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贾赦的恶意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贾宝玉,此时带着身后的茗烟,紧追向前方离去的贾琰几人而去。

    远远瞧着大哥贾珠的背影,贾宝玉心里有些回过味来。

    往日里他常讲女儿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刚才初听贾珍几人的话还不觉有异,可等到二哥愤然离去之后。

    跟在贾珠身后,回过味来的贾宝玉,再看向后面的贾珍几人时,眼中就带了几分轻蔑和鄙视。

    他这人自己不见得真的做过什么,挽救风尘可怜女子于水火之中的仗义之事,如今遇到贾珍几人反倒先鄙视了起来。

    可见也是个‘银样镴枪头’,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那贾珍几人是直接拿女人当作‘玩物’看待的,他贾宝玉倒是比这些人高尚些,起码嘴上还会说些大义凛然的话,来指责这些烂泥污泥般的男人。

    不过指责归指责,富家公子哥儿的一句空叹之言,从未见过有什么实际行动的。

    不过就是流传到乡野民间,供人谈笑取乐罢了。

    贾宝玉走后,贾赦、贾珍、几人脸色发涨。

    贾赦更是冷哼一声,面色铁青。

    他当他是谁,也敢鄙视起他们来了。

    毛头小子,不知所谓!果然老二那个心思阴沉惯会钻研取巧的,教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个好的!

    贾赦眼神发狠,死死盯着贾宝玉穿红戴冠的背影,神色阴沉歹毒。

    ——

    早已离开的贾琰,不知道身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他招来长随张兴和问道:“听方砚说,你家中长亲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回二爷的话,家中前几日得了方砚拿来的二十两银子,已请了大夫看过了,我那老娘吃了药,如今身子骨瞧着好了不少。”

    听到张兴和的话,贾琰点头,推拒了他要向自己跪谢的动作。

    接着道:“听说你家住在南街坊的葫芦巷里?”

    “回二爷的话,是住在那里。”

    “常听人说那南街坊中十八街巷里有一个葫芦庙很是出名。”

    看着张兴和,贾琰继续笑问道。

    张兴和闻言,直接点头称是,他们那里的葫芦庙确实很出名。

    “既如此,我这正好有一桩事托你去办。”见张兴和点头,贾琰直接说道。

    听二爷说有事情交给自己去办,张兴和当即应下:“二爷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见他应的这般快,贾琰先笑了一声,只道:“不必如此慎重,你近日归家之后,只要帮着多注意一下那葫芦庙里近日可有什么生面孔出现,回来报与方砚便好。”

    张兴和听到这番话,有些摸不清二爷的想法,不过见贾琰如此吩咐他,也直接跟着应了下来。

    那葫芦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从前那庙里香火还算鼎盛,不过这几年因出了几起子悬案,也逐渐荒废了下来,很少有人家会再去那里祭拜。

    但因从前很是有名,这地方张兴和也是常听人说起过的。

    如今听贾琰吩咐说让他留意起葫芦庙,张兴和倒也没有多想,直接满口应了下来。

    见他应下,贾琰也没在多说什么,原他也是不知道这葫芦巷里还有个葫芦庙的事。

    不过前几日手下的人报与方砚说,在这葫芦庙里曾见过一僧一道两个穿着很是破烂的道士和尚,问他要不要派人继续追查这两人。

    贾琰听了,虽不知这一僧一道突然出现在那葫芦庙里是何缘故,但还是记了下来。

    因害怕打草惊蛇,让那一僧一道察觉出什么,贾琰没有让手下的人直接去追查,而是让人先乔装打扮,租住在附近,等待时机。

    今日见到张兴和,听他说他也住在那葫芦庙附近,贾琰干脆让他也帮着留意一下此事,也算多个眼线。

    嘱托了张兴和之后,等到之后的贾珠几人过来后。

    看到其后的贾珍,贾蓉等人面色不好,贾赦更是神色阴毒,眼神狠厉地盯向贾宝玉。

    贾琰眉头一皱,看着贾赦不怀好意地视线,心中痛恶此人。

    家都分了,二房也并未多占大房什么好处,贾赦何故每每恶语相向,看他们都跟不怀好意,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对上贾赦的眼神,贾琰面上生厌,心中很是腻歪这个大伯的做派。

    贾赦若是个好人也就罢了,可他欺男霸女,奸辱女婢,不思进取,贪图享乐,怎么说都称不上是一个好人。

    这样的人,还有人在说他是在韬光养晦,本人实则聪明非凡,足智多谋,平日里只是不显山露水而已。

    迎着贾赦眼中赤裸裸的恶意,贾琰低头,轻嘲一声,这种人还能被人如此高赞,可见黑白颠倒,伦理不分。

    面对贾赦,贾珍这种人,贾琰甚至都不用避讳。

    他就是明明白白瞧不起这种人,怎么了!

    难不成他们身上还有什么让自己值得钦佩的优点了?

    贾琰垂眸,眼中满是嘲讽。

    他不争荣国府是看在贾母的面子上和与贾琏这个二堂哥旧日的情分,若不然贾赦凭什么能稳稳地坐在一家之主的位子上。

    凭他是长子?

    想到贾赦口中那一套长子长孙的说法,贾琰面带轻蔑地回望回去。

    直把不怀好意看过来的贾赦给刺激的怒红了一张脸。

    看着因为自己的一个眼神就气红了一张脸的贾赦,贾琰冷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天底下还从来没有哪个因为是长子就一定会袭爵的说法,更没有哪个太子到最后一定会成为皇帝的定论。

    仅仅凭着一个轻飘飘地‘长’字,就想让人服众,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对于贾赦这个一直不怀好意的大伯,贾琰十分厌恶。

    贾母到底偏心哪个儿子的事,贾琰管不着,但贾赦如果再用那招人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贾琰保证他一定会让这个大伯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现世恶报’。

    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最后冷眼瞧了这个大伯一眼,贾琰直接转身上了马车。

    不去理会身后涨红了一张脸的贾赦。

    要贾琰说,这贾赦若真有本事就去找皇帝老儿,去给他那旧主子废太子寻仇去,在这里给他们摆什么脸色,充什么受了屈的大好人。

    他与那贾珍都是一丘之貉,成日里装给谁看呢!

    瞧他那样,贾琰看他装也没装好,还有闲心到处找小老婆来睡,他这作派,可怜没让人瞧出有多少来,反倒是女人没少睡!

    第182章 义忠王府,史家事!

    这边贾珠看到直接转身离去的二弟,摇了摇头。

    不过等他转过身来看到大伯贾赦恶狠狠的眼神时,也猛地狠皱起眉头。

    往日里贾珠也是知道这个大伯对自己这房多有不满,如今瞧着,这位大伯对他们已经不仅仅是不满,而是深入骨髓的恨了!

    看到贾赦的眼神,贾珠不禁一惊,随即开始防备起来。

    若只是因为家业之争,两房互相算计防备也就罢了,如今瞧着这个大伯的样子,贾珠只觉得心惊,将还呆站在一旁的贾宝玉给一把拉住,低声道:“别愣着了,快随我上车。”

    被猛的拉住的贾宝玉,还没明白过来大哥这是干嘛,就被拽着同贾珠一起上了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贾宝玉还有些郁闷,不过瞧着贾珠的样子,贾宝玉也没敢吭声。

    这几日他一直被这个大哥压着同侄子兰哥儿一块背书,如今见到贾珠就想往后面躲,甚至还怀念起往日在国子监里的日子了。

    在国子监时,贾宝玉还能有刘承璟陪着他一同说说话,再加上贾琰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他,除了每日要做功课外,贾宝玉的日子着实比在贾珠房里被这个大哥强压着读书强。

    原以为熬过了在国子监的一段苦日子,就能盼来黎明曙光,没成想后面还有更坏的事情等着自己,贾宝玉一张面如圆盘的脸上,挤满了愁容。

    这日子他怎么觉得越过越苦了?

    贾宝玉总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可到底又该是个什么样,贾宝玉也说不上来。

    他如今哪还曾想过还要出家当什么和尚,他这苦日子过得够多了,再是不愿往那方向去想了!

    贾宝玉心中哀叹,更甚至想抬手抹一把心酸泪,感叹他命途多舛。

    贾珠是不知道这个弟弟心中那些个想法的,更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命途多舛的遭遇的。

    因此上了车,贾珠只紧绷着表情,嘱咐他道:“你往后碰上大伯,不要多话,也不要再盯着他看,请过礼便快些离开。”

    听着贾珠的叮嘱,贾宝玉不敢不听,连声点头应了下来。

    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贾珠才略放下心来。

    刚才大伯贾赦看向这个弟弟的恶意的眼神,贾珠瞧的一清二楚,若是不仔细叮嘱贾宝玉一番,身为大哥的贾珠实在放心不下。

    ——

    荣宁两府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过十里长街,随着来往不同的队伍汇入主路,来到高挂着“义忠”两字的义忠亲王府门前。

    抬脚下了马车,一下马车贾琰就看到这座富丽堂皇的亲王府门前,上头高挂的“义忠”二字。

    瞧着这两个字,贾琰凤眸微眯,高挂在王府门前巨大门匾上的两个字,在冬日残阳的照射下,显得那么刺眼。

    贾琰走下马车,沉默地与一同下了车的贾珠一行人随着门前招待的小厮,进了王府。

    今日义忠亲王府门前停着数不清的车队,其中挂着南安郡王,北静郡王,西宁郡王……宁国府,荣国府……承恩候府,保龄侯府……留永伯府…

    凡是旧日勋贵王候贵族之家,只要尚且还在京中的,今日几乎都来了。

    一个老亲王大寿,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贾琰实在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还是说这些人都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不成。

    看着周围穿着富贵来往的那些宾客,贾琰神色无波,视线游移在这群人中,什么也没说,随着人群径直走进这座富贵非凡的王府中。

    由贾赦,贾珍这两个荣宁两府当家人在前,给这位老亲王送上贺仪之后,众人又被引着到偏殿等候。

    如今尚在的这位老亲王已上了年岁,并未在人前露面,现下出面招待宾客的是他的几个儿子。

    这位老亲王,儿孙众多,年轻时妻妾成群,光是正妃膝下就有两个嫡子,其余侧妃妾室更是为其诞下十几个子嗣。

    女人多了,孩子也多,孩子女人一起多了争斗就随之而来了,正妃早逝,得宠的侧妃被扶为继室,所生的庶子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

    世子之争也由此而来,如今眼看着这位老亲王即将走进生命的尽头,可这诺大的亲王府上,谁是下一任继承者至今也没有一个定论。

    亲王世子谁都想当,可谁又都不服谁,义忠老亲王陷入艰难的抉择中,几个最有竞争力的儿子都已长成,如今已不是他说让谁当,就能让谁当的事了,一个不慎,其他儿子的性命都要不保,才是这位老亲王最担心的事。

    他害怕自己死后,几个儿子为了铲除异己,对着血脉相同的亲兄弟下毒手,落得个家败人亡的下场。

    可究竟该让谁当这个世子呢,义忠老亲王又陷入艰难抉择中。

    今日的这场‘热闹非凡’的庆寿,便是由他那几个儿子搞出来的。

    打着忠孝的名义,给他们年有八十的老父亲办起了八十大寿,其规格之大,远超普通亲王的寿宴。

    贾琰随着众人安静地坐在偏殿之中,喝着手中的茶瞧着远处探头与自己和贾宝玉两人打招呼的刘承璟。

    贾琰冲其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方才收回视线。

    观察着周围此次京中王府候爵之中的来人,贾琰倒还真瞧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史家,王家,牛家,褚家…这些都是认识的,看到一旁的大哥贾珠起身往史家和王家的方向走去,贾琰也干脆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了过去。

    往来的很多都曾有过姻亲的人家,遇见了,又是少不得打了几个招呼。

    等走到大哥贾珠身旁时,瞧着眼前身形魁梧的人,贾琰更是笑着作揖道:“二表舅。”

    此人正是贾母的侄子忠靖侯史鼎。

    见到这个侄子,史鼎也是笑道:“你小子如今也长这么大了,想当年我和你舅妈去参加你和宝玉的满月宴时,你们才一丁点大,如今一转竟然也都长大了。”

    说着,史鼎叹息一声,抚着自己略些粗旷的胡须,叹问道:“也不知你祖母如今身子可好,只听湘云那丫头每次回来说上几句,也不知她近来可好。”

    听到史鼎的话,贾琰笑着回答:“祖母身子如今一切都好,还请舅舅尽可放心。”

    说完,又冲史鼎作了一揖道:“前几日祖母还挂念着云妹妹,想着等到年后再派人请她到府上多住些日子才好。”

    史鼎闻言,笑呵呵道:“姑妈心疼云儿那丫头,等年后我就让她婶子给她拾收了东西,去陪姑妈到府上多住些时日。”

    史鼎是个粗人,对于史湘云这个大哥留下的女儿一向视做亲生女儿疼爱。

    只贾母这个当姑妈的,可怜大侄子夫妇早逝又留下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女,每每都要将其接到荣国府小住几日。

    贾琰听了史鼎的话,也是笑着点头称是。

    史湘云的两个叔叔和叔母,其实对这个大哥大嫂留下的幼女还不错,平日里也都是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只史湘云年幼,到了荣国府,总向贾母并几个堂姐妹之间抱怨在史家经常做活,十分劳累。

    贾母听了自是心疼她小儿家还要经常做那些个针线活,贾琰则是觉得史家两个叔父叔母,日常生活上其实并未苛责过这个内侄女。

    总不过一个女儿家,自小失了双亲,对于两个叔母也不似亲生母亲那般亲近。

    乍一见到言语亲近的贾母并几个表姐妹玩闹之间说的牢骚话罢了。

    史家总归也是有着一门双侯的人家,苛待大哥留下的孤女倒是谈不上。

    只叔叔、叔母再是亲厚,总不比亲生父母在旁亲切,也幸得她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比别家姑娘泪少些,虽有抱怨,但转眼便不再往心中去。

    贾琰瞧着倒是好笑,说她憨傻太过,可说她精明倒也不是,只一个‘实心肠’偏又快语,说些个不讨巧的话出来,使人心中添堵,自己还倒觉得说的在理,没有半分差错的。

    想起史湘云这个表妹,贾琰摇头,心中倒是觉得她与薛宝钗应该各分些‘缜密’与‘粗笨’给对方,这才不至于让人多有诟病。

    可转念一想,又觉人有百态,最是万万能难有天下大同者,‘兼美’已是极难,更何况是要求一个人要极度理性,又要追求浪漫多彩的理想世界呢。

    花开满院,尽显其妍,人也应当是如此才是这世间万态。

    正如水芙蓉清丽出尘和那桃花本具娇艳,又何必非让它与牡丹合一才是这人间理想呢!

    念头转过,贾琰干脆直接笑看向一旁的史鼎道:“今日怎么不见三表舅来。”

    听着侄子的询问,史鼎笑回道:“你三表舅还在军中,没有时间过来,便托我带了老王爷的贺仪过来。”

    贾琰闻言,看着这个表舅身边空无一人,今日没有一个史家表兄弟跟着过来的,眸色一暗,不过转瞬就又跟着点了点头。

    史家并不想牵扯到义忠亲王府接下来的夺位党派之争中,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贾琰也不想让荣宁两府跟着掺和进去,只是比起史家还有两门侯爵尚在军中撑着门户,贾家的事则是由不得贾琰做主的。

    也罢!他还正巧懒得管他们这一摊子烂事呢,想起今早贾赦看向他的眼神,贾琰只觉无趣。

    谁稀罕接手他们那些个烂事,追着在他们背后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呢。

    贾琰巴不得能自此脱离了贾家才好,带着林妹妹一同回南边姑苏去!

    只可惜他姓贾!想起这个姓氏,贾琰就不由地叹了口气,这个姓氏就注定了他即使不愿管,但必要时也要出手管上一管的。

    贾赦犯了罪,皇帝老儿可是要抄其九族的,很不巧贾琰在里面,甚至连林家都要算做里面。

    今生与这样的人成了血缘亲人,贾琰自认倒霉!

    第183章 “全是美人儿”

    与史鼎说过话,贾珠看了一圈都没看到贾宝玉的身影,转身看向一旁的贾琰道:“三弟呢?”

    贾琰闻言,笑着为其指了一个方向道:“在那呢。”

    自从看到刘承璟,趁人不备,贾宝玉就一溜烟的跑了过去,此时正缩坐在一角和一旁的刘承璟吐槽着回荣国府的‘苦’日子。

    他那一身红衣裳一闪而过,着实亮眼,从自己眼前闪过时,贾琰想看不见都难。

    如今听到贾珠问起,贾琰抬手直接为其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他指的方向,贾珠终于找到了贾宝玉的身影,见他此时正与旁边的一个蓝衣裳的少年不知说着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叹气的。

    贾珠见此,不由失笑,见他正与人说着话,也没再想着寻他过来。

    看贾政正与王家来人并史鼎相谈甚欢,贾琰也没再上前,干脆自找了一个清净地方等着寿宴开始。

    见他躲了起来,贾珠也没多说什么。

    他是大哥,荣府二房的长子,相比下面几个弟弟,贾珠一直是被贾政灌输着振兴家族,顶门立户的思想的。

    贾政是个迂腐清高的官老爷,一向奉行棍棒教育,对这个长子更是一直寄以厚望,严苛非常的。

    贾宝玉总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苦,可比起当年的贾珠,他如今都已是过上了好日子了。

    当年的贾政对于贾珠这个长子可是非打即骂,甚至一度拿鞭子抽的这个儿子下不来床。

    直惹得王夫人痛哭,贾母在旁怒骂这个不孝子,才堪堪止了手。

    时过今日,贾琰还是能记起当年这个大哥的惨状。

    所以对于贾宝玉总抱怨学业太多,太苦的事,贾琰一向都是不理,再苦他还能苦过当年大哥贾珠不成。

    只是让他多读点书的事,他都要叫苦,更别说往后分了家,支撑门户的事了!

    ……

    找了个地方躲清静,一直到义忠亲王的长子现身,贾琰才与众人一同与这位亲王长子见礼。

    只见此人穿着一身红领蟒袍,带着几个儿子出来正笑呵呵地与众人见礼。

    瞧着这位一露面,脸上就带着三分笑的义忠王长子,贾琰暗道此人不简单。

    看着这位逢人先露笑的亲王长子,注意到其后又走进来的几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子,心中揣测了一番各人的身份,贾琰视线最终定格在这位外人看来很是‘亲和’的亲王长子身上。

    若无意外,将来义忠亲王府最终应该还是由这个亲王长子继承。

    观察着老亲王目前最有竞争力的几个儿子,贾琰心中直接下了结论。

    那位继妃生的儿子虽瞧着更有威势些,但这位原先正妃所生的长子,也着实是个人物,被继妃母子打压多年,竟还端的是一副亲和嫡派的架势来,不落分毫。

    眼看着一出场便压了继妃一脉的义忠亲王长子,贾琰扫了一眼一早便围了上去,找着机会游走在老亲王的几个儿子间与其说话的贾珍、贾蓉几人。

    远远望见贾珍、贾蓉两人,贾琰眼睛微眯,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这两父子平日里正事不干,投机取巧,媚上欺下的事倒是没少做。

    贾琰平日里在荣国府没少听说这对父子干的那些荒唐事,宁国府的那些腌臜事,光是让人听上一耳都觉得污秽,更别说是亲眼目睹了。

    想起今早贾珍说的那番话,贾琰唇角掀起一抹凉意。

    这对父子既然喜欢‘玩乐’,那他这次就让他们一次性给玩个够。

    当然贾琰也不会忘了他那位大伯的‘好’,也是会一并让他们体验体验什么叫做‘极乐’的滋味。

    在心中传话给麒麟玉魂,让他将空间里放置在二楼暗阁里的‘迷魂药’拿出来,趁人不备将其下在几人的酒杯里。

    又招来方砚,吩咐他一会儿在回去路上,找一群城中的流民乞丐守在半路上,只要一看到贾赦、贾珍的车驾过来,就一起围拥过去,堵上他们半个时辰再说。

    方砚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不解,“二爷这是?”

    看见方砚脸上的疑惑,贾琰没有多做解释,只让他照办便好。

    方砚听了,也不再多话,直接下去按着吩咐寻到武三,武五几个照着二爷的话去私下寻了一批城中流民乞丐。

    等到麒麟玉魂这边回复将药下了进去后,贾琰才笑着静坐在一旁,等着贾赦,贾珍几人药效发作。

    “你若是实在不喜欢这几人,我在他们身上下个禁咒,从此让他们再不敢玩弄女人。”

    瞧见贾琰脸上挂的浅笑,麒麟玉魂终于忍不住道。

    “下禁咒,有什么代价吗?”听到玉魂提出的建议,贾琰沉吟片刻,还是在心中问出声。

    “代价倒是没有,只是被下了此咒的人从此都不可近女人身。”

    见他询问,麒麟玉魂出声解释道。

    “这禁咒也非是什么害人的术法,往日都是那些个仙人当清心咒来用的,用在你们凡人身上就是个清欲戒贪念的禁咒。”

    难得有能帮到贾琰的地方,害怕他又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麒麟玉魂又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听了它的解释,贾琰倒是明白了这个禁咒的厉害之处,看着远处笑的好不猥琐的贾赦,贾珍几人,贾琰也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下了决定道:“给他们都下上!”

    “好嘞!”

    得了贾琰的首肯,麒麟玉魂欣喜万分,直接给贾赦几人一人下了一个“清心咒”全都没有厚此薄彼。

    贾琰见不得这些贪婪好色的淫徒,麒麟玉魂也对这些家伙喜欢不起来。

    这些人将来下了地府,光是身上沾的那些罪孽,也是必要让底下的阎罗王判到畜生道投胎的,如今只是让他们先吃点苦头罢了!

    因此,麒麟玉魂下起咒来也是毫不手软。

    ——

    没让贾琰等多久,那边贾赦,贾珍,贾蓉药效发作后,头冒金星,双眼发昏,浑身上下都难受的紧。

    撂下手中的酒杯,贾赦、贾珍三人突然看到眼前的人变成了一位姿容绝世的妙龄少女,忍不住嘿嘿一笑,口中喊着“美人”就一把将其抱住,上下其手,搂着人亲了起来。

    被其一把搂住的中年男子怒极,可又挣脱不了贾赦亲到脸上的大嘴,气的整个人打起哆嗦,喝道:“恩侯,你这是做甚!”

    贾赦几人此时已分不清彼此,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好生美艳,正当又要一亲芳泽之时,就被周围的人给强行拉开了。

    眼看着美人脱手,贾赦心中怒极,正要怒喝之时,岂不料周围又多出许多新的美人出来,直接转怒为乐,拍手笑道:“美人,全都是美人。”

    “美人快到老爷我的怀里来。”

    见眼前突然冒出了这么多美貌女子,贾赦等人乐极,一个个眼冒精光,纵身扑了过去,直吓的众人一致后退,害怕他们发疯又捉来自己要亲。

    一直等到贾政,贾琏听闻消息赶了过来,又由义忠老亲王长子亲自出面,对外宣布几人是喝醉了酒,方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在义忠老亲王寿宴上,出了这样的丑事,又观被下人暂时压制住的贾赦,贾珍几人神志不清,口中一直嚷嚷着美人。

    贾政,贾琏脸色俱是十分难看。

    贾赦三人是在人堆里闹出的乱子,在场的哪一位不是王侯贵族,他们就连想要封口的机会都没有。

    荣宁两府的脸面,今日可全让这三人给丟尽了去。

    丢了面子也就罢,生出了这样的乱子就怕义忠亲王府到时怪罪下来。

    好在义忠亲王长子是个和善好说话的,没有因此怪罪几人,只让贾政他们快些将其送回府上,请来太医医治的好。

    看着一叠声喊着美人儿的贾赦三人,贾政无法,只好先让马夫将这三人抬到马车上,寿宴才开始,一行人又转头回了荣国府。

    亲眼围观了贾赦三人的丑状,贾琰神色正常,一同坐上了回府的车马。

    他本意就不想荣宁两府掺和进义忠亲王府的站队之事,此时使了手段,亲手惩治了一番贾赦几人后,更是直接达成了目的,让荣宁两府提前退了出来,在贾琰看来此事也算皆大欢喜。

    ……

    一直等到车队走到半路,又遇上一堆乞丐流民阻拦,车马当街停下。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车厢之中不时传来的‘美人’的高喊声,让一众民众瞧了好一通热闹。

    其间乞丐们集中围堵的两辆马车中,因车内小厮看护不利,让贾赦这个老爷直接滚落了下来,让周围百姓看足了热闹。

    看着这个穿着很是富态的老爷,面色潮红,口中不停的喊着美人,即使滚落到马车之下还挣扎着想要上前抱住一旁的乞丐时,众人更是侧目,眼中尽是兴味与探究。

    “这是哪家的富贵老爷,怎么见着个乞丐都要抱着亲几口,还喊乞丐为美人,瞧着穿着,家中也不像是缺女人的样子。”

    围观着贾赦滚下马车的丑态,路人纷纷低语。

    听到响声,坐在最后面一辆马车上的贾琰挑起帘子,双眼平静地望向远处贾赦的丑态。

    第184章 一个“痴”字方能说尽(微甜)

    等到终于驱赶走了那群乞丐,荣宁两府的车队,一路磕磕绊绊回到府上。

    看着车厢内还在不停嚎叫喊着‘美人’的贾赦,贾珍三人。

    贾政面色铁青,可又不好直接挥袖离去,只好先派人去给这三个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一旁的贾琏见此也是脸色发涨,抓来呆愣在车上还没下来的贾蔷质问道:“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如今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疯魔了起来。”

    贾蔷被他这一通质问,面色也不太好,推开自己被他抓着的衣领,语气不好道:“我怎么知道,今日我们不都是一同出的门。”

    被他这不冷不热地怼了回来,瞧着那边小厮一个没看住贾赦几人又闹了起来,贾琏气急,抖着手原地来回转了两圈。

    贾珠见了背过手,瞅了一眼从最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二弟,转过身来同身旁的贾宝玉一起劝着贾琏。

    等到连续请来几位大夫看诊,都说应该是中邪了,没什么办法医治。

    无法,贾琏又派人去请来道观的人做法,一通敲敲打打之后,贾赦三人才慢慢转醒了过来。

    贾母与邢氏并宁国府上的尤氏和秦可卿等人得到消息后,惧是十分惊慌,到了之后,瞧见几人的样子不停拿帕子抹着眼泪。

    “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看着衣衫凌乱,滚做一团的贾赦,贾珍三人,贾母由丫鬟搀扶抹着眼泪。

    一旁的秦可卿也上前搀扶着老太太,柔顺的在旁低声安抚。

    一直等到道士做了法,贾赦三人安静下来,得到消息的贾敬也从道观赶了过来。

    贾敬带着两个道童走了过来,看到贾母之后上前行礼道:“老太太安。”

    看到一身道袍,道士打扮的贾敬从道观回来了,贾琰不禁抬眼打量着此人。

    关于贾敬当年高中了进士却弃官转去做了道士的事,除了贾母这些当年的当事人,很多人心中都有些疑惑。

    好不容易高中了进士,好好的官不当,突然跑到城外玄真观里当了道士,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

    联想到故去的惜春之母,贾琰看向一身道袍的贾敬神色古怪。

    若是他没记错,贾敬出去当道士的时间,正是惜春出生不久之后。

    一个风光无限的新科进士,膝下幼女才出生正应该是合家圆满,夫妻和睦的时候,贾敬偏偏在这个时候直接弃官当了道士,若是说这里面什么事也没有,贾琰都是不信的。

    想起那句“箕裘颓堕皆以敬,家事消亡首罪宁”,贾琰眉头一挑,看着贾敬的目光都不由审视了起来。

    偏这时,贾珍那边不知又生出了什么乱子,几个宁国府的下人吵嚷了起来。

    “你们这些看人下菜碟的糟践玩意,欺负我年老,反来推搡起我来了,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

    听到吵骂声,贾琰抬眼望去,见是一个胡子拉碴,穿着粗布灰袍的老仆推骂着旁边的年轻小厮。

    见有人生事,贾琏直接上前喝止道:“还不快将人给拖下去。”

    那边焦大边骂边被旁边几个年轻小厮给拖了下去,听着他口中的骂声,贾琰直接转过身来,目光直指站在贾母身侧的贾敬。

    “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听着耳边逐渐远去的骂声,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在贾琰耳边响起。

    脑中突然蹦出了这句,贾琰再看向身着道袍的贾敬时眼中多了几分深思。

    不过此时并不是他继续往下探究的时候,瞧着因为贾赦,贾珍几人哭成一片的尤氏等人,贾琰垂眸掩下眼中的深思。

    这荣宁两府的男人们仔细深扒起来几乎没一个人是干净。

    就算当日贾敬真的犯下什么伦理有违的大罪,这些年过去了也没人会继续在意起这个。

    尤氏等人哭了没一会儿,王夫人带着大儿媳妇李纨也走了过来。

    走到贾母,尤氏几人面前假意哄劝了几句后,看着衣衫凌乱被下人抬着离开的贾赦,王夫人眼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她是专门赶来看大房的笑话来的,听说贾赦疯了,王夫人是那个最高兴的人。

    让她看疯了最好,最好连着大房的一家子都跟着全疯了才好,这样就没人能挡着自己儿子的路了。

    王夫人捏着手中的帕子,眼睛死死盯着远处躺在春凳上正被下人抬着回院子的贾赦。

    不过只一瞬,王夫人眼中的恶意收回,同样转过身去抹着眼泪,跟着李纨一同安慰着贾母。

    看着这个变脸比天气还快的母亲,远远瞧见这一幕的贾琰不禁一阵沉默。

    贾琰有时候都想不懂,王夫人到底想要什么?难道说非要把三个儿子都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将荣国府从大房手里夺过来,她才能心满意足才成。

    贾琰不觉得真的随了王夫人的愿之后,这个母亲能够心满意足,相反欲望是无穷的,只要他做出一次妥协,那么之后王夫人也一定会以亲生母亲的身份相逼,逼着他做出一个一个不想要去做的事情。

    故此,对于王夫人的每每相逼,贾琰都是直接以实际行动拒绝的,自此才能让王夫人收敛了想要把控他的欲望。

    从小到大,王夫人抱怨最多的便是贾琰这个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可她为何不想想,最听他话的贾宝玉最后为何连心上人都没能娶成,恰恰是太听这个太太的话了,贾宝玉后半生都是在悔恨中度过。

    ……

    贾赦,贾珍,贾蓉三人醒来后,便被各自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安抚了贾母与尤氏邢氏,众人才各自散去。

    看贾母累了,贾琰也没继续留在荣庆堂院内,转身带着身后的方砚直接出了院子。

    看着天边乌云密布,贾琰心中料想应该是要下雨了。

    这般想着,没过多久天上就淅淅沥沥的落下雨珠其间混着雪粒。

    突如其来的雨雪,让一旁的方砚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二爷,雨来了,快到亭子里去避一避。”

    穿过桥面走到一处假山的亭子里,贾琰主仆两人暂且在此处避起雨来。

    雨水哗啦哗啦的落下,不知从哪刮来的风拍打着假山亭石,滚落一片碎石。

    看着亭外越来越大的雨雪,方砚只叹倒霉,刚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就遇上了这么大的雨雪。

    如冰渣子一样的碎雪粒子被风吹起,刮到人脸上扎的人生疼。

    还来不及等方砚举起袖子给自家二爷给挡上一挡,就见二爷将自己一把推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看。

    方砚感到奇怪,站稳了身子,打眼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黛玉带着贴身丫鬟莺月正坐在那里。

    黛玉摊开帕子,挡着直往人脸上吹的风雪,莺月站在其身前,为其挡着吹来的风。

    见此,贾琰直接站起身来,往亭子外面大步走去。

    “二爷,外面还下着雨雪呢。”

    方砚见此,赶忙冲出亭子追了上去。

    大步赶到远处黛玉所在的亭子中,看着眼前娇弱的人儿。

    贾琰站在亭子边上,脱下披风直接走上前去为其挡在身子前面,眉眼带笑地低头看着眼前的人道:“妹妹今日怎么想起来要到亭子里看花来了。”

    见到他来,黛玉侧身瞧了瞧他身后,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对上黛玉的眼神,贾琰笑着解释道:“大伯和珍堂哥那里今日在义忠亲王府上出了点事,所以今日我们就提前回来了。”

    闻言,黛玉轻点了下头。

    林黛玉今日穿着一件杏红镶边石榴红对襟羽缎斗篷,里面是粉红浅金撒花褙子,月白绣梅花百褶裙。

    白净细腻的脸上,掩映着点点淡妆,头上簪着两三支珠钗,耳边带了对红玛瑙坠子,衬的她整个人多了几分仙气。

    此时隔着一臂的距离,拿下一直挡在脸上的帕子,黛玉抬眼瞧着他道:“你可有什么事?”

    对于黛玉有些担忧的眼神,贾琰直接摇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妹妹大可放心。”

    听他这般说,黛玉方才放下心来,她一向是个心较比干多一窍,七窍玲珑心的人,刚才听到贾琰说今日在义忠亲王府上出了点事,就不免有些担心起他来。

    贾琰也知她心细,便笑道:“林妹妹尽管放宽心的好,谁出了事,我都会顾着自己不出事的。”

    听到他的话,黛玉先笑了起来,道他是个惯会嘴上说的人,实际上一点都不照做,他若哪回真的跟他自己说的一样,黛玉也不用为了他每回白白先担了心。

    知道林妹妹是担心自己,贾琰瞧见她的笑,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他倒也不会每次都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上回在国子监那回是出了意外,贾琰自己当时都没想那么多。

    而今想来也是后怕,后怕自己若当时真的出了什么事,将来又该拿什么来迎娶林妹妹呢。

    说黛玉是个‘情情’,那就该称他一个‘痴’字才好,不管什么事情,他总是第一个就能想到黛玉身上,时刻挂念着他心中的林妹妹,让人忍不住发笑。

    古语有云:痴人总向人海觅,百千万劫成一念,休言亏欠在人间,一轮明月在心间。

    若要让贾琰说,那他的一轮明月就是黛玉,一直高挂在他的心尖上,永远不会坠下。

    第185章 谁做的手脚?

    等到院子里的下人们提着伞来寻。

    见到紫鹃和晴雯几个,站在亭子里与黛玉一同避雨的贾琰笑道:“我先送妹妹回院子。”

    瞧见远处打着伞寻过来的紫鹃几人,听到他的话,林黛玉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来,轻点了下头,没有拒绝。

    贾琰这边先带着人送他林妹妹回了潇湘院之后,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清风阁,晴雯立刻张罗着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和小厮备了热水来。

    洗漱过后,换下被淋湿的衣裳,贾琰穿着一身干爽的常衣便服,坐在书房内。

    忆起今日贾赦,贾珍三人的丑态,贾琰只觉得这几人是恶有恶报。

    依这些人的禀性,若是不让他们吃点教训,来日不知道他们还敢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出来!

    此举也正好让这些宁荣两府高高在上,贪婪好色的富贵老爷们,也尝一尝被人肆意取笑,毫无遮掩的打量和谈笑的一天。

    更何况以宁荣两府目前从上到下一群老爷和底下子孙的作派,若是再任由他们继续肆无忌惮,贾琰觉得恐怕真的要离抄家不远了。

    到时皇帝震怒,若单只是削了贾赦,贾珍两人头上的爵位,将其贬为庶民,贾琰倒是觉得无所谓。

    他既不贪图这府上的荣华富贵,也没有夺爵继位的想法,反正如今大房和二房都已经分家了,贾赦被削了爵又能跟他有多大关系。

    想起贾赦和贾珍两个贪婪无耻的样子,贾琰就觉得一阵反胃,眼中满是嫌恶。

    光是想起这两个人的样子,他都觉得恶心,这两个人将来若是真被削了爵也是纯属活该了。

    只如今贾琰担心的是这些人不知收敛,真的惹出什么祸端来,让皇帝老儿下令直接来个九族连罪可就遭了。

    贾赦,贾珍几人死有余辜,这几个人若是都被砍了头,贾琰他是一点都不可怜的,怕就怕到时祸及到无辜的人身上,才是让人觉得痛恨的。

    想到心烦之处,贾琰干脆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他已经决定明年要去一趟扬州的事了,在此之前,贾琰打定了主意要先解决贾赦,贾珍让这两人老实下来,他才能安心离京。

    若不然,贾琰都不敢想,真的放任他们在京中继续做恶,勾结党派,等到他归京,恐怕这宁荣两府都要大祸临头了。

    ……

    自从贾赦三人在义忠亲王府当众发起疯病,被人给抬了回来。

    没等荣宁两府之上安宁几天,又被不知从哪儿来的谣言给打破了平静。

    “听说咱们府上的大老爷和隔壁的珍大爷,小蓉爷都得了一种怪病。”

    荣国府的一处花园拐角落里小丫鬟们窃窃私语道。

    “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疯症呀!”

    “什么疯症呀!不是听人说大老爷他们得的是怪病吗?”

    又有一小厮凑上来,神秘兮兮的对旁边两个小丫鬟低声道:“我听人说,大老爷他们是得的‘痉挛症’这病只要一碰女人就浑身抽搐,全身像是被数万根针扎一样,疼的让人满地打滚。”

    听到这小厮的话,旁边的两个小丫鬟明显都不太相信,天底下还有这么奇怪的病,她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见两人不信,小厮努努嘴,朝一侧斜眼瞟道:“你们别不信,这是昨日我在大老爷院子里当值的一个好兄弟亲口告诉我的,他如今就在大老爷院子里当差,得到的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

    见他这般信誓旦旦,又听他说他认识大老爷院子里当值的下人,两个穿着灰绿裙子的小丫鬟对视一眼,心中略信了几分。

    ——

    府上这几日的传言贾琰也曾听方砚说过一嘴,比起外人,贾琰更是清楚麒麟玉魂下的那个禁咒的功效。

    此时听着荣国府上的传闻,贾琰倒是觉得这禁咒下的值,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好,没看这几日贾赦,贾珍三人私下里都开始请大夫上门医治了吗,想必他们如今也是痛苦万分的。

    想到因为禁咒往后再也不能碰女人的三人,贾琰眼中不禁泛起冷意。

    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再干出什么玩弄女人,聚众淫/乐的事出来。

    今日天气不错,难得出了太阳,贾琰照例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过安后,就又独自回了院子。

    那边宁国府,一处富丽堂皇,陈设很是雅致的院落屋内。

    秦可卿着一身轻纱粉烟罗裙坐在床上,床上放置着一对红绣鸳鸯枕。

    贴身丫鬟瑞珠穿过外间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之后进了里屋。

    瞧见坐在床上的秦可卿上前道:“奶奶莫要太过伤心,如今府上已请了太医看过了,想必过几日老爷和蓉爷就能大好了。”

    说着瑞珠又低头为秦可卿整理起床上的锦被。

    看着坐在床上始终没有说话的秦可卿,瑞珠手中一顿,抬眼瞧了屋外一眼,埋头低声道:“纵使这怪病治不好,奶奶自此也可少些忧虑的。”

    秦可卿闻言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了瑞珠一眼,眼带泪光。

    瑞珠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紧紧握着自家奶奶的手,沉默地垂下眼。

    贾珍一向好色贪花,宁国府上有秦可卿这么一位绝代佳人,他岂是会不动心的。

    平日里趁着儿子贾蓉不在,甚至有时直接当着儿子贾蓉的面,到了儿媳妇房里多有言语轻佻,不轨之意的。

    日子多了,宁国府上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可这样的丑闻谁又真的敢拿出明面来说的。

    如今贾珍、贾蓉得了这样的怪病虽不是什么好事,但着实也让秦可卿心里松了一口气。

    —

    贾赦,贾珍几人生了这样的怪病,除了王夫人跟着幸灾乐祸外。

    宁国府上同样有一个跟着高兴的。

    只见尤三姐在院内摆上一桌酒席,痛痛快快地饮着酒道:“今日咱们姐妹可算是解气一回,老天有眼让那几个遭瘟的臭男人得了这样的病。”

    尤二姐穿着一身淡黄衫子,粉色绣花裙,兰麝香薰人,眉眼妩媚,娇柔秀美,此时听到妹妹的话,低垂着眉眼坐在一边。

    尤三姐痛痛快快地喝了几口酒,柳眉轻挑,面色染红,瞧了一眼尤二道:“往后姐姐也莫要在想着琏二那个没良心的了,他府上媳妇怀了孕,哪还能记得姐姐?”

    见尤二姐不说话,尤三姐扔下酒杯,抬手抓起松松挽在一侧的头发,笑容娇媚,身上穿的大红袄半掩半开露出里面的葱绿抹胸,翘起一对金莲,露出底下的绿裤红鞋,斜坐在桌子上道:“姐姐听我一句劝,那些个男人都不是个好东西,咱们姐妹们如今都已是自由身,做什么不比非要到他们府上当个二房才行。”

    尤二姐听到妹妹的话,只是依然沉默,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

    她倒不是对贾琏有多么不舍,只是性格软弱没有什么主见和头脑,依附男人惯了,根本就立不起来。

    两姐妹自小受尤老娘的影响,本性中都有些爱慕虚荣,若不然也不会无媒无聘甘愿做了人家外室。

    只一点尤三姐比起尤二姐来,性格更加刚烈,张扬泼辣,就是面对贾珍几个也将其当猴耍,弄得贾珍几人也不敢多动手动脚。

    此时见姐姐不说话,尤三姐翘着一对金莲,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也没再多劝。

    又过了几日,宁荣两府接连请了两个太医,始终是对贾赦三人身上的怪病束手无策。

    三人怒极,但因是在义忠亲王府上出的事,又是这样难以启齿的怪病,反而不敢太过声张,只能接连派人出去寻找名医问诊。

    不是没有想过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但当日与其同去的贾琏,贾蔷等人俱是平安无事,贾赦三人纵使心中恼怒,但因始终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也只能先忍下了这口气。

    看着东院那边,因突如其来的怪病,每日怒气冲冲,暴跳如雷的大老爷,方砚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当日二爷吩咐他去城中找了一批流民乞丐,去堵大老爷他们乘坐的马车的时候,方砚就感觉怪异。

    而贾赦三人突然在宴会上犯起了疯病,回来之后又得了这样的怪病,方砚心里其实已经能猜的出来应该是二爷做的手脚。

    只是瞧着自家面如冠玉,一派正人君子清风朗月气质的二爷,方砚又有些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二爷一向是行事张弛有度的,又怎么会是做这样的事儿的人,一定还是另有其人,二爷也只不过提前得到了消息而已才吩咐他找来的流民乞丐的,对,一定是这样!

    看着始终正气凛然,表情平静,如玉君子的贾琰,方砚已经开始了自我麻痹。

    这时恐怕贾琰亲口和他说就是自己做的,方砚都可能不会相信,认为是他的二爷在拿话哄自己玩。

    可见人的气质和外貌是多么能骗人,贾琰院子里的下人们又对他这个二爷的滤镜有多重,大到自己洗脑麻痹自己。

    确定禁咒起了效而且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之后,贾琰就没在继续关注贾赦三人的事。

    今日府上有客到府,而且在贾政那里请明了说想见一见贾琰和贾宝玉两兄弟。

    被贾政派的人来请时贾琰还心中有些疑惑,只不过在见到来人之后,这点儿疑惑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贾雨村!

    今日荣国府上的来客正是贾雨村。

    看到此人之时,贾琰甚至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人突然到荣国府上是做什么。”确定坐在贾政下首的正是贾雨村之后,贾琰眼中闪过暗芒。

    此人可称得上是一个奸诈十足的小人,对于他的到访,贾琰并不是多么喜欢。

    当日他与贾珠同去林家接黛玉进京时,贾雨村当时便以黛玉西席老师的身份,同进了京,又得了林如海的帮助托贾政为他复了官。

    此时再次见到贾雨村时,贾琰也仍是觉得这人心怀不轨。

    、

    第186章 不忍听

    站在贾政书房门前,朝里看去,确定里面的人正是贾雨村后,贾琰心中有些腹议。

    但当看到贾宝玉身后跟着茗烟,缩头缩脑的站在门外欲进不进时,还是忍不住发笑。

    看到他的样子,贾琰觉得有些好笑,笑问他道:“三弟怎么不进去。”

    听到他的声音,贾宝玉扭过头来,皱着眉头,脸色发苦,“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同姓贾的,老爷还偏要我们过来一见。”

    对于贾政非要让儿子过来见贾雨村的行为,贾宝玉心中满腹牢骚与抱怨,他一点都不想见这什么叫贾雨村的,也不想进到贾政的书房里去。

    听着贾宝玉口中的抱怨,贾琰望了一眼贾政的书房没有说话。

    他其实也不想来见贾雨村,但贾政派人来请,他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不过来都来了,进去见一见这贾雨村也不费什么事,正好看他此次到贾府是有何目的。

    这般想着,看着里面与其相谈甚欢的贾政,贾琰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见他进去,贾宝玉咬了咬牙,一狠心也跟着迈步走了进去。

    “这便是两位令公子吧。”

    见到贾琰、贾宝玉两人进来,坐在下首的贾雨村笑道。

    贾政闻言,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儿子道:“令兄看我这两个儿子怎么样。”

    “两位令公子生的龙章凤姿,政兄好福气呀。”贾雨村笑抚着胡须赞道。

    下首给贾政请过安后就低垂着头的贾宝玉听到这话,偷偷撇了撇嘴。

    哪来的清官客到这里攀附奉承起来了。

    与贾政说完话,贾雨村又笑看着贾琰道:“老爷膝下的这位公子我从前倒是见过,不想如今也是少年英才,年少有为了。”

    贾琰也是笑着作了一揖道:“多年不见,贾大人如今也是高升了。”

    初见时,贾雨村只是林家聘来的一位西席先生,如今早已复官,官至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可见此人于为官之上颇有建树。

    贾政也是在旁笑赞贾雨村大才,有能人之志。

    这贾雨村一向最擅长袖善舞,此时听到贾政的妙赞,也紧跟着恭维笑赞起贾政的功绩来。

    贾雨村的这番恭维,直听的站在下首的贾琰嘴角一抽,若不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事,素日知道老爷贾政是个什么样的人,听了贾雨村的话,贾琰都以为贾政是个于国于民都有功的旷世奇才呢。

    听着这两人互相吹捧的话,贾琰实在有些不忍再听下去,可也不好,刚过来就又离去,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着两人在那互相吹捧。

    又稍坐了半柱香的时间,略说了几句客套话,见一旁的贾宝玉坐立不安,已经按耐不住想离去的动作,贾琰笑着请示贾政说要到贾母那里请安,两兄弟方才离去。

    出了贾政的院子,贾宝玉心情有些郁郁,他心中对刚才见到的那个贾雨村实在喜欢不起来,但又耐不住老爷贾政喜欢。

    贾琰倒是面色如常,尽管心中同样对方才见到的贾雨村喜欢不起来,但也不会直接表现在脸上。

    ……

    出了贾政的书房又特意到贾母的院子请过安,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之后,贾琰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略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后,就听方砚过来与他汇报道:“果然如二爷所料,那位贾大人从老爷那边离开后又转道去了大老爷的院子,拜见了大老爷。”

    贾琰听了倒是不意外,贾雨村既然想攀附荣国府的权势,必是要想尽办法与贾赦,贾政两位老爷结交的。

    想起贾雨村当年复官时,正是经由贾政举荐,王子腾相助方才出任应天府知府的,如今几年过去,贾政这个举荐人官位从未有过变动,贾雨村倒是升迁到了京城做官。

    若要说此人没有野心,贾琰自是不信的。

    ……

    贾雨村这边刚走,那边东院赦大老爷院子里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快来人啊!杀人了!”

    “大老爷被人给害了。”

    得到消息的众人,都急忙赶到贾赦的院子里。

    看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生死不知的贾赦,贾母双手颤抖,惊声怒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们老爷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回老太太的话,刚才有一位贾老爷上门来拜见大老爷,谁知道人刚一走,大老爷就直接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一旁的丫鬟边说边哭。

    大老爷是喝了她端的茶,才吐的血,丫鬟此时害怕极了,害怕老太太因此治她的罪。

    贾母听了更是连声质问起,贾赦见的那个贾老爷是谁。

    贾政在旁听了丫鬟的话,见矛头直指贾雨村而去,忍不住上前冲贾母作了一揖道:“雨村兄与咱们府上无冤无仇,岂是要专门上门来害大哥的,还请老太太明查。”

    贾母闻言也是知道此事有些蹊跷,逐吩咐府上的下人在贾赦院子里仔细盘查了起来,看到底是有何人在背后下毒手。

    邢夫人在旁哭声不止,她膝下无儿无女,如今在府上的威风全仗着贾赦这个老爷,若贾赦真的自此去了,她的依仗也就没了,说不定往后还要去看王熙凤这个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故此邢夫人哭的很是情真意切。

    贾母原就哭了一场,但一家之主贾赦如今生死不知,府上人心惶惶,又要强撑着身子主事,此时听着耳边的哭声更是心烦,喝斥邢夫人不要在这里哭丧,要哭回自己的屋子里哭去。

    被贾母出声喝斥,邢夫人慢慢止了哭声,跪在贾母身边抹着眼泪,恳求道:“还请老太太一定要给我们老爷做主,我们老爷身子一向康健,先前就莫名其妙得了一种怪病,此时更是被人暗害生死不知,这背后一定有人在害我们家老爷呀!还请老太太一定给我们做主。”

    说着邢夫人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哭天抹泪起来。

    贾母被她哭的心烦,但她又是为着贾赦而哭,一时贾母也有些拿她没办法,只吩咐让她先到一旁坐着,等着贾琏带人查明事情。

    邢夫人知道此时贾赦生死不知,不能先惹了贾母的怒,听到贾母的话,慢慢消停了下来,抹着泪,带着丫鬟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贾琏的消息。

    邢夫人没敢说的是,她觉得是二房的人在背后下毒暗害的贾赦。

    可这话当着老太太的面儿邢夫人没敢说出来,但心里她早已揣测一定是贾政夫妻不怀好意,不满分家之后被赶出去,所以才在背后给贾赦下了毒,到时他们二房一家才好独占了荣国府。

    邢氏坐在一旁,心里不停地想着这些阴私算计,更是在心下确定了几分。

    一定是二房在背后暗害的他们老爷!

    邢氏想着这些,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恨意萌发。

    第187章 发难

    贾赦被请来的太医给救回来了一条命,但不幸的是留下了后遗症,双腿瘫痪,半边身子也跟着不能动弹了。

    听到太医的话,贾母眼前一花,直接两眼一闭晕了过来。

    “老太太!”

    见到贾母晕了过去,鸳鸯大惊,口中高声喊道。

    看到贾母直接晕了过去,贾政,贾琏和贾琰等人也是心中大惊,围上前去将其扶起。

    一旁还未离开的太医,也是赶紧上前去给这位老国公夫人把脉。

    太医把了脉知道贾母是急火攻心,方才晕了过去,又开了方子,让人熬制了给贾母服下,贾母方才悠悠转醒。

    醒过来的贾母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儿孙,想起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贾赦,忍不住红了眼,泪珠是一连串的落下。

    “这都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个瘫子。”

    看到贾母痛哭,众人心中也是不好受,但贾赦瘫痪已成事实,便是再难过,都改变不了什么。

    贾赦被害,身为儿子的贾琏自是最气愤的那一个,因此他带着人仔细搜查了府上的下人。

    最终查到是贾赦院子里的一个姨娘所害,更是怒极,当场便带着人闯进院子里要去抓了这个毒妇过来,要将其挫骨扬灰。

    可当闯进院子里时,屋子里的人早已服毒自尽,连同丫鬟也跟着自杀了。

    贾琏无功而返,只能带着人先回到贾母的院子里。

    又见贾母眼泪不止,贾琏直接跪在老太太面前哭道:“是孙儿不孝,往日管着这府上,竟没发现老爷身边有这样狠毒的女人,方才害得老爷成了今日的样子。”

    说完,贾琏直接挥拳给了自己几下,脸上跟着落起了泪。

    听到贾琏查出的消息,竟是贾赦身边的一个姨娘将他害成了这样,贾母和邢夫人心中难以接受。

    贾母自是不必多说,贾赦总归是她的亲生儿子,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而一旁的邢夫人听到贾琏说是贾赦身边的一个姨娘将其给害了,而不是二房的人更是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一定是二房的人干的!”

    邢夫人忍不住高声喊道。

    她这一喊,房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贾政更是被气的面色铁青,恨不得直接挥袖离去。

    “大伯母,说话是要讲究证据的,您说是我们这一房害的大伯,又有什么证据吗?”

    听到邢夫人的话,贾琰眼神犀利,转身对着邢夫人开口质问道。

    “我……”

    被他犀利的目光直视着,邢夫人有些心虚,她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二房的人害的贾赦,只是心中自己揣测臆想的。

    可又想到老爷如今瘫在床上,获利最大的就是二房,心中又有了底气,迎着贾母和众人探究的视线,掷地有声道:“二房的人想要谋夺我们老爷身上的爵位,所以才串连老爷房里的人,下毒手害了我们老爷的。”

    听到她这番振振有词的言论,贾琰轻笑一声,这邢氏真是蠢钝到可笑,没有证据的事就敢在这里胡说。

    因此,贾琰也不再理会一旁振振有词,自己越说越觉得有理,是他们二房的人将他们老爷给害了的邢夫人。

    直接上前跪在贾母面前道:“还请老太太做主,彻查此事,还我们一个清白。”

    邢夫人想祸水东引将责任全都怪到他们这房的身上,贾琰可不会如了她的愿,放任不管,所以直接在贾母面前表明了态度,让贾母彻查此事。

    而听到贾琰的话的邢夫人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不过只一瞬,她又镇定了下来,等着接下来贾母下令彻查,查出是二房在背后下的毒手。

    她心里已经认定了是二房的人下的毒手,不管这时别人和她说什么,邢夫人都不会相信的。

    贾母看着眼前的闹剧,双眼扫视着房内众人的神态,看到在听到邢夫人的话后脸上闪过迟疑的贾琏和满脸愤愤不平的邢夫人,又低头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孙子,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而听到邢夫人信誓旦旦的话后,众人视线再次聚集到贾母身上,等待着她老人家开口发话。

    “查,一定要彻查!”

    没让大家等多久,贾母直接开口下了死命。

    视线在房内众人身上巡视一圈之后,贾母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贾琏身上,“此事还是由琏儿带人去查,你们可有什么意见吗?”

    “老太太明辨,我们都无异议。”

    听到贾母开口说继续让贾琏查,众人都没有反对。

    由贾琏这个当儿子的亲自去查,邢夫人心中自是放心。

    贾政,贾珠几人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做过的事,当然不害怕贾琏再去查。

    而王夫人在听到邢夫人直接在众人面前说是他们这房的人害的贾赦,神色一变,眼中带着冷意死死盯向邢夫人,目光不善。

    此次贾赦被害确实不是王夫人动的手,她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还没想出什么周全的计划出来,贾赦就直接先出了事。

    但想归想,王夫人确实没让人在贾赦院子里动过手脚,此时贾赦出了事,被邢氏给倒打一耙说是他们二房的人给害的,王夫人心中气急。

    好她个邢氏,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出了事反而先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王夫人目光不善,看着邢夫人的目光,也跟着阴沉了起来。

    ——

    查到最后,证据全都指向已经畏罪自杀的那个姨娘身上,拿着证据,贾琏也是无话可说,这件事是他带着人亲自查的,二房有没有在上面做手脚他一清二楚。

    此时拿了证据,贾琏直接跪在贾母面前道:“启禀老太太,这件事确实是那姨娘干的和二叔他们一房无半分干系。”

    “什么!琏儿你可有查清楚,莫不是被人给诓骗了。”

    听到贾琏的话,邢夫人猛地站起身来,连声质问道。

    第188章 报应

    贾政气的双手颤抖,但又不能拿邢夫人怎么办。

    贾琏见二叔被气的双手颤抖,面色涨红,直接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其面前道:“太太失言,此事确实与二叔一房无关,还请二叔勿怪。”

    贾琏亲自澄清,又跪在贾政面前替邢夫人的失言道歉,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侄子,贾政面色才好了些。

    又观他眼圈泛红,身形憔悴,知他也是为了父亲贾赦的事忧心,逐放缓了语气,让他快些起来。

    贾琏起了身又看着众人,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解释道:“此事说来也怨我这当儿子的当日不能及时劝阻了老爷,方才酿下今日大祸。”

    说着贾琏声音嘶哑,脸上更是泪如雨下。

    “当年我们老爷看中了一个姓卫的人家,家中有七副世间罕见的古董字画,原是派我前去出钱购买的,可那姓卫的人家十分固执,不肯将家中的珍宝卖与他人,无奈,我只能无功而返。”

    “我们老爷见我无功而返,本就有怨,此时又突然冒出一个姓贾的为了讨好我们老爷,利用职权直接将那卫家给抄了家,将那七副古画折以官价送到了府上。”

    话到此时,贾琏已是泣不成声,直叹悔矣,恨自己当年没能劝阻下贾赦,如今让那仇家给寻了仇,害成了这个样子。

    贾母闻言,更是抹泪,口中直道:“他若喜欢古画,只管到了我房里拿上几副便是,何苦要犯下如此罪孽。”

    贾母如今也是泣不成声,哭贾赦当日就为了几副古董字画将自己弄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又悔自己从前没有约束规劝好这个儿子,方才惹了今日的祸端。

    房内众人也都跟着哭了起来,一时哭声不止,直像是贾赦如今已经死了一般。

    贾琰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哭声,心中无奈。

    想起仍然躺在床上还未转醒的贾赦,更是叹了口气,觉得弄成如今这个样子贾赦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可贾赦是恶有恶报了,他身边的人却是怎么都不能接受的。

    只见邢夫人扑到贾母身边哭道:“老太太你可要为我们家老爷做主呀,那贱人将我们家老爷害成如今这个样子,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她们呀。”

    听到邢夫人的话众人面面相觑,哪儿还能有帮贾赦报仇的人在?

    做下此事的姨娘畏罪自杀了,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死了,而那姨娘身后的家人当年也早已被贾雨村和贾赦两人谋害,如今还有亲人尚且在不在人世,还都不知。

    想到此,贾琏几人更是泪目,他们倒是想为贾赦报仇,可如今人都死了,他们连个仇家都寻不到。

    “将那两个贱婢的尸首拖到野外,让野狗给分吃了去。”

    最后在邢夫人连声哭喊下,贾母一锤定音,吩咐了下去。

    邢夫人得了结果,心中仍有不满,可贾母已发了话,也处置了暗害贾赦的人,她心中纵使再多不满,也只能先咽了下去,坐在一旁不停的抹眼泪。

    贾赦倒下了,她的靠山也没了,想起刚刚到手还没多久的管家权,邢夫人更是哭个不止,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眼泪。

    王夫人此时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看着在贾母面前哭闹不止的邢氏,嘴角翘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她就知道这邢氏得意不了多久,还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

    王夫人唇角翘起,用帕子遮住假意抹着眼泪,同众人一起哭着贾赦。

    看着满屋都在哭的人,贾琰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不已。

    出了事,一大家子的人不想着怎么解决后面的事,反而全都聚在一起哭闹不止,贾琰心中很是无奈。

    可又不好放任不管,于是上前与贾母道:“老太太,如今大伯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要写折子上报给朝廷的。”

    贾赦毕竟是皇帝下旨亲封的一等将军,如今被人害的昏迷不醒,怎么说也要写折子报与皇帝的。

    贾母听到这个孙子的话,擦了眼泪,也连忙开口吩咐贾政快去写折子报到朝廷上。

    见贾母发了话,贾政赶忙出门去写了折子,贾琰方才松了口气。

    难得贾母还能有几分清醒在,还能听着底下几个孙子的意见。

    ……

    贾政写了折子上报给了朝廷,贾母这边瞧着一直哭个不止的邢氏,心中叹气,让她先回去照顾他们老爷,等着朝廷的旨意下来。

    听着贾母的吩咐,邢夫人不敢不听,哭着带着身边的丫鬟离开了。

    等到众人都走后,看着站在自己身旁一直没有离去的孙子,贾母擦了泪,叹道:“往日里都怨我太过纵着你那大伯,没有约束好他……”

    说着,想起瘫在床上的儿子,贾母忍不住再次落起了泪,心中说不出的悔恨。

    她教子无方,纵的贾赦行事猖狂,无所顾忌,如今酿下大祸,贾母也不能完全说没有责任。

    若是在年轻时便狠下心来,狠狠鞭打痛骂约束这个儿子,想来贾赦也不会落的个这样的下场。

    于两个儿子,贾母着实算不上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贾琰不知道贾母和贾代善夫妻年轻时是怎么培养教育的两个儿子,反正以如今来看,两人在教育孩子身上无疑是失败的。

    不管贾母是否偏心,身为长子,贾赦此人既无品行也无担当,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一家之主。

    在贾琰看来,贾赦此人是自甘堕落,贾母纵然教导不当,但从未教唆着让他去抢人家的古董字画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也从未让他去胡乱睡女人,不停的往房里纳来不同的小老婆,更是没有逼着他为了五千两银子,就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

    相反这一切都是因为贾赦本人的贪婪所主动做出的事情。

    说的直白点,贾赦其实就是这个封建时代的男人最典型的缩影,贪婪好色,不思进取的无耻之徒罢了,对于这样的人贾琰实在共情不了半分。

    若是共情这样的人,贾琰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毕生所学,更对不起那些被贾赦这些贪婪腐朽,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而欺压迫害的黎民百性。

    人不能将自己都给丢弃!更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抛弃做为一个人的信念和道德修养!

    这是一直牢记在贾琰心中的。

    纵使他如今身处于这个封建时代,纵使他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也不会去可怜这些人与其同流合污。

    也决不会行使身为贵族的权利和特权,为了一点私欲,就要迫害的人家家破人亡。

    贾琰心中始终记得自己是谁,也谨记着那个时代赋予自己的良知和思考。

    纵使是万劫不复,他也决不有悔!

    第189章 金光

    二爷,张兴和那边传来消息了。”

    方砚推开房门,看着里面正在拿笔练着字的贾琰低声道。

    听到方砚的话,贾琰持笔的动作停下,转身问道:“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那个葫芦庙里,我们的人如今正在那附近守着。”方砚回道。

    “二爷要不要亲自过去一趟。”

    看着神色不明的二爷,方砚试探地问了一句。

    别人不知,方砚可是知道,他们二爷对这两个一僧一道的行踪还是很关注的,要不然也不会又派了张兴和特意到那胡芦庙守着。

    贾琰听到人还在葫芦庙里,思索一瞬,还是决定要亲自过去一趟。

    没有人会喜欢身边有这种不确定的因素存在,贾琰同样也是。

    有关这一僧一道的事情不解决,贾琰心中始终不能安定。

    方砚见二爷要出门,赶忙为自家二爷拿了石青色暗纹刺绣鹤氅穿上。

    今日贾琰原本是不准备出门的,所以此时里面穿的是一身家常的湖蓝色素面绸缎长袍,腰间随意系了一块羊脂龙纹祥云玉佩。

    接过方砚递来的衣服穿上后,贾琰带着人直接转身出了院门。

    身边带着方砚等人,从一侧角门出了荣国府,没有再选择乘坐马车,贾琰直接纵马带着人直奔城南的葫芦庙而去。

    到了地方,翻身下马,看着眼前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破落萧条的寺庙,贾琰目光如炬,招来一直守在这里的武三背手问道:“人还在里面吗?”

    武三见他们二爷来了,赶忙上前回道:“都还在里面,小的们一直守在这里,亲眼见的这两个和尚进去。”

    听到武三的回复,贾琰颌首,神色沉静地望着眼前早已破败的寺庙。

    没有多做停顿,在确定了人还在里面之后,贾琰直接大步走了进去。

    “二爷!”

    身后的方砚见自家二爷就这样走了进去,急声高喊,脚下不停,自己也是紧跟着追了上去。

    可一进到庙里,方砚就跟被迷了方向一样,顿时找不到自家二爷的身影了。

    ……

    那边,贾琰刚走进庙内,就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笑声。

    “我和渺真人已在此等候小友多时了!”

    听到笑声,贾琰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秃头和尚来。

    伴着笑声响起,眼前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从迷雾中走出了两个人影。

    正是那传说中的坡足道人和赖头和尚。

    先出来的赖头和尚身上只披了一件金光佛袍,此时朗笑出声道。

    瞧着这和尚的模样,听着耳边的笑声,贾琰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又转头看向站在其身侧的人。

    见此人同样穿着宽袍道服,丰神迥异,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贾琰心中对两人的身份大致有了猜测。

    直到耳边笑声停止。

    秃头和尚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我们奉了天道四罗佛神的命,此次前来渡异界之人归去。”

    佛口一开,金光乍现,梵音大慈悲咒响起。

    连绵不断的诵经声穿透空间,响彻破败狭小的庙内。

    阵阵梵音在耳边翁翁作响,金光刺眼,让人一阵头晕目眩。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灵魂飘到半空又被一道猛力狠狠地拽了回来。

    “不要看他的眼。”

    听到这道声音,靠着极大的自制力,用力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贾琰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怎么会!”

    还不待这身披佛金缕衣的和尚再次念出大慈悲咒,就见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张无形的通天大网将两人束缚住。

    挣扎不得,佛衣和尚和被称为渺真道人的人俱是脸色难看。

    见这两人被束缚住,贾琰眼中晦暗不明,墨色的眸子中暗藏着翻滚复杂的情绪流动。

    在知道这两人的来历不寻常之后,他又怎会毫无准备的就过来了。

    在派张兴和来此盯着的时候,贾琰已经规划好了万全的准备。

    明知这一僧一道不简单,他又怎么会傻的什么防备都不做,就这样直愣愣地走进来,等着走入这明晃晃显然是请君入瓮的圈套里。

    “阿弥陀佛!贫道劝小友快松开我与师弟二人的束缚,随我师弟二人一同归去的好。”

    听到金佛和尚口中的话,贾琰反笑一声,出声质问道:“我只是一个凡间的普通人,且从未造下过杀孽,敢问两位道长因何要渡我归去。”

    “这……”

    被贾琰质问住的两个和尚道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闪过一丝慌乱。

    他们是奉命前来渡化这个凡人的,可不会管此人先前是否造下杀孽。

    只要此人的名字尚在那三十六重九天之上孽海情天情榜之中。

    他们都是要听着指令,尽力将其渡化的。

    每次只要他们稍稍展露神通,那些受过劫难的凡夫俗子,就会乖乖随他们一同离去,不曾想今日竟遇到了贾琰这样的凡人。

    明明是肉体凡胎,却能在梵文响起之后,保持清明,反将他们给束缚住了。

    金佛衣和尚心中不解。

    只口中念咒,继续劝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还望小友莫要执拗,此番随了我师弟二人归去便好。”

    又自报了名号,“我与师弟两人本是三十六重天上的神仙真人,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是也,小友还是随我二人一同离开的好,也好免受这人间疾苦,”

    听到这穿着金佛缕衣和尚的话,贾琰反被其逗笑了。

    哪来的秃头和尚,行着龌龊枉顾人命的事,反倒自称起神仙来了。

    若这天上的神仙都是这般,贾琰都有理由怀疑这是不是一群邪魔所扮的假神仙!

    想到此,贾琰心中不再有所顾忌,干脆吩咐麒麟玉魂直接将其肉身打散。

    只见刚才还亮的刺眼的金光顿时散去,徒留一堆枯骨落在原地。

    “一定是那通灵宝玉搞的鬼。”

    查探过这一堆枯骨过后,感受着那残留的气息,麒麟玉魂在贾琰耳边小声说道。

    贾琰瞧着这一堆枯骨,表情还算平静,从刚才这对和尚道人要强行渡他离开时,他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有问题。

    如今在麒麟玉魂查看过后,贾琰就明白了,这应该是一场专门针对他设的局。

    第190章 除夕

    这边,等到金光散去,幻境消失,方砚才看清了眼前的景物,入目都是一副灰败破烂的场景。

    看着好好站在庙内的二爷,方砚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使劲眨了眨,方才确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

    “奇怪,刚才怎么没看到二爷的身影。”

    看着好好的站在庙内的贾琰,方砚忍不住心中嘀咕。

    不过在走近时看到地上的枯骨时,方砚忍不住大惊。

    “这,这庙里怎么会有枯骨呢!”

    “二爷您没事吧!”

    看到那枯骨,方砚心中又惊又骇,又想起自己刚才跟在自家二爷身后,一进庙就不知被什么给迷了眼的事。

    方砚更是后怕不已,原就听传闻说这庙里早些年有几桩子悬案发生,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瞧着不远处的那堆枯骨,方砚也不敢让自家爷继续待在这里了,连声劝道:“二爷,这庙里又破又荒,连个人影都没有,兴许武三他们是弄错了,那什么和尚道士早就走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听着方砚的劝说,贾琰没有出声反对,而是转身出了寺庙,又吩咐了一直守在外面的武三等人,带着人将寺庙内的白骨处理掉,才又带着人回了荣国府。

    回去的路上,方砚回过神来,看着前面骑着马的二爷,有心想问一句关于那一僧一道的事,但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问出口。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外面已是银装素裹,荣国府内倒是张灯结彩了起来。

    “嘭,嘭,嘭。”

    随着烟火的炸开,给沉寂了多日的荣国府带来了几分新春的喜气。

    小丫鬟们穿红着绿,被管事婆子们指挥着端来珍馐佳肴。

    贾母坐在上首,其余荣国府内的大小主子围坐在周围。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甚良缘,把青春……”

    听着戏班子口中咿咿呀呀唱着的昆曲。

    贾琰看向远处坐在贾母身边的黛玉,眼中含笑。

    四目相对,却又都错开眼来。

    今日除夕,众人具是衣着鲜亮,彩佩环鸣。

    打眼望去,金银环佩,华彩缤纷,帐幔翩飞,香烟缭绕,琳宫绰约,珠光争辉,富贵繁华,一片娇声漫语,道不尽的喧嚣热闹,数不尽的富贵年华。

    富贵之家,仆从往来,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椒兰,其乐融融。

    却把春光耗尽,盼把富贵长鸣,如痴如醉,叹也!

    “哎呦,我来迟了!”

    娇笑声自远处传来,身穿彩绣洋裙,身披五彩缂丝银红鼠褂,凤冠霞衣的王熙凤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姗姗来迟。

    “就等你呢,快些先入坐吧。”

    瞧见她过来,贾母笑着开口道。

    一旁的丫鬟搬来凳子,给她们二奶奶坐下。

    平儿小心地护着自家奶奶坐下,王熙凤也是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贾母笑着抬眼看着众人,指向她道:“就这个凤辣子娇贵,如今我可等着我那又一个重孙子降世呢。”

    众人听闻,又是一片笑声。

    听着耳边的欢笑声,贾琰也是跟着一笑。

    看着眼前的众人,贾琰抬头看向依偎在贾母身边的黛玉,眼中闪过一片温情。

    富贵长空,歌舞升平,红楼梦里,顾盼佳人颜!

    此情此景,让人心醉,就连贾琰也觉得只想就此沉浸在这片温柔乡,不愿醒来。

    难得的,贾琰终于有些理解了贾宝玉这个弟弟,这样的富贵温乡,换作是谁都只想就此沉迷,哪还管什么科举仕途经济。

    视线转过,坐在其身旁的贾宝玉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埋头不停夹菜。

    瞧见他的模样,贾琰失笑一声。

    若是荣国府没有抄家的劫难,贾宝玉当个富贵闲人,泡在这温柔乡,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想来也是让人着实羡慕的。

    这般的富贵繁华,莫说是凡夫俗子,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是舍不得离开的。

    ……

    一旁只顾埋头夹菜的贾宝玉,此时心中则是有些郁闷。

    他的怡红院,近日十分热闹。

    全府上下,数他院子里的小丫鬟最多,也数他的院子每次最是热闹。

    麝月得了王夫人的吩咐,为着讨得他这位三爷的欢心,近日总是痴缠于他,非要贾宝玉这个三爷将她收到房里才能甘心。

    为着这事,碧痕几人私下里总是骂她是狐媚子。

    碧痕骂的最多,又瞧见袭人装聋作哑,就总爱在两人之间拱火。

    一时贾宝玉的院子里,乌烟瘴气的,谁也不服谁。

    麝月拿大,又有王夫人亲自开口将她提为通房,那日进到贾宝玉房中就被心烦意乱的贾宝玉给直接赶了出来,也是让其后的碧痕,绮霰看尽了笑话。

    虽未成事,但她自居已是贾宝玉的人,拉拢了几个小丫鬟到自己身边,在袭人,碧痕几人面前总是高人一等,趾高气昂,甚至将其当成自己的丫头来使唤,自己却是半点活也不多干的。

    碧痕几人气恼,看不过她这做派,总是多有拌嘴争吵,有时甚至当着贾宝玉的面几个丫鬟就直接掐了起来,把怡红院闹得乌烟瘴气的。

    贾宝玉一向宠着他这院子里的丫鬟们,想要训斥几句,面对牙尖嘴利缠着自己不放的麝月,总是败下阵来。

    他将丫鬟宠成了副小姐,怡红院里也一向是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的,他这三爷又一向好说话,此时再想管制,也是极难。

    这几日因着麝月的事,可算是吃尽了苦头,叹悔之前太惯着她们都是晚矣。

    ——

    昆曲唱到一半,也不知是小戏子们唱的哪里勾起了邢夫人的泪。

    只听她抹了泪,向贾母提起还瘫躺在床上的贾赦道:“老太太可是不知,如今我们老爷躺在床上,精神头比起往日都是差上了不少。”

    “自老爷醒来后,听闻老太太为着他的事哭晕过去了几场,老爷知道后感念老太太的恩情,口上总是挂念着老太太的身子。”

    “这些时日,我伺候着我们家老爷,总听我们老爷叹悔从前没有多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弄得母子生分,如今他成了这个样子,想着在老太太跟前尽孝都是不能的了!”

    说着邢夫人在贾母面前抹起了泪。

    她这一哭,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瞧着上首贾母的脸色,没人敢在此时多话。

    今日是除夕,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邢夫人又提起贾赦的事,也不怕惹了贾母的责怪。

    贾母此时也是面色难看,但当听见贾赦躺在床上还记挂着她这个太太时,贾母脸色还是缓和了不少。

    不管邢夫人说的是真是假,贾母与这个大儿子之间母子情分还是有的,若不然当日也不会为着这个儿子哭晕了几场。

    此时听邢夫人说起这个儿子躺在床上,过的不好,贾母也不是滋味,心中一酸,被勾起了泪水。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贾母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嘴上道:“他若是在屋里待的闷的慌,改日你便叫上下人将他抬到院子里晒晒日头,也不要总让他在屋里躺着,人都要跟着憋坏了。”

    邢夫人听了,更是连声应下,擦了眼泪,又跟着在贾母面前说了好多贾赦的好话,直把贾母说的心都跟着软了几分。

    往日里贾赦有诸多不对,此时在贾母心中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想起大儿子,贾母更是连声嘱咐邢夫人要好好照顾他们老爷,有什么缺的用着只管到她院子里来要。

    听到贾母的话,邢夫人眼角露出一丝窃喜,忙跟着应承了下来。

    她今日是特意到贾母身前示弱的,为的就是勾起贾母对这个儿子的母子情分,好让贾母不要自此忘了这个大儿子。

    贾赦突然倒下,没了依仗,邢夫人近日心情很是惶恐不安,怕从此以后贾母真的忘了这个儿子,让二房的人又重新掌了荣国府,她好不容易到手的管家权也跟着飞走了。

    听了身边心腹陪房的意见,邢夫人今日便在贾母面前哭起贾赦来。

    如今见这一招果真见了效,邢夫人心中大喜,更是安定了不少。

    只要贾母还念着这个儿子,往后他们大房就不用时常担心着被二房的人再将荣国府使了算计给夺了去。

    ……

    看着前面在贾母面前好一通哭贾赦的邢夫人,贾琰和众人一样沉默地没有说话。

    端起眼前桌上的白玉酒壶,倒满酒杯,自顾自喝起了酒

    他不在乎荣国府到最后到底是谁当家,也从不去理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哪些纷争,对于大伯母邢夫人的那些个小心思,贾琰更是从不放在心上。

    他是贾政的次子,连长子都不算,便是随了王夫人的意,将荣国府的爵位抢了过来,这个爵位最后能不能落到他身上,都是两说,又何苦要去费这个功夫呢。

    与其在荣国府里为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掳掉的爵位斗个不停,不如科举入仕,早些入朝为官,手上握些实权的好。

    到时即便是没了这个爵位,也不至于被人给落井下石,报复欺辱了去。

    守着表面的虚荣,从来都不是长久之计。

    贾家终归还是需要实权才能守得住这一份家业的,光靠着一个只剩虚名的爵位,败落只是迟早的事!

    对于这一点,贾琰心知肚明。

    甚至能隐约察觉到自从进入官场之后,大哥贾珠也应该是明白了这一点。

    所以才在成婚之后避开了府上的争斗,没有选择住在荣禧堂附近,而是另择了处院子住下。

    第191章 出事,入狱

    “老太太大事不好了,我们老爷被官府的人给带走了。”

    贾琏哭跪在贾母面前,泣不成声。

    邢夫人,王熙凤等人也是站在一旁哭个不停。

    除夕过后,荣府上下难得过了几天平静日子,今早一批官兵的闯入,彻底打破了荣国府的平静。

    “圣上有命,缉拿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押入监牢问审。”

    官兵直接闯进荣国公府,带走了贾赦。

    见贾赦被官府的人带走,身为儿子的贾琏阻拦不得,只能跑到贾母面前哭着求她老人家给想个办法。

    贾母听闻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眼前一黑,差点又当场晕过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琏儿你先说清楚。”

    贾母双手颤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贾琏,口中连声问道。

    “来抓人的官差说有人向朝廷举报我们家老爷残害百姓,滥用私权,贪污受贿,勾结余党,现在已经押往监牢受审了,还请老太太想想办法,救救我们老爷啊!”

    说起贾赦,贾琏更是哭道。

    这么多罪状下来,若是不想办法救贾赦出来,在那监牢里,贾赦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听着贾赦的罪状,坐在上首的贾母身形颤动,狠狠闭上了眼。

    这桩桩件件都是要把他们荣国府往死路上推呀!

    这些罪名若是都成立,别说是救不救回来贾赦,恐怕他们荣国府都要跟着抄家了。

    “不行,荣国府决不能在她的手上被抄家!”

    想起故去的丈夫贾代善,贾母强稳住心神,睁开眼看着底下的一众儿孙。

    锐利的目光扫过底下几个孙子,视线落在听到消息最后赶过来的贾政夫妻身上。

    略过王夫人,环视一周,贾母方才开口道。

    “一笔写不出一个贾字,如今咱们府上遭了劫难,你们身为贾家的子孙后代,也应同气连枝,不能让外人给落井下石了去。”

    “老二你说是不是!”

    说着,贾母直接将视线转到贾政身上。

    “太太放心,如今大哥遭了难,身为弟弟,儿子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被贾母犀利的眼神盯着,贾政作揖直接表明了态度。

    “儿子一会就修书,送到琰哥儿他们舅舅那里。”

    听到贾政的回复,贾母欣慰地点点头。

    王子腾如今位高权重,如果能得他出手相救,贾赦未必没有得救的可能。

    而王夫人在听闻后,更是一秒变脸,手中狠狠绞紧了帕子,瞧着坐在上首的贾母和丈夫贾政,脸上恨意一闪而过。

    “凭什么大老爷出了事,还要自己娘家哥哥出手相救,她看老太太就是偏心,大儿子犯了罪,都还要保着这个儿子。”

    有了贾政的承诺,贾母略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理会二儿媳妇的那些个小心思。

    而是又转头看向跪在下首的贾琏道:“你现在就去拿了我的诰命牌子,去史家求见你两个表舅去。”

    听到贾母让他去史家求救,贾琏不敢耽误,直接起身,胡乱抹了泪,取了诰命牌,慌慌张张地命人套了马,带着人一路直奔京中史家而去。

    贾琏走后,贾母又将视线定格在其余几个孙子身上。

    贾珠自是不必多说,一早得了消息后,就找了人,托人准备给这个大伯在朝中说情。

    而被贾母的眼神看过来的贾琰,神情不变,垂头恭敬作揖道:“孙儿在国子监里也认识了几个家中人脉通达的同窗,想必能托他们探探大伯如今在监牢里的消息。”

    贾宝玉这个一向体贴的孙子,更是在旁连连点头,上前劝慰着他们祖母。

    听着几个孙子的话,贾母心中满意。

    危难关头,几个孙子能够同仇敌忾是贾母内心深处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隔着空间距离,抬头望向这个坐在上首的祖母。

    看着这位高坐高台的老太太。

    贾琰明白,贾母一直都是那个稳居高台的国公夫人。

    除了是几个孙子的祖母外,贾母国公夫人的身份一直都没有变过。

    而用偏心来定义这个一直身处高位的国公夫人是一件十分不准确的判断。

    与其说她更偏心哪个儿子的话,不如说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是荣国府的利益高于一切。

    不管大房二房私下如何争斗,最后又由谁来掌家,她永远是那个高居首位的国公夫人!

    而国公夫人要悍卫的永远是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公府的地位。

    在危难关头,其余的都要靠后,这也是永远都不能用感情来衡量的东西。

    亲孙子不可以,嫡亲外孙女也不可以!

    一直明白着这一点的贾琰,移开视线,垂下头来。

    贾赦的事他其实一早就得了消息,但他没有出手阻止。

    当刘承璟的两个哥哥,在查到事情还与他的大伯有关,就急忙托刘承承传消息给他,询问他要不要帮着遮掩时,贾琰没有选择帮着这个大伯洗脱遮掩罪行。

    或者说从一开始贾琰就根本没有想过要阻止,贾母,王夫人她们有着自己的立场,贾琰也同样一直坚守着自己的立场。

    荣国府早就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与其拼命往里面添加筹码,试图延缓这这棵枯树的腐烂,不如一开始就撒开手来,推翻重塑的好。

    荣宁两府这些年犯下的罪孽太深,太多了,在此之前,必需有人来为此赎罪,而贾赦只是第一个。

    瞧着屋内还一直为着贾赦的事,而哭个不停的邢夫人,贾琰冷漠地垂下双眼,跟着众人的脚步一同离开了贾母的院子。

    不是不救,而是有的人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值得去救。

    在这个时代待的越久,贾琰越觉得自己属于人性的那一面麻木的越多。

    封建制度会吞没这里的每一个人,贾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那个例外。

    但同化的代价太大了,大到他不敢去想那一天的到来。

    有时候贾琰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是荣府二爷,还是一个一直漂浮在上空安静地旁观着这一切的异世游魂?

    贾琰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就像他默认了贾母此刻的行为一样。

    贾赦可以死,荣国府也可以倒下,但他想要护着的人最后一个都不能少。

    迎春不能嫁给孙绍祖,林如海也不能有事,那样林妹妹该伤心了。

    王熙凤他们该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忏悔,但平心而论,贾琰并不想这个二嫂子去死,也不想看着二堂哥贾琏被砍头。

    所以他又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荣府二房的琰二爷。

    他一直都是那个琰二爷呀!

    想到这,贾琰从贾母院子出来后,离开的脚步顿住,突然笑了一声。

    第192章 抄家劫难已改

    为着贾赦的事,荣国府不知花出去多少银子,托了多少人情关系,上下打点,周转了一月有余,眼见着事情有了好转。

    后面又接连查出他与贾珍几人私下勾结党派,卖官鬻爵、逼死人命、贪污受贿的事。

    贾赦的判决还没下来,宁国府的贾珍、贾蓉父子二人就先后被带进了监牢问审。

    听到贾珍,贾蓉也被官兵带着人给抓走了,贾母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刺激,彻底晕了过去。

    鸡飞狗跳,手忙脚乱中,京中又流传出谣言,荣国府的二奶奶王熙凤私放印子钱,残害人命的事。

    这么多事情夹击下,荣国府彻底乱成了一锅粥,顾头不顾尾。

    到最后虽有史、王两家主力姻亲在朝中帮着周旋,贾赦,贾珍几人也是死罪难免。

    贾赦,贾珍罪孽深重,犯下的都是抄家问斩的大罪,皇帝彻底震怒,本欲直接下旨将其给抄家问斩。

    但因着四皇子,十五皇子也在朝中纷纷为荣国府求了情。

    皇帝虽平息了些怒火,贾赦几人死罪可免,却活罪难赦。

    贾赦,贾珍头上的爵位直接被撸掉了,罢免了两人身上的爵位,虽未下令直接抄家,但皇帝勒令两府上交了这些年所受贿的钱财,数罪并罚之下,又罚了两府各交齐五十万两罚银,荣宁两府才免受抄家流放之苦。

    听到判决下来的那一刻,贾琰也是松了口气。

    贾赦,贾珍被判了秋后问斩,贾蓉不是主谋被判了流放边关。

    其余的贾琏,贾蔷等人幸免于难。

    对于这个结果,贾琰没有异议。

    除了贾赦,贾珍两个当家人,荣宁两府其余众人还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

    更何况两府虽被削去了爵位,但未被官兵直接抄了家,这已经是万全之事。

    只不过交了巨额的罚银后,荣宁两府的家业也跟着差不多全填进去了。

    但府上这些个太太,奶奶们的嫁妆体己银子总还是保留了下来,不至于真的沦落成乞丐流民。

    荣府二房这边,贾政虽被牵连贬官,遭到贬斥,但贾珠也还尚在官位,靠着姻亲的关系,将来荣国府未必没有复起的可能。

    比起荣国府,宁国府那边就凄惨了许多,在得到贾珍,贾蓉一个即将被秋后问斩,一个被判了流放的消息后,贾敬一个不慎,也不知是不是丹药吃多了,竟直接驾鹤西去了。

    如今宁国府上能顶门立户的男丁就剩下贾蔷一人。

    好在有尤氏,秦可卿的嫁妆银子在,仓促地为贾敬发了丧之后,日子过得也不至于太难看。

    ……

    一直悬在头顶上的抄家大事得到解决,看着每日跑到贾母面前哭着贾赦的邢夫人和因着私放印子钱惹出了人命而被捅出来,吓的胎像不稳的王熙凤,贾琰一时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因着王熙凤怀着孕,王家出钱力保,王熙凤免除了牢狱之苦,但因着这事也是与贾琏夫妻两人生了隔阂的。

    贾赦被判了秋后问斩,跟他有着牵连的孙绍祖,贾雨村也是砍头的砍头,被贬的被贬。

    虽不必再嫁与孙绍祖那个贼人,但迎春的婚事也自此耽搁了下来。

    瞧着这个不爱说话,总是沉默的姐姐,贾琰叹气。

    劝她道:“二姐姐,也不要总闷在屋里,没什么事可以去找三妹妹和林妹妹多说说话。”

    迎春倒是能听进去这个弟弟的意见,跟着点头柔声应下。

    为着老爷贾赦的事,她近日也是跟着哭肿了眼睛的,往日里贾赦不见得对这个女儿有多好,但他出了事,身为女儿的迎春倒是比继妻邢夫人哭的真心实意多了。

    她性情懦弱,但论心地实在不像是贾赦的女儿。

    ……

    交没了巨额罚银,荣国府往日的富贵生活一去不返。

    府上的丫鬟,婆子们发卖的发卖,散的散,只留了各个主子们的心腹还在身边伺候着。

    荣宁两府都是当初皇帝下令敕造的国公府,如今被直接撸掉了爵位,这国公府也是住不成的了。

    好在荣国府上还有贾母这个当初皇帝亲封的超品国公夫人在,朝廷才没有下令将其直接赶出去,反而赏了恩典,等到贾母什么时候仙逝再将其收回。

    贾家的人仍暂居在荣国府上,隔壁的宁国府则是直接被收回,没了住处,尤氏,秦可卿等人被贾母先接来荣国府先暂且住下。

    贾母又病了,膝下的贾琰几个孙子每日都要去看望这个祖母。

    看着眼前病殃殃,连药都不愿张口喝的贾母。

    贾琰眼神复杂,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上前亲自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劝道:“老祖宗为着我们几个孙子着想,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圣上虽下令撸了咱们家的爵位,但天无绝人之路,父亲和珠大哥还尚在朝中为官,琏二哥和我与宝玉还都在,将来咱们家未必没有复起的可能。”

    听着孙子口中的劝慰,想起已被判了秋后问斩的贾赦,贾珍两人,贾母眼中泪水划落。

    贾家败了!

    还是在她的手中败落的,贾母实在不敢想将来她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丈夫贾代善,又如何面对贾家的列祖列宗。

    看着贾母脸上划落的泪,贾琰心情复杂,手上用力握紧了手中的药碗。

    要说后悔没有保下两人,贾琰倒是没有。

    何况他已经动用了所有关系,靠着往日的恩情,请了四皇子和十五皇子出面,尽力保下荣宁两府了,若不然最后也不会只有贾赦,贾珍几个主谋被判了罪。

    荣宁两府犯下的罪状,能瞒得下一时,但是瞒不了一世。

    与其将来被有心人利用,在朝中大做文章,不如在尚可控制住的范围里,直接认罪领罚的好。

    更何况依当日的情形看,皇帝未必没有借此收拾勋贵旧党的想法。

    即使没有当日的事,贾琰也不相信他们这位皇帝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像贾赦这些守着爵位混日子的勋贵们私底下干的这些勾当。

    如今战事四起,国库空虚,皇帝可能早就动了要收拾勋贵旧党,填充国库的想法。

    荣宁两府可能只是个开端,因此尚且保留一丝生路,接下来的那些个王公贵族未必就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想到肯出面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荣国府求了情的四皇子,十五皇子两个皇子。

    第193章 亲事有变

    贾琰沉默一瞬,垂眼看着手中泛着苦味的黄褐药汤,心中反而觉得释然。

    于荣国府,他已经尽其所能了。

    大厦倾颓并不是光凭一人就能挽救的。

    他有心,却也实在无力。

    他封了爵,贾赦对他的忌惮之意更重了,时刻提防着二房什么时候会抢了荣国府。

    这种情况下,他别说是帮着贾家出谋划策规避卷入党派之争的风险,只怕贾赦一见到他有插手荣国府的苗头,就恨不得将他们一房赶紧赶出去才是。

    贾母听了孙子的话,心里也明白皇上还给他们留了条生路,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擦了泪,想到还尚在朝中为官的贾政,贾珠两父子,贾母急忙道:“你们老爷和你大哥如今可好。”

    “回老祖宗的话,老爷和大哥那里尚且安好,还请老祖宗放心。”

    “安好就好,安好就好。”听到孙子说贾政和贾珠无事,贾母心里方才安定了不少。

    只要他们荣国府后继有人,将来就有复起的希望。

    眼含热泪,苍老褶皱的双眼中血丝弥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孙子,贾母像是突然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把抓住孙子的手道:“琰哥,你去将我床头放在盒子里的那把钥匙拿过来。”

    贾琰闻言,看着这个已经老态龙钟的老祖母,沉默地点头,去到贾母所说的地方将钥匙拿过来。

    看着这把钥匙,贾母神情复杂,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将其交到这个孙子手上。

    “你祖父当年离世前,将府上还剩下的兵权一分为二,一部分在你那大伯手里如今估计着已经没了,一部分交到我的手上,现在我就将这剩下的一部分再交到你的手上。”

    说着,贾母郑重地将篆刻着贾字的黑铜钥匙,放在孙子手中,紧握住孙子的手,贾母双手颤抖,眼含希冀,“琰哥儿,将来有机会,你可一定要重振咱们贾家的门楣啊!”

    声音凄厉,带着浓重的奢望与期许。

    看着手中的这枚黑铜钥匙,握着眼前老祖母颤抖的手,听着耳边殷切地期盼,贾琰沉默良久,还是握住了这枚黑铜钥匙,跪在了贾母面前。

    “孙儿一定会竭尽所能,振兴家族,可若是将来没能重振了家业,也还请祖母勿怪。”

    见孙子肯接下,贾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擦了眼泪道:“你只要有心就行,将来即便不能重振门楣,等到哪一天我去了和你祖父在天之灵,都不会怨怪于你,你今日只要肯接过,我都是高兴的。”

    说着,看着这个孙子,贾母又是叹了口气,将其叫起,到自己身边坐下。

    “琰哥儿,经此一遭,咱们府上算是彻底没落了,只你和玉儿那丫头的亲事一事,可能也要生变了。”

    贾母叹息着,瞧着眼前的孙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原本门当户对的亲事,如今却是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贾母无奈,却没什么办法。

    荣国府败落了,再向林家议亲,林如海未必能再同意将膝下唯一的女儿嫁过来,这是人之常情,贾琰也能够理解。

    听着贾母的话,贾琰沉默地没有回应。

    看着沉默不语的孙子,贾母心中一痛,怜惜道:“你父亲他们受的牵连小,如今和你大哥都还是官身,你身上还有着一个爵位,改日我亲自去信给你姑父,未必没有可能……”

    贾母仔细地为着这个孙子谋算着,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子打断了。

    “不用了。”

    被孙子直接打断了,贾母目带疼惜:“琰哥儿!”

    贾琰却直接垂下头,起身行了一礼道:“孙儿多谢祖母费心,只是如今的局面,孙子也不想将来耽误了林家妹妹,此事还是过两年再议吧。”

    “可……”

    看着神情决绝的孙子,贾母忍不住红了眼眶。

    迟则生变的道理,大家都懂。

    等到过两年黛玉回了林家,亦或是别的人家上林府提亲,林如海有了合适的女婿人选,孙子和外孙女此生可能真的无缘了!

    可是贾琰此时却不愿继续多说了。

    贾家如今这个情况,哪儿还有人敢继续与其结亲。

    贾琰不想委屈了黛玉,也不想挟恩相逼,仗着姻亲亲家的关系,逼迫林如海同意这门亲事。

    而他与黛玉的议亲一事,也只能往后推迟了。

    贾琰心里明白,迟则生变,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往后再议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可让他拿与黛玉两人之间的情分,就这样让林妹妹委屈的下嫁于他,贾琰也实在不想去做。

    他可以受点委屈,但林妹妹不能。

    要求娶也该是将来他风风光光的上门将黛玉娶回家,而不是让黛玉这般迁就,受人冷眼的嫁过来。

    想到这,贾琰郑重地朝着贾母作了一揖道:“如今议亲,实在是委屈了林妹妹,还望祖母能给孙儿三年时间,三年之后等到孙儿高中榜首,定要风风光光地去林府求娶林妹妹。”

    贾母听到孙子的话,叹他有如此志向,又叹自己没替外孙女黛玉看走了眼。

    比起别家的男子,贾母可以十分自豪的说,自家的琰哥儿是个一顶一的可以值得托付的人。

    自小养大的孩子,别人不清楚贾母可是最清楚的。

    从小琰哥儿便是一个有担当,责任心重的孩子。

    因素日知道这个孙子的品行秉性,此时听到他的话,贾母脸上也是露出欣慰的笑。

    从贾琰曾当着她的面立誓说永不纳妾之时,贾母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孙子和别人不同。

    如今见孙子如此思量,怎么都不肯委屈了黛玉,贾母心中更是不后悔将贾家的未来交到这个孙子手中。

    对于这个孩子,她一直都是最放心,也是最满意的,瞧着孙子,贾母含笑点头。

    第194章 要钱,王夫人的心思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自贾母的院子出来后,看着周围两三个为数不多的下人,贾琰心中也忍不住感叹。

    荣华富贵犹如过眼云烟。

    往日的富贵一闪而空,如今反倒只剩下了无限的凄凉。

    可叹可悲!

    眼看它高楼起,眼看它宾客满,却又转瞬坍塌,徒留叹惋。

    所谓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也不过就是一场华丽旖旎的朱楼梦罢了!

    看着遣散了府上的大部分下人后,而显得空旷凄凉的荣国府,贾琰也是摇头叹息。

    身后跟着的方砚听到自家二爷的叹气声,也忍不住红了眼:“二爷。”

    荣国府败落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别说府上的下人,就连府上的主子们至今都是不可置信的。

    “怎么就败了呢,昨不是还好好的!”

    赵姨娘在自己的厢房里抱着一个瓷红雕花点漆妆奁哭着。

    一旁的贴身丫鬟鹊儿见自家姨奶奶哭,也忍不住跟着抹泪。

    她们这些在主子们身边服侍的贴身丫鬟还好些,虽说如今府上落败了,但还能留在主子们身边伺候着,可那些往日里在外院洒扫的丫鬟婆子和小厮们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一开始为了捞大老爷出来,府上就不知道花出去了多少银子。

    到最后银子花出去了,大老爷不但没救回来,府上还要往朝廷交纳巨额的罚银,直接将整个家业都给填了进去。

    为了填补亏空,老太太一开始发的话是将下人们先遣散一部分。

    谁料到最后大太太直接开始往外卖起下人来了,府上很多下人都被大太太给卖了出去,如今都又到了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

    想到一些相熟的面孔,鹊儿就忍不住跟着自家姨奶奶流泪。

    这些人被卖了出去,不说还能不能再见一面,往后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

    赵姨娘抱着自己装满金银首饰的首饰盒子哭着,直叹自己命不好,跟了二老爷这么多年,被头顶上的正房母子们压着,还没享过多少年的富贵,这家竟然直接败了!

    想到已经败落的荣国府,赵姨娘更是抱紧了自己手中的首饰盒子。

    原还想着将来讨好了老爷,等到自己的环儿长大了,出息了,自己到时也能跟着享福。

    说不定,到时正房的那几个儿子出了意外,自己的儿子就能继承这个家。

    哪曾想,这还没等自己的环儿长大,这个家就直接败的一干二净了。

    赵姨娘想到此,更是哭的肝肠寸断,哭声不止。

    这怎么就能败了呢,她刚花了五十两银子,寻了马道婆做法,要将正房的那几个儿子都给下咒弄死,给自己的环儿让路,怎么就能败了!

    五十两银子,她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啊!

    贾环一进屋,就看到自己姨娘抱着个木盒子哭。

    他也不问赵姨娘为什么哭,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朝赵姨娘伸手道:“彩云的娘身子不好了,姨娘你给我拿二十两银子。”

    听到儿子张口就问自己要二十两银子,赵姨娘止了哭声,瞪大了一对水雾美眸,美艳娇媚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骂道:“做死了,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不是姨娘说要将太太房里的彩云讨来给我做通房的,如今怎么又变卦了?”

    被赵姨娘给骂了的贾环无赖的撇嘴,他可不管那么多,继续朝赵姨娘伸手索要道:“姨娘还是快些将银子给我的好,彩云她娘那边还急着用呢。”

    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赵姨娘哪肯给,起身直接拧着贾环的耳朵,嘴上骂道:“要钱你不会去太太的房里去要,我上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你。”

    “哎,姨娘,疼,快松手姨娘……”

    赵姨娘拧人耳朵的功夫厉害的很,贾环疼的直喊,让赵姨娘快松手。

    赵姨娘教育了儿子,心里还是十分不得劲,这往后的日子不用想也是不比从前了,她的这些首饰银子可都是要攒着养老的,怎么可能会给了贾环。

    转了转眼珠,招了贾环凑到跟前,赵姨娘瞧着他道:“你知不知道太太那还剩多少下人在房里。”

    “还是那几个,姨娘问这个干什么?”

    贾环狐疑地看向自己姨娘,太太房里不一直都是那几个丫鬟在吗?

    赵姨娘闻言,直接甩手给了这个儿子一下,骂道:“如今府上都在遣散人,太太房里还能剩那么多丫鬟手上一定还握着不少银子。”

    见赵姨娘又打自己,贾环直接蹿起了身子,回嘴道:“姨娘你怎么还打我!”

    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赵姨娘嫌弃地撇了撇嘴,她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玩意。

    贾环见姨娘嫌弃自己,也跟着恼道:“太太的银子怎么会给我,我又不是琰哥和宝玉他们。”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太太不会给你。”

    赵姨娘语气敷衍,没再理他,让鹊儿将其带走,赶到王夫人房里要银子后,赵姨娘站起身来,抱着自己的首饰盒子,找了个地儿将其仔细藏好。

    ……

    那边见贾环来讨银子,王夫人自是不会给,找了借口打发了这个庶子,脸上的不耐烦一闪而过。

    “谁让他到这里来要银子的!”

    王夫人脸上满是不悦,原本她就不喜欢见这个庶子,如今还跑到她跟前要银子了。

    看到王夫人脸上的不悦,周瑞家的没敢吱声。

    四爷非要进来,她们也不敢真的拦着呀!

    王夫人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眼中满是嫌弃与不喜。

    她厌恶见到这个庶子,更是厌恶见到贾政与赵姨娘两人。

    如今王夫人心里更是恨死了丈夫贾政!

    原本二房就是被分出荣国府的,大老爷那里出了事,二房大可不管。

    可也不知道老爷贾政是发的什么疯,朝廷索要的罚银,荣国府不敢不交,大房交不起这么多的银子,贾政就拿了二房的分家银子给填了大半进去。

    王夫人知道后,气的要快疯了。

    分家的时候,不是说荣国府是他们大房的了,怎么如今出了事,还要二房一起交罚银了!

    分了家就得了这么些家业,如今又全给填了进去,将来蒖玉和宝玉两个还拿什么议亲,难道他们二房的日子往后都不过了吗。

    想起丈夫贾政干的事,王夫人又气又恨,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吓的一旁的周瑞家的都跟着打了一个哆嗦。

    小心地觑着上首王夫人的脸色,周瑞家的一时半会没敢吭声。

    等到坐在上首的王夫人气消了些之后,周瑞家的才敢上前为自家太太揉着穴位,小心地开口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老爷要给二爷议亲的事恐怕也要耽搁了。”

    听到这话,王夫人睁开了眼。

    见王夫人有了反应,周瑞家的转了转眼珠继续道:“要我说老太太就是太偏着自家人了,哪有什么好的都要往自家揽的,如今可不是出事了吗。”

    说着,周瑞家的斜眼瞟了瞟王夫人的脸色,随后又道:“依我看,当初二爷若是听了太太的话,跟郡王府上结了亲,如今婚事也不会耽搁了下来。”

    周瑞家的这番话,可是十分合王夫人的心,因为她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满意地瞧了她一眼后,王夫人冷哼一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今府上这样的光景,老爷也是个不中用的,郡王府那边哪儿还会再跟他们结什么亲!

    看王夫人没有说话,周瑞家的只好继续道:“二爷和三爷现在年纪都不大,再说男子便是再晚上几年议亲都是不值当什么的,太太大可以在等几年,等到过两年二爷和三爷考中了功名,太太再给二爷和三爷寻门好亲事也是不晚的。”

    说到这,周瑞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王夫人道:“如今老太太还在,等到过几年老太太身子不好了,林姑娘又回了林家,到时还不是太太说的算。”

    “兴许到时二爷,就不像现在这样非林姑娘不娶了也说不准,太太您说是吗?”

    周瑞家的说完,一张精明刻薄的脸上笑意迎迎,三角眼微眯看向王夫人。

    听完周瑞家的一通分析,王夫人倒是觉得十分有理。

    如今这个情况,就是结亲都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不如就再等上两年,等到老太太身子不好了,到时与林家议亲的事能不能成还要两说。

    她就不信那林如海会愿意这个时候将女儿嫁过来,老太太的打算,这次可真的要落空了。

    想到这,难得的王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贾府遭了难,二房也没得了好,还反将大半的家业给赔了进去,王夫人这几日心里也是不痛快的很,可今日心腹周瑞家的给她这么一说,王夫人心里倒是难得高兴了几分。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和老爷准备与林家议亲的事指定是不成了。

    亲事黄了,王夫人乐见其成。

    她是巴不得能不成,现下可算是如了她的愿了,她自是高兴。

    想到还在监牢里关押着即将被砍头的贾赦,王夫人更是笑出了声。

    大房没了爵位,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得意,就凭贾琏这个身上没有半点功名的纨绔,还想跟她的儿子比?

    王夫人此时心中说不出的得意和畅快。

    没了爵位就没了吧,到不了自己手上的东西,她想起就心烦。

    如今能见到大房丢了爵位的凄惨,王夫人只觉得痛快。

    将来那邢氏就等着看媳妇的脸色过活吧。

    不光是邢夫人,大房一家子将来都要讨好他们二房,等着看他们的脸色过活了。

    想到这,王夫人唇角勾起,笑的得意又张扬。

    这府上的人不就是比的谁能比谁更得势,谁又能把谁给踩下去吗?昨日她邢氏风光无限,风水轮流转,今个儿就该轮到她们二房了。

    高兴得意之际,王夫人又想起邢夫人前几日不停卖人的事,更是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眼中露出几分轻蔑。

    恐怕这卖人的钱都到了她邢氏的手中吧,她也是真不嫌寒碜,老太太可没说让她把人全卖了!

    第195章 离别嘱咐

    “三弟,往后也该多费些心思在读书上了。”

    看着眼前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贾宝玉,贾琰叹了口气。

    听到这个,贾宝玉脸上就划落了两行泪。

    眼珠大颗大颗的砸到地上,肩膀耸动,哭声由小到大,到最后演变成嚎啕大哭。

    他家没了,他从小长到大的荣国府没了!

    一想到荣国府没了,贾宝玉就抑制不住情绪,抖动身子,崩溃大哭了起来。

    见自家三爷这般,一旁的茗烟、墨砚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劝三爷。

    里间听到哭声的麝月,袭人走了出来,看见三爷落泪,袭人忍不住着急,掏出帕子,上前为贾宝玉擦着眼泪,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麝月也是跟着眼圈泛红,她才跟了贾宝玉没两个月,荣国府转眼就败了!

    麝月的姨娘梦碎了一半,这些日子也不再整日缠着贾宝玉要做实了姨娘身份的事,眼看着往日里一个个相熟的面孔被卖出去,她如今也是整日以泪洗面。

    她是想当姨娘不假,可她只是想风风光光的当三爷的姨奶奶,可从来没想过荣国府还有败落的一天!

    想到这,麝月也跟着自家三爷抽抽噎噎拿着帕子哭个不停。

    看着眼前哭个不停的贾宝玉主仆,贾琰额头青筋跳动。

    厉声制止了贾宝玉的哭声。

    “别哭了!”

    贾宝玉被吓了一跳,抽噎着止了哭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二哥,抹了把眼泪,老实地站在一旁,没敢再哭出声。

    “三弟如今年纪也大了,往后也该多些担当,莫要再像从前一样只顾贪玩。”

    见贾宝玉止了哭声,贾琰瞧着这个弟弟,冷声训斥道。

    “三弟也知道如今咱们家不比从前,现今全靠着老爷和大哥支撑着门户,也望三弟以后改一改从前的性子,认真读书科考,将来帮着珠大哥一起顶门立户才是要事。”

    听着耳边来自二哥的训斥和叮嘱,贾宝玉擦干眼泪连连点头。

    头上两个哥哥压着,他们的话,贾宝玉不敢不听。

    如今别说是找贾母和王夫人诉苦了,贾宝玉连反驳的机会也没有。

    贾母和王夫人现在哪有功夫去搭理他,恐怕一开口就是让他多向两个哥哥学习,其它的都不要多想。

    贾宝玉心里苦但他无处诉说,只好愁眉苦脸的应了下来。

    一想到荣国府败了,家没了,贾宝玉哭丧着脸,皱紧了眉头,眼神迷茫又空洞。

    他哪里会想过荣国府还有败了的一天?

    往日里姐姐妹妹吃喝玩乐,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多好,好端端的荣国府怎么就突然败了呢!

    瞧着这个弟弟迷茫失落的表情,贾琰没在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继续嘱咐他道:“过几日我准备带着人去扬州一趟,三弟在家照看着老祖宗和太太她们的同时也切莫耽误了学业。”

    贾宝玉听了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贾琰见他听进去了,也没在说什么,带着墨砚转身离开了。

    等到二哥走后,回过味来的贾宝玉猛地抬头,想再问问他怎么突然要去扬州的事,又见人都走了,顿时又垂头丧气起来。

    ……

    这边出了怡红院,贾琰又转头去了贾迎春的院子。

    见院子里就剩下奶嬷嬷和两个粗使婆子并几个小丫鬟,贾琰终是叹了口气,让墨砚取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绣橘道:“姐姐收下吧,如今府上吃穿用度都紧张,大伯母那里想必也是顾不上姐姐的,姐姐拿着这钱有什么缺的用的都让院子里的下人出府买去。”

    迎春穿着一件半旧的杏红长袄,露出底下的葱绿襦裙,腰间系着一条橘黄撒花锻面丝绦,腰肢纤细,脸上半染愁容。

    她不爱多打扮,也不爱那些金的银的,只头上簪了一支点翠鎏金簪子并几支素银发钗将头发挽起。

    此时听着兄弟的话,贾迎春只是推拒:“我能有什么用的到银子的地方,琰哥儿你还是快些收回去吧。”

    说完,贾迎春就低下了头,站在那里拿着帕子垂头沉默不语。

    金闺花柳质的千金小姐,偏就是性情木讷不讨喜,别人说她几句,她也不知道要去还口。

    看着这个姐姐,贾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见她低下了头,笑了一声道:“姐姐还是收下吧,也算是我这当弟弟的一片心意。”

    也不等迎春再拒绝,贾琰又继续开口道:“姐姐如今虽说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但婚姻大事合该慎重,更何况是关乎一生的幸福,我已和老祖宗说了,姐姐的婚事先不着急,先慢慢寻摸着,将来定要给姐姐仔细地寻门好亲事。”

    叮嘱完迎春,留下银票,看着依旧沉默的迎春,贾琰没在说什么,带着人转身走了。

    在去看探春的时候,碰上了贾环来找这个姐姐讨银子,听他说要给彩云生病的娘用,贾琰直接让墨砚又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嘱咐道:“四弟也大了,等到过两年下场考了秀才,我就让老爷给四弟分些人手用,也好过整日长于姨娘之手。”

    贾环听他说,等自己考了秀才就让老爷贾政单独分些人手给自己用,心中瞬间高兴了不少,拿了墨砚递来的银子,乐道:“多谢二哥。”

    前姨娘还因为银子的事打自己,今个儿遇见琰二哥不光给了自己银子,还要在老爷贾政面前替自己说好话,贾环心中乐极,只觉得比起什么都不会干的宝玉,这个二哥倒是个好的,不会和别人一样总是嫌弃自己。

    得了银子,贾环心里美滋滋的,连看着亲姐姐探春时都说了句好话,“二姐姐,这几日可千万别去姨娘那里,姨娘这段时间凶的很,见了谁都要打骂几句,我劝姐姐还是避一避的好。”

    说完,贾环就带着银子乐呵呵的离开了。

    听了贾环的话,探春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往日生母赵姨娘和亲弟弟贾环来了她的院子,除了要银子外就没其他的事,今日不想这个弟弟倒难得还说了句好话,提醒她不要到姨娘的院子里去。

    想到贾环刚才离去前的那句话,贾探春脸上又惊又喜。

    为着她养在太太房里的事,姨娘总是骂她胳膊肘往外拐,只亲着,巴着太太那边。

    可凭着良心姨娘也要自己想想,对着她这个女儿,姨娘又何曾像待环儿一样。

    哪次来到她房里,没说上几句话便张口就要银子,这天底下哪有亲娘这般待女儿的,拿了银子,姨娘还总是嫌少,骂她不争气,生个女儿不如儿子的好。

    每每顶着赵姨娘的骂,贾探春都是哭红了眼,有委屈却没地方说。

    姨娘嫌她是个女儿,不能和环儿一样挣前途,当初为什么又要将她生下来送到太太房里养了去,难道姨娘和太太就不是女子吗?难道她和环儿不是一样由姨娘生的吗!

    叹只叹女子是没有道理可讲可言的。

    探春只觉得,若要像姨娘说的一样,自己要是一个男儿身,她早走了,离了太太和姨娘而去,到时立一番事业,自有她的一番道理讲去,也不会只困在这方寸闺阁之中,任凭他们的道理说去。

    第196章 造反?

    惊喜过贾环的话,探春又转头看向贾琰这个二哥,问道:“听说过几日二哥要去扬州。”

    见他点头,探春反倒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道:“扬州离京城足有一千里之远,二哥此去岂不是要耽搁了国子监的学业。”

    怨不得探春这么忧虑,如今荣国府遭了难,府上真正能顶门立户的只剩贾政,贾珠父子,现今全府上下只盼着底下的贾琰,贾宝玉,贾琮几人能科考入仕,接着延续贾家的门楣。

    这个关头,别说是迎春,就是贾母和王夫人也不一定同意他离京远去扬州的事。

    而听了探春的忧虑,贾琰只笑道:“三妹妹不必担心,我此去扬州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身边也是带够了人手的,妹妹大可放心。”

    探春闻言,摇了摇头,想要再劝两句,可见他主意已定,也只好跟着沉默下来。

    想起王夫人的话,探春又跟着抬头看向这个二哥道:“二哥可和太太说过了?”

    “昨日我便派人去和太太说了。”

    听探春说起王夫人,贾琰沉默一瞬,还是回道。

    是派的人去说,而不是亲自去说的,探春听到这话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而此时贾琰又叮嘱了这个妹妹几句,同样留了两张银票后,就带着身后的墨砚离开了。

    比起二姐姐迎春,对于三妹妹探春,贾琰心中还是放心的。

    这是个极有主见的姑娘,对她,贾琰反而没什么要特别叮嘱的,因此也只略说了两句话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离开时贾琰还在想,“他们贾家也不知讨得了哪位送女菩萨的欢心,投胎到贾家的男人都是庸庸碌碌如同烂泥转世,而投胎到他们家的女孩子们都是个性鲜明,钟灵毓秀的。”

    也怨不得他那三弟贾宝玉曾赞道:“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

    如今想来却也极妙,天地宇宙,万物洪荒,归于真。

    比起至纯至洁的女儿家,一生贪婪好色的男子岂不就是些渣滓浊沫的!

    而论说起物种的高低性从不在于性别之分,而以性别、阶级来划分这些,不过就是那些当权得利者用来压榨,离间的手段罢了。

    想到此,贾琰更是一笑,青衫长袍,气度清朗,如同山间明月,照亮了此方天地。

    他从未以男凝的目光去看待过这些姑娘,自是也觉得这些红楼姑娘都是极好的,就像是黛玉如同明月高挂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他心中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绛珠仙子般。

    想来红楼也从来都是原作者笔下这些姑娘们的一方净土。

    纵使悲壮,但也绚烂。

    鲜活而明亮!

    ……

    与迎春,探春几个姐妹说了话后,贾琰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此时清风阁内,薛蟠早已坐在屋内慢悠悠地饮着茶,等着他回来。

    贾琰带着身后的墨砚刚一进屋,就看到薛蟠身着一身深蓝色箭袖骑装,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仰头慢慢品着口中的茶。

    “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瞧见他,贾琰也没多话,直接坐下接过秋纹递来的茶,用盖子舀着杯中的浮沫,出声问道。

    “一早都准备好了,二爷您过过目。”

    薛蟠闻言,坐直了身子,笑着挥手让身旁的小厮端来一个五寸大的黑漆檀木盒子,敞开口让贾琰过目。

    黑漆木盒子里装的不是别的,全是一叠叠的银票在里面。

    贾琰只望了一眼,确定银子都在里面之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薛蟠见此却笑道:“这里可是我的大半身家,还望二爷用时可要珍重。”

    噗笑一声,贾琰没去理会他这话,转头继续喝着手中的茶。

    见贾琰不说话,薛蟠方才挥了挥手中的符牌,又笑道:“这是十五皇子给的令牌,还请二爷拿好了。”

    说着,薛蟠就转手让身旁的小厮递了过去。

    接过符牌,看着令牌上刻写的符文小子,贾琰摩挲了几下,眼皮轻掀,什么也没说。

    薛蟠倒是笑呵呵地喝了口茶,挥退身边的下人。

    等到房中只剩他与贾琰两人,薛蟠才站起身,正色道:“皇帝老儿不做人,想将我们这些勋贵旧党全都一网打尽,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他算了!”

    听着薛蟠口中的话,贾琰神色不变,没有附和他口中的话,只冷声敲打他道:“表哥,还是慎言的好。”

    薛蟠脸上丝毫不在意,冷笑开口道:“我真是受够了这个封建愚昧的世界,难道二爷你就甘心一直跪在那群高高在上的皇族人面前,任人摆布,随时被取了性命。”

    说着,薛蟠的目光充满挑衅,眸光跳动,神色不明地看着眼前的这位二爷。

    瞧着这位神情至始至终都很平静的二爷,薛蟠眼神狠辣中带着疯狂,扔掉手中的茶杯,勾唇笑道:“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亲手打碎这一切。”

    听着耳边的豪言壮志,贾琰眉头微动,蹙紧又松开,良久只道:“十五皇子那儿还有什么吩咐?”

    薛蟠闻言,理了理袖子,冷哼一声,“三皇子即将回朝,他想让你能在京中拉拢勋贵人脉,打压三皇子在朝中的势力。”

    贾琰听此,沉默一瞬,难得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接话。

    见他沉默,薛蟠也是没说话。

    他都不知道这个十五皇子是不是真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有意打压勋贵旧党,身为皇子,这个关头他还敢明目张胆的拉拢勋贵,怕不是要将他那个皇帝老子直接给气死了。

    心中嘲讽着这个蠢货,薛蟠转而看向贾琰笑道:“十五皇子特意嘱咐我说了,他觉得你足智多谋,让你一定要为他拉拢了勋贵们,将来功成名就,定是少不了二爷您的赏。”

    话落,薛蟠朗笑出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嘲讽其不自量力。

    “皇位,他也真是敢想!”

    上头的几位皇子,早已分割了朝中的势力,勋贵一派大部分更是由甄家和南安王府打头,一早就投靠在了三皇子门下,如今身为弟弟的十五皇子打起了哥哥手中势力的主意,也不知他是真敢想,还是有什么胜券在握的办法在。

    冷笑一声,对于十五皇子的那些话,薛蟠根本毫不在意。

    没再继续说这位皇子让他传达给贾琰的那些蠢话,背过手,薛蟠神色平静地看着窗外。

    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贾琰,眼睛微眯,语气危险道:“难道二爷就没想过?”

    话中满是未尽之言,但却十分蛊惑诱人。

    对上他危险的眼神,贾琰同样背手笑道:“表哥说笑了,我当然是一心忠于朝廷的。”

    听到这话,薛蟠只是大笑出声,甚至伸出指腹擦了擦眼角。

    对于贾琰的话,如今他是不信的。

    不过此时他也没有要继续往下问的意思,直接大笑着跨出门外,冲屋内的贾琰留话道:“二爷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我今日的话吧,若是哪天改了主意,再来找薛某也不迟。”

    话落,薛蟠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

    薛蟠走后,看着面前黑漆木盒里满满的一盒子银票,贾琰指尖轻动敲打在桌面上,命方砚上前将其收好。

    方砚听命,低头将其小心拿起,按着二爷的吩咐收入库房。

    这些银子都是有大用的,府上没钱,手底下的人却等着用钱。

    第197章 黛玉生病,担心

    方砚拿了银票也不敢耽搁,立刻便准备带着人出府,先用钱打点安置,这段时间收拢投靠过来的从前荣宁两府的人脉势力。

    对于这些人,贾琰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接手,但思考再三后还是命方砚带人先将其安置了下来。

    虽有贾母托与他的贾家残余势力在手,但那些势力都在军中,如今还能有多少是忠于贾家的都未可知。

    而荣宁两府落败后,这些早些年跟随荣国公贾代善的军中将领还能不能在听从贾府调遣都未可知。

    暂时收服不了这部分势力,贾琰干脆将目光转向前来投靠的这部分人身上。

    虽说都是些残余旧部,但挑捡一番总是有几个可用之人。

    他如今手上没有多少人手,此去扬州能有几个身手不凡的人跟在身边也是一件好事。

    得了二爷的话,方砚带着人仔细挨个盘查了这些人的身份背景。

    有几个手上功夫了得,曾跟着荣国公贾代善上过战场,真刀真枪拼过命,见过血的,方砚一律将其家人都先妥善安置了下来。

    这些大部分都是先前跟在荣国公贾代善身边的旧部,也算是一心忠于荣国府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荣宁两府落败后依然想着投靠过来。

    虽说其中不乏有像之前的焦大一样,倚老卖老,居功自傲的,但比起那些在两府落败后,就各自逃窜,投靠政敌的已是忠心耿耿。

    贾琰让方砚等人先将其都好生安置下来,等到往后再从中慢慢筛选。

    他如今手上缺人,这些人身上虽多少都有些毛病,但好歹是荣宁两府的忠仆。

    用人不用疑,忠心是最要紧的,毛病可以慢慢改,但若是连忠心都没有,贾琰也是不敢去用这些人的。

    从前宁荣两府的当家人贾珍,贾赦都太过昏庸,任由手下的人胡作非为,贾琰是知道的。

    所以也吩咐了方砚仔细地盘查了这些人的身份,若有从前有作奸犯科的一律都赶了出去,只留了身家清白,手脚干净的放在身边,随时等着听从调遣。

    ……

    贾琰这边盘查了一番府中的残余势力,又亲自出门见了几个旧部主事之后,也没时间和心思再去管大房那边的事。

    比起大房那边,二房这边的情况也是说不上好,如今更是麻烦缠身,是非不断。

    贾家仅在朝中为官的贾政,贾珠两人,这几日在朝廷上总是被弹劾政事不用心。

    明眼人都能看到这是有人借机落井下石,想将贾家彻底搞垮。

    好在有王子腾和贾珠的上司出面,方才摆平此事。

    贾珠的岳父李守中前任国子监祭酒,如今听闻女婿家遭了难,也从金陵捎了书信过来,询问女婿家的近况。

    李家是金陵名宦之家,族中男女无有不读诗书者,如今这个岳父传来书信,贾珠也是照实回了信过去。

    而此时贾家大房那边,因私放印子钱的事被爆了出来,王熙凤吓的胎像不稳,如今为了保住腹中的胎儿整日躺在床上仔细养着胎。

    府上大老爷贾赦被关在监牢里等着秋后问斩,大房丢了荣国府也丢了爵,甚至连银子都全搭进去了。

    王熙凤有心想要撑起身子主理府中事务,但奈何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她又怀着孕,身子实在不中用,只能任由婆母邢夫人将府上的丫鬟婆子们发卖了大半,用卖人的银子填到了自己的私房里。

    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由平儿搀扶着,王熙凤强坐起身子,看着下面的人厉声问道:“你们二爷如今在哪里?”

    “回奶奶的话,二爷如今在西厢房里。”

    听到丫鬟的话,王熙凤身子一晃,一时感觉头晕目眩,以手撑着头勉强打起了精神,看着这丫鬟恨道:“好他个琏二,如今这个关头了,还想着那些个粉面姘头。”

    见王熙凤怒火攻心,一旁的平儿劝道:“奶奶还是快些躺下吧,原先身子就不大好,如今怀着哥儿可更是要当心的。”

    听到平儿的话,王熙凤由怒转忧,脸上悲喜交加,扭过头去,眼角渗出泪来。

    一向要强的人,此时碰上家逢巨变,也难免落了泪。

    平儿见此,心中也不好受,跟着转过身子,抹了泪才道:“如今奶奶只管养好身子,将来平安生下哥儿才是要紧事,其余的事奶奶也自此撂开手来,不再管便是。”

    说着,平儿又为自家奶奶仔细地掖了掖身上的牡丹刺绣锦被道:“为着从前管家的事,奶奶不知遭了多少人在背后嫉恨,如今撂开手来,何苦再要招那岂子小人在背后嚼舌根。”

    说起这个,王熙凤心头恨意上涌,拭了泪,两弯柳叶吊梢眉上扬,一双丹凤三角眼盛着怒意,嘴上骂道:“这群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往日里倒是总说我的不是,如今轮到太太管家,他们怎么倒是不说了!”

    听着奶奶的骂声,平儿低头敛眉,手上整理东西的动作不停。

    这些人不是不敢说了,而是此时恐怕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谁知道邢夫人都是将人给发卖到了哪里,如今又都到了什么地方?

    对于邢夫人的行事,平儿不敢妄议,此时也只能任由自家奶奶骂上两句解恨。

    王熙凤骂完,想起府上如今的光景,心中也是如钝刀子割肉,一阵阵地泛痛,抹了泪,口上恨恨道:“往日里我纵使是有千万个不好,为这府上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好的,一个个全将我看成恶人,恨不得除之后快……”

    平儿知道自家奶奶心里难受,同一旁的丰儿对视一眼,取来一个金麒麟足金长命锁递给自家奶奶看道:“奶奶莫要伤怀了,昨日王家那边还递来一个长命锁,让奶奶在府上好好养着胎,等到以后哥儿长大了,就常带过去给府上两个太太看。”

    听着平儿的话,看着眼前的足金长命锁,知道娘家这是没忘了自己,王熙凤接过这金锁,紧紧握在手中,一双丹凤眼中燃起丝丝狠厉。

    她是个不信命的人,更是不信往后自己的命真的不好,她一定要将腹中的孩子平安生下,将来养大了,定能给她挣得诰命回来,撑起他们这房的门楣!

    心中打定了主意,王熙凤养胎期间,干脆关起了门诸事不理起来。

    期间任凭贾琏又跟从前的尤二姐有了首尾,王熙凤也只当做不知。

    往日府上总是说贾琏有个醋坛子老婆,又凶又狠,如今倒是难得见王熙凤对他找小老婆的事不闻不问起来。

    小老婆是多少个都可以找,但没有银子如花似玉的娇娘子是不会任由贾琏这些个贪花好色的男人给随意睡了去的。

    王熙凤将体己银子握的紧,就是一分都不给他使了去,贾琏干着急却也没什么办法。

    拿不出银子养女人,尤二姐跟着他又好了没两个月,就被尤老娘和妹妹尤三姐劝走归家去了。

    至于尤氏姐妹归家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已是后话。

    ……

    今日贾琰原本准备带着人出京,可昨日夜里听闻林妹妹病了,又是不免心急,一早就带着人赶来探望。

    看着面带病色,半掩愁容的黛玉。

    贾琰接过紫鹃手中的药,吹凉,方才喂到黛玉唇边道:“林妹妹可是夜里受了凉。”

    黛玉扭头,有些难为情,不肯喝他喂来的药。

    贾琰一愣,端着药碗的手僵住,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出格,回过神来,转而又将手中的药碗递还给一旁紫鹃,让她快服侍了自家主子吃了药。

    一旁陪坐在黛玉身边的莺月抿唇偷笑,不过只一瞬,她又收敛了这丝笑意。

    瞧着眼前的二爷解释道:“姑娘昨夜睡的不踏实,连做了一晚上的梦,醒来便病了,也不知这是怎么了。”说着,莺月叹了口气,眼带愁容。

    贾琰听了,忍不住转身看着黛玉关切问道:“妹妹做了什么梦,怎么还病了?”

    黛玉闻言,却只是摇头,不想多说。

    见黛玉不愿说,贾琰叹气,只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梦,妹妹都不要往心里去,先将身子养好才是要紧事。”

    说完,看见黛玉点头,又喝了药,贾琰方才放心了不少。

    又陪着黛玉说了会话,瞧着眼前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的林妹妹,贾琰面带不忍,不舍与牵挂在他的心里来回拉扯,可他最终还是站起了身子,准备与黛玉告退。

    见他起身,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讲话,身上盖着香云锦撒花红绸锦被,侧躺在檀香木雕花床上的黛玉,忍不住撑起身子出声问道:“二哥哥,可是要走。”

    听到黛玉的声音,贾琰侧过身子,眸中泛起涟漪,放轻了声音温声笑道:“我有事要离京一趟,还望妹妹在京城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可听到他这话的黛玉,却是猛的一怔,细雾轻烟的眉眼轻轻蹙起,瞧着眼前笑意盈盈,始终温朗如玉的人,朱唇轻抿,贝齿咬紧又松开,纤细莹润的玉手攥紧了手下的红绸锦被,终是忍不住问出道:“二哥,能不能不去?”

    第198章 少女情愁,扬州事

    可话一出口,黛玉就咬紧了唇,有些后悔刚才出口的话,纤细浓长的眼睫不安的眨动。

    她是有些担心他的,但有些话她与他之间是不好出口的。

    听到黛玉的话,贾琰转身看到她不安眨动的双眼,手上用力,但唇角还是露出一丝笑容,宽慰道:“我只是出京处理一件事,不日便能回来,妹妹还请放宽心。”

    宽慰了黛玉,黑色的瞳中闪过不舍,但只一瞬就被又强压了下来。

    带着不舍,贾琰最后回看了一眼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黛玉,低声道:“妹妹在府上安心养病。”

    面对黛玉,让其等着他回来的话,贾琰始终没有再说出口。

    他是不想总是让她等的,可又总是让她在等……

    贾琰还是带着人转身离开了潇湘院。

    他怕他再待下去,就真的不舍得离开了。

    而黛玉闺房内。

    见他走了,黛玉侧转过身子,没有说话,一双水瞳里隐隐有点点水雾漫起。

    泪水不足以道全心头的酸涩,她如今已是泪少,也不愿总为了这些情肠愁绪再哭上几回。

    可是心头的难言,却是让一双水雾眸中泛起了水光。

    该是怨他吗?

    怨他总是让自己在等。

    细细想来,心中又觉得不该是怨他的,自相识以来,他总是迁就自己颇多,又怎能再去怨怪于他。

    泪水还是滴落在白玉刺绣芙蓉绸枕上,不知到底是为着什么而哭。

    心头的情绪酸涩涨麻的堆在一起,无处言说。

    交叠的梦境总是困扰在她心中,让她心头多出几分不安。

    惶恐又惊慌,像是一头迷了路的麋鹿找不到归去的方向。

    她在不安,甚至有些惊慌。

    瞧见自家姑娘的泪,莺月上前劝道:“二爷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姑娘大可放宽了心去。”

    莺月几人是知道黛玉这几日总是睡不好的,也烦恼自家姑娘刚养好的身子,又被这接连不断的梦魇给搅的不好了去。

    说着莺月又小心地为黛玉又换了一只绿梅缠枝花卉的绣花靠枕在身后,方便自家姑娘坐起身子。

    犹豫着看了眼姑娘的脸色,莺月抿了抿唇,还是小声道:“姑娘何苦愁坏了自己的身子,二爷对您一向珍重,合该放宽了心的好。”

    不同于姐姐紫莺,莺月是觉得将来自家姑娘和二爷能结成好姻缘是一件极好的事。

    姑娘既然和二爷心意相通,将来成婚做一对神仙眷侣又有什么不好。

    这世间的男子何其多,可也要自家姑娘喜欢才好。

    姑娘的喜欢,才是最要紧的事,若不然,又何苦去嫁于他。

    姑娘不喜欢的人,将来嫁了便是成了王妃又能如何?

    莺月瞧着自家姑娘忍不住垂下眼。

    自家姑娘心细又极敏锐,万不可随意地嫁了那些粗枝大叶徒有虚名而无内里的男子。

    她虽只是个丫鬟可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更何况姑娘是千金小姐怎么就不能选个自己喜欢的了!

    说来莺月这丫头,心诚人又太实,她只会觉得黛玉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并不向紫莺一样思考的那么多,又觉得将来二爷即便没有科举进仕,只和自家姑娘当一对眷侣夫妇,闲云野鹤,自在度日也是极好,何苦非要去求那功名利禄。

    权势功名这些莺月是不懂的,只一点莺月是极能懂得的——那便是黛玉的一颗心!

    为了姑娘的一颗真心,她也是祝愿二爷和姑娘的。

    ……

    莺月心里的主意很正,此时看着黛玉,上前握紧了她们姑娘的手。

    两只温润白皙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柔软而坚韧,传递给彼此源源不断的力量。

    黛玉低头,握紧了这个从小陪在自己身边姐姐的手。

    长久的陪伴,让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感情深厚,不像是主仆反倒是像姐妹。

    ——

    这边出了潇湘院之后,贾琰就带着人直接出了府。

    骑马立在门外,最后回头看了眼荣国府后,不再犹豫一路直奔城门而去。

    出了城,又换乘了官船一路走了一个月的水路,方才抵达扬州。

    到了扬州,没有急着先去拜见姑父林如海,而是特意转到薛家在扬州的一处商行里取了东西,确保无误后,方才让方砚先找了家客栈住下,稍作休息,洗漱过后,贾琰才让人递了帖,准备去见林如海。

    对于这个侄子的到来,林如海是知道的。

    还在京城的时候,贾琰就特意写了信寄与这个姑父。

    如今亲眼见着这个侄子站在眼前,林如海换下官服,背手笑道:“一晃多年过去,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贾琰上前作了一揖,对着眼前年近半百,身着墨蓝色长袍的林姑父也是笑道:“多年不见,姑父也依然是神采依旧。”

    听着这个侄子口中的话,林如海只笑着摇了摇头,他老了,比不得这些年轻人了。

    “你祖母和你父亲那如今可好?”

    沉吟片刻,林如海神情严肃,出声问道。

    岳母家突然遭了难,远在扬州收到消息的林如海也是大惊,还不等他再传消息过去,荣国府败落的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

    短短一个月之间,富贵非凡的荣国府就轰然倒塌,这岂能不让人震惊。

    “祖母和父亲那里还尚且安好,只是大伯那边……”

    说起贾赦的情况,贾琰叹了口气。

    大舅哥被关押,秋后问斩的事,林如海也是听说了的,此时见侄子叹气,神情忧虑,也是跟着叹息。

    贾赦总归是贾敏的亲哥哥,想起故去的发妻,林如海此时心中也是不好受,叹道:“你们府上如今是什么情况,往后可是有什么打算?”

    贾琰听了,回道:“皇上开恩,暂时还让我们住在府上,如今我父亲和大哥还能在朝为官,只是往后如何却是不知了。”

    说着贾琰又是叹息一声,他倒是希望贾政和贾珠能撑到他考中进士,到时才能帮着两人重新撑起荣国府。

    林如海闻言,想起如今朝中的局面,也是叹气,不过看着眼前的侄子,还是出声勉励道:“我听你父亲曾传来消息说你和宝玉都已考中了秀才,想必再过几年等你们兄弟二人入朝为官,就能帮着你父亲和大哥分忧解难了。”

    宽慰了这个侄子两句,林如海背过手,看向远处的盆景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膝下独女的近况。

    “也不知道玉儿那丫头如今可好,她身子一向娇弱,这些年也不知身子好些了没有。”

    想到自己这唯一的独女,林如海面上也是有些忧虑,不是没想过将女儿接回林家,可他如今在扬州的情况也是危机四伏,不容乐观的,哪又敢把女儿再接到自己身边。

    为着圣恩,为了女儿的将来,林如海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

    扬州这边出了乱子,京城那边也是要跟着动荡的,这些日子里,他是半分心神都不敢分的,唯恐出了差错,到时稳不住局面。

    一旁的贾琰见他面色不好,也知晓这个姑父如今在扬州的难处。

    巡盐御史不好当,皇上的心腹更是难当。

    都说盐官有钱,可贾琰却是觉得,恐怕姑父林如海这些年是半分钱财都不敢贪没的,又哪里来的万贯家财。

    皇家的钱,可不是谁都敢伸手去碰的,只怕到时有命拿来,没命花。

    想到此,贾琰也是口中劝慰道:“姑父为着朝廷殚精竭虑,也要保重着自己的身子才好。”

    “林妹妹在京中也是日日盼着将来与林姑父能有再见的时候。”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林如海也是心中一暖,感慨着将来能否有着与女儿再见的机会。

    贾琰听着这位姑父口中的感慨,面上却是一笑道:“表妹在京中日日盼着与姑父再见,姑父将来岂可让表妹失望。”

    说着,贾琰就命身旁的方砚和墨砚两人将早先准备好的东西呈与林姑父。

    瞧见方砚两人呈过来的东西,林如海面上有疑,但还是伸手拿起仔细翻看了起来。

    越看林如海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到最后直接将手中的账册放下道:“琰哥儿你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些东西。”

    听到林如海口中的质问,贾琰只是笑道:“姑父可知道紫薇舍人薛家的后人,我们家与那薛家有亲,这些账册正是薛家大爷薛蟠转交给我的。”

    薛家的船只常年行商,商队遍布各府,从薛蟠第一次与他递来南安王府在南边屯兵的消息后,贾琰就与他有了联系。

    扬州这边的事,贾琰虽远在京城,但为着黛玉,他从来都不敢疏忽,日日记挂在心上。

    也是一早便私下派了人来到扬州调查此事。

    薛蟠此人虽有时疯癫了些,但手中握着薛家在各州府间的大小商铺和来往京中的商队,消息很是灵通。

    如今两人暂时达成共识,谈起了结盟合作,为表诚意,薛蟠也是将一早收集起的消息赠与了贾琰这个盟友一份。

    林家将来如何,薛蟠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既然贾琰这个暂时的盟友想管上一管,他也是不介意出上一分力的。

    第199章 扬州事(二)

    从薛蟠那拿到了消息和账册,贾琰又整合了自己派出去的人查到的消息,就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往林如海这边赶。

    扬州的局势如今很不乐观,处理完荣国府的事,贾琰不敢耽误,直接赶来了扬州。

    国子监那边如今他是顾不上去了,只能临走前勉励了贾宝玉让他继续进学苦读,不要辜负了老爷和太太们的一片苦心。

    临走前,贾琰倒是见了高先生一面,听他说要去扬州,暂时不能来国子监进学了,这位老先生不见恼,更没有出口责怪他因此耽误学业,而是笑着勉励了这个学生一番,让他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不必顾虑。

    又说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曾因为顾虑太多,整日担惊忧虑,因而错过了很多事情。

    如今听闻贾琰的事,高先生只让他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便好,其余的不要在意。

    听了高先生的勉励,贾琰心中动容。

    老爷贾政很少会对底下的几个儿子有过温情,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身上感到暖意。

    拜谢过高先生之后,贾琰就离开了国子监。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贾琰看不得将来黛玉伤心,更是不想将来徒留悔恨。

    扬州他是一定要去的,尽管贾母和王夫人多加劝阻,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在国子监继续进学,带着人直接奔赴扬州。

    凡人一生的寿命有限,许多事错过了便不能复来。

    莫使执念成痴,莫使贪念成魔。

    年少不可得之物,年少不可为之事,一旦错过,便将一生悔恨。

    他不会去后悔今天的决定,只会后悔没有去做。

    ……

    将账册呈与林如海之后,贾琰又让方砚拿来一枚令牌道:“这是侄儿临行前,圣上身边的吴公公递来的,嘱咐我转交给您,必要时姑父可以调遣驻扎在徐州城外的军队,强行镇压扬州城内的动乱。”

    看到令牌的那一刻,林如海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

    手骨轻颤,接过这枚令牌的瞬间,林如海抬头,从进府之后第一次认真审视起了这个故去夫人的娘家侄子。

    “你……”

    林如海想要出声质问,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调遣军队的令牌交到一个还没入朝为官的毛头小子手里。

    又想不明白贾琰是因何掺和到此事中,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更想不明白这个侄子为何要大费周章的从京城跑来扬州。

    单单只是为了帮助自己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姻亲姑父?

    林如海此时心头疑惑重重。

    而贾琰看着满脸震惊的林姑父,只是神色如常地继续道:“表妹还在京中等着将来与林姑父相见,还请姑父千万珍重自己的身子。”

    听他说起黛玉,林如海神情有了缓和,不过只一瞬,又略微皱眉,打量起眼前的侄子。

    年关刚过,远在扬州的林如海曾收到二舅哥贾政的一封书信。

    信中谈及了想要为膝下的次子求娶林府千金的事。

    贾政原是先寄来了信,提亲的仪仗队伍在后面。

    岂不料,刚过了年,贾赦被捕,荣国府突遭巨变。

    原先派出去的仪仗队伍,只好半路又退了回来,向林如海议亲一事也自此耽搁了下来。

    此时再想起那封信,林如海再看向这个侄子的目光不由犀利起来。

    相貌倒是瞧着十分端正俊郎,至于才学吗?林如海不由想到二舅哥贾政从前送来的信夸着这个侄子连中了三元,忍不住点头,伸手抚了抚胡须。

    才学倒是还不错。

    至于品行方面,还未可知。

    因着往日只于这个侄子有过几面之缘,林如海心下一时有些不确定。

    不过转念想到刚才的那枚令牌,林如海面上还是带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眼前的贾家侄子,温声开口道:“既如此,琰哥儿不如就留住在府上,这段时间同我一起居住。”

    扬州如今不太安稳,林如海也不放心这个侄子独自住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邀着贾琰直接在林府住下。

    听到林如海的话,贾琰也没有出声拒绝,今日将东西都交由林如海手中,他此行的目的已经算是完成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就只能继续等了。

    先借住在林府,还能时刻观察着林如海的状况,以防他突然出了什么意外也是一件好事。

    贾琰顺理成章的留住在了林府。

    林如海上值的衙门离这里并不远,闲下来时贾琰还带着人在这附近逛了逛,查看着周围的环境。

    林如海在扬州任职,身边倒是跟着两个姨娘帮着打理庶物。

    刚住进林府时,贾琰还曾见过一面,两个姨娘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放在这个时代都已不是什么年轻妇人。

    瞧着空荡荡的林府,贾琰心中还有些奇怪,虽说姑姑贾敏走后,姑父林如海始终没有续弦,但身边总是有着几个姨娘的,至今却未再有姨娘为其生下一儿半女确实让人觉得疑惑。

    不过想来可能是林如海年纪大了,林家于子嗣上又是一向单薄,方才一直未见再有孩子出生。

    摸清了林府和林如海上职的地方后,贾琰就让方砚将带来的人散布在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提早报过来。

    他这次远到扬州,首要任务就是保证林如海的安危。

    巡盐御史的位子很重要,但这在贾琰看来都不如林如海的命更重要。

    他千辛万苦,筹备妥善来到扬州,可不是让林如海陷进扬州官场,重蹈覆辙的。

    想到离京前,被私下召进宫中的那次,贾琰不由神色一暗。

    正因为巡盐御史的位子很重要,他才能通过十五皇子打动了皇帝得以入宫觐见。

    入宫的机会难得,为了说服这位帝王,贾琰也是费尽了口舌和手段,方才求来一枚保命令牌。

    只要事情还有转机,到时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可以及时调遣军队进行救援,这才是贾琰临行前准备的最重要的一个保命手段。

    武力镇压永远是最快捷、迅速的方式。

    摆脱不了官场阴私,党派之争,以防到时被拉下水,直接使用暴力镇压虽说不是什么上上策但却是最有效的手段。

    随着林如海上职下职中,贾琰住在林府的这段时间也逐渐取得了这个姑父的信任。

    最显著的是,每当林如海处理完公务,还能请这个侄子到书房讨论起扬州目前的局势。

    知道这个侄子是皇上派来的人后,林如海对其也是减少了戒备,又想着皇上那边也应该是时刻关注着扬州的事,所以每当闲暇时也能和贾琰谈论一些官场上的事。

    如今的扬州官场可谓是鱼龙混杂,什么势力都想来到此地插上一脚。

    盐政一向是个重要的肥差,而这么重要的地方,背后又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谁都知道碰了朝廷的钱袋子,贪污受贿都是要砍头的。

    可又能有多少人能经得住如此巨大的诱惑呢?

    普通官员暂且不论,那些皇子皇孙们也是不乏有人在其中掺和了一手的。

    甄家和南安王府勾结,为了给三皇子造势,在南边拉拢了不少官员世家助威。

    除了勾结党派之外,他们还在南方边陲的一个小镇里屯起了粮草和兵马。

    大肆囤集粮草和兵马,所需要的花费自是不少,银子短缺便打起了盐商的主意,开始私下里倒卖起盐铁来往各州知府进行售卖。

    致使盐价疯涨,普通百姓吃不起盐,他们反倒赚的盆满钵满。

    近日林如海已经不止一次查出运往京城的官船都因各种原因半路出了意外,所押运的官盐也全都沉入了水中,不知去向。

    官船中途出了意外的事,在盐政上也是时有发生,但像如今这么频繁出事却是少见。

    林如海甚至专门带着人去亲自查看了情况,得出的结果却仍然是押送官盐的船只是在中途时出的意外,并无问题。

    船毁证消,死无对证。

    贾琰听到之后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中间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说不定真正的官盐早已被掉了包,被人偷渡了出去,进行私自贩卖。

    想到此,贾琰也不禁开口问道:“林姑父可是有让人仔细查过那些装运到船上的官盐是否有问题。”

    林如海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心中也是万般无奈。

    贾琰提出的问题,他也是想过的。

    还派了人去特意查过,查出的结果却是装到官船上押往京中的盐都是真的。

    可怪就怪在,盐是真的,船只也没什么问题,怎么就在半路上出了事,全都沉没在了水里。

    盐又是融于水的东西,一碰到水就全都化了,林如海想要派人去打捞都捞不出来什么东西。

    为了此事,他如今也是伤透了脑,百思而不得其解。

    大量的官盐沉没在水中,这其中的损失却是巨大的。

    交不出足够的盐押运到京城,出了问题,皇上怪罪下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这个巡盐御史。

    而如果再查不出问题的根源,放任此事不管,朝廷一定会追究此事,到那时他岂不是只单单被革职查办那般简单了。

    第200章 扬州事,遇刺(三)

    见林姑父叹气,贾琰也是无奈,不过此时也不什么伤春悲秋的时候。

    出了问题,肯定要想出计策应对。

    官盐没有问题,官船也没有问题,那就继续去查押运官盐的官差身上有没有问题,押运官盐的航线是否有误,挨个仔细搜查下去,若真是有人从中作梗,贾琰就不信查不出任何端倪出来。

    谈论着盐政上如今出现的问题,想着可行的方案,直至夜深了,贾琰方才从扬州的事抽出心神,向这位姑父告了退。

    出了林姑父的书房,抬头望着夜色。

    只见星疏月明,倒是难得见一轮圆亮的明月挂在天边。

    伴着夜色,墨砚在其前面为自家主子打着灯。

    行走在亭廊之间,腰间佩带的玉佩响起清脆的撞击声。

    月色星河,击玉敲金,叮鸣作响,伴着清朗的清风拂过,抛起一角墨色披风。

    回到住处,解下墨蓝底的披风,露出玄青色的束腰长袍,扯下金玉勾带,松开袖腕处的玉扣,贾琰方才道:“如今可有查出什么?”

    方砚立在一侧,听到二爷的询问,垂首回道:“回二爷的话,暂时还没有。”

    听着方砚的回话,贾琰也没有出声责问。

    他们才刚来到这里没多少时间,暂时查不出什么头绪也是在情理之中。

    松开袖腕处的黑玉扣之后,转了转手腕,贾琰抬脚便准备去外间先去洗漱。

    林府为他单独准备了一个院子住下,平日里的衣食住行也都是精巧雅致。

    比起从前荣国府的铺张奢靡,此处的林府倒是处处彰显着书香人家的书墨底蕴。

    园内建筑无不是小桥流水,白墙黛瓦,水石相映,轻盈飘逸,十分符合贾琰对江南园林建筑美的印象。

    江南婉约,处处柔情动人,确实是一个为官闲游的好地方。

    贾琰甚至想着将来等事情都处理完了,与黛玉一同在此处定居也是极好。

    京城的天太冷,还是南方更适合林妹妹。

    ……

    在林府住了约有半月有余,随着查出押送官盐的船只大都经过了一个叫罗沙湾的地方,并都在不久出了事。

    收到消息后,林如海便立刻带兵前去探查,不曾想半路上却失足落下了马。

    尚在林府的贾琰得到消息,暗道不好,立刻让方砚召集了他们此行所有的人马,纵马直奔林如海出事的地方而去。

    贾琰到时,林如海的手下已经为他寻来大夫简单包扎看过了伤势。

    林如海年纪大了,突然摔下马来,手骨和脚骨都跟着扭折了,手下的人为其找来大夫暂时接了骨,一条腿却是不方便动弹了。

    看见林姑父那条暂时不能动的腿。

    贾琰心中后悔自己大意,一开始听到林姑父出门查案时,就应该有所防备的。

    可又想到林姑父此次是因公事带兵查案,中途出了意外,又有些无奈。

    他可以在林府和林姑父每日上职的路上,让手下的人在附近仔细提防着,可若是林如海带兵出城查案他是有些不好派人跟着的。

    官家御史办案,外人不可擅自干预,尾随,何况他虽有皇上的口谕,但却没有半分实权,实在不好贸然插手到扬州官府中。

    查看了林姑父的伤势,担心回程途中,有人趁乱生事,贾琰索性直接带着人在前面开路。

    其身后让人带着兵马弓箭妥善护在林如海的马车附近。

    一路平安回到了扬州城外,看着眼前高耸如云,立在跟前的城墙,随行的众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贾琰骑马立在前方,抬眼看着城门的方向,正准备挥手让人跟着进城。

    就听耳边传来利箭破空的响声,锋利的箭头从耳边划过又擦肩而过带出一缕血痕。

    血珠成丝滴落在发间,氅衣上,晕染出触目惊心的红。

    点点成花,散落成梅,红艳的甚至有些刺眼。

    顾不上左肩上的伤势,贾琰急忙调转马匹,冲到后面查看林姑父的情况。

    数百支箭镞穿空而落,落在扬州城外,城门口顿时乱成一片。

    挑着扁担进出城门的无辜百姓遭了牵连,慌乱躲避,马匹牲畜受了惊吓,带着人四处逃窜。

    其后的车队上不少兵士中箭落马,车架上也跟着散落插落着数十支利箭。

    寒光一闪而过,顾不上身边穿空而过的利箭,瞧着那径直射向后方车马的箭羽,贾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穿过混乱的人群,召集士兵护卫在林如海的车驾周围。

    士兵之中出了叛徒,提刀直奔后方林如海的车架而去。

    一时刀锋箭雨,寒光阵阵。

    混乱持续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方才结束,其间利刃声,弓箭声,血肉中箭跌落的撕扯声不断在周围响起。

    惨叫声不断响起,一抹抹血痕浇落烙印在地面上,擦出血腥的悲鸣。

    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弓箭和刀柄,士兵中箭倒地的哀嚎声响彻在城门口。

    等到贾琰带着人强行镇压了混乱,一切停歇下来,随行的兵马却是伤势严重。

    所幸,林如海还尚且安然无恙。

    混乱停歇,贾琰立刻上前掀起车帘,查看里面林姑父的情况,在看到人安然无恙时,贾琰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林姑父没事就好!

    若是林如海今日真的出了什么岔子,贾琰都不知道将来还怎么回京去见黛玉。

    所幸,在数千支的箭雨中,他仍然牢牢护住了马车内的林如海,如此,他此番才算不负此行。

    看到车内的林如海没事,贾琰心下大安,又见马车内陪同护在其身旁的小厮身上中了一箭和周围不少中箭落马伤势严重的士兵。

    贾琰当机立断,派方砚等人迅去城中调派人马,分出两拨,一队急速赶来救援,一队封锁城内,抓捕城中乱贼。

    方砚接过林如海的令牌,听着二爷的吩咐,不敢耽误,直接再次上马带着人速往扬州城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