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权力的游戏

    寒冬腊月,京城的天冷的让人直发抖,不过所幸如今路上的积雪已经彻底融化,气温回升,天上的暖阳也肯吝啬地撒下一丝温柔来。

    隆冬腊月最是寒冷,但平日里该做的事也要一件不少。

    贾琰走在路上,看着远处国子监里学子们行色匆匆,穿着各色锦袍来回奔走,脑中想着贾宝玉的事。

    自从贾宝玉上次在贾琰面前保证今后要努力进学之后,不管说的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贾宝玉近段时间以来倒是真的消停了不少。

    贾宝玉消停了下来,不再整日闲的发慌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贾琰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没了贾宝玉成日在眼前杵着,贾琰在国子监的日子也越发清静起来,按着他一向的作风,平日里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每日勤学苦读,虽然很是枯燥,但索性清静了不少,身边没了贾宝玉的闹腾,又远离荣国府那个麻烦不断,烂事不断的地方,贾琰心里倒真清静了不少。

    可清静之余又难免想起如今还住在荣国府的林黛玉,心中又多了几分牵挂。

    牵挂她的身子可好,受不受的住这京城冻人的天,牵挂她是否又生了病,受了寒,身子难受……

    想到林妹妹,贾琰的一颗心都跟着牵动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便忍不住想插上两双翅膀来,飞回荣国府去,亲眼瞧瞧她,才能安心。

    飞是不可能飞回去了,如今贾琰也只能盼着下次休沐或者国子监里放了年假,到时回荣国府看望林黛玉的身子,再陪着她好生说说话。

    这般想着,走在去高先生院子的路上,贾琰心头多了几分黯然。

    带着这丝沮丧,一路来到高先生的院子。

    院内,守在院子里的刘伯见他来了,忙将人请进来道:“贾公子,我家先生今日不在这里。”

    听刘伯说高先生今日不在,贾琰有些意外,出声问道:“敢问刘伯,高先生去哪了。”

    刘伯听到他的询问,只拿手指了指天,又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说高先生今日是被上头的人请进宫里了,让他不要再多问。

    知道高先生应该是被老皇帝请进宫了,贾琰道了声谢,知道今日估计是等不到先生了,直接从高先生的院子里离开了。

    贾琰转身从高先生的院子离开后,心中还在想如今老皇帝请高先生过去是所为何事?

    要知道他们这位皇帝人老了,心却没有老。

    君王重长子,百姓惜幼儿的话放在他们这位皇帝身上是从来没有体现出来的。

    当今皇上宠爱和妃,疼惜幼子的事,世人皆知。

    可贾琰瞧着,他们这位帝王最看重的依然是权力和他的龙椅才对。

    妃嫔是帝王生活的调味剂,权力是龙椅之上的交椅。

    想要摘得最终胜利的果实,就要踩着累累白骨登上这座龙椅的顶端,完成最终权力的更迭。

    杀戮与血腥伴随着皇权的交迭,谁是最终的胜利者,在下一任帝王没有产生之前,无人能够得知。

    但这场名为“权力”的追逐游戏,其实左不过还是那些身负皇家血脉的龙子龙孙们上演的一场大型宫廷内斗游戏罢了,至于在这其间为了他们的权谋大业而死去的那些兢兢业业的臣子、下属们则是他们登上胜利巅峰的得力垫脚石。

    想要一举登天,直上青云,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鲜血是必不可少的,杀戮是随处可见的,小鱼食虾米,大鱼吞小鱼,上位者拿下位者的性命祭天铺路在这个封建王朝内都是毋庸置疑的。

    不要相信一个帝王的真心,也不要相信上位者对下位者露出的那一丝怜悯和宽容,因为这些东西随时都可以将你的性命索走。

    权利本无心!无情才是帝王的本相。去寄希望于一个手掌大权随时都可以将你的性命取走的人,在贾琰看来,这是最愚蠢的。

    将残酷且冰冷的现实一点点剖开之后,你会发现,皇权面前,血脉亲情不仅是最无用的东西,还是能索命催魂的一大利器。

    古往今来,皇帝杀儿子,儿子杀君父的典例还在少数吗?

    为了那一把龙椅,所有人都可以成为陪葬品,哪怕那个人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依然不例外!

    想起远在扬州的姑父林如海,贾琰不禁默然,尽管不愿承认,但贾琰心中一直都明白,无论是荣国府,还是王家,史家,林家,亦或是四王八公全部在内,都不过是棋盘上那些皇子与帝王进行权力角逐的一枚棋子罢了。

    谁赢谁输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通过这场棋局选出了最后的胜利者──下一任皇帝!

    这就足够了,其它的,都会在新皇登基之后,重新码牌,等到清算所有余孽、罪臣之后,划分出新的势力,等待着下一场游戏的开始。

    想到这,贾琰盯着远处的房屋和人影,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伴着自嘲与凉意,配着空旷寒冷的冬日,染上森森鬼气。

    贾琰突然发笑,是笑自己既然是从现代过来的,应该早就明白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封建王朝永远是最冰冷无情的一个朝代,无论在哪个时空,封建制度的本质都是为皇权而服务的,从无例外。

    “皇权!”贾琰神色狠厉的盯着远处,口中喃喃自语的道。

    从一开始贾琰其实就错了,既然心里明白,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他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

    如果结局不能更改,那贾琰一开始就应该在荣国府和大伯贾赦狠狠的斗,直到将荣国府彻底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上,让贾赦没有能力也不敢再生出别的心思。

    贾琰错就错在他那点还尚存于心的可笑又可讽的良知在。

    既然生在富贵之家,又逢朝代更迭的多事之秋,那他为何要不争呢?

    仅仅是为了一点他尚存的所谓的现代价值道德观,还是为了那丝他苦苦坚守,不肯抛弃的良知?

    为了自己的良心?这是可笑的,世人从不在乎站在他们头顶,统治着他们的权贵是否真的有良知。

    只要给他们足够生存的粮食和一点少的可怜的银钱,他们就能对你伏首称臣,任劳任怨,心甘情愿的为你奉上自己的忠心。

    这些想法是可笑的,所谓的良知和良心也是可笑的,人命和鲜血铺成的权力场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

    更甚至连爱情有时都是多余,累赘,不该出现,也不该有的。

    这些东西将来会害了他,害了所有人的。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不该的,不该的。

    贾琰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可当脑中想到黛玉时,脑中又是一片清明。

    睁开眼,瞧着空荡荡寂静无声的夜色,没有再多留,直接转身走了。

    他的良知会害了他,但他无愧于心,这就足够了!

    第162章 动乱

    回到院子,看着迎上来的墨砚,贾琰询问道:“我写的那封信,送回府上了吗?”

    “听二爷的吩咐,今个儿一早就送到府上了。”听到贾琰的询问,墨砚立刻回道。

    知道信已经送出去了,贾琰放心地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这信上写的,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而是贾琰写给府上贾母众人的家信,写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关心之言,至于其它的就没有了。

    另外贾琰还单独写了一封给探春和林黛玉几个家中姐妹的信,信中主要是询问她们要不要去留永伯府上坐客的事。

    贾琰虽然心中好奇,黛玉与探春几人什么时候与刘承璟的妹妹交好的,但还是在信里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是留永伯府上的小姐,想请她们过去做客的事情。

    一旁的墨砚见二爷转身进了屋,忙追上贾琰口中喊道:“二爷,刚才你不在的时候,那位刘公子来找过你。”

    听到墨砚说刘承璟刚才来找过自己,贾琰转身问他道:“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见二爷转身问自己,墨砚小声回道。

    贾琰听到墨砚说刘承璟刚才来找过自己,又见墨砚也不知道刘承璟是为什么来找自己,正心里奇怪,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再去一趟刘承璟的住处。

    就听见院外传来了刘承璟的声音。

    “琰弟,琰弟……”

    随着声音传来,从院外快步走进来的刘承璟,隐约瞧见屋内贾琰的身影,口中欢喜的喊道。

    “琰弟,你可算回来了。”在走进屋子里,看到贾琰之后,刘承璟顿时面上带笑,笑盈盈地开口道。

    见他又找了过来,贾琰忍不住问道:“刘兄,那么着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说?”

    听见贾琰的询问,刘承璟只转了转眼珠子,笑眯眯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墨砚,示意他先下去,才又转头看向贾琰笑道:“琰弟,我们到书房说去?”

    话是询问,但刘承璟说过这句话后,就转身往一侧贾琰的书房走去。

    见此,贾琰也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书房,关上了房门,贾琰才看向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的刘承璟道:“刘兄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已经找了个凳子坐下的刘承璟,闻言,冲贾琰摆手道:“琰弟勿怪,我这也是怕消息泄露,到时走漏了风声,这才要来到书房再说的。”

    瞧见他一幅要有大事商议的样子,贾琰跟着问道:“刘兄请说。”

    “嘿!这不是前段时间琰弟给的那个消息,我写了信派人给两个哥哥送了去,他们收到消息,就让手下的人专门盯着此事。”

    “果然,昨日一早就看见那个叫孙绍祖的在赌坊里出来后,又跑到京郊的一处院子里与几个京城里有名的商行管事一块进了院子。”

    “商行管事?”贾琰听到他说孙绍祖与几家商行的管事还扯上了关系,有些疑惑。

    见贾琰面上疑惑,刘承璟又赶紧道:“琰弟你先听我说完,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

    闻言,贾琰不再出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孙绍祖也不知和那些个人在谈什么,我大哥派出去的人,足足在外面等了快两个时辰,才见他们出来。”

    “等到他们出来后,我们的人又去调查了那几个商行的背景,得到消息说他们都是靠走水运发家,在京城与关外之间一直有着游商队伍,负责与关外进行贸易往来。”

    听到刘承璟的这段话,贾琰心中已有了些头绪,若是他猜的不错的话,恐怕这些商队来往运送的不只是货物粮食,还夹带了其它东西才对。

    这般想着,贾琰直接看向刘承璟道:“刘兄的意思是说,这些商行和关外有着联系。”

    见贾琰直接将自己下面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刘承璟点头赞同道:“这些商行成日与关外的人打交道,要说二者之间没有联系,说出来也没人信。”

    “不过如今重要的是这些商行除了运送货物与粮食外,到底还有没有再私自运送其它的东西到关外,或是把关外的一些东西更甚至是人也给偷偷夹带了过来。”

    说到这,刘承璟神色认真的看向贾琰,满脸凝重,这才是他今日想要和贾琰说的重点,正常的货物往来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私下里与外族串通,将大批粮草与盐铁私自运到关外,这就其心可诛了!

    这些年边关一直都是不太平的,朝廷也是三番两次派兵驻防,若真有人在这个关头还偷偷将大批粮草运送到关外,给那些异族援助,可真是千夫所指,受万民唾弃的!

    刘承璟不敢去想,这背后之人所谋划的事,只单单将大批粮草偷偷运往边关一事,刘承璟就觉得此事他不能坐视不理,他虽是为了家族利益才同意与贾琰合作,调查此事的,但在家国大义面前,刘承璟自认他不是个弃国家而不顾,懦弱无能之辈。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朝廷争端多么激烈,刘承璟都会想办法先将此事呈上去的。

    这种事已经无关家族利益,党派之争了,在国家危难面前,刘承璟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于是,他看着贾琰神色认真道:“琰弟你说,将来有没有一天,我们这些已经被收了兵权的人家再次披着盔甲,重新上到战场。”

    对于刘承璟的询问,贾琰一时也有些沉默,虽然同样是武将之家出身,但因为是再世为人,再加上天下承平已久,对于将来朝廷可能真的要爆发一场大的动乱和战争,贾琰其实是没有刘承璟的感触那么深的。

    贾琰只知道国家动荡,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万民齐悲,这是贾琰不想看到的。

    可在天下大势面前,很难有人能够违背时空逆流而行,小势可为,大势不可改,人在天下大势面前,渺小的连只蚂蚁的力量都不如。

    这才是真正令人悲哀的。

    看贾琰沉默,刘承璟倒是笑了起来,“琰弟,你听说过太祖当初打天下的事吗?”

    说起太祖当初打天下的事,贾琰自是听过一、二的,不说祖父贾代善年轻时还曾跟着当今皇上一起南下擒贼,光是仗就不知打了几场了,就说荣宁两府两位第一代国公,当初就是跟着先祖身后打仗赢了天下,才有了荣宁两府今日的荣华富贵。

    贾琰既然是荣国府的后代子孙,对于先祖的事迹自是清楚的。

    如今,见刘承璟这样问,贾琰抬眸直直盯着他道:“刘兄,想说什么。”

    被他直直地盯着,刘承璟心中有些不自在,转过身子,背过手才道:“太祖当日打天下时曾说,若将来天下承平,与诸位将领共治天下。”

    说起这个,刘承璟转过头看着贾琰继续道:“如今百年过去,我们这些当初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人家,败落的败落,兵权被收回的被收回,哪儿还有往日的荣光。”

    说完,刘承璟叹息了一声,不知是叹皇恩如流水,无情也薄情,还是叹将来国家再次动乱的悲叹。

    叹息了一声,刘承璟再次瞧着贾琰道:“琰弟,说句心里话,若没有战争,我们这些人家早就被削爵贬官了。”

    正是因为朝廷还需要他们这些武将,他们才没有被一贬到底,手中还能剩下两、三成兵力,若不然天下之大,哪还有他们这些旧日功臣的容身之外。

    贾琰闻言,自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的,只不过他没有刘承璟的感慨那么深,正如他对荣国府,府上所谓钟鸣鼎食之家的荣华生活没有那么多的留恋一样。

    在贾琰看来,荣国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富丽堂皇,但内里只有自己家的人才知道有多少藏污纳垢之事,又有多么不堪。

    荣国府与宁国府如今的两位当家人,整日里正事倒是没有干过几件,小妾通房倒是往府里纳了一大堆,更不要提什么卖官鬻爵,弄权谋利之事。

    种种恶行之下,荣宁两府将来若真的被抄了家,也在情理之中。

    贾琰不可怜贾珍、贾赦这些罪魁祸首,只可怜迎春,探春几人将来无辜受到牵连。

    她们虽生在贾府,也跟着受了十几年富贵生活,千金小姐的待遇,但这些比起贾珍,贾赦那些挥霍无度,纵情享乐的老爷们,可是万万比不上的。

    因为贾珍,贾赦这些人的贪婪酿下的恶果,却让这些无辜的姑娘们都跟着被抄家发卖,这是何等的不幸。

    不要说她们也跟着享受了十几年的富贵生活,以后荣国府被抄了家,她们也自是要跟着一同赎罪的话。

    若真是如此,那同样受万民供养的皇子为何不能像公主一样远嫁和亲呢?

    为什么同样都是皇上的孩子,公主只能嫁人和亲两条路能选,而皇子却拥有皇位的合法继承权呢?

    将这样的事实真相摆在眼前,你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去反驳这些既定的事实呢?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既然享受了性别差别带来的天然优越性,又为何不能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到最后犯了错,惹了圣怒,却要连同家中无辜的女儿受此牵连,实在可耻,可恨!妄为男子!

    第163章 刘姥姥进贾府

    刘承璟感慨过后,看到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同样有些沉默的贾琰。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我真是杞人忧天,整日里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让琰弟见笑了。”

    听到刘承璟的笑声,贾琰盯着他看了两眼,瞧见他笑里的苦涩,没说什么,跟着转移话题道:“刘兄,下次旬考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话题转的,听他问起旬考的事,刘承璟的笑容当即僵在脸上。

    嘴角抖了抖,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还行,应该,还行吧?”

    “应该还行?”贾琰瞧着他勉强的样子,听到这话,笑而不语。

    刘承璟被他瞅的浑身都有些不自在,此时更是有些坐立不安,猛的站起身道:“我,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回去温书了,琰弟,咱们明日再见。”

    说完,刘承璟站起身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好似身后是有什么洪水猛兽。

    站在书房里的贾琰,看着他头也不回慌张离去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漆黑的瞳孔里露出一丝促狭。

    他就是故意的!

    难怪当日他调笑黛玉时被黛玉好一顿骂,如今可见,他这顿骂受的不亏,瞧着正正经经,端方有礼的一个人,戏弄起人来,也是心黑的很!

    “黑心肝”如贾琰,此时站在书房里,心里倒是没有表面那么轻松。

    他心里清楚的明白,刘承璟今日的那番话若都是真的,那么将来动乱一旦起,又该是一幅怎样的场景来,生灵涂炭必是不可少的,而最可怕的是朝廷四分五裂,却没人能站出来将局势稳住,致使哀鸿遍野,人间地狱的场景重现。

    可如今想这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又都是多余的,贾琰只希望将来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最后是谁当政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下一任帝王角逐出来后,朝廷的局面能够稳固下来,不至于四分五裂。

    ……

    在国子监每日读书的日子是十分枯燥的,安静了许久的贾宝玉又忍不住搞起了别的小动作,不过这次贾琰是没空再理他了。

    如今的贾琰每日都忙碌的很,又要派人盯着贾赦和孙绍祖那些人,又要忙着每日学习,随时面临高先生的抽查和提问。

    每日的勤学苦读和高先生的时时鞭策效果是日竿见影的,最起码现在贾琰在面对高先生的提问时能够对答如流,侃侃而谈了。

    只是闲暇之余,每每想起还在荣国府的黛玉时,总是不免有几分少年愁思的。

    不能时刻见到心上人的日子是苦涩,乏味的。

    两情相悦之人,分开一朝就让人觉得十分难熬了,何况是一别月余都不能相见。

    所谓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话是拿来哄人的。

    贾琰倒觉得这“情”之一字实在磨人的很,像是被架在火把上,翻来覆去的将他每日炙烤,活活要害起了相思病才是。

    贾琰这边心中念着黛玉害起了相思病。

    荣国府潇湘院这边,今日倒是热闹的很,趁着天气回暖,紫莺,莺月几个将黛玉的那些书都翻找出来,摊开放到院子里准备晒上几个日头。

    而今京城刚下了一场雪,眼见着如今冰雪消融,气温回升了不少,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贾母近日精神头大好,原本准备在府上办一场暖冬宴,也顺便缓和一下家中前些日子因为分家有些冷清的气氛。

    岂料今个一早,就听王熙凤来回报,“去岁那个来府上认亲戚的刘家姥姥,今年又来府上给她们送礼来了。”

    听到这话,贾母心中感慨这位老亲家的心意,又忍不住想起自家来,想到如今他们这府上,为了私心利益,闹的儿子不是儿子,母亲不是母亲的,乱成一团的糟心事,不禁心下又多了几分凄凉。

    自丈夫贾代善去后,贾母心中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可转念又想到如今已经长成的贾琰,贾宝玉等几个孙子,贾母又有些释怀了。

    富贵如烟,转瞬即空,她当了这国公夫人几十年早就应该看透了。

    如今只盼着将来几个孙子能够守望相助,将这份家业能够守得住,贾母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听到王熙凤的这番话,贾母笑着与她道:“既然这位老亲家,不远万里冒着寒风来到咱们家,合该将人请进府来,好好接待一番才是。”

    “唉,全听老祖宗的吩咐!”王熙凤得了贾母的话,笑意盈盈的应下。

    去岁,刘姥姥带着孙子板儿来到荣国府,是为寻求荣国府这位昔日的远亲救济的,家中实在贫苦,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哪里又还顾得上什么脸面?

    刘姥姥干脆舍下脸面,带着孙子板儿一路打听到了荣国府上,万幸的是这般富贵的人家竟然还没忘了他们这样穷酸的远亲来,不仅好菜好饭的招待了他们祖孙二人,临走时还又给了二十两银子,一吊钱让他们雇车走。

    不管是不是出于面子情,这二十两银子终是救济了刘姥姥一家老小,他们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家,今年收成好,家中种下了新粮之后,趁着雪停了,刘姥姥就带上板儿和家中打的一些野货并一些冬枣,倭瓜这些再次来到荣国府登门道谢。

    此时被王熙凤提到的刘姥姥,已经带着孙子板儿被丫鬟请到一处厢房坐下。

    见到头戴五彩凤钗,身穿绛红色缕金洋缎袄,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披着一件石青刻花的丝灰鼠披风的王熙凤带着几个丫鬟走进来,刘姥姥忙拉起身旁的板儿站起来与她行礼道:“给二奶奶道喜。”

    王熙凤一进来,就听到她与自己道喜,逐笑道:“姥姥今日与我道什么喜,合该我先向姥姥道喜才是。”

    刘姥姥则拉着孙子板儿,指了指窗外面飞着的两只鹊鸟道:“今日我一来到咱们这府上,就瞧见大门匾上有两只彩鹊落到上面,可见贵府上是有大喜事的。”

    听到刘姥姥的话,王熙凤顺着她指的方向瞧去,果见是有两只彩鹊在房檐上盘旋飞舞着,心下一惊。

    不过她素来是个撑的住场面的人,见今日房檐上果然如刘姥姥所言,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两只彩鹊,心下虽纳闷,但面上王熙凤还是笑道:“多谢姥姥吉言,今日姥姥登门,就是我们府上的大喜事,我们老太太听说您来了,特意吩咐了要置办酒席,好好招待您老人家的。”

    说着,王熙凤并几个丫鬟就拉着刘姥姥,不顾她的推脱,就往贾母的院子去。

    一路说说笑笑,王熙凤领着人带着刘姥姥和她身旁的板儿来到了贾母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见几个模样很是标志的丫鬟站在房檐下清扫着屋子,再往里走去,只见屋内琳琅满室,只单看摆件便知是富贵不凡,钟鸣鼎食之家的。

    刘姥姥站在门口,瞧着满屋的珠围翠绕,花枝招展,香气浮动,身穿纱罗绸缎的一众太太,奶奶们一时心下怯懦,不敢再往前走。

    王熙凤见她愣在原地,笑着将她拉进屋道:“姥姥这时露什么怯,当日我与姥姥第一次见时,姥姥可不是这般的,怎么今日要见我家老太太时又不敢进屋了。”

    说着王熙凤笑着拉带着将刘姥姥带进贾母屋内。

    只见屋内,贾母此时正歪坐在一张塌上,身后有丫鬟为其捶腿,身旁或站或坐着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等人。

    此时见王熙凤带着刘姥姥进来,邢夫人撇了撇一旁的王夫人先笑道:“这便是刘老亲家吧。”

    听到邢夫人的称呼,又见歪坐在上首的贾母,心中大致猜测出几人的身份,刘姥姥忙上前陪笑,福了几福,口中说道:“请老寿星的安,请几位太太,奶奶的安。”

    见她一进来便与众人福礼,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自是跟着欠身问好的。

    瞧着站在屋内身上穿着青黑色厚布棉袄的刘姥姥和她手中牵着的一个年龄不大的小童,贾母命鸳鸯端来凳子给这老小坐下,方才又笑着问道:“老亲家,今年多大年岁了。”

    刘姥姥听见忙站起身回道:“今年七十有五了。”

    听她说七十五了,又见她这么大年纪身子还这么健朗,贾母笑着冲众人道:“比我还大几岁呢,身子却是硬朗的很,也是个有福气的。”

    刘姥姥听见贾母的话,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哪比的上老太太您有福气。”

    贾母闻言,只是摇头,又笑着问她道:“家中如今有几口人,如今都可好。”

    “五口人,我那女婿王狗儿和女儿生了一儿一女,如今我老婆子跟着他们两个过活,替他们夫妻每日做些家务,看着两个孩子,去年得了老太太家救助,如今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也是安乐。”听着贾母的询问,刘姥姥赶忙回道。

    听她说如今是跟着女婿、女儿过活,贾母心下想着她那女婿、女儿倒也是孝顺,又想起自己的敏儿早已离她而去,如今只留一个外孙女黛玉陪伴左右,心下起了几分伤感。

    不过面上贾母还是笑着看向一旁的板儿道:“这就是你那外孙子吧。”

    “是他,小名叫板儿。”见贾母看向一旁的板儿,刘姥姥跟着笑答。

    贾母瞧着这叫板儿的孩子,虎头虎脑的,穿着一件粗布青棉袄,圆滚笨重,活脱脱像是一个粗瓷黑娃娃,笑着让人给他抓了两把瓜果吃。

    又想着她们祖孙二人,舟车劳顿又是寒冬腊月里一路来到此也是辛苦,又笑着吩咐身旁的邢夫人道:“时辰不早了,这姥姥两个应是该饿了,你速去弄一桌好酒好菜来,我与她一同吃上几口。”

    见贾母有意留刘姥姥吃饭,邢夫人自是没有不应的,笑着应下之后,就带着人出门去备菜去了。

    临走时,眼神瞟向坐在一旁的王夫人时,神色透着几分得意。

    自从荣国府贾赦与贾政两房分了家之后,贾政这房虽有老太太的话在,还未搬走,但在荣国府内的地位是一落千丈,自是没了往日的话语权的。

    荣国府已经是大房的了,府上的一应事务也全交由大房手中,面对王夫人时,邢夫人自是风光得意的。

    她现在是得意的很,就连府上的管家大权,她都从王熙凤手里要了过来,美名其曰,既然分了家,就该由当家主母掌家,等到贾琏膝下什么时候有了儿子,她再将管家之权交还给王熙凤这个儿媳妇。

    如今贾琏与王熙凤夫妻膝下无子,合该先考虑开枝散叶,为他们府上生下一个继承人的事,其它的先不用操心。

    打着膝下无子,开枝散叶的口号,分了家之后,邢夫人硬是从王熙凤手中将管家权给要了回来。

    她是婆婆,占着理法,再加上自己嫁给贾琏这么多年,膝下只得了个巧姐,王熙凤再是不愿,也只能先忍痛将管家权交了出去。

    老太太如今不当家,邢夫人又惯会讨好奉承贾赦,甚至专门找了两个貌美的丫鬟开了脸,送到贾赦房里,贾赦自是对她满意的很,至于管家权之事,也是全交由她的手上了。

    对于谁管家,贾赦是懒得管的,府上女人的纷争他更是看都不看的,不管谁管家,只要不缺了少了他的就行。

    坐在一旁的王夫人看着带着人得意离去的邢夫人,神色冷漠,手腕上盘戴着一串佛珠,冷眼看了一眼王熙凤这个娘家侄女,冷漠地闭上了眼,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不冷不淡跟尊佛像一样坐在那里,听着耳边贾母与刘姥姥的对话。

    虽说如今是如愿分了家,丈夫贾琏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下一任当家人,但王熙凤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自从被夺了管家权,她就知道这府上没一个能靠的住的。

    婆婆邢氏每日拿膝下无子的话去戳王熙凤的心窝,贾琏,平儿等人劝她息事宁人,上头老太太和王夫人坐视不管,一桩桩,一件件彻底寒了她的心。

    如今她眼瞧着贾琏又跟隔壁府上那个尤家小娼妇搞到一块去了,王熙凤心中怎么能不恨!

    她看这一大家子是想先将她架空了,然后再搞个二房生下个儿子好取代她。

    想到贾琏和那个小娼妇,王熙凤就恨的直打哆嗦,这是分了家之后,一家子人商量好了来对付她的。

    ……

    邢夫人带着人走后,贾母又笑着与刘姥姥聊起了家常。

    说起了府上的孙子,贾母道:“我有几个出息的孙子,可惜今日他们都不在这,要不然也一并叫来让老亲家你瞧瞧。”

    说起贾琰这几个孙子,贾母脸上倒是见了几分喜气,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说过孙子,又说起孙女,贾母又是口中不住的夸道:“我这几个孙女也是好的。”

    “常日里都在我身边侍奉,等一会儿我那大儿媳妇备了饭,也一并叫来给老亲家你看一看。”

    等到林黛玉带着丫鬟进来,贾母又拉过她的手与刘姥姥等人道:“这是我最疼爱的外孙女,也是我的独孙女,她母亲去的早,自小我便将她接到身边照养,是极孝顺懂事的。”

    林黛玉带着人过来时,刘姥姥原本正坐在房内与贾母说着话,只听到一个丫鬟进来通传:“林姑娘来了。”

    还不等刘姥姥想,这位林姑娘是谁。

    就见一位蛾眉曼睩,婀娜多姿,如远山芙蓉,娇贵柔美,带着几分病态的姑娘自门外走来,心中惊叹,这姑娘生的好生漂亮,一时看呆了眼去,还不待回过神。

    就见上首的贾母将那位唤做是林姑娘的,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与坐在下首的刘姥姥解释道:“这是我那外孙女。”

    闻言,刘姥姥瞧着倚偎在贾母身边的林黛玉,明白了她的身份。

    忍不住笑道:“老太太这外孙女,生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这话一出,房内众人都笑了起来。

    被贾母拉在身边坐下的黛玉闻言,瞧着坐在下面的这位老妪,侧过身子看着她苍老褶皱的笑颜,眉头稍松,听着耳边众人的笑声,唇角挂上一丝浅笑。

    心想,“好生有意思的老妪,见了她先夸是仙女,后讨得众人欢笑,可见是个内有沟壑的。”

    这般想着,黛玉只倚偎在贾母身边,脸上露出笑容,跟着众人同笑。

    第164章 冷眼旁观(回府)

    贾琰与贾宝玉两人自上次离府,期间无论天气如何变化,又出现过什么样的变故,两人都再未回过荣国府。

    整日泡在这国子监里,每日只能一味的苦读,却没有什么旁的娱乐来供消遣,排遣寂寞的,贾琰倒是觉得没什么不适应的。

    毕竟他这人,即便是在荣国府时,整日也只顾埋头苦读,除了偶尔还能与同在荣国府的林黛玉和贾探春几个姐妹说上几句话,旁的什么想法一概没有,所以能认为在国子监读书和在荣国府读书没什么区别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是无所谓了,只可怜了贾宝玉,也要跟着在这国子监里受苦受累,每日咬文嚼字,读些让人一看就头昏脑胀的四书五经,写着那让人忍不住犯恶心的八股文,贾宝玉只觉得这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让人难熬的事了。

    整日里背书,学着那跟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八股文,贾宝玉只觉得人生都黑暗了下来,看不见一丝光亮。

    每日里下了学,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路上,贾宝玉都是双眼无神,眼中没有半分神采。

    这学他是越上越觉得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心中悲切,忍不住自怨自艾,凄凄惨惨,惨惨戚戚之时,贾宝玉只觉得自己的命真苦,像是泡在一坛子又陈又老,又苦又酸的酸菜坛子里一样,让人提起都忍不住跟着悲痛。

    不是没想过放弃,直接回荣国府做他富贵快乐的宝三爷算了!

    但每当这个念头出现时,脑中又忍不住浮现二哥当日说的那番话,贾宝玉又忍不住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如今就算是为了面子,也要在这国子监里先熬上些时日再说。

    至于今后的事?

    说句心里话,贾宝玉目前心里还没有想好。

    如今荣国府分了家,贾宝玉心里其实也明白,往后他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事儿都依仗着老太太和王夫人了。

    从一开始有贾琰这个更加聪颖稳重的双胞胎哥哥存在,贾宝玉在荣国府独一无二凤凰蛋的地位,就不成立了。

    贾母疼他,王夫人也爱他这个俊俏,体贴的小儿子,可疼他,爱他是一回事,把他当心尖尖一样捧着,护着,什么都不舍得他做又是另一回事。

    明面上贾母是对府上几个孙子一视同仁的,私底下更偏爱贾琰和贾宝玉这两个一母同胞的小孙子,是府上众人皆知的。

    独疼一个人,和疼两个人或几个人是不一样的,心分成了几块,爱也分散成了几块,贾宝玉从小到大其实并未真正感受过独一无二,被宠着的感觉。

    虽被偏宠,但不是独宠,这让他有些时候虽顽劣,性情固执,但面对上面两个哥哥时,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毕竟哥哥教训起不成器的弟弟来,就是贾母也没办法替他撑腰,管教的。

    更不要说王夫人了,长子贾珠如今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如今还授了官,在朝为官,她如今正忙着筹划剩下两个儿子的婚事和前途,想着将来再与大房的人斗的事,哪里还有空管贾宝玉的这点儿小心思。

    别看往日里贾政总是怒骂,斥责贾宝玉这个小儿子不上进,王夫人心里其实也是觉得这个小儿子不比上头两个哥哥的。

    只是想是这般想,面上王夫人对贾宝玉还是百般疼爱的,觉得不管这个小儿子如何不争气,却始终是她的儿子,总还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

    王夫人这人心肠确实歹毒,她不见得是个好人,却是一个在这个世道上,世俗意义上的“慈母”。

    她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害别人,但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子,她也算是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毕竟在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生下的孩子,是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亲人,在这个封建社会下,她和自己的亲生孩子在这凉薄的府上才是至始至终都站在同一阵营的人,其他的包括丈夫贾政都是不可托付的。

    她和自己的三个儿子在荣国府上才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

    所以在荣国府上,对于王熙凤这个亲侄女如今的困境,王夫人是坐山观虎斗,坐视不理,冷眼旁观的。

    再是亲厚的姑侄,也比不过心里横生的嫉妒与欲望。

    王夫人就这样冷眼看着,瞧着,邢夫人将管家权从王熙凤这个名义上的隔房小辈,实际上的亲侄女手中夺了过去。

    她就这样冷笑着,看着大房的一切,甚至心里忍不住暗暗地想让大房这一家子再闹大一些,闹得让这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荣国府的当家主母是个刻薄,不容人的恶毒继婆婆才好。

    她不是个好人,她们二房是霸占了人家家业的恶人,那她就让这满京城的都看看,他们这大房的人又都是什么东西!

    说她是恶人,抢了大房夫妻的荣禧堂住,骂她的儿子也是包藏祸心的小畜生,那他们大房难不成又都是什么好人不成?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同样都在一个染房锅里出来的,谁也别先倒打一耙,说别人是个恶人!

    她邢夫人是个好人,疼爱儿媳的好婆婆,怎么如今分了家,没好好的疼爱一番儿子和儿媳,反倒先将管家权给接到自己手上来了?

    想到如今大房闹的那几起子事,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王夫人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

    隆冬腊月里,国子监内随着年末旬考结束,贾琰他们这些学子便正式被放了年假。

    年关将至,天又冷的很,不说是要给这些学子们放年假,让其归家过年,监学里的其它助教,先生们也是要一并休假回家过了年才会回来的。

    一直到年关前,国子监内总算是放了年假,贾琰与贾宝玉两兄弟,收拾了东西,与同窗好友道了别,约定年后再见,才又坐上荣国府前来接应的马车,一路回到贾府。

    马车停在荣国府门前,碰见了贾琰两兄弟从前在贾家私塾的教书先生,秦先生。

    只见秦先生身穿一件藏青色直裰对襟书生长衫,敞口的宽袍袖边镶带有黑色镶边,带着身边同样穿着一身书生袍的徒弟贾珏,此时面容严肃的等在那里。

    今日贾琰他们的马车,要走的门前有一对石狮子立在那里,太阳光一照,两个光滑水溜的石头狮子,反着光,看起来威严雄伟了几分。

    乍一看唬人的紧,还真有几分气势在,而此时这位秦先生和他收的徒弟贾珏就站在这两个石狮子身前,等着贾琰两兄弟的马车过来。

    见这两位像是专门儿在这等着他们的,贾琰抛开车帘,下了马车,冲站在一旁的秦先生作了一揖道:“先生,今日怎么在这里?”

    第165章 贾珏的相求

    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反着光,给身后那一座富丽堂皇的国公府,平添了几分肃穆。

    身穿藏青色长衫,背着手,逆着光,带着徒弟站在荣国府门前特意等在此地的秦先生,见此时贾琰下了车,严肃的神情缓和了几分,抚着胡须,瞧着下了马车,走上前来与他作揖的贾琰笑问道:“二爷如今在国子监可好。”

    他此时倒没有因为从前教授过贾琰,以其先生而自居,而是笑着先向这位荣府二爷问好。

    听到秦先生的话,贾琰先作了一揖,开口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望先生与从前一样称呼学生。”

    见此,秦先生含笑地抚着自己的胡须,笑道:“许久未见,琰哥儿还是与从前一样。”

    似是想起从前,贾琰在贾家私塾求学的日子,知道这个学生一向端方有礼,性情稳重,此时下了车,见了自己这个从前的先生,也依然以礼相待。

    于是也不再继续与其客套,而是示意身旁的贾珏上前与贾琰见礼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明年也要下场了,临行前想请琰哥儿行个方便。”

    看到贾珏第一眼时,贾琰就认出了他,说起来两人还是旧相识,此时听到秦先生的话,贾琰笑着回道:“许久不见,珏弟如今也是要下场考秀才了,我身为堂哥,自是要帮的。”

    说完,贾琰沉吟片刻,看着眼前的贾珏,又笑道:“金陵路远,此去山高水长,珏弟一人恐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不如到时跟着府上回乡祭祖的队伍一同去金陵可好。”

    知道贾珏因为他母亲的事和老宅那里闹的有些僵硬,贾琰笑着为其排忧解难道。

    闻言贾珏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贾琰的话确实解了他如今的难处,金陵路远,母亲多病,家中贫困,他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雇佣陪同去往金陵的车队,只好在先生的带领下,前来向贾琰这个从前有过交情的堂哥来求助。

    如今得了贾琰的话,贾珏自是欢喜万分的,上前与其行礼谢道:“多谢二爷相助!”

    见他神情激动,贾琰侧过身未受他的礼,而是继续笑道:“珏弟到了金陵,可以先住在金陵老宅,另外我在金陵还有两个旧友,珏弟到了金陵也可拿着我的书信替我登门探望一、二,我到时去信让他们提前在金陵给珏弟在当地寻好作保的人,珏弟去了只管安心科考便是。”

    得到贾琰这番为他考虑细致周到的话,贾珏心中感激不尽,见贾琰不愿受他的礼,语气郑重地与他道:“有劳二爷费心,二爷来日若有需要,贾珏必是不辞。”

    见他如此郑重,贾琰面上只是笑了笑,倒是没想着用这些收卖他,而是又道:“珏弟如今既是要考功名,那路上的盘缠必是不可少的。”

    说完,唤来墨砚让他取来两锭银子予他道:“既如此,这些就当是我提前恭贺珏弟高中的贺礼,珏弟也莫要拒绝我这当堂哥的一片心意。”

    “这……”

    看见银子,贾珏面上有些犹豫,他今日来,主要是想请贾琰这个荣府二爷帮他解决此次远去金陵科考行路难的事,未曾想贾琰还让人拿了路上的盘缠一并给他。

    贾珏想到这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接,看了一眼身旁秦先生的脸色,见他也点头示意自己收下,贾珏才收下了墨砚送上来的银子,作了一揖道:“多谢二爷资助。”

    见他收下,又听他谢自己,贾琰只笑着勉励道:“此次山高路远,还望珏弟归来之时,已是蟾宫折桂之身。”

    口上勉励了一番贾珏之后,贾琰方才又转身冲一旁的秦先生道:“先生如今身子可好,不如一同进府,我与三弟今日回府,请先生入府叙话。”

    秦先生闻言则推脱道:“你那师母早已在家中备了饭,你们既刚回府,我也不在此打扰,带着我这徒弟先回……”

    这边说着话,又见不远处的贾宝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带着茗烟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衣裳一向更为亮眼些,即便是站在人堆里也是能让人第一个就注意到的。

    此时只见他穿着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纪丝直裰,项上带着坠有通灵宝玉的金螭璎珞、腰间系着长穗宫绦、脚蹬青缎粉底小朝靴,粉面丹唇,面容俊朗,笑意盈盈地向几人走来。

    看到秦先生与贾珏两人,贾宝玉此时也是颇为有礼,一改在国子监时被学业折磨的痛苦酸楚样,而是走上前来,先笑着与两人行礼问好道:“先生,珏哥儿。”

    再次见到这位人称“如宝似玉”的宝三爷,秦先生笑呵呵地受了他的礼道:“三爷如今瞧着也是风光霁月,气度不凡,想必二爷和三爷如今在那国子监里也是如鱼得水,学贯五经,登峰造极的!”

    正笑盈盈地与两人见礼,突然听到这番话的贾宝玉,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只见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笑意盈盈,脸上挂着真诚而又坦然的笑的秦先生。

    心里再三确认这个老学究不是故意拿话挤兑自己,而是发自内心的为他和二哥感到高兴的贾宝玉,心里已是泪流不止。

    不过,面上还是笑容勉强的回道:“先生高赞了。”

    看着笑容突然有些僵硬的贾宝玉,听到秦先生口中的夸赞,站在一旁的贾琰也是笑而不语。

    又见秦先生无意进府一叙,贾琰也没有勉强,而是笑着与两人道:“既如此,那改日我和三弟再亲自登门看望先生,还望先生不要介怀。”

    闻言,秦先生含笑点头,想着两人应是刚从国子监回来,此番又耽搁了许久,他也不好再此多做打扰。

    又与贾琰两兄弟说了几句话后,就背着手,带着徒弟贾珏离开了。

    看着秦先生带着贾珏离去的背影,贾宝玉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笑。

    原本贾宝玉下来,是真心实意的想与秦先生和贾珏两个打招呼的,谁曾想这两个人,句句关心,每每吹捧的话,都好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细针直中贾宝玉心窝。

    这些话说来,还都是些外人听起来十分得体的好话,这让贾宝玉心中有些窝火,到最后干脆一个人郁闷的站在旁边,沉默地听着贾琰几人说话。

    此时,见秦先生这个古板的老学究终于走了,贾宝玉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喜意,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中还纳闷地想,“这个贾珏,原本还见他是个好的,没想到跟了秦先生后也成了个古板书生了。”

    心中吐槽归吐槽,等到看到贾琰带着人走了,贾宝玉还是赶紧招呼着茗烟快跟上,口中喊道:“二哥,等等我。”

    听到身后贾宝玉的呼唤,贾琰放慢了脚步,直到见人追了上来,才道:“老太太那兴许该等的急了,三弟与我还是快些进府的好。”

    闻言,贾宝玉点了点头与贾琰两人带着人快步进了府。

    ……

    从荣国府一侧开着的角门回府后,吩咐墨砚和茗烟两人先去卸了书箱行李。

    贾琰与贾宝玉两兄弟稍作休整,又从前院带着人,一同前往后宅贾母的住处。

    因为荣国府占地面积很大,贾琰与贾宝玉所住的前院与后院贾母所住的荣庆堂还有着不远的距离。

    没有选择再乘坐轿子,两人一路穿过花园亭台,游廊厢房,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方才来到贾母的院子。

    两兄弟带着人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贾母院子里伺候的大丫鬟琥珀喜气洋洋的声音喊道:“快进屋与老太太回话,二爷和三爷回来了,如今就在院门口呢!”

    知道贾琰两兄弟今日回来,贾母一早便差人在院子里等着,就等着两人过来能第一时间给她报信。

    如今带着几个小丫鬟等在院子里的琥珀,眼睛极利,还没等两兄弟带着人走进院子,就眼尖地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

    远远的瞧见二爷和三爷正带着人走过来时,想着老太太的吩咐,琥珀立刻笑着让一侧跑得快的小丫鬟,进去与贾母通传。

    自己则与其余的几个小丫鬟迎了上去道:“二爷,三爷快请进来,老太太一早便派我们等着两位爷过来呢。”

    听到琥珀的话,贾琰笑着与她道:“劳老祖宗久等了,今日我与宝玉在府门外耽搁了会儿,也不知老祖宗如今可等得急了。”

    一旁的琥珀则笑着回道:“知道两位爷今日回来,老太太一早用了饭后,便与我们念叨着,如今两位爷过来了,老太太自是大喜还来不及呢。”

    这话是说贾琰两人这会儿能过来,贾母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其它的反而是一概顾不上了。

    听到贾母早已久等,贾琰与贾宝玉更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贾母所在的屋子门前,由一旁一直候在门外的丫鬟为其掀起冬日厚重的毡子,进了里屋。

    两人一进屋,便看到已被丫鬟扶起一直等在屋内的贾母。

    贾母今日穿着大红缎面刺绣绛紫缎面福寿吉祥纹样刺绣对襟大衫,镶金边杏红缎面凤凰云纹刺绣霞帔,白发如银,此时正由一旁的丫鬟搀扶着满含期待地望向门外。

    “老祖宗!”

    贾琰两兄弟一进屋,便见到贾母正满眼期待地望着门外,心下情绪翻滚,口中忍不住喊出声道。

    看到两兄弟进来,贾母顿时露出了笑颜,扶着丫鬟的手,笑着走到两个孙子身边,仔细地上下端详了两人一会儿,才道:“瘦了,瘦了,蒖玉和宝玉两个在外读书,我看都累瘦了不少。”

    说完命一旁丫鬟放开搀扶着自己的手,一手牵过一个孙子的手道:“快别站在门口了,快进屋子里与祖母一同说会儿话。”

    第166章 亲事重提

    祖孙三人这方进了屋。

    贾母一手拉着一个孙子坐下,鸳鸯为其端来茶水。

    在房内坐下后,贾母心疼地看着两个孙子道:“你们两个在外读书辛苦,这次回来可要好好补补。”

    说着,又命鸳鸯去与厨房那边传话,“你去与厨房那边说,今日让他们多备些滋补的,给你二爷和三爷多补补。”

    听到贾母的话,贾宝玉眼睛一亮,赶忙接着对鸳鸯道:“好姐姐,你再让他们做了红袍大虾、鸡髓笋、火腿炖肘子、糟鹅掌……枣泥山药糕、雪底芹菜、三鲜鹿筋来吃。”

    看着他一连串不断的报着菜名,又见他双眼发亮,满是期待的神情,贾琰心下纳闷。

    不过回想起国子监饭菜的味道,贾琰又懂了贾宝玉的期待,国子监的饭菜说不上难吃,但要比起荣国府的还是相差甚远。

    贾宝玉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吃那些素饭素菜可不是没什么滋味吗?

    听着贾宝玉不停的报菜名,贾琰倒是没说什么,可却把一旁的贾母给心疼坏了,一把拉过这个孙子,瞧着他的脸道:“宝玉受苦了。”

    可不是受了苦吗?往日里这些吃厌的家常便饭,贾宝玉这个从小锦衣玉食,自小便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公子哥儿哪有馋这个的时候。

    如今去那国子监上学,整日拘束着不得自在也就罢了,就连吃食上也没有在荣国府上吃的精细,可着实让贾宝玉真实地体验了一回由奢入俭的滋味。

    瞧着贾宝玉这副样子,贾琰挑眉不语。

    就贾宝玉如今的样子,只在国子监待了几个月就受不了,不习惯这种稍显清贫的日子,就更不要说将来去做和尚的话了!

    一旁的贾母见状,则是心疼的不得了,眼含泪光,口中直道:“宝玉受苦了,宝玉和他哥哥都受苦了。”

    说着就让鸳鸯赶紧去按着贾宝玉的话,让厨房的人都做上。

    至于因为心疼这个孙子,不再让其去国子监读书的话,贾母反而只字未提。

    虽说年纪大了,这些年对于底下这些个小辈儿,贾母是更加疼爱了几分的,但事关孙子前程的事,贾母轻易是不会插手的。

    如今荣国府上分了家,贾母心里清楚老二媳妇是怨恨上了她的,二儿子贾政身上也没有爵位给底下的儿子继承,再加上贾政官做的糊涂,根本就不得圣宠,就更不要说有什么官场上的人脉交情来给底下两个儿子铺路的了。

    而大房的贾赦和邢夫人两夫妻更是巴不得二房一家子赶紧从荣国府上搬出去,好给他们腾地方!

    他们两口子连对自己房里的孩子贾琏,迎春,琮哥儿他们都是有些冷漠不上心的,将来更不要说能帮衬二房几个堂侄的事了。

    想起大房夫妻,贾母叹了口气,邢夫人将管家权从王熙凤手中要走的事,她怎么能不知道?

    可她如今管不了,也不能管!

    贾赦心中恼她,埋怨她这个当太太的,分家前贾母没办法,分家之后贾母更是管不住。

    有时贾母忍不住想,要让她怎么当好这个母亲?

    年轻时国公爷为了将来考虑,将长子贾赦送到先太子身边当伴读,可不曾想太子一朝落败,国公爷也因此受了牵连,遭了圣上厌恶。

    若不是最后国公爷以命相救,为当时的圣上挡了一刀,才换来圣上一丝垂怜,保下了全家老小的性命,恐怕他们一家都要跟着废太子赴了黄泉。

    想到此,贾母心下有了些许埋怨,虽是保下了全家老小的性命,但丈夫贾代善也因此受了重伤,没过两年便去了,若说不怨,贾母也是做不到的。

    长子贾赦总说她这个当母亲的偏心小儿子,可为何他从不设身处地去考虑她这个当妻子,当母亲的心呢?

    他嫌邢氏门户低,小门小户出身配不上他一等将军的身份,可从前她与国公爷不是为他聘了高门大户出身的张氏为妻吗?

    张氏温良贤淑,出身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可贾赦这个儿子做了什么?抛下身怀有孕的妻子跑到太子府上,最终犯下这谋逆的大罪,害的怀胎不满七月的妻子还要为他到处奔波,跑到娘家请岳丈给他求请。

    想到当初张氏早产生下的那个孩子,贾母也不禁心中一疼,长子长孙,国公爷当时连名字都取好了,若是还活着,如今想必也早已成婚了。

    忆起过往,贾母心中酸楚,既恨长子贾赦胆大包天,又忍不住埋怨丈夫贾代善去的早,给她留下这么一桩烂摊子,自己一个人倒是走的潇洒。

    如今贾母看着眼前的孙子宝玉,满眼虽是止不住的心疼,但口上却并末说出心疼孙子,不让其再去国子监读书的话。

    书还是要读的,将来她若是不在了,宝玉若能有个功名在身,还不至于受人欺辱了去。

    贾母太过了解这个孙子的性格,知他贪玩不上进,不爱功名爱享乐。

    若是从前的国公府,贾母自是不求着这个孙子能上进些,去考那些个寒门出身的人家为了做官,才不得不去考的功名身。

    只是如今他们这府上是不比从前了,也再没那个皇宠和圣恩去求个恩典给这个孙子一个官做。

    考虑着将来,贾母也不得不,慎重思量了一番。

    想着从前贾元春选秀的事,想到大孙女元春若能通过选秀入了宫,当了哪位皇子的侧妃,兴许还能有些转机,但想起贾珠与贾琰两个孙子的话,贾母又转而略过了这个想法。

    既然他们都不愿姐妹受这个苦,为他们的前途而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贾母自也是不愿强逼着孙女做这个恶人的。

    罢了!荣华易逝,彩云易散,命数如此,她又何必强求呢。

    此时,贾母心中反倒通透了不少。

    很多事,作为府上的中心人物,她其实是做过努力的。

    外人只能看到荣国府纵情享乐,奢侈荒唐,没有半分政治敏锐,危机意识。

    但其实做为中心领导人,为了维系贾家的门庭,贾家老一辈已经做出了不少布置。

    贾家上一辈每一步棋走的都是对的,无论是贾敬科举当官,还是送贾赦到太子身边当伴读,亦或是与新科探花郎林如海结亲,武将之家转文科,跟贵族结亲对方还是头三甲进士,在官场上,贾府其实已经努力的让自己由武变文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无论多少筹谋与布局,该来的总会到来。

    贾代善死了,贾敬出家当了道士,宁荣两府遭了圣上厌恶,再无一人能够鼎立门户,出来主持大局的。

    这之后的贾珠同样娶了国子监祭酒文官的女儿,顺利的入朝为官不假,但他为官尚浅,独木难支,别说是撑起荣宁两府了,如今二房分了家,他将来能够接替贾政,撑住二房的门户也算是不错。

    而剩下的贾琰,贾宝玉,贾琮等子孙后代,尚且年少,目前还未能入朝为官,连权力的尾巴都还没摸到。

    至于贾琰这个孙子身上的那个空头爵位,既不能世袭,也无半分实权,只是听上去唬人,贾母想着心中不由地有些复杂。

    她弄不懂皇上是怎么想的,封了个空头爵给她们家,却没给半分实权,也不知将来是好是坏。

    想到将来,贾母抬头看着两个孙子,见孙子贾琰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看着这个孙子。

    贾母不禁开口问道:“琰哥儿可有什么想吃的,一并说出来,祖母都让厨房做上。”

    见贾母问自己想吃什么,贾琰想了想,还是随着贾宝玉一样,点了两样道:“在国子监的时候一直想念府上做的豆腐皮包子和火腿鲜笋汤。”

    听到贾琰点的这两样,贾母笑呵呵道:“琰哥儿既然想吃,就吩咐厨房都去做上。”

    等到祖孙三人都点了自己想吃的菜后,鸳鸯才又命人去给厨房送信,让府上的厨娘做了,送到贾母的院子。

    贾宝玉点了一大堆菜,此时正心满意足地坐在贾母身旁等着厨房做好了提过了。

    至于贾琰则一直沉默地坐在贾母的另一边。

    看着这个孙子,贾母眼神复杂,心头的情绪翻滚变化,良久才突然出声道:“你那在扬州的姑父冬日里来信,说他想为你林妹妹在京城里寻摸一桩亲事。”

    前几日,陪同林黛玉一同进京的林管家,带着丰厚的年礼来拜见贾母。

    贾母原本以为他是和从前一样,送了礼,看望过黛玉便走,没想到这次他却带来了林如海的口信,说想为林黛玉在京城相看一门相配合宜的婚事。

    对于外孙女黛玉,贾母自是疼爱的,如今面对女婿林如海的请求,贾母自是没有什么道理不应的。

    总归他是外孙女的亲生父亲,她这当外祖母的也没什么理由去推拒亲生父亲给女儿寻摸亲事的事。

    只是贾母看林管家当日来的神情,心中难免揣测女婿林如海是不是已有了什么合适的人选。

    对于林如海的真实想法,贾母暂且不知,可她对贾琰自己这个孙子的心思,还是能猜透一、二的。

    如今孙子已从国子监回来,贾母便干脆拿出来与他直接说了。

    一来,贾母也是有心拿来替外孙女黛玉试探一下这个孙子的真实想法。

    二来,虽说她如今不当家了,但对二儿媳妇王夫人私底下的动作,还是听说了一些的。

    考虑着很多,贾母心中又实在怜惜着自己这个孙子的心,所以今日贾母干脆挑明了当着贾琰的面说开了。

    自女儿贾敏去后,将外孙女黛玉接到身边亲自照养,亲上加亲的事,贾母心中其实一直有考虑过。

    但因着许多事耽搁,再加上如今荣国府已经分了家,孙子亲事的事,贾母的话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有分量。

    她要考虑的东西多了,就不能再单单从感情,亲情的角度去思考。

    不管是为了外孙女未来的幸福着想,还是顾虑着贾政夫妻的真实想法,亦或是为了家族和孙子未来的前途着想,贾母都不免有些慎重。

    第167章 想娶林妹妹为妻!

    而听到贾母话的贾琰,瞳孔震荡,心口蓦地一紧,像是有人拿着一把看不到的剪刀狠狠撕扯剪切着他的心,又猛地一把将其捏紧,让他一时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指尖轻颤,对上贾母温和平静的双眼时,贾琰从那双苍老平和的眼睛中看到了神情惊慌,有些失态的自己。

    看着那双至始至终都很平和的眼睛,贾琰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祖母,一字一句的郑重道:“孙儿,想娶林妹妹为妻,永不纳妾,唯此一人。”

    而听到孙子的话后,贾母平静的双眼露出笑意,脸上皱缩成一团的皱纹舒展开来,拍着孙子的手语重心长道:“那祖母豁出一张老脸来,也要为你向你姑父求上一求。”

    感受着手中的温度,贾琰忍不住收紧了自己另一只手,听着耳边贾母的话,心中情绪翻腾,不知是苦是乐,酸胀堆积,又不断膨胀缠绕折叠在一起,只把心间给堵塞的一丝不漏。

    触摸感受着这双手的温度,贾琰喉间梗塞,有些发红的眼角,泄露了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内心,喉结上下滚动,不停吞咽消化着心间莫名的情绪,贾琰哑声回道:“孙儿,拜谢祖母。”

    说完,贾琰起身郑重地与身前的贾母行了个大礼。

    “好,好,好!”贾母端坐着受了孙子的这一礼,又将行完了礼的贾琰拉到自己身边道:“你如今有这句话,我就替玉儿那丫头明白了你的心意。”

    “今个我只再问你一句。”说着贾母拿眼撇向他,眼神犀利又带着一丝审视道:“你可不悔?”

    不悔将来与林家做了亲,没了再娶高门大户的姑娘为妻的可能?不悔将来两人若此生无子,终生不纳妾的心?不悔少年悸动,恳求老祖母为他求得这一桩姻缘的事?

    贾琰神色坦诚,不掺杂一丝杂念地回望着贾母投来的犀利眼神,口中不带一丝犹豫的回道:“不悔!”

    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贾母终于笑出了声,指腹轻轻擦过眼角,笑道:“不悔就好。”

    “既然不悔,待我试探过玉儿那丫头的意思,明日我就与你父亲写信,传信与你姑父。”瞧见孙子如此郑重的样子,贾母笑着说道。

    又见,一旁听到两人的话,呆愣地坐在那里的贾宝玉,瞧见他的样子,贾母拉过他的手,眸光闪动,眼角微扬展开一圈圈细纹,语重心长道:“宝玉也大了,若今后有什么心悦的姑娘,也可以和祖母说,祖母到时为你做主。”

    “我……”贾宝玉低头,看着笑呵呵拉着自己手的老祖母,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嘴唇抖动几下,最终还是道:“都听老祖宗和太太的。”

    闻言,贾母笑呵呵地点头,拉着孙子的手轻轻拍了几下,面上笑意盈盈。

    只是笑容背后,瞧着小孙子宝玉低垂着的头,贾母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暗芒,不过这一丝异样的情绪又被快速地压了下去。

    转而看着两个孙子道:“你们难得放了假,如今既然回来了,就在府上好生休息。”

    贾琰与贾宝玉两人听了自是应下,原本国子监放了假,又临近年关,冬日里天寒地冻的,若是无事他们也不准备出去的。

    趁着休假,回到荣国府,想到明年他们就要搬出荣国府了,贾琰就准备趁着这些时间,陪在贾母身边尽孝。

    这些年来,贾母总归是待他不薄的。

    如今眼见他与林妹妹之间的亲事有了眉目,贾琰更是心中欢喜。

    想到将来,贾琰唇角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眼中脉脉温情流淌而过。

    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响起。

    春风掠过,冰雪消融,蜷缩在一角,掩埋在冰雪泥层之下的一支支细绿的藤蔓缓缓缠绕攀爬而出,窥见了黎明的到来,顺着光的指引攀爬到最高点。

    贾琰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跳动。

    “噗通、噗通……”一声接着一声。

    眼见着孙子欢喜的神情,贾母含笑地看着这个孙子道:“琰哥儿,有心了,想当年你林姑父上门提亲的时候,我与你祖父正是看中他们家家风清正,这才将你姑姑嫁于他。”

    “如今,你能有此承诺,我就替你敏姑姑放心了。”

    说完,贾母慈爱地看着这个孙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外孙女黛玉能和自己疼爱的孙子,成就一桩欢喜姻缘是贾母心中最高兴的事。

    至于另一个小孙子宝玉,贾母看着他,心中独自叹了口气。

    宝玉心性不坏,性情纯良,但有时为人太过顽固,喜欢凭着自己的喜恶行事,更多的时候,府上的人还总把他当成未长大的孩子对待。

    对于这个孙子,贾母总有些不放心。

    府上这些孙子,孙女的婚事,贾母心中都有考量。

    心里也清楚比起孙子宝玉,将外孙女嫁给宝玉的哥哥,琰哥儿其实更为合适。

    琰哥儿性格稳重,无论是为人处世事,还是将来是入朝为官,都比弟弟宝玉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嫡亲的外孙女儿只有一个,但适龄的嫡亲亲孙子却有两个!

    手心手背都是肉,贾母面对这三个自己最疼爱的玉儿,也只能忍痛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

    贾母怜惜地看着孙子宝玉低垂的头,眼神复杂,安抚地摸着孙子的手。

    她知道二孙子琰哥儿的心思,又何尝察觉不到其同胞弟弟宝玉的心思,可如今的情况也只能暂且让宝玉退让了,希望来日宝玉不要怨怪她这个当祖母的好!

    一旁的贾宝玉不知道贾母的心中所想,他自从听到祖母有意为二哥向林姑父提亲,求娶林妹妹之后,原本兴致高昂等着鸳鸯她们提来可口菜肴的心,瞬间低落了下来。

    拳头握紧又松开,唇角抖动,反对的话说不出口,面对贾母的询问,贾宝玉只能狠狠的闭上双眼,低垂着头,说出都听老祖宗吩咐的话。

    他又一次退缩了,就像当初面对太太王夫人将金钏赶走的时候一样,连身边的袭人都能替其求情,身为主子爷的他却只敢龟缩在角落里,不敢露面。

    无论结果如何,其实他都可以在贾母面前坦露心声,说出自己的心思的。

    贾母疼他,成与不成,最起码将来面对已经喜结良缘的贾琰与黛玉夫妇时,他不会为自己当时的懦弱感到后悔,就像现在,梦里他仍然会为当初金钏跳井一事感到自责一样!

    ……

    直到鸳鸯进来回话,从厨房提了饭过来。

    贾母才笑着停下与两个孙子说的话,道:“折腾那么久,又陪着我老婆子说了好一会子话,你们两兄弟也该饿了,快随祖母一同去用饭。”

    说着,贾母就由一旁的丫鬟扶起了身,贾琰,贾宝玉在旁护着这个老祖母。

    站起了身子,贾母瞧着身旁神色不一,一喜一愁的两个孙子,沉默地拍了拍两个孙子的手,由着众人的搀扶移步到饭厅。

    在荣庆堂里用了饭,又陪着贾母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日幕西沉,贾琰两兄弟才从贾母的院子里出来。

    两兄弟带着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各自院子的路上。

    贾琰沉默地带着人走在前面,贾宝玉低垂着头走在后面。

    望着天边满天的彩霞,贾琰只觉心情大好,脚下的步子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从贾母说要为他向林如海求娶黛玉时,贾琰的好心情就一直持续到现在,心头更是欢喜至及,喜悦激动的。

    此前贾琰一直担心现在与黛玉定下亲事后,将来贾府若出了什么变故,到时恐耽误了黛玉的未来。

    可如今真切的得了贾母的发话,想到若能得到姑父林如海的首肯,不久的将来,他与林妹妹两人就能定下婚事,贾琰激动喜悦之余,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甚至透着几分不真切。

    他真的能和林妹妹定亲了?

    他马上要和林妹妹定亲了!

    无数个欢喜的念头不停的从脑中划过,贾琰整个人走路都有些打拐,跟做梦一样。

    激动高兴之余,又想到贾母今日说姑父林如海有意在京城给林妹妹寻摸一桩亲事的事,贾琰又突然冷静了下来,之前他光顾着高兴,把贾母的这句话给暂时忽视了。

    冷静下来,想着贾母说这句话的表情,贾琰又觉得自己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姑父林如海不会已经有了合适的女婿人选吧?

    想到林黛玉将来有嫁给别人的可能,贾琰再也冷静不下来。

    别看他先前说的多好听,只要黛玉能幸福,他怎么样都可以……

    可当听到贾母说姑父林如海想要为黛玉在京城里寻摸一桩合适的亲事时,心中如何紧张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贾琰是再不敢说只要黛玉将来能好,他怎么样都可以的话,事实上他其实一点都做不到。

    亲眼看着心上人嫁给别人的滋味,他一点儿都不想体验。

    别说是体验,贾琰这辈子都不想这种情况有发生的可能!

    感情的守护者,无私的奉献者,谁爱当谁去当吧,反正贾琰是觉得这跟拿把刀把他杀了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林妹妹嫁与他人的可能,贾琰只觉得整颗心都隐隐作痛。

    甚至想回到过去,将那个犹豫不定,说着空虚大话的自己给暴揍一顿,若是之前他果断地求贾母做主,传信与姑父林如海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此时也不会生出那么多波折。

    心中恼怒,痛恨着从前的自己,贾琰更是加快了脚步,准备先回自己的院子,从长计议,查明那个让姑父林如海满意的人选。

    游移不定,虚空索敌的贾琰带着人快步走了,徒留身后正垂着头,唉声叹气的贾宝玉。

    贾宝玉的那点儿小心思,在荣庆堂时贾琰一早就看出来了。

    自从贾母发了话,要向林家提亲,贾宝玉就愁眉不展的,别说遮掩,脸上的低落就差拿墨笔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了,任谁都不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不亲口说出来,众人都只当看不见。

    有贾母在,贾琰也不想直接将那层遮羞布扯下,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着众人的面,拳头相向。

    只好先暂且忍下,等将来再从别的地方出了这份怒火。

    作为亲哥哥,从小到大,无论多么名贵稀有的东西,贾琰都可以让给这个弟弟,但唯独心爱的人,不可以!

    而且心上人,从来都不是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显示兄友弟恭,用来谦让的。

    贾宝玉既然当时选择不在贾母面前道明自己的心思,在祖母面前与身为哥哥的贾琰来争上一争,那么今后贾琰也可以肯定,他没有那个机会了!

    这个所谓的天定姻缘,贾琰既然一开始就选择插足,那么如今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想到天上那个号称神仙的神瑛侍者,贾琰坦然一笑,有本事将来就来找他!

    在人间的时候就输给了他,成了神仙也不一定能赢过他。

    第168章 义忠亲王大寿(权利的争斗)

    贾琰与贾宝玉两人的院子相邻,当初挑院子的时候,贾琰选了离主院相距甚远的清风阁当住所。

    清风阁在荣国府的东南角,曾是荣国府第一任国公贾源晚年养病的居所,与王夫人所住的荣禧堂还有着不远的距离,但胜在环境清幽,近些年来周围更是种了大片的青竹很是喜人。

    而至于跟贾琰做邻居的贾宝玉,他的院子是由当初的旖霞院改的。

    当初贾琰年龄稍长一些,便要带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搬出王夫人的院子,王夫人苦劝不得,也只能依了这个儿子的意愿,让他在府上自己挑了个喜欢的院子搬出去单独住。

    贾宝玉见二哥要搬出去独自住,眼睛一转,想着到时候搬出去住,就没人能再管着自己了,也跟着吵着闹着要一同搬出去住。

    这荣国府大小主子住的院子也是有讲究,因着府上老太太还在,大房与二房并未分家。

    虽未分家,但荣府大房与二房的权力之争,早有体现。

    府上老太爷和大太太张氏接连离世,大老爷贾赦被降爵袭制,因着老太爷最后的情面,二老爷被特许授了官,二房在这场权力的角逐中,逐渐展露了头角。

    以前国公爷和大房长媳张氏在时,王夫人这个二房次媳,只能俯小做低,跟在大房身后听从安排。

    可如今荣国府内两个撑得住场面的都去了,再加上王夫人的娘家兄弟,贾政的大舅哥王子腾出任京营节度一事,二房的地位逐渐在荣国府内压过了大房。

    而在长媳张氏离世后,做为二房次媳的王夫人逐渐接手了府上的管家权。

    尽管后来贾赦又续娶了一房夫人,但管家权仍然掌握在王夫人手中。

    直到原配夫人张氏留下的长房嫡子贾琏逐渐长成,又同样娶了出自王家的王熙凤为妻,管家权才再次移交到大房手中。

    贾琏成婚后与新婚妻子王熙凤,住在靠近荣禧堂的后院,单独的一个小院子内。

    这处小院子,原本是王夫人准备给大儿子贾珠和他媳妇住的,但贾珠成婚后却没选择住在这处院子里,而是另选了别的院子住下。

    直到贾琏成婚,这处院子才又给了他们夫妻住下。

    李纨出身书香门第,嫁与这样的公候之家,面对府内大房与二房的争斗,因着丈夫贾珠的态度,成婚之后,虽跟在婆母王夫人身后学着管了两年家,但对于后嫁进府内的堂弟媳妇儿王熙凤接手管家权一事,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她是个传统的以夫为天的女子,李家一贯奉行“女子无才便有德”来教养家中女儿,如今既嫁于贾珠,李纨平日里一贯是听从丈夫贾珠的态度,尽管有婆婆王夫人的话在,也不敢在管家权一事之上与王熙凤多有计较争斗。

    再生下长子贾兰之后,更是多有避嫌之举,面对婆母王夫人的不满,只是沉默地抱着儿子贾兰当作不知。

    这样一个扶不起的闷木头,可把王夫人气的胸口憋闷,有气发不出,只怪当日看走了眼,给长子贾珠娶了个这么呆头木脑的媳妇回来。

    而到了底下两个儿子时,原本王夫人是准备了离荣禧堂不远的两处宽敞的大院子给两个儿子住,但谁料二儿子贾琰偏偏就选了东南角已经空置许久的清风阁住,连带着弟弟贾宝玉也要吵着闹着到那里去住。

    无法,王夫人只好派人先将这两处院子修缮一番,又顺着贾宝玉的意见,将旖霞院的名字改为怡红院,这才将两处院子给了两兄弟住。

    而当贾宝玉说要将院名改为怡红院时,王夫人是不同意的。

    “怡红院”,听听这是个什么名字,王夫人听了直撇嘴,觉得不像是个正经的院子名字,看着说起院名时兴高采烈的儿子,只觉得又是哪个不怀好意的带坏了自己儿子。

    可架不住贾宝玉在自己面前一哭二闹非要将院子名字改为怡红院,说是有怡红快绿的好意头,王夫人这才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让人将院子名改了。

    改了院子名,贾宝玉当晚就喜滋滋地收拾了行李,带着袭人、麝月几个大丫鬟和奶娘婆子一同住进了修缮好的怡红院内。

    他是真高兴了,直惹得王夫人因为两个儿子都搬了出去,私下里不知道跟着哭了几场。

    虽有周瑞家的在旁劝着,可王夫人回想着两个儿子的作派,尤其是小儿子宝玉,心头不免划过几分哀愁,甚至忍不住出声问向周瑞家的,“你说,这宝玉不会真的天生少了一魂吧?”

    “哎呦,我的太太,您怎么能这样说三爷呢,三爷只是年龄尚小,性情耿直,贪玩了些,但论起孝顺,三爷对太太您可是贴心的紧,您是三爷的亲生母亲,可千万不要被外面那些乱嚼舌根的给影响了去。”周瑞家突然听王夫人这样问,忙口上劝慰道。

    闻言,王夫人拿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有些低沉,“我是不在意外面的那些人说的那些话的,可这宝玉我瞧着……”

    说到这,王夫人自知接下来的话不好出口,只是想着外面的那些个传闻和两个儿子默默垂泪。

    直把一旁周瑞家的给听的一惊,道:“太太您可不要多想,咱们两位爷都是带玉而生,是有大造化的,将来岂是那些乱嚼舌根的小人能比的,这会子您可不要被他们给带偏了,到时伤了三爷与您的母子情分。”

    独坐在一旁想着儿子宝玉,默默垂泪的王夫人,听了心腹周瑞家的话,想到当日生产,两个儿子带玉而生的事,觉得周瑞家此番话说的有理,若是没有大造化的,怎么能得了老天的眷顾,刚出生就与常人与众不同。

    想到此,王夫人擦干眼泪,心中觉得宽慰了不少。

    又问向周瑞家的道:“可查明了那两个和尚的来历。”

    周瑞家的闻言,面上浮现出一丝为难,“回太太的话,这两个和尚行踪诡异,我们的人暂时还未查出他们的下落。”

    听到周瑞家的回复,王夫人心中更是郁结,这两个来历奇怪的和尚,可让她遭受了不少谣言。

    原来,因为两个儿子出生带玉的异象,京城里便谣言四起,因为贾母在两个孙子的满月宴上亲自拿出玉来,说这玉是她亲自给即将出世的孙子,提前准备好的,这才将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给压了下去。

    岂不料,在贾琰与贾宝玉两兄弟长至六岁这年,京城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两个和尚、道士,与人传了一道谣言。

    这谣言也传的邪乎,说是前朝有一户高门大户冯家,这冯家娶了位姓王的媳妇进门,没两年就生下一对天生异象的双生子。

    可正当冯家高兴一夜之间儿媳妇为自家生下两个孙子的事后,没过多久这冯家突逢巨变,因为贪污受惠,得罪了上官,被当朝皇帝下令给抄了家,诺大的家族一夜之间死的死,散的散。

    而那冯家的儿媳妇王氏当初产下的两个孩子,更是下落不明,传闻说这两个孩子才是致使冯家抄家的祸星。

    说这双生子不比龙凤呈祥是祥瑞之兆,同胎而生的双生子乃是天上的星宿转世,一暗一明,一邪一正,相伴而生,若是同时降世,福星尚弱,邪星便要为其家招来灭门之祸,留不得的,留不得的。

    这样的传闻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到最后传着传着越发蹊跷,竟直指贾家而来,说京城荣国府贾家前几年同样有一位姓王的儿媳妇生下了一对双生子,说不得以后这贾家跟那传言中的冯家一样也要招来大祸降临。

    谣言越传越多,到最后都被人传成,那王氏是妖精所化,因为前尘旧怨,特意化成人,降下邪星来报复冯家的。

    听着传闻,王夫人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看这传言不是说冯家的儿媳妇王氏是妖精,是有心人来造谣她是灾星的吧,连带着生下的儿子也是祸孽!

    气的王夫人当场砸碎了手中的茶盏。

    原本外面就有人传言贾宝玉是个孽根祸胎,自生下后,就总是时常失魂,无论大小事,都要砸他那伴生玉来,此次传言一出,更有人确凿说那荣国府上的宝三爷就是那传闻中的邪星降世,其自小携带的那块通灵宝玉就是祸孽的来源。

    谣言不知真假,好在有贾琰两个兄弟的大舅王子腾在京,直接出手将刚传出风声的谣言给压了下去。

    这样的谣言,直指他们王家出身的女儿,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京城里不管是姓冯的人家,还是姓王的人家,都不愿这样的谣言再度兴起,影响了自家的声誉,也纷纷出手镇压。

    可没过多久,谣言是平息了下来,而荣国府上突然有两个衣着破烂的和尚登门,说要化贾琰与贾宝玉两个兄弟出家,方能躲灾避祸。

    听到下人来报,两个和尚闯进了府中,要化了二爷和三爷一同出家去,贾母和王夫人大惊,派了小厮家丁将那两个和尚赶出府去,方才平息了此事。

    只不知这两个和尚施了什么妖术,两人一走,身为哥哥的贾琰倒是没什么事,贾宝玉却直接大病了一场,整日里越加昏沉,睡梦里也不忘吵着,要将脖子里带的玉让人给砸了去。

    这玉自小便是贾宝玉的命根子,王夫人和贾母哪敢真的让人把玉给砸了,但这时贾宝玉又病的厉害,只好先听从请来的道士的话,将玉供奉到道观里七七四十九天,等到贾宝玉的身子逐渐好转,才又将玉取出重新给他带上。

    贾宝玉的病好了,但有时瞧着这个儿子,想起那些传闻,虽不信自己的儿子是邪星降世,但每当贾宝玉发起病来,要砸了自己的那块玉时。

    王夫人就是一阵心惊肉跳,心里也忍不住怀疑起这个儿子是不是和别人说的一样,天生比别人少了一魂的事,若不然怎么与上头两个哥哥完全不同,每隔一段时间便做那痴傻之症,吵着要将出生起便携带的那块儿玉,给摔了去。

    每当这个想法从脑中冒出时,王夫人就又马上将其强压了下去。

    她是荣国府的二太太,是为府上生下三个儿子的大功臣,绝不能是传闻中生下灾星的冯家王氏。

    想到这,王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满是狠厉,更是吩咐一旁周瑞家的一定要将造谣生事的人通通抓起来,查明谣言的来历。

    ——

    贾琰从贾母那带着即将能娶林妹妹为妻的好消息回了清风阁。

    还未走近,就见到院门前贾珠带着小厮柏舟背着手等在那里。

    见到大哥贾珠,贾琰带着人上前与这位大哥见礼道:“大哥今日怎么有空到弟弟这儿。”

    听到贾琰的声音,贾珠回过头来,没有回复他刚才的话,而是看向其身后笑道:“三弟,没有跟二弟一同回来?”

    “三弟,还在后面走着,想必一会儿就带着人回来了。”见贾珠询问起贾宝玉,贾琰跟着笑着回道。

    闻言,贾珠颔首,背着手站在原地等着贾宝玉过来。

    见贾珠今日突然到访,又一副神情严肃的样子,贾琰也只好站在一旁,跟着等着贾宝玉过来。

    没等多久,贾宝玉及其小厮伴鹤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

    贾宝玉原本正垂头丧气的走在回怡红院的路上,跟在其身后的伴鹤突然靠近自家爷,伸手推了两下,示意三爷抬头看看前面。

    贾宝玉被伴鹤这突然一推,猛地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院子前面,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哥贾珠正站在那里,背着手,神情严肃地望向慢悠悠走来的自己,一旁还有二哥在旁陪同。

    看到上头两个哥哥齐聚在一起,站在院子前面像是专门儿等着自己过去,贾宝玉忍不住头皮发麻起来,看着眼前两个神情一致,俱是严肃表情的大哥和二哥,贾宝玉脸色一变,停下脚步,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见他愣在原地,贾珠眉心一拧,声音听不出喜怒,瞧着他道:“还不快过来。”

    在贾珠眼神的威压下,贾宝玉垮着一张脸,带着身后的伴鹤,磨磨蹭蹭的走到两人面前道:“大哥怎么来了。”

    听到他的话,贾珠冷声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们的院子我还不能来了?”

    “罢了,先随我到屋里说话。”想到两人刚回来,贾珠眉头稍松,不再只抓着贾宝玉的话不放,冲两个弟弟撂下了一句话,背过手,直接走进了身后贾琰的院子。

    看着贾珠的背影,贾琰走到贾宝玉身边,同情地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道:“三弟,走吧!”

    说完,也跟在贾珠身后带着人进了院子。

    贾宝玉一人站在那院子门前,看着眼前的院子只觉得像是一个黑乎乎的黑洞,能吞噬人的灵魂,让人心生恐惧,不敢靠近。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见着前头两个哥哥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咬了咬牙,贾宝玉终于还是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抖着腿跨进了院门走了过去。

    贾琰,贾宝玉两人进了院子,直接跟在贾珠的背后走进书房坐下。

    虽是自己的书房,但贾琰还是神情严肃地站在一旁,等着坐在书房内的大哥开口说话。

    贾宝玉同样垂手等在旁边。

    见两个弟弟都到齐了,贾珠才站起身来看着两个弟弟道:“老爷有命,过几日义忠亲王老千岁八十大寿,我们府上都要跟着前去拜贺。”

    义忠亲王,听到这个名号,贾琰一愣,想起此人的身份,忍不住抬头看向贾珠道:“大哥,此番除了咱们家,京中还有什么人家也要跟着前去拜贺?”

    听到这个弟弟的询问,贾珠神色平静地回道:“勋贵之中,但凡是从前四王八公旧臣的此番都会前去。”

    贾琰闻言,心中一紧,瞧着眼前大哥平静的神色,知道此次这位王爷寿辰,他们府上是非去不可了,也不再接着询问,而是恭敬道:“但听老爷吩咐。”

    见这个弟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贾珠颌首,眼神一转,看向一旁的贾宝玉。

    瞧见大哥看向自己,贾宝玉也赶忙保证道:“都听老爷和大哥的。”

    确认两个弟弟都记下了老爷让自己传达的话后,贾珠才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他与二弟贾琰一样,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未尝没有想过,自家能不能不去,但四王八公相连已久,若是有事,谁也别想着能从这艘船上安然无恙的中途下船。

    如今,忠义亲王大寿,他们身为荣国公的后代自是要跟着一同前去贺寿的。

    第169章 金锁配美玉(贾家私塾事)

    代老爷贾政与两个弟弟传了话,贾珠又看向贾宝玉道:“三弟,既然如今休沐在家,每日的功课也是不能落下的。”

    说着,贾珠顿了顿,眸光一闪,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三弟道:“如今户部没什么要紧事,大哥我也得了几分清闲,自明日起三弟不如和兰哥儿一样,每日到我院子里念书,大哥我的学识,虽说不比国子监大儒的才学,但也曾高中了二甲进士,想来在学业上也能指点三弟一、二的。”

    听到贾珠的话,低着头站在一角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贾宝玉,表情顿时僵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大哥贾珠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虽唇角带笑,但脸上满是不容置疑,此时眼神就跟把刀子一样,死死盯着自己。

    被这个自己一向有些畏惧的大哥盯着,贾宝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对上贾珠似笑非笑的眼神时,还是使劲掐了一把手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不少,结结巴巴的想要反驳,但出口的话又变成了,“那,那二哥怎么不去?”

    闻言,贾珠背过手,轻笑一声,瞧着这个弟弟紧张的表情,反问道:“三弟说呢?”

    贾宝玉说?

    让他说什么?

    听到贾珠的反问,贾宝玉忍不住转头看向一旁的二哥。

    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贾琰此时听到两人的对话,见贾宝玉转头看向自己,勾起唇角,同样回了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看着这如出一辙的笑容,贾宝玉顿时只觉得天塌了,原以为凭着他与二哥自小一起长大,生来就比旁人更亲近一些的情分,二哥此时能帮自己在大哥面前说上几句话。

    可此时瞧着贾琰脸上与贾珠如出一辙的笑容,贾宝玉双眼瞪大,面如白玉的脸上呈现几分灰暗,低垂下头,声音有气无力道:“一切都听大哥的。”

    想到好不容易休假离开了国子监那个“魔窟”,如今回到荣国府又要跟着比自己小上许多的侄子兰哥儿一块在大哥的眼皮底子下念书,贾宝玉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再不见往日如美玉一般的光华气质。

    见他整个人垂头丧气的,贾珠忍不住皱眉,口上忍不住和贾政一样喝斥这个弟弟,但念在他今日刚回府,太太王夫人又偏爱这个小儿子,时常与自己提起督促其上进,贾珠又将要出口的话给收了回去。

    只是脸上神色严肃道:“如今分了家,三弟也大了,不要再和往日一样贪玩耍滑,凭着自己的性子喜恶行事,若不然,我这做长兄的就要先替老爷教训一下不成器的弟弟了。”

    话是这么说,但贾珠脸上的神情更加严肃,语气也更加森冷,直吓的贾宝玉连连点头,再不敢做那丧气样。

    见他像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贾珠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视线转过,看着两个弟弟,口上提起王夫人的话道:“如今二弟与三弟年龄也大了,太太前几日就和你们嫂子提起要与你们相看几家适龄的姑娘,如今都到了快要成婚的年纪,三弟也该长进些了。”

    听着耳边贾珠不冷不热的敲打,贾琰还好,他今日刚从贾母那得了许他与林家结亲的承诺,此时正暗自欢喜,贾宝玉脸上的表情则有些难看。

    他自知在婚事上争不过这个自小便一向比自己优秀的哥哥,心中正是困苦难言,此时听了贾珠的话,更是露出了一丝苦涩。

    贾宝玉心里明白,二哥的婚事若能定下来,他就在无机会可言。

    可他拿什么要来与二哥争抢?贾宝玉表情苦涩。

    林妹妹并不心悦于他,贾宝玉其实也能清醒的明白这一点,而至于自己,贾宝玉承认他其实是有过几分年少悸动的。

    林家表妹生得那般漂亮,初来荣国府的时候,贾宝玉就觉得亲近喜欢,但当时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二哥给以功课的名义给拉走了。

    也好像自那次后,他与这位表妹之间虽有接触,但比起二哥来总少了那么几分亲近。

    贾宝玉仔细想着与林黛玉的过往,又突然有些恍然,不对,应该是当初贾珠与贾琰一同远到姑苏去接林黛玉到荣国府时,贾宝玉已经输了。

    二哥贾琰是去接林家表妹进京的人,两人一路相伴,又年龄相仿,自是比别人熟络的,所以黛玉在进荣国府之后,比起外人也是多与这位表哥更亲近些。

    两颗彼此慰怜的心,缓缓靠近,等到外人察觉时,已再插不进去第三个人。

    想到此,贾宝玉的脸色更加灰暗了几分,灰扑扑的整个人显得暗沉无光,就连脖子上带的那块通灵宝玉都没能衬出几分光采。

    脸色暗淡,已经接受现实的贾宝玉没有再挣扎抗拒,听到此时贾珠说的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敲打过两个弟弟,贾珠今日来的目的也已经完成,此时他脸上难得见到了一丝笑颜,瞧着两人道:“大舅母带着霖表弟归京,明日会与二舅母一同到咱们家叙旧,拜见老祖宗,你们两个可不要来迟了。”

    听到贾珠的话,贾琰与贾宝玉两兄弟自是跟着应下。

    王子腾之妻唐氏并不是原配夫人,王子腾的原配夫人姓谢,因病而亡,她与王子腾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王熙祯早年嫁到外地,早已成婚生子,小女儿王熙妤今年十六岁与京城宁安侯府嫡次子已经定了亲。

    而上次在褚府上见到的王子腾之子王霖今年十岁出头,是继室唐氏所生。

    知道明日王家来府上做客,想到那位霖表弟,贾琰皱眉,这位表弟的身子瞧着可不太康健呀!

    大舅王子腾如今膝下只有这一子,想必为了儿子的身子也是多有苦恼的。

    想到王家,贾琰想起今日在荣国府门前碰到的贾珏,趁着大哥贾珠在这里,于是开口道:“大哥,族中筹办的私塾,如今连族里学子回祖地金陵,考秀才一事都不管了?”

    原本由荣宁两府牵头,各大族老带头,出钱出力筹办的贾家私塾,就是为了培养贾姓子孙后代,能够多些出息子弟,每年更是选出有希望考中秀才的家族子弟,送往金陵祖籍参加科考,只为了族中能多出一些后代人才。

    今日贾琰遇到贾珏,不知为何族中并没有安排其回乡科考的事,反而求到他的面前来。

    此时见到大哥贾珠,想着族中的事,贾琰脸色谈不上好,皱眉问道。

    听到二弟询问起关于贾家私塾一事,贾珠也是皱眉,他目前也不知道族里是如何安排的。

    这里面的事,现在都由贾琏接管,贾珠忙于朝政,并不清楚如今私塾关于学子回乡参加科考一事,族中是由谁在安排。

    但按照原先制定的章程,出身贾家的后代子孙回乡考取功名,都由族内一律出钱安排妥善,如今听到贾琰说,族内并没有人安排此事,贾珠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一个家族的兴旺,出息的子孙后代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当初宁荣二公创办贾家私塾的原因。

    如今,族中连私塾的事都办不好,可想而知已经荒唐到什么程度。

    几个念头在脑中来回闪过,贾珠缓和了一下情绪,看向这个弟弟,语气严肃道:“二弟说的事,我明日会请人将琏弟叫来,查明此事。”

    见贾珠表明了态度,贾琰才笑道:“有大哥和琏二哥费心,弟弟自是放心。”

    听到他的话,贾珠颌首,心里想着族中的事,也没再继续留下来与两个弟弟闲聊,叮嘱了贾宝玉自明日起都要去他院子里和侄子贾兰一同读书后,没过一会儿,便带着人离开了。

    这个严厉起来和老爷贾政一样的大哥走了,贾宝玉忍不住松了口气,也没在贾琰的院子里多留,带着人赶紧头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身后的贾琰见他头也不回的跑了,也没挽留,站在门前,目光沉沉的望着他的背影。

    直到贾宝玉主仆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贾琰方才收回视线。

    他在想,贾宝玉今日怎么没有摔他那块儿玉?

    按照以往来说,只要有不顺着他的心意的地方,贾宝玉总要摔上一回他那块儿玉方能解气。

    如今瞧着他倒是学好了不少,许久都未见他摔那块儿玉了。

    其实比起贾宝玉为什么没有摔玉,贾琰心中更好奇那块通灵宝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有人说那块玉才是真正的神瑛侍者的化身,但贾琰不是这样认为,这玉一定有别的来头的。

    说起玉,贾琰到想起了,曾经薛宝钗与薛姨妈母女来荣国府投靠王夫人时,那薛宝钗来时曾带有的一块金锁上有八个字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说来这八个字甚至可以与皇帝玉玺上的字相配,而当时薛宝钗若不是因为哥哥薛蟠的耽误,有幸能选进宫中,当了皇妃,那这八个字想来可真是有些说法的。

    除此之外,因为那块金锁上的字,荣国府上还曾有过一段“金玉良缘”的说法。

    金不金,玉不玉的贾琰倒是不在意,只是想着这良缘二字,想到那通灵宝玉上面同样刻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个大字。

    想着两者之间的关系,贾琰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世人都觉得金锁是要配贾宝玉这个人,如今贾琰倒觉得这金锁说不定是要配贾宝玉戴的那块玉的。

    玉若要有瑕,被摔坏了去,岂不是可以拿金的去镶嵌修补的?

    同样绛珠草是要偿还当日的甘露之恩,未必是非要嫁他这个人不可。

    到底是金玉良缘还是木石姻缘,也许世人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偿恩亦或是有缘,也未必非要都嫁于他才行!

    第170章 原路送回(王夫人的安排)

    贾宝玉带着伴鹤,头也不回,急匆匆的跑回自己的怡红院。

    今日守门的丫鬟不知跑到哪去了,袭人在屋里听到他回来,就赶忙出来给他开门,岂不想贾宝玉站在门外,久等不见丫鬟出来开门,原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此时更加生了几分怒火涌上心头。

    等了许久,才见到袭人来开门,贾宝玉的脸色十分不好,声音低沉,喝道:“人都跑哪去了,连个来开门的都没有!”

    袭人见他脸色难看,心下不安,轻声回道:“今日厨房那边新研究了一道点心,许是碧痕、茜雪她们想着三爷难得回来,跑去厨房提饭去了。”

    贾宝玉听了,只“嗯”了一声,脸色虽有缓和,但也十分难看。

    等到带着人走进院子,瞅了一圈,没见到麝月的身影,贾宝玉声音透着一丝冷意道:“麝月呢?难道也跑去厨房提饭了不成?”

    袭人闻言,瞧着三爷的背影,眸色一暗,低着头回道:“麝月刚才被太太房里的人叫走了。”

    “太太房里?太太叫走麝月可是有什么事。”走进屋中,听到身后袭人的回话,贾宝玉脱下披着的披风出声问道。

    “来的人没说,只说太太有事找麝月过去回话。”袭人上前将他脱下的披风接过,跟着回道。

    听到袭人说不知道,贾宝玉拿过一旁的茶杯,回头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见贾宝玉不说话,袭人神色一转,笑意盈盈道:“三爷,难得回来,如今想必该饿了,我去看看茜雪她们将饭提回来了没。”

    说着袭人转身走到隔间将贾宝玉脱下的披风放好,转身出了门。

    夜里,麝月从王夫人那回来之后,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悦,一张俏生生白净粉面上透着几分娇俏,头上带着王夫人特意赏的一支赤金红宝石点翠簪子。

    换了一身粉色团花海棠浣花锦做的衣裙,在袭人,碧痕几人跟前转了转,有意无意地显摆着头上王夫人赏的这支簪子。

    碧痕几人瞧不上她这得意显摆的样,都只当看不见,做完了手中的活后,碧痕拉着袭人等人出了屋子,不理她。

    出了屋子,碧痕扭头看向屋内,呸了一声,“真是晦气,想着讨好了太太就以为能一飞冲天了,我看,将来有她倒霉的一天。”

    说完,碧痕又看向袭人,见她神色不明,撇了撇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茜雪离开了。

    也不知太太是怎么想的,主子爷身边的袭人不挑,反而先选了麝月。

    想着刚才人麝月的那副张狂样,碧痕撇嘴不满,眼珠转了转,撇向一旁的绮霰突然笑道:“绮姐姐可是当初老太太作主拨到三爷房里的,如今让这麝月压在了头上,我真替姐姐抱屈。”

    绮霰瞧着她的样子,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冷笑道:“太太的意思我可不敢有什么质疑。”

    说完,一撂手,绮霰直接转身走了,她可不傻,碧痕想拿她作筏子,她可不应。

    如今麝月被太太王夫人选中做了三爷的通房,绮霰可是知道光是春燕几个就多有不满,就更不要说主子爷身边的几个贴身大丫鬟,袭人等人了。

    袭人她们心中如何想,绮霰不知,可眼见着碧痕想将火引到她身上,她自是不会接的。

    房内,麝月见袭人、碧痕等人转身走了,也不生气,得意地扶了扶头上插着的那支赤金宝石点翠簪子。

    太太可是说了,若她将三爷伺候的好,将来能为三爷生下一儿半女,就把她抬为姨娘。

    想到王夫人的承诺,麝月脸上满是期待,眼中是对未来能当主子姨娘的憧憬。

    谁不想当主子爷身边的姨娘?

    她们这些当丫鬟的,若能翻身脱离奴籍,能选的路,左不过就是这一条。

    对于碧痕几个的嘲讽,麝月满不在意,在她看来嫁谁不是嫁,与其将来被随意配给哪个小厮,还不如跟了三爷,最起码吃喝不愁,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将来生下一儿半女成了姨娘,她和自己的孩子就彻底翻身做主子了!

    想到自己将来也能和老爷房里的赵姨娘一样,麝月更是对自己明智的选择感到自得。

    白净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晕,麝月转身又回到自己的住处,找出胭脂,重新上了妆,擦了点香粉,理了理头发,穿着王夫人赏的新衣裳,趁着月色,敲响了贾宝玉的房门。

    听到门口的响动,正烦闷躺在床上的贾宝玉,烦躁道:“有什么事!”

    “三爷,是我~”站在门外的麝月听到里面传来贾宝玉的声音,表情欣喜,柔声回道。

    闻言,贾宝玉烦道:“有什么事儿去找袭人去说,不要来打搅我。”说完贾宝玉头一埋,直接不理门外的人。

    满心欢喜,却吃了个闭门羹的麝月,看着紧闭的房门,进退不得,想到王夫人叮嘱和身后等着看好戏的碧痕等人,一咬牙直接推开了眼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都说了有事去找袭人……”听到身后的响动,贾宝玉不耐烦的转身怒道。

    可转身看见站在房内的麝月,顿时卡住。

    ……

    清风阁,见贾珠和贾宝玉都走后,贾琰出了书房,见晴雯一脸犹豫,有什么事瞒着的样子。

    贾琰出声道:“最近府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

    晴雯听了,立刻慌乱回道。

    听她说没什么事,贾琰皱眉,转身直接走进了屋内,看到屋内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嫣红绣花袄,青白绫细折裙的丫鬟。

    瞧见这丫鬟的第一眼,贾琰就不再往屋内走,直接站在原地,扭头冲一旁神色紧张的晴雯吩咐道:“人从哪来的,就带人将她给送回哪去。”

    声音冰冷,不容置疑,晴雯闻言,抬头看了屋内一眼,就又立刻低下去,听着耳边二爷冰冷的声音,垂眸轻声应下。

    人是王夫人派人送过来的,院内的晴雯等人不敢拒绝,只好让其先进了院子。

    如今见贾琰这位二爷回来了,这丫鬟是去是留,晴雯等人都听他的吩咐。

    主子爷不在,太太送来的人,晴雯几人做不了主,也不敢推拒,所以一直等到贾琰回来。

    想着这丫鬟是去是留全听二爷的处置。

    如今,得了二爷的话,晴雯才敢让人将其送回王夫人的院子里。

    王夫人不喜欢晴雯几个,所以特意挑了自己房里的一个模样端正,做事规矩的丫鬟送到贾琰房中。

    而贾宝玉那里,王夫人原本是想将袭人提为通房的,但赶在这之前,麝月找了过来。

    她看这丫鬟机灵,模样长的也不错,虽不如袭人看着老实,但也是一心伺候着自家爷的,所以先将麝月提成通房,让她先伺候着贾宝玉。

    王夫人算计的清楚,晴雯几人她至始至终都是不怎么满意的,至于袭人,瞧着也确实不错,但王夫人害怕此时先将她提为通房,将来她在贾宝玉房内居大,没人能压制了去,所以又抬了麝月出来,不让袭人一人独大。

    瞧着慈眉善目,木讷不讨喜的人,对于儿子房内如何制衡压制的事,她倒极为善长。

    她与贾政两人,还真是一对难得的佳配夫妻。

    一个瞧着清高迂腐,却独独偏宠泼辣刁蛮的赵姨娘,一个瞧着慈眉善目,却做着最封建,愚笨却杀人诛心的事。

    她厌恶这些长得格外娇媚,青春韶华的女儿家,平日里更是以吃斋念佛、惜老怜贫的形象示人,内里却是个永远讨不得夫君喜爱,已然心理扭曲嫉恨的深宅妇人。

    这样的王夫人,很难想像刘姥姥当日进府谈起从前的她的话。

    “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们家的二小姐着实爽快,会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

    ……

    派人将王夫人送来的人送走后,贾琰方才进了屋。

    对于王夫人的行为,贾琰心里不喜。

    这些年来,因为老爷贾政偏宠赵姨娘的事,王夫人起先还会拿来和几个儿子抱怨,但近几年对贾政的行为已经不闻不管了起来。

    贾琰猜不透这个母亲是心里恨着,埋怨着贾政的,还是已经心死,不再理会贾政一味偏宠赵姨娘的事。

    不管王夫人心里是如何想的,贾琰都不会劝着让她去体谅父亲贾政的不如意,岂图父慈子孝来让两人和好如初。

    有些事,外人其实更能看的明白,王夫人和贾政说来都是自私,一味只顾自己的体面的人罢了!

    贾琰做为两个人的儿子,在礼法下,没办法去指责两个人的不当之处。

    今日王夫人的行为,让贾琰感到不喜,他并不是一个纯正的古人,并不喜欢古代大家族还没成婚,便一堆通房,小妾的规矩。

    更何况他与林妹妹的亲事有了些许眉目,更是不会让这些来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作为儿子,将来他自会奉养亲生母亲,但别的东西,贾琰并不会自此默认,让王夫人插手自己房内的事。

    第171章 祖孙夜谈(黛玉与林家)

    晚上,荣庆堂内。

    贾母叫来外孙女黛玉一同用饭。

    灯火通明,透着暖意的烛光照亮了室内,祖孙两人坐在一处用了饭。

    见贾母放下筷子,鸳鸯捧来茶水与两人漱口。

    贾母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瞧着眼前自己这个外孙女,已经老态龙钟的老人,脸上突然浮现出几分落寞,“玉儿,可怪我?”

    乍一听到贾母这般说,林黛玉一惊,捏紧了手中鸳鸯递来的帕子,有些不解一向疼爱自己的外祖母,此时为何这样说。

    面上疑惑道:“外祖母,何出此言。”

    想到逝去的女儿,看着眼前与自己的敏儿一样聪慧可人的外孙女,贾母叹息了一声。

    唤来外孙女到自己身旁坐下,缓缓说道:“这几年,我总梦见你那可怜的母亲,一觉醒来,坐在她幼时睡过的房间,就忍不住想她如今可是又投胎到哪户人家去了,也不知道过的可好。”

    说着,贾母就忍不住落下了泪,若说她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将女儿嫁给林如海。

    当年她和国公爷,看那林家家风清正,林如海又是一表人才,高中了一甲进士探花郎,想着将女儿嫁与他,自是般配。

    没成想,那林家家风是清正不假,可这林家祖上向来子嗣单薄,到了林如海这一代更是一脉单传。

    也不知怎么回事,林如海夫妻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女儿黛玉又是个自小便体弱多病的。

    有了女儿黛玉后,没过几年,贾敏又生下了黛玉的弟弟,可那孩子的身子骨更差,长至三岁,便抛下父母双亲一病去了。

    这个孩子去后,贾敏一病不起,自此身子也跟着不好了起来。

    自儿子离世,贾敏身子本就不太康健,又因着林家子嗣单薄的事,整日里为子嗣之事忧心,吃了不少偏方秘药,求子不成,反倒将自己的身子败坏了。

    等到黛玉长至七岁这年,更是思虑过重,加之病气缠绵久不见好,直接抛下可怜的幼女一病去了。

    对于女儿贾敏的离世,贾母心中对女婿多有埋怨,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纵然无子,左不过多纳几房妾室的事,何苦因为无子之事竟逼得自家女儿年纪轻轻就去了。

    贾母也知道此事也不能都怪罪到女婿林如海身上,但贾敏的死带给她的痛是永远不能忘怀的。

    出嫁前,贾敏是国公小姐,武将之家的女儿,身体不说比起经常习武之人,但自也不是差的,贾母怎么也想不明白出嫁前自己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嫁于那林如海之后,十几年间竟直接因病亡故了。

    因此,贾母心中是有些恨的。

    但看着眼前的外孙女黛玉,贾母又有些释怀,说来,她和国公爷当年其实也并未看走眼,不管怎么说,自女儿贾敏去后,这么多年来女婿林如海也确实并未再续娶,膝下如今也只有黛玉这一女。

    想到这,贾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看着外孙女黛玉叹道:“玉儿,长大了,跟你母亲当年一样的好相貌。”

    说着,又拉过外孙女黛玉的手道:“这么多年,我将你接来京城,再没见过你那可怜的父亲一眼,你可有怨。”

    林黛玉闻言,反握住外祖母的手低声道:“当日进京,父亲曾说过外祖母慈爱,我自进了京一概都由外祖母照养,其余皆可不问,让我安心去即可。”

    “纵使多年未见,想必父亲也是体谅,更何况外祖母于玉儿有养育之恩,玉儿何曾有怨。”

    听到贾母的话,想到远在扬州的父亲,林黛玉垂眸,想到离家之时,父亲林如海当时的话。

    “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

    也正是因为父亲林如海的这些话,当日黛玉才忍痛抛下父亲,远离故土,随着前来接应的贾珠与贾琰两个表哥进了京。

    今日见贾母提起此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么多年来林黛玉心中都是不怨的。

    她自小体弱多病,生母去的早,又无兄弟姐妹,身边只有一个父亲还在世,对于尚且年幼,家中又无嫡亲女性长辈教养的黛玉来说,当年外祖母派人来接其进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总归是苛刻的,贾母将这个外孙女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在世俗礼法上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管如何,由国公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嫡亲外孙女的名头,总能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不会有损林黛玉将来的声誉。

    见外孙女说不怨自己,贾母眼角发红,轻轻拍了拍其手背。

    一时无言,这两个因为想起了贾敏的缘故,而暗自伤怀的祖孙两人,此时都有些沉默。

    静默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远处摇晃闪烁的烛火,贾母叹了口气,瞧着身旁自己这个娇弱可人的外孙女道:“原我也是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只是你父亲前几日派人来送信,说你如今年龄渐长,想在京城为你寻摸一桩相配合宜的婚事,只是我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方才一并说来,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听贾母说是父亲林如海来信,又提起说亲一事,林黛玉心中一紧,咬了咬唇,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自然地转过身子。

    瞧见外孙女脸上的不自然,贾母笑着为其理正发间的一支珠钗道:“玉儿如今也大了,此时只有我们祖孙两个人,莫要觉得难为情,对于你父亲提出的事,有什么想法都可一并和我这外祖母说出。”

    听到贾母的宽慰,林黛玉倒不是觉得父亲林如海为自己将来的事做打算有什么不好,只是……

    提到将来的婚事一事,林黛玉脑中就不禁冒出二表哥看向自己的那张笑颜,想到两人约定将来一起回姑苏的事,林黛玉脸上飞过一抹绯红,忍不住低垂下头。

    瞧着外孙女的这副模样,贾母了然,笑着拍着外孙女的手道:“你二舅舅改日想向你父亲去信,派人向你二表哥求亲,你意下如何。”

    话落,贾母眼角带笑的盯着这个外孙女一直低垂的头,良久,直到看见其轻轻点动了一下,方才舒展了眉间的细纹,拍着外孙女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满意就好。”

    听到身旁外祖母语重心长的话,有些难为情,一直低垂着头的林黛玉,眼角突然有些湿润,红着眼,抬头看向上方这位已经满头银发的外祖母,对上贾母满含热泪又带着欣慰之情的双眼。

    林黛玉忍不住像从前刚来贾府时一样,依偎在外祖母怀中。

    贾母也将其揽在怀中,轻声道:“只要玉儿喜欢就好。”

    房内烛火通明,为其增添了一丝暖意,说不尽的万千温情。

    心思百转,似曾相识的一幕在贾母眼前划过,她忍不住回想,当年她的敏儿就是这般羞涩地窝在她的怀里,求她同意了林家的上门提亲。

    时过境迁,相似的场景又重新在荣国府内重现,贾母想,“希望这次她的决定是对的,外孙女黛玉此生都能平安喜乐。”

    不断热烈燃烧的烛火,成了此次对话的见证者,拼命燃烧旺盛明亮的烛火,写下了一切的答案。

    “不悔!愿你我不悔!”

    第172章 王家来客(邢夫人的算计)

    天光乍破,黎明初晓,已是寒冬的京城飘起了阵阵小雪。

    一大早,荣府二房的下人便开始清扫起落雪,打扫着院落。

    今日他们太太的娘家,王家两位舅母要登门,探望早年嫁入荣国府的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姑侄。

    尽管天上还飘着落雪,但因着雪不大,所以荣府二房的下人还是乐此不彼的打扫着庭院。

    听说今日来的两位王家舅母中,大舅母唐氏不仅是县伯夫人,还是当朝从一品的诰命夫人,而二舅母牛氏也同样是有着五品诰命在身的当家太太。

    今日两人来,作为姻亲的荣国府自是要以礼相待。

    不说他们荣国府上的二房太太,是当年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的女儿,就说后嫁入荣国府的大房长媳王熙凤,就是这五品诰命夫人牛氏的女儿。

    而说起王家如今的当家之主王子腾,更是了不得的,现今已是从一品的九省统制,颇受皇恩。

    这样有名望的姻亲上门做客,荣国府内的下人更是竞相追捧起府上的两位王姓太太,奶奶来。

    自从分了家,被婆母邢夫人夺了管家权之后,王熙凤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如今听闻母亲牛氏与堂母唐氏,亲自登门来看望自己和王夫人之后,王熙凤近日可是喜上眉梢的。

    贾母不管,王夫人更是坐视不理,王熙凤被夺了管家权也就罢了,偏丈夫贾琏又被隔壁府上尤氏的那个娘家妹妹勾了魂去,私下里瞒着王熙凤另聘为二房,贾琏与其租了一处院子,竟偷偷过起了日子来。

    这事原是偷瞒着王熙凤的,可王熙凤是谁?她掌管了这个家近十年,虽然如今管家权被夺,但消息还是灵通的。

    得了消息的当日,王熙凤怒上心头,就准备提着剑去将这对丧尽良心的狗男女给砍了去。

    好在平儿拦下了自家怒气冲冲的奶奶,道:“奶奶如今找上门,便是将二爷和那女人都砍了去又有何用,老太太不当家,大太太更是等着瞧您的热闹,好抓了把柄,离间您和二爷的夫妻关系。”

    “奶奶就是为了小姐,此时也不能冲动行事呀!”

    说着平儿就抱着自家奶奶,落起了泪。

    王熙凤如今在后宅之中被婆母邢氏可是压制的很。

    自分了家,邢氏自居当家主母,没了老太太的压制,抖起了威风,不仅直接夺了王熙凤手中的管家权,更是让这个儿媳妇每日与她晨昏定省,陪旁侍奉。

    这邢夫人嫁进荣国府二十几年,膝下虽无一儿半女,但如今可算是摆足了当婆婆的款儿,不提如何风光得意的。

    被头顶上的孝道压着,王熙凤纵使多么精明能干,强势骄傲的一个人,也不得不在邢夫人面前先低了头。

    其间的委屈和心酸,自小陪着自家小姐一同长大的平儿更是心疼落泪。

    奶奶这般骄傲的一个人,如今瞧着整个人都比从前多了几分暮气。

    听到平儿的话,想起女儿巧姐,王熙凤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扔了剑,失魂地倒在地上,泪珠一连串的落下,心中既痛恨贾琏的无情,又哭自己为这府上这么多年,不说功劳,苦劳也该总是有的,却反而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悲痛心酸之处,王熙凤更是一时觉得喘不上气来,身子无力,歪倒在地上,吓得一旁的平儿赶紧扶抱起自家奶奶,哭道:“奶奶您这是何苦呢。”

    王熙凤失神地被平儿抱住,眼睛望向头顶,神色漠然,她心里恨贾琏,更恨自己无知遭了婆母邢夫人的算计。

    王熙凤威风惯了,自来眼高于顶,不怎么瞧得上邢氏这位小门小户出身的继婆婆,可如今不想,就是这样一个她向来瞧不上的人,狠狠算计了她一盘。

    邢氏的手段高明吗?并不见得。

    可就是这样低劣粗俗的算计,反让王熙凤这个精明十足的儿媳妇,给吃了个大亏,一时还真没法子再使了计压制回去。

    贾琏与东府尤氏的妹妹尤二姐之间的事,邢氏一早就得了消息,甚至私下里还特意帮着遮掩,让人瞒着王熙凤。

    邢氏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如今的王熙凤孤立无援,使她焦头烂额,再无力反制到自己身上,自己好顺顺利利的拿到府上的管家权。

    如今瞧着为着贾琏的事痛苦不已的王熙凤,邢夫人更是自得,想她嫁进荣国府这么多年,哪有过今日这样的日子。

    看着这个一向看不上自己,眼高于顶,高门大户出身的儿媳妇倒霉,邢夫人心里说不出的畅快,笑容得意十足。

    ——

    荣国府东北角,薛家目前借居的梨香院内。

    薛家带来的下人,今日也是一早便打扫了庭院,等着王家来人。

    王家两位嫂子过来,同是王家女的薛姨妈自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薛宝钗的闺房内,薛姨妈笑着让文杏端来自己为女儿准备的衣裳道:“今日你两个舅母来,可要打扮的鲜亮些才行。”

    说着就让丫鬟给女儿薛宝钗换上自己特意准备的一套正红色牡丹刺绣长裙,外披了一件白狐狸皮羽纱氅。

    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薛姨妈满意地点了点头,拉过女儿的手,为其亲自在妆匣里挑了一支金钗插上,瞧着镜子中的女儿,薛姨妈含笑道:“宝钗生的好,我看怎么打扮都是那么漂亮。”

    薛宝钗闻言,瞧着镜中的自己,一改往日素静的打扮,穿了一身鲜亮的红色刺绣牡丹长裙,真是犹如众人口中往日夸赞的牡丹一样,富贵动人。

    听到耳边薛姨妈的夸赞,薛宝钗只是垂下了双眼,低声道:“今日两位舅妈登门,妈准备了什么给几个表弟?”

    薛家自当初薛蟠打死了人,还摊上了人命官司,如今在京中还能安然无恙,家中的生意也能继续做着,贾家和王家两个姻亲的威慑力自是必不可少。

    若不然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个寡母弱女,守着偌大的家业,不能等到薛蟠回来,就让人给生吞活剥了去。

    当初薛蟠被判了流放,薛姨妈心中怨怪姐姐王夫人和长兄王子腾没帮着自家侄子,如今过去了那么久,薛蟠又平安归来,再大的怨气也散去了不少。

    如今王家两个嫂子前来,为了两个孩子,薛姨妈都要与其打好关系。

    此时听到女儿宝钗的话,薛姨妈笑道:“得了消息,你大哥一早便让人送来了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和一些珠钗珍宝就得着你那几个表弟、表妹上门。”

    薛宝钗听到薛姨妈的话,见薛姨妈和薛蟠准备的很是充分,跟着沉默地点了点头。

    说到薛蟠,他如今是跟在十五皇子身边做事,整日里为那位皇子张罗搜寻一些好吃的好玩儿,又新鲜又有趣的东西,讨得了这位爷的欢喜,如今仗着十五皇子的宠信,在京中贵族公子哥里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毕竟,没人会上赶着去戳那位皇子的不痛快,对于薛蟠的一些仗势之为,也都默不作声。

    这个人比起十五皇子,也是个时而疯癫,半疯半醒,很是阴沉难缠的主。

    为了哥哥薛蟠的变化,薛宝钗又是心惊,又是害怕,心惊哥哥薛蟠比起从前怎么倒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另一方面心里又忍不住害怕薛姨妈发现了什么端倪。

    又惊又怕间,薛宝钗面上却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端庄秀丽的模样。

    她害怕戳破真相的到来,但面对这个比起从前长进出息的哥哥,又忍不住自我劝慰,说不定哥哥薛蟠在边关流放的那几年,经历了什么事,改了性子也说不准。

    鬼神之类的说法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薛宝钗甚至不敢往那方面想。

    她不敢去想,甚至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

    这样就是最好的局面,哥哥薛蟠长进出息了,她和妈也能放心了不少。

    想到如今的哥哥,薛宝钗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若是,若是当时的哥哥也像如今这样可好?”

    “那么她也不会因为哥哥犯了案而落了选?”

    念头一闪而过,薛宝钗捏紧了手中的绢帕,慢慢闭上了眼。

    第173章 对弈,琰黛(王家上门撑腰)

    “王家两位舅母来了!”

    荣国府今日中门大开,几辆香车宝马接连驶进。

    进了荣国府,马车被下人拉到马厩那边停放,一行人又坐上王夫人派来接应的几顶青顶小轿,穿过垂花拱门,进到后宅,经过穿堂,绕过插屏之后的三间厅,来到上房所在的正房大院。

    轿子停下,周围立刻围上来一群丫鬟婆子,抛开轿帘,将上门坐客的两位王家舅母并几个少爷,小姐扶了下来。

    王熙凤带着人一早便等在此处,如今看到生母牛氏下了轿子,眼眶微红,上前一把抱住牛氏,声音轻颤,带着思念道:“娘!”

    “唉!”听到嫁出去多年的长女的喊声,牛氏也忍不住眼角带泪,一把将其抱住。

    母女两人许久未见,此时也忍不住抱在一些哭出声来。

    哭了几声,牛氏抬眼仔细地将这个女儿端详了良久,才低声道:“你受了委屈,今日我与你大伯母上门,定要那琏二给个说法才行。”

    原本王熙凤被婆婆邢氏压制,夺了管家权一事,是家事,王家自是没有理由上门给王熙凤撑腰的。

    可那贾琏着实胆大包天,明媒正娶的正妻还在世,就敢在外面偷娶二房,得了消息的牛氏,自是不能看着这荣国府一家,这般欺辱自家女儿。

    正巧,王家如今的顶梁柱,王子腾的嫡妻,王熙凤的大伯母唐氏此次带着儿子归京,牛氏便与大嫂唐氏商量着,今日一同上荣国府给女儿王熙凤撑腰,向女婿贾琏一家讨要说法来了。

    听到母亲牛氏的话,想起如今自己在这府上的难处,王熙凤更是忍不住落了泪,一旁的平儿拿着帕子为自家奶奶擦拭泪珠。

    直看的生母牛氏心疼不已,跟着落泪,瞧着女儿如今的样子,又是心酸又是自责,她这女儿一向要强,哪成想现在嫁给了他琏二,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想到女婿贾琏,牛氏恨的咬牙,一把拉过女儿王熙凤的手道:“那琏二如今敢这么对你,还真当我们王家没人了不成!”

    说着牛氏看向一旁牵着儿子霖哥儿一同下了轿子的长嫂唐氏。

    唐氏下了轿就看到这母俩抱在一起抹泪,此时见牛氏看过来,赶紧带着丫鬟走了过来,拿起帕子笑着给王熙凤这个堂侄女擦了眼泪道:“你母亲说的对,咱们王家嫁出去的女儿,怎么能让外人给欺负了去,快别哭了,瞧瞧这脸上的妆都要哭花了。”

    见唐氏表明了态度,牛氏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眼晴里露出一丝笑意,冲王熙凤颌首。

    王熙凤对上母亲牛氏的示意,神色一暗,低垂下头,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方才笑着抬起头与这位大伯母见礼道:“熙凤见过大伯母。”

    唐氏闻言,含笑地拉起这个侄女道:“快别多礼了,你我虽不多见,但你大伯在外可是经常与我提起你这个侄女的,如今见面,我自也是将你当作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的。”

    唐氏是续弦,嫁进王家时,王熙凤已是待字闺中与贾琏定了亲的。

    等到王熙凤嫁进荣国府时,唐氏更是跟着丈夫王子腾离京,远赴边关赴任,因此两人并不相熟。

    几人说话间,那边王夫人派的人又来请道:“二太太,请两位舅母到老太太房里说话。”

    见是王夫人派人来请,牛氏与唐氏两人笑着由王熙凤陪同一同跟着来人往贾母院子走去。

    贾母院内,邢夫人与王夫人此时都坐在下首等着王家两位夫人过来。

    听着丫鬟进来回话说,两个舅母带着人过来了。

    王夫人起身撇了一旁表情有些僵硬的邢夫人一眼,笑着看向上首的贾母道:“两个嫂子过来,儿媳出去迎一迎去。”

    闻言,贾母面容慈和,同样笑道:“既然是亲家上门,你自去相迎便好。”

    有了贾母首肯,王夫人带着下人先出了门,去迎王家两个嫂子进门。

    王夫人走后,屋内此时只余贾母和邢夫人两个主子。

    看到王夫人离开后,坐在上首的贾母撇了撇这个大儿媳妇,见她神情僵硬,不时抬头望向门外,贾母瞧了只是沉默地闭上眼。

    此时坐在贾母下首的邢夫人神色难看,不时的抬头望向门外,心中有些忧虑,她没料到王家此时真的会找上门来。

    邢夫人出身低,娘家破败,自嫁进荣国府当了贾赦的填房后,无论在贾赦那里或在这府上,受了多大的委屈,娘家也没一人能为其寻到荣国府上出头的。

    哪曾想在她的认知里,不过是没了管家权,男人另娶房小妾的事,就真的让儿媳妇的娘家给找上门来了。

    男人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在邢夫人的认知里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自她嫁于贾赦,丈夫贾赦便向来如此,她邢夫人不是也照样这般过了二十几年吗?怎么如今到了她王熙凤的身上就是不能接受的事了?

    想到此次上门的王家两个夫人,邢夫人心中忍不住埋怨。

    邢夫人独自抱怨,不满中,王家的两位舅母还是在王夫人两个姑侄和一众丫鬟的陪同下进了贾母的院子。

    唐氏与牛氏两个妯娌,到了贾母屋内先上前与这位老太太问好道:“老太太大安,如今瞧着身子可是和从前一样硬朗。”

    贾母见两人进来,坐在上首含笑地回道:“有劳亲家关心了,老婆子我一切都好。”

    说完,视线转到一旁的邢夫人身上,被贾母用眼神盯着,邢夫人身子一颤,站起身来,脸上强撑起笑容,看向进了屋内的唐氏与牛氏道:“亲家难得上门,一会我就让琏儿和他媳妇给两位亲家张罗一桌上好的席面作陪。”

    听到邢夫人的话,牛氏突然冷笑一声,面色僵硬,语气古怪道:“我可当不得他琏二的宴请。”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一静,场面僵硬了下来。

    没人能想到,牛氏竟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发了难,丝毫不顾及贾母和邢夫人的面子。

    坐在上首的贾母早就料到了牛氏此行的目的,此时听到牛氏直接发难,也没再继续客套,瞧了一眼下首的众人,也没说话,直接吩咐人去前院将贾琏叫来。

    自分了家,贾母如今早就不管事了,现在的她不想管,也懒得管,她老了,就是活还能再活几年?

    认清了贾家的现状之后,贾母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外孙女黛玉与亲孙子贾琰,这两个玉儿将婚事定下来,亲眼看着两个她疼爱的孩子能结成好姻缘。

    其它的就剩另一个孙子宝玉的事一直记挂在贾母心里。

    至于大房,贾母闭上了眼,她如今也是有心无力!

    纵观荣国府内无论是大房夫妻,还是二房夫妻,这里面没一个人能真心实意地听贾母的,一个个都是阳奉阴违。

    心不齐,这荣国府就如当初贾琰所说,早就该分家了,何必要都烂在一起才行。

    百年富贵,不过过眼云烟,贾琰能够明白,贾母能够有所悟,但不是所有人真的就能将其堪破的。

    凡人此生争破天,也不过求得那一世的荣华富贵罢了,难堪破,也堪不破的!

    ……

    荣国府的一处花园阁楼上,贾琰落下一枚棋子道:“王家两位舅母如今想必已经到了老祖宗的院子。”

    坐在对面的林黛玉闻言,只是沉默地接过紫鹃递来的茶,视线转到棋盘上,思索良久跟着放下一颗白子。

    见黛玉落下的棋子,直接将自己的生路堵上,贾琰无奈地笑着认输道:“妹妹好棋艺,我认输了。”

    第174章 玉镯定情(高甜)

    听他认输,林黛玉笑着拿起刚才紫鹃递来的茶,挑眉看向对面的贾琰扭头问道:“二哥哥,不再慎重思考一番。”

    “不思考了。”贾琰苦笑地看着棋盘上已经被白子围拢的黑子,摇了摇头。

    他的黑子都快被林黛玉的白子给吃尽了,再怎么玩都是输,贾琰干脆直接了当地认输了。

    见他肯定地摇头,林黛玉水眸微扬,眼中含光,笑容狭促,像只得意洋洋可爱狡猾的白狐狸。

    看到黛玉笑他,贾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与黛玉一同下棋,几乎没怎么赢过,这里面不排除黛玉棋艺好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他不怎么会玩古代的围棋也是主要原因。

    顶着林妹妹含笑的眼神,贾琰站起身,笑着讨饶道:“妹妹快别取笑我了。”

    说着,贾琰让守在一旁的晴雯端来一个用红绸盖住的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给黛玉道:“妹妹打开看看。”

    瞧着这个用红丝绸盖住的檀木盒子,对上一侧二表哥贾琰期待的目光,林黛玉伸手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只青白玉扭丝纹镯,整只玉镯呈现淡粉色,旁边还有一只同色系雕刻的青白玉镂空卷草纹珠镯。

    见到这两只玉镯,林黛玉眼前一亮,比起翡翠的翠色,这两只带着莹润的浅粉色的玉镯更能得像林黛玉这般年轻的姑娘欢心。

    太老成色的玉镯,虽同样价值不菲,但因颜色深而浓,戴在手上,总是显得有几分深沉,不适宜年龄尚浅的姑娘们戴。

    因此贾琰一早便托表哥薛蟠寻来这对颜色罕见的玉镯用来当礼物,原本是预备着留到二月里花朝节,黛玉生日送给黛玉当贺礼。

    但此次从国子监回来,贾母便应承了两人婚事的事,想着手中没有其它合适的礼物相送,贾琰便先拿出了这对玉镯送给黛玉,表明自己的心意。

    此时见黛玉心生欢喜,贾琰更是忍不住跟着笑道:“妹妹可喜欢。”

    闻言,黛玉侧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昨日贾母与自己的话,面上羞赧,扭头没有回他的话。

    见黛玉难为情,不回答自己的话,贾琰无声地笑了笑,转身示意紫鹃上前将其替她主子收好。

    只是黛玉瞧着那对成色上好的玉镯,面上有些犹豫,看向贾琰道:“这玉镯成色好,想必价值不菲,我怎好轻易收下。”

    两人虽在贾母那过了明路,即将定下亲事,但此时黛玉还是不肯轻易收下贾琰送的贵重的礼物。

    贾琰见黛玉不肯收下,只摆手笑道:“自我幼时搬出太太的院子,祖母和太太便赏了几处庄子和商铺过到我名下打理,这几年铺子上的生意都不错,妹妹尽管放心收下的好。”

    虽未经商也没有独自出门开府,但银子方面,贾琰还是比旁人富足些的,不说手下的那些田产铺子,光是算上每年收的那些礼都是有不少好东西在的。

    他今年又连中了小三元和封爵的大喜事,光是收贺礼就收到手软,别说是托表哥薛蟠买一对玉镯子,便是再买上几对送给林妹妹,贾琰都是花费的起的。

    因此,见黛玉犹豫着不肯收,贾琰直接阔气地摆了摆手,示意黛玉不必为难,这些花费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见他大气地摆手,一副不差钱的阔气公子哥的模样,林黛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噗嗤笑出了声。

    冲一旁的紫鹃眨眼道:“既然你家二爷说不差钱,那还不快收下。”

    说着眼神看向一旁的贾琰,面带调侃。

    一时众人听到黛玉的话,都跟着笑出声来,紫鹃更是直接上前,接过晴雯手中的檀木盒,笑容明媚。

    见黛玉收了礼,听着一众笑声,贾琰轻咳两声,才转而提起一开始的话题:“琏二哥此次可是要不好的。”

    话里是对贾琏的担忧,但面上贾琰对他是毫无同情可言的。

    无他,贾琏做的事,贾琰回府后也是有所听闻的,贾琏自己做事不地道,就别怪丈母娘找上门来与他要说法。

    对于王熙凤这个从前一直管家的二嫂子,贾琰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和不满的,再怎么说,王熙凤管着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处理着府上的大小事这么多年,总是有功的。

    贾琰还不至于因着二哥贾琏的缘故,分不清是非好坏,跟着嫌弃憎恨这个二嫂子。

    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身为隔房弟弟,贾琰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插手二哥和嫂子的房里事,如今听闻王家的两位舅母上门,贾琰也没对贾琏抱以同情。

    大舅王子腾还没死,王熙凤和王夫人的靠山还在,贾琏就敢干出这种事,何况以后的事呢!

    贾琰想到这,只是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惯了,有些甚至根本不把原配妻子当回事,这样的人于品行上总是有污的。

    而一旁的黛玉听他再次提起琏二表哥和琏二嫂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上凝重,只是贾琰说不得什么,她作为表妹更是什么都不能问的。

    于是道:“二哥哥以后会吗?”

    如此送命的问题,贾琰听了顿时头皮发麻,猛地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黛玉,上前几步,连连保证道:“我自是不会的,妹妹还不懂我的心。”

    说着就要当着众人的面,举手与黛玉当场发誓。

    “哎……”

    见他模样不似做假,黛玉赶忙出声拦下。

    又见他讨好地笑着看着自己。

    林黛玉不自然地转过身子,又扭头道:“谁要你的发誓,要发誓表哥也该在未来二嫂子面前发,哪能轮到要到我跟前发。”

    说完,林黛玉便赌气将头转了过去。

    贾琰闻言,只笑道:“我当然是在未来二奶奶面前发的。”

    听到身后人的话,林黛玉心头一颤,忍不住回头望向身后的人。

    见此,贾琰只轻叹一声,方又走近,上前低声道:“我原以为祖母已经和妹妹说了的……”

    还不待贾琰说完未尽之言,就听耳边传来黛玉的声音,“我知道。”

    声音极轻,若不是离得近,贾琰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心中反复确认几次之后,贾琰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林妹妹。

    见他震惊,林黛玉轻咬下唇,方才吐出一缕幽香道:“外祖母昨夜问过我的意见。”

    “那妹妹是……”闻言,贾琰神色欣喜,语气中带着忐忑和紧张,甚至有些不敢继续问下去。

    他自是知道黛玉的心应是同自己一样的,可真问出口的那一刻,贾琰又有些不自信起来。

    看到神色忐忑,透着紧张与欢喜的二哥,黛玉觉得整个人都忍不住发烫,不愿继续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架不住贾琰一直用期待的目光瞧着自己,黛玉抬手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双颊,转过身子,快速轻吐出一句话道:“我同意了。”

    徒留身后的贾琰一个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瞬间整个人被幸福与欢喜淹没,呆呆地愣在原地,双目微红,盯着眼前林妹妹的背影怔愣许久,才终于有了反应。

    反应过来之后的贾琰,眨了眨有些酸涩发红的双目,许久才轻声回道:“我真的好欢喜。”

    好欢喜,林妹妹同意了自己的提亲,好欢喜,自己这辈子能求娶心上人,好欢喜,原来自己也是有人爱的……

    爱!这真是一个跨时代空间长河的话题。

    异时空的梁琰,寻找了二十几年,都没有确切地找到它的足迹。

    而今,竟让他如此轻易而简单的得到了。

    贾琰眨着双眼,甚至不敢动,害怕一动就跟着戳破了这个美梦。

    似有所察,黛玉疑惑地转过身,歪头看向他。

    “二哥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太激动了。”贾琰自嘴角扯出一抹轻松的笑,跟着回道。

    听到解释,黛玉微微蹙眉,如远山黛雾一样的眉毛蹙起,在贾琰面前隔出一片白雾,让他有些恍惚。

    不禁出声喊道:“林妹妹!”

    见他喊自己,黛玉咬紧了唇瓣,轻声回道:“二哥?”

    有了黛玉的回应,贾琰才真切地觉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脸上露出一抹如释负重的笑容。

    真好!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林妹妹也是真的!

    刚才的一瞬间,贾琰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幻境。

    那里有一个跟林妹妹长的一样的女子问自己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看到这个跟黛玉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贾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一切都是梦里发生的事情,他如今是在梦里还没醒来。

    可听到耳边那个跟黛玉长的一样的女子,一直不停地在问自己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找她。

    贾琰又忍不住跟着头痛起来,头痛欲裂地想着,“是黛玉一直在梦外问自己怎么还不醒来吗?”

    他怎么还在梦里呢!他该回去了,他要回哪呀?林妹妹一直在叫他回去呢!

    林妹妹好像一直在叫他,一直在叫他啊!

    贾琰呼吸粗重起来,双眼闭上又睁开,拳头握紧又松开,整个人都有些失神恍惚。

    瞧的一旁的黛玉,眉头紧蹙,轻声回了他一句。

    贾琰才跟着清醒过来。

    第175章 话往事,逃离命运。

    荣庆堂那边,贾琏被贾母派的人给请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贾琰是不清楚的。

    他也没有那个好奇心,特意派人跑去探听一番。

    此时贾琰被黛玉担忧的神色盯着,脑子越加清明起来。

    端起桌子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粗喘了口气,贾琰才重新看向黛玉道:“我没事,还请妹妹安心,刚才只是听到妹妹说同意,我心中欢喜,一时有些失了魂。”

    听了他的解释,黛玉眉头微蹙,但瞧着他此时平静的样子,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黛玉点头,贾琰心中松了口气。

    若黛玉真的问起来,贾琰还真没办法与其解释,难道要他与黛玉说,刚才他眼前突然看到一个和黛玉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还与自己说话?

    这番话,不说黛玉心中能否相信,就是贾琰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哪有在人家姑娘面前,说自己看着她又看到了别的姑娘,就是长得一模一样,贾琰也是觉得不妥的。

    想到刚才那副奇怪的场景,贾琰眸色一暗,绷紧了心神。

    他并不是定力差的人,刚刚那幕确实有些古怪。

    ……

    临近中午,贾母院子里的人,过来请众人过去见客。

    见贾母派人来请,贾琰就知道贾琏的事应该有了结果。

    与黛玉道了声,便起身带着人先往贾母的院子里去了。

    他要先去与此次来的王家两位舅母,并几个表哥、表弟见面。

    等到之后,黛玉才会和迎春、惜春一起进屋与几个女眷坐在一处说话,用饭。

    这边贾琰带着人进了正厅,只见此时王家来的两位舅母正坐在一侧檀木椅上,身边是几位王家的表哥、表弟们。

    一侧的王夫人、王熙凤和薛姨妈等人陪同在旁。

    此时见贾琰走进来,瞧着这位堂侄,唐氏揽着自己儿子,先笑道:“这便是琰哥儿吧。”

    看着屋内众人,贾琰进了屋,便上前冲两个王家来的舅母作揖道:“见过大舅母,二舅母。”

    贾琰躬身行了礼,听到上首唐氏和牛氏叫起后,又上前与周围坐着的几个表哥,表弟见礼。

    王霖,王恒两个与贾琰不久前是见过的。

    此时,见到这个表弟,王恒笑道:“宝玉和珠大哥他们怎么不见?”

    正问着,就见门外贾宝玉穿着一身大红色锦袍,头戴紫金冠拉着贾兰急匆匆地跨步走进来,身后跟着贾珠与薛蟠两人不紧不慢地走来。

    贾宝玉拉着侄子贾兰进来后,看着屋内众人,与其后面一同进来的贾珠与薛蟠一道与唐氏和牛氏等人见礼。

    唐氏与牛氏自是笑着点头,开口一一夸赞问候了几个外甥。

    听着耳边牛氏与唐氏的夸赞,王夫人眼角眉梢间露出得意的笑,拿帕子掩着唇角。

    她和侄女王熙凤不一样,贾琏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不给正妻面子,偷取尤二姐。

    但贾政那个迂腐清高,最重名声与清誉的古板老爷,尽管私下里偏宠爱妾赵姨娘,但明面上宠妾灭妻的事他是万万不敢干的。

    脸面和名声这两样东西,可谓是贾政这辈子最看重的东西。

    此番因为贾琏的事被王家找上门来,贾政都觉得丢脸至极,有辱斯文,败坏了家风,一早便寻了个理由躲了出去,不愿见客。

    至于贾赦,他更是不在乎的,从早上到现在连个面都没露,如今更是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寻欢作乐去了。

    这王家,贾赦才是懒的见呢,在他看来从前那王子腾见了他,都要行礼问好,如今倒好,他儿子只是娶个二房的小事,就要找上门来要说法?

    想到那王子腾,贾赦不屑地冷哼一声,背过手,不理身后邢夫人想要说的话,带着人直接施施然走了。

    这边贾琰与贾珠几人坐下,陪着几位王家来的表兄弟说着话。

    而一旁的牛氏则低声劝慰着女儿王熙凤道:“如今那琏二既然当着众人的面,给你陪礼道歉了,那在外面的二房也被他家老太太给派人打发走了,今日过后你便莫要再提从前的事,好好哄着那琏二先与你生下个嫡子才是要紧事。”

    说着又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眶,牛氏叹了口气,以过来人的身份继续劝道:“今日我看,你那婆婆也不是个好的,他们如今分了家,你也该为自己和巧姐那丫头早做打算了,与其在管家权之事上与她争破了天,不如早日生下个嫡子傍身要紧。”牛氏直接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今日之事,牛氏算是看出来了,女儿王熙凤太过要强,往日里嫁进这贾府,看着掌管整个府上的管家权如何风光,但这膝下一直没个儿子傍身,将来还不是让别的女人摘了桃子,将这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与他人。

    所以此时,在处理了贾琏在外面偷娶的二房之后,牛氏又开始转头劝王熙凤先生下个嫡子。

    这个时代,尤其是他们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和离的事岂是能轻易说出口的?

    娘家上门撑腰,是用来威慑那贾琏,让他顾及着王家的权势,不敢做出那宠妾灭妻之事,而不是真的打上门来让两人和离的。

    王熙凤听着牛氏的劝说,心里也清醒了不少,知道母亲牛氏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好。

    自分家之后,王熙凤原本还想着丈夫贾琏成了荣国府上名副其实的继承人,自己也妻随夫贵,在这府上的地位水涨船高了。

    可不曾想没过多久婆婆邢氏便派人先夺了自己的管家权,丈夫贾琏又是个没良心的,嘴上劝着自己先忍忍,等到以后这府上全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

    可不曾料贾琏刚在王熙凤面前说完这话,转头便在外头偷娶了一个二房出来。

    王熙凤如今想到此,也是恨的直咬牙。

    可叹的是,如今闹也闹了,骂也骂了,若是不和离,将来这日子还要照样过下去呀!

    想到将来,王熙凤此时的脑子,反倒一改往日的清明了起来。

    往日里只怨她太过要强,才让这起子小人给钻了空子,如今王熙凤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狠咬着下唇,眼神犀利,“将来她定要这些害她的人好看!”

    看着女儿眼神发狠,一旁的牛氏叹息一声,伸手为其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心中期愿着王熙凤真的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这当母亲的能帮得了她一时,但帮不了她一世。

    哪日王家的人若是都不在京城了,这一切还都需要王熙凤自己能立的住才行。

    将来有个嫡子傍身,他琏二最起码不敢真的干出休妻的事来!

    想到女儿王熙凤如今的处境,身为母亲的牛氏又是心疼,又是忍不住落泪。

    ——

    陪着众人将王家两位舅母送走之后,没理会身后苦哈哈还要跟着侄子贾兰一同到大哥贾珠院子里读书的贾宝玉,贾琰直接带着人转身去了贾母的院子。

    来到贾母院子,见到鸳鸯刚从屋内走出来。

    此时瞧见他来,鸳鸯笑道:“老太太刚用了饭,还没准备睡呢,二爷这会子来的巧。”

    听到鸳鸯的话,贾琰回道:“有劳鸳鸯姐姐,进屋与老祖宗通传一声。”

    说完,还没等鸳鸯转身再进屋与贾母回话,就听屋内传来贾母的声音:“是琰哥儿来了吗?”

    见屋内的贾母听到了两人的声音,也不用鸳鸯再进去传话,贾琰干脆直接带着人进了贾母屋中。

    屋内的贾母看到孙子进来,笑着与一旁守着的丫鬟道:“我就说听到琰哥儿声音了,你看这人不就进来了。”

    一旁守在贾母身边的丫鬟听了,笑着恭维道:“老太太好耳力。”

    听到丫鬟的恭维声,贾母只是道:“老婆子,我虽人老了,但眼不花,耳也不聋,这府上的大小事,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说完,似是想起了今日这场闹剧,贾母独自叹了口气,抬头瞧着这个孙子道:“你那两位舅母如今可是走了。”

    “回老祖宗的话,都已经走了。”贾琰上前跟着回道。

    听孙子说王家的人都走了,贾母叹息着将身子直起,道:“你如今过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和祖母说。”

    闻言,贾琰瞧了一眼房内的丫鬟,示意她们先出去。

    等到丫鬟们都走出房门,将门关上之后,贾琰才开口道:“祖母能否和孙子讲一讲,当年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贾琰突然问起这个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今日在看到王家那位从一品的诰命夫人,唐夫人后,突然想到,按理说当年王家,王夫人的父亲县伯王公也是支持废太子一脉的,为何废太子倒后,贾家遭了劫难,王家却依然安然无恙。

    要知道王家如今的当家之主王子腾可是颇受皇恩,甚至被任命为从一品的九省统制这样位高权重的官职。

    这才是一直让贾琰感到困惑的地方。

    听到孙子问起这个,贾母沉默半响,方才缓缓开口道:“当年你那王家外祖父是太尉统制,掌管着京营中的马匹,钱粮,货物船只的运转。”

    “我们家虽与他们家做了姻亲,但你外祖父那人一向谨慎,明面上谁也没有投靠,一直到太子被废,王家都没有掺连到其中,因着这个缘故,当年事发,他们也没有被牵连到其中。”

    贾琰听了,忍不住轻笑一声,合着这王家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将女儿嫁到了贾家,自己却谁也不站队,成了个中立派。

    等到姻亲倒下,自己反倒成了个保皇派,步步高升了起来。

    贾琰再联想到今日见到的这位大舅母,唐氏的身份,心中更是有了明悟,这位可是皇系旁支,当年常顺郡王的庶女。

    虽然对王家当年的行为,多有吐槽,但贾琰对如今贾赦的行为也没有多看的起的,王家的当家之主,当年最起码还会明哲保身,如今贾赦倒好,直接拖着一家子老小往火坑里跳。

    他看贾赦这家主当的,还不如不当的好!

    反正贾琰是不想陪着贾赦一同寻死的,他答应了以后要和黛玉一同回姑苏,可不能陪着一心想要寻死的贾赦跟着荣国府一起下了黄泉,更不能白白被牵连,因此丢了性命。

    第176章 上门提亲

    谈过王家的事,贾母不由想起丈夫贾代善当年在时,他们荣国府又是何其风光,圣宠不断。

    哪能料到如今竟也沦落到被往日不如自己的姻亲给比了下去,连给底下几个孙子想求个恩典,赏个官儿做都不成。

    瞧着眼前的孙子,贾母又是一阵伤怀,叹道:“你那大舅如今已是九省统制,你和宝玉都是他的亲外甥,往后也不要疏离了去。”

    这话是让贾琰不要因为今日之事和往年那些旧年陈怨给影响了去。

    王家当年如何行事,都与他们这些小辈无关,如今王子腾身居高位,贾琰身为他的亲外甥,往后若是入朝为官,他这当亲舅舅总要照抚一番的,因此贾母不愿孙子因这些事,影响到和王子腾的这层关系。

    听到贾母的话,贾琰知道是为自己好,恭敬回道:“孙儿明白。”

    见孙子能听进去自己的话,贾母脸色缓和了不少,不再去想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而是笑着拉过这个孙子道:“我昨日便派人将你和玉儿那丫头的婚事的事提与你父亲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到你林姑父那边的回信。”

    对于贾政这个儿子,贾母还是满意的。

    虽说贾政无论是为人还是做官都清高迂腐了些,但论起孝道贾赦是不如他的。

    读书人重清誉,好面子,贾政虽才学不怎样,但这两样他是极看重的。

    既然贾母亲自开口要为两个孩子做主,定下亲事,贾政自是不敢不从。

    他是个极重规矩的读书人,妹夫林如海当年送幼女进京,贾政便是当这个外甥女如亲女相待,如今老太太与他提起琰哥儿与这个外甥女的亲事,贾政独坐书房,思索良久,也觉得是桩极佳的婚事。

    妹夫林如海如今是巡盐御史,颇受皇恩,林家更是清流出身,书香世家,对于给琰哥儿寻个这样的亲家结亲,贾政心中是满意的。

    琰哥儿出息,于读书一道比他大哥还要勤勉,几个儿子中,除了长子贾珠,贾政最是看重这个二子。

    按照贾政的心思,将来二儿子也一定是要走科举仕途的,那么与他定个出身清贵,大族人家的姑娘是个不错的决定。

    武将勋贵之家纵然出身高贵,但将来科举做官,还是要有同为文官的姻亲能在朝中帮扶的好。

    贾政自己不是正经的功名出身做的官,就越发想要底下的几个儿子都能得个正经的官身。

    对于底下的几个儿子,也是觉得能最好娶个读书人家的姑娘为妻好。

    膝下的长子贾珠,贾政更是做主直接聘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为长媳。

    如今到了二子贾琰这里,贾政原也是想与他在京中聘个家风清正,累世做官的人家的。

    既然贾母亲自开口,贾政做为孝子,自是不想忤逆母亲的。

    想到如今远在扬州任职的妹夫林如海,贾政心中甚悦,他与这妹夫当年也是交情不错,又因有着贾敏的这一层关系在,两家也是知根知底,对于这桩婚事贾政心中满意。

    敲定了主意,贾政直接就在书房提笔写了书信,吩咐人寄去扬州。

    等到出了书房,看到正房的烛火,贾政才想起来转道又与王夫人说了一声。

    听到贾政的话,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盯向眼前的丈夫,心中又惊又怒。

    惊怒之间,王夫人再不顾夫妻之间的那层虚假的面子情,直接高声质问道:“你是说要与琰哥儿与那林家定下亲事!”

    当着下人的面被王夫人厉声质问,贾政不悦,皱眉道:“我身为父亲,琰哥儿的婚事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岂料,王夫人听到他的话,直接气的将手中的碗筷摔下,“我不同意!”

    一口回绝了贾政的话后,王夫人看着这个丈夫,口中恨恨道:“凭什么让琰哥儿与林家结亲,老太太就是偏爱自己的外孙女,想要亲上加亲将外孙女留在身边,也不能拿孙子的婚事作筏子!”

    被一口回绝的贾政,面色铁青,“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好!我说是就是,岂是你这妇人之见来插手的!”

    “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就派人去扬州提亲。”

    厉声说完,贾政直接挥袖离去,不再管身后王夫人的怒火,转身进了赵姨娘的厢房。

    气的屋内的王夫人全身发抖,恨不得冲过去将贾政和赵姨娘那个贱人给生吃活剥了去。

    ……

    而在听到贾母的话之后的贾琰,神色更是一喜,知道既然老祖宗都这么说了,想必老爷贾政那边也是同意的。

    只要贾政这个做父亲的能同意,亲自写信送往扬州,那他与林妹妹的婚事就有了可能。

    想到这,贾琰整个人都透着喜悦,眉宇眸中带着掩不下的笑意。

    看孙子欢喜,贾母含笑地点点头,她老了,最是不喜散,对于几个疼爱的小辈,怎舍得将来他们一个个都离了自己身边,为此贾母不惜拿出母亲的身份亲自开口让儿子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

    至于二儿媳妇王夫人的那些心思,贾母只当不知。

    虽说她如今不当家,但这府上的大小事,尤其是在琰哥儿和玉儿的婚事上,还轮不到她一个儿媳妇说的算。

    贾母是觉得自己老了,但她还没老到,只能看一个儿媳妇的脸色去。

    如今贾母还能对底下两个儿媳妇的那些小动作隐忍不发,只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若不然邢、王两个夫人也不敢如此猖狂行事。

    每个人都自以为瞒的好,但其实贾母一直将他们的那些小心思都看在眼里。

    大房夫妻想要独占荣国府,二房夫妻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整日互相排挤使绊子,贾母怎么会不知,她不但一切都知道,就连王熙凤与贾琏的那些个小算盘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面对这些,外人看着贾母是在装聋作哑,诸事不理,但贾琰始终觉得他这位祖母,应该在等。

    在等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时机!

    贾母毕竟是当过几十年国公夫人的人,高位待久了的人,底下这些人的小心思,她不会看不明白的。

    正如王夫人想拿两个儿子婚事的事来制衡婆婆,可不曾想过如今却是被这婆婆给先摆了一道。

    时下的人都重孝道,贾母的话,贾政这个孝子还是听的,不说贾政便是换了贾赦只要贾母的话不损害自己的利益,贾赦也是愿意照做的。

    无关利益的事,贾赦并不想真的和这个亲生母亲撕破脸面,在世人面前他还是愿意做出一副“子孝母慈”的场面来的。

    对于这些,贾母心知肚明,无论两个儿子怎么样,明面上还都是愿意将她当母亲的。

    天然的孝道和母子情分,其实让贾母一直都是站在两个儿媳妇上面的,更是从来没有什么反压制的说法。

    正如今日邢氏可以借婆婆的身份压制了王熙凤这个儿媳妇,却怎么明白不过来贾母也可以用来压制她呢。

    王夫人阴毒假慈悲,邢氏更是一朝得势,行事无脑又猖狂,贾母看在眼里,只是暂时不与她发作罢了!要不然她还真当自己是这府上最尊贵的当家太太了?

    想到邢氏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贾母面色冷淡。

    这个儿媳妇若是聪明些,今日又怎么招来王家上门打脸,他们荣国府的脸面今日可算是全都被她给丢尽了!

    不怪贾母如此生气,王家今日上门可是一点面子也没给她们留,一上来直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说邢氏,贾母都跟着觉得丢人。

    ……

    见贾母脸色不好,贾琰知她是为了今日王家上门问罪之事,跟着劝道:“老祖宗不必伤怀,想必经此一遭,琏二哥往后行事也应是会有所顾忌的。”

    听到孙子的话,贾母脸色好了一些。

    贾琏毕竟是她的亲孙子,纵使再气,贾母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办,可今日王熙凤的行事,也是让贾母有些不满的。

    往日里王熙凤管家,对于这个精明能干的孙媳妇儿,贾母是极其信任,欣赏的,可今日贾母心里未尝没有恼怒她不先报与自己来做主,反倒让娘家登门,过来荣国府讨要说法。

    王凤熙的这步棋走的不算明智,但她也着实被逼无奈,更是被邢氏和贾琏两个竟然合起伙来对付自己的事气昏了头。

    王熙凤那边,等到母亲牛氏走后,回过神来,王熙凤自己也不免有些后悔。

    她今日虽是出了口气,但是也将府上最具话语权的几个人都给得罪了!

    想到此,王熙凤心下更是产生了一股悔意,再加上近日怒火攻心,情绪极其不稳定。

    一阵头晕目眩间,王熙凤竟枕着靠椅直接向后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可把一旁的平儿给吓坏了,赶紧将自家奶奶扶进屋,又吩咐人快去请大夫过来。

    ——

    王熙凤那边晕过去没多久,贾母这边,正当贾琰还在与贾母讨论着今日王家来人的事时。

    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道欢喜的报喜声。

    “回老太太,我们家奶奶有喜了!”

    同坐在屋中,听到这句话,贾琰不由地转头看向贾母的脸色。

    若是他猜的没错,来的人正是琏二嫂子院子里的丫鬟。

    刚才贾琰还在为王熙凤这个嫂子担忧,如今听到这句话,贾琰突然笑了起来。

    王熙凤怀孕了!

    这个消息传开时,震惊了府上众人,贾母收到消息后更是亲自过去探望,至于心中的那点埋怨更是在听到大夫的话后烟消云散了。

    “好好好,琏儿媳妇你如今有了身子,合该好好休养,养好身子要紧。”

    听到大夫亲口说是喜脉后,贾母顿时喜笑颜开,安慰了王熙凤,甚至又特意派人去将贾琏叫来,敲打他往后不要再胡闹了,好好的定下心来跟他媳妇儿过日子。

    王熙凤醒来更是满脸庆幸,听到大夫的话,低头摸着小腹,眼中忍不住落了泪。

    大夫说她近日操劳又邪火缠身,方才差一点就要小产。

    摸着小腹,听着大夫的,看着这个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王熙凤又惊又喜。

    平儿见自家奶奶落泪,更是在旁劝道:“奶奶如今有了身子,可要保住身体,不能再哭了。”

    一旁的丰儿也跟着劝道:“奶奶是大福的人,一个月前那刘姥姥来咱们府上,见了奶奶就报喜,当日还不知,如今可见这喜就在奶奶腹中了。”

    丰儿的话很是讨巧,话一说完,众人都忍不住跟着点头认同,笑声一片。

    想到刘姥姥当日见自己的那些话,王熙凤也是认同,心中甚至感念起刘姥姥的恩,一上门便给她报来了喜信,打定主意等下次,她老人家登门定要偿还这个恩情。

    第177章 围炉煮茶(小甜)

    严冬寒日里,贾琰带着人从贾母院子里请安出来。

    转道回去的路上,路过潇湘院,只见院门处种了好几株腊梅花,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贾琰远远瞧见这几株红腊梅,忍不住道:“寒冬腊月里这花倒是生的好,也不知你林姑娘近日身子可好。”

    说着就自顾自往林黛玉的潇湘院走去。

    身后的墨砚闻言,忍不住低头撇嘴,“二爷真是的,谁还不让他去林姑娘的院子了,都到人家院子跟前了,还要找个借口再进去。”

    若不是今日出门儿墨砚一直跟在自家二爷身后,此时听到二爷的话,还真以为二爷是不经意才路过了林姑娘的院子呢。

    看着自家二爷的背影,墨砚心中吐槽,脚下却是不停,跟着二爷身后一同进了潇湘院。

    此时潇湘院内。

    林黛玉所居的正房,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三个姑娘都在里面。

    几个姑娘相伴而坐,围着一张圆桌正欢声笑语地聊着天。

    桌子上放着几叠精致小巧的点心,琉璃碟碗上还摆放着香瓜蜜果、雪末籽、落地松这些供姑娘们闲聊逗趣的消遣物。

    旁边点着火炉,青色的炉子里冒着热烟,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随着顶起的盖子,清香中带着丝丝甜气的茶香味蔓延在房中。

    贾琰一进来就看到这呜鸣着不停冒着白烟的火炉,看到那火炉周围还放着几个黄澄澄的橘子,不由笑道:“围炉煮茶,妹妹真是好雅兴。”

    见他进来,探春先笑道:“二哥,可是来的不巧了……”

    话说到一半,她先看了身旁的黛玉一眼,又拿眼打量起眼前的贾琰,手中抓了一把雪末籽,自顾自磕了起来,眼中带着笑,满是未尽之言。

    听到她话里对自己和黛玉两人的打趣,贾琰上前与这个妹妹作揖道:“妹妹可别作弄我了,今日姐妹们难得齐聚,我看我这是来的正巧才是。”

    说着贾琰抬头小心地看向一旁的黛玉,瞧见她虽面色有些泛红但并无愠色,心下松了口气。

    如今贾母做主要为两个人定下婚事的消息传开了,众人一见到贾琰与黛玉口上都是要跟着打趣一番的,弄的近日贾琰都不敢多上黛玉的院子里探望,就连平日里在贾母的院子里碰上了也是多有避人的。

    “哼!”

    在接触到他小心翼翼看过来的视线时,黛玉更是直接不理,冲他翻了个不算雅致的白眼之后,扭过身子与一旁的惜春,迎春两个继续说起了话。

    当她和他一样还是个小心肠的不成,值当为了这个还要平白生起了气?

    故此,黛玉只扭过身子,不去理他。

    瞧见黛玉不理自己,贾琰心中泛起苦涩,众位姐妹们都在,也不好上前与黛玉搭话,他只能独自站在一旁憋闷。

    贾探春嗑着手中的瓜籽,盯着此时二哥的身影,脸上笑意盈盈,又冲一旁二姐姐迎春使了个眼色,两人瞧着这个兄弟脸上的郁闷之色,更是笑的颤动起身子,脸上一同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调侃之意十足。

    听着耳边几个姐妹的取笑,贾琰难得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敢出声反驳什么,自己一个人默默接过丫鬟搬来的凳子,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看到他的动作,探春与迎春两人互相看了看,又给一旁的惜春使了个眼色,停下笑声,不再打趣两人。

    止了笑声,探春又站起身,冲着众人道:“我听说今年老太太特意吩咐了要将年夜饭摆到揽霞阁里去吃。”

    听到探春的话,众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说来,这揽霞阁倒也是个好地方,阁内种了各色花卉,尽管是在冬日里,也被养护的极好,恰是这冬日里难得的一处景观来,配上除夕当夜的圆月,众人也可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团圆饭。

    只是,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往年过年,荣国府多会与隔壁的宁国府一块办宴,今年贾母倒是没说要叫上隔壁府上的贾珍一大家子过来。

    反而吩咐了邢夫人,除夕当夜她老婆子要到揽霞阁里和大家一起吃团圆饭。

    荣国府已经分了家,王熙凤又被查出有孕,尽管前些时日因王家上门闹出了不少乱子,但这管家权如今还是在邢夫人的手中。

    没有被贾母直接收回手中的管家权,邢夫人心中自是千恩万谢的,如今更是婆母说什么就照做什么,不敢有二话。

    因着王家的事,邢夫人闹了个没脸,在贾赦那里也没讨着好,被这个大老爷好一顿排贬,又是嫌弃起她的出身不好,始终上不得台面,又是觉得她丢了自己身为一等将军的排面被那王家给落了面子去,满脸是对这个续娶的夫人嫌弃与不满。

    听到贾赦的贬斥,邢夫人强撑起笑脸,不敢公然回怼这个丈夫,只敢在心里咬牙切齿,恨毒了贾赦身边那些个挑拨是非的小妖精。

    说来,她这人实在可悲又可恨,一味讨好顺从贾赦这个老爷,甚至不惜助纣为虐帮着将那些年轻漂亮姑娘、丫鬟们,亲自送到丈夫的床上,又转过来怨恨着这些年轻貌美丫鬟抢了自己的恩宠和体面。

    听着探春的话,众人略过邢夫人不想,直接热火朝天的讨论了起来。

    只见贾琰看着众人道:“我倒是觉得揽霞阁旁边的醉山居也是个好地方。”

    “想着若是能在那办个冬日小宴,也是极妙极雅的。”

    黛玉听了他这话,也是难得的跟着赞道:“这想法不错,那处有山有水,正适合一起作诗的。”

    见黛玉接了话,肯理自己了,贾琰更是跟着点头,像是一个忠诚的应声机,赞同附和道:“是极,是极!还是林妹妹有想法。”

    话一出口,没有臆想中的夸赞,贾琰直接收获了他那来自林妹妹的几个白眼。

    “要你多嘴!”

    顶着探春与迎春几个投来的意味深长地眼神,白面薄红,狠瞪了他几眼之后,黛玉才收回视线,转过头去继续与探春几个聊着贾母办宴的事。

    又被黛玉甩了几个白眼儿之后的贾琰彻底老实了下来。

    不敢再说了,再说黛玉真的要生气了!

    ……

    与几个姐妹又一同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没待多久,贾琰便起身告退了。

    几人如今毕竟年龄渐长,虽是同族姐妹但也不好长久地待在一处,因此贾琰只在黛玉这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与黛玉,探春几人告了别。

    从潇湘院那出来后,半路上又遇到王夫人派人来请,瞧着眼前的丫鬟,贾琰想了想还是转道跟着一起又去了荣禧堂。

    荣禧堂内,用绿纱糊的窗户下,薛姨妈与薛宝钗两人正坐在炕沿上陪着王夫人说话。

    贾琰站在门外只模糊的听见里面的薛姨妈劝慰着王夫人,让她不要多心。

    直到由丫鬟引着,进了屋子,才听清里面薛姨妈与王夫人的谈话。

    “姐姐又何苦置气呢,我看琰哥儿和瑛哥儿几个都是一等一的出息,比起旁人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看着面色难看的王夫人,薛姨妈口中劝道。

    说着薛姨妈又笑着拉过女儿宝钗的手道:“姐姐可是不知,蟠儿那孩子在皇子身边当差,如今还给宝钗这丫头寻了个好差事,明年就要到明熙公主身边当才人了。”

    “还说当年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这个妹妹,他这次从边关回来,要将功补过,特意求了十五皇子开恩,让宝钗到公主身边陪读。”

    本朝公主、郡主的陪读,一般可称才人或赞善。

    从前因为薛蟠的事,导致薛宝钗落了选,如今薛蟠回来,倒是难得有心又补偿给了这个妹妹。

    薛宝钗如今芳龄十六,说起年龄也是不小了,薛姨妈原本想着能给膝下的一双儿女在京中寻摸一桩好的婚事,但哥哥薛蟠不愿意成婚也就罢了,到了女儿宝钗这,薛姨妈却也犯了难。

    因着从前薛蟠的影响,薛宝钗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如今薛蟠回来薛家虽一朝攀上了皇子,得了些势,但于婚事之上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薛宝钗生的貌美,又自来才貌兼备,寻常人家薛姨妈自是看不上的。

    找不着合适的亲事,反倒是薛蟠在问过这个妹妹的意见后,给求来了一个好差事。

    有了这个好差事,薛姨妈也不再急着给女儿找个好人家,转而喜滋滋的筹备起明年女儿进宫的事来。

    听到薛姨妈的话,王夫人收起眼泪,抬眼打量起这个外甥女来。

    瞧着宝钗的好相貌,王夫人拿着帕子擦了眼泪,跟着薛姨妈的话笑道:“宝钗能进宫,那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妹妹往后也能少些忧虑。”

    嘴里是为薛姨妈这个亲妹妹感到高兴,眼中却不见半分笑意。

    看着这个一向不如自己的妹妹,王夫人眼中闪过复杂。

    薛姨妈听了,则道:“也是宝钗这丫头有福,难为他哥哥还能想着她。”

    闻言,王夫人也是笑,起身拉过薛宝钗的手道:“好姑娘,往日你受了委屈,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一旁的薛姨妈听了,又是跟着笑,一时场面倒显得其乐融融起来。

    贾琰站在外间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此时由王夫人房中的彩云进到里间与里面的王夫人递了话,方才进去。

    第178章 质问!对峙

    贾琰进了里屋,瞧见同王夫人一处坐在炕沿边上的薛姨妈和其下首的薛宝钗,笑着行礼道:“太太,姨妈。”

    给王夫人和薛姨妈请过礼后,贾琰又转身看向一旁的薛宝钗道:“薛大表姐。”

    薛宝钗今日穿着蜜合色半旧棉袄,下着兰花刺绣牡丹长裙。

    见着贾琰这个表弟,也起身与他见礼道:“琰表弟。”

    上首的王夫人见儿子来,眼中终于露出了些许真情实意的笑意,放下手中薛姨妈的手,起身吩咐一旁的周瑞家的道:“还不快给你们二爷看座。”

    周瑞家的闻言,忙给二爷搬来凳子让二爷坐下。

    一侧的薛姨妈母女见到贾琰进来,也不好在待在王夫人这里说话,起身与王夫人告退道:“时辰不早了,蟠儿那孩子该回来了,我和宝钗先回去看看他哥哥用了饭没有。”

    听到薛姨妈的话,王夫人点头,没再挽留这个妹妹,而是派房中的彩云替她送一送两人。

    彩云送薛家母女出了门,房内,看着薛姨妈母女离去的背影,王夫人眼中闪过暗芒。

    只一瞬,王夫人脸上又恢复了往日和善的笑,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是笑意,坐在上首,端起手边桌子上放置的茶盏,看着这个儿子道:“老太太说要给你和林家定亲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观察到王夫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变化,听着这个母亲口中的试探,贾琰面上只当不知,起身恭敬回道:“一切都听老祖宗和老爷的意思。”

    听到儿子这般回,王夫人面上一僵,捏紧了手中的茶杯,不过转瞬她还是瞧着这个儿子继续笑道:“前段时间你那大舅母还说要给你介绍常顺郡王府上的嫡女,想要与你说亲呢。”

    说着,看着不为所动的儿子,王夫人又转头笑道:“你若不喜欢郡王府家的姑娘,我看那长宁候府上的常溪县主和那睿平伯府上的千金也都是不错的。”

    “再不济,京中清流人家,户部侍郎李家的姑娘和工部……”

    听到这里,贾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等王夫人再继续说出几个京城贵女出来,直接起身打断道:“老太太和老爷已经做主为儿子定下了与林家的亲事,岂能擅改,太太莫要在多说了。”

    “那不是还没真的定下吗!”

    被儿子出声打断,直接否决,王夫人脸上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往日无悲无喜的菩萨相也跟着裂开了些许裂痕,露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恶意与恨意。

    脸上带着嘲弄,随着身子的颤动,菩萨泥相开裂的痕迹越发的大了起来。

    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王夫人愤然起身,忍不住怒道:“你是我的儿子!我才是你们的太太。”

    听到王夫人的质问,贾琰默然,沉默地躬身行了一礼道:“太太永远是太太,儿子也一直都是太太的儿子。”

    “太太的儿子。”

    闻言,王夫人突然冷笑出声,第一次认真审视起这个儿子来,神色看不出喜怒:“你非要与那林家结亲不可了。”

    “儿子一直心悦林家表妹。”贾琰再次向王夫人恭敬行了一礼,坚定回道。

    听到如此坚定的答复,王夫人面色难看,眼中恨意更甚。

    气氛一时凝滞,母子之间互不相让,彼此对视。

    菩萨相上的善恶两面来回交替,直到泥相上的裂痕缓慢修复,再次定格。

    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儿子,不知过了多久,王夫人慢慢闭上了眼睛,手中的菩提手串颗颗饱满缠绕其间。

    “林家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助力!”菩提手串轻动,菩萨相颤动,落下丝丝凉意。

    “儿子无意借姻族势力。”瞧着眼前的王夫人,贾琰缓缓说道。

    “呵!”再次被拒绝,王夫人不怒反笑,看着这个儿子道:“你就非要如此忤逆我这个太太吗?”

    “太太慈爱,儿子不敢。”

    闻言,王夫人脸色发青,身子颤抖,恨道:“你会后悔的。”

    “能与林家结亲是儿子心之所愿,儿子此生不悔。”

    “不!你会后悔的,你会有后悔的那一天的。”王夫人只是继续坚定道,眼中似悲似空,双手合十,手中的菩提手串反着光。

    菩萨泥相露出了恶面,又转而露出慈悲面:“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知道的我是为你好。”

    “太太一向疼爱儿子,儿子知道。”

    看着眼前自己这世的生母王夫人,贾琰平静回道。

    不待王夫人脸上露出喜意,又转而郑重道:“儿子体谅母亲,可今日儿子也想请母亲能够体谅儿子的心,同意这桩婚事。”

    说完,贾琰直接撩起身上的青衣长袍,行大礼跪在这个母亲面前。

    “儿子请求太太同意。”

    跪在下首,贾琰目光如炬,挺直身子抬头直视上首的王夫人。

    “你非要逼我吗?”脸色僵硬难看,看着跪在下首的儿子,王夫人紧紧攥着桌子的一角,忍不住高声质问道。

    “儿子不敢,儿子只想恳求母亲能够同意。”

    气氛再次僵持起来,菩萨泥相颤抖着落下层层白土,露出斑驳灰暗的内里。

    “你我是母子。”

    王夫人再次重复道。

    “是,儿子心中一直敬重着母亲。”跪在下首的贾琰紧跟着回道,声音响亮。

    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回复,静默良久。

    王夫人握紧了手中的菩提手串,语气带着些不甘道:“我是为你好。”

    再次听到这句话的贾琰,轻笑一声,看着眼前的王夫人道:“太太若真的疼我,不若今日就同意了吧。”

    听到这话,王夫人终于沉默下来。

    良久才道:“你为什么总是一意孤行,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说着,看着一直跪在下首的儿子,菩萨泥相脸上露出悲悯,眼神慈悲,“希望将来你不要后悔。”

    “儿子决不有悔。”

    “儿子多谢母亲成全。”

    说完,不待王夫人反应过来,贾琰直接将头重重磕下,一连三次,方才站起身。

    沉默地看着一连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的儿子,王夫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回吧。”

    慈悲菩萨占据主相,脸上悲喜交加,面上满是不忍,代替此时的王夫人出了声。

    其后的恶面菩萨尖声质问,声嘶力竭,脸上满是嘲弄与恶意,透过白纸泥塑的面庞渗出丝丝恨意与不甘。

    随着王夫人的声音响起,贾琰愣住,抬头看向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母亲,在触及到摆放在其身后的一尊普贤菩萨之后,垂眸收敛了情绪,恭敬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太慈悲,成全儿子,儿子先行告退。”

    话落,贾琰直接转身离开了王夫人的房间。

    注视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房内王夫人静坐高台,脸上无悲无喜。

    其内相里。

    慈悲菩萨,神色悲悯。

    恶面菩萨,满脸冷视。

    第179章 仙机

    “呦!二爷这是怎么了。”

    看到贾琰从正房里出来,有些狼狈的样子,一直带着鹊儿紧守在门外的赵姨娘喊出声道。

    “快让姨娘瞧瞧,这额头是怎么了。”

    “哎哟,可不得了了,你看看这都渗出血来了,谁这么大胆,敢让咱们二爷伤了。”

    不顾一旁的鹊儿劝阻,赵姨娘一看到贾琰出来,头上还带着伤,就围了上去,瞧着这位爷状似心疼道。

    口中说着疼惜的话,只是眼角眉梢间透出的一丝窃喜,暴露了她一直守在王夫人门外的目的。

    拿着帕子假意擦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不经意间撇向正房的方向,赵姨娘唇角翘起,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看向贾琰,口上假慈悲道:“看看这伤的,姨娘我都跟着心疼,这若是换作是环哥儿,我这一颗心都要痛死了。”

    “也不知哪个心肠这般硬的,瞧让咱们二爷……”

    “姨娘,慎言!”

    听到赵姨娘的话,贾琰再也不忍,直接怒声制止。

    原本还准备继续阴阳正房两句的赵姨娘,对上这位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勉强扯出一抹笑,讨好道:“我这不是心疼二爷吗?”

    “不说是我这当姨娘的,就是老爷来了……”

    还不待接下来的话出口,就被走出来的周瑞家的给截了话道:“太太吩咐,让姨娘和四爷一同过去陪着她给府上祈福念经。”

    说着,周瑞家的瞧了一眼赵姨娘,继续道:“太太还说,这几日家中不太平,姨娘和四爷一定要尽心跪拜,菩萨才能看到咱们家的诚心。”

    一连通的话直接让赵姨娘噤了声,再也不敢多说一句,恨恨地看了正房的方向和周瑞家的一眼后,赵姨娘带着鹊儿转身就欲走。

    却又被周瑞家的给带着人拦下道:“太太让姨娘和四爷现在就去她房里一同祈福。”

    不等赵姨娘出声反抗,周瑞家的直接带着人连同听到动静,刚从房里走出来的贾环给强行请进了王夫人屋中。

    “哎!你们要干嘛!”

    不明所以,形貌不雅,呆头呆脑的贾环,此时还正有些茫然,就被周瑞家的几个给强行请进了王夫人的正房。

    一旁的彩云见了,冲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闹。

    贾环脸上有些不忿,不过他一向有些畏惧王夫人这个嫡母,纵使心中不满,还是老实的站在一旁。

    等到赵姨娘母子被带进王夫人的正房,院内再次安静下来,周瑞家才再次拿着一瓶金疮药走了出来递给墨砚道:“二爷额上有伤,回去你们不要忘了仔细给你们爷上了药。”

    墨砚闻言,小心地瞧了一眼二爷的脸色和额头上的伤,没敢多话,小心翼翼地接过周瑞家递来的伤药。

    看到周瑞家的递来的伤药,贾琰没说什么,沉默地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转身离开了王夫人的院子。

    “二爷,太太都是为你好!”

    看着走出了院门,不为所动的贾琰,周瑞家的继续高声说道:“您是太太的亲生儿子,太太哪有不疼的道理。”

    “还望二爷体谅,不要怨怪太太!”

    周瑞家的看着贾琰主仆离去的背影不停高声喊着,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才止了声音,转头进了王夫人房里。

    周瑞家的这番话,不是王夫人吩咐她说的,而是她擅自做主说给贾琰听的。

    她是王夫人的心腹,自是不想让贾琰与太太王夫人因此生了隔阂,影响了母子情分。

    “二爷可是比三爷有出息的!”转头回到王夫人的房中,周瑞家的还如此想着。

    ……

    跟在二爷身后,走出了荣禧堂,离远了些后,墨砚才抬头,小心地看向前面的二爷。

    周瑞家的话墨砚也听的一清二楚,只是他一开始没跟着二爷进去,所以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二爷好好的进了太太的院子,怎么从里面出来后额头上就有了伤。

    墨砚不敢问,也不敢多说,一路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跟在前方的贾琰身后回了清风阁。

    回了清风阁,晴雯几个见了贾琰头上的伤,有些不知所措,拉过一旁的墨砚低声询问他,岂料他也不知。

    无法,晴雯几个只好先为二爷处理了伤口,又上了墨砚拿回来的伤药后,才退出了屋子。

    等到晴雯几人走后,麒麟玉魂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不过几个凡间妇人,何必为此费神,待来日我掌控了全部的混沌之力,定助你脱离凡体。”

    站在房内,沉默地拿笔写着字的贾琰,听到麒麟玉魂的话,手中一顿。

    “凡人没有恩德造化,也能成仙吗?”

    “普通凡人当然没那个功德造化!”

    听到贾琰的问题,麒麟玉魂直接了当地回道。

    “不过你身上有两世灵魂的烙印,魂体比一般人要强,等到我抓到了那个通灵宝玉,掌控住大部分的混沌神力,就一定能帮你脱离凡体,助你成仙!”

    “成仙吗?”

    听到麒麟玉魂信誓旦旦的话,贾琰不禁想到。

    “我不想成仙!”

    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纸上的字,贾琰直截了当地回绝道。

    “你不想成仙!?”从未设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的麒麟玉魂,有些震惊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可是那些凡夫俗子,肉体凡胎的凡人一生最渴求的东西,就连人间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不能拒绝的事,在此之前麒麟玉魂从来没有想过贾琰会拒绝成仙。

    “为什么?成仙有什么不好!”

    “成仙有什么好的?”

    面对麒麟玉魂的质问,贾琰冷声问道。

    “成仙的好处多了去了,与天同寿,位列仙班,再也没有俗世凡尘的困扰,有什么不好的?”

    “既然成仙是那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功夫,来帮助我一个普通的凡人成仙?这对你难道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没有理会麒麟玉魂罗列出的一大筐成仙的好处,贾琰直接冷静指出道。

    “我!我当然是……”

    直视着贾琰的冷静,麒麟玉魂没有了下声,他当然不能给贾琰解释出这其中的原因。

    最后只闷闷道:“我观你亲切,就想帮你,这还不行吗?”

    “不行,我拒绝你的帮助!”贾琰直接冷漠地拒绝道。

    被冷冰冰的拒绝之后,麒麟玉魂心中郁闷,看着贾琰冷漠的表情,突觉心酸,满腹委屈,直接气的转身进了混沌空间。

    见它离开,贾琰也没有理他,本身他就对这个麒麟玉魂身份有疑,此时见他走了,更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与后悔可能错失了一个成仙的机会。

    麒麟玉魂口中所说的成仙,贾琰在听到后,没有多想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他对麒麟玉魂口中所谓的成仙没有什么欲望,也不觉得他所谓的成仙就真的那么好。

    说起成仙,只要看看隔壁的贾宝玉就能有所体会。

    若是成仙真的那么好,那隔壁的贾宝玉,这个天上的神瑛侍者为什么又下到凡间来?

    就算是为了历劫而来,在看到贾宝玉的样子,贾琰也只觉得没意思。

    被抹去了记忆重新投胎,还被人强行加了一大段风情月债缠身,一世无所成,不知到底意义何在。

    贾琰想不通,最后干脆不再继续想。

    独坐在房中,翻看着手中的古书,抬手轻触已经上过药但还是有些轻微肿胀的额间,贾琰敛眸。

    王夫人是他这一世的生母,他从未否认过这一事实。

    周瑞家的最后那一番话,也没有说错。

    “太太始终是太太。”

    “太太疼过他。”

    想到周瑞家的话,贾琰轻笑一声,他当然知道太太疼过他。

    正因为太太疼过他,他才给这位母亲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求这个疼爱他的母亲同意与黛玉的婚事。

    三个响头,跪给这一世的亲生母亲,跪求她的慈爱,跪谢她的生恩。

    因为他是太太的儿子。

    也只因为他是太太的儿子!

    贾琰独坐在有些寂静的屋中,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平静。

    第180章 “只有石狮子是干净!”

    转眼又过了几日,义忠老亲王大寿这一天,贾政带着几个儿子出了二房的门。

    来到前院正厅,贾赦坐在上首喝着丫鬟递来的茶,其后站着贾琏。

    此时瞧见这个二弟过来,贾赦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手中的茶,方才道:“二弟来的倒是早。”

    面对贾赦有些敷衍的态度,贾政只是沉声道:“老亲王大寿,不敢有迟。”

    “哼!”

    听到贾政的话,贾赦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一向不喜欢这个被贾母偏爱的弟弟,认为贾政不过就是靠一幅白净书生的皮囊,哄骗了老太太的欢心。

    因此,分家之后,贾赦更是不愿见到二房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今日见到贾政和他身后那几个“小兔崽子”,贾赦更是心烦不已。

    撂下手中的茶盏,贾赦直接挥袖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路过站在最后面的贾宝玉时,见他穿着一身红艳艳的圆领长袍,头戴金玉红冠,面白脸圆,此时正抬眼盯着自己看,贾赦不禁侧目。

    背过手,斜眼瞧着这个堂侄,贾赦忍不住皱眉,冷声喝道:“你这小子,看什么呢!”

    被贾宝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贾赦心中不耐,以为他是为父亲贾政鸣不平,更是满脸不耐,甚至想将这小子揪出来痛打一顿,方能解气。

    瞧见贾赦不善的眼神,一旁的贾珠与贾琰两兄弟对视一眼。

    看着还在抬头紧紧盯着贾赦看的贾宝玉,贾琰干脆直接将其拉到自己身后。

    站出来对上这个大伯道:“三弟只是好奇心重,还望大伯勿怪。”

    听到二弟的话,一旁的贾珠也紧跟其后,在贾赦面前为贾宝玉刚才的失礼陪罪。

    看着老二的这几个儿子,听着他们向自己陪罪、讨饶,贾赦面上才好看了些。

    冷眼上下扫视了他们几眼,贾赦再次冷哼一声,临走前又狠瞪了几眼缩在最后面的贾宝玉,才再次背着手出了门。

    等到贾赦离开之后,贾珠方才松了口气,皱着眉看向缩在最后面的贾宝玉忍不住问道:“三弟,刚才是看什么。”

    被贾赦狠狠瞪了几眼的贾宝玉委屈地撇撇嘴。

    难得看到一向对自己很是严厉的父亲贾政,在大伯贾赦面前也是没脸的,贾宝玉心中羡慕又敬佩,一时多看了几眼,没料到贾赦竟然转过头来就斥责于他。

    此时听到贾珠的询问,小心的瞧了一眼贾政的脸色,不敢说出实情的贾宝玉只是道:“多日不见,我只是多瞧了大伯几眼而已。”

    听到他的话,贾珠点头,知道贾赦这个大伯一向不喜欢他们二房的人,因此对于刚才他无故对贾宝玉的刁难,也没放在心上。

    而是转身看向一旁的贾琏:“琏弟,族里私塾的事如今可有了结论。”

    “前几日我就派兴儿去查了此事,如今已经有了结果,还请珠大哥放心。”

    贾琏笑呵呵地瞧了一眼躲在最后面的贾宝玉,跟着抬手回道。

    不同于贾赦,贾琏倒是对这几个隔房的堂兄弟没什么意见。

    爱好美色,荤素不忌这点他倒是与老爷贾赦很是肖像,但花天酒地归花天酒地,大事大非面前,贾琏倒还有几分清醒和考量。

    行事上也不会随父亲贾赦一样,随着喜恶每次碰见二房的人都要恶语相向。

    贾珠如今在户部为官,虽只是个从六品的小主事,但他尚且年轻,背靠荣国府这一大树,过几年未必没有往上升迁的可能。

    作为下一代荣国府接班人,贾琏并不想与这个大哥搞的生分了去。

    这天下,哪有往外面推拒人脉的道理,何况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子堂亲兄弟,为了将来着想,孰是孰非,贾琏还是分的清的。

    故此,在老爷贾赦走后,贾琏拱手笑着与几个堂兄弟打招呼。

    更是笑着看向二叔贾政道:“我听老太太说二叔要为琰弟定下与林家的亲事。”

    贾政闻言,手上不紧不慢地抚着胡须,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贾琏听了只是笑,背过手,转头瞧向一旁的贾琰道:“老太太一向疼爱林家表妹,如今琰弟若能与表妹的婚事定下,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大喜事,我身为哥哥自是要祝贺的。”

    说着,贾琏便向这个弟弟拱手道喜。

    贾琰自是同样回谢。

    与贾琰这个隔房的弟弟道过喜,又从贾政那得了确实,一丝窃喜从贾琏眼中一闪而过。

    因为往日贾赦的话,原本他还真的有些担心二房会对府上的爵位继承有什么想法,如今得知贾琰将要与林家结亲,贾琏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与林家结亲,看来这个二堂弟同样是与大堂哥贾珠一样,走的是科举为官,清流仕途的路,将来若是为官放任,自是不会留在京中的,因此贾琏心中放心了不少。

    只要几个堂兄弟都有正经的出路要走,贾琏也不必每日担心他们一事无成,留在府上,整日盯着府上的爵位,产生什么别的心思。

    所以在听到贾政的话之后,贾琏心中对这个堂弟放心了不少。

    至于另一个三堂弟贾宝玉,贾琏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略过了视线。

    即便是有贾母护着,贾宝玉在贾琏眼里的威胁性都是最小的。

    不说贾宝玉有没有那个胆量,即使有,贾琏自信,贾宝玉也争不过自己。

    王熙凤如今又怀孕了,若这胎是个儿子,贾琏便有了自己的嫡子,现在的贾宝玉在他眼里,还都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

    心思百转,贾琏转动着视线,笑着先请贾政出了门,随后自己与其后的贾珠几个说说笑笑并排走了出去。

    ——

    那边贾赦出了门之后,碰上迎面而来的贾珍父子拦住去路。

    “怎么不见二叔和琏二弟几个。”

    瞧着贾赦气冲冲的样子,贾珍带着身后的贾蓉,贾蔷笑道。

    被拦住去路,贾赦本不想理会这父子三人,没好气地挥手道:“在后面,你若想见,便自己去找。”

    可不曾想,贾珍倒是不气,笑眯眯地看向贾赦道:“叔叔何因如此气恼,我府上近日新在南边买来几个扬州的瘦马,改日还想请叔叔一同到府上一聚。”

    听到贾珍的话,贾赦眼睛微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心中倒是没方才那般气恼了。

    看着贾珍笑赞道:“你倒是会享受。”

    贾珍听到贾赦的赞赏,面上带笑,继续恭维道:“侄儿还未恭贺叔叔重掌府门之喜。”

    说着甚至带着身后的贾蓉,贾蔷两个恭贺起贾赦来,直把贾赦捧的飘飘然。

    看到贾赦脸上露出满意地笑,贾珍继续道。

    “府上近日新买来的那几个瘦马很是可人,到时还请叔叔一定亲临府上一观,我再叫上家中二姐,三姐一同作陪。”

    对于贾珍带着贾蓉,贾蔷笑呵呵地邀请着自己一同到宁国府享乐的邀请,贾赦心中很是受用,直接满口应下。

    至于贾珍口中说的尤氏二姐,前段时间曾是自己儿子贾琏在外偷养的一房外室的事,贾赦更是满不在意。

    他女人无数,哪会关注起这个,更何况这尤氏二姐在跟了贾琏之前,就曾在宁国府与贾珍,贾蓉父子有染,贾琏不介意,其父亲贾赦又何曾会是在意起这个的人。

    不说尤二姐,前几日贾琏的媳妇王熙凤怀孕之后,贾赦甚至亲自将自己房里的秋桐赏给了这个儿子作妾,更是谈不上什么清清白白,重视清誉之说。

    因此,对于贾珍的这番邀请,贾赦很是受用。

    ……

    等到贾政并贾琰几个走过来后,就见到这两个荣宁二府的当家人已是相谈甚欢。

    听到贾珍口中的话,贾琰眉头一皱,面色不好。

    这些人着实不讲究,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甚至父子聚麀,聚众取乐的事,都能干的出来,也难怪外人说起时常说的一句便是,‘只怕他们府上除了两个石狮子干净,连阿猫阿狗都不见得是干净’。

    想到此,贾琰更是脸色难看,看向贾珍几人时也觉得有些反胃,像是几只巨大无比的臭虫在眼前蠕动着身子。

    握紧了拳头,忍住了想要上前给这几个人一人一个拳头的想法,贾琰直接带着身后的方砚,大步径直离开了。

    “哎!二叔这是怎么了。”

    看到转身离去的贾琰,贾蓉不解。

    众人闻言,瞧着前方贾琰离去的背影,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一旁的贾珠倒是似有所感,看着这个弟弟愤然离去的身影,垂首没有说什么。

    他虽说至今没有什么庶子,庶女出生,但房内也是有着两个通房的。

    因此对于贾珍的那些话,贾珠不像二弟贾琰那般抵触。

    一旁的贾政,见二儿子先行离开,也未见生气,只是瞧了贾珍几人一眼后,也带着人背手离开了。

    贾政素来是个“假正经”,这个名号起先还是由贾珍几人私下里打头取的,故此对于贾政的离开,贾珍几人也不意外。

    从前他们还几番邀请过贾政让他一同享乐,几次义正言辞的拒绝之后,贾珍也不再自讨没趣。

    见到贾政背手离开,贾珠瞅了一眼三弟也紧跟着离开了。

    被瞅了一眼的贾宝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在贾珠的示意下,跟着一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