉得这样下去我的期末考试肯定会有科目及格不了。”
诺拉难以置信地说:“可是期末考试还有很久呢!”
她刚说完,旁边有人快乐地打招呼:“霍莉,你下午没课了吗?”
正是她们刚刚对话的主角,狄伦·昆恩。
他熟练地接手了霍莉肩上的背包,看到诺拉时,他拘谨了一些:“王妃殿下。”
诺拉笑了笑:“还记得路易在开学典礼上说过什么吗?在这所校园里,不用在意头衔,这儿只有一群为真理求索的人,你是来找霍莉的吧?我把她还给你了。”
霍莉一惊,旋即疯狂地朝她使眼色,可诺拉只是狡黠地眨眨眼,朝着旁边快步离开。
诺拉一走出校门就看到了自家的马车夫停在路边等她,大街上显得比平时热闹很多,报童们跑来跑去,兴奋地为了难得一见的大新闻大喊:“重大新闻!重大新闻!路易王子在铁溪草原遇刺!路易王子在铁溪草原遇刺!”
第42章
诺拉几乎是一路飞奔回了仙湖庄园。
“王子呢?”一见到女仆, 她便问道。
“在书房,可是他……”
“谢谢。”诺拉没等她说完,便匆匆朝二楼跑过去。
到了书房门口, 她短促地敲了敲门, 在听到一声“请进”后马上转动门把手进入了房间。
“你听说了吗,你的哥哥……”一进门她便问道。
然后她住了嘴。
因为她看到了今日的报纸头条, 海登的哥哥,路易王子, 正好端端地坐在窗边的一张扶手椅上。
“哦, 真高兴见到你,诺拉。见到我惊喜吗?我遇到了点事情, 提前回来了。”路易微微一笑。
“我听说你遇刺了?”诺拉呆呆地问。
路易站起身,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无奈地摇摇头:“人们在传递消息时添油加醋已经是种习惯了,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传回格林戴尔的消息不是我已经死了?”
“所以你没事?”诺拉问, 她想起来路易逢凶化吉的本领,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一点皮都没破。”路易耸耸肩。
“那么刺杀是真的吗?”诺拉又问。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 不过埃德蒙公爵的确想要我的血。”
“他想要你的血?”诺拉想起了在冰封镇的事情, “……然后献给黑暗女神?”
“是的, ”路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和上次的米勒的话几乎一样,我怀疑他们并不是真的信仰黑暗女神,而是被别的什么邪神蒙住了心眼。”
“审问过那些人了吗?”
“有点困难,我的魔法天赋反应得过激了点,直接在铁溪草原一带引发了一次地震,埃德蒙公爵的大儿子和他几乎所有的卫兵都死于这场地震,而他本人被吊灯砸中了头,按现下的情况来看,可能神智还不太清楚。当地一些平民真情实感地相信我的血有那个本事让黑暗女神从沉睡中苏醒,而在她苏醒之后,将把整个大陆变成神话中的伊甸园。”
诺拉问:“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路易微微一笑:“这就是我们刚刚在讨论的话题。”
诺拉的眼神在路易和海登之间打了个转,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件事和极夜岛的黑暗政权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你们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吗?”
海登看了路易一眼。
后者莫名奇妙:“看我干什么?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把我们的家族历史告诉你的夫人。”
海登走向她,引着她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我们觉得这件事可能跟家族的一位祖先有关。”
“谁?”
“德莱拉·格林菲尔德。”
诺拉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
海登笑了笑:“你肯定听清楚了。”
没错,可是……
“德莱拉公主不是绿野王朝的末代公主吗?”她差点就说成了亡国公主,意识过来后飞快地改了口。
他读懂了她未说出口的话,笑道:“德莱拉公主存在许多污点,但绿野王朝覆灭最大的那口锅还轮不到她来背。而且,虽然她存在许多污点,路易一世还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非她不可,总而言之……”他用眼神点了点路易,“我们都是她的血脉。”
根据历史,在路易一世加冕后仅仅两年,王后就去世了,她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路易一世此后终身未再续弦,现在德莱文特的主枝只有可能是那位王后的后代。
“所以路易一世那位神秘又短命的王后——”
路易走过来坐在了诺拉和海登对面,接着说了下去:“就是德莱拉,他们最后本来都闹掰了,但听到德莱拉怒火攻心下烧了格林戴尔,路易一世立马感到大事不妙,连夜带兵从牛角半岛赶过来,结果还真让他救下了正在到处躲避暴民追杀的德莱拉。可惜她的龙还是没保住,德莱拉后来也早早去世了。后来路易一世甚至把她的名字嵌进了新的家族姓氏里面。”
诺拉这才意识到,德莱文特这个姓氏的首字母和那位具有悲剧色彩的前朝公主的名字是一致的。同时,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龙堡里面会有她的雕像了,必然是路易一世为了纪念亡妻所铸。
“好吧,就按你们说的,你们的家族有格林菲尔德的血脉延续,可是这和最近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呢?”
海登回答了诺拉的问题:“很多历史书有记载的是,格林菲尔德家族的人可以更加轻松地驯服强大的魔法生物。可鲜有人知道的是,他们还能召唤大海之主。”
诺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问题所在是,我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但是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召唤大海之主,我们甚至不清楚这个所谓的大海之主是个什么东西!”路易苦笑着摇摇头,“德莱拉的去世太突然了,有关她古老家族的秘密一个字都没留下来。”
“现在你们是认为米勒老爷和埃德蒙公爵要德莱文特的血是为了召唤大海之主?”
“很大可能。”海登向后倒在沙发背上。
原来海登有格林菲尔德家族的血统,这就能解释前生他会什么可以驱使那条血红魔龙给加穆带来灭顶之灾了。诺拉看着海登低垂的眼睫,忍不住想起了那时的事。
烛火噼里啪啦地在壁炉中跳动,一时大家都各怀心事,过了一会路易起身作别,准备回龙堡,出门时海登有些期待地问他:“你既然提前回来了,那下次去圣艾尔莫医院的公务你是不是得自己去了?”
“别老想着逃避职责,小伙子,”路易闻言甜蜜的一笑,“通知都发出去了,当然还是得你去。”
——
在穿着防滑水鞋踏入浅滩时,霍莉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跟着狄伦·昆恩出来了。
按小说中的说法,这算是什么来着?哦,对了,约会。
她看了看不远处那群正在换鞋的狄伦的朋友们,又在心底默默否定了这种想法,似乎没有哪本小说的约会是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出来的。
所以这应该只能算做是一次日常的活动,霍莉想。
“你忘记带手套了。”狄伦提醒道。
霍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空空如也,在冰封镇时,她主要依靠给别人拉货,以及自己养点动物和蔬菜为生,赶海这项活动对她而言尤其陌生,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
“哦,对。”霍莉平静地回答,想起来自己的斜挎包中还带着厚手套,连忙将其拿出来,狄伦一把抢了过去。
霍莉疑惑地看向他,狄伦将手套撑开:“来,把左手伸进来。”
态度之好简直比仆人还要贴心。
霍莉有些别扭地享受了他的服务,道了声“谢谢”。
“大约还有两个小时涨潮,我们得快点。”给霍莉戴好手套后,狄伦看了看天色。
他们朝浅滩深处走去,一路上石头高地不平,霍莉走得摇摇晃晃的,于是狄伦牵住了她的手。
霍莉有些想说你拉住我的一只手我就更加没办法维持平衡了,但他冲着她善意地笑了笑,霍莉便说不出口了。
算了,借着他的力,勉强也不会摔。
他们首先在一片潮池中找到了几只小龙虾,看着小龙虾在狄伦手中张开钳子,霍莉觉得十分新奇,想去碰碰它的钳子,但狄伦马上把它拿开了。
“被夹一下很疼的!”他做着鬼脸说。
霍莉收回了手。
“要特别注意岩石间的缝隙,大块石头下面也往往藏着惊喜。”狄伦指着地面上高低不平的岩石道。
霍莉忍不住问:“你经常来赶海吗?”
“当然,”狄伦耸耸肩,轻松地回答:“住在海边的人哪能放弃这种乐趣?”
“我们那儿也靠海,但是没人去赶海。”
“是吗?你们附近是哪片海?”狄伦好奇地问。
“寒晶之海。”
“那怪不得,听说寒晶之海被古老的魔法笼罩,而且那边太冷了,肯定不适合赶海。”
霍莉没有对这个说法做出评论,毕竟寒晶之海里到底有什么,海的另一头究竟是不是人间乐土极夜岛,至今无人能给出答案。
她偶尔看见过海里有鲸鱼和海豹出没,但除此之外极少见活着的海洋生物,沙滩上遍布的只有各类甲壳动物坚硬的残骸。
他们继续提着桶朝前走,在一个岩石的缝隙中,霍莉摸到了许多海螺。在一片浅水里,她惊喜地发现了一只海星,海星滑溜溜的,在提起它时,无骨的触手还在摆动。
大石头下面则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惊喜,狄伦发现一块铺满了苔藓和海草的石头,搬起它时,霍莉在下面发现了一条大龙虾和几只面包蟹。
在一块泥泞的地上,霍莉还看到一条小小的、她一只手就能拿下的鲨鱼。那是条小猫鲨,眼睛黑亮亮的,嘴巴一张一合,露出尖利的牙齿。霍莉觉得它十分可爱,可是她没有地方可以养它,狄伦提醒道猫鲨做出来也不好吃,她于是只能找到一条连通大海的水流处把它放了。
很快他们就装满了带来的那个桶,狄伦问了下他的朋友们,大家也都收获满满。
“那边有条鱼!”一个眼尖的女孩子指着一处,突然大声喊道。
大家一起看过去,发现真有条黑色的大鱼躺在浅滩上。
他们一起跑过去,油滑的黑色皮,白色的纹路,弯弯的背鳍,那是条虎鲸。
这条虎鲸不大,虽然比在场的人类都要长,但在它自己的种族中还十分幼小。
“得快点把它弄回海里,不然它会脱水而死的!”霍莉对着狄伦和他的同伴们说。
而他们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虎鲸不是海洋中最聪明的生物吗?它怎么会搁浅?”发现它的那个女孩怀疑地问。
“德莱文特家族的家徽就是虎鲸,你们说这会不会意味着……”一个男孩接着继续说道,打了个寒颤。
“这意味着一头虎鲸搁浅了。”霍莉冷冰冰地替他说完,有些难以相信他作为莱温斯敦的学生竟然可以如此迷信。
且不说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就算德莱文特家族真的要出什么问题,夏博总共十个魔法家族还没有一个能占卜到的吗?
前几天路易王子遇刺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可他很快出来亮了个相,证明了王国的第一继承人平安无事,还和往常一样活蹦乱跳。
霍莉将眼神转回倒虎鲸身上:“我们应该保持它身体湿润。”狄伦想了想,弄来一些湿润的海藻放在虎鲸的身体上,一个高个子男生去叫人一起帮忙,其他人学着他,很快将虎鲸身体周围贴满了海藻。
没过一会,那个高个男生带着几个渔民到了。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涨潮,海水能把它冲走吗?”霍莉问。
渔民经验丰富:“这个位置涨潮了水位也不会很深,”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块水池,“至少得把它移到那边去。”
那块小水池走路过去不远,可推着一头虎鲸就不一样了,他们一帮同学加上这几个渔民大概有十个人,一起发力,才让虎鲸翻了个身。
它的尾巴猛地动了一下,看上去十分痛苦,于是学生们不敢再翻动它了。
霍莉想了想,问渔民:“你们那儿有帆布、长长的绳子和滑轮吗?”
这些都是渔船上的必需品,渔民们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年轻渔民问:“你想做一个滑轮装置?”
霍莉点点头,他又问:“要几个滑轮?”
“至少四个吧,我想了一下,可能需要两三个动滑轮和一两个定滑轮。”
年轻渔民飞快地跑回去拿滑轮和帆布。他们可以通过定滑轮改变力的方向,通过动滑轮使所需的力减半,霍莉打量着地面,思索如何排布滑轮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在脑子里画好图后,霍莉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她转过身,发现自己的同学们都在很惊讶的看她。
“怎么了?”她摊开手,“你们不至于连滑轮系统也不知道吧?”
“知道的,”狄伦连忙说,“只是没怎么在生活中真的用过。”
等渔民拿来帆布和滑轮后,大家一起按照霍莉的思路,先把虎鲸推上了帆布,然后使用了两个动滑轮和两个定滑轮做了一个简易的拉动装置,大家在一起用力,终于把虎鲸拉到了浅水池。
接下来就是等待潮水来临了。
霍莉站在虎鲸边,不断用水使它的皮肤保持湿润。狄伦在一旁帮她打水递桶,他突然问:“疼吗?”
“哪儿?”霍莉没反应过来。
狄伦举起手:“绳子勒得我的手疼死了,你不疼吗?”
其他那些同学们也在揉搓着自己的手。
霍莉脱下手套给狄伦看,她的手心因为常年劳作长着厚厚的茧,这点疼痛自然是感觉不到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拉过她的右手,用嘴唇轻轻地贴上那层厚茧,许久后才放开。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干任何重活了。”
第一次有人跟霍莉说这样的话,以前就算是她的父亲也没这样说过。这话听上去很浪漫,霍莉却觉得有些别扭。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喜欢别人让我或者不让我干什么。”霍莉抬头对狄伦说,不过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又愣了,旋即笑出了声:“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谢谢,你也……还挺好的。”霍莉咳了一声,她还是没法像格林戴尔当地人一样把赞美之词说得天花乱坠。
“还有,你该继续舀水了。”她又补了一句。
狄伦这才放开她,两人继续协作给虎鲸浇水。
没过多久开始涨潮,大家一起用力,把虎鲸往海水里推。
随着一个大浪,小虎鲸终于重新回到海中。
小虎鲸很快恢复活力,它在海水中打着圈游了好几圈,似乎想表达感激之情,之后才重新游向深海。
她倒是真的有事得找那位虎鲸家族的王子谈谈了,看着重新归于平静的大海,霍莉暗暗想道。
第43章
收到瑞文伍德女伯爵的那封信件时, 诺拉第一反应是她寄错了人。
她来格林戴尔这么久,交际圈子依然狭窄,这位瑞文伍德女伯爵此前与她更是没有丝毫交集。
瑞文伍德在信中说, 自己近年来身体状况突然退化, 看了许多医生都没有找到原因,听说诺拉有治愈魔法上的天赋, 希望她能帮忙看看找找原因。
诺拉先天性身体条件不太好,对于同属魔法家族却没有一副强健体魄的瑞文伍德女伯爵十分能够共情, 于是欣然答应了她的邀请。
瑞文伍德家的庄园同样位于格林戴尔城郊, 只是位置上更加偏北方一些。
马车缓缓驶入庄园,瑞文伍德庄园总体上比仙湖庄园小了不少, 诺拉忍不住对比了一下,看来卡罗琳·塞维森的那本游记果然给她挣了很多稿费。
庄园虽小,布置得倒十分精致。诺拉被瑞文伍德家的男仆带领着走入主城堡,瑞文伍德正在二楼的阳台上修剪花枝。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和海登那种未知魔法造成的苍白不同,她的苍白是病态性的。她的嘴唇上涂着艳丽的口红,可也能从边缘看出来缺少血色。
“王妃殿下。”看到诺拉,瑞文伍德微微欠身致意。
“你好。”诺拉回礼,看着瑞文伍德剪刀下的花枝,她由衷夸赞, “真是美丽的月季。”
“谢谢, 这是我丈夫给我送的。”
瑞文伍德女伯爵的丈夫便是马修·哈灵顿, 哈灵顿家族的私生子,不过诺拉还不打算把马修曾想要和她调情的事情告诉女伯爵,影响病人心情不利于他们康复。
“你平时身体有什么症状吗?”诺拉问。
“累,很容易疲累, 要知道我以前精力可是非常旺盛的,现在我什至没办法集中精力好好地看完一本书,这对我来说影响非常大。”
“睡眠质量怎么样?”
“不是很好,晚上很难入睡,入睡后还经常醒来。”
“把手给我。”
瑞文伍德伸出手,诺拉握了上去,闭上眼,感受她身体内魔力的流动。
有点阻塞,就算是诺拉,体内魔法元素的流动也是顺畅的。
她睁开了眼睛。
“冒昧地问一下,你骨折过或者生过大病吗?”
“没有。”
“是否生育过?”
“也没有。”
这就有些奇怪了,会导致女巫魔力阻塞的原因通常就是生病、外伤、生孩子或者衰老,可这些问题瑞文伍德女伯爵似乎都没有。
瑞文伍德的神情突然变得有点哀伤。
“怎么了?”诺拉不明所以地问。
“其实,我结婚后一直很想有个孩子,我也真的很需要一个孩子,”瑞文伍德压低了声音,“瑞文伍德家族的主枝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诺拉在来之前找海登了解了一下情况,大概也知道了这位格温·瑞文伍德女伯爵是这个家族主枝唯一一人,事关自己家族血脉繁衍的问题,她自然十分上心。
“不用担心,大人,我相信你既然想要孩子了,很快就会有的。”诺拉宽慰道。
这并不纯粹是一句安慰人的话,而是目前的事实。
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女巫通常不会难产,但她们都不是很容易怀上孩子。很久以来,似乎都存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使十二魔法家族的成员数量不至于过多,也不至于绝嗣。
格林菲尔德那种惨绝人寰的内战属于意外情况,而且根据魔法家族的传统,血统大于姓氏。虽然格林菲尔德的姓氏已经不存在了,但它的血脉通过德莱文特家族延续了下来,严格说来算不上是绝嗣。
因此虽然瑞文伍德的身体不明原因地衰弱,暂时无子,但诺拉并不为她太过担心。
“谢谢,希望如此吧。”瑞文伍德悠悠地叹了口气,伸手摇响阳台上一个铃铛,没过多久,一名女仆进来了。
“抱歉,我现在太累了,需要去睡一觉,我的丈夫马上过来接待你。”瑞文伍德疲惫地笑了笑。
“不用了!”诺拉马上说。
可马修·哈灵顿已经过来了。
他径直走到瑞文伍德面前,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又亲吻了她的手:“吾爱,你今天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王妃殿下特意跑过来帮我检查身体,可我现在有点撑不住了,你带着她四处走走,再把我准备的礼物给她,可以吗?”女伯爵温柔地问。
“当然,吾爱。”哈灵顿眼里盛满了深情。
将瑞文伍德送走后,哈灵顿朝诺拉微微欠身:“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
“不用了。”诺拉马上拒绝。
“您的马车夫刚刚喝了点茶,现在还在睡着呢,您也行行好,让他休息一下。”哈灵顿微笑着说。
她的马车夫向来忠于职守,怎么会大白天的就去睡觉了?哈灵顿难道给他下了什么药?诺拉冷淡地看着他,哈灵顿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那就去走走吧。”诺拉只能妥协。
诺拉在哈灵顿的带领下来到他们的花园。整座花园不大,种的大多是普通花卉,各色月季、秋海棠、橙色的金盏花和蓝紫色的紫罗兰在这个秋季依然盛开。花园外的一排枫树呈现出异常丰富的色彩,在每棵树上,红色、橙色、黄色和深绿的叶子共同存在,并以极为和谐的方式过度,显得异常美丽。
走入花园后,哈灵顿转身对随行的女仆道:“或许你能帮我们准备一些下午茶的餐点?”
“好的,大人。”
女仆离开后,诺拉双手交握,开始在心里疯狂呼唤海登的名字,她甚至摩擦起了那枚戒指。
虽然她一直不敢完全相信现在这个还没有表现出任何黑化倾向的海登,可相比之下,身边这位马修·哈灵顿对她而言显然是更危险也更让她感到不适的存在。
诺拉和海登有过不止一次的亲密接触,无论有没有埃尔文之光的影响,至少诺拉从未觉得排斥。可现在仅仅是和哈灵顿单独站在一起,诺拉就开始有些喘不上气,他让她想起了前生那个给她带来了诸多苦难的丈夫爱德华·赫伯特。
“王妃?您有在听我说话吗?”哈灵顿突然问。
诺拉这才回过神,她没带扇子,便用手扇着风,尴尬地说:“抱歉,我现在有点难以呼吸。”
“我也是,”哈灵顿马上接口,“我想这是因为您的美丽。”
诺拉有点想笑,可她笑不出来。
“谢谢。”
“王妃,自从在变装舞会上见到你之后,我就忍不住一直想着您。我知道这样不对,也在努力控制自己,可思念就像是指缝里的沙,我越是努力不去想您,就越忍不住想起您。”
“我受宠若惊。”诺拉更努力地用手扇风,“我的建议是你去努力工作,一旦忙起来就会忘记我了。”
“不可能的,”哈灵顿苦笑,“您爱您的丈夫吗?”
“当然,”诺拉很肯定地回答,“海登王子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是我的群星和月亮,我爱他远胜于爱我自己。”
所以别来烦我了。
“他身上有无法去除的诅咒。”哈灵顿冷冷地说,“虽然最近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身上的魔纹去除了,可我之前看到过,那是属于魔鬼的黑暗符文。您知道吗?塞维森家族早有预言,小王子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
我知道。诺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说道:“他不会的。”
“您就这么信任您的丈夫吗?埃莉诺女王给了王子生命,甚至连她都不像您这样相信他呢!”
诺拉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
“您可能不知道吧?在海登王子还小的时候,女王陛下就尝试过杀死他,可他身上有些东西,所以女王杀不死他,她用了好几种方法都杀不死他,他是天生的魔鬼。”哈灵顿的嘴角露出十分刻薄的笑容。
“埃莉诺是他的母亲!”
“她更是夏博的国王!”哈灵顿提高了音量,“刚好她还是个很称职的国王,对她来说国家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诺拉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她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不止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没有哪个魔法家族愿意对一个显而易见的祸害置之不理,终有一天,有人会找到破除海登王子身上保护魔咒的方法,而那时女王一定会杀死他。 ”哈灵顿恶毒地说,过了一会,他声音柔和了一些,“而我的妻子身体也不太好,她没有孩子,到那个时候,我会继承她的全部家产,我们如果在一起,以后会很幸福的。”
“她的身体没有不好到那个地步。”诺拉推开了他,“而我的丈夫大概率会比你的命长,现在让开,我要回去了。”
哈灵顿并没有阻拦她,可诺拉走了半天都没能走出这个迷宫般的花园。她回头看时,哈灵顿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带我出去。”诺拉命令道。
哈灵顿脸上仍然挂着油腻的微笑:“这儿的花这么美丽,王妃殿下不想多看看吗?”
“她不想,她更想看到我。”
哈灵顿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海登从诺拉身后的小径突然就走了出来。
诺拉松了口气,小跑过去,牵住了他的手,两人肌肤相触。
“王子殿下。”哈灵顿微微欠身,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您为何还带着面罩?最近天气还不冷吧?”
海登顺手解下面罩,露出光洁的皮肤,淡淡地说:“这个花园香气过于浓郁了,我挡一下不过分吧?”
哈灵顿没再说话。
“我来接你了,”海登低头,冲着诺拉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没有处于魔纹玷污下的海登好看得像是天使,而他的母亲,埃莉诺女王,真如哈灵顿所言,一直在想尽办法除去他吗?
不知为何,诺拉心底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更紧地牵住了海登的手,点点头:“我们回去。”
第44章
诺拉坐在书房里给瑞文伍德夫人写信时, 海登走了进来。
看到诺拉拿着羽毛笔飞快地在信纸上笔走龙蛇,他问:“你在写什么?”
“给瑞文伍德女公爵写份食谱。”
“你还会营养学?”海登觉得惊奇。
诺拉抬头看向他:“不会,但那天从瑞文伍德家回来后,我一直有种猜想。”她顿了顿,若有所思,“你认为真理之石的规则会有漏洞吗?”
海登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你认为哈灵顿可能发现了真理之石存在的漏洞, 然后利用它想要杀死自己的妻子?”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那天在花园他跟我说,瑞文伍德女公爵身体不太好,还没有孩子,等她一死,她的财产按照法律将全部归属于他。这句话让我觉得很可疑。”
“他这么说的?那的确很可疑。”
“所以你到底清不清楚真理之石是否存在漏洞?”
海登看着她笑了笑:“说实在的,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就是它的一个漏洞。”
诺拉的神情突然谨慎起来, 意识到真理之石对海登是不会起效的。于是她问:“除了我知道的那两次外,你在过去的任务中还有没有杀过人?”
“当然没有!通常来说,我是很有职业素养的。还有,我是赏金猎人,不是杀手,不是什么任务都会接。”
诺拉看着他,这倒也说得通,海登选择离开格林戴尔去黄昏小镇做赏金猎人,本来并非由于生计所迫,他应该不至于为了点赏金和积分去杀人。
想到这里,她又放松下来:“那你现在想一想,真理之石可能会有漏洞吗?”
海登淡淡一笑:“如果你猜测哈灵顿因为财产的原因想要谋财害命的话,真理之石是否存在漏洞不是重点,他认为真理之石是否存在漏洞才是重点。”
“你是说?”
“不要低估了人们愿意因为蝇头小利而铤而走险的意愿。瑞文伍德虽然现在人丁稀薄,祖上可是阔过的,积累下来的财富必然十分可观,哈灵顿为了瑞文伍德家的钱冒险不是没有可能。”
他说的没错,哈灵顿明显是个赌徒,为了获得一点利润,赌徒是愿意去承担风险的。
海登说着看了看诺拉笔下的食谱:“所以你写这个的原因是?”
“哈灵顿家族和各种植物打交道,对草药十分擅长,如果他真的要害她,最有可能从饮食开始,让女公爵慢慢中毒。我这份食谱没有参照过什么营养学的知识,只是为了让她食用健康纯净、不会被动手脚的食材,看看过段时间她的身体会不会变得好些。”
海登仔细看了下,一周七天,不仅早中晚吃什么有明确的说明,就连该喝什么茶都写得清清楚楚。
“还有香薰,”他提醒道,“如果你的猜测准确的话,哈灵顿还有可能通过香薰对他的妻子下毒。”
“你说得对。”诺拉赞许地点头,又写上了避免使用一切香料。
写下最后一个字时,诺拉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用火漆将信封上时,她问海登:“对了,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这周日有个公务,就在莱温斯敦的医学院,你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家休息?”
她日常那点工作量又不累,有什么需要休息的?诺拉微微一笑:“我和你一起去。”
——
莱温斯敦的医学院和这所大学有着同样悠久的历史,在埃莉诺女王上位后,对于医学的研究投入更是加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次拜访参观,来了不少显贵,更重要的是,女王本人也亲临医学院进行参观。
她之所以如此看重医学发展,是因为近三十年前那场安德尔大流感。
安德尔大流感对于整个洛克特兰大陆都是一次极大的创伤,埃莉诺女王也不例外。
女王的父母都是工作狂,从小给予她陪伴最多的是哥哥埃里克,三十岁时,埃里克从母亲手中接过权柄,成为夏博的新一任国王。那时的他年轻、富有,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本来拥有一个极度完美的人生,可那场流感打乱了一切。
流感最开始冒头是在凯恩和佩瓦交界的安德尔地区,有人猜测这是某场战争导致的病毒,然后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整个大陆。三个国家的巫医和普通医师处理起寻常流感来本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对于这种新型病毒都是束手无策。最后的结果是,这场席卷全境的流感带走了四分之一的人口,就算是魔法家族也不能幸免。
埃里克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最先去世的是他的妻子,然后是可爱的儿子。
最后躺在病榻上时,他拒绝了神使为他做临终祈祷的手,而是叫来了他的妹妹埃莉诺。
埃莉诺那时本来正在铁溪草原,和阿尔伯特亲王处于热恋中,那时整个大陆的捷径全部关闭,王室连夜派飞毯把她接回来。埃莉诺得到消息时,是嫂子和侄子相继病倒,等她赶回龙堡,才知道哥哥也快不行了。
“你得发誓,尽你所有的努力,不让我们的人民再为类似的瘟疫而遭受苦难。”埃里克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埃莉诺说。
“我发誓。”埃莉诺眼含热泪,一只手握住哥哥的手,另一只手在胸前画了个六芒星,蓝色光芒闪过,正式誓言生效。
埃里克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出于对哥哥的承诺,埃莉诺女王对于基础医学的经费投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最近医学院的教授宣称他们在天花疫苗的研究上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女王听说后,决定亲自前往医学院拜访天花疫苗的研发小组。
这支疫苗的研发小组规模是九个人,领头的是一名原籍亚拉铎的医生艾迪·特纳。从凯恩和亚拉铎来夏博的科学家不在少数,其根本原因是看中了夏博开放包容的学术氛围,颇有古代遗风。
诺拉的母国凯恩现在学术上整体上称得上包容并蓄,可也有过黑历史:曾有一名专门观测各类天体运动的科学家因为公开发表了他们所在这颗星球并非宇宙中心的言论而被活活烧死。
艾迪医生实际年龄比他看起来要小很多,或许医学研究的确让他心力交瘁。他的助手是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性,名叫佩内洛普,是艾迪的得意门生,今天由她主要向各位来宾介绍疫苗的研发历程。
她站在黑板前,指着黑板上的说明板书对女王介绍:“经过长久的调研,我们首先发现了接触过牛痘的挤奶工对天花免疫。基于这个结果,我们尝试提取了一些牛痘感染者的□□,并进行分析,提取出其中一些物质,得到了最初版本的疫苗。
在经过几次动物实验后,我们在这种物质的提取和处理上做了一些改进,多次试验后,我们把得到的物质接种到一个小男孩身上,后来,我们再尝试使用天花病毒感染他时,发现了他对这种病毒产生了免疫。因此我们认为,我们发明的这种减毒疫苗能极大程度上消除天花这一疾病的影响力。 ”
女王听得连连点头:“这完全是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发明,今后的历史书上都会有你们的名字的。”
艾迪笑了笑,说:“能帮助到别人是我们的梦想,不过,现在还有个问题。”
他伸出手,露出了接种过疫苗的手臂。
“我们研究小组的人都接种过疫苗了,有的人有些轻微反应,有的人则完全没有,我们都是普通人,这个结果足以说明疫苗的安全性。可莱温斯敦的很多教授对我们的疫苗都抱有微词,觉得我们想把减毒疫苗接种到人身上是害人的手段,就凭我们研究小组几个人,很难让大家接受这种新的免疫方法。”
艾迪话音刚落,路易就接话了:“我可以首先接种疫苗,这样肯定能加强大家对这种新的天花疫苗的信心。”
“你的话恐怕不行,在公众眼里,你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出事已经成为常态了。”女王看了眼路易,忖度片刻后,对佩内洛普说,“我会带头接种疫苗,这样大家就会知道我消除天花的决心有多么坚定,贵族首先会效仿,再然后民众也会接受疫苗接种的。”
“可是母亲……”海登出声,想说点什么,女王举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她笑了笑:“虽然流感依然无法消除,可是能让我的民众免受天花的困扰,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埃莉诺说着转向艾迪:“国家会感谢你们的付出,现在可以开始想想你们的下一个研究课题了。”
这个意思,估计是有后续的奖金了,研究组马上欢呼起来。
随后,女王一行人又在医学院院长的带领下去看了一些别的课题。等到这次拜访结束时,已经到了午后。
女王先回了龙堡,下午的时候,路易打算和西尔维娅一起去看看她目前在疗养院休养的父亲埃德蒙公爵。西尔维娅手上戴着象征家族权力的戒指,标志着她已经是这一任塞维森家族的家主了。诺拉提前一天为路易拿到了他交给莫斯教授研究的石头,以及石头的分析报告,在分别时交给了他。
寒暄时诺拉得知,那场行动的主使人埃德蒙公爵被吊灯砸了头,被救出后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这样的状态自然是上不了法庭,也无法审讯出任何有用信息,于是检察官暂时先将他送到格林戴尔的疗养院,希望他尽早恢复神智。
诺拉于是改变了主意,问路易道:“需要我一起去看看吗?”
路易看了眼她和海登:“我以为你们周末会更想出去约个会什么的?”
“没事,那个可以下次再说。”诺拉回答,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一向对自己和海登的关系十分有信心,因而不觉得他们还需要靠约会稳固关系。当下而言,她对德莱文特的血脉中究竟存在什么秘密更感兴趣。
“那好吧,还好我安排了一辆大马车,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四个人决定一起先去找地方吃个午餐,而另一边,埃莉诺女王要上车时,有个梳着发髻的中年女人追出来,把一张纸条递给了女王身边的秘书长。
秘书长将纸条递给女王,女王展开看了看,看完里面的内容后面容平静地将其收起。
“把她一起带回龙堡。”女王指向那个中年女人,语气平淡地吩咐。
第45章
格林戴尔的疗养院位于城郊一处依山傍水的美丽山谷中, 这儿的空气潮湿清新,视野格外清晰动人,的确是个调养身心的好去处。
疗养院中分为几个不同区域, 其中青少年有块区域, 精神正常的成年人一块区域,精神失常的人又在另一块区域。
埃德蒙公爵便在精神失常的那个疗养区域中。这个区域里面种了许多马郁兰、宁心树,池塘里漂浮的朵朵月莲散发着幽香,都是疗愈心灵的植物。
诺拉他们在池塘边的扶手椅上找到了埃德蒙公爵,他正呆呆地望着池塘,口中念念有词。
“他在说什么?”路易问。
西尔维娅俯下身,仔细倾听了一会后对他们说:“为了更好的未来,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父亲,蹲下握住他的手,问:“父亲,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埃德蒙公爵没有看她,依然盯着池塘的水面发呆。
“有医生检查过他了吗?”路易问旁边的护士。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埃德蒙马上抬头看向他,嘴里念叨着“德莱文特的血脉”,一边就要扑过来。
但下一刻, 他看到了站在路易身边的海登, 马上又缩了回去, 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他这什么意思?”海登莫名其妙, “我就不是德莱文特的血脉了?”
“你不能跟一个疯子较真。”路易温和地说,他俯下身,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问埃德蒙公爵,“你要德莱文特的血脉,到底要做什么呢?”
“有个计划,”埃德蒙马上回答,他恐惧地看了眼海登,又马上收回目光,“伟大的计划,人们最终会毁了整个世界的!我们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谁会毁了整个世界?”路易继续循循善诱。
“没有翅膀的鸟,无头却能织网的蜘蛛,凭空燃起的火焰!”
路易直起身,和其他人对视:“你们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诺拉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将埃德蒙刚刚说的几句话记了下来,边写边说:“这听起来像是个谜语。”
写完后她一抬头,就发现海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开始随身带笔记本的。”
“哦,你说这个,”诺拉合起笔记本,“最近,我总觉得我的记忆出现了许多不连贯的地方,于是我开始写日记,把每天的一些想法和遇到的事情都记下来,避免以后忘记。”
诺拉一开始想过这是不是重生的某种副作用,可她之前从未听说过或在哪里看到过还有谁曾经重生,无法得到前人的经验,便只能自己把一些想法记下来,慢慢去思考自己那些思维漏洞中可能存在的联系。
她心虚地瞥了海登一眼,她所有前后不一、存在明显问题的想法,大多和他有关。诺拉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前生和他已经相识的可能性,可是那怎么可能呢?除了最后那次刺杀,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
而她所有的猜想,还无法和现在这个尚不知道未来走势的海登吐露,且不说存在魔法禁制,就算没有这层禁制,他也多半会觉得她臆想症发作了吧?
路易和海登都没再问什么,反而是西尔维娅好奇地开口:“记忆不连贯?真的吗?我听说有种时空波动的情况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时空波动是什么意思?”
西尔维娅拉着他们走到一边,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这里其他人听见。
“或许你们不知道,在我们占卜时,看到的结果并非固定不变的。”
路易十分感兴趣地抱起手臂,听一个魔法家族的成员说起自己家族最强天赋的秘辛可并不常见,西尔维亚愿意告诉他们,至少说明她心底是很信任他们的。
“时空不是恒定的,每个微小的变化都会导致时间轴和空间轴产生改变,我们通常能看到的,是当下所有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导致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会随着每个选择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可是人们可能每天都在做出不同的选择,我们也没感受到有什么时空波动啊。”路易问。
“那是因为影响还不够大,就好像你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一堆字母,打乱字母的顺序,纸条的展现的内容总体没有大的变化。但是如果在这堆字母里面加上一个新的字母,或者把原本的一个字母替换成了新的,这就会对纸条最终呈现的结果有很大影响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是那个新的字母?”诺拉不确定的问。
西尔维娅含笑看着她,伸出手,问:“可以让我握住你的手吗?”
路易解释道:“她和你有肢体接触时,可以看到更多的画面。”
诺拉有些担心西尔维娅如果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来龙去脉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她又实在好奇这个占卜家族的后代到底能对未来洞察到什么地步,便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西尔维娅重重一顿,眼睛向上翻去,看上去十分可怕,诺拉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收回手。
“很好,很好。”她梦呓般地低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又一次重重一顿,恢复正常,松开了诺拉的手。
“你看到什么了?”诺拉好奇的问。
西尔维娅突然单膝跪地,在诺拉手背上亲吻了一下,姿态犹如一名骑士亲吻她的公主。
“怎么了?”诺拉有些惶恐。
“为了所有的一切。”西尔维娅说着站了起来,“我不能说,这是个不能说的预言,抱歉,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们说着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埃德蒙公爵什么时候已经拿了块石头悄悄来到了路易身后。
“我要……”他大喊着扑向路易,然后脚下踩到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面朝下摔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海登耸耸肩:“这些人明明都清楚你的天赋,怎么还是不信邪呢?”
诺拉蹲下来,叹了口气,问西尔维娅:“我想检查一下他。”
“当然,你随意。”
诺拉伸出手,感受着埃德蒙公爵体内魔法元素和生命力的流动。
许久后她睁开眼,犹豫地对西尔维娅道:“公爵大人的身体很好,可是精神领域有点问题。”
“怎么了?”西尔维娅有些急切地问,虽然父亲并不算很爱她,可他们之间并非完全不存在亲情。
“他的灵魂是残缺的,有一部分被分裂出去了。”
这一结论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冒昧地问一句,”海登突然开口,“你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一年前她和父亲吵架后就离家出走了,现在还在周游大陆,我每个月都会收到她从不同地方寄来的信。”
“你能看到你母亲的什么画面吗?”海登问。
“不能,只要她不想让我看时,我就什么都看不到。”她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你不会怀疑……”
海登沉默地点了点头:“能把你母亲的信件拿来看看吗?”
——
“总感觉最近出了很多乱子。”霍莉将一片绿色的树叶放在鸟翼末端,完成了一副树叶画的制作。
自从开学以来,她和诺拉都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以至于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诺拉的新家参观。
“是啊,”诺拉赞同地点点头,“路易,埃德蒙,瑞文伍德,每个都让人很头疼。别说这些了,你和你的新男友怎么样?”
“还不错,虽然我仍然觉得他接近我是为了抄作业,不过他态度挺不错的,每天给我带早餐,还会送我一束花。”
“哦?可怜的罗曼心碎了吧。”
“他才不会呢,他最近跟街对面新搬来的金发女孩打得火热,已经不怎么搭理我了。”
诺拉摇摇头,感叹道:“男孩们啊!”
霍莉压低了声音:“你和海登最近怎么样?你要小心点,我听说去年一个毕业生,杰玛·卡特,发誓说要拿下他的心。”诺拉笑了:“别担心,我几乎能肯定海登都不知道她是谁,她也没机会见得到海登。”
“那倒是,我最近其实挺想见见路易的,然后我发现,只要他不找我,我就没有任何方式能找到他。”
“你找他干什么?”诺拉好奇地问,她想了想,“还钱?那张汇票你只要不动它就会自动过期失效的。”
“不是,实际上,我花了其中一部分钱,这才是我想找他的原因。”
“那也没事,总共才一千金币而已,他不会在意的。”诺拉漫不经心地说。
霍莉明显不开心了:“你觉得我是那种会随便花别人钱的人吗?”
诺拉意识到自己没有尊重她,马上道歉:“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的钱花在哪里了呢?”
“是这样,”霍莉面对好友,立马就消气了,“我和一些朋友创办了一份报纸,用来给无产者发声。”
诺拉眼睛一亮:“听上去不错,很有想法。”
“是的,所以我想跟路易他解释一下他的钱花到哪里了。同时,有些在写稿时调查到的事情,我也想告诉他。”
“比如说?”
“比如说,十年来,格林戴尔物价上升了百分之二十,但是码头工人、洗碗工、纺织女工、铁匠学徒等平民的报酬普遍只上升百分之十到十五,与此同时他们的工作时间却延长了百分之十到二十。我认为这是路易应该关注到的问题!”
诺拉皱起眉:“这确实是个值得关注的事,这个问题已经在你们的报纸上发表了吗?你拿张样品给我。年底了,路易最近都挺忙的,我找人把你们的报纸递给他。”
霍莉马上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给到诺拉。
“你居然是随身携带的。”诺拉接过了报纸。
“这算是我课外的心血了。”霍莉眼中充满了温柔。
标题很显眼:《格林戴尔的顽疾:物价一飞冲天,收入老牛拉车》。
“我会交给他的。”诺拉保证。
第46章
震后的铁溪草原几乎还维持着地震那天的模样。
因地震改道的河流已经通过新的方式重新连通,动物们抓着秋天的尾巴重新筑好了过冬的巢穴,而这里的居民们忙于为了冬天储备粮食和柴火,还有大量地震中的伤员需要照顾,塞维森家族那坍塌的城堡依然是一片未经打理过的断壁残垣。
海登走过乱石密布的废墟,西尔维娅带着几个侍从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自从踏入铁溪草原,她就开始捂着嘴无声哭泣,进入城堡所在的山丘时,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海登没有问她看到了什么,并非因为他生性冷漠,实在是他面对这种情景有些不知所措。
西尔维娅过去对母亲玛丽亚夫人的来信并没有特别留意,因为里面总是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她在每个新地方的见闻。这次仔细查阅,她才发现那些从大陆各地寄来的信件,所用的火漆全是出自老家附近。这里的人们会把当地一种胡桃壳用做火漆的原料,这样制成的火漆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颜色上带着点朴素的深棕。
也就是说,玛丽亚夫人那些本应来着大陆各地的信件,实际上全是在铁溪草原附近寄出的。
当然,这本来说明不了玛丽亚夫人遭遇了不测,可西尔维娅一踏入这片土地就开始哭泣,她的眼泪让所有人开始意识到了不妙。
城堡损毁得很厉害,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海登站在一块石头上,无法把现在的这片废墟和记忆中的塞维森城堡对应起来,他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西尔维娅,她在脸上擦了几把,抹去脸上的泪痕,晶莹的眼睛看着海登:“我看到她在哪里了,跟我来。”
西尔维娅梦游一般,身体僵硬地绕过一堆乱石,指着一根倒下的石柱,说:“把这里挖开。”
侍从们马上动手,没过多久,一个地道的入口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西尔维娅在洞口边徘徊了许久,一名侍从建议道:“请您就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看看。”
西尔维娅闭上眼,片刻后睁开,摇摇头:“不行,里面有……不好的东西,我看不清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们不能就这么下去。”
“那我先下去,”海登说,“你们在外面等。”
西尔维娅沉默片刻,点点头:“好的,多谢了。”
海登跳入洞口,潮湿的寒冷瞬时将他包围,他几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跳入了一条巨蛇的肚子里。他伸手摸了摸地道的墙壁,触感冰凉坚硬,好像是水滴凝固在了上面。
地道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像是某种加了许多调料精心腌制的肉脯。那味道透过面罩直往他鼻腔里钻,海登很难得地生出一种想吐的感觉。
沿着地道走到底,一个圆形的空间在他眼前展开。
或许曾经,这个地下大厅是密封的,可现在头顶却裂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口子里透着隐隐绰绰绿色的光,海登猜想上面可能长满了植物,将这个口子盖住了。
大厅中央悬挂着两个人。
从身形看,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此时均已面目全非,从他们身上滴下来黄色的、蜡油一样的东西,汇聚到下方的一口大坩埚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坩埚还在慢慢地沸腾。海登在过道中闻到的肉脯的香味就是从锅里散发出来的。
他看着眼前那一锅的不明液体,忍不住皱起了眉。
“我真不想这么做。”他低声自言自语道,然后伸出手,直直伸进那锅缓慢沸腾的液体中。
在伸手进去的瞬间,撕心裂肺的尖叫在整个地下空间爆发开来,好像有什么生物在痛苦地高呼,声波一直传到洞外,外面等候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
“王子殿下?”一名骑士犹豫地问。
“他不会有事的。”西尔维娅回答得十分肯定。
地下大厅里,海登却面不改色,对尖叫声恍若未闻,继续在坩埚中摸索。
终于,他的手指触到了某个软软的,像是肉球的东西,他抓住它,将其提出了水面。
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个没长壳的大鸡蛋,半透明的膜里,能看到一团黑色的雾气正缓缓流动。
“真可惜,只能到达这一步,你很失望吧?”海登对着手里那团肉球说。
黑色的雾气中竟慢慢长出触手,爬满了整个肉球的外膜,更为撕心裂肺的吼声从肉球核心中发出。
海登眼神一凛,将肉球抛起来,还没落地时,就将它削成了小小的肉块。
尖叫戛然而止,地下空间中的异香也淡化了一些。
他抬头看向吊在洞顶的两个人,那位女性的脸已经腐烂成了一团像是雨后烂泥地般的东西,衣着却仍是干净华丽的。海登判断,这就是埃德蒙公爵那位可怜的妻子玛丽亚夫人了。
至于那名男性,他衣着奇异,衣角上挂着一排动物牙齿,脸部虽然也已腐烂变形,却能看出上面似乎画着某种圆形的纹身。
竟然是一名冰锋刺客,埃德蒙还真会挑祭品。
海登一跃而起,剑光闪过,那名冰锋刺客当即身首分离,身躯“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头颅被海登拿在了手里。
虽然整体已经面目全非,可他耳后的纹身却依然清晰可见,看上去是个编号:S-3A-Axe。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皮肤剔了下来。
——
在冬季假期前,莱温斯敦会举办一场大型舞会,所有学生以及教职工都可以参加。
霍莉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次舞会有着极高的兴致,非得让诺拉帮她挑选舞裙,诺拉于是来到了霍莉的住处。
这是个被布置得十分整洁舒适的房间,物件不多,被摆放得井然有序,窗口躺着几个可爱的玩偶,舒服地沐浴在初冬的暖阳下,诺拉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放在手里把玩:“真可爱啊。”
“那个是狄伦送给我的。”霍莉解释道,“看这里,我做了两条裙子,还做了两根搭配的项链,你帮我看看怎么穿更好。”
“做了两条?你自己做的?”诺拉问。
“嗯,是的,”霍莉大大方方地承认,“狄伦一定要我陪他去舞会,我答应了。我在外面看了下,裁缝店定制的舞裙都太贵了,我缝补的手艺还算过得去,就买了些布自己缝,省钱多了。但我没参加过这儿的舞会,你帮我看看我做的裙子哪条更合适。”
诺拉走过去看了看,布料擦过皮肤时手感有些僵硬,霍莉为了节省,估计买的是最便宜的布料。然而裙子的外观完全能掩盖这点不足,诺拉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你做裁缝也这么有天赋。”
“没有,我其实一点也不会做衣服,全是照抄书上,按里面的步骤一步步来的。”霍莉将两条舞裙举到诺拉面前;“哪条更好看?”
“穿上看看?”
两条裙子穿上的效果都不错,诺拉选择了一条淡粉色的,裙摆上装饰有轻纱的舞裙。
“就这个吧,这个颜色很称你的发色,而且裙摆转起来的时候会更好看,相信我,穿着这个你会把你的男朋友迷得神魂颠倒的。”
“据他自己所说,他已经为我神魂颠倒了。”霍莉大笑道,脸上带着一种甜蜜的红润,显得容光焕发的。
哦,爱情!诺拉在心里默默感叹,她又问:“你还自己做了项链?”
“是的,狄伦说这样的舞会戴点配饰更好,我当然没钱去买真的,就自己做了两条假的,但我觉得勉强称得上以假乱真了。”
她拿出来两条项链,都是银色的链子,上面坠着宝石,一块红宝石,一块像是月光石。诺拉拿过来摸了摸,马上明白过来两块吊坠都不是真的宝石。
“只要不摸它们,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诺拉说,“你用什么仿的?”
“树脂,链子是用铜镀了锡。”
“我觉得没问题,只要你不让别人碰到它。选红色的吧,很趁这条裙子。”诺拉把项链递还给了霍莉。
“我不打算让任何人碰到它。”霍莉把自制的舞会套装收好,问诺拉,“你呢?你打算穿什么惊艳全场?”
“我不太想去。”诺拉说,“你玩得开心就好。”
“为什么?海登不是又出门了吗?你一个人在家不会觉得孤单吗?”
孤单倒是不至于,诺拉想了下,反正那天她没什么事,刚好也可以认识更多人,于是改口答应了。
霍莉高兴地笑起来,问:“对了,你去拿你的新婚礼物了吗?”
“什么?”诺拉没反应过来。
“你难道已经忘了吗?我可还记得,查斯坦家的人在你婚礼上说的,你可以随意去他们的锦绣珠宝店免费挑选一件商品。”
从诺拉恍然大悟的表情上,霍莉知道她还真忘了。
“这值多少钱啊,你居然说忘就忘记了!”霍莉惊讶地说。
“没关系,”诺拉摆了摆手,“听说查斯坦家两兄弟和海登小时候关系不好,查斯坦家族又是个重利的家族,付出之后必定要得到回报,真拿了他们的东西我心里也不踏实。”
“好吧,你们这些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我就搞不懂了,只有数据不会骗人。”
她们在一起吃过晚餐后作别,霍莉给了她一大篮子自己做的各种各样的曲奇,诺拉坐上马车驶回了庄园。
进入大厅后,管家迎上来,微微鞠躬:“夫人,有人跟您送了样礼物。”
“谁?”诺拉问。海登吗?他经常给她送一些小东西,有时是花束,有时是玩具,有时是衣服和饰品。
“卢卡斯·查斯坦。”管家答道,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了诺拉。
诺拉本来要去拆包裹的手停在了半空,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先原封不动地收起来吧。”
第47章
在冬季舞会举办的当天, 格林戴尔下起了本年的第一场雪。
不过这对大家的兴致没有产生丝毫影响,莱温斯敦的舞会大厅门口车来车往,大厅中有地热,十分温暖。在青年男女们厚重的外套下,是华贵美丽的礼服和舞裙。
诺拉和霍莉一起坐着马车姗姗来迟,霍莉本来准备了一大堆报纸,想分发给来参加舞会的达官显贵。但诺拉说服了她不要这么做,除非她想把她创办的报纸加入大伙的黑名单。
下马车时, 两名身穿黑色斗篷的女王近卫军士兵走了过来。
“王妃殿下。”他们朝诺拉鞠躬致意。
“有什么事吗?”诺拉问。
“女王想见你,我们去仙湖庄园找您时扑了个空,管家告诉我们您来了这里,所以我们特地过来等着。”一名士兵解释道。
“女王找她做什么?”霍莉走向前一步,问道。
“这是机密, 小姐。”士兵冷冰冰的回答。
诺拉回头握住她的手:“我先跟他们走了, 你自己好好玩。”
霍莉看起来忧心忡忡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慢慢放开了诺拉的手。
诺拉走向早已等在路边的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了莱温斯敦。
霍莉看着马车远去,心里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忐忑,但她马上安慰自己,女王现在和诺拉是一家人了,她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诺拉的事情。
她站在大厅门口,静静等着狄伦的到来。
可是过了很久, 久到地面开始微微发白,许久都没有新的马车到来时,狄伦都没有出现。
是家里遇到什么事了吗?霍莉想着,搓了搓手,她本以为自己能很快进入温暖的舞会大厅,只戴了很薄的缎面晚礼手套,双手冷得像是冰块。她裸露在外的脚脖子也开始被冻得有些刺痛。
大厅里面极为热闹,霍莉还站在外面等待她的男朋友,她的手和脚都快要冻僵了,霍莉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先进去。
刚迈出一步,她就停了下来。
不行,这儿不是冰封镇的乡村舞会,想怎么来怎么来。霍莉的同学都知道她会带着男伴前往,她最后一个人出现在大厅里,那些刻薄的同学们会质问嘲笑她的。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霍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一个甜腻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博林,狄伦·昆恩曾经的追求者之一,他们在一起后她没少给霍莉白眼瞧。
“我男朋友还没来。”霍莉淡淡的回答。
“哦,可怜的霍莉,真可怜,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抛在这里了。”博林恍若未闻,“你居然也来参加舞会,置办这身行头花掉你所有的积蓄了吧?让我看看!”
她说着上前,想看霍莉的外套下究竟穿着什么裙子。
霍莉往后退了一步:“你离我远点!”
博林不依不饶地走过来:“别这么小气嘛!”
霍莉继续往后退,可脚下一滑,她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想抓住什么,接着向后重重摔到了台阶上。
还好她穿的外套比较厚,身上没有摔疼,可她的眼前却冒出来点点闪亮的白色小星星,和飞舞的雪花混杂在一起,她重重呼吸着,摆了摆手想赶走眼前的小星星。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霍莉脖子上一凉,她向那里摸去,发现已经是空空如也。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拿别人东西吗?”霍莉低声怒吼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她本来就还不适应脚下的高跟鞋,地面上还因初雪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她尖叫一声,又打滑了一下。
“假的红宝石!”博林尖声笑了起来,“真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我得让大家好好看看天才霍莉的真实面目!”
“把它还给我,别逼我打你!”霍莉在冰面上张牙舞爪,可完全摸不到博林分毫,只能看着她跳着轻盈的舞步走入了舞会大厅。
霍莉叹了口气,就地坐下来,她不习惯高跟鞋,脚后跟已经破皮了,只是天气太冷了,她之前没有感知出来,现在才开始隐隐作痛。
她脱掉一只鞋,正想着要不要把后跟敲掉时,从街道的尽头又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在台阶下停稳,金发的王子步履优雅地下了车。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霍莉,用嘴型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霍莉尴尬地笑笑,挥挥手,把高跟鞋穿了回去。
路易两三步并一步地跑上台阶,脚步竟没有丝毫的打滑。他的马车夫看到他落下了东西,马上拿出路易放在了座位上的包裹追了上来。
“你怎么坐在地上?”在霍莉面前停下脚步后,路易问道。
“太滑了,我摔了一下。”
路易伸出手:“要我拉你起来吗?”
“谢谢。”霍莉把手递给他,顺着路易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
“母亲认为我最近太紧张了,应该出来放松一下。而且我有一个朋友,西尔维娅,她前不久回家族的封地处理一些事情,走之前她特别留下一封信叮嘱我今天带个暖手包和平底鞋来参加舞会。所以我……”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了霍莉手上轻薄的晚礼手套。
“我懂了,她一定是给你准备的!她向来看得很远。”路易说着,正准备回身去拿包裹,就看到马车夫已经把东西送了过来。
“谢谢。”
他打开包裹,将里面一个毛绒绒的布包递给霍莉:“你可以把手放进去,这会让你很快就暖和起来的。”
霍莉接过来暖手包,路易又拿出了一双漂亮的粉色平底鞋。他看了眼穿着外套的霍莉,问:“你的舞裙是什么颜色的?”
“粉色。”
“那这一定也是给你的。”路易把鞋也递给霍莉。
“谢谢。”霍莉拿这鞋走到无雪的屋檐下,马上把那双令人痛苦的高跟鞋换了下来。
“你为什么一个人?没有男伴和你一起来吗?”
“我有男伴,是我的男朋友,他原本一个小时前就该到这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来。”
“你的小男朋友应该今晚都不会来了。”在一旁的马车夫突然说。
“为什么?”
“这位美丽的小姐应该很聪明吧。”
“可聪明了,”路易笑着说,“开学时她可拿过小测的第一名呢!”
“那些被娇养着长大的贵族青年对此肯定不是很高兴,他们最厌恶平民爬到他们头上,尤其还是平民女孩。”
“我才不关心他们高不高兴呢!”霍莉嗤之以鼻。
“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关心一下,因为他们会利用下作的手段把你拉下水的。”
“比如说?”这下是路易发问了。
“对于这些生长在格林戴尔的男孩们来说,甜言蜜语是他们生而具备的天赋。他们很擅长织就情网,没有经验的外地女孩很容易被他们俘获。他们对你一开始会各种体贴温柔,然后开始忽近忽远,让你患得患失,同时他们会从各方面打压你的自信。你会慢慢变得离不开他们,等到你完全失去自我,沉沦于爱情,他们最后会把你一脚踹开,这时你已经从心理上完全被摧毁了。”
霍莉还没说什么,路易先厌恶地皱起脸:“真恶心,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您当然不会知道,王子,人们习惯用他们最好的一面来对待你,再加上您的天赋,我相信您大约从未见识过真正的黑暗。”
路易没有反驳他,继续问:“如果我们没来,霍莉小姐会怎样呢?”
马车夫想了想:“如果她进去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同学会嘲笑她,刺激她,那位男朋友估计明天会重新出现,编造一个理由,死皮赖脸求你原谅他,然后继续进行下一环的计划。如果你离开了,他会说自己在里面等了你很久,质问你为什么不出现,害得他丢了脸。”
“霍莉,我对你的处境可能有些误判,”路易突然很认真的问,“你之前一直说你在莱温斯敦很开心,是真的吗?”
霍莉一时语塞了,过了许久才答非所问地说:“我不希望你们为我担心,或许还有点小小的自尊心在作祟——我不想提前认输,让你们瞧不起。”
“没人会瞧不起你!”路易失笑了,然后他理了理衣服,郑重地站好,朝霍莉伸出一只手,“那么,美丽又聪明的霍莉·沃尔小姐,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作为我今晚的舞伴呢?”
霍莉把手从暖手包中抽出,递给了路易:“十分乐意,先生!”
“我两个小时后来接您,王子殿下。”
路易点点头,顺手理好了霍莉发髻上的茶花:“这样不错,我们进去吧。”
一进入大厅,霍莉的全身马上温暖起来。博林站在门口不远处,大约准备霍莉赶紧来就狠狠地嘲笑她。她那过长的鼻子已经向上皱起,准备好哈哈大笑了,然后她看到了霍莉身旁有个男伴。
看清那个男伴是谁时,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你竟敢冒充王子!”博林反应过来,指着路易大喊了一声。
“小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路易不失体面地一笑,“你刚刚的意思是,我,冒充了我自己吗?”
“霍莉·沃尔是个卑鄙的骗子!”博林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她的项链是假的,你肯定也是假的!”
一名喝了太多酒,正准备出门找个地方呕吐的女孩飞快跑过来,和博林撞到了一起。
那个女孩本来就快忍不住了,被博林一撞,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在了博林的裙子上。
博林尖叫起来,路易拉住附近经过的一名侍者,指了指博林:“看起来那位小姐需要帮助。”
博林身后的几个男男女女面面相觑,没人敢再跳出来说什么了,霍莉对着他们做了个鬼脸,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畅快。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是童话里的女主角,”霍莉压低了声音在路易耳边说,“打败了居心不良的坏人,身边还站着一位英俊富有的王子。”
“那么我很荣幸成为你这个童话故事中的男主角。顺便问一下,你会跳舞吗?”
霍莉愣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只会吉格舞,那是我们乡村舞会上常跳的,你们这边的交际舞狄伦没有教过我。”
“那我来教你吧,跟我来。”
他们每人拿了一大杯热乎乎的啤酒,从大厅后面一条走廊悄悄溜了出去,他们很快找到一个无人的空教室,这里没有舞会大厅中暖和,不过也有地暖,不至于太冷。
他们很快喝完了酒,霍莉问:“对了,我让诺拉给你带过去了一份报纸,你看了吗?”
“看了,我认为很不错,我很高兴给你的那笔钱被用在了真正有用的地方。但我现在真的不想谈工作了,我就想跳跳舞,开心一下,我们下次再说这件事,我有时间会找你的,好吗?”
霍莉盯着他看了半天,他不甘示弱地看了回来。终于,是霍莉先败下阵来,她举起手:“好吧,你是对的,教我跳你们的舞吧。”
路易站近了些,握住霍莉的一只手,对她说:“另一只手放在我手臂上。”
霍莉依言而行,路易的另外一只手放在霍莉背上,对她说:“这就是我们上半身的姿势。”
“明白了。”霍莉点点头。
“然后是脚,”路易松开了她,继续解说,“我们的动作应该是互相配合的,我的动作是像这样——”
他先迈出左脚,然后右脚,接着收回左脚,然后是右脚。
“我懂了。”霍莉马上说,她先将右脚退后一步,然后是左脚,接着收回右脚,左脚。
“就是这样,我们来试试!”这儿里舞厅不远,舞曲声依稀可闻,他们摆好姿势,随着舞曲开始轻轻摇摆,细雪仍在飘落,打在窗户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一开始,霍莉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她很快习惯了过来。她抬头看着路易的眼睛,过了一会,她的脸颊不自觉地开始有些发烫,便把视线往下移了一些,看着他鼻子两侧颇为可爱的小雀斑,想要数清楚到底有多少颗。
一支舞曲完毕,他们松开了彼此的手。
“怎么样?回到大厅中去吗?”路易问。
霍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约德尔小调吗?”
“好像听说过。”路易想了想,哼出了一段旋律。
“那是首经典的曲子!”霍莉开心的说,然后她将裙摆提起,跳起了一种步法轻快的吉格舞,这时舞会大厅响起了另一支舞曲,霍莉跟着曲子的节奏跳着她自己的步法,看起来简直像只快乐的夜莺。
不知道为什么,路易突然就没那么想回到大厅了。
“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种舞步。”路易走过去加入了她,开始胡乱地扭动身体,他们双手相对扣在一起,霍莉看起来十分开心,她的脸蛋饱满红润得像多汁的苹果,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突然,他们撞到了一张桌子,霍莉那条品质堪忧的裙子挂在了桌子边缘,只听到“刺啦”一声,裙子外面的轻纱被扯了大半下来。
路易停了舞步,霍莉干脆将整个一圈的轻纱都扯了下来。
或许是酒精终于开始发挥效用了,路易傻笑了起来。
然后霍莉也笑出了声:“你知道为什么这个纱布一扯就下来了吗?”
“为什么?”
“因为这条裙子,完完全全是我做的!”
路易笑道:“那你真厉害,是个真正的天才。”
过了好一会,霍莉似乎是笑累了,她朝前一步,把头靠在了路易的胸膛中。
“我现在有点晕,这啤酒怎么会后劲这么足!”
“是啊,这不太科学,”路易甩了甩头,“我们还是回去喝点醒酒的东西吧。”
霍莉点点头,双手握着路易的胳膊把头拔了起来,转身就要走出教室。
“等一等,你的茶花又歪了。”路易拉住了她。
他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想把那朵茶花插回去,可怎么都觉得不满意。
霍莉有点不耐烦,拉住了他的手:“别管了。”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嘴唇红润得像是夕阳落下前最后那抹美丽的霞光,路易顺势整个将她小巧玲珑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将她拉近了些。
如此美丽,生于旷野的美丽,永远光彩夺目,如此生机勃勃。
“霍莉。”他忍不住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
“路易。”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如此美丽。
他捕捉到了那抹霞光。
霍莉满足地“呜”了一声,抚摸上了他的面颊,他松开了握住她的那只手,把她抱起来放到了课桌上。他有点想不明白,霍莉不是都有男朋友了吗,怎么吻技还会如此生疏?但是这没关系,她实在太甜美了,就算她偶尔会撞到他的牙齿,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事情。
“砰!”他们带出来的一个玻璃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扫中,砸在了地上。
两个人同时清醒过来。
脑海中酒精带来的狂喜一扫而空,路易放开了霍莉,她的舞裙已经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了,还好在门厅时她实在太冷了,没把外套交给侍者。霍莉裹紧外套,从课桌上跳了下来。
“我……”路易呆呆地说。
“不用道歉,我也不会道歉,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们都当它没发生过吧。”
霍莉打开门,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48章
诺拉被带到龙堡中一座会客厅,细雪还在飘荡,壁炉中昏黄的炉火噼啪作响。诺拉起身走到窗台边,女王的会客厅位于龙堡的高处,德莱拉骑龙飞翔的雕像就位于窗台下方不远处。远处的海面上是一整片空洞的黑,连一丝渔火都没有,仿佛能完全吸纳所有的光明。
有冰冷的海风吹来, 诺拉关上窗,走到壁炉边的椅子上坐下, 等了好一会, 女王才终于姗姗来迟。
诺拉起身相迎,女王却示意她坐下。
“不必如此拘礼。”女王平静地说, “我今天请你过来,只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请说。”
“我了解到一件事,一位从凯恩过来的女老师似乎觉得你的长相非常熟悉,所以我想要求证一下,究竟应该怎么称呼你才是对的,赫诺里恩·克拉克?还是——奥罗拉·卡宁?”
诺拉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解释。
“陛下……”
女王猛然起身,嘴里哼了一声,她边走边摇着头:“我信任过你,我什至真的想要把你当作家人看待,可是我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诺拉一时间哑口无声,女王走到她面前,垂眼睥睨着她:“你的目的是什么?钱吗?权势吗?还是说我儿子身上有什么你想要拿去利用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目的……”诺拉想要解释。
女王当然并不相信她,女王冷冷一笑:“没有什么目的?你难道想让我相信,凯恩王室的二公主,隐姓埋名嫁给我儿子,只是出于爱情吗?”
“是的陛下,求您!”诺拉起身,跪倒在女王脚下,她伸手握住女王的手,亲吻她柔美的手背,“我爱他,我真的爱他!我别无他求,只是想要待在王子身边。”
“可这不合理,海登平时……”女王顿了顿,冷静地抽回手,“并没有长着一副讨姑娘们喜欢的模样,如果你只是个私生女,我倒是会相信他对你来说是桩不错的姻缘。可你的真实身份是王室公主,本应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我听说你本来是应该嫁给亚拉铎的国王续弦的。”
“是的,陛下。”诺拉尽量平静地说,“我的父亲和继母原本是有这个打算,但这并非出自我的意愿,继母因此把我关起来了,是海登王子把我救了出去。然后我就爱上他了,他平时确实模样可怖,可我深爱着的是他的灵魂。”
女王冷眼看着她,坐回椅子上,似乎在忖度着什么,诺拉抬眼看她,一滴眼泪滑落下来:“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我?我可以继续留在王子身边吗?”
诺拉有些忐忑,如果女王打算宣布她和海登的婚姻无效,把她送回凯恩,她该如何是好呢?虽然艾玛王后已经回国了,可她还是不太确定父亲会怎么处置她这个叛逃过的女儿。
“过来坐下,孩子。”女王朝她伸出手。
诺拉起身,坐到女王旁边的一张柔软的扶手椅上。
“别哭了。”女王又道,诺拉拿出手帕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路易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女王问。
诺拉点了点头。
女王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骂了句“臭小子”,思索片刻后她说:“夏博和凯恩的关系并不算交恶,但也说不上很好,更何况,你原本应该是亚拉铎的准王后,不应该出现在夏博的任何地方,这点你明白吧?”
“是的,陛下。”
“可是,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下子退出公共视线,人们会猜疑,会有不利于王室的流言出现,人们对于海登本来就存诸多传言,我不希望他成为人民心中又一个马库斯一世。所以,你过去的工作和各项事务,以后依然要继续。”
马库斯一世是历史上一名暴君,他上位前就因提出多个横征暴敛的议案而被民众不喜。他娶了一位自由荒原的公主为妻,可公主面容平平,脾气也不大好,在一次争吵过后,马库斯一世失手摔死了公主。他因弑亲罪被捕,本应斩首示众,可因为王室身份,只是被流放寒晶之海,他这一行为造成的影响深远,后来的史学家普遍认为他的杀妻行为为以后的“五国瓜分夏博”事件埋下了伏笔。
从此之后,夏博历代王室都十分注重在公众面前维护家族形象。不过德莱文特这个以虎鲸为家徽的家族似乎和这种家庭意识极为强烈的动物一脉相承,在其他国家,乃至夏博前任格林菲尔德都时常出现的家族内斗,而在德莱文特家族竟然一次都没出现过。
“所以,你之前的工作照旧,但是你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出你是凯恩的公主,所以,我恐怕以后你不能顶着这张美丽的脸蛋招摇过市了,你得做出一些掩饰,这对你一个魔法家族的后代应该算不上什么难题。”
“好的,陛下。”
女王向后躺在靠背上:“去吧。”
诺拉起身退下,关上门时,女王还在凝视着她,眼神晦暗。
——
入夜后,雪下得更大了。
海登整个人像一座移动的冰雕,落雪在他的斗篷上,堆积了厚厚一层。他的刘海和睫毛上也落了一层雪,由于极低的体温并未融化,形成了某种像是雾凇的白色覆盖。
格林戴尔所有的商店都已经关门歇业,现在还亮着灯的,只有各个收容所了。按道理,他出去好一段时间才回来,无论如何该给妻子带点礼物,可眼下的情境实在爱莫能助。他总不能跟诺拉说:瞧,我给你带回来了一块冰封刺客的人皮,上面用蓝箭蛙的毒素刺着他的编号,因为死于祭祀,上面还保留着黑魔法的气息。
回到庄园时,守门人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认出自己的男主人。海登沿着大道走入城堡,在门厅时才抖落了一身的风雪,有女仆出来迎接他。
“夫人睡了吗?”他问。
“没有,她在起居室,请您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去通知夫人。”
虽然寒冷对他像是呼吸一样自然,但他不排斥像普通人一样用各种方式驱逐寒冷。
泡了个热水澡,他来到起居室,他的诺拉正坐在壁炉边,似乎正在做什么手工艺制品,她的头上带着一顶夏日的女帽,看起来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度假似的。
“诺拉?”海登出声唤她。
诺拉抬起头,迎了过来,她脸上带着一种红润健康的笑容,径直掀开他的面罩,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海登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问:“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真抱歉,我本来应该给你带点礼物的,可是回来时才知道格林戴尔最近遇上了雪暴,所有商店都关门了。”
诺拉淡淡一笑:“不用在意,再说,哪有过生日的人给别人送礼的呢?”
“生日?”海登愣了一下。
“是的,你今天生日,难道你忘记了?我还以为你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回来呢!路易和霍莉都给你送了礼物,我把它们放在你的卧室了。”
海登向来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生日,对于他的母亲埃莉诺女王而言,他的生日无异于她的受难日,可对于他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那你呢?我的夫人,你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海登调笑着问。
“至于我的嘛,你还记得,曾经我的一缕头发,让你身上的魔纹一直消失到了午夜吗?”
那还是秋天时的一件事,海登当然记得,于是他点了点头。
“我希望能让你更多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我给你编织了三百六十条用我的发辫制作的手链,只要你有需要,可以每天都带着一条出去,这样人们就不会再说你什么了。”
海登反应了一会:“你是说你用你的头发为我做了三百六十条手链?”
他的眼神从诺拉明亮的眼眸向上移到了她头顶的帽子上。
诺拉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下了帽子,原本绸缎般的银色长发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短短的,比耳垂长不了多少的一圈头发。
“所以现在就是这样了,”诺拉有些羞涩,“我本来觉得可能有点丑,但实际上或许还不错?管家说我这样看起来还挺帅气的。”
海登伸出一只手,从她的发尾移动到耳垂,然后抚上她的脸颊,他此刻的眼光如此灼热,诺拉觉得自己简直想要融化了。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中无与伦比。”他轻声道,那饱含着磁性的气音让诺拉有些颤抖,原本平静已久的埃尔文之光又开始在她指尖跳动。
他一把抱起她,诺拉几乎不由自主地立刻弯曲双腿缠上了他。
“谢谢你,谢谢你。”海登一边吻她,一边低声呢喃。他还说了些别的什么?诺拉几乎没有听清,她回吻着他,感觉到身体的温度逐渐变得灼热。
他抱着她走过长廊,诺拉背后触到柔软的床垫,她睁开有些模糊的双眼,卧室内烛光很暗,但埃尔文之光的金色光线像是烟花一样点亮了整个空间。她年轻英俊的丈夫低头看着她,漂亮得像是神祇,又像是魔鬼。
他在她的唇边吻了又吻,然后他问:“可以吗?”
诺拉点了点头。
海潮重新将她淹没,她在这海水中感受到了自由。
——
诺拉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她睁开眼,自己仍然像是巨龙宝藏般被海登环抱着,他呼吸均匀,此刻还没醒。
身体里仍然遗留着前一晚疯狂的余韵,诺拉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来了个避孕魔法,她翻了个身,面向海登看着他的脸。
造物主的绝佳设计。
她忍不住身后从他的额头一直摸到了下巴。
他还是没醒。
诺拉并非什么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实际上,仅仅论上辈子而言,她堪称经验丰富了。
可与他在一起的感受仍然是无与伦比的,上一次她正在酒醉中,体验或许有些迷幻,可这次她是完全清醒的,她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似乎生来就有的那种完美契合。
诺拉经历过死亡,而昨晚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想要再次死亡。
这实在太奇怪了,会不会……
诺拉止住了自己的思绪。
还好重生后她有随时记录的习惯,她发现自己过往的记录中,每次开始思考她是否可能和海登存在过什么别的关系时,思路总会因各种原因戛然而止。
好像某种不可知的奇异魔法。
来到夏博后,诺拉的饮食都是由海登高薪聘用的管家一手操办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饮食调理下健康了不少,但是魔力上仍然没有太大长进,她知道自己还没强到能去窥探重生后自己身上到底存在什么魔法禁制的地步。
诺拉单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窗外暴风雪还在肆虐,除了白茫茫的风雪,再看不清任何东西,房间里却极为温暖舒适,是个适合睡觉的天气。
海登还在睡着。
他线条分明的肌肉在白色睡衣下若隐若现,诺拉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口渴。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海登现在还是眼前这个爱着她的丈夫。
诺拉想着,俯身看他,手从块垒分明的腹肌继续向下游走而去,她开始用手指弹奏一首乐曲。
这个年纪的男人这样了还能睡得着?
显然,他睡不着。
海登慢慢睁开了眼,一开始,他显然有些起床气,银灰色的眼睛中似乎有风暴正在聚集,但在看清诺拉的脸时,那点不满瞬间一扫而空。
“早安。”他轻声说,向下看了一眼后淡淡一笑,“你确定吗?”
“早安,夫君。”诺拉暧昧地一笑。
第49章
暴风雪还在持续,他们像所有普通夫妻那样依偎在壁炉旁的地毯上。诺拉手里捧着一本诗集,靠在海登怀里,他们身旁的碟子里放着涂了蜂蜜的烤面包、无花果和一些果干。
“哪里有什么永恒?
骄阳闪耀过, 会沉入大海。
皓月圆满过, 亦渐渐消损。
狂风怒吼过,终化作微息。 ”
海登的鼻音很有特色,有种低沉的共鸣感,在他读完这首诗后,诺拉笑了笑:“不同的人观念相差可真大,古代魔法师们相信万事万物都是无尽宇宙的一部分,诗人却说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又或许两者都是对的, 只是他们观察这个世界的视角不一样。”海登又翻过一页。
“比如说?”诺拉问,朝他转过脸。
海登玩弄着她短短的发梢:“比如,你剪了头发,从外观上来说,你不是过去那个你了。但是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无论是过去,现在,未来,你永远是你。”
诺拉拉住他深入到她发间的手指, 问:“那你呢?如果未来发生一些事情, 把你变成了完全另一个人呢?”
海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如果真的发生了一些事情, 让你觉得我变了, 也可能只是你看待我的方式发生了变化。”
他说完轻轻在诺拉唇边印下一个吻,小心得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水晶。
“我的爱永恒不灭,夫人。”
诺拉笑了笑:“你还真是土生土长的格林戴尔人,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不过我听得很开心,以后请继续。”
她继续依偎在他胸前读诗,到了午后,天气突然放晴,女仆通报有客人造访。
来客是霍莉,海登系上了一条诺拉的发带手链,看到他时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海登!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了,抱歉,打扰到你们的甜蜜二人世界了。”
“也没有太打扰。”海登回答,“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不客气。”
霍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块手工编制的围巾,也可以做面罩使用,上面绣着一头龙的纹样。
不过霍莉很快意识到他和平常不太一样。
“我记得今天应该不是周日?”她问。
“不是。”诺拉回答。
霍莉盯着海登看了一会,若有所思,然后她笑了笑:“恭喜,看来你最近摆脱了一些事情。”
她对魔法、诅咒这些并不太熟悉,只是平时热爱观察总结。有关海登,霍莉总结出来的规律是,不到周日,别想见到他的真容。今天这个规律似乎被打破了,不过这属于别人的隐私问题,她不打算去深究原因。
他们正聊着天,女仆又过来通报:“王储殿下来了。”
诺拉看了看晴朗的天色,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暴风雪在午后突然就偃旗息鼓。
奇怪的是,霍莉整个人奇怪地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诺拉马上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没什么,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行星位置预测的方法,得回去记下来。”霍莉答道。
诺拉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刚来就要走?”
“是的,抱歉。”霍莉拿起自己的背包就要往外走,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路易的车架已经驶入进来,停在了门口。
霍莉走下楼梯时,路易刚好从马车上下来。
他一抬头,刚好看到霍莉,路易挑起眉,接着咧开嘴笑了。
“霍莉!在这儿见到你真开心!”
“我也很开心见到你。”霍莉干巴巴地说。
接着路易看到了霍莉身后的诺拉和海登。
“诺拉,你换发型了,真好看。”路易热情洋溢地夸赞道。
“谢谢。”
看路易的样子,他还不知道女王已经发现了诺拉的真实身份这件事。
“海登!”他接着对弟弟也打了招呼:“生日快乐,我昨晚才知道你回来了,我给你带了萨利夫人做的蛋糕。”
随行的男侍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了管家。
霍莉开口:“你们玩得开心,我先走了。”
“为什么?”路易带着一种玩味的笑容看向霍莉,“现在不是冬季假期吗?明天起还会有暴风雪,你有大把时间呆在家里。”
“你怎么知道明天还有暴风雪?现在的天气看起来很晴朗。”霍莉皱着眉看向了天空。
“之前有人预测过了,这次的暴风雪会持续一周,现在天气还不错……”路易顿了顿,“是因为我出门了。”
“你出门了,所以天气会变好?这不科学。”霍莉下意识反驳,但她马上闭上了嘴,她居然在和几个拥有魔法血统的人讲科学?
“切记不要过度迷信何东西,哪怕是科学。”路易笑道,“天气这么好,下午出去滑冰怎么样?仙湖肯定已经结冰了。”
霍莉本来是下定决心要走的,但一听到滑冰,心里开始痒痒了。
“来吧,之后几天你都要在房间里度过了,今天就开心一下。”路易继续诱惑她。
霍莉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
他们拿着冰鞋走入树林,整个天地间几乎全被蓝与白所填满,黑色线条交错其中,是光秃秃的树枝,暴风雪过后,树枝上挂满了亮晶晶的冰凌,仿佛奇异的异世界。连通仙湖的小河已经结上了冰,他们以此为起点开始慢慢朝着仙湖滑去。
之所以速度慢,是为了照顾诺拉这个南方来的人。
对于几个夏博本地的国民而言,滑冰是他们从小就熟悉的活动,诺拉则不一样,在她长大的加穆,一年中有超过超过一半的时间是夏季,而剩下的几个月里称得上寒冷的日子也很少,前生最后的小雪天,已经是非常罕见的天气了。
她死死抓着海登,完全不敢松手。
“你的膝盖别伸这么直,弯一点,一只脚推的时候另一只脚滑行,别紧张。”海登面朝她向后滑行,路易和霍莉则轻松地绕着他们转圈。
“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霍莉先忍不住开口和路易说话了。
“那件事?”路易笑了笑,反问霍莉。
“工资!”霍莉几乎要翻白眼,“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兜里的钱越来越多,城里的学徒和附近的农民却要拼命工作,才养得起家,才能在生病的时候看得起医生。”
“你指这个,”路易换上了正经的表情,“最近我们做的事就和这个有关,财政年度总结、预算、决算,我们预计花五到十年时间先解决掉天花的问题,另外,小姐,你要去其他几个邻国看看,就会发现夏博。”
“还有工资和工作时间的问题呢?我不觉得那些工匠和农民,仅仅因为不像你一样有个好的出身,就应该把所有时间用于生存下去这一件事情上。”
“倒也不用这样攻击我。”路易向来情绪极为稳定,听到霍莉的埋怨也依然心平气和,“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想让大贵族大地主让渡大量利益?那可并不简单。”
霍莉看着他:“人们当然不是仅仅抱怨而已,明年开春,城郊几个庄园的农民准备联合起来罢工。”
路易有些讶异:“你居然知道了?”
霍莉同样很讶异:“你难道也知道?”
“夏博是有自己的情报机构的,小姐。别以为我的生活过的简单轻松,没有烦恼。和权力的游戏相比,学校里那些数字啊几何啊才是最直白不过的东西。”
“如果浪费了春天播种的时间……”
“后面会有很多令人头疼的事,”路易叹了口气,点点头,“不过你还是个学生,没必要为了这些而操心,有一堆令人烦躁的老头老太太每天勤勤恳恳的工作,就是问了解决这些问题。”
“那些国家大臣知道你把他们叫做令人烦躁的老头老太太吗?”霍莉问。
路易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静静地滑了一会后,他开口:“上次那件事……”
霍莉剜了他一眼,加快速度滑到了前面。
来到仙湖之上时,诺拉已经基本学会了滑冰,可以自己慢慢滑行了。
她找准机会滑倒了霍莉旁边。
“你今天怎么了?路易来了之后你就有点不对劲。”诺拉问。
霍莉想了想,拉着诺拉向远处滑去,诺拉紧张地抓着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滑倒了,但霍莉似乎有些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诺拉的慌乱。
“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任何人的,”最终停下时霍莉说,“可是我快要憋得爆炸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诺拉抓住霍莉肩膀,将她掰了回来。
“冬季假期前的舞会,你在门口被叫走的那次,你还记得吗?”霍莉问。
诺拉点点头,她当然还记得那个晚上。
“我的男朋友,狄伦,一直没出现,后面路易来了,我们一起溜到一个教室里,喝了酒,还跳了舞,然后……”霍莉带着手套的手指拧成了麻绳,“可能受酒精影响了吧,我们接吻了。”
诺拉发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她好奇地问:“感觉怎么样?”
“晕乎乎的,软软的。”霍莉老实地回答,她的脸颊烧了起来,不自觉地咬住了唇。
这可是在她在谈到那个狄伦·昆恩时从未显露过的神情,诺拉心里马上有了判断。
“可是这样不好。”霍莉显得十分心烦意乱。
诺拉想了想:“确实不太道德,如果你想跟路易谈恋爱,得先和你现在的男朋友分手比较好。”
“狄伦之后没再出现,等我见到他,会说分手的,可我不能跟路易谈恋爱!”
“为什么?”
“我不能背叛我的阶级!”霍莉似乎有些激动。
诺拉愣了愣,然后扑哧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冒傻气?”霍莉问。
“没有,但这个理由确实很荒唐。”
霍莉叹了口气,看了眼远处的路易。
过了许久吗,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我不能跟他呆在一起,我发现他会扰乱我的思绪,我得走了。”
诺拉还没来得及挽留,霍莉就滑出了很远。
“别跟他们说!”她又回头叮嘱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湖边森林的一条小路滑去了。
“霍莉怎么走了?”海登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诺拉一惊,转回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到了她身后。
“她……想到一个问题的证明方法,要赶紧写下来。”诺拉随口编了个理由。
海登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她朝他伸出手:“再带我滑一下行吗?”
他收回目光,牵住了诺拉的手。
路易跟在海登身后,也滑了过来,看着霍莉的背影,他思索了几秒,什么也没说便移开了目光。三个人一直滑倒天色变暗才往回走,路易准备回龙堡,上马车前,他对诺拉说:“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虽然没有完全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
迎着诺拉期待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夏博和凯恩明年会在几个领域上开展合作,明年开春的比武大会上,你的姐姐菲昂娜会过来,进行一些外交拜访,顺便签署合作的协议。”
诺拉低低尖叫一声,激动地捂住了嘴。
第50章
暴风雪和诺拉的好心情都持续到了新的一年。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期待春天的来临,前生直到战争爆发,她费尽千辛万苦逃回加穆,才又一次见到家人,这次能这么快见到姐姐,自然令她格外开心。
积雪越积越深,到新年时,已接近诺拉大腿的高度,偶尔雪停,海登会带着她外出进行一些北方人才有的活动:滑冰,或者坐着雪橇一直来到寂静的雪林深处,停下来堆个雪人。
海登不怕冷,有次在诺拉晃悠悠地在冰面上滑行时,他徒手为她捏了几朵冰雪玫瑰,在他拿着冰玫瑰滑向她时,诺拉定定地看着他,在接过玫瑰时,她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以马上跑到布林福德圣堂祈祷上一整个月,直到膝盖跪出厚厚的茧来——如果这能避免未来那场战争发生的话。
新年后的第一个周末,太阳终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后第一次露面,虚弱得像是大病初愈一般。庄园中的仆人们年前进行了一波大清理,正准备将清理好的东西扔出去,有用的则分给附近有需要的农民。
一名女仆拿着一根发带找到了诺拉。
“夫人, 我们在清理旧衣服时发现了这条发带, 我记得您曾经带过几次它,所以想问问它确实是要扔掉的,还是您把它放错了地方?”
那是条蓝色的,绣着白色铃兰的精美发带。
诺拉呼吸一滞,这条发带,她的笔记中出现过。
“海登的物品中出现了我的一条发带,可我完全想不通它为什么会在他手里。等他回来后,我一定要问问清楚。目前根据我自己的推测,我的头脑或许遭受过某种记忆魔法的袭击,也不排除是那件事带来的副作用。今天我问了帕西法教授,我的这种情况,可能是受到过一种极为高超的记忆魔法的袭击,但是如果我找对了钥匙,封存的记忆会再度回到我的脑海。”
这篇日记的日期是九月中旬,诺拉后来回看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写下过这么一篇日记了,日记中的发带也不见踪影。诺拉觉得自己可能在梦游状态下写下了这么一篇,所以也没有去问海登有关这条发带的事情。
看来日记里面的事情并非她梦游时所写,而是她的脑子里仍然残留着那道记忆魔法的痕迹。
诺拉拿着发带,准备先把今天的事情写下来,不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忘记了。
刚下到一楼,诺拉突然闻到一股春天般的异香,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这个香味很陌生,并不是庄园里常用的香料,也不像是花房里面的味道,再说了,现在冰天雪地,花房里的植物都处于沉睡中,这股香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诺拉吸了吸鼻子,朝香味的来源走去。
竟然来自一副油画。
油画中的景象不是春天便是初夏,一名少女坐在秋千上,秋千荡得很高,她的身后,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在推动秋千,但少女正在与另一名藏在树丛里面的男子眉来眼去。
树丛中开满了淡粉色的山茶花,颇具春日气息,异香仿佛来自这片画中的树丛。
画面很生动,诺拉忍不住伸手摸向那绝妙的笔触,在她的手指刚刚碰到油画的画布时,一股强大的拉力拽住了她,下一刻,诺拉被拖着穿越了这幅画。
画的背面是个走廊,走廊顶端镶嵌着发光的萤石,淡淡的蓝色荧光照亮了整条走廊,和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诺拉站定,回身看去,身后只有一面石墙,看来只有向前走,去看看那扇门里到底有什么了。
她朝着那扇门走去,那是一扇木门,诺拉轻轻一推,门就应声而开了。
门的另一侧香气扑鼻。
里面是一个地下洞穴,一道白色天光自洞穴顶端洒下,落在正中一颗硕大的花树之上。
香味是从这颗花树上传来的。
诺拉朝花树走去,香气愈发浓郁扑鼻,她的脑海中突然有陌生的画面浮现。
——
夏日的风潮湿温热的风吹起诺拉的裙摆,大片的积雨云悬挂在天际,旷野上此起彼伏的草宛如海浪,远处山峦是一种暗青色,几乎与雨云连为一体。
诺拉奔跑在原野中的一条野径上,她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暴雨降临前,他们一起跑到了村庄里。
可奇怪的是,村庄里空无一人。
暴雨倾盆而下,天与地似乎连在了一起,他们站在屋檐下,看流水哗啦啦地沿着瓦片坠落。
“人都去哪里去了?”诺拉四周看了一圈,疑惑地问。
诺拉的这位同伴与她相识不久,是个赏金猎人,叫做星尘,他掏出了一根小小的银丝,在身后的门锁里捣鼓了几下,锁便掉了,他回头看了诺拉一眼,示意她一起进去。
诺拉跟着他走进了身后的房间,这儿看上去是个酒馆,摆放整齐的桌椅和柜台后整整齐齐的杯子和酒瓶表明这儿的主人并不是急忙之中撤离的。
星尘走到柜台边,问诺拉:“喝点什么吗?小姐。”
诺拉笑着倚靠到柜台上:“金多丽葡萄酒,谢谢。”
星尘转过身在身后的架子上找了一圈,拿出一个瓶子:“好像只有他们本地的这种葡萄酒。”
“那也没关系。”
星尘给他们两个人各倒了一杯酒,诺拉接过来,抿了一口,然后她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柜台后的角落里放着一把鲁特琴。
诺拉放下杯子,走过去拿起琴,星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要弹一曲吗?”
“当然!”诺拉抬起头,眼睛因开心而闪亮着,她坐到门口,开始波动琴弦。
流淌的乐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除了这二者之外,天地间一时再无任何声音。
诺拉弹的是《花之圆舞曲》,她最爱的曲目之一。
还没弹完,就有一个人冒着雨经过,看到诺拉和星尘在酒馆里弹琴,他小跑着进来了。
“你们是过路的异乡人吗?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外面弹琴?快进地洞!”
诺拉无措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站起了身。
“为什么要进地洞?”她呆呆地问。
“今天是月圆之夜,没到月圆之夜,狼人会袭击村子!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进去!”来人急促地催促。
两个人跟在他身后,穿过厚重的雨幕,来到了村庄中央的一个圣堂,圣堂后面有个暗门,从暗门降下去,是一个庞大的地下空间。
村子里老老少少的人都躲在这里,诺拉一下来,人们便齐刷刷地看向这两个异乡人。
有的小孩子“哇”地哭了出来,躲入了母亲怀里,嚎着:“是狼人来抓我们了吗?”
“不是狼人,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母亲们连忙安抚自己的孩子。
星尘就近问了一个青年:“这个附近还有狼人?”
“是啊,狼人每到月圆之夜就会袭击村庄,很久以前只是抢走牲畜,这几年开始闯入家里抢走小孩子了。不久前有个流落在外的巫师帮我们建了这个地窖,他在外面做了个魔法封印,狼人进不来。”
星尘抬头看了眼下来的暗门,若有所思。
“你们村子里有巫师吗?”诺拉问。
“没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你们真的知道那个巫师使用的是什么封印吗?”诺拉又问。
“我们不知道,但他说,是防止黑暗生物的保护封印。”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人解释道。
听到他这么一说,诺拉顿时连一秒钟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魔法印记,除非你真的知道那是什么。这是诺拉从小受到的教育。
“我要出去。”她马上说。
带他下来的年轻人拦住了她:“不行,你还不知道我们村子附近的狼人有多凶恶!那已经不是普通狼人了,个子足有三个人那么高,力大无穷,一口獠牙可以咬碎铁门,外面的水车能被它卸下来当玩具玩,你出去了会被它们吃掉的!”
诺拉听完犹豫了,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实力可以干掉一群凶恶的狼人。
“那我想看看外面的魔法封印长什么样子,可以吗?”她提出了另一个想法。
“现在估计已经开始天黑了,明天再去看吧。”另外一个村民劝说道。
看那群村民的样子,无论如何今晚是不会让她打开那道暗门了。
“让我上去吧,我刚好有个副业就是除狼人。”星尘突然开口。
诺拉被他这个提议吓了一跳,村民们则面面相觑,一个胖女人挠着下巴问:“有这么个职业吗?你这身板除得了狼人?”
星尘的身材不算健壮过人,他长得很高,穿着一身黑衣,显得有些纤细,但诺拉知道他身手不弱,可就算这样,孤身对抗一群狼人难度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你们既然敢呆在一个被不明意义的魔法封印的暗门后面,却不敢让我出去试试能不能除掉外面的狼人吗?”星尘带着笑意问道。
有几个人回过味来,怀疑的问:“你怀疑暗门外面的魔法封印有问题?”
“我对任何没有验证过的魔法封印都存疑,就让我出去吧,万一那道封印把这个地窖变成了一座坟墓,我还能在外面想想办法。”
村民们被他的话动摇了,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挥着手:“要出去就快点出去!”
在星尘走向暗门时,诺拉追上去抓住了他。
“怎么了?”星尘问,“你也想出去?这恐怕不太行,今天是月圆之夜,狼人不会因为月亮没有出来就温柔一些,他们受的是月亮引力和磁场的影响,而不是月光。”
“我知道,你有把握吗?”诺拉小声问。
“当然。”星尘的眼睛十分淡然,好像他只是要出门买点面粉。
诺拉自前几天晚上在树林里遇见这个赏金猎人,他一直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好看得惊人的灰色眼眸。直到这一刻,诺拉才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凝视他的眼睛,她发现那灰色的虹膜上还跳动着星星点点不知道是蓝色还是绿色的光点。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抓住星尘的手,然后她解开头上的发带,把它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小心点。”
星尘看了眼发带,蓝色缎面打底,上面绣着白色的铃兰花,少女发间的柔软和馨香仿佛还残留在上面。
离暗门开关最近的女人推动开关打开了暗门,星尘没再说什么,沿着暗门爬了上去。
合上暗门后,那女人朝她转过了头,她长了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和白色短发。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什么?”诺拉心里升腾起疑惑。
“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女人朝她走近了几步。
女人朝诺拉递来一个红色的果子。
“任何人。”她再次重复。
在接过果子的瞬间,诺拉回到了现实中。
她目瞪口呆。
刚刚显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她一年多前离家出走时发生的事,她原来那个时候就和海登认识了。
可就好像在黑夜里提着灯外出,在灯光范围之外,黑暗仍然笼罩了一切。
在刚刚显现的记忆碎片之外发生过什么?他走出了暗门,之后呢?诺拉仍然完全想不起来。
她抬头,不远处的树梢上挂着一个果子,颜色鲜红,和梦境中那长着卡罗琳·塞维森的脸女人递给她的果子一模一样。
诺拉摘下果子,咬了一口。
又一段记忆浮现在诺拉的脑海中,那是不久前的一件事。
她被卡珊德拉的小把戏算计,灵魂离体了,然后海登救了她。
她问了他几个问题,他没有回答,但是诺拉已经知道了答案。
接着,脑海中炸开巨大的疼痛,诺拉再次遗忘了一切。
原来他们认识的时间,比诺拉记忆中的部分久得多。
诺拉几乎想要马上跑去问海登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所有的事情表明了他很大概率上对所有的事情一清二楚,可为什么他对此缄口不言?
但她马上想起了卡罗琳的警告——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
诺拉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