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五更)
那女子正是消失已久的洛灵。
洛灵周身弥漫着妖气,眸中泛着贪婪的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洛川雪,伸出艳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流下的涎水,便直直朝着他袭去。洛川雪将剑转了个方向,一个闪身到了洛灵身后,正欲刺向她时,却见那洛灵猛地回过头,眼中满是狡黠。
洛川雪眼中满是嘲讽之意,还未待洛灵反应过来,噬血剑便已没入洛灵胸口。洛川雪猛地拔出噬血剑,鲜血刹那间喷溅而出,洛灵哀嚎一声,露出鲜红的口腔,却并没有舌头。
她吐出一大口鲜血,蜷缩在原地,片刻后,她胸口的伤口竟奇迹般以一种极其迅猛的速度自愈起来!
洛川雪望着她空空如也的口腔,眼眸微眯。
看来洛灵这是被楼重华做成炉鼎了。
楼重华一身魔骨被废,只剩得几缕残魂,能恢复的方法只有……采阴补阳。
但普通的雪阴之气并不能满足楼重华的需求,且洛灵的灵骨极其容易受损。所以他用禁术,把洛灵的灵骨抽出,和魅妖骨融合,这样他便能在最短的时间,恢复自己的修为。
洛川雪只觉得恶心。
洛灵伤势恢复后,便又恶狠狠朝着洛川雪扑去。她身上还残留着楼重华的气息,浑浊难闻。洛川雪回过神来,蹙眉一剑穿透洛灵的肩膀,将她牢牢钉在了地上。
洛灵剧烈地挣扎起来,脚腕上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双眸死死盯着洛川雪,手不断刨着土地,试图摆脱那桎梏。然而直到她白皙的手指被石子磨烂,她都未曾挣脱。
洛川雪居高临下看着她,正欲给她个痛快,却见噬血剑微微颤抖,四周的景色也开始变化起来。洛川雪暗骂一声,迅速抽出了噬血剑,他再抬眼之时,洛灵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看来是楼重华又催动了阵法。
那洛雠……
想到这儿,洛川雪心头一惊,也顾不得其他,拿起剑便迅速离开了原地-
另一边。
“爹爹,他好像醒了。”
洛雠闻声,朝石床望去,果然见瑞玉睁开了双眼。那瑞玉生得一双杏眸,面容稚嫩,本应算得娇俏可爱,但他眸中却盈满了与这面容毫不相衬的警惕。
“诶,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念雠兴奋地看着瑞玉,手自来熟地搭在了他肩上。瑞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收回目光,将念雠的手拉下,双眸低垂,礼数做足道: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洛雠若有所思地盯着瑞玉看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不必,顺手罢了。”
说完,洛雠便又转身,蹙眉盯着手中的阵法。念雠好奇地看着瑞玉,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瑞玉抿了抿唇,才开口道:
“云川。”
闻声,洛雠手上动作一顿,又恢复如初。
“云川,真好听。”
“……谢谢。”
云川往四周环顾一圈,视线定格在洛雠身旁。那儿摆放着他的剑,念雠见状,起身帮云川拿回了他的剑。
云川拿到剑,神色才算放松了一些。念雠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
“你很喜欢你的剑吗?”
云川点了点头,眸中溢出不易察觉的柔和。
“喜欢。”
话罢,他不知是想到什么,表情又有些沉重。念雠敏锐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开口问道:
“怎么啦?”
“……没什么。”
云川察觉到失态,收敛了自己面上的表情。念雠见状,也没再问下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云川回忆片刻,道:
“我爹让我……”
他话音一顿,沉默片刻,又改了个说法。
“……不小心进来的。”
念雠托腮看着他,嘟囔了一句:
“奇奇怪怪。”
“……”
云川没再说话,只是暗暗攥紧了剑柄。念雠和他相顾无言,干坐了半晌,念雠轻松从石床上跃下,拍拍屁股上的灰,便走到了洛雠身旁。
洛雠指尖还残留着阵法上的灰迹,他双目失神,食指无意识地划过阵法图,在触摸到一处凸起时,他猛地回过神来。
他蹙眉将阵法图翻了一个面,发现那处凸起原来只是一块小碎石。正当洛雠准备伸手将小碎石拿出时,他却像是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瞳一颤,随后迅速在阵法图上画着些什么。
将阵法画完后,山洞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
那声音似是风拂落叶,但山洞外的树,根本没有叶子。
洛雠眼眸微眯,不动声色地幻出了无尘。念雠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看到洛雠的动作后,也瞬间反应过来,手中多了几根银针。
洞外的声音只出现了一瞬,洛雠将阵法图拿给念雠,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待在山洞内。而后洛雠指尖掐诀,将自己的身形气息隐藏好后,贴着洞壁,瞬移到了洞口。
洞口的结界已然有了裂缝,血红色的光覆在裂缝上,本意是起修补作用,奈何那修补的速度,根本抵不过结界破损的速度。
洛雠见状,在那结界上贴了一张修补符后,也不再犹豫,提剑便朝着洞外攻去。洞外风速迅猛,似是尖刃一般划过洛雠的脸庞,刺得他双眼生痛。
洛雠合上双目,细细听着四周的声音。四周风声极大,将其他杂音盖了个严实。他攥紧无尘,随后猛地睁开双眼,飞身躲过了一道凌厉的剑气!!无尘刹那间变得血红,洛雠唇角微勾,眸中却尽是寒意。
只听得“嘭”一声,洛雠身后的枯树应声倒地。而洛雠,已然将剑架到了那人的脖颈上。
“想说些什么吗?”
洛雠双眸微弯,那人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却见得洛雠将食指靠在了自己的手上,笑吟吟道:
“嘘。”
“我不想听。”
话罢,无尘瞬间划过那人脖颈。温热艳红的血撒了满地黄土,洛雠将那尚未来得及闭眼的头颅踢开,拿剑挑开了那人的衣袖。
他腰带上挂着一张牌子,由红檀木制成,上面刻着三个字。
浮山宗。
洛雠正面无表情看着那牌子之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蹙眉转过身,在看到来人时,表情有些错愕。
那人正是明曦。
他身着一袭红衣,满头青丝随意披散着。明曦一双狐狸眼生得极为妖媚,感受到洛雠的目光,他假惺惺鼓了鼓掌,笑道:
“不愧是魔尊,短短时间内竟能修炼到这种程度。”
洛雠盯着他,冷声道:
“布阵之人,是你?”
“我倒是没这么大的能耐。”
明曦笑眯眯看着洛雠,手中幻出一把刀来。他将刀在手中随意转了一圈,舔了舔嘴角道: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话罢,他便消失在了原地。洛雠敏锐察觉到身后多出的气息,一个侧身躲过了那尖锐的刀刃,将剑转了个方向,便猛地朝着刚才那处攻去。
“可惜了,没刺中呢。”
明曦攥住洛雠的手腕,低笑了一声。洛雠嘲讽一笑,手腕用力一转,那剑便顺着明曦的手插入了他肩膀处。
鲜血顺着剑刃下行,洛雠一脚将明曦踹倒,微微俯身,单脚踩在他胸膛,眼眸微弯。
洛雠散落的白发滑过明曦脸颊旁,染上了几丝鲜血。
“是在学我的样子吗?”
他脚上力气又重了一些,踩断了明曦的几根肋骨。见明曦吐出一口血,他面上笑意更甚:
“你也配?”
洛雠收回脸上的笑容,便准备了结明曦。然而就在他拔起剑的瞬间,异变突生!!
明曦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引燃瞬移符,滚到远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咳了几口血,断断续续癫狂笑了几声:
“你杀不死我的。”
话罢,他拿出袖中的十世镜,面目阴沉:
“谁死谁生,百年后见分晓!”
话罢,他猛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那鲜血滴在黄土之上,竟自动画出了一道阵法。阵法将明曦和洛雠圈在其中,却又在二人之间补了一道屏障。明曦拭去嘴角鲜血,喘了几口气,面容扭曲看着洛雠,语气亲昵:
“你若是愿意雌伏于我身下,我倒是愿意留你一命。”
“你这魔骨,不拿来做炉鼎,真是可惜了。”
话罢,明曦似是感受到羞辱洛雠的快意,又嘶哑着笑了好几声。洛雠面色一沉,正欲朝他攻去,却见一阵白光闪过,两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山洞之中。
楼重华感受到袖中十世镜的异动,眉头一蹙,还未待他拿出十世镜,洞外便传来“嘭”的一声。他抬头望去,还未见到来人,自己先被踹翻了。
“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洛川雪死死盯着楼重华,眼中尽是杀意。楼重华瞪大眼睛看着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破掉这个阵法!”
“我问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洛川雪双目尽是腥红,他平日里总是笑眼,此刻收敛了笑意,面色阴沉,像是地狱里的恶鬼,让人悚然惊慌。楼重华往后缩了几步,一咬牙,拿出了十世镜。
然而还不待他催动十世镜,洛川雪便眼疾手快地将十世镜夺了过来。感受到十世镜上的灵气,洛川雪眯眼,低头望去。
“怪不得……怪不得我会过来……”
他目光灼灼望向楼重华,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已然掐上他脖颈,将他牢牢锁在墙上。
洛川雪冷笑一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偷到十世镜。”
“真是小看你了啊。”
“杂……种……!”
楼重华满脸发红,呼吸幅度越来越小。直到洛川雪手一松,他才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洛川雪将十世镜收好,俯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楼重华。他姿态卑微极了,魂体也越来越弱。片刻后,洛川雪又直起身来,毫无征兆地笑了几声。
他抱手踩住了楼重华的手指,悠悠然道:
“你们都不喜欢我。”
“但那又如何?”
“我从来就不需要你们的喜欢。”
洛川雪说完,踩断了楼重华的指骨。这痛意直入灵魂,楼重华发了疯般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洛川雪却踩得越来越用力。
他眸色深沉,低头看着楼重华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面上却并无快意。
他自小在异样的眼光中长大,对爱的渴望异于常人。所以他当年在见到楼初月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质问,而是欣喜。
他感觉那份缺失太久太久的爱,好像就在面前,触手可及了。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期待已久的母亲利用血脉控制他,逼着他去死。他的父亲已然位列仙班,冷眼看着他受尽折磨。他的祖父一身魔骨尽毁,只剩一缕魂魄,却仍然在想着如何杀了他。
他的血亲都想他去死,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果他的出生是个错误,那他们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一百多年了,洛川雪还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但他也不需要再想了。
他缺失的那一份爱,已经在自己这里得到了。
所谓的血亲,不过镜花水月,一触即碎。他不爱所有人,他只爱自己。
仅仅如此,就够了。
洛川雪幻出噬血剑,干脆利落扎入了楼重华的魂体。楼重华发出了凄厉的声音,他吐出一口鬼气,大喘气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的下落?”
“我给过你说的机会了。”
“可惜你没把握住。”
洛川雪锁骨处侣印微微闪烁,楼重华大骇,正欲骂些什么,噬血剑却已刺入他魂体。片刻后,楼重华再无动静,他魂魄越来越淡,最后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了这世间。
洛川雪收回剑,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原地。
第122章 122(六更)
天开始冷了。
不过一夜之间,远山便毫无预兆落了雪。大地披上新衣,天地间却无半分喜气。
昆仑门,议事堂。
明明到了冬天,洛川却依旧身着薄纱。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片刻后,抬眸望向林傲,眼中满是冷意,“我再问一遍,洛雠在哪里?”
“洛雠早已叛出本门派,不知宫主这是何意?”林傲听到洛川的话,慢悠悠放下茶杯便开始装傻。洛川冷笑一声,竟是幻出灵器,语气带有威胁,“林门主,你若是不将洛雠交出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林傲闻声,面色一沉,“你这是要在昆仑门动手吗?”
“是又如何?”洛川冷眼看着林傲,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见林傲迟迟不肯松口,洛川率先出手打破了僵局。
音波直直朝着林傲飞去,却在下一秒被一道红光击飞。洛川面色一变,朝着身后看去。
洛川雪正抱着手靠在门框上,感受到洛川的目光,他懒洋洋直起身,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话语轻飘飘却充满了十足的威压:“你确定要在昆仑门动手吗?”
洛川死死盯着洛川雪,眸中浮现出恨意。她身体微微颤抖,咬牙切齿道:“就是你伤了我师妹!”
洛川雪闻声,却只是轻蔑笑了一声。
“我本来是想杀了她的,可惜啊,半路被人劫走了。”
“不过啊……她被劫走后的下场,可未必比死在我手上好。”
洛川雪的话彻底激怒了洛灵,她猛地拨动琵琶弦,震耳欲聋的琴声瞬间在堂中响起。洛川雪眼神一凛,手中的匕首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朝她攻去,却被音波击飞。
“我要你死!!”洛川手上动作愈发凌厉,杀意尽显。她近年来修习门派秘术,已然步入化神期。
洛川雪进来时有意收敛威压,见洛川竟然动了杀意,他也不再隐藏实力。一道红光闪过,洛川雪不过淡淡扫了洛川一眼,便见她手中琵琶掉落在地,刹那间四分五裂。
洛川被洛川雪的威压一震,身形一时不稳,跌落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洛川雪收回匕首,缓缓行至她身前,居高临下看她。
他手中幻出噬血剑,不再犹豫,直直朝着洛川刺去。
“住手!”
一道金光打断了洛川雪的动作,将洛川救下。见状,洛川雪却也不慌。他缓缓俯身将剑捡起,连头也没回。
林傲大骇道:“洛琉璃?!你不是早已身陨……”
被称作“洛琉璃”那女子满头白发,一袭红衣。她左脸皮肤光滑白皙,右脸却布满了疤痕。鬼气在四周蔓延,林傲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有些惊愕地看向洛川,“是你!”
“师尊。”洛川拭去唇角的鲜血,仰头看向洛琉璃。洛琉璃感受到她的目光,却并未回应,只是朝着林傲行了一个礼,道:“小徒顽劣,林门主见谅。”
“是吗?她这副架势,可像是要把我昆仑门灭了。”
洛琉璃没说话,手心却溢出些许鬼气,兀自钻入洛川体内。片刻后,堂中响起洛川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洛琉璃又朝着林傲行了一个礼,语气平淡:“我已将她灵骨剔除,林门主,见谅。”
林傲看了一眼洛川雪,见他没说话,手握成拳捂着嘴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道:“行了,走吧。”
洛琉璃闻声,也不再犹豫,拽起洛川便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林傲这才将目光移向洛川雪。
一阵寒风吹过,洛川雪将噬血剑收回。他仍是穿着一袭红衣,那红衣看起来极其单薄,林傲盯着他清瘦的身影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道:“多穿点。”
“……我知道。”洛川雪有些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自己脖颈旁的衣领,他这一百多年来头一次穿衣服这么规矩,倒还有些不太习惯。
林傲喝了口热茶,便率先出了门外,“走吧,带你去拿东西。”
洛川雪没说话,默默转身跟上了林傲的脚步。
途径演武场时,雪毫无预兆落下。冷意在周身蔓延,呼出的热气将洛川雪眼睫上的雪花融化,留下几滴水珠。
“……擦擦吧。”暮落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川雪脚步一顿,还未反应过来,那手帕便已塞入他怀中。
肩上传来一阵暖意,洛川雪垂眼望去,原是暮落枫在自己肩上搭上了大氅。
“门主好。”做完这些,暮落枫给林傲问了个好。见林傲点头答应,他又和林傲闲聊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师兄,那是……时师弟?”
“是也不是。”
暮落枫坐下,给自己倒了壶热茶。那弟子闻声,疑惑道:“什么意思?”
“是师弟,但不是时师弟。”
暮落枫说完,不论弟子再怎么问,都不肯再回答。他望着洛川雪离去的方向,片刻后,似是舒了口气-
“他还是没来救你。”
洛雠抱手看着千月,眼中满是嘲讽。千月虽已奄奄一息,但还是回嘴道:“他只是知道这是个陷阱罢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陷阱。”洛雠哼笑一声,低头看向千月,“但是这只能说明,你在他心头的分量不够重。”
“换句话说,你只是一颗废弃的棋子。”
“我不是……我不是棋子……我不是!”
千月口鼻都流出鲜血来,洛雠盯着她看了半晌,淡淡开口道:“你要死了。”
千月眼神涣散,眼角流下泪水。洛雠叹了口气,目带悲悯,“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
千月没回答,洛雠在两人身旁画下一道阵法,便见明曦的幻影出现在面前。然而千月大限将至,已然分不清那究竟是幻影,还是明曦本人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爬向明曦,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明曦……”
那是道幻影,千月自然抓不住。可她清清楚楚看见明曦笑吟吟将另一名女子揽入怀中,口中说着同那日如出一辙的情话:“我自然,只喜欢你一个。”
千月动作一滞,随后倒在地上,疯癫般笑了起来。她一笑便会咳出一大口血,然而她却像是不知痛一般,断断续续又笑了几声,才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能……骗我呢……”千月攥紧腰间玉坠,双眼淌下几滴血泪。
“你说过……你说过会来娶我的……你忘了吗……”
千月抽泣几声,双眸越来越涣散。
弥留之际,她恍惚看到当年比武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朝她欢欣奔来的模样。
“千月,等我以后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一定来娶你!”
“好呀,那到时,我就是名扬天下大侠的夫人啦。”
……
千月终是咽了气,洛雠收回阵法,拿剑将她的手挑开,在看到那玉坠时,沉默了半晌。
“……尊上,下雨了。”
路狄突然出现在洛雠身后,洛雠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嗯,埋了吧。”
“是。”
洛雠又深深看了千月一眼,才迈着步子离开原地。
回到魔宫,洛雠不由自主走到了书架旁。他心不在焉地拿下一本书,靠着书架坐了下来。
天色渐暗,魔宫中却并未点灯。洛雠盯着书看了半晌,将双手叠在膝盖上,下巴靠了上去。
他面露倦色,看起来累极了。似乎是因为蜷缩幅度过大,十世镜猝不及防从袖中滑落,发出刺耳的声音,洛雠闻声望去,却只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捡起十世镜,摩挲着断裂的纹路,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催动十世镜。片刻后,他将十世镜收回袖中,恢复了原本的姿势。
好累。
洛雠只觉眼皮沉重无比,却又不敢就这样睡下。连日的危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魔宫里的每个人他都信不得,他怕他一合眼,就再也见不到洛川雪了。
在原地坐了半晌,洛雠才起身站了起来。手腕处传来一阵痒意,洛雠低头看去,这才发觉自己腕间不知何时被戴上了一节红绳。
那红绳断了大半,露出毛茸茸的线。洛雠皱眉回想半晌,还是没能搜寻到关于这红绳的记忆。
他伸手试图将这红绳拽下,却见那缺口纹丝不动。试了半晌,洛雠收回动作,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红绳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转身朝着桌案旁走去。
红绳在衣袖掩盖之下发出异样的红光,试图修补那缺口,却毫无用处。
洛雠将阵法画好,指尖溢出灵力,直直朝着那阵法飞去。片刻后,那阵法却是倏地熄灭,洛雠被阵法反噬,只感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染红了阵法图。
洛雠拭去唇角鲜血,有些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却顾不得休息,拿起毛笔便匆忙朝着那阵法图上又改了几笔。
这次终于没出错,洛雠舒了口气。他划破指尖,照着阵法图在地上画出血痕。待阵法图全部画完,一阵白光闪过,洛雠再睁开双眼时,阵法图的痕迹荡然无存。
然而洛雠却是笑了起来。
他将脊背靠上墙,只手撑地,另一只手举到高处。蜡烛刹那间被点燃,魔宫中变得无比明亮,洛雠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手上多出的几道黑线,面色逐渐冷了下来。
成功了。
此阵名为缚命阵,属于上古秘术。需先取百只毒虫、百株毒植分于阵法范围内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待毒虫腐烂、毒植死亡,再取催动者的鲜血,画出阵法,方可成功。
缚命,顾名思义,自然是束缚住妄想改动命数的人。明曦妄想叛离天道重生,洛雠就偏不如他的愿。
他要明曦死。
缚命阵对催动者的损伤极大,尤其是雪神。果不其然,洛雠刚画完阵法,便感到自己雪神上传来一阵疼痛。这痛深入骨髓,遍布全身。他只觉自己的雪神似是被一点点撕碎,然后又有人拿起针线,一阵一阵扎穿了他,将他胡乱拼凑起来,丝毫不顾那细细密密的针孔。
洛雠面色苍白,额角冒出冷汗。他半跪半趴在地上,鲜血顺着唇角滑到白皙的胸膛,竟显出些冶艳的感觉来。
疼痛感加剧,洛雠却毫无预兆地笑了出来。他一双眸子亮得吓人,一只不知何时沾上鲜血的手颤颤巍巍伸了出去,抓着书架便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一双修长的手变得无比扭曲。外袍滑到肘弯,露出诱人的肩膀和锁骨。
“哈……以为这样我就会认输吗……”
洛雠像是疯了一般,雪神越痛,他便笑得越是癫狂。天空降下几道雷电,直直朝着洛雠劈来,大有要他命的阵势。
洛雠面色一沉,手中幻出一大把符咒,便猛地朝自己头上扔去。上了朱墨的黄符凌乱散下,竟是在空中就自动燃了起来,赶在天雷来之前筑成了一道明黄色屏障。
只听得一声巨响,第一道雷电将屏障劈出了几丝裂缝。洛雠赤足站在其中,脸上却并无惧色。第三、第四道雷电接连落下,却并未将屏障劈开。
半晌后,天雷终是不再落下。洛雠靠在书架上,弯腰捧着脸,肩膀微颤,却并不是哭。
他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笑,那笑尖锐又惊悚,似是嘲讽。他笑了有一阵,终于将手放下,丝毫不顾那脸上沾上的一大片血迹,便朝着窗外看去。
他眼眸微弯,正好能看见今晚的圆月。
一阵脚步声在殿中响起,洛雠赤足踏过黄符灰烬,朝着窗子而去。他指尖滴下的鲜血顺着衣袍滑下,滴在外踝上,停了一阵,又朝下而去,与灰烬融为一体。
“天道不容我,那我便……”
洛雠顿了顿,笑吟吟道:“破了这天道。”
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从他和洛川雪结为道侣开始,便注定了结局——他已经不为天道所融了。
他爱上自己,对于天道来说是不可饶恕,是大逆不道。因为这种荒谬叛逆的情爱击垮了天道几万年来不可触犯的绝对威严,把他定下的规矩乱了个稀碎。
天道不会容下一个不遵守规则的人。
当然,洛雠也不会乖乖遵守一个不公平的规矩。
所以——他和天道,只能活一个。
洛雠拭去自己唇角的鲜血,笑了一声,“那就拭目以待吧。”
他不想输,也绝对不会输。
第123章 123(七更)
阴云密布,洛川雪翘着二郎腿抱着手靠在树上,似是在小憩。闷热的气息席卷了整个森林,闪电毫无预兆劈下,将洛川雪栖身的树顶端披得焦黑。
在闪电来临的瞬间,洛川雪便已经离开了原地。他目光微微闪烁,盯着那棵树看了半晌,缓缓起身朝着它走去。正欲伸出手将树叶捡起之时,又一道闪电劈下,距离洛川雪不过毫厘。
湿润的泥土被闪电一劈,冒出些热气来。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闪过,片刻后,在洛川雪面前出现了一道金符。但不过须臾,那金符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有人在靠近。洛川雪眉眼微动,刚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个浮空的人头。
那人头肤色古铜,皮肤发皱。感受到洛川雪的目光,他嘴角咧起到耳旁,露出牙缝里带着血迹的腐肉,说话时散发出扑鼻而来的臭味:“准大人,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人头正是相洛,瞧见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洛川雪眼眸微转,故意心虚般往后退一步,掩住了被雷劈过的那片土壤。“没什么。”
他越这么说,相洛便越是不信。两人僵持片刻,相洛眯了眯眼,径直朝着洛川雪身后绕去。洛川雪也没要拦的意思,轻轻松松便被相洛撞到一旁。相洛一心想抓住洛川雪的把柄,便也没注意到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周围淌着黏液的藤蔓包裹其中了。
黏液顺着顶部淌下,将相洛脸上的皮肤侵蚀了个干净。相洛终于感受到恐惧,但却仍是怒道:“赶紧把我放开!不然山海不会放过你的!”
“啊?我好怕啊。”
洛川雪说完,笑眯眯打了个响指,便见藤蔓猛地收紧,将相洛狠狠圈入其中。藤蔓与相洛的毒液混在一起,散发出骇人的恶臭。洛川雪掩住口鼻,幻出噬血剑,面无表情地刺入藤蔓之中,将相洛的头搅了个稀碎。
噬血剑剧烈地颤动着,时不时发出刺目的红光。洛川雪指尖掐诀,将相洛的碎肉同被搅碎的藤蔓包裹在一起,又捏了张瞬移符,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石台,剩余的八个人头果然苏醒了。他们怨毒地盯着洛川雪,蠢蠢欲动。洛川雪悠悠然挽了个剑花,八个人头伺机而动,竟是围成一个巨型屏障,直直朝着洛川雪飞来!
黏液似是暴雨,源源不断自洛川雪头顶落下,却未将他衣衫沾湿分毫。噬血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鲜红痕迹,再看时,洛川雪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八个人头见状,咽下心头不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四周散去。方归位,绿色雾气便凭空生出,蔓延在空中。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八个人头便同时连接在了一道蛇躯上。蛇尾往后一扫,地面尘土飞溅,锁链也瞬间断裂。
“滚出来!”
相洛暴怒而起,黏液顺着蛇信滴下,腐蚀了石台。他蛇尾剧烈地摆动着,将四周的树干扫断了大半,却仍未找到洛川雪。
“蠢货。”
洛川雪嗤笑一声,也不再藏匿,出现在了石台中央。相洛见状,蛇信瞬间伸长到了一个骇人的长度,直直朝着洛川雪攻去。洛川雪一个闪身躲过攻击,顺手用噬血剑斩下了一截蛇信。
剧毒的黏液将噬血剑腐蚀得不轻,它剧烈地颤抖着,看来痛得不轻。洛川雪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它,反而是继续用已经破损的剑刃不断朝着相洛进攻。两人周旋了几番,洛川雪安然无恙,相洛倒是伤痕累累。
两人之间似是胜负已分。
寒风吹过,相洛直起蛇躯,哈哈大笑几声,阴森森道:“准大人,你输了。”
“你以为你能杀死我吗?”
“只要阵法在,你就永远不可能杀死我。”
“现在……由我来送你上路吧!”
洛川雪头也没抬,骂了句“没用的东西”便将残破不堪的噬血剑猛地丢了出去。林中回荡着相洛阴险的笑声,洛川雪面无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头,皱眉道:“吵死了!”
话罢,他以掌为剑,划破了手腕。血滴顺着腕骨淌下,在落地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白光,化作了一个个人形。
为首那人虎鼻大嘴,两耳有孔,头上戴钩,胸前佩戴着美玉。
相洛瞳孔骤缩,不敢置信道:“不可能!!!”
“不对……不对!!禹早就死了!你不是他!你也杀不死我!!”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似是以这种方式便能驱散骨子里埋藏的恐惧。
相洛目光变得无比阴毒,眸中恐惧不复。
“你以为这就能吓到我吗!没有人能杀死我!没有人!!”
相洛说完,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眸中凶光毕露,朝着八个人形分别咬去。那八人也不躲,就任凭相洛将自己吞噬。将八人都咽下食道后,相洛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恶臭自空中蔓延,八个人头相继癫狂地笑了几声,参差不齐的笑声在空中回荡,晃得人头痛。片刻后,笑声终于停下,相洛摆了摆蛇尾:“一个假禹罢了,怎么可能杀死我!”
话罢,他在地面蠕动几番,回到原位闭上了双眼。
天色异常昏沉,蛇尾处若隐若现的红色光点便显得异常醒目。且见那光点一路上行,最后竟长成了蛆虫般的模样,不断在蛇躯中膨胀、伸长、蠕动。
上行至八头连接的位置,那光点毫无征兆停了动作,不断闪烁着。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光点蔓延生长到八头的蛇颈上,贴着蛇皮,上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光点似是红丝线般,缠满了蛇躯。蛇颈处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节律性蠕动的鼓包,相洛感受到异样,逐渐苏醒了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光点猛地从鼓包破壁而出,蛇肉混着鲜红的血液在空中胡乱飞溅。一道剑光闪过,八个人头瞬间坠地,在落地的瞬间被从天而降的古树砸成了肉泥。
洛川雪从林中走出,对面前的景象视若无睹。他幻出九把阵旗,手一挥,那阵旗便自动归位,在相洛的尸体四周围成了一道圈。
红色光线自阵旗而出,洛川雪将相洛的最后一个人头丢进阵法里,便开始施法催动阵法。
只见他指尖掐诀,眼神一凛,将灵力注入了阵法之中。刹那间风雨大作,不过须臾,天空便降下暴雨。雨水将相洛的血液冲到九个阵旗面前,那血液似是有意识一般,围着四周无形的屏障绕了一圈,最终汇聚在一起,融成了一块浑浊的血玉。
而相洛九个人头上血肉也瞬间褪去,只留下森森白骨。洛川雪将血玉收好,唤回残破不堪的噬血剑,又将它随手丢进了阵法中。
噬血剑散发出点点红光,将白骨吸附到剑刃上。惊悚的咔嚓声不断响起,原是噬血剑将白骨刮成了一层又一层的骨粉,正用这骨粉修补着自己的剑刃。
洛川雪目光微微闪烁,用树枝画出了一道阵法,正是胖和尚给他和洛雠的那份。落叶浮起,洛川雪沉吟片刻,提起树枝又在缺失那部分落了笔。
补了几道,洛川雪又皱眉将那几道痕迹擦去,皱眉暗暗思索着些什么。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来,丢下手中树枝,将阵法旗彻底调换了个位置。
不对。
蓬莱里的阵法是地势阵法,并不是符箓阵法。但他刚才拿到的那块血玉,分明刻着符咒。
若是地势阵法,那相洛的尸体……为什么能受阵旗的干扰?
洛川雪吐了口气,目光缓缓移向手中的阵法图。
他好像都明白了。
阵法图,是错的。
也就是说,山海早就知道了胖和尚编造的幻境。之所以没有毁灭,是因为,他已经在幻境里动了手脚,就为了等着洛川雪的到来。
然后,吞噬他。
洛川雪手心攥紧了阵法图,他目光阴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来这是个局啊。
呵。
不过没关系,山海设了局,他的前世,也设了局。
洛川雪指尖冒出火焰,点燃了阵法图。纸燃烧的灰烬在空中飘洒,洛川雪将手腕处刚愈合的伤口割开,以血为墨,在空中凭空画下一道复杂的符咒,便见那灰烬自动汇集在一起,拼成了一道微弱的残缺阵法图。
果然如他所料。
胖和尚给他留了一手。
洛川雪将阵法图记下,静默半晌,拂袖抹去了痕迹。
噬血剑身躯不断颤动着,与地面相撞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洛川雪抬起头来,不过轻轻一挥,噬血剑便瞬移到他手上。
原本残破的剑刃被修补好,变得无比锋利。阴风阵阵,阵法旗似是不堪重负,纷纷倒地。只见阵旗倒地的瞬间,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启动,四周的景色瞬间变了个模样。
迷雾重重,却又偏偏在远处露出个高台来。洛川雪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迈着步子进入了关押相洛的石台上。
相洛死后,血液将周边的土地污染了个干净。最后禹将土地劈为池子,召来各方天神筑起高台,才算是镇压住他。
高台……
想到这儿,洛川雪收回思绪,又往那处看了一眼,这次却什么也没看到。
迷雾挡住了视线,洛川雪若有所思在原地停驻片刻,又迈了几步走到石台中央。
石台中央已然出现裂缝,正当洛川雪准备动手将裂缝变大时,身后却猝不及防传来一道声音:
“住手!”
第124章 124(八更)
昆仑门,弟子房。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千秋名猛地从梦中惊醒,反射性般起身坐了起来。片刻后,只听得“哐当”一声,门被推开。千秋名往门外看去,怔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急着下床想行礼。
“师父。”他正欲行礼,却被初厌晚虚扶一把,拦住了他的动作。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去,便听得初厌晚淡淡开口道:“你伤尚未好全,不必多礼。”
闻声,千秋名这才停下手中动作,坐回了床上。
两人沉默半晌,初厌晚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和洛雠,可是发生了什么?”
闻声,千秋名身体一僵,随后终是认命般闭上了双眼,极其艰难地“嗯”了一声。
“师父,徒儿好像……做错事了。”千秋名半晌才缓过来,声音晦涩嘶哑。他缓缓抬头望向初厌晚,眸中满是悔恨的情绪,“但此事,并非徒儿所愿。”
“是徒儿对不起三师弟。”
他苦涩的声音在空荡的弟子房中回响,初厌晚叹了口气,随手拉了个板凳坐下。“给为师说说吧。”
……
……
“原是如此……”初厌晚捋着自己的胡子,皱紧了眉头。片刻后,他又抬眼看向千秋名,问道:“可看清那人的模样?”
千秋名低头回忆片刻,断断续续开口:“那人……和三师弟有些相像,但又不大像。”
“他应当是浮山宗的人。”千秋名这次的语气肯定,初厌晚面色一变,心下大致有了几分猜测。
他手心幻出人像,几乎有些急切地问道:“是不是他?”
千秋名看着初厌晚手心的人像,只感觉头痛欲裂。他捂着自己的头,片刻后,终于缓过来,额间冷汗顺着滑到下巴弧线,声音颤抖,“是,师父,就是他。”
初厌晚手中幻出的人像,正是明曦。
千秋名平日勤于修炼,很少接触外人。即使明曦做了宗主,他二人也从未正面相逢,也怪不得他不认识明曦。
“原来如此……”
怪不得星盘总是在变。
原来他们的命数,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你不信我。”-
洛川雪的话又在脑中回响,初厌晚只感觉气血上涌,心绪不稳。他极力抑制住那心潮涌动,却是适得其反,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师父!”千秋名也顾不得自己身体的不适,起身便想察看初厌晚的伤势。
初厌晚摆了摆手,摇头道:“为师没事。”
他伸出手拭去唇边血迹,起身离开了原地。
“你好好休息。”
……
行至思过崖,初厌晚终于撑不住,颓然倒下了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半晌后,初厌晚被扶着坐了起来。
初厌晚连头也没回,只是喃喃道:“师兄,我没有照顾好他。”
时景安没说话,初厌晚咳了几声,花白的胡子沾上鲜血,“你把他托付于我,我却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时景安叹了口气,抬眼望向远处的山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话音一顿,又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师兄,你也信这天道吗?”
时景安沉默片刻,没说话。
“我应该不信的。”
“可我不得不信。”
“成仙便是这般身不由己。”
时景安说完,抿了抿唇。
初厌晚叹了口气,道:“师兄,为何非要成仙?”
时景安一愣,嘴唇微张,似是要说些什么。然而他脑中一片混乱,似是黄沙漫了满天,将他思绪搅得凌乱不堪。
他思索半晌,也没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成仙需要斩断七情六欲,脱离红尘。仙者应常怀悲悯,但不应共情过强,沾上人间烟火气。
但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违背了这条规则。
意识到这一点,时景安眼睫一颤。似是受到主人的影响,他腕间红绳微微发出亮光,在暮色之中变得尤其刺眼。
初厌晚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惊讶开口道:“师兄,你……”
时景安这才如梦初醒般,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然而那红绳的亮光却是越来越明显,即使被衣袖遮着,却仍旧显得无比明亮。
他呼吸一滞,僵在了原地。
他沾上这红尘了。
天空中降下一道天雷,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时景安脚旁,似是警告。
时景安终于吐出一口气,喃喃道:“罢了。”
成仙又有什么好。
因为成仙,他负了楼初月,更负了洛雠。他以为成仙之后,他便能斩断七情六欲,毫无负担地做那假慈悲的上神。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还好,为时不晚。
他还有赎罪的机会。
“……师兄?”初厌晚迟疑地看向时景安,便见他回过神来,似是舒了口气,“师弟,你可还愿帮我?”
听到那声熟悉的称呼,初厌晚身体一颤,迅速反应过来,欣喜点头道:“自然!”-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愿意无条件帮我?”洛川雪将茶盏放下,视线在初厌晚和时景安之间移动。见二人点头,他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骗小孩呢?”
“确实。”
门外传来暮落枫的声音,洛川雪闻声望去,便见那红衣少年推开房门,径直朝着三人所在的方向而来。
瞧见洛川雪不善的目光,暮落枫倒也不介意,只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师兄来不了,托我把这个带来。”
“这是……?”初厌晚看向桌上的遗珠,暮落枫朝洛川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洛川雪蹙眉拿起遗珠,朝那珠子中注满了灵力,便见一段画面出现在四人面前。
画面之中,明曦被绑在榻上,眼中满是怨恨之色。除此以外,画面之中还出现了几个老头。
正是浮山宗的几位长老。
接下来的画面便有一些不堪入目了,是明曦被强逼着做炉鼎的画面。等到画面播放完,洛川雪沉着脸打开了第二颗遗珠。
“我要你,把你师弟变成真正的魔。”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变脏。”
明曦指尖溢出控制的魔气,面容扭曲地看着面前的人,似是千秋名。洛川雪面色更冷,将那遗珠关闭后,便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第一颗是在浮山宗偷……拿的,第二颗是从师兄的记忆里提取的。”
遗珠材质特殊,若是想塞进伪造的记忆,难度极大。即使是像时景安这样的神仙,也需耗上几万年。
他出生距今不过几百年,时景安根本不可能未卜先知。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的。
千秋名害他,确实是受了明曦的控制。
“还有这个。”
暮落枫小心翼翼从袖中拿出一盏灯,正是千秋名的命灯。
“师兄说……你若是对他有恨,他的命,由你处置。”
命灯,为修仙之人最重要的东西。灯灭,人亦亡。一般来说,命灯都存放在识海之中,不会轻易拿出。
洛川雪没看那命灯,也没说话,暮落枫见状,一言不发地将那命灯放到了洛川雪面前。初厌晚面色一变,不知是想到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制止。
暮落枫望着洛川雪,欲言又止,“师弟,你……”
“都出去。”
洛川雪终于说话了,三人见状,默契对望一眼,无声离开了原地。
洛川雪转头望向那命灯,掩在衣袖下的手悄然攥紧。
老实说,他心中确实有恨。
是千秋名害他入魔,是千秋名将他的前途断送,是千秋名亲手杀死了洛雠。
他仍旧记得那冰冷的利刃扎入他心口的痛感,那利刃将他心头血肉搅得稀碎,一连他同千秋名十几年的情谊,也混在那温热的血液中,逐渐干涸。
他受了那么多年的痛,又岂会因为轻飘飘一句千秋名被人控制了而忘记。
他不应该原谅千秋名的。
所以他应该杀了千秋名。
洛川雪颤颤巍巍抬起手,抚上那命灯。命灯的火焰在他手中燃烧,他手掌一拢,似乎只要再一用力,那火焰便会倏地熄灭。
难道这不好吗。洛川雪这样问自己。
这不是如他所愿吗。
可他为什么下不了手呢。
少时成他者是千秋名,亡他者亦是千秋名。他理应有恨,但似乎有不应有恨。
失神间,他手又拢得紧了一些。火焰越来越薄弱,直到几乎快熄灭了,洛川雪才回过神来,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命灯一点温度都没有,可他为什么会觉得那火焰烫得他心慌又心痛呢。
他手覆上自己的心口,感受到那强有力的心跳,终于怅然开口:“师兄啊……”
一滴泪顺着他下巴滑下,他只觉心口钝痛异常,这一百多年来埋藏在心头的委屈,似乎在此刻尽数爆发出来-
另一边。
洛雠从幻境之中出来,只觉心口传来一阵酸涩的感觉。他险些站不住,直到拿剑撑着,才勉强站稳脚步。刚一站稳,他便在心中焦急地唤着洛川雪。
“洛川雪,你怎么了?!”
洛川雪没回话,洛雠咬牙拔出剑,正欲离开原地,便被一道声音叫住了:“等等。”
正是那位幻境中的男子,见洛雠眼眶发红,他动作一顿,随后抛给了他一个东西:“喏,顺手给你修好的。”
话罢,他又消失在了原地。洛雠望着手中修好的一半十世镜,微怔片刻,朝着十世镜注满灵力,便见那镜中逐渐出现了画面-
袖中传来一阵震动,洛川雪回过神来,蹙眉拿出了十世镜。
见到镜中画面,他怔在了原地。
那日思夜想许久的人此刻出现在了那镜面上,眼中满是焦急。
洛雠见到洛川雪发红的眼眶,只觉得心痛无比,他着急问道:“谁惹你哭了?”
“……”
洛川雪沉默片刻,声音晦涩沙哑:“阿雠。”
他从未如此亲昵地唤过自己的名字,却带着些脆弱。洛雠只恨自己不在洛川雪身旁,不然他定要将洛川雪狠狠拥入怀中,用尽全身解数安抚他。
他见不得洛川雪哭。
一百年后的自己总是笑吟吟的模样,他若是哭了,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而且是让他很难过的大事。
洛川雪难过,他会心疼。
“我在呢。”
洛雠极力压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安抚着洛川雪。他唤完洛雠,却又突然沉默了,洛雠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洛雠似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食指抚上自己的侣印,顺着那侣印的纹路描摹。
温热的触感同步传递到洛川雪身上,如同安抚一般。他眼睫一颤,便听得脑中传来了洛雠的声音:“洛川雪,我在。”
那温热的触感顺着钻入了他雪神之中,温柔地抚摸着他雪神的每一道轮廓。
他只觉心口的伤疤似是被抚平了一般,心头一片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洛雠终于放下手,脸色因雪神强行离体变得有些苍白。他开口问道:“好点了吗?”
洛川雪点头,蹙眉道:“你先休息。”
见洛川雪不再难过,洛雠只感觉舒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洛川雪一眼,才收回十世镜,转身朝着魔宫内走去。
洛川雪垂下双眸,心跳跳得仍是剧烈。
洛雠……拿雪神来哄他。
雪神极其敏感,若是离体后便十分危险,尤其还是在两个时空之间穿梭。
他也真是过于糊涂了,居然让洛雠陪着他胡闹。
第125章 125(九更)
下午的比武没什么看法,但洛川雪还是得去。
毕竟明延实在是太过于难缠,要是发现洛川雪不见了,指不定会满场找他。
上午的动作太过火,把洛雠惹生气了,洛川雪便也没敢再逗他,一个人托腮盯着擂台上的弟子打斗。他看了半晌,一阵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便见明延似有察觉,敏锐地朝着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洛川雪:“……”
洛川雪额上隐隐暴起青筋,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想把这个明延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然而他现在的身份是浮山宗的弟子,便是发火也不好发火。于是他只好强打精神,转头朝着明延假笑道:
“师兄,怎么了?”
“师弟,困了就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你要是下不去手,师兄来帮你!没事的,虽然打在你身痛在我心,但为了让你清醒,师兄做出这一点算不得什么!”
明延说完,脸上带上痛心疾首的表情,说完就伸出手来准备朝洛川雪脸上呼一巴掌。洛川雪及时闪过,强行压住心中怒火道:
“师兄,我不困。”
“啊……那好吧,困的时候记得叫师兄,师兄帮你醒神。”
明延脸上出现失望的表情,见洛川雪没说话,他摇头叹了一口气,便将手给收了回去。
洛川雪被气得面容抽搐,暗暗在心里给明延记下了一笔。
可恶,这只臭鹦鹉,等找到机会他一定要把他那身红得刺眼丑不拉几的衣服和绿得烦人的发冠全部丢掉!
洛川雪气极了,几乎快磨碎了后槽牙。
杜长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洛川雪感受到他的目光,迅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杜长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片刻后,他将目光定格在洛川雪脸上,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缓缓开口道:
“明曦,下午比武结束后,和为师一道回去。”
“是。”
杜长生闻声,点了点头,随后才又收回目光,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场上的比武。
“哇,师兄,师父是不是要指点你呀?”
知晚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向洛川雪,眼中满是羡慕。洛川雪见状,却头也不回,面无表情道:
“不知道。”
指点不指点他倒是不知道,但害他肯定是真的。
这臭老头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尤其他身上还有令洛川雪厌恶的味道……
洛川雪想到这儿,攥紧了双拳。他力气失了分寸,指甲嵌进肉里,鲜红的鲜血自他掌心淌下,一阵疼痛袭来,这才迫使他回过神来。
洛川雪不动声色地拿出手帕将自己掌心鲜血抹去,随后以一个不易发觉的动作将脏手帕收回衣袖之中,又神色如常地端坐着,静静看着擂台上的比武。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对面一直有人盯着他。
那人正是洛雠。
他亲眼看见洛川雪掐破自己的手心,随后又面不改色地拭去鲜血。正常人在感知疼痛时面色都会改变,或是痛苦,或是皱眉,但洛雠在洛川雪的脸上,什么变化都没有看到。
反之,他神色一直淡淡的,就好像……伤的手不是他的一样。
洛雠心中凭空生出了几分好奇,说实话,他很好奇自己这一百年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不仅性情大变,甚至还入了魔。
洛雠收回目光,暗暗思索着-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天空逐渐爬上暮色,随着月亮的出现,今日最后一场比武也落下帷幕。
洛雠一直紧盯着洛川雪的动向,见比武结束,便迅速离开原地,准备去看看洛川雪的伤口。但洛川雪却并未等到他的到来,便跟着杜长生离开了原地。
洛雠犹豫半晌,随后下定决心般,从洛川雪给的储物戒中拿出隐匿气息的符咒,跟上了二人脚步。
二人所行方向皆向着幽深小道而去,一路上多弯弯绕绕,应该是要交代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洛雠跟着走了一会儿,二人又转了一个弯,才堪堪停下脚步。
四周清幽静谧,明明还是春季,树上的叶子却已经所剩无几。风一吹,那残存的叶子也掉落在地,颇有些萧瑟之意。
洛雠站在原地,没再往前。
“不知师父找我,有何事?”
“明日的比武,准备得如何?”
杜长生捋着胡子,洛川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思索片刻回道:
“万无一失。”
杜长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洛川雪虽然心下疑惑,但还是都随便答了一点。
杜长生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脸色猛地一变,随后竟是再也不伪装,手心漫出黑色魔气,猛地朝洛川雪额间击去!
洛川雪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魔气侵袭,随后他再也不挣扎,如行尸走肉般站在原地,双眼麻木地盯着杜长生。
杜长生见状,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笑容,他满意地看着洛川雪,点了点头道:
“不错,好好养身体,以后为本尊所用。”
本尊?
洛雠内心大骇。
“是。”
杜长生敏锐地察觉到洛川雪身上出现了一股魔气,但他并没有多想,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便吩咐道:
“回去吧。”
“是。”
话罢,洛川雪便迈着脚步离开了原地。
杜长生盯着洛川雪的背影,眼中满是贪婪,随后他收敛了自己面上的表情,也缓缓迈着步子离开了原地。
直到两人离开,洛雠才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面色复杂地看着洛川雪离开的方向。
这件事,应该告诉师父……
但要是告诉师父了,洛川雪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师父一向对魔深恶痛绝,若是让他知道洛川雪是魔……
洛雠眉头紧皱,始终想不到万全之策。他深陷思绪,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到符咒已经失效,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气息。
等到洛雠下定决心去找初厌晚之时,一转头便撞上了一道肉墙。他痛呼一声,捂着自己再次被撞的鼻子,顶着泛红的眼眶,仰头看向来人。
洛川雪挑了挑眉,道:
“这次可不关我事,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说完,洛川雪夸张地捂住自己被撞的位置,故作柔弱道:
“你把我撞疼了。”
洛雠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
“你不是被……”
“傻子。”
洛川雪闻声,再也演不下去,倏地笑了出来。他背着手微微俯下身靠近洛雠,眼眸微眯,悠悠然开口问道:
“我看起来那么弱吗?”
说完,洛川雪又直起身来,轻笑了道:
“再说了,我要是就这么栽了,某只小馋猫可就吃不到桃花糕了。”
洛雠睁大眼睛,猛地反应过来洛川雪这话里的“小馋猫”是指自己。他成功被洛川雪带偏,顾不得问洛川雪刚才的事情,又羞又恼道:
“我不是小……馋猫。”
大抵是心虚,洛雠后两个字的字音尤其弱。洛川雪被他这反应逗得笑了起来,心情愉悦地展开扇子给自己扇起了风。
洛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原地,似乎是因为主人太过生气的缘故,洛雠的脚步也沾上了怒气,一步踏得比一步用力。
洛川雪笑得前仰后翻,险些站不住。目送洛雠离去后,他收起扇子,也离开了原地。
得去摘桃儿给小馋猫做桃花糕了。
洛川雪一边走,脑中一边想着那猫儿吃到桃花糕,喵喵露出肚皮任rua的样子。
太过可爱,洛川雪忍不住弯起双眸,脚下脚步也不由得雀跃,又加快了一些速度。
洛川雪很快就到了桃林,他环顾四周一圈,最终选择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桃树。
他眯着眼盯着那桃树看了一会儿,随后唇角微挑-
晚间,明月高悬夜空。
房中灯火明亮,烛影婆娑。洛雠托腮看着桌上的宣纸,片刻后,伸出一只手拿起毛笔,另一只手仍然撑着侧脸,心不在焉地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洛雠闻声,往门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一阵风自他脖颈后袭过,他刚准备转过头去看,一双手便覆上了他双眼。
“劫色。”
那人的声音洛雠从未听过,但那人身上传来的香气洛雠却是认识。
就是洛川雪身上的桃花香。
那股桃花香淡而不浓,甚至带有些露水的味道,洛雠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其实很喜欢这香气。
“洛川雪。”
洛雠回过神来后,说出了洛川雪的名字,便听得背后人恢复原本的声线,惊讶道:
“怪哉。”
话罢,那人收回手,接道:
“怎么每次你都能认出我?”
“你身上有桃花香。”
洛雠说完,看了一眼洛川雪,随后别别扭扭道:
“你坐下,手伸出来。”
洛川雪微怔,随后便见洛雠推着他坐下,自己站起来,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药瓶。
他一边伸出手,一边胡乱想着。
真是怪哉。
每次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伪装,总能被洛雠一眼看破。
洛雠看着洛川雪手上的伤口,只觉得心莫名其妙有些疼得慌。
那伤口虽然已经被处理过了,但看着还是有一些令人胆寒。洛雠手有些发抖,但还是极其平稳地将药洒在了洛川雪手心,随后拿出细布将他的伤口绑了起来。
两人全程都没有说话。
洛川雪一直垂眼看着洛雠,直到他收回手,洛川雪才收回目光。
他经历过比这更厉害的疼痛,这明明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伤口,算不上怎么疼,可他的直觉又告诉他,这不一样。
“疼不疼?”
洛川雪听到洛雠问了他一句,他收回心中异样的情绪,故作可怜道:
“疼。”
“疼你还掐自己!”
洛雠瞪了洛川雪一眼,虽然语气凶了一些,但话里全是关心的意思。洛川雪只感觉心中涌过一股热流,但却烫得他心微颤。
他下意识伸出手将洛雠揽入怀中,洛雠见状,刚想伸出手推开洛川雪,便见他闷声道:
“让我抱抱。”
洛雠手动作一顿,最终没了动作,就这样任由洛川雪抱着自己。
第126章 126(十更)
“师兄,你身体还未痊愈,这是要去哪儿?”暮落枫正给千秋名送饭来,谁知却刚好撞上了他出门这一幕。
千秋名掩唇咳了一声,道:“无碍。”
暮落枫不满地“啧”了一声,将千秋名推进了屋,“那可不行,云师叔可是嘱咐过我了,你没好全之前不能放你出门。”
“……师弟。”千秋名深深看了暮落枫一眼,见他仍是不松口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暮落枫想说些什么,听到千秋名这句话,和他僵持了半晌,终是先移过目光,转移话题道:“吃饭吃饭。”
千秋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过暮落枫递来的筷子,坐了下来。
他心中有事,吃饭也显得尤其心不在焉。暮落枫将食盒放置一旁,沉默半晌,幽幽开口问道:“师兄,你要下山吗?”
“嗯。”食之无味,千秋名不过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暮落枫有些纠结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半晌后,似是下定决心般:“我和你……”
那个“去”字还未说出口,门外传来的一道女声便打断了暮落枫的话:“不准去。”
暮落枫身形一颤,随后掩住眸中情绪,转身行了个礼,规规矩矩道:“师尊。”
来人正是楚芷宛。
她淡淡瞥了暮落枫一眼,千秋名见状,刚想行个礼,便被楚芷宛制止了:“你伤未好全,坐着吧。”
“……多谢师叔。”千秋名也不再推辞,又坐回了原地。暮落枫默不作声地给楚芷宛搬了个凳子,刚想移到她那边,便见她已经自己拉了个凳子来坐着了。
暮落枫见状,眸中闪过失落的情绪,随后一言不发地站在了原地。
楚芷宛头也没回,淡淡开口道:“出去。”
暮落枫身形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楚芷宛,却连她一个眼神都未曾得到。见状,暮落枫有些沮丧地出了门。
楚芷宛喝了一口热茶,千秋名揣摩不透她的用意,开口问道:“不知师叔有何贵干?”
楚芷宛将茶杯放下,目光灼灼盯着千秋名:“秋名,你莫怪我。你行的是逆天改命之事,我不可能任由落枫陪同你胡闹。”
“师叔多虑了,秋名一人做事一人当,从未想拉任何人下水。”
千秋名目光坚定,语气认真,楚芷宛见状,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
“师叔也帮不了你什么,这琴灵你拿去,兴许有用。”
楚芷宛手中幻出一个青团子,那青团子周身弥漫着灵力。千秋名见状,也没有推辞,接过那琴灵便道了谢:“多谢师叔。”
“此行凶险,你多保重。”
楚芷宛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起身离开了原地。门外传来暮落枫的惨叫声,想来应该是被楚芷宛揪走了。千秋名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行了个礼,直到手心的青团子伸了个懒腰,他才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半晌吐出了一口气。
夜里,千秋名收好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昆仑门-
琉璃宫。
洛川垂眼看着匍匐在她脚底的洛灵,她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泛着诱人的嫣红。感受到洛川的目光,洛灵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脚踝便往上讨好地亲了一口,见洛川还是没反应,她有些焦躁不安地褪下自己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衫,嘴里溢出些痛苦又似求、欢的呻、吟,朝着洛川的脚踝一路往上亲去。
她脖颈间的锁链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在她的吻上行至膝盖时,洛川终是有了动作。
她将洛灵四肢上的锁链扣在自己坐着的榻上,随后转身出了门。
门外。
“宫主。”
琉璃宫弟子恭敬地朝着洛川行了个礼,洛川轻声“嗯”了一声,随后吩咐道:“找几个男弟子来。”
琉璃宫弟子神色一震,随后迅速反应过来,道:“是。”
房中不时传来洛灵的呻、吟声,洛川脚步顿了顿,随后喃喃道:“师妹,你莫怪我……”
……
……
直到屋内没了声音,洛川才推门进了屋。屋内维持着巫山云雨后的样子,洛川淡淡瞥了那些男弟子一眼,便见他们收起脸上的笑容,慌忙扎好腰带便欲离开原地。
洛川突然觉得心里没由来地出现了一阵厌烦。
屋内闪过一道剑光,再看时,那些男弟子全部倒在了原地,连一声惨叫都未留下。地面被汩汩鲜血染红,洛川赤脚踏过血地,将仍在颤抖的洛灵抱在了怀中,安抚道:“没事了,师妹,没事了……”
洛灵眼中恢复了清明,她呜咽几声,有些无助地仰头看着洛川。她想说些什么,然而却因为没有舌头的缘故,只能发出几声晦涩难听的声音。洛川将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拨开,轻轻拍着她的背。
直到洛灵勉强平静下来,洛川才停下手中动作,将她四肢的锁链解开,问道:“师妹,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洛灵眼中出现了极其浓重的怨毒之色,她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血迹在空中凭空写出了两个字。
“洛雠吗?”
见洛灵点了点头,洛川轻抚过她侧脸,眼中满是恨意,嘴上却温柔道:“那师姐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洛灵闻声,含泪点了点头。洛川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圈入怀中,道:“别哭。”
“是师姐没用,这么久才找到你。”
洛灵哭着摇了摇头,不知是想到什么,小心翼翼仰头朝着洛川下巴亲了一口,见洛川面上没有半分嫌弃之色,她又放肆地朝着她唇上吻去。
她的唇刚刚被那几个男弟子吻过,还带着骇人的热度。
洛川知道,但她没有躲。
即使知道她已经脏了,她还是没有躲。
直到将洛川的唇亲得艳红,洛灵才缓缓收了动作。洛川缓缓顺着她的头发,目光灼灼看向她,“师姐永远最喜欢你。”
“不管你是什么样,永远都是。”
洛灵呼吸一滞,下一秒,便猝不及防被洛川按在榻上亲吻。洛川的吻与她的外表完全不符,她外貌清冷禁欲,然而吻洛灵时却是侵略性极强,洛灵险些被她吻得喘不过气来。
屋内温度在逐渐升高,洛川朝她耳边吻去,喃喃道:“师姐帮你,好不好……”
洛灵没说话,但圈紧了洛川的脖子。
这便是默许了,洛川将碍事的锁链往床边推去,将地上的尸体砸的稀碎,她却置若罔闻,只是爱怜地吻着洛灵。
纱帘被风吹得四处飞舞,帐内两道人影若隐若现-
“洛川雪!出来打架!”
桃林之中回荡着一道男声,洛雠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声音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旁边的小胖鸟被洛雠吓到,还来不及扑棱翅膀就坠下了树。洛雠皱眉幻出无尘,飞身朝着声源处而去。
那男子没寻见洛雠,又大声喊了几声。直到洛雠将剑架在他脖子上,他才算是住了嘴。
洛雠上下打量那男子一眼,忍不住皱了眉头。
那男子一袭黑衣,分明穿着百川门的校服。洛雠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你谁?”
男子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一把推开洛雠的剑,震惊道:“你没记住我的名字?”
“……?”洛雠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那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张卷轴,摊在了洛雠面前,似是不满道:“看好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程常樂是也。”
洛雠微微一怔,收回了手中的剑,“你是程垣的儿子?”
“当然了,我爹……不对,我不是来找你扯皮的,来战!”程常樂说完,拔出腰间的配剑便直直朝着洛雠攻去。然而那剑还未碰到洛雠,便被他身上漫出的威压震了个稀碎。
程常樂:“……”
程常樂握着剑柄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诚恳问道:“你是什么修为?”
洛雠挑眉看他,“炼虚期。”
“……”
程常樂脸上挂起了一个尴尬的迷之微笑。
洛川雪平日里从未与他正面打斗过,多以戏耍为主,他便以为自己和洛川雪是差不多的修为。
现在看来,哪是差不多,分明是差远了!
洛雠越看这傻白甜越觉得好玩,把他领子提起来便飞上了树。程常樂惊恐地叫了几声,一到树上就迅速蹲下身来抱住了树,化身为嘤嘤怪:“爹!!!救我!!!”
洛雠又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便见他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嗯嗯嗯。”程常樂点头如捣蒜。
“百川门和浮山宗最近在筹备什么?”洛雠低头看向程常樂,语气平淡。
“哪儿是在筹备什么!分明是浮山宗仗势欺人!强迫我爹和他们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清楚点。”洛雠拿剑刃拍了拍程常樂的脸,他肩膀一颤,害怕回道:“你……你能不能把剑拿开?”
洛雠将剑挪开了一些。
剑光闪过,程常樂松了一口气,答道:“就是浮山宗不是新上任了个宗主吗,听说他已经死了好几十年了,这次却突然诈尸回来,好像还年轻了几十岁。”
“继续。”
“然后他好像是要画个什么阵法,要活人献祭,但是浮山宗人手不够,他就来我们百川门,强迫我爹帮他抓人。”
程常樂说完,语气已带上些怒气。洛雠眼眸微眯,心下大致有了几分推测。
看来明曦是回到一百年前,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还有这个阵法……
虽然他不知道明曦用意何在,但肯定不能让他成功。
想到这儿,洛雠将目光移向程常樂,问道:“你不想反抗?”
“我倒是想,但是我爹让我忍着,打不过,憋屈死了。”
程常樂撇了撇嘴,洛雠悠悠然道:“我有办法。”
程常樂闻声,眼前一亮,见洛雠朝他勾了勾手,便毫无防备地凑了过去。洛雠瞥他一眼,微微一笑道:“骗你的,没有。”
程常樂:“……”
程常樂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扭过了头去。洛雠顺势坐到桃树上,笑吟吟道:“但是你已经被我下了蛊。”
话罢,程常樂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惊疑不定地撩开自己的衣袖,果然看到那处多了一道血红的伤口,他咬牙切齿道:“无耻!太无耻了!”
“帮我做事,给你解药。不帮我,就等死。”
程常樂终究还是有些怕死,他犹犹豫豫看了洛雠一眼,开口问道:“你要我干些什么?”
洛雠微微一笑,凑到程常樂耳旁说了些什么,便见程常樂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道:“你要我偷……”
“嘘。”洛雠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接道:“说出来,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程常樂瞬间感觉自己口腔中的舌头传来一阵凉意,他反射性般捂紧了自己的嘴巴,表情有些惊恐。
“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我会随时监视你。”
程常樂小心翼翼道:“沐浴的时候……也?”
“你说呢?”洛雠表情似笑非笑,程常樂打了个寒战,明智地没再开口问下去。
“那个……”沉默半晌,程常樂挠了挠头,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打过你啊?”
洛雠表情微怔,随后反应过来,垂眼掩饰住了眸中情绪,“……不知道。”
“那你和明曦谁厉害一点呀?”程常樂一聊八卦,眼睛就放光。
洛雠淡淡扫他一眼,道:“你倒不如问谁更卑鄙一点。”
“那谁更卑鄙?”
“他。”
程常樂还欲再问,不远处却传来了路狄的声音:“尊上,魔军在等您。”
洛雠这才起身,提着程常樂的衣领下了树。
“别忘记我吩咐你的事情。”
话罢,洛雠指尖溢出红色灵力,再看时,程常樂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洛雠这才迈着步子,朝着路狄所在的方向而去。
……
第127章 127(十!一!更!)
空荡的山洞之中,传来一阵水滴声。那声音富有节律,却变得越来越大。一滴水滴在洛雠额头,他眼睫一颤,猛地睁开双眼,一双血眸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尤其诡异。
地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洛雠眼神一凛,凭空幻出一张符咒,指尖溢出点点灵力,便见那黄符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燃烧起来。
明亮的火焰将山洞的布局照得清清楚楚。
山洞的洞壁并非石头,而是白骨。密密麻麻的颅骨嵌在洞壁之中,有些还带着干涸的鲜血,和未剥干净的碎肉。恶心的腥气在山洞中蔓延开,洛雠掩住口鼻,攥紧了手中的无尘。
山洞被布了结界,他要出去,恐怕有些困难。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片刻后,那洞壁上的白骨竟也开始动了起来。洛雠收回思绪,便见一阵剑光闪过,再看时,无尘周围已绕上血雾,而洛雠掌心正淌下艳红的鲜血。
鲜血似是受到指引,浇灌着无尘。那阵腥气越来越重,洛雠也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朝着山洞深处攻去。
一阵热气铺洒在洛雠身上,混着窒息的臭气。身后的白骨一个接一个从洞壁中掉下地来,洛雠似有所感,先是躲过那怪物的袭击,随后竟是又朝着洞内深入了一些!
只听得洞内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叫,原是洛雠将无尘刺入了那怪物的脖颈。粘稠的绿血瞬间喷溅而出,侵蚀了地上滚动的白骨,白骨刹那间化为虚无。洛雠眼眸微转,又往前移了一些,果断刺入了那怪物的头。
怪物本就痛得不行,被洛雠补了一刀,内心更是狂躁。它失控般朝着四周撞去,正好将洞顶撞了个口子出来,洛雠看准时机,待那怪物离那口子有些距离后,毫不犹豫地飞身而出,扔下一把符咒。
见那洞中燃起大火,洛雠指尖掐诀,红色的灵力刹那间结成封印,将小口封得严严实实,也把怪物的惨叫声隔绝在内。
“做的不错。”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洛雠眉心微皱,转身问道: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变得更强。”
男子眯眼看着洛雠,话语似有引诱:
“难道你不想知道,一百年后的自己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吗?”
“和你有关?”
“哈,确实和我有关,但不完全是。”
“这耳坠,也是你的手笔。”
洛雠话锋一转,语气肯定。男子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道:
“这可是个好东西。”
“……”
洛雠没说话,男子倒也不介意。他懒洋洋扫了洛雠一眼,道:
“不说废话了,就送你到这里。”
“好好享受死里逃生的感觉吧。”
话罢,男子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洛雠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吟片刻,执剑朝着前方走去-
浮山宗。
宗主房传来一阵茶具破碎的声音,片刻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得“哐当”一声,门被猛地推开,明曦一脸阴鸷地看着桌上破碎的镜片,咬牙切齿道:
“那老东西竟然敢骗我……”
“宗主……”
一道女声在房中回响,明曦闻声,这才收回面上的表情,抬头望向门口站着那女子,问道:
“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垂下双眸,显得有些局促。
“我听到声音,有点担心……就来了。”
明曦听到这句话,眸中闪过嫌恶,但不过一瞬间,那嫌恶便消失了。明曦看着那女子,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
“我记得,你原来是昆仑门的人?”
女子显然不知道明曦为什么会提到这件事,但她还是诚实答道:
“是。”
明曦眸中闪过不易觉察的算计,片刻后,他朝着女子招了招手,柔声道:
“千月,过来。”
千月眉眼间爬上惊讶与欣喜,她快步走到明曦面前,眼中满是期待。明曦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
他做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声音放得无比轻柔。
“喜欢我吗?”
“宗……宗主……”
千月面上瞬间爬上羞红,看来是被戳中了心事。明曦忍着心中的恶心,将千月圈入了怀中,在她耳边低语:
“喜欢我吗?”
千月只感觉心跳一滞,感受到耳尖温热的鼻息,她才缓过神来,羞怯地“嗯”了一声。
明曦面无表情地吻上了她的后脖颈,动作暧昧十足,眼中却一片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
明曦缓缓穿上外袍,连鞋子也未曾穿,便赤足下了地。他披散着的头发有些许垂在胸前,遮住了那刺眼的红痕。
当了十几年的炉鼎,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这副好皮囊的优势。
明曦冷着脸,伸出食指划过自己侧脸的皮肤。
肤若凝脂,媚态十足,果真是做炉鼎的上好人选。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后拿起破碎的镜片,缓缓行至铜镜前,往自己脖颈处划去。
鲜血顺着滑下白皙的脖颈,明曦眯眼望着镜中的自己,面上出现了一些不满的神色。片刻后,他手滑过铜镜,一阵白光闪过,镜中人又变了一个模样。
是洛川雪和洛雠的脸。
看着这张脸染上鲜血,明曦心中有些莫名的兴奋。他神色刹那间变得扭曲起来,破碎镜片被他捏在手中,划破了掌心。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变脏。
他要把洛川雪也拉下泥潭,让他也感受到雌伏于人身下的屈辱。
想到这儿,明曦只感觉心中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他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面上欲色尽显,缓缓褪下了自己的衣衫……-
另一边。
洛川雪对着画下的阵法,将灵力注入了十世镜中。四周灵气环绕,那只剩一半的十世镜缓缓浮上一段距离后,还未停留片刻,便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四周环绕着的灵气刹那间散开,洛川雪默不作声收回十世镜,又打开古籍,蹙眉看着已经泛黄的书页。
念雠犹豫片刻,终于从原地起身,将洛川雪手中的古籍夺过,用小大人的语气道:
“爹爹,该去睡觉了。”
“……你若是困了,便先睡。”
“我不困。”
洛川雪伸出手准备去拿书,念雠却固执地将古籍藏在身后,片刻后终是洛川雪先妥了协。
“行行行,我去睡觉,书还我。”
“不行,你要是半夜偷偷起来看怎么办。”
“……啧。”
洛川雪不满地看了念雠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起身便朝着床边去了。见他真躺下了,念雠才将蜡烛吹灭,自己到屋外去,点灯认真看着古籍。
但不过片刻,手中的古籍便被抽走了。
念雠猛地睁大眼睛,仰头看向身后。洛川雪将书拿着,往他头上轻轻敲了敲:
“你也该睡了,晚睡可是长不高的。”
“爹爹骗人,洛雠爹爹也晚睡,不也是……”
念雠话音一顿,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没再说下去。洛川雪神色一怔,随后提着念雠的衣领进了屋。
“少废话,睡觉了。”
深夜,微风阵阵。念雠早已熟睡,洛川雪盯着窗外看了半晌,轻手轻脚起身去了屋外。
他眉宇间尽是倦色,眼底下布了淡淡的乌青。泛黄的书页在明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洛川雪眼中满是血丝,却仍强撑着画那阵法。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变亮。洛川雪有些疲惫地接过再次下坠的十世镜,正欲再画,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洛雠。”
这声音苍老却有力,洛川雪猛地抬头,看到了初厌晚。
几年未见,他头发似乎又白了一些。洛川雪微怔片刻,蹙眉问道: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初厌晚嘴唇微张,似是要说些什么,但片刻后,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洛川雪敏锐地察觉到他身旁环绕的灵力,沉默片刻,问道:
“时景安?”
初厌晚面对如此大逆不道的称呼,竟然也没说些什么。洛川雪见他没回答,心下了然,说出的话语却是刻薄无比:
“呵,他成了仙,管得倒是越来越宽了。”
“……”
初厌晚叹了口气,缓缓行至洛川雪身前,道:
“为师有办法催动十世镜。”
闻声,洛川雪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抬头,蹙眉道:
“你图什么?”
初厌晚伸出的手微微一顿,似是没有想到洛川雪会如此质问他。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不应该用利益做前提。
“何出此言?”
初厌晚终于回过神来,皱眉看着洛川雪。洛川雪冷笑一声,道:
“那我应该说什么,感恩戴德说谢谢你吗?”
“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我早已经不是你徒弟了。”
初厌晚神色一怔,洛川雪收回视线,垂下双眸,冷声道:
“是你不信我。”
“不可能。”
初厌晚声音决断,洛川雪只觉得有些莫名地烦躁。他心中积压多年的火,似乎就要在此刻爆发。
“是吗?你都觉得不可能了。”
“呵,但要是我和千秋名呢,你信谁?”
初厌晚神色一震,洛川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火气,自嘲般道:
“算了,早就知道结果了,不问了。”
“把你想要的东西想好,再来找我吧。”
话罢,洛川雪转身离开了原地。
片刻后,眼前的房屋缓缓隐去,初厌晚终于回过神来,眉头越皱越深。
第128章 128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春风卷着桃花香气,在空气中悄然散开。
演武场四周围满了人,时不时还传来喝彩声。
“浮山宗胜。”
闻声,明延轻蔑地扫了地上那百川门弟子一眼,手腕一转,将剑收入剑鞘之中,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擂台。
“这浮山宗弟子当真是无理。”
暮落枫说完,从盘中拿起一颗花生,往自己嘴里抛去。千秋名盯着明延的背影看了半晌,一言不发地移开了目光,并未做出评价。
比武太过无聊,念雠生性好动,虽然乖乖坐在原地,但眼珠子却是不老实地频繁转动。
他往四周扫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一棵树上。
那盘曲多姿的老树葱绿苍翠,枝叶婆娑,疏影横斜。红绸穿梭于枝叶之间,被风吹动着,煞是好看。
念雠被吸引目光,盯着看了半晌,突然在那树干上望见了人。
那人眉目如画,皮肤白皙。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旁,遮住了耳上的耳饰,只露出一截红流苏,慵懒卧在他锁骨上,衬得他脖颈处肌肤胜雪。
偏生那脖颈上又印上几道红痕,教人生了坏心思。
念雠回过神来,又仰头看了洛雠一眼,确定他坐在原地后,不敢置信道:
“两个爹爹……”
他声音极小,似是嘟囔。洛雠离他近,只听到了声音,并未听见内容。
正当他想询问之时,锁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随后密密麻麻的痒意在侣印处散开,似是撩拨,却又比这过了火。洛雠捂住自己的领口,惊疑不定地朝四周望去,最终在老树处停住了视线。
洛川雪本无意躲藏,瞧见他的目光,挑了挑眉,随后猛地从枝干上坐了起来,假装没看到那人面上表情,将手肘靠在大腿上撑着侧脸,另一只手随意地拨弄着桃花瓣。
洛雠忍住锁骨处的异样,暗骂一声,手中凝起灵力朝远处而去,那灵力攻势迅猛,却在即将靠近洛川雪之时猛地炸开,消散在空中。
洛川雪凭空幻出一把折扇,遮住自己的薄唇,只露出一双笑眼。那模样像极了一只狡诈的狐狸,洛雠狠狠瞪他一眼,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中动作。
念雠压根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白净的小脸上出现出现纠结的表情,半晌后,他轻轻拽了拽洛雠的衣袖,小声开口问道:
“爹爹,你会分身术吗?”
“?”
洛雠不解地看了念雠一眼,随后猛地反应过来,捂住念雠的嘴,示意他噤声。
“等会儿告诉你。”
念雠乖巧地点了点头,洛雠这才松一口气,把手收了回去。
暮落枫把盘里的花生吃完,拍了拍手,顺势往椅背上一靠,斜睨着念雠,随后绕过洛雠,戳了戳千秋名。
千秋名有些疑惑地倒下身来看向暮落枫,便见他轻声道: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孩和师弟很像。”
千秋名闻声,在脑中回顾着念雠的模样。他年纪尚小,眉眼间却像极了洛雠,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一模一样的奶膘。
千秋名本来还没有想到这一茬,听到暮落枫提起,他眉心紧皱,陷入了思绪之中。
半晌后,他回过神来,朝着暮落枫艰难地点了点头。
意思是他也觉得很像。
两人眼神交流了几个来回,擂台上的比武也落下帷幕。洛雠从原地起身,带着念雠正欲离开原地,便被初厌晚叫住了:
“洛雠,和为师来一趟。”
洛雠身体僵在原地,随后无奈拉着念雠跟上了初厌晚的脚步。
洛川雪眼眸微转,随后从树上跳下,在落地的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_洛雠只觉额间魔印所在的位置被覆上一片温热,洛川雪的动作轻柔极了,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洛雠有些生气,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欢喜。
旁人对他这魔印避之不及,唯恐同他沾上半丝关系。给他的厌恶也好,痛恨也罢,洛雠应该早就对这些多余的情绪免疫了。
可当洛川雪吻上他的额间,他的心还是不争气地颤了一下。
洛川雪微微抬起头来,用拇指在洛雠的眼尾下轻轻摩挲。他力气不大,但洛雠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还是泛上薄红,平添了几分妖冶。
不像修道之人,像是嗜血的魔。
洛川雪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手上动作失了分寸,洛雠痛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洛川雪这才回过神来。
“放开我。”
洛雠眉眼间带上嗔怒之色,他本来都想着要怎么和洛川雪周旋几次他才肯松手了,没想到洛川雪这次竟直接干脆地松开了手。
连拉扯都没有和他再拉扯。
洛雠心下奇怪,坐起来轻拍洛川雪的肩。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洛川雪说完这句话,便没了下文。
洛雠感受到他情绪的异常,也没再问下去,只是默默陪在他身后。
几片桃花瓣落下,正好落在洛川雪肩上。半晌后,洛川雪拂去肩上花瓣,终于开口问道:
“正道和邪道,你认为有什么区别?”
洛川雪头一次问这种正经的问题,洛雠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
“正道救人,邪道害人。”
“那我也是修的邪道。”
洛川雪转过身看向洛雠,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洛雠盯着他看了半晌,坦然点了点头:
“是,你确实害人。”
洛川雪:“……”
“但是师父说过,什么都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修正道的会有坏人,修邪道的也有好人。”
“那你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洛川雪来了兴致,目光灼灼盯着洛雠,只等着他的下文。
洛雠也撑着下巴看向他,半晌后,他唇角微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好人。”
洛川雪脸上浮现出意外之色,随后道: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但你知道,我这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吗?”
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在增生,他自认是个坏人,便也认定了这个事实。旁人口中“好人”这个评价让他感到厌恶,但更多的是害怕。
他不想自己的善意被人发现。
但谁料洛雠只是微微低下头来看了他的手一眼,随后便抬起头看他:
“那与我何干。”
“至少对我来说,你是个好人。”
洛雠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洛川雪听清楚。他眸中浮现出茫然,似是对这句话有些理解不透。
他是好人吗。
是,还是不是。
半晌后,他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眯眼望洛雠:
“这就是你要修的正道?”
“不是。”
洛雠摇了摇头,随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洛川雪:
“但对你,可以例外。”
洛雠这话的意思颇有一些暧昧缠绵,但他本意并未如此。洛川雪盯着他清澈真挚的双眸,半晌后,低笑一声。
“你这是……在和我表明心迹吗?”
原本的正常的气氛被洛川雪这话冷不丁地打断,洛雠脸色一变,狠狠瞪了他一眼,洛川雪见状,笑意更甚。
洛川雪伸出手抚上洛雠脸庞,随后在他眼尾用力一擦,便见他眼尾泛上薄红,眼眶中因为疼痛而泛起了泪水。
那模样明明是委屈,可他面若桃花,双眸摄人心魂,眼角的泪痣更是媚态十足。
洛川雪喉结微微一动。
“你干……唔!”
洛雠口中的话还未说完,洛川雪便捏住他下巴,俯下身去在他红唇上一吻。
洛雠瞪大眼睛,眼中竟是不敢置信。
他……他居然被自己亲了?
洛川雪的吻带有极重的侵略性,唇齿交缠间,洛雠只觉身子发软,喘不过气来。
洛川雪不知何时已经将洛雠搂入了自己的怀中,等到他结束这个漫长的吻的时候,洛雠面上发懵,只能凭本能呼吸。
洛川雪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发出了愉悦又带有些恶劣的笑声。闻声,洛雠终于反应过来,泪眼婆娑的眸子就这么狠狠瞪着洛川雪,看起来像是张牙舞爪,但毫无杀伤力的小猫。
“你!”
“我怎么?”
洛川雪心情极好,眉眼间尽是餍足之色。反观洛雠,薄唇艳红,面上尽是怒色。
“你不许亲我!”
“啊……可是亲都亲了,能怎么办呢?”
洛川雪故意凑近了洛雠,准备逗逗他。没想到洛雠有了前车之鉴,唯恐洛川雪再次亲他,他这一次警惕极了,洛川雪还没来得及靠近他,便见他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洛川雪:“……”
“我……我要走了。”
“不学琴了?”
洛川雪抱手靠在手旁,挑眉看向洛雠。
洛雠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正安静躺在地上的琴,又看了一眼洛川雪,骂道:
“我找师兄教我!”
随后便准备转身离开原地。
洛川雪见真把人欺负过头了,便也顾不得其他,一个闪身到洛雠背后,伸出手搂住了他纤细的腰。
洛雠瞳孔地震,随后又羞又恼道:
“放开我!”
“不放。”
洛川雪将下巴靠在洛雠的肩上,笑吟吟问道:
“你要和千秋名学琴?”
“是又怎么样!”
洛雠背对洛川雪,便也没看见他眸中的幽冷。
“哎,可怜我又为你寻来这把天下独一无二的琴,本想亲手教你,没想到你领了琴,不领我心意。”
“也罢,你去吧,我不拦你。”
话罢,洛川雪便假惺惺地做出了一个欲松开洛雠腰肢的动作。洛雠闻声,额头青筋暴起。
明明是洛川雪先亲他,他才生气的。
可他这话,却是让洛雠起了一些愧疚的心思。
挣扎半晌后,洛雠终于转过身,抬头看向洛川雪,鼓起勇气道:
“学琴可以,但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这句话有空子可钻,洛川雪眉眼微动,刚想点头答应,便见洛雠防备般又接了一句:
“也不能动嘴。”
见心思被拆穿,洛川雪倒也不恼,点头应下:
“好。”
洛川雪答应得爽快,脸上仍是笑吟吟的神色。洛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又没看出半分异样来,于是只好收回目光,坐到了琴前。
“那我教了?”
“废话少说。”
洛川雪轻笑一声,这次倒是认真地教起了琴。
春风习习,时不时卷下桃花瓣,散到两人头顶。
洛川雪看着安静弹琴的洛雠,伸出手将他头上的花瓣捻起,随意看了一眼,便扔至一旁。
人比花娇。
美人当前,再美的花也黯然失色。
竹林之中寂然无声,微风袭过,几片竹叶落在亮如明镜的湖中,漾起一波又一波水纹。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鸟雀被惊飞,发出哑叫。却见不远处出现两抹身影。
那鹤发仙人步子不急不缓,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反观跟在那仙人身后的白衣弟子,呼吸急促,似是被这路程累得不轻。
两人行至竹屋前,初厌晚伸手推开门,率先进了屋。洛雠和念雠紧随其后,洛雠转身将门关了起来。
屋内陈设简朴,色调素雅。初厌晚掀起衣袍,坐到松木椅上,随后朝洛雠看了一眼,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缓缓开口道:
“坐。”
洛雠点头,往四周环顾一眼,也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去。念雠紧跟着洛雠的脚步,面上尽是警惕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是怕自己只要一眨眼就会被初厌晚抓走吃掉。
“师父,怎么了?”
初厌晚闻声,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将视线移到洛雠身上,他眼眸太过幽深,其中蕴含情绪纷繁复杂,洛雠被这眼神看得背后有些发毛,正当他准备再问一句时,初厌晚终于开口了:
“脖子上可是被蚊虫叮咬了?”
初厌晚本是想随便扯点有的没的再进入正题,正好看见洛雠脖子上泛红的痕迹,便想着从这里开始说。洛雠闻声,呼吸一滞,随后掩住眼中慌乱,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
“是。”
说话间,洛雠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领又往上拉了一些,试图遮住那红痕。奈何脖颈上布满的痕迹实在太多,即使他拉起衣领遮住了一些,另一些却还是露了出来。
好在初厌晚心中有事,没怎么注意到洛雠的动作。
“为师这儿有一些药,你等会儿拿去。”
“多谢师父。”
初厌晚又闲扯了一些话,才将话题引到念雠身上:
“你和这蟠桃孩儿是如何相识的?”
洛雠微怔,反应过来后在脑中疯狂想着话术。初厌晚见状,指尖散出灵力,朝着念雠飞去。洛雠瞳孔地震,然而还不待他将那假话说出口,竹屋的门便被猛地踹开。
门口传来一阵巨响,洛雠和初厌晚闻声望去,便见洛川雪抱着手,脚踩被踹落的门框,模样嚣张跋扈:
“老头,你想做什么?”
初厌晚眉头倏地皱起,他盯着洛川雪看了半晌,道:
“原来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
话罢,洛川雪行至洛雠和念雠身前,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原地的初厌晚。他平日里便不好好穿衣,一袭红衣被他穿得松松垮垮,领口大开。
初厌晚嘴唇微张,神色复杂,刚想说些什么,便不经意扫到洛川雪脖颈处的红痕。
他愣在原地,自然而然将他脖颈上红痕和洛雠脖颈上红痕联系起来。
半晌后,初厌晚终于反应过来,嘴角因生气而抽搐,他指着洛川雪,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
洛川雪还没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初厌晚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面色涨红,怒吼道:
“出去!”
“?”
洛川雪被吼得莫名其妙,但他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带回洛雠和念雠,他朝初厌晚翻了一个白眼,随后拽着洛雠刚想离开原地,便又被初厌晚吼了一声:
“坐下!”
“你有病吧?”
洛川雪终于忍不住发火,那架势凶极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和初厌晚打起来。洛雠瞥到洛川雪脖颈上的红痕,终于意识到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恍若被雷劈了,半晌后,他转过身看向初厌晚,试图解释:
“师……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语气干巴巴的,听起来没有半分说服力。
第129章 129(二更)
昏暗的密林之中传来龙吟,洛川雪脚步一顿,定在了原地。
蓬莱……也有龙?
借着灵草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密林中央建着一个石台,上面雕着龙的纹样。泛着亮光的锁链一半锁着人头,一片锁着蛇头,高悬在空中。异兽巨大的身躯交缠在一起,看上去坚不可摧,然而风不过轻轻一吹,原本庞大的蛇躯便瞬间消散在原地,只留了十八个头在空中悬着,在夜中显得尤其惊悚。
“何人擅闯山海?”
冰冷的声音在林中响起,洛川雪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疑惑,淡淡开口道:“不是前辈引我前来的吗?”
“是,你身上有龙的味道,而且我很熟悉。”
“不过我不太想得起来了。”
话罢,洛川雪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首龙身的男子,他皮肤惨白,头发披散在胸前,身上尽是伤痕。他盯着洛川雪看了半晌,忍不住皱眉道:“还有凤凰的味道,你究竟是谁?”
还未等到洛川雪回话,男子便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他嘴里溢出断断续续的痛吟,身上的伤口瞬间裂开,留下汩汩鲜血。锁链受到他的影响,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热息,洛川雪眼神一凛,正欲拔出噬血剑,却见那男子手一挥,身后异样的感觉便荡然无存。
“相洛,你逾越了。”
男子冷声开口,便听得那人首蛇神的异兽乖顺开口道:“是,相洛知错。”
说完,相洛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被锁链强制拽离了原地。男子收回目光,上下打量洛川雪一眼,最终目光停留在他腰间佩囊处。
“龙丹,给我。”
左右也是打不过,权衡利弊之下,洛川雪将龙丹从佩囊中拿出,递给了男子。之前路狄让他找龙,他到的时候只找到了尸体,索性便剖了龙丹,随手放到佩囊中,没再拿出来。
男子将龙丹放在手中摩挲半晌,一滴热泪突然毫无预兆落下。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龙丹,喃喃道:“妹妹……”
沉默半晌,他收好龙丹,眼中满是恨意。他移到洛川雪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怒道:
“告诉我,那只凤凰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洛川雪摇了摇头。
男子松开洛川雪的衣领,往后跌退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不……不对,你身上的气息不对,你不属于这个时空。那妹妹……妹妹一定没死,我要出去找师兄!”
“大人,别忘了您的职责。”
九婴吐出信子,说出的却是人话。男子冷声开口:“闭嘴!”
他攥着手中的龙丹,盯着洛川雪看了半晌,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惊悚的笑容。
“你是不是想要能与天道抗衡的力量?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洛川雪掩去眸中神色,点头假意答应道:“是。”
九双蛇眼瞬间盯紧了洛川雪,渗出冰冷的寒光。
九婴眯眼问道:“大人,你要违背山海的规则吗?”
相洛阴森森一笑,人头飞到男人面前,讨好道:“大人可没有违背山海……而且,山海太久没有见过活物了,它说不定会很满意大人的这个决定呢。”
洛川雪敏锐地捕捉到相洛和九婴话里的信息,他眸光微微闪烁,心下大致有了三分推测。
看来他来的不是蓬莱。
或者说,他来的其实是蓬莱,但这里已经被他们口中“山海”的力量侵蚀了。
山海……难道是《山海经》?
想到之前楼重华用来对付他的四大凶兽,洛川雪呼吸一滞。山海异兽早就于几千年前尽数消失在了世间,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
洛川雪不动声色观察着相洛和九婴,在发现他们身上都散发着鬼气后,收回了目光。
“相洛,带他去宫里。九婴,随我去见山海。”
“是,大人。”
“是,大人。”
九婴深深看了洛川雪一眼,才跟着男子离开。相洛笑眯眯看着洛川雪,眼中泛着他看不懂的情绪,道:“这边请吧。”
洛川雪跟着相洛的一个头到了宫中,将人送到后,相洛便退下了。洛川雪往四周环顾一圈,目光定格在纱帘后。
“你在看什么?”
纱帘后的异兽开了口,声音苍老,似是老妇。洛川雪微微低头,掩住眸中异色,道:“冒犯了。”
“哼。”老妇冷哼一声,长袖一挥,起身掀开了纱帘。她手上布满了老人斑,面色不善看着洛川雪。
“你若是知道冒犯,便不会闯进来。”
洛川雪盯着她身后若隐若现的黄光,老妇似是察觉自己失了态,没再同洛川雪说话。她转身回到座位上,干咳了几声。
地上的血迹清晰可见,洛川雪亲眼看见那暗红的鲜血冒出了刺目的火焰,但不过一瞬,那火焰便同鲜血一起消失在了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然而洛川雪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他见过凤凰火,认错什么都不可能认错这个。
纱帘上的影子随烛火摇晃,羽毛的影子若隐若现。洛川雪眼神一凛,移了个位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老妇的动向。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似是感受到洛川雪的视线,她将茶杯放下,缓缓开口道:“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是。”
他不贪心。
他只想和洛雠在一起,可这天道偏偏不容他。
“你若是后悔还来得……”
“女泱。”
男子的到来打断了女泱的话,宫殿之中的气压蓦然降低。女泱猛地起身,连看都没有看男子一眼,便离开了原地。
“我问过山海了,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一年,那什么都是你的。”
男子看向洛川雪,话语间尽是蛊惑。洛川雪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
男人眼眸微眯,目光灼灼盯着洛川雪看了半晌,“你和别的外来者好像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你不想成仙。”
男子说话的语气变成了肯定,洛川雪坦然地点了点头,道:“我确实不想成仙。”
“为何?来到山海的人无一不想成仙。”
“成仙……呵,不过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小人罢了,这天道眼瞎,便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只要肯下跪故作虔诚祷告承诺几句,再供奉一点香火,什么罪都能被天道一笔勾销。”
“那你所求为何?”
“……与挚爱同生,共死。”
男子沉吟片刻,问道:“你没有亲人?”
“有啊。”
洛川雪笑了一声,“我娘和我外祖说我是孽种,想杀我,我爹要成仙,不要我。”
“那你所谓的挚爱?”
“我自己。”
男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片刻后,他收好面上的神色,叮嘱道:“别和女泱走得太近,她不是什么好人。”
“是。”
男子点了点头,唤了一声:“相洛。”
“在。”
相洛进来的时候嘴角的鲜血还没舔干净,感受到男子不悦的目光,他伸出长长的舌头将嘴角的鲜血尽数卷入口腔中,才谄媚问道:“不知大人唤相洛是有何事要吩咐?”
“带他去九婴那里拿东西。”
“啊……是,大人。”
“跟我走吧,准大人。”
相洛这话有不少调笑的成分,然而洛川雪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相洛神色一僵,头转过去引着路。
出了宫殿,空气中传来一阵鬼气。老鼠的声音在四周响起,相洛伸出蛇信将老鼠卷入口中,似是在吃什么人间美味。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洛川雪看向相洛,挑眉问道:“你就一个头?”
相洛将老鼠咽下,老鼠血淋淋的尸体顺着食道掉在地上,刚好与洛川雪擦肩而过。洛川雪脚步一顿,望着自己脚底的死老鼠,又抬头眯眼看了一眼相洛。
相洛打了个饱嗝,笑眯眯道:“九个。”
“我可以让你变成一个。”
洛川雪也笑,相洛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危险之意,却毫无惧怕之色。他又转过头去带着路,意味深长道:“那得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走吧,准大人。”
两人一路上相对无言,脚步声回荡在林中。片刻后,相洛停在了原地。
“九婴,大人让他来找你。”
“知道了。”
九婴的蛇头缓缓飞下,相洛微微低头,朝着洛川雪行了一个礼,不怀好意道:“准大人,祝你好运了。”
“多谢,你可以走了。”
相洛又看了一眼九婴,才飞回锁链上。被锁链扣住的瞬间,相洛的眼睛瞬间闭上,庞大的身躯再次出现,相洛的几个头被连在一起,却连半分生气都无。
“相洛被大禹所杀。”
九婴淡淡开口,上下打量洛川雪一眼,蛇眼闪着异样的光芒,语气嘲讽:“你觉得,你能和大禹比吗?”
“比肯定是比不上。”
“但后羿的箭法,我也学了个七八。”
说完,洛川雪凭空幻出魔箭,便朝着九婴做了个射箭的姿势。九婴有些忌惮地看了他一眼,威胁道:“你若是杀了我,山海不会放过你的。”
“我可没说我要杀你。”
洛川雪将弓箭放下,神色仍是笑眯眯的。九婴怨毒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道:“随我来。”
洛川雪将弓箭收回佩囊,便懒洋洋迈开步子跟上了九婴的头。
第130章 130
“可以松开了吧?”
洛雠被洛川雪抱着,总感觉别别扭扭的。洛川雪轻声“嗯”了一声,随后才缓缓松开洛雠的腰。
他缓缓起身,面上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眉眼间染上笑意,唇角微弯。洛雠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喏,答应你的桃花糕。”
洛川雪说完,揭开了食盒,桃花香便蔓延而出,扑鼻而来。洛雠一眼望去,便看见了特意做成花瓣形状的桃花糕。那糕点白里透红,看上去便让人垂涎欲滴。
洛雠顺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到唇边,轻咬了一口。随后他眼前一亮,有些惊喜地抬眼看向洛川雪道:
“好吃。”
“我做的能差到哪儿去。”
洛川雪被夸得飘上了天,顺手就从身旁拿了一个茶壶给洛雠倒了一杯水。糕点干吃着实是有些噎,洛雠接过水,看也没看便往嘴里送。
洛川雪闻到周围凭空多出了一股桃花的香气,那香气混着其他的味道,他又嗅了嗅,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后猛地转头望去。
他刚才拿的根本不是茶壶,拿的是食盒里的酒!
杜长生好酒,这酒本来是洛川雪拿来套话用的,考虑到杜长生的修为不一般,他还在里面混了不少药。
完蛋。
洛川雪暗骂自己一声,随后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洛雠。
不管是一百年前,还是一百年后,他都是个一杯倒。洛川雪认命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洛雠带到了榻上。
他面色微微泛红,却不似平日里生气那般怒目圆睁,反之,他微眯着眼盯着洛川雪,面容柔美娇俏。发冠和发绳早就褪下,洛雠一头白发柔顺地披在肩旁,额间魔印与那嫣红的薄唇颜色一般艳丽,看起来乖顺又妖冶。
洛川雪一抬眼便看见他这副模样,四目相对,洛川雪喉结微动,率先收回目光。
他默念清心咒。
不能再看了,再看要出事。
那醉鬼清醒的时候危言危行,守正不挠,端的是个正人君子之态。但现下,这醉鬼沾了桃花烈酒后,本性暴露,动作间便充满了孟浪之意。
他伸出白皙的手,拽住了洛川雪的衣领。那手血管分明,动作暧昧,颇有些劝诱之意,然而洛川雪见他面容,又天真乖巧,不带半分□□。
洛川雪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给洛雠喂了解药,又给他盖上被子后,随手掐诀将房中烛火熄灭,便离开了原地。
洛雠呆呆看着洛川雪离开的方向,随后只感觉眼皮愈发沉重-
夜色似浓墨,更深露重。昆仑门鸦默雀静,万家灯火皆熄灭,只剩下月光照出两三分亮。
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打乱了这片寂静。
栖于枝头的鸟雀被这声音惊醒,发出了几声哑叫。从树下经过那人闻声,脚步微顿,随后指尖不易察觉地跃出几丝红光,便见那鸟雀张开翅膀,又直直倒入了巢中。
洛川雪见状,才收回手,随后神色如常,离开了原地。
行至一间仍亮着的屋子时,洛川雪停下脚步,随后变换了神色。
只见他双眸涣散,面无表情,只安静地站在原地,活脱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杜长生似乎是听见了声响,他微微推开门,环顾四周一圈,确定没人在之后,才将门又开大一些,吩咐道:
“进来。”
洛川雪没说话,只是跟着杜长生的命令进了屋内。
屋内烛火昏暗,杜长生坐回椅子上,捋着胡子,面上气定神闲,实际微微颤抖的手已经暴露了他的心境。
“过来。”
洛川雪听从命令,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刚走到杜长生面前,便见那阴邪老头迫不及待地抓过洛川雪的手,朝他经脉中注入灵力在探查着些什么。洛川雪面上不显,心里冷笑一声。
片刻后,杜长生面如死灰,他眼底染上腥红,随后咬牙切齿怒道: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
他怒目切齿,恶狠狠地拂去身旁的茶具。那茶具碰到坚硬的地板,刹那间四分五裂,茶水伴着碎片朝四周飞溅而去,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杜长生这样子看起来癫狂至极。
他面容扭曲,周身漫出黑色的鬼气,伴着沉重的怨气,让人极其不舒服。洛川雪被这魔气干扰得不轻,他暗暗攥紧双拳,本来已经上好药的手心伤口裂开,又流出鲜血。
洛川雪用痛意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生生压下了从血液之中传来的暴戾。他面色不改,安静地待在原地,将行尸走肉演绎到极致。
杜长生又抬头看了洛川雪一眼,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又吩咐道:
“回去。”
闻声,洛川雪又缓缓转身,离开了屋内。
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洛川雪脚步一顿,随后加快脚步离开了原地。
月光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那影子泛着诡异的亮光,与周围格格不入-
宿鸟动前林,晨光上东屋。
洛川雪迎着阳光伸了一个懒腰,随后收敛了面上的表情,转身朝演武台走去。
初赛已经结束,今日是半决赛,观战的弟子比前几日多了大概两三倍。
“啊啊啊啊啊千师兄,我爱你!”
“暮师兄!和我结道侣吧!”
“洛川美人,看我!”
……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洛川雪绕过人多的地方,抄了条远道,才勉强挤到观战台的位置,他刚要上台,却被感觉自己衣袖不大对劲,像是被什么拉住了。
洛川雪转头望去,果然,自己的衣袖被一名女子拽住了。那女子穿着昆仑门的弟子服,见洛川雪回头,有些不太自然地收回手,随后小声说了句:
“我相信你能赢。”
洛川雪:“……”
话罢,女子抿了抿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对上洛川雪的目光时,她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半晌,女子干巴巴来了一段诗朗诵: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洛川雪嘴角抽了抽,随后道了一声“多谢”,便离开了原地。
女子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另一边,洛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他一觉醒来之后,将昨夜的事情忘了个干净。他隐隐约约记得洛川雪来过,但又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洛雠试图去想,但却头疼欲裂。擂台上传来声音,原是今日比武开始了。洛雠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将目光移向擂台。
“今日第一场,琉璃宫洛川对昆仑门千秋名。”
闻声,洛川雪眼眸微眯,也将目光移向了擂台上。
洛川神色一如既往地淡定,抱着手中琵琶朝千秋名微微福身。千秋名神色淡淡,也朝着洛川回了一个礼。
“开始!”
闻声,擂台上的二人皆眼神一凛,神色发了狠。
千秋名和洛川都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天才,两人根骨俱佳,又都是自己门派下的首席弟子,自然是拿出了最好的状态来应对这一局比武。
二人身法灵活,台上只见刀光剑影,以及两人闪躲时的残影。
“我去,不是吧,一开始就打得这么猛。”
“修为太低,根本看不到人。”
“呜呜呜虽然我看不见千师兄的人,但我可以看见他的剑!师兄好帅!”
“师姐弹的曲子好好听!”
……
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台下传来一片喧闹声。洛川洛眉轻蹙,加快了手上拨弦的速度,千秋名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他微微侧身躲过洛川的攻击,随后将剑劈向洛川所在的位置。
洛川虽及时躲过这道攻击,但琵琶却没躲过。那剑气太过凌厉强悍,将洛川手上琵琶的琴弦斩断了一根。
洛川手中动作倏地停下,随后将琵琶扔至一旁,拔下了自己用来术法的簪子。
她三千青丝落下,国色天香尽显。四周传来一片惊叹声,包括知晚和明延也不例外。洛川雪见状,却只是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看着比武。
洛川手中蓦地多出一把剑来,正是她此前发间木簪所化。
“师弟,你猜谁会赢?”
洛雠闻声,盯着擂台上打斗的二人看了半晌,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
二人修为过高,势均力敌,输赢根本不是洛雠这种废柴弟子可以看出来的。暮落枫放下茶杯,悠悠然道:
“我赌师兄会赢。”
话罢,周围传来一片惊呼声。洛雠闻声望去,便见洛川半坐在地,而千秋名的剑刃,已经到了她的颈侧。
“第一场,琉璃宫洛川对昆仑门千秋名,昆仑门胜!”
话罢,千秋名收回剑,说了一句“承让”,便转身下了擂台。
洛雠睁大眼睛,看了暮落枫一眼,随后崇拜道:
“师兄,你好厉害。”
“厉害的不是我,是大师兄。”
“你以后若是有机会,不妨和大师兄打一场。”
“在说什么呢?”
千秋名刚上来便听到暮落枫口中的“大师兄”三个字,暮落枫闻声,笑眯眯道:
“没什么,夸你厉害呢。”
洛雠闻声,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头看向千秋名,夸道:
“师兄好厉害。”
“我还需要勤加修炼。”
“师兄太谦虚啦。”
“是呀是呀,师兄太谦虚了。”
暮落枫学着洛雠的语气朝着千秋名说话,那语气怪极了,千秋名闻声,忍不住笑了起来。洛雠看了一眼暮落枫,又看了一眼千秋名,又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硬是没懂笑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