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晚间，深林之中阴风阵阵，掠起一地落叶。“沙沙”声在林间回响，枯叶掩盖的石头被阴风卷起，打了几个滚便翻入寒潭之中。
只听得“咕咚”一声，寒潭四周便倏地迸发出一阵骇人的浑浊魔气。不过须臾！那魔气便直直朝着寒潭中央汇集而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魔气缓缓散去。月光倾泻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洒在寒潭中央，勉强照清了一道人影。
那人似是在潭中打坐，他衣衫尽湿，贴在肌肤之间，隐隐约约勾勒出肌肉曲线。披散在肩旁的白发蹭上了不少水珠，顺着那发尾直直滑到锁骨，最后坠入那并蒂红莲印间，便不再动弹。
片刻后，那人缓缓起身。他睁开双眼，一双红眸在月光下显得尤其突兀。冷风吹在被浸湿的衣衫上，带来一阵寒意。他却像是不知冷一半，兀自迈出玉足，出了寒潭。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洛雠却只是垂着眼将自己的衣衫烘干，压根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林间寒风依旧，那脚步声蓦地停止。洛雠再抬头时，身上已被披上一件大氅。
“怎么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洛川雪拭去洛雠眼睫上的小水珠，动作轻柔缓慢。洛雠顺势将下巴靠在他肩上，环住他的腰，闷声道：
“我只想再变强一点。”
洛川雪动作一顿，片刻后，将洛雠拥入怀中，柔声哄道：
“我知道。”
“但是修炼不能急于一时。”
“我怕你受伤。”
洛雠沉默半晌，又闷声“嗯”了一声。
洛川雪轻抚着他柔软的白发，沉吟片刻，心中有了想法。
“我发现那老东西的踪迹了。”
“明天下山吧。”
“好。”
月光朦胧，树影摇曳。月下二人相拥片刻，便携手离开了原地，徒留一片萧瑟-
隔日。
“爹爹，我们真的要出去吗？”
念雠仰头看着洛川雪，拽着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期待。洛川雪慢条斯理地将念雠的手指拽下，才轻声“嗯”了一声。
念雠闻声，面上浮现出兴奋的表情。他朝着榻边奔去，将枕头挪开，从床上拿出了一个黑色暗纹盒子。
洛川雪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什么时候藏的？”
“这不是我藏的！是洛雠爹爹给我的！”
念雠被误解，面上表情气鼓鼓的。洛川雪“啧”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念雠盯着手里的黑色暗纹盒子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洛川雪那儿，眼巴巴地看着他。洛川雪感受到他的视线，只是理着手里的东西，头也没抬。
“又怎么了？”
“爹爹，我们可以把白雪带上吗？”
白雪便是洛川雪带来的那只兔子了。
左右不过一只兔子，带上也不会耽误些什么。洛川雪收拾好手里的东西，便回道：
“可以。”
“好耶，谢谢爹爹！”
念雠说完，便朝门外飞奔而去。
窗外日头正烈，洛川雪和洛雠将屋子四周布下结界，三人才离开原地-
街上繁华无比，吆喝声随处可见。念雠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糖炒栗子，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洛川雪和洛雠并肩而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人皆易了容，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相貌。
念雠将手中的糖葫芦吃完后，正欲拿出糖炒栗子来吃，却被身旁行色匆匆的行人撞倒了。
糖炒栗子撒了一地，念雠正好跌坐在那糖炒栗子上。他痛呼一声，洛雠眼神一凛，不过一瞬，便将念雠从地上拽了起来。
“爹爹。”
念雠神色委屈，眼眶发红，眸中氤氲出水汽，看样子应该摔得不轻。洛雠正欲说些什么，便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漫出了一种诡异的气息。
是妖气。
他自吸收了那颗蛇丹，便变得对妖气十分敏感。洛川雪见洛雠神色异样，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怎么了？”
“有妖。”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离开了原地。念雠也顾不得自己被摔成两瓣的屁股，龇牙咧嘴忍着痛，跟上了二人的身影。
行至小巷，那道妖气突然消失在了转角。洛雠和洛川雪四周浮现出诡异的红光，洛雠眼眸微眯，手指在无尘上暗暗摩挲。
周围传来一阵可怖的娇笑，在小巷中回响。洛雠敏锐地感知到声音的方向，眼神一凛，便猛地拔出无尘朝着那处攻去！
弥漫在二人四周的红光瞬间朝洛雠所攻之处汇集而去，洛雠见状，便知晓自己攻对了地方。于是又将无尘深入几分，直到听到厉声尖叫，他才倏地抽回无尘，飞身回到了洛川雪身旁。
无尘剑刃上淌下艳红的鲜血，洛雠拿出手帕，将剑刃擦拭干净，插入剑鞘之中，才冷声开口道：
“出来。”
话罢，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巷口逐渐现出了一个女人。她半坐在地上，一袭红衣，凤冠霞帔。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唇却被那鲜血染得嫣红，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嘴角缓缓上扬，直直裂开到耳旁，淌下一地血水，但仍是娇笑了几声，声音柔媚又勾人。洛川雪眼神微微闪烁，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四周漫出的红光。
不似妖修。
更像是……鬼修。
鬼修身上的怨气比妖修和魔修要重上几倍，因为鬼修以人的生魂为食，而妖修和魔修主要以人为食。
鬼修逆天而行，强行改命，身上的机缘早已消损。若是要修炼，就必须吞噬人的生魂，增加自己身上的怨气。而妖修和魔修则没有那么多限制，即使不食人，灵果和兽丹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儿，洛川雪不动声色地勾上洛雠指尖，轻轻晃了晃。洛雠心下了然，指尖微动。
“二位公子，把奴家打得好痛。”
那鬼新娘缓缓撑着从原地站了起来，漆黑的眼瞳中弥漫出危险的气息。她缓缓拔下发间的金黄簪子，朝着自己脖颈处划了一道。便见那处涌出骇人的怨气，直直朝着二人攻来。
洛雠指尖溢出灵力，与那怨气在空中搏斗。二者缠绵不休，片刻后，那漆黑的怨气被吞噬殆尽。洛雠缓缓收回自己的灵力，再看鬼新娘所在的位置时，已是空无一人。
但他面上却并无惊讶的表情。
他收回无尘，缓缓转身。
洛川雪竟也消失在了原地。
侣印处传来一阵热意，洛雠脚步一顿，跟着侣印的指引一路绕行，又回到了大街上。
念雠正好站在街角处，见到洛雠的身影，他眼前一亮，朝着洛雠奔去。
“爹爹，你们去哪儿了？我刚才都没有跟上你们。”
洛雠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从腰间解下佩囊，递给念雠，顶着他疑惑的眼神嘱咐道：
“自己去找家客栈先住下，我和洛川雪等会儿回来。”
“啊？”
还未待念雠反应过来，洛雠便已经快步离开了原地。念雠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才愣愣开口道：
“可是我……不知道客栈怎么住呀。”
然而洛雠的身影已经远去，根本就听不见念雠的这句话了-
洛川雪跟着那鬼新娘一路到了醉香楼，他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得极好。那鬼新娘到了屋内，布了结界后，便褪去了自己身上的嫁衣。然而露出的却并不是莹白的身躯，而是可怖的白骨。
洛川雪眼眸微眯，细细观察着那白骨上的痕迹。
那白骨已然染上黑色，看样子被怨气侵蚀得不轻。鬼新娘眼中满是怨恨，将那嫁衣丢至一旁，便迅速躺回了床上。
那床似是有机关，在鬼新娘躺下的瞬间便向下陷去。房中回荡着下陷的“咔咔”声，有些刺耳，然而鬼新娘却是缓缓闭上了双目，面上表情如同入睡般平静。
片刻后，床底部开始溢出源源不断的怨气，修补着鬼新娘的身体。那白骨上一沾上怨气，便开始长出新的皮肉来。
洛川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闪烁。片刻后，他朝着鬼新娘走近了几步，这才看清楚床下放着什么东西。
尸体。
人的尸体。
数具尸体横七竖八摆放在床下，四肢似动非动。在床头左上角摆着一盏锁魂灯盏，洛川雪看见那几具尸体主人的生魂在火焰中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尖锐的惨叫声。
他垂下眼，神色淡淡的。
鬼新娘仍在沉睡当中，自然不会察觉到自己灯中的生魂不知何时已经被放走了。洛川雪指尖溢出魔气，朝着鬼新娘的白骨飞去。
那魔气修补着鬼新娘的身躯，然而也让那白骨染上更深的黑色。
看起来一击即碎。
洛川雪又扫了鬼新娘一眼，才拂袖离开原地-
洛雠站在不远处，靠墙抱着剑等待着洛川雪的到来。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洛雠闻声望去，见洛川雪朝这边走来，他又收回了目光。
洛川雪见状，快步行至洛雠面前，问道：
“怎么了？”
洛雠没说话，只是转了个身，淡淡开口道：
“走吧。”
洛川雪心下奇怪，他跟上洛雠的脚步，攥住了他的手腕，又耐心问道：
“怎么了？”
洛雠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太想说。洛川雪脚步一顿，也没再问下去，他的手下滑，转而和洛雠十指相扣，便牵着他离开了原地-
跟随念雠的指引回到客栈，洛雠关上房门，缓缓朝着铜镜方向走去。
他顺着坐了下来，撕下易容符，朝镜中看去。
镜中人容颜依旧，但长开了一些，面上的奶膘也褪去不少。
盯着铜镜看了片刻，洛雠缓缓褪下自己的衣衫。锁骨处并蒂红莲在铜镜中尤其突出，他指尖覆上自己锁骨处，微微失神。
门外传来敲门声，洛雠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将自己的衣衫穿好，也顾不得整理，便起身开了门。
洛川雪端着吃食站在门外，见门被打开，他眼神在洛雠脖颈处微微停顿，看见那凌乱的衣领，却是什么也没说，兀自移开目光，便进了门。
“吃饭。”
他二人虽已辟谷，但仍旧保持着吃饭的习惯。洛雠微怔，随后关上门，快步走到了桌旁。
洛雠拿起筷子，便低下头发呆，手里的饭也没动。洛川雪撑着侧脸盯他半晌，叹了口气。那声音在房中回响，洛雠手上动作一顿，下一秒，便被洛川雪攥住手腕，随后他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洛雠手中的筷子抽出放下，认真问道：
“怎么了？”
洛雠闻声，委屈之意瞬间涌上心头。他眼眶发红，抬头看向洛川雪，开口道：
“鬼新娘很好看？”
洛川雪满头雾水，但还是开口安抚道：
“自然是你最好看。”
“那你看她脱衣服，看得那么目不转睛。”
洛川雪：“……”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洛川雪在脑中回想了半晌，终于想到了究竟是哪时候。
就在那鬼新娘褪下衣衫，露出森森白骨的时候，他确实看得挺仔细。
难不成洛雠就站在他身后？
坏事。
洛川雪正欲解释，便见洛雠突然顺着跨坐在他身上，环住他脖颈，朝着他唇试探性吻去。洛川雪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但还是诚实地给了洛雠回应。
脖颈间的侣印越来越烫，洛川雪轻咬了一口洛雠的下巴，听他痛呼一声，才哼笑一声，朝他喉结吻去……-
拉灯
洛雠缩在洛川雪怀中，面露倦色，双眼微微合上。他面色发红，额间布了不少汗水，洛川雪将他额间碎发拢在一旁，正欲下榻，却被洛雠拽住了衣袖。
洛雠仍是疲倦，但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眯眼望他：
“你要去哪儿？”
洛川雪失笑。
片刻后，他俯身，唇角微挑。
“跑不了。”
洛雠眼皮已经在打架，但他还是没有要松开洛川雪衣袖的意思。洛川雪见状，只好收回动作，凭空幻出一张手帕，将洛雠面上汗水擦干，又在两人身上施了个清洁术，才将他揽在怀中。
洛雠双眼这才闭上，又往他怀中蹭了蹭。
待到怀中人呼吸平稳，洛川雪这才微微低下头，与他额头相贴，哼笑道：
“吃醋精。”
洛雠闻声，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几下，洛川雪这才与他的脸拉远了一些距离。
他盯着洛雠的脸，片刻后，喃喃道：
“我怎么会喜欢除了我自己以外的人呢。”
第112章 112（二更）
“该死……都该死！”
明曦放下千秋名，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山海的力量大半用来布阵了，阵法一散，山海的力量也散得差不多了。他只凭自己的修为，绝对打不过洛雠和洛川雪。
不行……得想想办法。
明曦思索半晌，猛地抬起头来。
对了！异兽血里的山海力量应该没有散完！
他可以去吸食异兽的血！
哈……天不亡他……天不亡他！！！
明曦阴冷的目光移到千秋名身上，他一步一步走向千秋名，将千秋名拽起，俯下身用尖牙咬开了千秋名的脖颈。
没有力量。
明曦心头一惊。
正欲将千秋名推开时，意外横生。
“千秋名”猛地炸开，将明曦击飞了几米远。洛雠正好赶到，一脚踩在明曦胸膛，“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不……你怎么能骗过我！怎么能！”
“你别忘了，我去过蓬莱。”
洛雠嗤笑一声，“没想到只需要费点小心思，就能把你骗得团团转。”
明曦并未停止挣扎，还在反抗，洛雠将无尘捅入他腹中，笑吟吟道：“真可惜啊，你离成仙只差一步了。”
“那又如何！”
明曦吐了一口血，洛雠活动了一下手腕，又伸出脚踩住了明曦的手。骨裂的声音异常清脆，明曦额间冒出冷汗，他恶狠狠地瞪着洛雠，怒道：
“你要做什么？！”
洛雠缓缓垂眼看明曦，半晌后，他指尖溢出灵力。那灵力极具侵略性，直直朝着明曦的灵脉而去。在发现自己毫无还击之力后，明曦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要做什么！”
“我要毁了你啊。”
洛雠抓起明曦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来。他眼眸微眯，唇角微挑，眼眸却幽深得吓人。
“成仙，你也配啊。”
洛雠说完，将明曦的头颅狠狠拍到了地底。他拔出无尘，愉悦地盯着那剑刃看了半晌，随后毫不犹豫地将无尘扎入了明曦的脖颈中。
“你不能，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千秋名也活不了！”
明曦嘴里吐出鲜血，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洛雠却充耳不闻，只是将无尘反复拔出，又扎入。
他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那飙出的鲜血和血肉模糊的脖颈，但明曦的尖叫声实在是扰得他心烦。于是他不耐烦地剥下明曦背后的一层皮，把他嘴巴绑了个严实。
明曦被扎了几十刀，已是虚弱无比，但一息尚存。洛雠停下手里动作，往他嘴里喂了颗丹药，起身吩咐道：
“把他绑起来。”
“是。”
魔军动作很利索，洛雠拔出无尘，细细抚过那剑上的纹路，将鲜血擦了个干净。
他转身，打量明曦一眼，最终视线定格在他脸上。
“先从这里开始吧。”
他自顾自说完，无尘便猛地出动，在明曦脸上刮下一片又一片肉。
先是带着皮肤，然后就只是肉。再往后，混着些骨质。
最后，就只带了一层淡淡的魂魄。
看着明曦扭曲的面容，洛雠哼笑一声，眸中却无半分温度。
“你灭我师门，杀我师兄，毁我挚爱，你想踩着他们的尸首前途得道成仙，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这身半仙骨，是怎么被我毁掉的。”
洛雠说完，一剑扎入了明曦皮肉之中。那刀刃顺着骨头的曲线一路向上，将明曦白净的脊骨染上魔气，明曦一脸惊恐，竟然挣脱了那布条，嘶吼道：
“不！！！！！不！！！！！！”
“吵死了。”
洛雠面色一沉，一刀斩断了明曦的舌头。他掐住明曦的脖颈，眸中满是阴鸷：
“这便是你当初对待我师兄的招数，怎么用到你身上你就受不了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身旁的魔兵不寒而栗，洛雠微微一笑，亲昵道：“我要亲手把你千、刀、万、剐。”
他要亲手把洛川雪经历的痛苦，还到明曦身上。
一片又一片肉被割下，明曦痛苦不堪，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笑容纯粹而又干净，他听见她说：“要不要跟我走呀？”
“要……要……”
“可是……你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了。”
千月说完，摇摇头便离开了原地。
记忆回潮。
“千月……千月……”
他终于知道他到底忘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再后悔，也回不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
雷雨交加，地面上早已干涸的鲜血被大雨冲走。洛雠坐在竹林中，有些恍惚。
大仇得报，可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明曦死了，确确实实地死了。
可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洛雠闻声望去。
千秋名撑着伞，表情看起来有些焦急，“不好了，前辈他恐怕不行了……”
“什么？！”
*
时景安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无比。他身上的皮肤没一块好的，被天雷劈得稀烂。直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吃力地睁开双眼，道：“阿雠……”
……果然是洛雠。
洛雠加快脚步走到床前，怒道：“怎么会治不好！庸医！滚下去！”
魔医赶紧逃之夭夭，洛雠正欲再叫魔医来时，却被时景安叫住了，“阿雠，算了。”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洛雠脚步一顿，背对着时景安。
“我想，这大抵是天道给我的惩罚。我对你，和初月亏欠颇多，如今这般，也算是报应……”
“年少之时，我总想着成仙。师父说我是难得一见的奇才，若是成仙，便能让他们脸上生光，能光耀门楣。”
“我修行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直到再见到你，我才惊觉，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我辜负了初月，更辜负了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还想好好补偿你，可来不及了。”
时景安咳了好几声，洛雠攥紧双拳，“你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说来遗憾，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要结束了，这辈子，我恐怕是还不清了。”
“咳……你过来。”
洛雠拭去脸上的眼泪，转身朝着时景安走去。时景安的手颤颤巍巍地摸上他的手腕，将两把长命锁放到了他的手心，“我的毕生修为，都在这里了。你和他，都要好好的。”
“阿雠，爹对不起你。”
话罢，时景安喘了几口气，便合上了双眼。那只手猝然滑落，洛雠攥紧手中的长命锁，颓然倒地，跪在了时景安的面前。
恨他吗。
自然是恨的。
可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是他要的结局啊。
温热的液体滑落在手背，不知不觉间，洛雠早已泪流满面。
最怨离别，最恨离别。
可偏偏他没有办法。
这是成长的代价。
是接近真相的代价。
是一步一步变成洛川雪的代价。
无措，无力，茫然。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看。
两人就这么静静跪在原地，半晌后，两人同时弯下腰，给时景安磕了个头。
那些爱恨情仇，终究随着时景安灰飞烟灭。
再计较，也没什么意思了。
三个月后。
“阿雠，你们……还想回昆仑门吗？”
千秋名试探性问着洛雠和洛川雪，洛雠闻声，摇摇头，“师兄，我……不太想回去了。”
千秋名点点头，看着身旁的“千秋名”，问道：“你呢？”
“千秋名”有些惶恐，抿了抿唇，半晌后，小声问道：“我、我还能回去吗？”
“自然。”
“千秋名”看了一眼洛雠和洛川雪，小声道：“我，想回去。”
“那我们就回去。”
千秋名拍了拍“千秋名”的肩膀，才又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
目送二人离去后，洛雠皱眉道：“琉璃宫对魔界虎视眈眈，得想个法子。”
洛川雪狡黠一笑，“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
“听说了吗！魔宫大乱，两个魔尊都死了！”
“不会吧，那魔尊不是才……”
“害，谁说得清呢，说不定是仇家来寻仇了，正好撞上呢。”
*
魔宫。
洛川看着两具被烧焦的尸体，面无表情道：“回去吧。”
明曦已死，再做什么，洛灵都不会活过来了。
师妹，也算是为你报仇了吧……
*
“……你想的好办法就是诈死？”
“谁说的诈死了，我可是真死……咳，对。”
“什么真死？”
洛雠狐疑地看着洛川雪，洛川雪含糊道：“哎呀，一下子口胡了。”
欲盖弥彰。
洛雠眯了眯眼，“你说不说？”
洛川雪闭紧了嘴巴，洛雠嗤笑一声，“行，你不说我说。”
“之前你生的那场病，不是意外吧。”
洛川雪轻咳了一声，低下头去。
显然心虚极了。
洛雠见他这反应，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我当时在你桌上看到了一本书，说是以血作引布阵，能与天道抗衡。”
“洛川雪，你又骗我一次！”
洛雠恶狠狠瞪了洛川雪一眼，洛川雪将他揽入怀中哄道：“那不是事出突然吗，若是让你看见了，你能让我去？”
“行了啊，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我真死一次，天道就不会再计较我俩的事了，还不划算？”
“那狗东西缠人可凶了，你想想，若是正好在晚上，我俩又……”
洛雠给了他一巴掌，面无表情道：“闭嘴。”
“嗯？说羞啦，脸这么红？”
洛川雪往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笑吟吟道：“阿雠，这样已经很合算了。”
“……一百年后的魔界，你怎么弄的？”
洛雠叉开了话题，洛川雪想了想，道：“你不是把程常樂那小子放在里面了吗，让他管呗。”
“反正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了，除了你。”
洛川雪弯起眼眸，洛雠盯着他这模样看了半晌，再大的火也消了。
这一生，生死难料，离别太多。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大梦一场，还好，心上人常伴身侧。
永不分离。
第113章 113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
胡长老发出厉声尖叫，明曦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扔到了门外。
“吵死了。”
窗外大雪纷飞，几乎在被丢出去的一瞬间，胡长老身上的血液便瞬间凝固了。明曦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房门。
*
黑夜之中，魔宫中的灯光若隐若现。程常樂小心翼翼地躲在柱子后，等到巡视的魔兵走过，才以最快的速度钻入了宫中。
大抵是过久没有被打扫过的缘故，宫中已然布上灰尘。程常樂捂住自己的口鼻，从袖中拿出地图看了半晌，将其收好后，才又朝着前方走去。
他掀开纱帘，跪在床上，凑到床头微微扭了扭木头。下一秒，一阵细微的声音响起，程常樂还没反应过来，便猛地坠下，随后那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了原样。
*
程常樂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被摔的屁股，撑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四周一片黑暗，程常樂摸着墙走了好一会儿，突然踩到了一块凸起。
他停下脚步，双手扶着墙，试探性将脚又往下踩了踩。黑暗瞬间被亮光吞噬，突如其来的明光险些闪瞎了他的双眼。他捂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结果刚一睁眼，就被吓了一跳。
“洛雠”正站在他面前，抱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程常樂惊魂未定，问道：“你你你你不是走了吗？”
“洛雠”应了一声，“分了点神识在这儿。”
“……哦。”
程常樂盯着他看了半晌，小声道：“我爹死了。”
“洛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节哀。”
程常樂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摇摇欲坠的眼泪，但眼眶仍是红得厉害，“我……我都按你说的做了，没让他们发现，你能不能帮帮我，给我爹报仇？”
“嗯。”
“洛雠”又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前方走去，“跟我来。”
程常樂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了有一会儿，“洛雠”终于停下脚步，道：“我给你准备了修炼的地方，后面可能还需要你帮忙。这几个月，你便待在这里好好修炼。”
“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这是解药。”
“洛雠”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递给了程常樂。程常樂接过药瓶，攥紧了手心，哑声道：“多谢。”
“……不用。”
话罢，“洛雠”的身形便逐渐消散了。程常樂盯着他离去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坐在原地打起了坐。
*
“山下已然有了异动，看来明曦已经划开时空裂缝，将被兽化的兽人放到这边来了。”
千秋名眉头紧皱，低头沉吟着。洛雠喝了口茶，道：“我们有办法。”
洛川雪没骨头似地靠在洛雠肩上，将他放下的茶杯顺手拿了过来，特意转到洛雠唇贴过的方向盯着看了半晌，才学着洛雠的模样，也喝了一口热茶。
洛雠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千秋名回过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轻咳了一声。洛川雪这才放下茶杯，开口道：“蓬莱可以住人。”
千秋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怎么将他们引进去？”
“这还不简单？那种贪财的，就告诉他们蓬莱有秘宝，到时候不用我们催他们自己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去了，至于那种不愿意的嘛……打晕就是了。”
千秋名看了一眼洛雠，洛雠眨了眨眼，歪头问道：“不行吗？”
千秋名：“……”
果然，小师弟变了。
千秋名欲言又止，洛川雪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直起身来道：“哥，你别心软了，打晕他们一下而已，总比他们被兽化好吧？”
千秋名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这个量有些大。”
洛川雪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靠回了洛雠的肩膀上，往他腰上捏了一把，“想想办法啊。”
洛雠身体一颤，侧过头狠狠瞪了洛川雪一眼。洛川雪笑吟吟看着他，对视半晌，洛雠的火气也莫名消失了。
他转过头去，轻哼了一声，“想不出来。”
“还理直气壮的。”
洛川雪挠了挠他的下巴，洛雠攥住他的手腕，羞恼道：“洛川雪！”
“在呢。”
“再乱摸手给你剁了！”
千秋名对此习以为常，由着他二人打闹半晌，突然感觉下巴传来痒意。
千秋名往下看去，正好和青团子的视线相对上，“怎么了？”
青团子指了指身后，撒娇般道：“川川，我想和她玩儿。”
千秋名往身后看去，念雠正在滚雪球，而他身边站着一名女孩。那女孩比念雠要稍矮一些，浑身上下穿得毛茸茸的，千秋名盯着看了半晌，问道：“这是……？”
洛雠扒开洛川雪的手，顺着千秋名所指的方向望去，道：“是白雪，之前洛川雪捡到的兔子。”
“咦？她不是才学会化形吗？”
洛川雪顺手捉过洛雠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道：“都一两年了，你记性怎么变得这般差。”
“川川！有没有听我说话！”
青团子揪了揪千秋名的衣领，千秋名笑了一声，将青团子从衣领上摘下，道：“去吧。”
青团子却扒着他的手不放，扭扭捏捏道：“人家不好意思，你和人家去。”
洛川雪扫了一眼青团子，眼眸一转，将念雠叫了过来。
“念雠！过来！”
念雠正在堆雪球，听到声音，蹦蹦跶跶跑到洛川雪面前。洛雠给他把围脖又往里掖了一些，道：“鼻子都冻红了。”
念雠闻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傻傻笑了一声，“嘿嘿，爹爹，你们要不要去堆雪球呀，可好玩儿了。”
洛川雪往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一天就知道玩，把那个青团子给我看好了，别让他接近白雪。”
念雠疑惑问道：“为什么呀？”
“没什么，你爹我单纯看他不爽，听到了没有？”
念雠点了点头，嘀咕道：“爹爹幼稚鬼。”
“臭小子，说什么呢！”
“没什么！爹爹我先过去了！”
目送念雠远去后，洛雠瞥了洛川雪一眼，道：“小气鬼，人家就说了你几句坏话而已。”
“就小气。”
洛川雪轻哼一声，环住了洛雠的腰。洛雠面色一红，凶巴巴道：“松手，还有人呢！”
洛川雪仰头去看他，笑眼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凶？”
洛雠没说话，洛川雪还欲再说，却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冰凉。洛雠得意洋洋地展示着还沾着雪花的双手，往后退了几步。
他披散着的长发垂在腰间，随着跑步的动作不断飞起。日光正对着他的身影，一时间竟模糊了他面部的轮廓，洛川雪盯着看了半晌，笑骂道：“小没良心的。”
魔界之中鲜少有这般轻松的氛围，念雠回过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专心致志地堆着自己的雪人。
青团子正在后面和白雪说话，白雪不时应几声，兴致缺缺的模样。青团子倒也不泄气，随手捏了个小兔子递给白雪。
白雪接过兔子，惊叹了一声。
千秋名见两人相处得还不错，收回目光走到了念雠面前，“堆的什么？”
念雠指了指面前堆的几个雪人，笑嘻嘻道：“川雪爹爹，洛雠爹爹，千叔叔，白雪，还有念雠！”
青团子闻声，不服气道：“为什么不堆我！”
念雠睁大眼睛看他，歪头道：“可是我又不认识你啊。”
“不行，现在认识了，你必须得堆个我。”
青团子说完，在原地化了形。他一袭青衣，马尾高束，比念雠高了一头，气鼓鼓地看着念雠。念雠收回目光，干脆利落道：“不要。”
青团子挤到他身边坐下，自己捏了个小团子，想了想，放到了雪人念雠的头上，道：“让你不捏我，我就坐你头上。”
念雠瞬间捏碎了手心的雪球，怒道：“那是我好不容易堆好的！你这个团子丑死了！一点也不好看！”
“你说谁丑呢！”
“你丑！你的团子也丑！”
两个小孩开始动起了手，推推嚷嚷间，青团子和念雠没站稳，两人同时栽倒在雪人身上。念雠无措地看着已经垮掉大半的雪人，半晌后，吸了吸鼻子。
青团子看着他逐渐变红的眼眶，头一次变得慌乱起来：“喂，你……我不是故意的。”
念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千秋名听到声响，手忙脚乱过来哄孩子，“怎么了？”
在不远处打闹的洛川雪和洛雠听到声响，也赶紧回来了。洛雠接过念雠，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
“呜……爹爹，他把我堆的雪人弄塌了，呜呜……”
洛川雪闻声，面色不善地看着青团子。青团子红了脸，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洛雠温声哄道：“好了好了，爹爹再陪你堆一个，好不好？”
念雠头埋在洛雠怀里，抽噎道：“我想给爹爹看的，呜呜……再堆也不是之前那几个了。”
千秋名收回手，道：“青隐，给弟弟道歉。”
青隐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说话的声音也没了底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
洛雠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念雠离开了原地，洛川雪瞥了青隐一眼，道：“哥，我们先回去了。”
千秋名应了一声，白雪见状，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目送四人离去后，千秋名叹了口气，蹲下身道：“青隐，不要欺负弟弟。”
青隐眼眶发红，“川川，我没有想欺负他，我只是……只是想让雪人里再多一个我而已。”
千秋名拭去他眼角的泪珠，低头沉吟片刻，道：“我们晚上去重新堆几个道歉，好不好？”
青隐擦了擦眼睛，点头道：“好。”
*
“哟，是谁被欺负了哭得那么惨啊？”
洛川雪单手撑着侧脸，手里拿着拨浪鼓去逗念雠。念雠蜷缩在洛雠怀中，哼哼了几声：“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拨浪鼓。”
洛川雪顿觉无味，将拨浪鼓放下道：“不是小孩子了就赶紧从你爹怀里出来，这么大了还要抱着哄，羞不羞。”
“不要。”
念雠说完，又往洛雠怀里凑了凑，嗅了嗅，心满意足道：“爹爹怀里暖暖的香香的，才不要出去。”
洛川雪弹了他一个脑崩，“不生气了？”
念雠揉了揉额角，点点头，道：“但是我不想原谅他，哼。”
洛雠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最近又胖了些。”
念雠闻声，仰头看向洛雠，眸中尽是委屈，“没有，我没有胖的。”
洛雠觉得有些好笑，指尖在他鼻子上刮了一道：“胖点可爱，再胖爹爹也抱得起你。”
念雠又哼哼了两声，抱着洛雠的脖子，在他是脖颈旁蹭了几下，声音黏黏糊糊的：“最喜欢爹爹啦。”
洛川雪撑着下巴看他，“哟，不是长大了吗，长大了还撒娇呢？”
念雠回头看了洛川雪一眼，又转回头去，毫不客气道：“川雪爹爹那么大了也朝洛雠爹爹撒娇呢，你都不知羞，我当然也不用。”
洛川雪意味深长地看了洛雠一眼，“谁朝谁撒娇可说不定。”
“你爹还在昆仑门的时候，说话可……嗯？”
洛雠捂住了他的嘴巴，面无表情道：“闭嘴。”
洛川雪弯起眼眸，念雠好奇道：“洛雠爹爹说话怎么了？”
洛川雪没说话，念雠半晌没得到回答，打了个哈欠，嘟囔道：“爹爹，别吊我胃口呀。”
洛雠这才收回手，轻轻拍了拍念雠的背，哄道：“睡吧。”
念雠应了一声，不过一会儿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洛雠小心翼翼将他放到榻上后，洛川雪便凑到他身旁，捏起了他的下巴，“怎么不让我说，嗯？”
“……不想听你说话。”
“你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
洛川雪嘴上这么说，眸中却含了笑意。洛雠瞪了他一眼，洛川雪吐了口气，凑到他面前，轻声道：“那时候，奶猫也没你会撒娇呢。”
洛雠嘴硬道：“没有。”
“没有？嗯？要不要把哥叫过来问问？”
两人的距离越贴越近，洛雠跌坐在榻上，呼吸已然不稳。洛川雪大拇指摩挲着他的唇，俯下身正欲亲吻他，洛雠却微微侧过脸，躲过了这个轻柔的吻。
“念雠还在。”
洛川雪瞥了一眼念雠，勾起了洛雠的下巴，“让我亲一口就行，他不会醒的。”
“不行。”
洛雠眼睫一颤，推开了洛川雪。洛川雪矫揉造作地捂住胸口，道：“太无情了。”
暧昧氛围散去，洛雠喘了好几口气才将呼吸平复下来。他将洛川雪拽离原地，道：“干活，别想其他的。”
洛川雪托腮问道：“那干完活能想其他的吗？”
洛雠额头青筋隐隐暴起，骂道：“你怎么这般没脸没皮！”
洛川雪勾起唇角，“谁叫我自己生得这般好看，我怎么忍也忍不住。”
洛雠瞪了他一眼，“不要脸。”
“都说了要脸没用了。”
洛雠率先转身离开了原地，气急败坏道：“你不要我还要！”
洛川雪在原地待了半晌，才哼笑一声道：“行吧。”
第114章 114（二更）
暮色将至，昏黄的光线从灯笼中透出，照在雪地上似是掩在云雾之下的太阳，却又没有半分温度。
洛雠披着大氅，坐在亭中皱眉看着宣纸上被画出的符文。他垂在桌上的白发在灵石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无比柔顺，指间戴着的戒指时不时反射着刺眼的光线。
温热的气息在吐出的瞬间化作白雾，不过须臾便消失不见。洛雠将笔搁下，伸出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一阵风吹过，一双温暖的手勾住他的食指，朝他体内语言表达能力注入灵力。
洛雠身体一僵，片刻后仰头，眸中有些无措：“吵醒你了？”
洛川雪摇了摇头，顺着坐在他身旁，将他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拉入怀中暖着，才开口道：“没睡。”
洛雠盯着他看了半晌，没说话，只是眼眶渐渐红了。洛川雪见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将洛雠拥入怀中，柔声问道：“怎么了？”
洛雠闷声道：“我好笨，连个符文都看不懂。”
洛川雪于是将目光移到了石桌上。
符文旁用红色朱墨标注着释义，洛川雪凝神盯着看了半晌没说话。洛雠感受到他的沉默，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标错了，忙直起身来问道：“怎么？”
洛川雪还是没说话，转过头目光灼灼看向洛雠。洛雠有些疑惑，将书拿起，细细核对着标注，道：“没问题呀？”
洛川雪点了点头，悠悠然开口道：“是没问题，但你在标注上写我名字做什么？”
洛雠动作一顿，又粗略扫了一眼，才发现洛川雪说的是真的。他前半夜太困，一直想着洛川雪的事情，应该是半梦半醒间写下的。想到这儿，洛雠轻咳一声，将书页合上，含糊道：“可能写错了。”
洛川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却怎么也不肯离开目光。洛雠被他看了好一会儿，顶着发红的脸颊给他来了一手肘，凶巴巴道：“赶紧看符文，然后讲给我听。”
洛川雪揉了揉胸口，故作无力地靠在洛雠身上，耍无赖道：“给我打痛了，看不了一点。”
洛雠轻哼一声，“我现在才不会被你骗了呢。”
洛川雪微微仰头看着他，抱怨道：“你一点也不心疼我。”
洛雠闻声，侧过脸去看洛川雪。他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怔在了原地。
亭外大雪纷飞，桌上的灵石倏地熄灭。昏黄的灯光随着寒风婆娑出现，却又次次都精准地洒在了洛川雪眼睛的位置。
距离太近，温热的鼻息不断蔓延交缠。洛川雪眼睛实在亮得吓人，似是含有万千星辰。洛雠盯着他的眼眸，看着自己的面容，有些恍惚地想道：他们越来越像了。
洛川雪修长的手捏起他有些尖瘦的下巴，挑眉问道：“怎么？”
洛雠有些涣散的眼眸终于聚焦，他的手不知不觉撑在了洛川雪的头发上。青丝缠绕指尖，洛雠盯着看了半晌，才如梦初醒般收回手，道：“……我想看看你白发的样子。”
洛川雪没拒绝。
灵力自他指尖溢出，像是作画的白墨一般倾泻而下。洛雠看着洛川雪的头发渐渐染上雪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洛川雪的手绕至他脑后，将他的发簪轻轻一抽。
挽好的发髻瞬间散下，洛川雪凑到洛雠面前，勾起嘴角道：“这下可真是一模一样了。”
他说完，顺势在洛雠唇间落下蜻蜓点水一吻。洛雠眼睛猛地睁大了，手无措地攥紧，抓住了散在地上的青丝，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头发便交缠在一起，打成了死结。洛川雪见洛雠手足无措的模样，笑了几声，有些稀奇道：“咦？好久没见过你这般模样了，看来下次得在榻上试试。”
洛雠猛地将他推开，骂道：“你脑子里怎么一天就装这些东西！”
洛川雪被骂，倒也不生气，只是环住洛雠的腰，往他怀里蹭了蹭：“谁叫我自己长那么好看？我一见你就忍不住……”
“……闭嘴，看符文。”
洛川雪抬头看向洛雠的耳朵，果然红了。不过闹也闹够了，即使再不舍得，也得干正事了。洛川雪叹了口气，松开洛雠，将书拿到手上，又放了几块灵石在桌上，才开口道：“明曦把活人熔炼成异兽，是用了山海里的阵法。”
洛雠点了点头，洛川雪托腮，又接道：“怪了，按理来说他是想成仙啊，背那么多人命怎么能成仙？”
两人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同洛雠对视一眼，洛川雪便将书往后翻了几页。
“负命符。”
洛川雪皱眉道：“他把因果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洛雠微微一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可哪儿有那么多人……”
话还未说完，洛雠的话音便戛然而止。
他知道了。
明曦明明有将所有人熔炼成异兽的能力，却偏偏只熔炼了一半。
因为他要将这一半人身上的果转移到另一半人身上！
他要成仙，所以背不得因果。他将无辜的人炼成异兽，让他们替他寻找成仙的机缘，又将这一半人的因果转移到另一半人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人命对于他来说只是成仙的垫脚石，疯了……当真是疯了。
洛雠率先开口：“他不能成仙，他若是成仙了，三界一定会乱。”
洛川雪“嗯”了一声，懒洋洋开口道：“阿雠，想不想看好戏？”
洛雠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
洛川雪朝他勾了勾手，洛雠便凑了过去。附耳低语半晌，洛雠有些犹豫道：“可是，那些百姓怎么办？”
洛川雪勾起唇角，“山海能独占蓬莱，我们又怎么占不得？”
洛雠来了兴趣，“你有办法？”
洛川雪点了点头，见洛雠还准备再继续问下去，话锋一转：“明天再告诉你，现在该休息了。”
洛雠瞪他一眼，嘟囔道：“扫兴。”
两人刚站起准备回房，四周便传来一阵哭声。洛雠闻声，停下脚步问道：“好像是念雠？”
“……是他。”
不远处的门被推开，念雠边哭边朝着洛雠奔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爹爹……”
洛雠俯下身将他抱起，“怎么了？”
念雠出来得急，只穿了中衣中裤。洛川雪见状，解下大氅，将念雠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抱起手看他。念雠擦着眼泪，半晌后才呜咽开口道：“我……我梦到川雪爹爹死了。”
洛川雪：“……”
哄堂大孝了属于。
洛川雪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道：“大氅还我。”
洛雠瞪了他一眼，温声细语哄着念雠。念雠本来都忍住眼泪了，被洛雠这么一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几滴。他泪眼汪汪地看着洛川雪，伸出手道：“川雪爹爹，抱抱。”
洛川雪无奈接过念雠，道：“我在这儿，没死呢。”
外头有些冷，一家三口进了屋。念雠被抱着哄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安静下来，他窝在洛川雪怀里，好奇问道：“爹爹，你的头发怎么也变白了？”
洛川雪还记着刚才那茬，面无表情道：“我老了，要死了。”
念雠呆在了原地，眼眶又变红了不少。眼看着小孩又要嚎啕大哭，洛川雪赶忙捂住他的嘴，道：“骗你的，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念雠闻声，吸了吸鼻子，道：“那就好。”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泪眼汪汪道：“我……我也会死吗？”
“还死在你们前头呜呜呜……”
洛雠毫不留情地给洛川雪来了一拳，将念雠接过，温声开口道：“他骗你呢，乖，别哭了，爹爹明天给你打个长命锁，能让你活很久很久的那种。”
念雠止住眼泪，打了个哭嗝，睁大眼睛看着洛雠，“很久很久是多久？”
洛雠想了想，道：“比一万年久。”
念雠对数不是很有概念，但大概理解了洛雠的意思。他坐在洛雠腿上，小声道：“我……我不想和爹爹分开。”
洛雠拭去他眼角还挂着的泪水，“那就不分开。”
念雠靠在他胸前，闷声道：“爹爹，我……我好害怕，晚上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吗？”
“好。”
得到洛雠肯定的回复，念雠安心地闭上了双眼。直到怀中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洛雠才低下头去看念雠。
他像是累极了，眼底一片乌青。洛川雪走到洛雠身旁，道：“我当时从来没有想过我在以后会有一个这样的傻儿子。”
洛雠盯着念雠的睡颜，半晌后弯眸开口道：“也算是有缘分。”
洛川雪挑了挑眉，“也是。”
说完，他道：“走吧，睡了。”
洛雠点了点头，起身轻柔地将念雠放在榻上。洛川雪躺到洛雠身侧，将他环在怀中，不过随手一挥，屋内的烛火便瞬间熄了。
屋外寒风瑟瑟，大雪阵阵，枯枝被雪堆压断落地，不过须臾便被埋藏在白雪之中。
第115章 115
洛川雪顺着来时的路返回演武场，便见一名红衣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等他。他眼眸微眯，随后不动神色地朝那人走去，行了个礼：
“不知师兄找我有何事？”
闻声，那红衣男子转过身来。他双眉紧皱，肤色古铜，与身上似火的红衣并不匹配，看起来就像煞神。
这正是浮山宗首席弟子，明延。
“师弟，你今日赢得实在不光彩。”
明延漆黑的双眸盯着他，说话的语气也冷冰冰的。他本意是想训斥洛川雪，可谁知洛川雪觉得他这副样子滑稽极了，一不小心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明延闻声，略显奇怪地看了洛川雪一眼。可洛川雪的神色如常，这笑声也不像是他发出来的，虽然心下疑惑，但明延还是忍住没问，继续训斥道：
“幸好今日师父没有在场，否则你怕是要受惩戒了。”
明延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最后道：
“总之，下次不能这样了。”
“嗯嗯。”
洛川雪敷衍地回了一声。
明延闻声，不悦道：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啊听了听了。”
这语气敷衍极了，明延闻声，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你为何不看我？”
闻声，洛川雪抿紧了唇，面无表情地朝着明延看去。这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明延也没多想，抛下一句“好自为之”后便绷着脸，背着手离开了原地。
洛川雪险些憋出内伤。
等到明延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转角处，洛川雪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救命。
没有人知道明延那张煞神脸配上骚包红是多么地好笑。
洛川雪直到笑出泪花，才勉强收起脸上的笑意。
他不能再笑下去了，再笑下去肚子都笑疼了。
正当洛川雪准备转身离开原地时，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魔气。
那气息虽极其微弱，但浑浊极了，纵然洛川雪是魔，也受到了这魔气里不少浓重怨气的影响。
他眼神一凛，随后指尖漫出红色灵气，顺着魔气出现的方向而去。
那魔气的气息若有若无，等洛川雪追到一半时，它竟然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洛川雪蹙眉环顾四周一圈，随后视线定格在一棵突兀嶙峋的老树之下。那老树枝干稀疏，枝丫处零零星星地坠着几棵叶子，看上去大限已至。
洛川雪盯着看了半晌，随后缓缓朝着那颗大树而去。
在洛川雪靠近老树身旁时，那老树竟是像枯木逢春一般，原本干枯的树皮刹那间蜕去，生长出新皮。它惬意地伸展着自己的枝丫，不过须臾，那枝头便染上春意，冒出一些新芽来。
洛川雪心下奇怪，朝着那老树注入了些许灵力，便见那树的新芽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生长着，随后竟开出灼灼花瓣，结出一个又一个桃子来。
与此同时，正在房中打坐的初厌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睁开双眼，随后指尖漫出灵力，朝着洛川雪所在的方向而来。
鼻尖萦绕着桃儿香甜的气息，然而洛川雪只是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始终没有伸出手去采撷。
片刻后，洛川雪又感受到那股诡异的魔气，他也顾不得这棵老树，朝着那魔气的方向便追逐而去。
于是等初厌晚到达树下之时，周围空空如也。他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宛如新生般的桃树，半晌后，伸出手摘下了一个桃子。
这桃儿通体嫣红，香气扑鼻，四周似乎还弥漫出灵气，并不像普通的桃儿一般，它生得貌美。初厌晚盯着看了半晌，随后伸出口咬了一口。
刹那间，桃儿香甜的味道在初厌晚口中散开。
初厌晚满眼复杂。
“果然，等到了吗……”-
那魔气飞到弟子房处便消失了，洛川雪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这魔气耍了。
怪不得这魔气若有若无……
洛川雪额角青筋暴起，然而还未待他发泄怒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便让他不得不隐藏了自己的身影。
洛川雪隐藏好自己的气息，朝声源处望去。
原来是暮落枫和千秋名。
他二人并肩朝弟子房处走来，暮落枫没个正形，嬉皮笑脸地将手搭在千秋名肩上，嘴里还说着些八卦：
“师兄，我刚才来的时候可听说了，浮山宗的女修正在打探师弟的消息呢。”
“师弟？”
千秋名闻声，略有些奇怪地开口问道：
“哪位师弟？”
“哎呀，还能有哪位，就是时师弟啊。”
闻声，千秋名眉眼间浮现出些许惊讶之色：
“可三师弟并未参加这次的比武大会。”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那女修无意间窥见师弟的容颜，觉得他生得好看呢。”
千秋名思索片刻，眉眼间舒展开来，他道：
“罢了，师弟若是能在此次比武大会上觅得一良人也不错。”
洛川雪：……
他还在这儿呢，能不能考虑考虑他的感受。
浮山宗的女修……
洛川雪眼眸微眯，他思索片刻，脑中浮现出知晚的面容。
八九不离十了，就是她。
“诶，话说师弟呢，怎么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暮落枫将手从千秋名肩上放下来，往四周环顾一圈，没见着洛雠的身影。千秋名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师弟，你在房里吗？我要进来了啊。”
“等等。”
房中传来洛雠有些慌乱的声音，暮落枫闻声，有些好奇问道：
“师弟，你在房里干什么坏事呢？”
“师兄，我刚刚沐浴完，等我穿好衣服。”
“好。”
闻声，暮落枫停住推门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抱着手在原地等待。
洛川雪一心都是怎么刀了知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洛雠说了什么。不知不觉中，他便进了房门，和正在穿衣的洛雠对上了视线。
大抵是刚从热水中出来的缘故，美人面容潮红，香肩半露，一头白发随意披在肩旁，仍带着些许潮意。洛川雪也没想到自己进来会撞见这样的场景，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洛雠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将自己的衣领提上拢紧，随后恼羞成怒地拿着板凳砸向洛川雪。
洛川雪迅速反应过来，侧身躲过了板凳。
这一下发出不小的动静，暮落枫听到声音，竖起了耳朵，大声问道：
“师弟！发生什么了！可需要我进来帮忙！”
“多谢师兄，不必了！”
洛雠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便用要杀人的眼神死死盯着洛川雪。洛川雪被这眼神盯得额角冒出冷汗，下一秒，洛雠便提剑而来，洛川雪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原地等着洛雠来杀。
于是这两人在屋内上演了一出猫捉老鼠的好戏。
“师弟，好了没有？”
暮落枫听到一阵奇奇怪怪的声响，却并没有听到洛雠的声音，他沉思片刻，突然有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师弟不会被奸人挟持了吧！
想到这儿，暮落枫和千秋名对视一眼，两人便默契地破门而入。
“师弟，你……”
暮落枫脑中构想过千万种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会是面前这一种。
洛雠已然躺到榻上，听见声音，他“睡眼朦胧”地往门外看了一眼，问道：
“师兄，怎么了？”
“师弟，你不是在沐浴吗？”
“啊……是，刚才突然有些困，倒在榻上便睡着了。”
一个人敢遍，一个人又敢信。
暮落枫闻声，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你睡吧，我和师兄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暮落枫拉着千秋名离开了原地，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见人一走，洛雠脸上瞬间布上怒色，他掀开被子，骂道：
“出来受死！”
洛川雪睁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看着洛雠，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洛雠生得极好，洛川雪自然生得也不差。两人的容貌如出一辙，但洛川雪终究要比他大一百岁，因此五官也要比他凌厉一些。见洛雠表情不动如山，洛川雪猛掐自己，眼中布上水光。
洛雠怔了半晌，随后在看到洛川雪嘴角未隐去的笑意时，暗骂自己不争气。
明明已经被洛川雪这副好皮囊骗了多次，可他偏生不长记性！
“不信。”
洛雠阴森森地说完这句话，便狠狠揍了洛川雪一顿。
洛川雪压根没还手，就这样在原地躺平等着面前这位小祖宗撒气。
等小祖宗撒完气后，洛川雪一把将人搂在怀中，一同躺在榻上，眉眼弯弯哄道：
“揍也让你揍了，别生气了。”
“哼。”
洛雠撒完气，顿觉通体舒畅，也懒得再和洛川雪计较。
洛雠揍人一点都不疼，像是猫猫在撒娇。洛川雪看着他的后颈，脑中浮现出猫猫被抓着后颈提起来张牙舞爪的样子，那模样实在太过可爱，洛川雪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雠闻声，狐疑地转过身看向他，问道：
“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到了一只可爱的猫。”
“猫？”
洛雠睁大眼睛，随后蹙眉道：
“可昆仑门从未有过猫。”
“现在不就有了吗？”
“？”
看着洛雠一头雾水的样子，洛川雪嘴角笑意更甚。无论洛雠再怎么问，他都不肯再回答。
第116章 116（二更）
方离安竟是这种身份？
洛雠沉声：“我见过方离安。”
茅临寂：“……？即便他是渡劫期，应该也不能活这么久吧？”
上古时期的第一个人类到现在…这久得已经成仙了吧？
而且……
“方离安没有认出你？”
“没有，但他一眼就说我是魔族，还觉得我在魔族里的位置很高。”
洛雠淡淡：“以及他的情况不见多好。”
洛川雪补充：“你知道有一个传说是苍云间关了一位洞虚期的邪修吗？”
茅临寂还真听过：“知道，你不会是想说那就是方离安吧？但怎么可能，他若是还活着，修为一定很恐怖了，怎么可能只是洞虚期？”
话是这样说的，茅临寂也清楚，谣言而已，有再多的偏差也很正常，方离安……
“你怎么确定那就是方离安？”
“他自己与我说的。”
洛雠：“而且他被封灵台和断流水隔绝了。”
茅临寂：“如果他真的是方离安的话，那么新的问题就诞生了。”
是啊。
洛川雪皱紧了眉。
要是他真的是方离安，人族的始祖，他又为何会被关押在苍云间？
“看样子这个苍云间，我怎么都得再回去一趟了。”洛川雪明知洛雠和他绝对是一样的想法，却还是习惯性地看向洛雠。
两人在桌子下的手由交握变成交错，十指紧紧扣在一起，无需多言，他们是一个人、是一体，自然什么都会一起面对。
茅临寂：“那你可要小心，谢乾玉是渡劫期，周丰霖是大乘期，你现在…他们应该只会认为你和魔修勾结，但要是彻查的话，我也不知道你这一半……”
他指“洛川雪”这一边：“会不会暴露。”
他说着，又随意道：“不过可能暴露了也没关系，天地山一定会捞你的。”
茅临寂感叹：“有靠山的好处，你大胆去吧。”
洛川雪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如若此次回去，苍云间、道盟要对他施压甚至做什么，他想看看天地山那边会不会动。
天地山动与不动，能决定很多问题。
茅临寂又把话聊回来：“我们继续说回明家，明家祖上在魔主身边其实并不算起眼，具体一些事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也没有留下什么类似方离安那样的传奇人物，但我个人猜测，明家可能会有一点魔族血脉，因为他们要繁衍，只是我看那个皇帝还有明家其他人都不像魔，天地山也将其归为了‘人族’，所以我想要么是他们就是和人族繁衍下来的，要么是因为天都封印……不过这些年‘明’姓越来越多，他们也在人世间隐藏得很好。”
明家，在人魔大战中，是向着魔主的那一脉人族。
要是并非“泯然众人矣”，只怕明家会被“清算”。
茅临寂：“我都是这一次过来后，才知道这个明家就是当年那个明家。”
他稍顿，终于把自己绕来绕去，最想说的问题说了出来：“其实这些也都不算是重点，重点是……我并不记得我给明家留过什么东西，但我先前来看过，确实是我留下来的。”
他是指“谛葭给明家留过东西”那一段。
洛川雪瞬间便明白了：“你留了东西，却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茅临寂点点头：“所以这东西只怕不简单。”
他将那个盒子拿出来：“因此我说只能给你看。”
说到这儿，洛川雪就是真心实意地与他说一声：“谢谢。”
他其实也有点怪茅临寂先前将他从魔渊带出了，如若茅临寂不将他带出来，另一个他就不会经历那么多苦难才和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在魔渊虽被封印，但会一直那样待下去。
既然这人世间都认为魔主是祸害，那他们封在魔渊也挺好，没必要非要出世。
可茅临寂当年的“梦”，影响了一切。
不过茅临寂能够面对这一切，面对自己的“错误”，就已经领先很多人了。
甚至茅临寂现在听洛川雪与他说谢谢，他还连连摆手：“你不用谢我，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挽回我的错误。”
他叹气：“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
他们说着话，却没有着急打开盒子，洛川雪也没有急。
洛雠又问了茅临寂一句：“你的眼睛，你窥天了吧？”
而且恐怕次数还不少。
茅临寂没有瞒着：“是。”
他主动道：“我看的是未来，一是我想知道道盟到底在筹谋什么，二是我想知道我要如何才能帮助你。”
洛雠凝神：“那么现在和你看到的未来，一致么？”
他想知道，茅临寂看到的未来是洛雠经历的未来时间线，还是现在新的未来时间线。
茅临寂想了想：“你既然知道窥天，那你应当知晓窥天并不是能够直接看到未来，都是一些模糊的方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晓天道愿不愿意让你知道，但我先说，你如果没有听见，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茅临寂：“现在的未来和我看到的大概方向并无差别，我还看到之后会有一场大战，这场大战里会有你，而且是两个你，还有谢乾玉，还有些别的……就暂时看不清楚了。”
大战啊……
洛川雪轻叹了口气：“我喜欢切磋比试，但不喜欢赌上生死的决斗。”
不知道为何，他明明是魔主，却实在是排斥这些事。
茅临寂：“谁喜欢呢。”
他摊手：“我也是个和平爱好者，所以我一直在试图窥天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洛川雪第一时间没说话了。
因为……茅临寂其实传达了一个很重要的信号给他。他窥到的未来，似乎并不是洛雠所经历的那个时间线的未来，而是现在的未来。这意味着未来确确实实被改变了，洛雠所经历的那一切，只怕只会深埋在几个人的记忆中，甚至可能只有他和初厌晚才知晓。
洛川雪望向茅临寂：“把盒子打开吧。”
他倒是想要看看，让茅临寂作为“谛葭”时给明家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关键是这东西明家也解不开，显然就是交给他们保管的。
茅临寂在盒子上划拉了两下，看着不像是什么咒文，但结合茅临寂说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洛川雪想起他研发的那些个极为方便的法器，想来恐怕也是他结合他们那个世界研发出来的东西。
茅临寂将盒子打开，愣了一下：“龟壳？”
洛川雪也怔了下：“玄武壳？”
茅临寂将盒子转向，推给洛川雪，洛川雪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个玄武壳！而且不是一小块碎片，而是已经拼好了大半，只剩他手里最后一块碎片的玄武壳！
洛川雪从储物袋里将其召出来拼上，倒没有什么光芒大盛，只是单纯地拼上了。
洛川雪喃喃：“这是我在云山秘境得到的，而且是从魔族手里得到的，那个魔族说他被称为器仙，也不知道是不是魔主部下之一。”
拼上后，所有的纹路便连接在了一起，洛川雪也从另一个自己那边得知了这玄武背上绘制的是上古时期的舆图，所以……上头最明显的那条线，是指引。
什么藏宝图吗？
“……这是从天都出发吗？”
茅临寂也见过上古时期的舆图，所以他也能辨一辨：“从这里走，到这个位置的话，现在似乎是……”
他愣住，洛川雪也怔住。
因为……这是苍云间。
茅临寂轻嘶了口气，狠狠地搓了一下手臂：“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从没有觉得如此恐怖过。”
洛川雪和洛雠同时皱紧了眉头。
他们之前都猜这东西恐怕是魔主留下的，也就是从前的他。毕竟这可是玄武的壳，玄武作为上古神兽，如今已经没了踪迹。也只有魔主能够这样使用它了吧。
可留下来的舆图，指向苍云间？
是预知到了方离安会在苍云间，还是苍云间里藏着什么，又或者……是指他？
洛川雪喃喃：“我以为天地山、复活魔主……这些围绕着我的事，我走到这里就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一切都明晰了。”
他本以为，围绕着他的这些事，本质上就是几方势力的追逐。
想要不择手段复活魔主的，就如寒山呦呦等人；或许还有知道他就是魔主，静心等待他恢复记忆的，如观玉瑶等人；而在这其中，有人是真心想要复活魔主，有人是想要扯着“魔主”的旗号为自己牟利……
至于道盟那边，只怕是一直在警惕魔族“复活”，所以在做什么。
虽然洛川雪觉得这样的行径真的很有问题，可如若是苍云间那个有问题的筑基丹和符印可以将所有人的修为集中在一人身上，要是有一日魔族出世，人族却无天才可出，他们利用这个再斩魔渊，甚至效仿当年人魔大战把魔族再度封印，也未尝不可。
就是这样的解决方法实在是太……
可现在，洛川雪忽然觉得，他看得还不够深。
“这苍云间，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去了。”
洛川雪看向茅临寂：“神书呢？”
茅临寂又将神书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来递给他。
那神书看着很普通，就是一卷玉简，不过是墨玉木做成的玉简，所以通身漆黑却又带着莹润感。
洛川雪接过后打开，就见上头缓缓浮现出了一行字——
【修为不够，无法查阅】
洛川雪：“？”
可与此同时，有点虚幻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翻出来——
“要不还是留一句话给自己吧？也不知道未来拿到这东西是什么情形，万一还没到限制可以查看，觉得是垃圾丢了，那可麻烦了。”
“随你。”
“什么叫‘随你’？我们是一个人，洛川，是你自己打赌输了，要听我的，别跟我摆臭脸。”
“……你又看不见。”
“看不见不代表我不知道……洛川，你也知晓，我的法子是最好的。”
记忆里，他的声音低笑，既温柔，又好似有几分不顾一切地偏执：“顺利的话，你和我都会拥有一具身体，这样我们便能真正的拥抱，而不是魂体和身体的碰撞。”
第117章 117
“魔尊大人回来了！！”
“什么？”
……
……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喧闹声，洛雠缓缓睁开双眼，强撑着坐了起来。手上传来一阵刺痛，洛雠掀开被子，看见了已然破碎的十世镜。
他将十世镜收好，往四周环顾一眼，忍不住皱了眉头。
四周的陈设像是宫殿，以红黑色调为主。殿中央垂着几条红色半透明纱幔，在蜡烛的照耀下，出现了两道黑影。
殿中时不时传来谈话的声音，洛雠呼吸一滞，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掩住了自己的气息。
“尊上受了重伤，需要静养。”
“路狄，难道你不想彻底摆脱他吗？”
“尊上受了重伤，需要静养。”
话罢，纱幔被风一吹，一道黑影便消失在了原地。洛雠低头沉吟片刻，又瞬间回到了原地。
殿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只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走到离洛雠还有半米远的地方，那人才停下脚步，唤了一声：
“尊上。”
洛雠见状，也不再装，干脆利落地坐了起来，目光灼灼望向来人。
来人一袭黑衣，衣领勾着深红纹样，腰间挂着一个黑色令牌。他皮肤惨白，嘴唇却异常嫣红，一双黑瞳幽深无比，周身透着死亡的冷气。披散着的黑发混着几缕赤发，正是古神兽，凤凰。
虽被称作神兽，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鬼气。
锁骨处传来一阵痛感，原是洛川雪通过侣印同他神识交流。洛雠这才收回目光，冷冷“嗯”了一声。路狄神色仍是淡淡的，似是已经习惯了洛雠的反应。
“这几日浮山宗可有异动？”
洛雠仔细回忆着洛川雪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扮演着他的角色。路狄没发现这点，只是点了点头，道：
“有。”
“浮山宗近日出现内乱，就在昨日易了主。”
洛雠眼眸微眯，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下去吧。”
“是。”
路狄转身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过身看向洛雠，淡淡开口道：
“希望尊上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自然。”
路狄得到洛雠的回复，这才迈着步子离开原地。
洛雠目送路狄离去后，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心道：
“洛川雪，你答应了他什么事？”
“……帮他找条龙。”
脑中传来洛川雪的声音，洛雠有些疑惑。
“可世间不就仅存一条龙吗？”
“别担心，我找得到。”
洛雠闻声，没再问话。他起身下了床，抱着手慢悠悠地在宫殿之中逛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书架旁。
他视线在书架上移动，定格在一本书上。
《美人图》。
洛雠眼眸微眯，伸出手拿出了那本《美人图》。
那书封面有些陈旧，书页间也有些残缺，看样子主人应该没少翻。洛雠冷笑一声，翻开了第一页。
然而在他看到书页上的内容时，却是怔在了原地。
这本书上画的美人，分明是洛川雪！
洛雠反应过来后，又皱着眉头把书往后面翻了几页。
果不其然，全是洛川雪。
“……”
洛雠表情非常复杂，他盯着最后翻到的那一页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猛地将书合上，放回了书架上。
怎么能有人这么自恋，在自己的书架上放自己的画，还命名为《美人图》。
虽然……虽然确实担得上美人这个称呼，但此此举实在太过于不要脸了。
似是感受到洛雠的心绪涌动，洛川雪声音还带着笑意：
“你莫不是走到我书架那里去了？”
“……没有。”
洛雠刚否认完，脑中便传来洛川雪悠悠然的声音。
“不信。”
“怎么样，看到那本《美人图》了吗？”
“……”
洛雠仍是沉默，洛川雪轻笑了几声，道：
“你若是想我了，便多拿出来看几眼。”
“……谁会想你！”
洛雠说完，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原地。洛川雪认真问道：
“真的不会想我吗？”
“……”
洛雠认命，洛雠认输。
洛雠停下脚步，又折回书架拿下那本《美人图》，收在了怀中，才转身离开原地。
“……会的。”-
洛川雪听到洛雠肯定的回答，失笑片刻，攥紧了手中的十世镜。他仰头盯着月亮望了半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似是有所察觉，起身站了起来，转身往后望去。
月光之下，一袭白衣的轮廓显得尤为柔和。漂浮流动着的白色光点顺着滚到那人额间，在落到那道白额印的瞬间，终于老实下来，不再调皮好动。
“……”
洛川雪没说话，绕过时景安便准备离开原地。然而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洛川雪听见他叹了口气，无奈唤了一声：
“阿雠。”
“时上仙叫错人了吧。”
“我是洛川雪，不是洛雠。”
洛川雪冷笑一声，瞬间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时景安伸出去的手滞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看着洛川雪，欲言又止。洛川雪冷冷瞥他一眼，冷声开口道：
“不要再跟着我了。”
洛川雪说完，转身离开了原地。时景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怅然。
“我真的……做错了吗……”
时景安怔怔地看着洛川雪离去的方向，呢喃着这句话。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阵风声-
山洞之中。
念雠眼巴巴地看着洞口的方向，片刻后，洛川雪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念雠急忙起身，朝着他大步跑去。
“爹爹！”
洛川雪收好脸上的情绪，轻声“嗯”了一声。
念雠仰头看着他的脸，似是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于是拉着他的衣角，笨拙安慰道：
“爹爹，你别难过，我们一定可以把洛雠爹爹找回来的。”
洛川雪表情微微一怔。
远处的云川抱着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上出现了十分纠结的表情。片刻后，他像是下定决心般，抱着剑走到了洛川雪身前。
“前辈。”
洛川雪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云川。
“我的剑，由补天石制成，可挡天劫。”
话罢，云川抿紧嘴唇，将剑递给了洛川雪。洛川雪挑了挑眉，问道：
“你要送给我？”
“是。”
洛川雪觉得这小孩儿还蛮有意思。
明明对自己的剑视若珍宝，却愿意就这样将剑送给他。
“你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将此等宝物赠予我？”
“不。”
“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前辈，我早就命陨于此。”
“而且……”
云川一咬牙，又接道：
“我爹说如果我比试没拿下第一，这把剑就要易主，送给隔壁的讨厌鬼。”
“所以你宁愿送我，也不想给你口中的讨厌鬼？”
“是。”
洛川雪被云川逗笑了，他一只手拍了拍云川的头，另一只手接过剑，指尖悄然溢出几丝灵力，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体内。
“好，我记住了。”
话罢，洛川雪收回手，从小指上摘下了一个戒指，递给了云川。云川见状，却怎么也不肯接，似是怕洛川雪误会自己，只是皱眉解释道：
“我并非要索取什么……”
“我知道。”
“但我从来不白拿别人东西。”
“啊，除了我讨厌的人。”
云川微微一愣，洛川雪趁机将戒指套在了云川指上。等到云川反应过来，试图摘下戒指时，却怎么也摘掉。
“给你的就收好，不要推脱了。”
洛川雪说完，便又朝着山洞外走去。云川愣愣地看着洛川雪离去的方向，念雠见状，走过去拍了拍云川的肩膀，道：
“爹爹给你的东西就收好，不要推脱啦。”
云川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话说你说的隔壁的讨厌鬼是什么意思呀？他很招人讨厌吗？”
念雠好奇地看着云川，便见他脸色瞬间一变，恶狠狠地点了点头。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讨厌！”
“啊？”
“……”
云川想说些什么，半晌后，却又像是泄了气一般，只是低着头小声道：
“爹爹和娘亲都喜欢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
念雠揽着云川的肩膀，轻轻拍着，试图安慰他。云川鼻头一酸，闷声道：
“因为比试他永远是第一，而我永远是第二。”
“但爹爹喜欢的永远是第一。”
“啊……这样呀……”
念雠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云川。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腰间佩囊里找了半晌，掏出了一只兔子，双手递给了云川，眼睛亮晶晶道：
“那你要不要来抱抱白雪呀，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一抱白雪就感觉开心起来啦。”
“真的吗？”
云川睁大眼睛看向念雠，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白雪。毛茸茸的触感划过他掌心，他轻柔地顺着白雪的毛，心情居然诡异地平复了。
“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念雠骄傲地看着白雪，云川点了点头，不知是想到什么，又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又怎么啦？”
念雠手忙脚乱地接过白雪，哄着云川。云川吸了吸鼻子，道：
“我之前也养了一只兔子。”
“啊……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然后被那个讨厌鬼烤来吃了。”
“……”
念雠手上动作一顿，对云川口中的“讨厌鬼”好感瞬间骤减。
第118章 118（二更）
虽说洛川雪提的这个要求着实有些荒唐，但越琮安他们也不是不能安排。
毕竟正如洛川雪所言，他也没逃，再加上……是洛川雪和洛雠合力救下了整个鹅湖城。哪怕越琮安真是以洛川雪身为正道修士却和魔修勾结的罪名来将其带走，却也没真打算把洛川雪当罪人。
既没有上镣铐锁链，也没有押解而行。
他甚至是让洛川雪和洛雠自己御剑的！
而对于洛川雪和洛雠要在一把剑上，洛雠还要在洛川雪身后揽着洛川雪……嗯。洛川雪身为新生代最出色、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修士，都和魔修勾结了，就让让他吧。
道盟总部在东南方，算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一块儿人族繁盛，大小门派也不少，器宗也在不远处——其实最方便的，还是不出世了的器宗离得近这一点。因为有时候有什么东西要修或者要做什么，万法门炼器的修士做不到又或是忙不过来，器宗都能迅速搭把手。
洛川雪和洛雠到了道盟总部后，越琮安就让孤生竹给他们安排一处住所，自己暂时先去忙了，而方知客将人一起带了过来后，也可以去办自己的事了。
孤生竹示意：“师弟，这边请。”
洛川雪觉出了他仿佛请人来做客的姿态，对越琮安的印象也就从怀疑往稍好的方向转变了。
至少目前来看，越琮安还挺好的，也不像洛川雪想得那般公事公办。
孤生竹领着洛川雪和洛雠往里走，同时也是道：“此次，多谢你。”
洛川雪出声：“师兄客气了，哪有什么谢不谢的，鹅湖城蒙灾，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孤生竹摇头：“不管怎么说，如若没有你，南樛木他们，怕是会折在，鹅湖城。”
他有听南樛木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描述一遍，尤其是洛川雪和洛雠联手封锁了那几个邪魔自爆的事，如若不是洛川雪和洛雠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还自己扛下了第一波自爆的伤害，只怕鹅湖城现在不会这么“平静”。
孤生竹又说：“所以，你不必担心。师父会，帮你的。”
洛川雪听到他这话，动动唇，下意识地想说“可他上一次在道盟审判时并未出言”，话还没出口，洛川雪自己就咽下了。
没什么好说的，越琮安他们又没有这些记忆，而且那时谢乾玉的修为已是渡劫后期，真正傲视群雄——到了渡劫期，一个小境界的差距都可能会是一场碾压。
越琮安总要为更多人考虑。
洛川雪不是不能理解越琮安，再说当时他确实是以魔修的身份被制住，和今时的情况并不相同，但……
洛川雪隔着袖袍牵住了洛雠的手，自然得到了自己的回握，甚至转了姿势，和他十指相扣。
洛雠的脸上还是戴着面具的，但洛川雪能够“看见”他的样貌。
透过面具，他能够看见洛雠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以及他的神魂。
洛川雪很清楚，他只是心疼自己，所以才会想要问那一句。
洛雠也知道：“不用不高兴。”
他在识海里轻声与自己说：“你知道的，我并不在意这些了。”
他如今所在意的，只有另一个自己，以及何时才能斩断这以他为中心布下的蛛网。想早点结束这奔忙的一切，和自己安定下来。
洛雠曾经无论是作为“洛川雪”时还是“洛雠”时，都在追求力量，可兜兜转转回到了过去后，真真实实地牵住了另一个自己的手后，他便发现自己想要地并非力量了。
什么求仙问道、长生不老……他都不想要了。
他只想要和另一个自己平静美好地度过每一天。
洛川雪觉察到他那边的念头，在孤生竹带他们到提前空出来的小院，又互相道别后，随手丢了个结界，便侧身过去。
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的洛雠便顺势搂住了他的腰身，将人困在臂弯里。
两个洛川雪一个迎上去，一个低下头，互相吻住纠缠时，并不似往日那般总是带着点“厮杀”的感觉，而是温柔的交织。
就是洛雠箍着另一个自己的手太紧，甚至力道是越来越收，让洛川雪完完全全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然后在翻转间，被抵在了墙上。
他松开了洛川雪的手，又捧起洛川雪的脸，使得这个吻变得更深，掠夺姿态明显，却又克制着、尽力温柔。
洛川雪感觉自己就是掉进了流沙之中，不挣扎，就是慢慢被吞噬，要是敢多动一下，那噼里啪啦的火星瞬间便会点爆气氛。
他太清楚自己了，所以他仰着头，任由另一个自己索取着他的呼吸和津液，甚至勾着他的舌头王元弄。
洛川雪的思绪混混沌沌，让他稍微从泥沼中挣扎而出的，还是洛雠没有按捺住，吻顺着而下，亮出了点獠牙，隔着一点衣物，咬了他的颈侧一口。
他不怕疼，但这种感觉和野兽厮杀被咬是两种感觉，带着狎昵和暧昧，瞬间就叫他的神经仿佛触电一般，细微的刺痛和酉禾麻炸开的刹那，洛川雪到底没忍住，挣动了一下。
也就是这么一下，登时叫另一个他变了姿态。
洛川雪当然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但他实在是没来得及，就被洛雠扯了发带，反剪了双手绑在身后。
洛川雪也不是不能用灵力挣脱，但他没有，他就好像变成了普通人一样，以不适应的姿势微微耸动着肩臂：“……洛雠。”
洛雠勾着自己的腰，低头再度吻下去，手隔着衣物搭上被自己撩起的火，嗓音含混喑哑：“别动。”
他轻轻地，像是山魅般蛊惑着：“我就帮一下。”
不是不想到最后一步，只是暂时还不行。
再说他们还要等“审判”呢，虽然洛雠知道这个流程恐怕需要几天，尤其越琮安想要保下他们的话，只怕还要奔波一会儿，但在这里还是不适合。
他是魔主，天知道他和自己双修时会发生什么。
万一因为两颗心和两个神魂如今都完整了，直接恢复记忆，或者直接恢复实力……会比较麻烦。
虽说修仙界一直是弱肉强食，但不代表每个人的心里就是这样的森林法则。他们是人类文明，是有锄强扶弱这一说的。
所以洛川雪他们想要改变如今正道修士压迫的局面，就不能完全以拳头说话，他们需要在所有人心里种一个种子——
正如正道修士会有人残害同门一样，魔、邪修，也有些是迫不得已走上这条路的，走上这条路的魔、邪修也并非完全都是杀人不眨眼、草芥人命的存在。
千秋名也迫不得已变成邪修过，可他的心始终还是那颗济世救民的心。
有些魔修堕魔，只是行功出了岔子，又或者心性软弱些，没度过心魔劫……他们应当以善恶去区分一个人是否好坏，而非身份。
洛川雪的肩背抵靠在墙上，双月退有点站不住，几乎是靠着另一个自己用双手撑着他的月退，他才勉强站住脚。
但发丝扫过他月退上的肌肉线条，不断轻或重地摩挲着，实在是让他在本来就亶页的情况下斗得更加厉害。
他的手还是被发带束缚在身后，交叠着，指尖绷着，又紧紧地藏在拳头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咂嘴和亲吻的声音停了几息后，吞咽声在洛川雪耳侧清晰地炸开，他浑身都红得像是被火映照了一般，也彻底失了力气滑落，又被自己接住。
洛雠将人纳在怀中，垂眼扫过还缠绕在自己本体手腕上的发带时，眸中的晦涩愈浓。
他知道过去的自己很乖，明明可以轻松解开的，但他想绑着他，他就让他绑着。
就一如哪怕现在洛川雪想给他戴上枷锁镣铐，洛雠也会很配合。因为是自己，所以只要自己高兴，怎么样都愿意。
但也正是因此，才格外撩火。
洛雠舔着唇上还带着点的味道，修士的味道是很独特的，尤其洛川雪是另一个他，他从本体中分裂出来，本体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让他无比痴迷，哪怕只是一缕头发，他都想含在唇舌间细细品尝。
所以洛雠的唇扫过自己的颈侧后，又一路蜿蜒，扫过那些在刚才被他断断续续留下的痕迹，再添上了新痕，同时手也是穿进了自己的五指间扣住。
洛川雪被自己弄得晕晕乎乎的，殿月似乎被肆意柔秾过，然后……
洛雠的手最近总是摸剑，他们在路上时还会与他比试切磋，所以磨出了一点剑茧！
洛川雪瞬间就红了眼尾，抵靠在自己的颈窝里时，也是很用力地抓住了洛雠还留在他掌心里的那只手。
力道是真的没有收着，却让洛雠低笑了声。
洛川雪和自己紧紧地贴在一起，手指在自己身后，身前也是自己。
他仿佛掉入了熔浆中，两面都是火，最后被并在一起，就这样生生…在中间马萨到……
第二次了。
洛川雪终于没忍住，在自己肩膀上狠狠咬了口。
“……混蛋。”
怎么会有人这么欺负自己的。
第119章 119（三更）
洛川雪闻声，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去。女泱捂着嘴咳了几声，脸色无比苍白。黑褐色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腕流下，在苍老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鲜明的痕迹。
洛川雪挑了挑眉，“这个裂缝不能动？”
女泱喘了几口气，才艰难回道：“山海吩咐过，不能。”
洛川雪眼眸微转，抱手问道：“你们都受山海控制？”
“……是。”
那看来山海目前的状况不是很好。
洛川雪收起噬血剑，笑吟吟道：“既然大人说不动，我自然是不敢动的。”
“不知上次的事……大人是否考虑好了？”
女泱淡淡道：“我答应你。”
洛川雪悠悠然点了点头，等着下文。
女泱顿了顿，果然接了下句：“不过，我有条件。”
“大人尽管说。”
“我要你杀了九尘。”
女泱话罢，眼中狠毒之色尽显。洛川雪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布满了恨意，挑了挑眉，“女泱大人，这我可不能答应你。”
女泱想把战火引到他身上，不巧，他不蠢，不想惹得一身腥。
他就想隔岸观火顺便拱个火，再看狗咬狗。
“你怕九尘出尔反尔？”
女泱冷笑一声，“他那么蠢，只要你不告诉他，他是不会知道的。”
洛川雪没说话。
“女泱！你他妈的居然敢这么说我！”
九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女泱脸色一变，一个闪身躲过了九尘的攻击。她眯了眯眼，面上的老人斑显得尤为惊悚，“是你？”
洛川雪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女泱却无暇看他，九尘的攻击过于凌厉狠辣，招招致命，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两人的动作快出了残影，洛川雪找了个视角极好的位置，悠哉哉靠在上面看着二人打架。
女泱吐出凤凰业火，嘴上也不饶人，嘲讽道：“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蠢得不行。”
“你他妈才蠢！你全家都他妈的蠢！”
“我全家也包括你。”
“艹！你他妈的闭嘴！老子和你们这群死凤凰一点关系都没有！”
九尘下手愈发狠厉，女泱躲避不及，终是被击中，倒在地上狼狈地吐了口血。
“你敢杀我吗？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女泱居于下位，语气却仍带嘲讽。九尘面容扭曲，骂道：“你他妈！”
两人对视半晌，都没说话。九尘攥紧双拳，最终不甘心地收回了手。
女泱又吐出一口黑血，才撑着身旁的树干缓缓站了起来。她目光移向洛川雪，冷声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洛川雪挑了挑眉，从树上一跃而下，表情无辜：“女泱大人，你在说什么呢，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话罢，他微微一笑，又转身看向九尘，“九尘大人来得真巧，一来就撞见了一出好戏。”
九尘脸色气得发紫，他狠狠瞪了一眼洛川雪，咬牙切齿道：“你耍我们？”
“何出此言？”
洛川雪话罢，轻笑一声，语气温柔：“我若是想耍你们，你们现在应当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特地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字音，威胁意味十足。不待二人回应，他又没骨头似的靠在身后的树上，抱着手歪头道：“两位大人，合不合作，现在可由不得你们决定了。”
体内传来的剧痛迫使九尘和女泱跪下了地，九尘捂着胸口，不敢置信抬头问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改了一点点阵法而已，死不了。”
“不对，你们已经死了。”
洛川雪直起身来，缓缓走到二人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笑吟吟道：“那就是——灰飞烟灭不了。”
“你怎么可能拿到山海的阵法？！”
九尘眼中满是妒恨，不甘心道：“明明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有拿到……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拿到？！”
轻松吗。
一点儿也不。
两条人命换的呢。
四周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九尘脸色一变，道：“不好！是山海！”
“怕什么。”
洛川雪瞬间解除了九尘和女泱身上的禁制，做完这些，他闪身离去。在他离开的瞬间，原地蓦地破出了一根古树。那古树颜色艳丽，树干上布着一张醒目的画。它枝干粗长繁复，似是密密麻麻蠕动着的毒蛇，晃得人头晕。
这便是山海本尊了。
洛川雪缓缓抬眼，“引你出来，倒还真不容易。”
山海冷笑一声，诡异尖锐的声音在四周响起：“还真是大胆，那臭和尚拼尽全力把你送了出去，你居然又回来了。”
“也罢，既然你不长记性，那本尊便教教你做事。”
“不过是古人撰写出来的一本书，也敢自称本尊？”
洛川雪嗤笑一声，山海似是被戳中痛点，勃然大怒：“不许质疑本尊！！！”
“既然你这么急着送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话罢，山海的枝干化作张张书页，将洛川雪圈入其中。一阵白光闪过，洛川雪消失在了原地。
山海哈哈大笑一声，阴森森道：“不过如此。”
“现在，该你们了。”
“你们，竟然敢背叛我。”
“该死！都该死！！”
……
洛川雪再睁眼时，已然到了一处山洞。
那山洞里端坐着一位新娘，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洛川雪眼眸微转，抱着手走上前，故作疑惑问道：“咦？新娘的嘴怎么不红？”
新娘没说话，洛川雪俯下身去，肯定道：“亲一口肯定就红了。”
话罢，洛川雪便有了动作。然而就在他快吻上去时，那新娘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道：“洛川雪！你怎么遇到谁都撩拨！”
怒目圆睁，不是洛雠又是谁。
洛川雪举起手来，无辜道：“我可没有谁都撩拨。”
“那你……那你刚才……”
“我知道是你啊。”
洛川雪笑吟吟看着他，洛雠怔在原地，剩余的火再是发不出来。
蓬莱有独立的两个时空，但没有时空限制。
而化万物又有个特点，除非自戕，否则永生。
恰好洛川雪和洛雠之前又神交过。
那些交融的雪神在此刻发挥了大作用，两人本为一体，融合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两人本来怀着试一试的心态，看看能不能用这个方法将二人先跨时空融合，再分开。
没想到还真让他们试出来了。
“好啦，别生气了，先破幻境。”
话罢，洛雠回过神来，跟上了洛川雪的脚步。
洛川雪幻出阵旗，往四周环顾一圈，微微侧过头问道：“你觉得阵眼在哪儿？”
洛雠思索片刻，道：“这儿。”
他指的地方，正是脚下。
洛川雪摩挲着下巴，“对，但不全对。”
“怎么说？”
“还有个在这儿。”
洛川雪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洛雠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瞬间反应过来，骂道：“不要脸！”
洛川雪轻笑一声，“好，我不要脸，那能亲吗？”
洛川雪又凑近了他一些，“还是说，出去了再亲个够？”
洛雠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先出去。”
“好，那就是亲个够。”
洛川雪直起身来，将阵旗朝着四周插去。又幻出噬血剑，狠狠往下一插，便见两人所站的地方瞬间破出一个洞穴，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朝着洞穴而去。
……
一阵白光闪过，二人回到了原地。
山海的枝干朝着四周蔓延，将林中的古树撞倒不少。洛川雪假模假样叹了口气，道：“火气真大。”
“我可不像它。”
洛川雪说完，看向洛雠。洛雠抱着手哼了一声，没说话。
山海听到声音，转身看向洛川雪，惊疑不定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啊？很快吗，我还觉得慢了呢。”
“你！”
“前世你就是用这个阵法困住了我，你以为，这一世我还会重蹈覆辙吗？”
洛川雪说完，指尖掐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洛雠见状，也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可恶！！！”
山海怒吼几声，洛川雪这句话彻底将它激怒，让它失了智。粗壮的枝干瞬间在林中蠕动，将地下尘土卷起。空中瞬间浮起沙土颗粒，九尘狼狈地咳出了一大口血，爬离了原地。
山海用枝干搅动着土壤，那枝干上附着尖刺，似是野兽的獠牙，正闪出诡异的光。它将这片土地搅了个稀烂，却依旧没有看见洛雠和洛川雪的身影。
一阵红光闪过，山海敏锐地转过身去，枝干下一秒就恶狠狠砸在地面：“滚出来！”
“呵。”
耳旁传来一声轻笑，山海面色一变，迅速撤离了原地。它惊疑不定地朝四周看去，却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尘土混着红色光点遮住了山海的视线，它心中爬上莫名的恐惧，搅得它心神不安。然而这恐惧持续了一会儿，就又演变成了暴怒。
红色光点化作点点灰烬洒在山海的躯干上，随后便燃起了橙红的火焰。山海惨叫一声，疯狂地甩动着自己的身躯，试图扑灭这火。
然而无却济于事。
火焰越燃越大，山海终于感受到恐惧，一狠心将自己的枝干斩下。枝干落下的瞬间，化作张张书页，从空中飘然落下。
一道红色屏障将山海圈入其中，洛川雪终于现了身。他双指捏着一张符咒，歪头笑吟吟道：“是符箓阵法呀。”
话罢，他指尖燃起丝丝火焰，将符咒点燃。屏障内刹那间燃起烈火，将山海的身躯点燃，化作点点灰烬，不断在空中飘洒。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掉我吗！”
“知道杀不掉，所以……你不好奇另一个我去哪儿了吗？”
山海闻声，脸色大变。洛川雪微微一笑，下一秒，屏障便猛地缩紧，将山海的身躯压了个粉碎。
“我……我不会……不会放过你……呃！！！”
伴随着一声巨响，山海也彻底消失在了原地。洛川雪往四周环顾一圈，将目光定格在了九尘和女泱身上。
两人都昏迷了过去，身躯也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沉吟片刻，洛川雪将他们绑在一起，一同带走了。
第120章 120（四更）
“第十一场，昆仑门千秋名对琉璃宫洛灵。”
闻声，千秋名缓缓走上擂台。他步子不急不缓，一袭白衣，仙风道骨，衣袂飘飘。骨节分明的双手微微交叉，行了个拱手礼，温文尔雅气质尽显。
洛灵身穿一袭红衣，衣领旁勾着金边卷云纹。发饰张扬，脚腕处系着银铃，被阳光一照，泛出刺眼的白光。
那铃铛一步一响，原是琉璃宫特制的法器，蛊心铃。
洛灵回了一个礼，千秋名见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后从储物空间中拿出耳塞，戴在了自己耳上。
洛灵：……？
“开始！”
只听得“嗖”一声，灵剑出鞘，千秋名眼神一凛，剑刃便直直冲着洛灵而去。此剑剑气太过凌厉，洛灵险些被刺中。
幸好她闪避及时，那剑气只砍下一截纱衣。见扰乱千秋名心绪这条行不通，她眼眸一转，便开始了视觉干扰。
洛灵故意露出若隐若现的洁白肌肤，打法间尽显妩媚蛊惑，洛雠猛地睁大眼睛，耳尖爬上薄红，随后默默转过了视线。这一转，他便看见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暮落枫。
暮落枫感受到洛雠的视线，微微侧过头看向洛雠，挑了挑眉，问道：
“师弟，不看比武，看我做什么？”
看到洛雠有些发红的脸庞，暮落枫恍然大悟，哈哈一笑调侃道：
“师弟，你莫不是害羞了？”
洛雠冷不丁被人戳中心中所想，脸上刹那间烧红，暮落枫见他如此不禁逗，便也收敛了一些，从袖中抓出一把瓜子放到小桌上，拍了拍洛雠的头道：
“你不看比武，便帮师兄剥瓜子。”
暮落枫说完，又移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洛灵与千秋名的打斗。
洛雠盯着瓜子看了半晌，最后缓缓伸出手，帮暮落枫剥着瓜子。
场上打斗仍在继续，然而洛灵已是强弩之末，完全落了下风。
洛雠剥完瓜子，闲着没事，鬼鬼祟祟地看了四周一眼，才掩住面装作咳嗽的样子，假装不经意地扫了洛川雪一眼。
这一看，他瞪大了眼睛，僵在了原地。
因为洛川雪手中弹出一道幻影，那幻影竟然直直冲着洛灵脚下而去！
原本还在强撑着的洛灵猝不及防踩到这还在滚动的石子，脸色一变，一时不稳，竟是直接摔倒，随后昏死在了原地。
千秋名见状，停在原地，有些怀疑且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还未使出来的剑。
四周传来一片惊叹声。
“这……这就是昆仑门的首席弟子吗，好强的力量！”
“可恶，好强啊。”
……
……
“第十一场，昆仑门千秋名对琉璃宫洛灵，昆仑门胜！”
洛川雪深藏功与名。
感受到远处传来一道炽热的目光，洛川雪唇角微挑，将手中扇子潇洒一开，这才抬眼对上洛雠目光。
见洛雠满眼震惊，洛川雪眉眼微动，细细思索了一会儿，便猜到洛雠应当是看到自己刚才的小动作了。
他心神一动，随后低笑一声，指尖泛出旁人看不见的红光，不过轻轻一点，那红光便像是有灵识一般，直直朝着洛雠额间而去。
洛雠只觉额间魔印处传来一阵凉意，像是有人在用指尖一笔一画描摹着那魔印的纹路一般。
洛雠想到这儿，如梦初醒般望向洛川雪，便见他修长的手指在扇面上微微滑动，同那额间凉意描摹方向一模一样。
感受到洛雠的目光，洛川雪挑眉望向他，手上动作不急不缓，那模样看起来儒雅极了，旁人若是不知，必定会以为他在做一副精致的画。
实际上这与作画也相差无几，只不过做笔的是那衣冠禽兽的指骨，做绢布的是那纯而不杂的白玉，做颜料的是两人之间暧昧缱绻引出的薄红罢了。
洛雠只感觉那凉意逐渐下滑，滑到他唇间，这才终于老实下来，靠在他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师弟，你脸怎么那么红？”
暮落枫瓜子嗑完，转过头便看见洛雠面红耳赤的样子。洛雠凭空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咬牙切齿道：
“师兄，我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暮落枫丝毫没有去认真推敲洛雠这话里的意思，比如为什么累了会面色涨红，为什么要咬牙切齿地说话。他只是拍了拍洛雠的肩膀，道：
“原来如此，再坚持会儿就结束了。”
“好。”
洛雠说完，手心又传来一阵痒意，他将目光猛地移向洛川雪，果然看见他的三指正悠悠然地在扇面上滑动。
洛雠从未认真看过自己的手。
但他知道，洛川雪的手宛若白玉，滑若凝脂，骨节分明。那双手不管做出的动作有多正直，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之意，虽然洛川雪做的动作一向不怎么……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洛雠暗骂自己一声，往自己脸上就来了一巴掌，洛川雪心头一惊，还以为是自己把人惹急了，便迅速收了手。
千秋名刚回去，便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僵在原地，随后迟疑问道：
“师弟，你……怎么了？”
“……没事，师兄，有蚊子。”
“蚊子？我怎么没被咬？”
暮落枫闻声，转头望去，盯着洛雠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道：
“师弟生得一副好皮相，蚊子就喜欢叮你这般俊俏的。”
“别打趣师弟了。”
说完，千秋名无奈笑着坐在洛雠身旁。暮落枫闻声，又想起一茬，凑到洛雠身旁，不怀好意问道：
“师弟，听说浮山宗可是有人喜欢你，想和你结为道侣呢。”
暮落枫不提还好，一提洛雠又想起了洛川雪。他身体猛地绷直，生硬开口道：
“没有。”
暮落枫明显不信，他眼眸一转，轻轻捏了捏洛雠小臂上的肉，悄声道：
“你悄悄告诉师兄，师兄不告诉别人。”
洛雠抿紧唇，无论暮落枫怎么问，就是不回答。暮落枫见他口风如此之严，便也没有再问下去，但视线仍紧盯着浮山宗那边。
中间那个，长得好看，嗯……但是没有师弟好看，师弟应该看不上。
左边那个，噫，什么审美，穿得像煞神一样，太奇葩了，师弟肯定不会喜欢这种！
暮落枫一脸嫌弃地看着明延，随后环顾浮山宗那面一圈，只找到了一个女弟子。
就是坐在洛川雪右边的知晚。
暮落枫迟疑了一下，随后戳了戳洛雠，朝着知晚所在的方向指去：
“师弟，是不是那个？”
暮落枫指的方向大体上是对的，但两人心中所想并非一人。于是洛雠在看到暮落枫指的方向时，下意识以为他指的是洛川雪。
他脸上一慌，下意识嘴硬道：
“不是。”
暮落枫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用探究性的目光盯着洛雠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那女修像是捡破烂的一样，也不知……罢了罢了，师弟喜欢便是了。
于是两人各怀心事地坐着，都没再说话-
“师兄师兄，刚才洛雠看我了诶。”
洛川雪掩住面色，在知晚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一个白眼。
傻乐吧孩子，他是在看我。
“啊，他一定是喜欢我。”
洛川雪没说话，只是放下扇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知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知晚竟然从中看出了同情，但她没细想下去，因为洛雠又往这边看了一眼。
洛川雪见状，开始找机会发挥，他狠掐自己大腿一把，随后眸中布上水光，看上去委屈极了。
然而洛雠已经不吃这套了，尤其明曦的面皮没有洛川雪原本的好看，根本就达不到摄人心魂的效果。
于是洛川雪看见洛雠抱着手，应该是轻哼了一声，随后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看来这次不太好哄。
洛川雪心下思量着对策，只听到知晚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什么，但也没有听清楚具体的内容。
“啊，师兄，他好可爱耶。”
“呜呜呜呜要是他是我的道侣就好了。”
“……师妹。”
洛川雪转过头，对着知晚微微一笑，知晚一愣，疑惑道：
“啊？”
“你有点吵。”
“……哦。”
见知晚安静下来，洛川雪才转过头去，继续想着对策。
知晚看了洛川雪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洛雠。
果然，当初移情别恋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上午的比武结束后，洛雠便迅速离开了原地，生怕撞见洛川雪。
然而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于是等洛雠快要走到弟子房的时候，突然在转角处被一双手拉入了怀中。
闻到熟悉的桃花香味，洛雠立马认出了这人是谁，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情，洛雠又羞又恼地踩了洛川雪一脚。
然而那人被踩，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仍然将他圈在怀中。洛雠怔了一瞬，随后怒道：
“放开我！”
“别生气了。”
洛川雪的手下行，放肆地搁在了洛雠腰间。洛雠只觉腰间传来一阵痒意，身体一僵，没敢再乱动。
“不生气了？”
洛川雪温热鼻息吐在洛雠耳旁，洛雠睁大眼睛，脸色涨红，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挣脱了洛川雪的怀抱。
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只手指着洛川雪，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洛川雪挑了挑眉，随后开始讲条件：
“十块桃花糕。”
洛雠闻声，收回手思索着，面上还有些犹豫的表情。洛川雪见状，拿扇柄敲了敲自己的手，又加大筹码：
“二十块。”
“成交！”
洛川雪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俊不禁。
太可爱了，太好哄了。
洛雠满头雾水地看着突然笑起来的洛川雪，还没琢磨明白他因何发笑，下一秒，便见那人拿着扇柄，轻轻点了点他的头。
“晚上来找你。”
他语气中带有愉悦，洛雠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