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1（二更）
行至山洞，九婴阴森森笑了两声，学着相洛的语气嘲讽道：
“祝你好运了，准大人。”
它特意加重了后三个字的字音，洛川雪没理它，目光在山洞中移动。九婴见状，顿觉无趣，转头出了洞穴。
洞门关闭，洞壁上的数排蜡烛瞬间点燃。明亮的灯光在洞中炸开，洛川雪指尖掐诀，闭上双眼感受着四周的异动。
一片静谧。
洛川雪再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到了一片密地。
此刻他正站在一条陡峭的山路上，面前是一块清澈的湖泊。不远处的绿林不时传来鸦雀鸣叫的声音，在整片山谷中回响。
洛川雪收回目光，不经意扫过湖泊时，僵在了原地。
他怎么变小了？！
洛川雪不信邪般又伸出了自己的手，在看到一双小胖手的时候，他沉默半晌，掩耳盗铃将手缩了回去。
湖泊中央突然溅出水花，洛川雪顺着望去，看见了一条鱼竿。
“坐。”
身旁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不知怎地，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耳熟。但洛川雪微微侧过头望去，却又确实不认识这人。
那人眉毛染上花白，光秃秃的头顶在百日显得尤其明亮。他阖上双目，席地而坐，双腿盘在一起，似是在打坐。一袭袈裟松松垮垮披在肩上，坦胸露乳，圆滚滚的大肚子在袈裟的包裹下勾出一道曲线，看上去颇有些滑稽之意。
但洛川雪实在笑不出来。
这胖和尚神情祥和，面目慈祥，他总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
见洛川雪迟迟没有动作，胖和尚睁开一只眼睛，重复道：
“坐。”
洛川雪这才回过神来，学着胖和尚的模样，席地而坐。他有些吃力地想盘起腿，却因为腿短而有些吃力。试了片刻，还是没有成功，他面色涨红，小心翼翼看了胖和尚一眼，见他没有睁眼，这才松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湖中央又溅起水花，胖和尚猛地睁开双眼，盯着湖中央看了半晌，迅速将鱼竿提起。一只肥胖的鱼不断在空中扑腾，胖和尚将胖鱼拿下，放到了一旁的竹篓中。
“会钓鱼吗？”
“……不会。”
“那你就看着我钓吧，拿着。”
胖和尚从身旁拿出一个洗干净的桃子，随手抛给了洛川雪。那桃子通体嫣红，散发着醉人的香气，洛川雪盯着看了半晌，没吃，而是放到了衣袖之中。
胖和尚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钓着鱼。
洛川雪往四周环顾一眼，没发现异样。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身旁的胖和尚，试图从他身上找到突破点。
看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洛川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
“嘘。”
胖和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
“鱼要上钩了。”
洛川雪只好闭嘴，将手肘撑到大腿上，托腮看着湖中央。等了半晌，湖心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洛川雪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溢出了泪花。
胖和尚睁开双眼看了洛川雪一眼，洛川雪立马收回动作，正襟危坐，脊背直得不能再直。胖和尚哈哈大笑两声，洛川雪脸色瞬间涨红，恼羞成怒道：“臭和尚！你笑什么！”
胖和尚起身将鱼收到竹篓中，顺手收起竹竿，背起竹篓，提起洛川雪慢悠悠地离开了原地。
洛川雪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提，他张牙舞爪挣扎了几下，仰头怒目圆睁看着胖和尚：“你放本尊下来！”
胖和尚有些惊奇地看着他，问道：“我放你下来，这山路你确定能自己走？”
“本尊当然能自己走！快放本尊下来！”
胖和尚盯着洛川雪看了半晌，将他放了下来。洛川雪走了几步，正准备得意说几句，在看到山路下的风景时脸色瞬间煞白，腿软得差点跌落原地，幸亏胖和尚及时拽住他的衣领，他才免于摔一个屁股墩儿。
怎么回事。
他明明就不怕高！
胖和尚又大笑了几声，洛川雪瞪了他一眼，道：“不许笑！！”
“好好好，爷爷不笑。”
“什么爷爷？你别占我便宜！”
胖和尚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看着洛川雪。洛川雪看着他慈眉善目的模样，顿觉自己刚才的语气重了，有些不太自然地转回头去，嘀咕道：“奇奇怪怪。”
走了半程路，洛川雪的肚子传来一阵声音。他捂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本尊明明辟谷了，怎么会饿！”
胖和尚笑眯眯看着洛川雪，从袖中拿出一个桃子就往洛川雪嘴里塞。
“本尊才不会吃你的桃……”挣扎间，洛川雪不小心咬了一口桃子。香气四溢的桃汁在口中弥漫开，洛川雪嚼了嚼桃肉，喃喃道：“……还挺好吃？”
洛川雪盯着桃子看了半晌，最终双手接过桃子，下嘴又啃了一口。香甜的味道让洛川雪忍不住眯了双眼，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桃子啃完，洛川雪意犹未尽地回味了半晌，才想起正事。
他仰头看向胖和尚，嘀咕道：“山海里好像也没这号人啊……”
胖和尚脚步一顿，随后恢复如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川雪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他叹了口气。
“我有个孙子，和你很像。”
胖和尚有意无意说出了这句话，洛川雪回过神来，挑眉问道：“那你刚刚是把我认成你的孙子了？”
他没再用本尊这个自称。
胖和尚目光灼灼盯着洛川雪，没说话。他停下脚步，打断了洛川雪即将说出口的话：“到了。”
话罢，洛川雪便感觉脖子前一松，原是他被胖和尚放下了地。他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四周是一片桃林，微风拂过，几片桃花瓣飘飘然坠落到洛川雪头上。胖和尚伸出手将桃花瓣捻起，看了一眼洛川雪，淡淡开口问道：“你此来山海，所求为何？”
洛川雪收回目光，话语掷地有声：“与挚爱同生，共死。”
胖和尚沉默片刻，接道：“不会改了吗？”
“永远不会。”
洛川雪目光坚定，胖和尚摸了摸他的头，双眼中尽是柔和之色。
“好孩子，爷爷没有看错你。”
“不许摸我头！”洛川雪气呼呼地瞪着胖和尚，双手护着自己的头顶，说出了念雠的名言：“摸头会长不高的！”
此话一出口，洛川雪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急忙放下手，暗暗气恼自己只是身体变小了，怎么心智也变得这么幼稚。
“好，爷爷不摸。小雪以后一定能长得很高，比爷爷还高。”
洛川雪偷偷比划了一下自己和胖和尚的身高，经过粗略计算后，发现自己确实比胖和尚要高那么一点，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然而片刻后，他就面无表情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有病，他又不是小孩子，比身高做什么。
胖和尚将竹篓放下，从旁边找起了干桃枝。洛川雪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上了胖和尚的脚步，帮他一起找着桃枝。
他本来想用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使不出来。试了好一会儿，他才接受这个事实，老老实实地用双手捡起了桃枝。
……
……
天空浮上墨色，桃林中出现了一道火光。
火堆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胖和尚拿下火堆上的鱼，递给了洛川雪：“吃。”
洛川雪摸了摸肚子，也不再拒绝胖和尚的好意。他拿过鱼看了半晌，用力将鱼分成了两半，一半递给胖和尚，见他收下，这才开始啃了起来。胖和尚将另一条鱼穿上，放在火堆上烤了半天，才问道：“万物之道，你认为是什么？”
洛川雪想也不想答道：“自然是天道。”
“错。”胖和尚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答案。
洛川雪啃鱼的动作一顿，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胖和尚将鱼翻了个面，悠悠然道：“万物之道，自然是道。”
“……你耍我！”
“非也非也，是你自己不听题。”
“哼，那你说说，为什么万物之道是道，而不是天道？”
“天道是道，但道是天道吗？”
胖和尚笑眯眯反问洛川雪，洛川雪沉吟片刻，诚实摇了摇头：“不是。”说完，他又疑惑问道：“但是天道不是掌控万物吗？”
“又错。”胖和尚给洛川雪头上来了一记爆栗，洛川雪捂着头，不敢置信看向胖和尚。
“那你说，掌控万物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掌控万物。”胖和尚正欲再说些什么，洛川雪吸了吸鼻子，提醒道：“鱼糊了。”
“……无碍，还能吃。”
“不对，你不是和尚吗，怎么能吃鱼？”
胖和尚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掌控万物。”
胖和尚说完，这才将鱼又翻了一个面。洛川雪若有所思地看着被烤糊的鱼，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嘴不时咀嚼着鱼肉。
“万物皆有规律，天道所谓的掌控，不过是借用了规律，并加以利用。”
洛川雪托腮看着胖和尚，问道：“所以，道是什么？”
胖和尚拿起已经冷掉的鱼啃了一口，目光微微闪烁：“道可道，非常道。”
“……你还不如不说呢。”洛川雪收回期待的眼神，顿觉无趣。
胖和尚倒也不恼，偏头看向洛川雪：“那你以为，道是什么？”
洛川雪思索片刻，答道：“对我来说，道就是无道。”
胖和尚点了点头，对于洛川雪这般离经叛道的言论，却并无半分斥责之意。洛川雪见状，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啃手中的鱼了，挪了挪屁股坐到胖和尚身旁，又接道：“和尚，你怎么看？”
“我？”胖和尚佯装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我自然是坐着看。”
“我不是说这个。”
洛川雪着急想解释，胖和尚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你说得很对，有道就是无道，无道就是有道。”
胖和尚轻飘飘几句话点醒了洛川雪，他重复道：“有就是无，无就是有？”
沉吟片刻，他仰头看向胖和尚，半知半解问道：“那我该如何修道？”
胖和尚将鱼拿起，又往火中加了好些桃枝。
“勘破万物。”
“这怎么可能，连天道都不可能做到……”
胖和尚啃了一口鱼，砸吧砸吧嘴，从竹篓中拿出了一小壶酒，问道：“喝不喝？”
洛川雪想了想自己的酒量，没接。胖和尚打开酒，喝了一口，才笑呵呵道：“你说得不错，道法无边无际，连天道也不能勘破。”
“所以也就没有道阈这种说法。”
“天道自称主宰，不过是因为自以为参悟了大道。实际上万物之道玄妙难悟，世人见过夏日飘雪、冬日酷热只当是稀奇，极少数人愿意深入究其原因，这才错过了参悟大道的机会。”
“但人生参道的机会何其多，时间从来不是参悟大道的必要条件。”
“重要的是，要心无旁骛，心无杂念，不贪不燥。”
“越是急躁，越是什么也得不到。”
“反之，越是沉静，那么能够参悟的道法也就越多。相应地，你所能获得的力量，也会越多。”
“你若是认真求道、一心求道，天道又算得什么？”
洛川雪点了点头，思索片刻，语气似是反问：“所以，天道自称主宰，已然是自乱阵脚？”
胖和尚将最后一口酒饮尽，满意道：“孺子可教也。”
第132章 132
“九尘，你想死别拉上我。”
洛川雪刚跟着九婴到达宫殿门口，便听到了一道苍老的女声。那女声嘶哑刺耳，正是女泱。洛川雪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九婴淡淡瞥了洛川雪一眼，一声不吭离开了原地。
宫殿门口挂着暗红色纱帘，遮住了殿内的大半陈设，唯有女泱和九尘的身影算得清晰。洛川雪小心翼翼挪动步子，将自己隐藏在纱帘旁。
“只要不被山海发现，我们就能逃出去！”
“你疯了！”
“我没疯！山海借了一半力量出去，早已经控制不了我们了。女泱，难道你不想逃出去吗？”
九尘的话语带着引诱性，女泱冷笑一声，“逃出去，然后呢？”
“九尘，你别忘了，我们都死了。”
“死了总有办法活，不是吗？”
“死了就是死了。”
女泱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得好似一潭死水。反观九尘，似是被女泱这席话给激怒了，音调陡然提高不少：“不，不对！死了还有办法活！一定有办法！”
女泱用一种近乎怜悯同情的目光看着九尘，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劝道：“九尘，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九鸢已经死了。”
“她没死，她只是被那只凤凰……”
“山海没告诉你。”
女泱打断了九尘的话。
九尘怔怔看着女泱，半晌后，才像反应过来一般，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女泱倒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道：“九鸢不是被路狄杀死的，是山海，是山海杀死了她。”
“不可能！你在骗我！”
九尘变得十分激动，话语间充满了怒意。女泱没理他，缓缓转过身，一双黑瞳直直望着洛川雪所在的方向。“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
洛川雪挑了挑眉，见被发现也不再躲藏，掀开纱帘便径直走进了宫殿内。九尘听到脚步声，目光移到洛川雪身上看了有一会儿，又转过头看向女泱，皱眉问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
清脆的脚步声在宫殿中回响，女泱缓缓行至洛川雪身前，“你和路狄结契了，是吗？”
“嗯。”
“你帮他找到了九鸢。”
想来九鸢就是路狄要求洛川雪给他找的那条龙了，洛川雪点了点头，便算是承认了。女泱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我记得你的。”
“化万物。”
九尘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洛川雪，语气有些惊骇：“是你？！”
“不对……山海没有认出你，你不是他！”
女泱沉默半晌，“是他。”
“只是山海太虚弱了，没有认出来。”
“我问你，你找到九鸢的时候，有没有山海的气息？”
“……山海的气息？”
女泱手中幻出一团黑雾，似是浑浊的污水，刹那间便侵占了洛川雪整个大脑。不过一瞬间，洛川雪眼眶中瞬间布满了血丝，他恶狠狠看着女泱手中的黑雾，手反射性般溢出了点点灵力，源源不断朝着那团黑雾凌厉攻去。
女泱及时收回黑雾，重复问道：“有没有？”
洛川雪缓了会儿，没答这个问题。他眼眸微眯，抱着手看向女泱，唇角微勾：“我凭什么告诉你？”
女泱静默半晌，九尘倒先憋不住气了：“信不信我杀了你！”
“杀我？”
洛川雪轻蔑地笑了一声，道：“来啊，如果你不想知道那条龙的下落的话。”
“你！”
“你想要什么。”
女泱给了九尘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洛川雪没骨头似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姿态轻松。女泱见状，有些迟疑地走到他面前，便见他伸出手，指尖在她面前画着些什么。
女泱低着头看了半晌，吐了口气，“你可知这件事稍有不慎，我们就全都会给你陪葬。”
“说得怎么这么难听，你们本来就死了，何来再死之说？再说了，我又不是你们的主子，陪葬这个说法，稍有些贬义呐。”
“……我需要再考虑几天。”
“行，反正我不怎么急。”
洛川雪这话说得不假。
他手上的东西比两人手上的东西加起来都要多，靠他一个人完全可以杀死山海，只是说加上二人的力量，要更稳妥些罢了。
他二人顶多算加成，算不得必需。
九尘攥紧拳头，恶狠狠盯着洛川雪。洛川雪也不怕，瞥他一眼，面上笑意更甚。
九尘终是松开了拳头，转向女泱道：“你刚才说，我妹妹的死和山海有关，究竟是什么意思？”
女泱淡淡回他：“字面意思。”
九尘冷笑一声，“你说我就信？”
“只不过看你可怜，想告诉你真相罢了，信不信自然由你自己。”
洛川雪适时出来拱火，假惺惺道：“两位大人，别吵架呀。”
两人闻声，冷冷扫他一眼。洛川雪笑吟吟看着他们，直到二人迈着步子离开原地，他才缓缓直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也离开了原地-
浮山宗，议事堂。
三大门派的掌门居于下位，脸色都不太好。半晌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迟迟不见人影。
琉璃宫宫主洛川终是忍不住了，冷声问道：“明宗主为何迟迟不现身？难不成是想把我们当猴耍？”
话音刚落，明曦便摇着扇子进了堂中。他意味不明笑了一声，赤足走到高位，脚腕上铃铛发出不小的声响。洛川闻声望去，面上浮现怒色，明曦却转身坐了下来，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懒洋洋道：“洛宫主若是把自己当猴，我也是无话可说。”
“你！”
“嘘，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明曦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洛川果真不再说话。却并不是她学乖了，而是明曦在她身上下了禁制。
“明曦！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对我们动手？！”
程垣拍案而起，对着明曦怒目而视。明曦瞥他一眼，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些嘲意，似是在嘲笑程垣的不自量力。
“程门主，若是我想，你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
话罢，明曦随手一挥，程垣便被迫坐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他怒气上涌，用力地挣扎着，最终却被反噬，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做完这些，明曦目光移向明月宗宗主秦沐，意味深长道：“秦宗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秦沐掩下眸中神色，点了点头，藏在衣袖中的手却是暗暗攥紧不少。
“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我便开始了。”
明曦喝了一口茶，接道：“魔界从洛川雪接手后，便开始肆意为祸人间。”
秦沐松开手，目光灼灼看向明曦：“不知明宗主有何高见？”
明曦放下茶杯，摆出了一副痛心的姿态，“看着百姓受苦，我心里也难受。所以……我建议，四大宗门联合起来，踏平魔界，将洛川雪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秦沐没说话，明曦笑眯眯看向其他二人，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堂中传来一阵沉默，明曦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话语带着些歉意：“哎呀，你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给各位解开禁制了。”
“好了，解开了。”
“明曦！你这……唔！”
程垣话未说完，口便又被封住了。明曦晃着茶杯里的茶，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语气却寒冷无比：程门主，谨言慎行呐。“”
话罢，他将目光移向秦沐，“不知秦宗主意下如何？”
“这……我大抵需要回去同明月宗各位长老商议一番。”
明曦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既然如此，那秦宗主便先回去吧。”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时间不等人。”
“若是三日后我还未收到你的回复，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秦沐攥紧了剑柄，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会尽快给明宗主答复。”
明曦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盯着秦沐腰间挂着的剑，意味深长道：“这剑倒是好看，想来剑灵应该也不差。”
“如此看来，也不必三日了，一日便足矣。”
秦沐脸色微微泛白，明曦眯着眼看他，“秦宗主，你还有十一个时辰。”
“……告辞了。”
秦沐说完，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明曦把玩着手上的戒指，只手撑头，“真是有意思。”
话罢，他懒洋洋看向另外二人，“不知二位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洛川掩下眸中神色，笑道：“既然是为了百姓，琉璃宫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不过——明宗主，魔界地势纷繁复杂，阵法也被改得稀奇古怪，想来若是要进攻魔界，应是要多准备些时日的。”
“阵法和地势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出力就够了。”
呵，说得好听就是出力，说不好听就是送人去死。
洛川压下心头愤怒，同明曦又虚与委蛇聊了半晌，也转身出了议事堂。
堂中就剩下明曦和程垣，明曦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水流的声音在堂中回荡。半晌后，他放下茶壶，将茶杯移到程垣面前，笑眯眯道：“不知程门主意下如何？”
程垣根本说不了话，明曦缓缓起身，迫使程垣仰起头来，将茶水尽数倒入了他口中。滚烫的茶水将程垣的口腔烫得发了红，不过一会儿便起了些水泡。
明曦收起笑意，冷眼看他，“嘴倒是硬的很呐。”
“不过这件事由不得你。”
“既然你不听话，那我便为你百川门换个门主罢。”
话罢，明曦唇角上扬到一个诡异的弧度。他身上散出山海的黑雾，直直朝着程垣体内飞去，将他体内的灵力尽数吸了出来，源源不断输入到明曦体内。
一阵冷风吹过，再看时，椅子上只剩下了一具干尸。那干尸干瘪得只剩下一张皮，还有一双凸出来的眼睛。
明曦面色无比红润，皮肤更白皙了几分。他先是捏爆了程垣的一双眼睛，才拿出化尸水，倒在程垣身上，勾起唇角道：“感谢款待。”
第133章 133（二更）
寒山城。
“……大师兄！”
叶华秋笑着从叶流水身边向着叶文生跑去，叶流水看了叶文生一眼，无声地拱手示意。
叶文生冲他点点头，随后轻笑着以兄妹的礼仪扶了叶华秋一把：“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
叶华秋嘿嘿：“我看见呦呦前辈了，她好生漂亮，她还邀请我们去寒山做客呢。师兄，等寒山礼结束后，我们一道去好不好？”
叶华秋最是黏叶文生了，他们都知道。
但叶文生也知晓，叶流水对叶华秋的感情。
所以他看了眼叶流水，轻声：“师父让我寒山礼后去办点事，让流水陪你好么？”
叶华秋抿唇，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爹爹怎么老是让你去做事。”
叶文生莞尔：“是师父想让我多历练历练。”
他是真的很会说话，既向着叶东月了，又不会让其他师兄弟觉得叶东月只重视他，说让他多历练历练，反而好像显得叶文生本事还不够，所以要多磨砺。
叶流水也知，叶文生是真的很优秀。
或许他天资和洛川雪他们一流比起来差了许多，在所谓的六君子中也不算上乘甚至垫底，可至少在他们这些师兄弟中，他实在是出类拔萃。
所以叶流水虽偶尔会因为一些事发酸，却从不嫉妒叶文生。
叶文生…大师兄实在是做得没话说。
叶文生这话让叶华秋没法再说什么了，正巧方知客来找叶文生，于是她只能放叶文生离开。
只是叶文生和方知客走离开时，叶华秋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叶文生的背影。
叶流水：“怎么？想跟上去？”
叶华秋难得地没有跟他呛声：“……不是。”
她摆正脑袋，跟叶流水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声音很轻：“只是不知为何，我总有几分心慌，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流水一顿，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
但叶文生和方知客已经远去，他只瞥见了最后一抹背影。
“……怕什么。”
他也难得地没有再和叶华秋斗嘴，而是淡淡道：“大师兄是合体期，在修士里已经算是万里挑一的了，能有什么灾难是他完全挡不住的…那道盟就要大乱了。”
叶文生又不会随便独自一人入秘境，身上也有许多高境界昂贵的护身法宝，叶流水这话确实没有说错。
叶华秋一想也是，也就没太在意：“那寒山礼后我们去猓河那边吧？这个季节，那儿的鱼最是肥美……”
叶流水轻嗤：“你眼里除了吃和玩，以及美人，什么时候能装下修炼二字？”
叶华秋晃晃脑袋：“这不是反正有你们挡在我面前嘛。”
她笑：“小师妹只要负责玩就好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
“寒山礼就动手么？”
“没有更好的时机了，洛川雪如今修为不俗，我都看不透他究竟到了何等境界，道盟让他们前去支援的事不会太难，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寒山城的异样，他若是赶回来……你可就再难找一个好时机了。”
“……但方知客也在。”
“等你步入了大乘期甚至是渡劫期，你还用惧怕一个碧阳城？大不了把他们也吞了，为你的修行之路添砖加瓦。”
“……”
·
寒山礼正式开始前，叶文生又找到叶华秋和叶流水：“我有件事想让你们搭把手，可以吗？”
“师兄你难得有事要找我们帮忙。”叶流水主动道：“你说就是了。”
叶文生微微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之前给过千秋名一枚玉佩，能否拜托你们现在去找一下他们，帮我要回来？”
寒山礼最忙的不是叶东月，而是他，几人都知道。只是……叶华秋有些奇怪：“师兄现在就要用吗？那枚玉佩这般重要？”
叶文生带着几分歉意地看着他们：“其实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枚玉佩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稀罕的法器，只是一个门派的信物罢了，我当时给千秋名，也只是方便他去那宗门借点东西。但正好方知客方才提到想借那枚信物去办点事……”
他没有说完，叶华秋和叶流水就已经明白。
叶华秋听着就头疼，也不免唏嘘：“大师兄你这一天天的，光是人情世故就有得你忙了吧？你竟然还有时间修炼？”
叶文生无奈，叶流水微微抱拳拱手：“师兄放心，我和师妹会办好此事的。”
叶文生点点头：“你们早些去吧，也能早点回。”
叶流水他们参加过寒山礼很多次了，寒山礼对他们来说不算新鲜，虽然说是说重大，却也没有到非参加不可，再说本来就有好几天，头一天迟到或者不到，都没有什么，所以叶华秋和叶流水点头：“那我们先去了。”
叶文生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城，方知客从一旁转出来：“你想好了？”
叶文生冲方知客拱手：“对不住。”
方知客轻哼：“跟我客气什么，咱俩拜把子的关系，虽然都是六君子，但我俩的关系是最好的。”
他握拳，抵了一下叶文生的肩膀：“跟兄弟就别说什么抱歉了，你自己小心。”
叶文生低下眼：“嗯。”
方知客本来是还想说句什么的，可看他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有言明，只是转身挥挥手，也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你啊，就是太割舍不下红尘俗世，所以才难有进益。”
“……道心不成。”
叶文生轻声：“亦是一种天资差的象征。”
·
洛川雪没和叶华秋与叶流水交换过通讯玉牌的信物，但南樛木有，千秋名也有——用初厌晚的话来说就是，他俩一个道子，一个千金谷医毒天才，通讯玉牌谁都能联系到。
叶华秋是找南樛木的，她找上南樛木时，洛川雪他们都在一块儿，所以自然是一起听了。
听到说玉佩，千秋名怔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南樛木报上他们现在所在的地址后，等结束了通讯，才问洛川雪：“他们要动手了么？”
洛川雪点头：“应该是。”
千秋名从储物戒里拿出叶文生说的玉佩，叶文生倒是没有说谎，但：“也难为他还记得这个。”
他们就在寒山城百里地外，叶华秋和叶流水的修为虽然不高，可赶个路还是可以的。
叶华秋和叶流水落地后，千秋名还是将玉佩给了他们。
叶华秋脆生生地道了声：“谢啦，那我们先回去了。”
“不。”
洛川雪出声：“你们留在这。”
叶华秋和叶流水一怔。
洛川雪平静道：“既然叶文生让你们来找我，想必是觉得我可以保下你们，也希望我做点什么……抱歉了。”
他抬手，并不等叶华秋和叶流水说什么，就落下结界和阵法将他们困在屋内。
“你！”
叶流水怒瞪洛川雪：“你做什么？！”
洛川雪尚未言明，叶华秋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绷着看向洛川雪：“师弟，你说实话，是不是寒山城会有异变？”
洛川雪微顿，有点意外，却又没有那么诧异叶华秋能够察觉。
因为……在曾经的未来时间线里，这位骄纵着长大的大小姐，可比叶流水还要坚毅太多，她是被宠溺着长大的，却不代表她没有脑子，这些天…她只怕也觉察到了一点异样：“……是。”
叶华秋咬牙：“和我大师兄有关？”
洛川雪反问了一句：“你怀疑他么？”
叶华秋毫不犹豫地就摇了头，但却红了眼睛：“我……我希望不会是他。”
她没有办法肯定地说一定不会是叶文生，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也知道在这漫长的修仙之路，有多少人没有耐得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寂寞，走偏了路。
洛川雪看着叶华秋，轻叹了声。
曾经也是如此。
叶华秋重新养好伤后，被毁了的半边脸戴着银箔面具，红着眼睛与千秋名他们说：“大师兄，他也许是有什么隐情……”
洛川雪曾经觉得，叶华秋实在是太过软弱。
但到了现在，他意识到不是。
活着的叶华秋，背负得不比在那场变故里失踪了的叶文生少。
他不知晓他们当时到底是为何会发生关系，又是怎么发生关系，也无意关注，因为那已经是不会重蹈覆辙的过去了。
现在的未来，才是真正的未来。
“也许真相很残酷。”
洛川雪轻声：“你师兄将你们送出来，是不想你们知道。可我这个人，比较尊重本人的意愿，这件事，你们若是想知道，我就带你们回去。”
叶文生想永远保护叶流水和叶华秋，但……
在苍鹰羽翼下的雏鸟，如果学不会飞翔，和死的没有区别。
叶华秋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我跟你们走。”
叶流水下意识：“师妹。”
叶华秋回头：“师兄，你留在这，你没有必要和我们犯险。”
叶流水动了动唇，第一时间没有出声，然后他就看着叶华秋离开了阵法，跟着洛川雪他们一道离开。
叶流水：“……”
所以他知道的。
他永远只会是叶华秋的师兄，而不是别的什么。
叶华秋和叶文生是一样的。哪怕他们修为不够，也始终会走在前面。
·
洛川雪如今是大乘期，即便不用在别人的剑上带人，施施力，带着别人的剑和人一道飞速掠去，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但叶华秋和叶流水赶路赶了半日，他们到寒山城时，只见叶东月的剑直指叶文生！
而叶文生半跪在地，身侧叶东月送他的佩剑已经断成了几截，城内也是一片混乱，不少修士都在交手，可声音、动静却一点也没有往外传，全被提前布下的结界拦了。
洛川雪到时，一手撕裂了结界，另一手甩出龙吟。
骨剑带着破空之势直直插入地面的那一刹那，也直接将叶东月震开！
第134章 134
魔宫。
洛雠垂眼将药粉洒在自己腹上的伤口，随后将药瓶放下，将细布撕碎，缠在了自己腰间。
“尊上，带回来了。”门外传来路狄的声音，洛雠“嗯”了一声，便起身将衣服穿上。似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他手上的细布渗出丝丝鲜血来，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行至门口时，似是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眼眸微动，半晌后，指尖溢出些魔气来，勉强勾勒出一个人形。
再看时，他面前已然出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俊美少年。他指尖掐诀，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好后，又施法将那傀儡送出了门外。
路狄正站在门外等待着洛雠，听到面前传来脚步声，他连头都未曾抬，便行礼道：“尊上。”
“人在哪儿？”洛雠拢好暗红外袍，瞥见自己手背上沾上的血迹，不动声色将其拭去。
路狄终于直起身来，道：“在水牢。”
洛雠眉眼微动，缓缓抬头看了路狄一眼。随后移过目光，似是夸奖，语气却平淡无比：“干得不错。”
路狄没说话，洛雠率先离开了原地，朝着水牢的方向而去。见状，路狄收敛了眸中情绪，迅速跟上了洛雠的脚步。
水牢距离魔宫并不远，稍微绕几次弯就到了。洛雠盯着水牢的门看了一会儿，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入水牢，一阵幽冷的气息瞬间侵袭了洛雠。然而他不过扫了那气息源头一眼，身上的冷意便瞬间逃窜，狼狈地逃回了角落。
身后大门猛地关闭，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不过一眨眼，门内的场景便换了一个样。原本阴暗潮湿的水牢变成了一片血海，洛雠一眼扫去，便看见了一片尸体。
“是你害死了他们！”
“是你害了昆仑门！”
一道诡异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似是在引诱着些什么。洛雠却全然不受这声音的影响，手中幻出一大把吞灵符，毫不在意地朝着四周扔去。
吞灵符，为邪符。以符中储存的鬼气侵蚀对方灵体，伤及对方魂魄，且不可修补。虽然这符伤害性极强，但对使用者本身也有反噬。
不过洛雠不怕。
他已然步入炼虚期，有办法将吞灵符的反噬作用降到最小。
至于明曦……他自然有办法将吞灵符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血海之中传来一阵惨叫，洛雠眼神一凛，幻出无尘，将其插入地底，嘴里喝道：“破！”
无尘周身刹那间染上血红魔气，往那阵眼攻去。电光火石间，那阵法终是抵不过高强度的灵力攻击，瞬间便被洛雠破了。
四周的血海终于恢复了原样，却并不是水牢。洛雠收回无尘，朝那阵眼中央的女人走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那女人正是千月，似是受到阵法的反噬，她跌坐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洛雠用剑刃挑起她的下巴，眯眼道：
“昆仑门十几年养育之恩，比不过一个明曦？”
“呵，你这个叛徒，也好意思说我？”千月恨恨看了洛雠一眼，竟是要直直朝那剑刃上撞去。
洛雠及时收了无尘，千月撞了个空，身形一时不稳，竟又跌落在地。洛雠抱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道：“无可救药。”
话罢，洛雠手中幻出缚仙索，不过随手一抛，那缚仙索便自动将千月绑了起来。洛雠微微俯下身，笑道：“他让你来，定然是说了些什么，让你误以为，你其实很重要。”
说完，他又直起身来，悠悠然接道：“那我就要让你亲口承认，你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他每句话都往千月最不愿相信的方向说，千月心跳一滞，随后怒声道：“我才不是棋子！明曦不是这种人！”
洛雠皱了皱眉头，道：“吵死了。”
他往千月脑门心贴了一张符，才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好多了。”
瞧见千月怒目圆睁的模样，洛雠沉吟片刻，撒了几张符。片刻后，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原地-
“你要明曦……做炉鼎的画面？”
洛川雪斟酌了半会儿词句，才问出这句话。见镜面上的洛雠点了点头，他沉默了半会儿，才干巴巴答道：“很辣眼睛。”
洛雠眼眸微弯，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安抚道：“我不看。”
话罢，洛雠将十世镜转向千月，声音变冷淡了些：“给她看。”
洛川雪在看到千月脸的瞬间，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上次借用明曦身份的时候，这女子来过。
难不成……
昆仑门灭门和她有关。
想到这儿，洛川雪眼神变冷了些。他也不再犹豫，将幻明珠拿出，便注入灵力。
片刻后，接收到灵力的幻明珠开始勤勤恳恳地工作起来-
“老是打打杀杀多没意思，不如我教你一点好玩……”
洛川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门外的一道敲门声打断：
“时师兄，您在房里吗？”
洛雠试图推开洛川雪，却怎么也推不开。见状，他只好一边瞪着他，一边朝门外喊道：
“我在。”
“师父正在竹亭等你呢。”
“我马上就去！”
“好。”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洛雠一把拍掉洛川雪把玩着自己头发的手，怒目圆睁道：
“放我出去！”
“行啊，叫句好听的来听听。”
洛川雪手被洛雠没轻没重地拍了一下，立马便红了。但他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盯着洛雠。
洛雠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他又用力推了洛川雪几下，然而不论他怎么用力推，洛川雪始终在原地不动如山。最终洛雠率先败下阵来，妥协般道：
“我叫了，你便放我出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叫什么？”
洛川雪眼眸微转，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东西似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缓缓开口道：
“叫好哥哥。”
“……”
洛雠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不生气。洛川雪挑了挑眉，催促道：
“叫啊。”
洛雠怒瞪他一眼，随后犹豫开口道：
“好……哥哥。”
洛雠在说前一个字时，声如蚊呐，但洛川雪也没出声提醒，只是笑眼望着他，等他说完了之后，才悠然开口道：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
洛雠好不容易才撇下自己的羞耻心，将那三个字说出来。如今洛川雪要他再说一遍，他再是不愿。
洛雠心里又急又气，见洛川雪仍是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他思索片刻，手悄悄绕到洛川雪的腰旁，随后狠劲一掐，便见洛川雪身体一软，手上动作一松。
洛雠见状，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洛川雪一眼，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原地-
竹亭周围种满了竹子，风一吹，落叶纷纷。在竹亭中央，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道人。他坐在桌旁，正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的胡子，似乎已经在原地等了许久。
这位便是昆仑门的长老，亦是洛雠的师父，初厌晚了。
“师父。”
洛雠气喘吁吁地赶到竹亭之中，朝着初厌晚行了一个礼。初厌晚不紧不慢地停下手中动作，微微抬眼朝洛雠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道：
“坐。”
洛雠点了点头，随后在初厌晚的对面坐了下来。初厌晚不知是察觉到什么，眼神中带着一些探究，又上下打量了洛雠一眼。洛雠被这眼神看得奇怪，不禁开口问道：
“师父，怎么了？”
初厌晚皱起眉头，问道：
“衣服是怎么回事？”
洛雠闻声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原本穿戴整齐的衣服变得松松垮垮，而原本扎好的头发也有一些凌乱，估计是刚才和洛川雪打闹的时候弄的。
洛雠想到这儿，心里又涌上一股怒气，他伸出手将自己的衣服理好，随后低头掩饰住自己面上的表情道：
“可能是来的时候有些忙了。”
初厌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再问下去。
“比武大会准备得如何了？”
闻声，洛雠暗暗攥紧了拳头，然而不过片刻，他又将拳头松开，抬头有些无奈地问道：
“师父，为什么一定要我参加比武大会？”
闻声，初厌晚微微一怔。
沉默片刻，他问道：
“你不想参加吗？”
洛雠摇了摇头，随后黯然道：
“师父，弟子的修为，你是知道的。”
初厌晚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是为师的错。”
“为师以为，你会和其他弟子一样，都想参加。”
洛雠没说话。
实际上他是想的，可除了千秋名，旁人都不愿接纳他，他便也不需要自讨没趣了。
“罢了，你不想去便不去吧。”
“多谢师父。”
亭中飘过几片竹叶，初厌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问道：
“最近练功如何？”
“弟子已经突破到金丹期了。”
闻声，初厌晚拿茶杯的手动作一顿，那茶杯里的茶水便顺着洒到了桌上，洛雠见状，有些疑惑地看了初厌晚一眼，随后便起身将桌上擦干净。
初厌晚将茶杯放下，淡淡道：
“为师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弟子告退。”
洛雠一头雾水地离开了原地。
初厌晚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你这徒儿，莫不是有什么奇遇？”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初厌晚回过神来，皱眉道：
“同我去星盘看看。”-
洛雠刚一回到弟子房的院中，便看见千秋名行色匆匆地从房中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师兄。
“师兄。”
洛雠心感奇怪，便叫了千秋名一声。千秋名闻声，在看到洛雠的瞬间，脸上便挂起了笑容，他朝着洛雠招了招手：
“师弟，来得正好，快过来。”
洛雠内心更加疑惑，但还是迈着步子走到了千秋名面前。
“这是……”
“楚师叔近日开了琴修课，招我们过去看看呢，你要去吗？”
洛雠闻声，眼底浮现期待之色，但在见到几位师兄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后，他又轻轻摇了摇头道：
“算……”
后面的“了”字还未说完，洛雠便被一只不知名的手拉入了队伍之中。
“哎呀，师弟，去看看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的，说不定你去看看还能学点东西呢。”
洛雠闻声望去，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杏眼。
那杏眼的主人身着一袭素衣，散下的青丝混了几个小辫，垂在肩旁，添了几分俏丽。
感受到洛雠的目光，那人又弯眸笑了一声：
“怎么样，去不去？”
他声音轻快含笑，听起来让人莫名的愉悦。无论是面上还是言语中均没有展现出嫌恶，洛雠见状，咽下没说完的话，点了点头。
“好。”
“好耶，师兄，走。”
那人自来熟般将洛雠拽到自己身旁，身后的几个弟子见状，都松了一口气。
于是一行人便都迈着步子离开了原地。
半路上，洛雠看了一眼刚才说话那人的脸，忍不住问道：
“师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没见过很正常，因为我一天一张脸。”
“？”
洛雠睁大眼睛，没明白那人话里的意思。千秋名闻声，忍笑敲了敲那人的头，笑骂道：
“莫要欺负师弟。”
话罢，千秋名又转向洛雠，耐心地为他介绍：
“这位是楚师叔门下的弟子，擅易容之术，你没见过他很正常。他唤做暮落枫，你称他一声师兄便好。”
洛雠点了点头，随后又转过头去看向暮落枫，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
“师弟，我可以捏捏你的脸吗？”
暮落枫突然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洛雠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
还未待洛雠反应过来，暮落枫已经伸出了魔爪，然而还未待他触及洛雠，便被脚下的东西给绊倒了。
“师兄！”
洛雠伸出手接住了暮落枫，千秋名闻声望去，正好看见暮落枫被绊倒的惨状。于是他呵斥道：
“好好走路。”
“知道了师兄。”
暮落枫松开洛雠的手，随口道：
“谢了啊师弟。”
话罢，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道：
“奇怪，刚才那里还是平的啊，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块石头……”
闻声，洛雠似有所感地朝树上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他暗骂自己一声，加快了脚上的脚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树上确实有人。
那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开视线，那人都未曾收回目光。
洛雠将十世镜放在千月面前，随手拉过板凳，便翘着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失控的模样。
镜中画面定是十分疯狂，千月嘴巴被符咒封上，只能呜咽几声，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洛雠懒洋洋伸出手朝她那处一点，便见她原本闭上的双眼被迫睁开来。她睫毛上还混着泪珠，洛雠见状，面色一沉，怒道：“你凭什么为他哭！”
“你觉得他惨，他无辜，所以你心疼他，那谁又来心疼昆仑门上下几百口人！”
千月竟是强行破开了那唇上的符，她吐出一口鲜血，冷笑一声道：“他们平日里怎么欺负你的，你都忘了？可真是圣人呐，入魔了还故作仁慈心疼他们！”
“我不是圣人。”
洛雠低头看了千月一眼，冷声道：“但我也不是白眼狼。”
见千月仍是冥顽不灵的样子，洛雠止住话头，道：“罢了，和你说不通。”
“你心里只有明曦。”
洛雠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个傻、逼。”
“明曦才不是……！”
千月的话还未说完，洛雠便又在她脸上贴了四五张符，强迫她闭上了嘴。
做完这些后，洛雠拿着十世镜出了水牢-
洛川雪听到洛雠的最后一句话，挑了挑眉道：“哟，学会骂人了？”
洛雠眉眼微动，随后肯定道：“跟你学的。”
“诬陷我？”
“没有。”
洛雠眼眸微弯，笑吟吟看着十世镜。洛川雪只感觉心头一软，只是盯着那镜面，一句话也没说。
屋内的窗子没关，桃花瓣顺着风飘进屋内，正好落到洛川雪肩旁。与此同时，洛雠那边也正好飘下一片花瓣，几乎与那桃花瓣同时落下。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花瓣，两人似是照镜子一般。洛川雪失神伸出手，试图通过那已然破碎的一半镜面触碰洛雠的面容，却只在这指尖感受到了一阵冰冷。
似是镜花水月。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洛川雪猛地清醒过来，有些急切地盯着镜中的洛雠，似是在讨他一句话。
洛雠只感觉心一抽，声音又放柔了些：“洛川雪，我在呢。”
洛川雪眼眶红了些。
想他。
很想他。
半晌后，洛川雪呼吸一颤，哑声唤道：“阿雠。”
“我在。”
“等你回来，我在你魂魄上打上印记好不好？”
“好。”
洛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洛川雪这才舒展眉头，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炸开。
“阿雠。”
他又唤了洛雠一声，还未待洛雠答话，他便自顾自接了一句：“好喜欢你。”
“喜欢得不得了。”
洛雠只觉心跳一滞，他盯着那十世镜，一字一句道：“我也是。”
“洛川雪，我喜欢你。”
“喜欢得不得了。”
他又将洛川雪的话重复了一遍，只觉心情苦涩又甘甜，搅得他不得安宁。
二人隔着十世镜遥遥相望，却将思念和爱意传达到了极致。
第135章 135（二更）
洛川雪和寒山呦呦这一架打得当真是地动山摇，但因为他和洛雠的实力都是大乘期，两个大乘期，寒山呦呦对上他们又不占种族优势，所以不过数百招，寒山呦呦的一条手臂就被斩断，她也隐隐将要变回原型。
这一次和她上一次要自己变回原形不一样，这一次是她要维系不住了。
最后一招。
洛川雪和洛雠同时挽剑，白金色的火焰和黑红色的火焰占据左右两端烧起来，在寒山呦呦的视角里，就是天与地都只剩下了这两种火焰。
飞焰照山栖鸟惊——
①
龙吟和“不馋”同时穿透寒山呦呦的身体时，寒山呦呦张了张嘴。
洛川雪凝望着她，想她大概是想要问他是谁。
所以他说：“我有四个名字。”
“洛雪、洛川。”
“洛川雪、洛雠。”
“你们也都喜欢唤我——”
“魔主。”
寒山呦呦瞪大了眼睛，但最终，她变回了原型，一头漂亮的、可爱的雌麝。
她倒在地上，又逐渐一点点消逝，化作了一缕烟，“回”了寒山。
不是没死，而是妖族死后，都会魂归故里。
尤其是寒山呦呦这样的大能，他们会将残存的力量留给下一代。
洛川雪是杀了她，但没有要断绝寒山族的意思，故而也不会去阻拦寒山呦呦回馈寒山一族。
他只收剑转身，功法自然运转，开始吸纳、吐息，恢复损耗的灵力。
“这个境界的修士陨落，无论妖魔，都会有所感应。”
洛雠淡淡：“我们不一定瞒得住。”
洛川雪当然知晓：“不怕。”
他握住洛雠的手，和自己一起将残余的火焰收走：“实在不行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双修到渡劫期再杀出来。”
他们想躲的话，还是很简单的。
大不了直接入天都，洛川雪不信方离安敢追到天都去，至于贪嗔……就从在他是洛雠的时候，它完全没有露过面就可以看出来，这也是个胆小怕他的。
所以，对于洛川雪而言，其实最大的问题并非贪嗔和方离安，而是天下之局。
各种族之间的不平衡，甚至魔族被封，终究是因为他而起，他得想办法解决。
都不说要多公平，至少不能像如今这样……
洛川雪叹气：“现在都不是神了，怎么还要我操心这事？”
天道也是神，凭什么祂那么“清闲”。
洛雠当然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只是听另一个自己这样直接抱怨出来，还是不免低笑了声。
他动动手指，和自己十指相扣：“少说几句，后面还有一个渡劫期呢。”
洛川雪轻嘶：“也是。”
他们回到了南樛木他们那边，叶华秋和叶文生已经站在了一块，洛川雪看叶华秋眼睛红得有点肿了，估摸着是叶文生跟叶华秋说了什么。
他再看看元凉和叶文生，与南樛木道：“你觉得若是把他们交于道盟，还安全么？”
毕竟有周丰霖的事在前。
南樛木迟疑片刻，多少还是说不准，但他知道一事。
他轻声：“师弟，如今这局面……不是一两人看到叶东月‘行凶’，也不是一两人瞧见你制服了他们，我们无法瞒住，若是私自处理了，无论是道盟的规矩还是苍云间的规矩，都是不允的。”
因为这不是一两个修士的事，背后还牵扯了太多东西。
尤其……寒山城日后该如何，也需要定夺。
只是他们也都担心方离安会从中做点什么，到时候受难的，还是寒山城的百姓。
洛川雪轻叹：“修士间的争夺，最苦的就是他们。”
若是……所有修士，无论妖魔邪还是正道都能和他们割开就好了。随他们争去，但别叫这些百姓被波及其中，动不动就要被拿来当磨刀的磨刀石。
·
这事最终还是交由了道盟处理。
但在这之前，洛雠先搜了一下元凉和叶东月的魂，直接确定了天地山的位置。
至于叶东月为何想要献祭一整座城来助他破镜……也没什么可说的。
无论是谁，都容易在力量中迷失自我。忘了本心，从而越走越偏。
“还真是在‘怪’里。”
和洛川雪之前的猜测一样，他淡淡道：“不过那个怪的位置是固定的。”
“你现在去么？”
初厌晚问他。
洛川雪点点头：“不拖了，谁知道这些人还能干出什么事……我们得分头行动。”
他看向南樛木：“师兄，你处理完寒山城的事先去找我大师兄他们汇合如何？”
南樛木也知自己前世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去天地山不一定能有什么用：“好。”
而且他心里也是中惦记着周丰霖。
和洛川雪他们不同，南樛木常在道盟走动，又是“道子”，他对周丰霖的感情比洛川雪他们深多了。周丰霖出事，他多少是有些惊慌的。
洛川雪又拿了一块牌子递给南樛木：“若是你们出事，这东西可以直接将我和洛雠拉到你们面前。”
南樛木没有拒绝：“好。”
他们的修为都不够，若是方离安找上来…的确是有些麻烦。
寒山城这一地狼藉，洛川雪看着就头疼。
有些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比较好，所以他们再多说了几句话后，洛川雪就抬手一卷，带着千秋名他们先行离开了。
——叶文生的伤千秋名已经给治了，剩下的就是要他自己静养。
在去天地山的路上，洛川雪还与颢天那边说了声。
主仆契仍在，沟通起来十分顺畅。
颢天已经在乐君的帮助下恢复了记忆，只是他和乐君都算是“转世、复活”，所以修为不可能像洛川雪这样一步登天，就算再快，也得慢慢来。
洛川雪不急，他有办法对付贪嗔，至于方离安…就更不在怕了。
他现在所担心的只是方离安或者贪嗔会以整个人族为祭。
“所以你们要盯紧一些。”
洛川雪道：“最好通知净台寺那边。”
虽然大家并非好友关系，但如今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净台寺毕竟因为没涉世俗，不像苍云间、万法门这些宗门那般牵扯颇多，净台寺于天道之下，他们现在的通天阁，就是当年洛川雪常常光顾的登天台。
净台寺基本都是“听”天道行事，洛川雪不信天道要灭人族。所以净台寺一定会帮忙。
颢天表示明白。
洛川雪他们也就到了地方。
“……天地山藏在这儿？”
千秋名有几分错愕：“这儿可离万法门不远。”
初厌晚扯了下嘴角：“灯下黑，玩得真好。”
虽说几个大门派默契地不去谈论谁才是天下第一，但在所有修士心目中，非要排个高低的话，绝大多数人还是认为万法门当居首位。
因为万法门太“大”了，这种大大到可以说正道诸多门派，修士数不胜数，却几乎有四分之一的出自万法门。
而他们落在了万法门附近的一座村镇里，这镇上因为不远处就是万法门，所以很是繁荣热闹，修士也不少。
洛川雪是上过几年的美人榜的，加上如今又是修仙界炙手可热的新秀，甚至秀到过于超群了，所以他们落下时，就有不少人投来目光。
这里也有不少人见过千秋名、初厌晚甚至是古青灯，茅临寂作为差不多被遗忘了的人，感受着那些视线，轻嘶了声，抬手一张符隐匿了他们的身形。
但“外头”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毕竟几人都很知名，但更集中还是在洛川雪身上。
尤其——
他们已经知道了寒山城的事，还知道了是他们解决的，而且是洛川雪领头解决的。
洛川雪幽幽瞥了茅临寂一眼：“真是托你的福。”
通讯玉牌，是茅临寂研究出来的。
茅临寂缩了缩脖子：“虽然八卦传得快，但联络起来也是真方便啊！”
这倒是。
洛雠扫了眼一个方向，洛川雪自然也有所觉察：“啧。”
古青灯合掌：“怎么了？”
“他们安排了人来接我们……”
洛川雪不是很爽：“而且是那位国师。”
初厌晚若有所思：“你不喜欢他？”
“他总给我一种是人偶的感觉，”话是这样说的，洛川雪还是带着他们朝那个方向走去：“但他在别人面前又不会如此，所以我总觉得他在我面前憋着什么……就好像还有许多算计。”
没有人喜欢被算计，哪怕再强的人也是如此。
因为狮子总有打盹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柔软的小白兔是不是在等这个时机从狮子身上咬下一口肉。
只是有人来接也有好处，省得他们去找，也不用闹出太大动静。
洛川雪站定在国师面前时，对方就拱手拜下：“主人。”
他道：“属下听闻了寒山城一事，想您应当会想要来天地山拿回您的东西，故而特意来此接您。”
洛川雪嗯了声：“带路吧。”
国师也没说千秋名他们不能跟着进去，只是应声，便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天地山藏在偏神的‘肚’中。”
国师推开偏僻巷子里藏的小院的门，守在院落里的寻常修士就齐齐弯腰拱手：“主人。”
国师示意了一下院中的一棵梧桐树：“我们已经打开结界，直接进去就好。”
他说着，还做了个示范，直接迎面走向那棵梧桐树，然后在碰到梧桐树时，他整个人就消失了！
洛川雪微微偏头，跟古青灯说：“是不是和芥子有点像？”
古青灯合掌：“小僧也确有此想法。”
第136章 136
魔界，演武场。
洛雠立于高处，俯视着台下的魔军。只听得轰隆隆一声雷响，一滴豆大般的雨水落到洛雠手背上，紧接着，倾盆大雨猝不及防降下，场中却无一人敢说话。
路狄正欲给洛雠撑伞，却被他伸手挡下。见状，路狄将伞收回，又退回了洛雠身后。
“尊上，这便是全部名单了。”
魔将军顾惜将花名册恭敬呈上，雨水顺着洛雠额角的碎发滑到他鼻尖，他却置若罔闻。滴滴水珠聚在他手背上的淡青血管处，映着红光，一时间竟有些像血珠。与那白皙皮肤相衬，显出些诡异的美感来。
他垂眼专注看着花名册的样子很乖，但穿上那身红衣，剩的就只是媚气。尤其是落在眼睫间的水珠，似是最艳红的桃花瓣上缓缓下滑的玉液，一举一动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劝诱，勾着人沉沦。
然而场上却无一人敢看他。
就连顾惜，都是垂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知是受雨水的影响还是其他原因，他的肩膀有些许颤抖。
片刻后，洛雠终于将那花名册看完，抬头扫视魔军一圈，懒洋洋开口道：“李源，杜宇何在？”
话罢，两名魔军压着两个男人走到了洛雠面前。
“参见尊上。”
“参见尊上。”
洛雠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那两名伤痕累累的男人。他们身上的伤口过深，露出森森白骨，嘴里不住求饶：“尊上，尊上，求求你，饶了我吧！！”
洛雠俯身，白发扫落在李源面上。他笑吟吟开口：“饶了你？”
李源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面上出现了无比惊慌的表情。洛雠直起身来，用无尘剑刃勾起李源的下巴，语气不急不缓：“你和浮山宗勾结，想害我，这可很难办啊。”
“尊上……属下，属下只是一时糊涂，求您饶过属下！属下一定……一定将功抵过，对！将功抵过！”
“是吗？”洛雠收回剑，李源闻声，还以为是有希望，口中不住应道：“是！是！”
“但这种亏，本尊吃过一次就够了。”不待李源反应过来，无尘便已没入他魔骨之中，搅动着他的骨髓。他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手指在地上抓出了几道血痕。洛雠却毫不心软，缓缓移至他身后，手执剑缓缓下行，生生将他骨头划开，表情专注。
他动作优雅极了，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他在作画。
大雨将李源的骨髓无情冲刷，混着鲜血，顺着斜坡滑到了演武场中。李源最终被折磨至死，场中却无人敢吭声。
杜宇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洛雠见状，将无尘收起，转身抱手看向顾惜，淡淡开口道：“杀了他。”
顾惜肩膀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却还是道了一声“是”。
身后传来杜宇的惨叫声，回荡在演武场中，像是恶鬼嚎叫。洛雠扫视演武场中的魔军一眼，冷声道：“这便是背叛我的下场。”
顾惜手上动作一顿，后背冷汗直流。洛雠瞥他一眼，笑一声道：“顾将军是老了手上动作也不利索了吗？”
“……兴许是吧。”顾惜讪讪一笑，随后毫不犹豫了结了杜宇。
洛雠没再回他，微微侧过头，朝路狄吩咐道：“把千月带过来。”
“是。”路狄转身离去，洛雠行至顾惜身旁，意味深长道：“顾将军好好练兵。”
话罢，他也转身走了。
顾惜擦掉额角的冷汗，刚迈出步子，却发现自己的腿竟是不知何时麻了。
……
……
“尊上，人带到了。”路狄将千月随手丢到地上，洛雠点了点头，随意道：“挂入口吧。”
话罢，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看向千月道：“你猜明曦会不会来救你？”
千月瞪大眼睛，洛雠微微一笑道：“我猜不会。”
说完，他直起身来，朝着魔宫走去。
路狄揪起千月的后衣领，便朝着入口而去-
“还差什么？”洛川雪将修补十世镜的材料全部放在桌上，时景安扫了一眼，抬头道：“镜妖丹。”
“我去找。”洛川雪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初厌晚捋着自己的胡子，眸光微微闪烁-
镜妖多傍水而居，生得花容月貌，靠制造幻境吸取男人的精气为食。
汩汩水流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橙黄的火光在林中显得尤其突兀。片刻后，四周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千秋名悄无声息睁开双眼，握紧了自己的灵剑。
妖气弥漫，香气扑鼻。千秋名闭眼默念清心诀，再睁眼时，周遭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黑暗的森林变成了一间繁华的屋子，女子的娇笑在这间屋子回荡。
一双白皙的手突然搭上千秋名颈侧，千秋名眼神一凛，正欲拔剑，却被那女子猝不及防喂下一口酒，“公子，喝酒呀~”
女子不知使了什么术法，千秋名被迫咽下那口酒，只觉身上失了力气。灵剑自他手中滑落，女子见状，手顺着千秋名的脖颈缓缓下行，褪去了他的外衫，便将他往榻上带。
“居然是修仙之人吗？吃下去应当是大补吧。”女子贪婪地看着千秋名染上薄红的脖颈，正欲下嘴，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往后看去。
洛川雪抱着手看她，女子尖叫一声，正欲逃跑，却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女子一死，幻境自然破了，洛川雪攥紧手中的镜妖丹，静静看着地上躺着的千秋名。
片刻后，他朝着千秋名走去，随手捡起他的剑，另一只手拽着他的后衣领便将他拽离了原地-
“镜妖丹。”洛川雪将佩囊放在桌上，又将千秋名拖到初厌晚面前，扬了扬下巴，“还有他。”
初厌晚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千秋名一眼，又抬头朝洛川雪那处看去，却见他早已不知所踪。
时景安正在研究十世镜，初厌晚定下神来，起身将千秋名移到了榻上。
……
……
“爹爹，刚刚那个人好眼熟呀。”
念雠仰头看着洛川雪，洛川雪垂着眼没回答。念雠知趣地没再问下去，扯了扯洛川雪的衣袖，转移话题道：“爹爹，我饿了。”
“……嗯。”洛川雪回过神来，朝着厨房走去。念雠见状，迈着小短腿跟上了他的脚步。
……
千秋名再醒来时，已到了晚上。他捂着自己的头缓缓坐了起来，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忍着剧烈的疼痛，攥紧了自己的剑。
只听得“哐当”一声，门被猛地推开，千秋名眼神一凛，却在看到念雠的瞬间眼神一滞。
念雠手上正端着一碗白粥，感受到千秋名的目光，他乖巧道：“叔叔，我来给你送吃的。”
千秋名这才回过神来，道：“你是……”
“啊，我是念雠。”
想起洛川雪的嘱咐，念雠咳了几声，道：“这个粥是我熬的，和川雪爹爹一点关系都没有，川雪爹爹也没有想让我来给你看看伤。”
千秋名：“……”
好像什么都说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念雠根本没有察觉到半分不对劲，他将粥递给千秋名，见他将粥全部喝下后，才接过碗，放到桌上，开口道：“叔叔，我给你看看伤。”
千秋名伸出手，念雠给他把了会儿脉，睁大眼睛道：“镜妖对你灵脉的影响有些大，你需要休息七天，而且这七天不能动用灵力。”
“好，谢谢你。”千秋名轻轻摸了摸念雠的头，念雠眨了眨眼睛，双手托腮看着千秋名。
“叔叔，你和川雪爹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千秋名闻声，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念雠见状，嘟囔道：“可是你和洛雠爹爹也不是这样的呀……”
“我……不，应当是一百年后的我，做了一些错事。”
“啊？可是你现在还没有做错事呀。”
千秋名沉默半晌，哑声开口：“但不管怎么说，终究还是我做错了。”
念雠不是很懂，但看千秋名失神的样子，还是有些心软。他晃了晃千秋名的手臂，道：“川雪爹爹会原谅你的，我今天骗你啦，其实粥是川雪爹爹熬的，只是他不好意思过来而已。”
“而且爹爹还特地嘱咐我要好好看看你的伤，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川雪爹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念雠想了想，又接道：“他总说我是个小孩子，可有时候我感觉他比我还要像小孩子。”
“洛雠爹爹说小孩子是很好哄的，我觉得川雪爹爹也是一样。”
千秋名眼睫一颤，念雠装作小大人的样子，爬上榻上，故作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啦。”
念雠眉眼太过于像洛雠了，千秋名恍恍惚惚间竟然想起自己之前被责罚的时候，洛雠费力爬上思过崖，笨拙安慰着他的样子。
那时候洛雠有多大呢。
应该比念雠要小些，大概三四岁，嘴里的话还说得不太清楚，却仍记得在衣袖里给他藏些吃食。
都说长兄如父，他却未尽到自己的责任。
千秋名毫无预兆地哭了，他自小便倔强无比，即使受到初厌晚的责罚，他也未曾哭过一次。可是想到自己居然利用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对自己的信任去伤害他，千秋名就感觉悲恸异常。
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呢。
千秋名眼泪滑下下巴，念雠见状，有些慌乱地伸出小手给他擦去眼泪，“叔叔，你别哭呀，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你什么都没说错。”千秋名目光灼灼看向他，哽咽道：“是我错了，是我罪孽深重，是我罪该万死。”
念雠正欲说些什么，门却猝不及防被推开。他顺着望去，便看见洛川雪站在门外。他脸色不是很好，道：“回去了。”
念雠小心翼翼看了千秋名一眼，见他没再掉泪，便又爬下榻，低着头走到了洛川雪面前。
……
“爹爹，你和那位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他受奸人所害，诱我入魔。”
念雠撇了撇嘴，显然不是很理解，“可是他都受奸人所害了呀，那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
洛川雪脚步一顿，随后恢复如初，说话语气有些怅然，“有些事，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
就像他明知道千秋名是受明曦控制，才来害他，可他还是迈不过心头那道坎。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原谅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好吧，听起来好复杂，但是我尊重爹爹的决定。”
念雠说完，便扯了扯洛川雪的衣角，撒娇道：“抱。”
洛川雪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俯身将他抱了起来，嫌弃道：“怎么这么大了还要人抱。”
“我才五岁！”念雠蹭了蹭洛川雪的脖颈，安心地将下巴靠在他肩膀处，有些疲倦地合上了双眼。
“爹爹，我要睡觉啦，你等会儿记得把我放到床上哦。”
“……懒虫。”洛川雪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将念雠抱紧了一些。
月光下，两人的背影越拉越长。
第137章 137（二更）
天都。
“我不能毁掉贪嗔。”
洛雪回首：“它既是人世欲望结合体，是贪是嗔，亦是封印。世间万物皆有平衡，如若我将其毁灭，为了均衡，只会释放出更加可怖的怪物。”
他看向立在他身后的女人：“涬溟，你应混沌之力而生，这些事你也很清楚。”
穿着红衣的女人抿住唇，没有言语。
洛川就冷淡道：“听见没？”
涬溟低头，主子阴晴不定已然很久，她约莫也猜到了点首尾，但主子没说，他们就当做没有觉察，而且…无论哪个都是她的主子。
所以哪怕涬溟不是很情愿，但还是说：“属下领命。”
洛雪有点无奈，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另一只手，随后又说：“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去办，你是他们间唯一绝对不会受贪嗔影响的。方离安……他如今确实很适合，可他毕竟是我亲手创造出来的人族，就如同我给你们的弱点一样，方离安也有作为人族的弱点，他见过我的‘模样’，就更容易被贪嗔蛊惑，万一有朝一日，他想要成为‘我’，于你们来说只怕会很棘手。”
不过…他其实心里还是更加相信方离安不会的。
他很爱护人族同胞，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会知道，他以人之躯想要成神，要付出什么，牺牲什么。那会是一条布满他同族尸骸的路。
不过这些洛雪并不打算与涬溟他们多说，他知道他们之间难免有些矛盾，他不好为谁多言，容易被误解。
涬溟也明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道垂爱，人族钻研起这世间万法，竟然比我们快那么多。”
她不是很高兴道：“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洛雪笑：“可天道亦垂爱于你们，你们可没有人族那么脆弱易夭折。”
他轻声：“所以我常与你们说，道法自然，天地自有平衡，这世上没有毫无缺点之人。”
涬溟毫不犹豫道：“有，您就是！”
洛雪莞尔，还没说什么，涬溟就自己摇了头：“不对，您是神，不是人，您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
洛雪却没有回答这话，而是看向了天际。
天都的日落很漂亮，他总是喜欢在天都的高阁顶上和自己看日升日落，尤其是冬日的日升日落，雪铺满大地，但晨曦与黄昏都会在白茫茫的画卷上铺上独特的色彩。
他不一样吗？
或许从前是吧。
但如今，他其实早就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他拥有了太多的情感，不仅仅是对自己的，还有这些下属，他都视若朋友，哪怕他知道道法自然，自有生死，他也还会忍不住动了别的心思，甚至再往下的种族。无论是魔族还是妖族又或者是人族，在他这儿，都是他的“血肉”，他已经为各个种族之间的事烦忧太久了。无论是他还是洛川，都为纷争头疼不已。
他们想让大家和平共处，但…这真的很难。
先不说种族不同冲突难免，就说即便种族一样，魔族和魔族之间，人族与人族之间，妖族与妖族之间，亦有许多纷争，和人魔妖三族之争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也管不了啦。
洛雪挥挥手，示意涬溟先退下。
涬溟就拱手离开。
她走之后，洛雪身体里分出一缕神魂，逐渐凝聚成另一个他的模样，自他的身后搂住了他，无声地偏头，和他耳鬓相贴片刻，又遏制着亲了亲他的鬓角：“这法子持续不久，你我都知道。涬溟……也会消散、入轮回。”
洛雪当然知道，他也知晓洛川在想什么。他抬手，因为手臂被洛雠用一条胳膊禁锢在臂弯中，所以只能勉强折起小臂，握住洛川斜横在他胸前扣住他肩膀的手臂：“所以就要看天道怎么说了。”
只有他再度醒来，将天都开启，魔族重新出世，才能压制住贪嗔。
·
洛川雪和洛雠再度睁开眼时，不过也就是一息后。
他看着手里的卷轴逐渐消失，意识到这是自己留给自己的东西，只有他可以查阅。至于邶风他们所知，多半是前世的涬溟留下的话。
该说不说，至少贪嗔这个点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他已经明白了贪嗔和魔族的关系。
魔族以天地祟气为生，贪嗔亦是。只要魔族在，贪嗔永远都要和魔族“分食”，而它只是一件物品，哪里抢得过修士，魔族出世后，它所吸纳的祟气都会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毕竟，它只是一件物品，它只能储存那些祟气，根本无法将其消化。它的神魂，根本不是神魂，只不过是祟气积累过多而造成的虚妄假象，也就类似“怪”。
“所以说天地万物，道法自然，诸事自有平衡。”
洛川雪在识海里与自己叹道：“就如一片森林，若是将会啄果子的鸟全部打死，那么害虫就会毁了一片山林；可若是将抓鸟的走兽全部杀死，那些鸟儿就会将所有果子全部啄坏……”
这就是天地平衡。
洛雠没有言语，因为洛川雪想说的话，亦是他所想。
所以他只低着眼，无声地扣紧了手里另一个自己的手。
洛川雪看向邶风：“我明白了。”
邶风深深拜下，她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言说。
洛川雪就问：“天地山如今的分裂，你们可知？”
他也从这一面中，意识到至少天地山修为最高的这几个人中，并没有这么多阴谋诡计。
邶风道：“属下不敢欺瞒，属下…确实知晓。”
她知道天地山有人有别样的心思，也知道元凉做了什么，还有那名在外自称东冥的毒师，其也确实入过天地山，包括寒山呦呦一事……邶风并不否认。
邶风：“请主人责罚。”
洛川雪也不是要责怪于她，只是：“……修士间的争斗，就如人族与魔族与妖族一般，难以太平，世间万物皆有欲望，所以你不必自责。”
他叹气：“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办法将修仙界与俗世做一次分隔……不求泾渭分明，只是有太多事，那些百姓实在是无辜。”
邶风一怔，隐隐明白了洛川雪的意思：“……主人，可若是想要像天地山这般…消耗是巨大的。”
洛川雪摆摆手：“不急，我也就是这么一想、一提，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开魔渊、何时开魔渊。”
要开魔渊，不仅仅是破封印那么简单。
洛川雪道：“天都今日不比往昔，天都上方有一层……唔，怎么说呢。”
他叹气：“一些不分敌我的怨结之气，似是孤魂野鬼，也不算是鬼了，更像是没有神智的魔族，无论谁踏入其中，都会吸引到他们去分食。”
如若就这样开魔渊，那些东西也会放出来。
“而且，魔族的怨气又要如何平复？”
洛川雪说：“我无意发动战争。”
邶风安静下来，国师更是没有言语。洛川雪便知道，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洛川雪有些无奈，但也不是说要他们给出个答案的，所以他道：“如若你们没有别的事的话，先带我去看看我留下来的东西吧。”
洛雠淡淡：“我之前登了那么多次登天台，说不定有预见这样的局面，有给自己留下解决办法。”
又或者只要他恢复完全的记忆，他就知道该如何处理。
邶风点头，看向国师：“你带主人上去吧。”
国师拱手：“主人。”
他示意：“这边请。”
洛川雪和洛雠转身，才走出两步，洛川雪又停住脚：“秦云间，你们知道么？”
邶风颔首：“他如今被困五都之中…秦云间知道的事虽然不多，但主人若是要用他，可以放心，他绝对忠于您，也一直景仰您。”
“我倒是不是要用他。”
洛川雪随意：“只是想说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将他带出来。”
那个时候洛川雪实力不够，现在已经够了。
邶风稍怔，旋即笑了起来，然后拱手拜下：“那就麻烦主人了。”
洛川雪挥挥手：“还有一人……”
邶风就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任师道…也就是东冥。我们也还在寻找他的下落，不过您不必太过担心，因为先前他就向我们表露过有点累了，不像管这些俗世纷争，再说他修符，躲藏的本事要比我们都强。”
洛川雪很难不担心，因为在未来，洛雠的那个未来，他是看见过老头子的尸体的。
不过……他叫任师道么。
洛川雪点头：“多谢。”
其实就算是老头子注定有此劫他救不下来，他也没有办法的。人总会死，老头子作为修士，都已经呈现出老态龙钟的面容了，还并非易容，那么便说明他大限将至。
洛川雪跟着国师往上走，走到最顶层时，国师就停住了脚：“主人，您的东西都在其中，我们无法进入。”
但洛川雪伸手，很轻易地就穿过了没有门缝的门，他回首，还是那句：“多谢。”
不管怎么说，天地山终究守了他太久。
国师拱手拜下：“您客气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洛川雪没有再多说，而是和自己一道进去。
他倒没有直接又切换场景，而是看见了一个摆放在正中央的书案，上头还有一个匣子。
匣子没有设任何防护，但洛川雪估计也是只认他，只有他可以打开。
打开后，便见里面有一枚储物戒。
……是洛川炼制给洛雪的，也是他自己炼制给自己的储物戒。
第138章 138
月黑风高。
结界不知何时早已解除，身上的无力感也渐渐消失。洛雠缓缓睁开双眼，扶着桌子边缘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亭中。
他走得有些匆忙，脚步不稳，几步之后便将自己绊倒了。
急火攻心。
洛雠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大口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颤抖着攥紧了双拳。
刚下过雨，地面湿透了。洛雠跪倒在地，艰难地撑住地面，正欲起身，却被一股未知力量按倒在了原地。
“好久不见。”
明曦收回踩在洛雠脚背上的脚，面上尽是扭曲的笑意。洛雠闻声，猛地抬头看向他，声音虚弱又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很惊讶吗？”
明曦随手幻出一把椅子，坐下来后，才惬意道：“还以为你们会有多聪明呢，没想到也没看出来。”
“若是我没算错的话……洛川雪这时候，已经进了千秋名的肚子里了吧。”
“不……不可能！”
明曦笑了一声，低头看向洛雠，“自作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别做梦了，你们俩，都得死。”
“嗯……不过再把你弄死之前，得玩点好玩的。”
话罢，明曦打了个响指。洛雠的四肢瞬间被锁链束缚住，动弹不得。明曦俯下身捏起他的下巴，眯了眯眼，“也就这张脸长得还不错了。”
“但我不太喜欢。”
指甲刮过洛雠的脸庞，硬生生划出了一道淌着血的伤口。明曦用指尖沾了洛雠的血，点在他的眼尾和唇上，洛雠怒道：“别碰我！”
话罢，他便剧烈地挣扎起来。然而那锁链不知用了什么材质，怎么挣也挣不开。明曦缓缓起身，冷声道：“别挣扎了，这锁链是山海做的，你挣不开的。”
“滚！”
洛雠双眼腥红，明曦闻声，笑了一声，“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明曦掐住洛雠的脖颈，面色狰狞，“你明明都快死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开口求一句饶！你求我啊……你求我，说不定我会放过你呢？”
……
“大长老……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痛觉蔓延全身。
明曦发出几声惨叫，眼角尽是被折磨出来的泪水。然而那大长老听了这话，不仅没饶过明曦，反而更变本加厉。
痛。
好痛。
五脏六腑像是被虫在啃食，被掰折的腕骨传来剧痛。大长老面色狰狞地拽着他的头发，嘴里不时吐出脏话。
“你就是个下贱的炉鼎，有什么资格求人放过你？”
不……不！
他不是炉鼎！
明曦剧烈地挣扎着，却被大长老甩了一巴掌。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大长老掐着他的脖子，骂道：“贱婊子！怎么不求人了！继续叫！”
窒息感朝着他席卷而来，明曦眸中满是绝望。
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他缓缓闭上双眼，然而大长老却赶在即将掐死他的那一刻，松开了手。明曦干咳几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深吸着空气。
他的簪子被放到一旁，距离有些远，但使点力气也能拿到。明曦吃力地伸出手拿起簪子，却在即将靠近自己脖颈的那一刻被击落。
门猝不及防被推开，令人窒息的骂声不断传入耳中。
人。
好多人。
有他自小敬爱的师长，有宗门里受人敬仰的长老。
可他们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禽兽。
是披着羊皮的狼。
恶心。
明曦几乎快吐出来，唇却被人掰着亲吻。
——“贱人！”
——“不是很有骨气吗！继续求饶啊！”
——“哈，这滋味可真不错，不愧是上好的炉鼎。”
……
……场上比武变得越来越枯燥无味，知晚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溜走了，偌大的浮山宗席位上就只剩下洛川雪、明延以及浮山宗的宗主杜长生三人。
明延喝了一口茶，随意地往四周环顾一眼，才发现周围的师弟妹都消失得差不多了。他脸上布上怒色，随后重重放下茶杯，拽住洛川雪的衣角，生怕他也中途逃跑。
“……师兄，倒也不必抓得这么紧。”
明延闻声，将洛川雪的衣袖送了一些，随后凑到他身旁小声道：
“师弟，你也别怪我，这里就剩你我二位弟子了，要是你再逃，师父就要冲我发火了。”
“……我不逃，但是你这样抓着我，真的怪怪的。”
明延的动作幅度过大，且他们四周过于空旷，不少弟子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明延闻声，往四周扫了一圈，发现的确如洛川雪所说那样后，轻咳一声，松开了洛川雪的衣袖。
洛川雪这才缩回手，活动着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腕。
这煞神力气是真大。
场上弟子打得难舍难分，洛川雪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那气息是什么，擂台中央情况突变。
原本被压着打的浮山宗弟子突然暴起，将百川门弟子踹出了擂台外。那百川门弟子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后，便两眼翻白，昏死在了地面上。
处于擂台中央的浮山宗弟子双眼泛红，浑身上下散发出魔气。洛川雪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股熟悉的气息是什么，正当他想出手时，杜长生却先他一步闪至擂台上，将浮山宗弟子打晕在地。
人群之中传来嘈杂的声音，林傲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然而百川门宗主程垣就不像他那么淡定了。
程垣怒气冲冲地拦住了杜长生，冷笑一声道：
“杜宗主不给我百川门一个解释？”
杜长生眉眼微动，眼中漫起杀意，程垣心中大骇，然而下一秒，杜长生眼中的杀意消失得无隐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假笑，怎么看怎么阴险。
“程宗主，你的弟子需要医治，我的弟子自然也需要医治，等人醒来了再说也不迟。”
话罢，杜长生便准备带着浮山宗弟子离开。
程垣一听，怒意更甚，他拔出自己的灵剑，嘲讽道：
“你这弟子心术不正，已经入魔。既然今日你心软，要包庇他，那我便帮你浮山宗清理门户！”
话罢，程垣便提剑朝杜长生手中的弟子刺去。然而他的剑还未碰到那弟子，便被凭空飞来的一道飞剑给击飞。
程垣朝飞剑来处望去，正好看见林傲捋着胡子，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见状，他强忍怒意，问道：
“不知林宗主这是何意？”
“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也不迟。”
程垣闻声，脸上出现迟疑的表情，林傲见状，又缓缓开口道：
“程宗主虽为百姓除魔，立下不世之功。但这次若是真错杀了，你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林傲这话语气平淡，不似他人苦口婆心之劝说。程垣被猝不及防点醒，身后冒出一身冷汗，他只觉庆幸自己并未冲动过头。
想到这儿，程垣便顺着林傲的台阶下了：
“林兄说得是。”
林傲闻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又将目光移向杜长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
“既然这事在昆仑门发生，那我作为昆仑门宗主，自然要给诸位一个合理的交代。”
“杜宗主，你可愿将你门下弟子暂时交予昆仑门？”
林傲这话里给足了杜长生面子，杜长生纵然再不愿，也只能忍气吞声同意。
林傲闻声，朝擂台边上弟子使了个眼神，便见弟子走到擂台中央，将浮山宗弟子抬离了原地。
林傲和众长老商议了一会儿，随后又道：
“今日比试便到这儿吧。”
“是。”
“是。”
……
杜长生从席位上离开的时候表情阴沉，看起来应该被气得不轻。洛川雪眯着眼盯着他发红的手心，随后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师弟……师弟？”
明延在洛川雪面前挥了半天的手，洛川雪这才回过神来，收回面上思绪问道：
“怎么了师兄？”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师父看起来心情不好，你最近没事别去招惹他，也别惹事。”
“知道了师兄。”
“嗯，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嗯。”
目送明延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洛川雪眼眸微转，轻轻一捏指尖，便见微小的红色光点自他指尖散出，随后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老实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
浮山宗弟子被关押在鱼茶小筑，这处背靠桃林，机关繁复，入口极其难寻。
但洛川雪却对这处熟悉得很。
他当初入魔后，被困在这桎梏里十年。
整整十年，他不见天日。这桃林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万籁俱寂。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听到看守弟子说话的声音，但自从结界加固后，看守弟子的声音也澌灭无闻。
那十年，洛川雪一直待在那间漆黑的屋子里。
他没有丧失视觉，也没有丧失听觉。可他看不到，听不到，未知的恐惧将他吞噬，却又偏偏不给他个痛快。非要在口中迂缓舔舐一圈，将他折磨得崩溃，才心满意足合上尖牙刺穿他脖颈，将他吞噬殆尽。
可洛川雪心中有恨，又怎会甘愿被那饕餮吞食。于是他生生撕破那未知恐惧的皮肉，带走了满腔恨意，丢下那害他陷入此般境地的天真无邪。
可现在，他却又想保护那天真无邪的自己。
洛川雪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结界之中。
这结界和当初困洛川雪的结界如出一辙，若是当初的洛川雪，也就是洛雠，说不定会被困住。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洛雠了。
洛川雪面无表情地进入了鱼茶小筑之中。
屋内灯火通明，陈设简朴。看上去不像关押，倒像是招待。
那浮山宗的弟子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看上去还未醒来。洛川雪隐藏住自己的气息，指尖溢出一丝灵气，缓缓钻入那弟子的皮肉之中……
往事涌上心头，明曦眸中只剩恨意。他双瞳发红，似是把事情当成了那群道貌岸然的禽兽，攥紧他的衣领质问道：“我求饶了啊，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面色变得无比狰狞，好半晌没得到回应后，又变得无比平静。
“我最敬重的师父，将我制成了炉鼎。”
“他骂我是个婊子。”
“宗门里的长老，也这样骂我。”
“可是我想做炉鼎吗……我他妈不想做！是他们逼我的！”
“他们想踩着我成仙，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明曦疯狂地笑了好几声，看向洛雠，勾起唇角，“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不管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我都把他们杀了，杀了个干净，连灵魂我都抹杀了。”
“成仙……呵，他们求而不得的东西，我便大发慈悲，替他们拿了！”
“洛雠，他们说得没错，我是嫉妒你。”
“明明我们的遭遇都是一样的，怎么就有人愿意爱你呢？”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洛雠咳了几声，才缓缓抬头看向明曦，“你把爱你的人杀了。”
“不可能。”
明曦恶狠狠看向洛雠，“没有人爱我。”
“……千月。”
闻声，明曦微微一怔。脑中传来让人几乎快喘不过气来的疼痛，明曦跌坐在地，捂着自己的头，面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不……千月……千月是谁？”
“她喜欢你。”
“但你已经被山海的力量影响到不认识她了。”
“不可能！这都是你骗我的！是你骗我的！”
明曦颤颤巍巍直起身来，拿起剑在洛雠身上捅了好几道，才算平静下来。他癫狂地笑了几声，“谁也别想阻止我！我要成仙！我要统治这天下！我要人人都匍匐在我脚下！！！”
“什么狗屁千月！老子不记得了！”
洛雠笑了几声，嘲讽道：“真可怜，好不容易被人爱，却亲手把她杀了。”
“当时你明明有机会来救她的，可你没来，真可惜，你没看到她死之前的表情，她可是在临死之际还在挂念着你呢。”
“可我告诉她你没来救她之后，她失望极了，估计就在这个时候，她对你唯一的爱，也消失殆尽了吧。”
“闭嘴！闭嘴！！”
明曦发疯般掐紧了洛雠的脖颈，洛雠有些吃力地喘着气，笑了好几声，“哈……真可怜，这世界上没有人爱你了，明曦，但是我有！”
“呵呵，你也只是自己爱自己罢了。”
“是啊，我是自己爱自己，但你连自己都爱不起。”
“你太脏了。”
洛雠的这句话似乎触及到了明曦的逆鳞，他狠狠给了洛雠一巴掌，狰狞笑道：“是啊，我是脏，但要是把你也弄脏，你就没资格说我了。”
“来人！”
第139章 139（二更）
在和初厌晚他们再次汇合时，洛川雪他们也收到了南樛木的消息。
“我们找到了。”
他没有详说是谁，是避免万一被旁人听了去，但洛川雪他们都知道，所以不免心提了起来。
南樛木又说：“他情况不太好，但如今情势…我们不敢去千金谷。”
洛川雪明白：“我们这就去找你们。”
不需要南樛木说位置，洛川雪能够通过他给南樛木的那块牌子感应到。所以拜别了天地山后，洛川雪就一挥袖，又开始带着几人在天地间穿梭。
老实说，对于千秋名他们而言，这感觉并没有多好。
主要是洛川雪的速度太快，他们还得用灵力护体，不然真的……风如刀割。
但有大乘期修士带飞的好处便是，他们还在头晕目眩时，人就已经落在了南樛木的面前。
就是哪怕是修为最高的茅临寂，在落地后也表示要缓缓，嘴里还念叨着：“难怪飞机要弄这么厚的壳，太恐怖了。”
他们听不懂他说的话，也不是一两次了，所以大家也自然选择了无视，尤其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
洛川雪和洛雠直接先进去了。
君随跟游西流守在周丰霖两侧，周丰霖看着的确神色十分苍白，他的境界也直接掉到了分神期，但大概是因为君随他们身上也有不少灵物，所以给周丰霖吊了吊。
洛川雪握住周丰霖的手腕，周丰霖动了动唇：“……对不起。”
“师伯你先别说话。”洛川雪还是记着周丰霖曾暗示过他，想要帮他换掉“不馋”的恩情的：“我看看。”
他也学了一手医，替周丰霖看看当然没有问题。
洛雠在洛川雪给周丰霖把脉时，就已经从自己那儿得知了情况，于是从储物袋中挖出了药无忧的玉佩：“药无忧，把三魂草七魄花丢出来。”
还在玉佩里的药无忧乖乖地往外丢了一把：“主上，你看够吗？要不要我给他看看？”
这么一大把已经绝迹了的灵草，让周丰霖的表情都丰富了起来，气色也看上去好了许多。
旁侧的君随与游西流也是十分惊诧。
“你那一身毒…还是给我好好待在里面吧。”
洛川雪收手，用白金色的丹火炼化了这十几株灵草，再取了自己储物袋中的一些丹药融合在其中，递给了周丰霖。
周丰霖没有拒绝，他吞服过后，千秋名也走了进来。
洛川雪大致与他说了说周丰霖的情况，千秋名：“既然师弟你已经用了药，那我就以灵力催化好了。”
虽然他是天生毒体，吃毒草的进益也胜过寻常灵草，但他这一身修为还是一手医一手毒，既可以医人，亦可以杀人。
洛川雪让开了位置，也没有在旁守候，而是先去院中布阵下结界确保安全。
茅临寂已经起手布了一个隐匿的法阵，只是毕竟敌人实力不俗，所以……
“你打算之后怎么办？”
茅临寂问他：“周丰霖境界大跌，我们这儿战力只怕是严重不足。”
洛川雪随意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解决贪嗔，我也想好了计划。”
听到他这话，初厌晚他们都看过来：“怎么说？”
“等我师伯好点了一起说吧。”洛川雪无奈：“我一番话要说好几遍，也是够累的。”
几人笑，洛川雪又把自己储物戒中的东西取出来，分给他们：“都是你们能用上的，暂时也没什么事了，大家先好好修炼吧。”
除非有人找，不然再“出”就得是真龙秘境了。
几人自然也知道，如今这局势，紧迫得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疼，偏偏他们的实力又确实不够。
所以也没有人推拒，就是南樛木感慨了一句：“所以我说兄弟们身份不俗就是好吧。”
“……道盟道子。”
洛雠轻哂：“这一世只你身份最高。”
什么魔主、月明、青灯……那都是前世的事了。
南樛木莞尔：“放心，要是这一出过后我还是道盟道子，日后继承道盟，给你们几个抬成长老。”
初厌晚：“……不用你抬我们都能是长老。”
他鄙视他：“吝啬。”
南樛木摊手：“那我总不能给你们开后门吧。”
他们说着话，那头千秋名也走了出来：“你们声可以再大点。”
他咬着灵草恢复灵力，还在说：“我在里面救人，你们在外面说相声，过分。”
洛川雪笑着把留给他的毒草丢给他，千秋名眼睛一亮：“好师弟！”
他也忘了出来要找他们算账的事，聊回正事：“师伯的情况虽然稳定下来了，但他的境界终究是没办法…就算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也不行。”
因为周丰霖的大半神魂没了。
也得亏他是大乘期了，这要换个洞虚期来，如果没有分一半神魂出去，都是当场变白痴的下场。
可即便如此，周丰霖这次元气大伤，即便有洛川雪和千秋名出手……也只怕最多只有几百年能活了。
几百年，对于修士而言实在是太短暂。
洛川雪也明白：“不管怎么说，保住命了就行。”
千秋名：“他现在暂时需要静养消化一会儿，有什么事也过些时日再说吧。”
反正，目前许多事都是要等待，也急不来。
洛川雪点点头：“好。”
·
“……天地山挠破了头找你，他也想知道你的下落，你躲了这么久，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莲净生抬头，覆着白绫的眼睛看不见什么东西，但却还是习惯性地朝着她感知到的人偏过头去：“任师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任师道摸了摸鼻子，最后在莲净生面前盘膝坐下：“你修为倒是比之前要更精进了。”
莲净生：“你若是找我来只为说这么一句话，我不介意将你压在封魔台下。”
任师道轻嘶：“脾气这么大作甚？你如今不是也很苦恼当下局面么？”
莲净生冷冷：“那也轮不到你一个魔入我净台寺。”
“……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
任师道笑：“青灯不也是魔么？”
莲净生：“那是他前世。”
任师道：“可你还是给了他‘青灯’的名字。”
“……青灯古佛，”莲净生：“我只是希望他这一生都在净台寺与佛门相依。”
只是可惜，又或者不能说可惜，她只是单纯地改变不了什么。渡劫期又如何？在那个人面前，他们再多的渡劫期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人对这天地间的份量重。
任师道叹了口气。
莲净生看着他：“你这些时日到底去了哪儿？上回见你时，你还有一堆问题问我，如今瞧着竟然知道的比我还多了？”
任师道低笑：“约莫因为是我将他带出五都、送到白关镇吧。”
他随意道：“你的神佛，在我再次离开他后，让我知道了不少事。”
“……你也窥天了？”莲净生皱眉：“你瞎了吗？”
任师道无奈：“佛女，莲尊者，我不是渡劫期修士，也并非像你们那般还有如此漫长的寿命，我大限将至，没几年活了，天道并非无情之物，祂没有问我要代价。”
又或者，他其实早已给出了代价。
这么多年颠沛流离、东躲西藏，他活得可一点也不像修士。还常有噩梦缠身，梦见他真心当自家孩子养过的人，被人抽筋拔骨，被人推入魔渊，又被人在道盟审判，痛苦缠身，已然没了当年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每每从梦中醒来时，任师道就好像和他感同身受一般痛着。
……就算他是魔主又如何？
他始终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看着他从嘴里一堆为什么到长到比他还高，看着他一步步随着成长树立起了自己的三观、认知和底线。
在任师道看来，洛川雪就是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生命，而非什么魔主神明。他会笑会哭会不高兴闹别扭，也会感到孤独寂寞。
莲净生：“所以你找我，是祂的意思？”
任师道摇头，又想起她瞧不见，不过莲净生就算瞧不见，也约莫能够感觉到，所以他还是继续道：“是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轻声：“苍云间异变，周丰霖已不是周丰霖，谢乾玉折戟，君子剑蒙尘。人族先祖再现，邪器临世。”
短短数语，所蕴含的信息量极其惊人，莲净生攥紧了手里的佛珠：“……你想我帮他。”
任师道无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过后，才说：“你们净台寺的茶泡得太苦，也太执拗。”
他起身，背手而立，向着外头漫步走去：“佛女，莲尊者，从你先怀疑我的目的而非先求证真实性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修不成菩提心了，因为你已然在这洪流中，忘了自己当年吃下舍利时立的誓言。”
不是永远守护人族，不是永远维护道盟，而是——
“弟子莲净生，从此以后定会守护这天下黎明苍生，绝不迟疑、后退半步，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莲净生第一反应不是天下，而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种族之争。
第140章 140
林中一片黑暗，借着倾泻而下的皎洁月光，洛川雪迈着步子，朝山洞处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林中回荡，一株散发着粉色灵气的桃树枝丫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力道不大，但却让高悬于枝头的熟桃挣脱束缚，往地下坠去。
那熟桃在坠地的瞬间，化作一幼童模样，周身灵气四溢，他好奇地往四周看去，洛川雪的身影正好映入眼帘。
他眼眸一转，面上闪过一丝狡黠，隐藏好自己的气息，悄悄地跟上了洛川雪的脚步。
那幼童跟着洛川雪走了许久，却在一个转角跟丢了。他睁大眼睛朝四周看去，没找到洛川雪的身影，随后有些疑惑地嘟囔道：
“奇怪，我明明是跟着他走的呀……”
话罢，他脖颈上被抵上了一把匕首。
自己身前多出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幼童面色一惊，忙仰头望去。他澄澈的双眸中映出一张如妖孽般的脸，但那人脸上却挂着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平添了几分清冷。
见幼童仰起头来望他，那妖孽冷声开口问道：
“谁派你来的？”
幼童心下慌乱，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见状，洛川雪又将匕首朝那幼童脖颈靠了一些，感受到疼痛，幼童这才慌忙开始解释起来：
“我是桃花树上的桃子你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所以我就想跟着你看看你要做什么呜呜呜我只是好奇不要杀我我才刚刚化形。”
幼童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尽数说完，随后仰起头，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向洛川雪。
洛川雪闻声，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指尖溢出赤色灵力，往那幼童腕处一探，确认无误后，才收回匕首。
幼童感受到脖颈处冰冷消失，刚松一口气，下一秒，便被洛川雪提着衣领拽到了半空之中。感受到脖颈处一紧，他踢着小短腿，挣扎道：
“你……你放我下来。”
洛川雪将幼童翻了个面，和他四目相对。片刻后，洛川雪指尖冒出火光，那明亮的焰火将幼童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幼童生得粉雕玉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如湖水般澄澈，头上扎着两个讨喜的发髻，身上穿着粉白色交领，洛川雪上下打量他一眼，挑了挑眉，问道：
“你是蟠桃孩儿？”
那幼童呆滞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般，点了点头，发出稚嫩的童声：
“是。”
“怪哉。”
洛川雪将他放下，眼眸微眯：
“蟠桃怎会在凡间生长。”
“蟠桃不能在凡间生长吗？”
那蟠桃孩儿睁大眼睛望着洛川雪，眼中满是疑惑。洛川雪顿了顿，随后质疑道：
“你到底是不是蟠桃孩儿。”
“人家……人家也是第一次做蟠桃嘛。”
“……”
洛川雪摩挲着下巴，似是在思索着些什么。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你是生在哪棵树上的？”
“我带你去。”
闻声，那幼童拽住洛川雪的衣角，便有些兴奋地拉着他朝着自己原本的栖身之处而去。历经一路弯弯绕绕，那幼童终于停下了脚步。
洛川雪抬眼望去。
面前的桃树周身弥漫着粉红色的灵气，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与周围灵气薄弱的桃树形成鲜明对比。
洛川雪盯着看了半晌，随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棵树，似乎就是他那日注入灵力的那棵老树。
昆仑门所处之地虽然灵气丰厚，但也不至于能养出蟠桃孩儿。难不成，真是他那日注入的灵力起了作用……
那这幼童身上必定有古怪。
想到这儿，洛川雪收回思绪，随后移过视线，用探究性的目光盯着那幼童，片刻后，他开口道：
“你可有去处？”
“没有。”
“那不如跟着我。”
闻声，幼童眼中跃上欣喜，他太过天真单纯，完全把刚才洛川雪擒他的事情忘了。
“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你要给我取一个吗？”
幼童眼中满是期待，洛川雪沉默片刻，故作深沉道：
“就叫你狗剩吧。”
幼童眼神一滞，随后大声抗拒道：
“我不要！好难听的名字！”
洛川雪挑了挑眉，懒洋洋道：
“你敢质疑本尊的审美？”
那语气里带有威胁，幼童有些害怕地缩回脖子，随后小声吐槽道：
“可是真的很难听啊。”
不知是不是受洛川雪灵力的影响，那孩子的眉眼间竟然有些像洛川雪和洛雠，就像是他俩亲自生的一般。洛川雪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如此抗拒，便也不再勉强，思索片刻又道：
“念雠，如何？”
“只要不是狗剩就都好。”
“行，那就这个名儿了。”
洛川雪说完，便转身离去。念雠在原地愣了半晌，洛川雪在远处不耐烦道：
“还不跟上？”
念雠这才反应过来，屁颠屁颠地跟上洛川雪的脚步。
泛着银光的月光洒在地上，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念雠跟着洛川雪走了半晌，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念雠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接道：
“那我怎么叫你。”
“随便。”
洛川雪忙着赶路，话语间极其敷衍。谁知念雠听到这话，还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洛川雪走到道路分叉口，停下脚步，往四周环顾一圈，确定方向后，刚想迈开步子朝右边走去，念雠接下来的话打乱了他的动作：
“那我叫你爹？毕竟还是你捡到我了呢。”
洛川雪被这话惊得不轻，险些栽倒在原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转过声骂道：
“小崽子，别乱叫，谁是你爹。”
他这语气太凶，念雠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红，看上去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洛川雪打断施法，冷漠抱手道：
“闭嘴。”
念雠撅了噘嘴，随后轻哼一声，收回了眼眶中快溢出来的泪水。洛川雪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后不知是想到什么，又转过身去开始赶路。
“罢了，随便你怎么叫吧。”
“跟上。”
念雠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眉眼弯弯，朝着洛川雪奔去，笑嘻嘻道：
“那你以后就是我爹了。”
洛川雪敷衍地“嗯”了两声，随后在一个山洞之前停下了脚步。
那山洞门口生长着青色灵石，往外散发着青色灵气。洛川雪凭空幻出一张符咒，随后指尖冒出明火点燃了那符咒。
那符咒着了火，竟像是有了灵识般，挣脱了洛川雪的手，朝着动口而去。待那符咒燃烧殆尽后，便见洞口的青色灵石瞬间黯淡下来，周围环绕着的灵气也逐渐消失。
洛川雪见状，径直走入了洞中。
洞内幽深黑暗，念雠有些打怵，身后突然传来精怪怒嚎的声音，念雠猛地瞪大眼睛，随后咬了咬牙，跟着洛川雪进入了山洞之中。
那山洞不过立锥之地，念雠顺着直道进入洞中，便正好撞见洛川雪褪下脸上的面皮，指尖溢出红色灵力，朝着洞壁飞去。
念雠移过目光，这才发现洞壁处还躺着一个人。
那人的面容和洛川雪褪下的面皮长得一模一样，正是明曦。
念雠眨了眨眼，又有些惊讶地看向洛川雪。
洛川雪感受到念雠的目光，眼眸微转，随后吩咐道：
“把他送出去。”
念雠半晌才反应过来洛川雪是在吩咐自己，他脸上出现不敢置信的表情，指了指自己道：
“可我是小孩子。”
“那又怎么样。”
洛川雪淡淡瞥他一眼，转身躺在了石床上，看那样子应当是要睡觉了。念雠喊了洛川雪好几声，见没得到他回应，只好一个人郁闷地将明曦拖出了山洞外。
明曦毕竟是个及冠男子，身形高大，念雠拖起来颇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将他拖到山洞外，念雠随意将他放倒在地上，刚准备转身回山洞，便见山洞外不知何时已经布下结界。
“……”
念雠吸了吸鼻子，随后靠着洞壁坐了下来。
呜呜呜为什么做小孩子这么难，他现在想重新回树上做一个普通的桃子，还来得及吗-
念雠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石床之上，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四周环顾一圈，没有看见洛川雪的身影，便伸出小短腿和小短手慢吞吞地爬下了石床。
他往山洞门口走去，发现原本被他随意放到地上的明曦也不见了。
他惊疑不定地扫了四周一眼，随后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洛川雪不会不要他了吧？！
想到这儿，念雠猛地一跺脚，手中掐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比武大会的总决赛开始了。
洛雠今日穿了件高领的衣服，他脖颈处痕迹实在太过显眼，若是穿平日里的弟子服，恐怕会惹人非议。
洛雠想到这儿，不自觉便往对面看去。
明曦正端坐在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若是平日里，这人应当笑吟吟地盯着自己，随后做出些风流动作来惹自己生气。
洛川雪会这么老实？
洛雠心下奇怪，却还是收回目光，老实观看比武了。
另一边。
念雠顺着人多的地方，跟着来了演武场。他努力踮起脚往四周环顾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在洛雠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