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如果能活下来,我就答应你……
贺允淮仍握着她的手腕, 只是力道松了些。
“真的没事。”他偏过头望着她,突然岔开话道:“我这次从府城回来带了一百两银子。”
苏意安才不信他嘴中说出来的胡话,她哼着哈着说自己知道了。
“你定是发了热, 我去给你弄些水来。”说着苏意安便要从炕上下来。
贺允淮仍然没有松开她的手腕, 反而将她往回拉了一下。
“真的, 就夹在我带回来的书中。”贺允淮怕她不信,还将那银子来历告知了她。
天降一百两, 这笔钱财可以将镇上他们如今租住的那处宅院买下来。
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发着高热的贺允淮。
“屋里有些冷, 我去拿床被褥。”苏意安的借口很拙劣,但对于生着病的贺允淮来说却很好用。
果然听见她说这话, 贺允淮松开了手。
苏意安原本想去灶房弄些热水给他灌下, 可当她出了屋才发现外面雨势已经变小。
若明日也是这样的天,那他们就不必留在这了。
苏意安撑着伞往村里的王郎中家走去。
“听你这般说,贺二郎应当是感染了风寒。”王郎中从药橱中抓出几味药,打包好后递给了她。
家中如今可没有药炉,苏意安有些着急,“必须用药炉煮吗?”
王郎中摆手道:“只是个风寒用不着喝汤药, 你只需把这个放进热水中给他灌下就成。”
“驱寒退热的。”
王郎中倒是知晓贺家的人住在村里, 只是没想到贺家二郎会冒雨赶回来。
淋了两日雨,他不生病谁生病。
王郎中收下银钱, 将苏意安送出了家门,临走前嘱咐道:“姑娘,天黑路难行,你慢些别着急。”
苏意安出来的有些着急,除了伞什么也没拿。
来时没觉出什么,如今被王郎中这么一提醒,她总觉得周围漆黑的地方仿佛藏了些可怕的东西。
她脚步匆匆, 压根不敢回头。
好在从王郎中家的巷子出来就是直通后山的大道,只要沿着路走就能到家。
她边走边给自己鼓气,好不容易快到院前,她却瞧见雨中有一个撑着伞的人影在晃动,那人影瞧着像是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苏意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闪现出许多雨夜杀人案。
她想跑的,可脚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人影越来越近,苏意安恐慌中选择了闭眼,她记得有人说过只要闭上了眼,不与鬼怪对视,就不会有事。
她等啊等,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意安”。
贺允淮原本躺在床上等着,可越等他越心慌,明明只是出去一趟的人怎么还未回来。
而且他发现,自己身上发热不是因为与苏意安靠的太近,而是他真的发烧了。
他撑着身子下了炕,赶紧去各屋寻找苏意安,可找遍了整个家都没看见她的身影。
更可怕的是,原本锁上的院门现在却敞开着。
要不就是苏意安出去了,要不就是有人进了他们的家。
贺允淮来不及思考旁的,赶忙去院外寻人。
前方由远及近的身影,贺允淮就算发着烧也不会认错,那就是苏意安。
他跑到跟前,一把将人搂进怀中,轻声在她耳边唤道:“意安”。
他刚刚害怕极了,还好人没事。
苏意安着实吓了一跳,她缓缓睁开眼,就见贺允淮脸色苍白,原本明亮的眸子如今蓄着一层水雾。
“吓死我了。”苏意安锤了下他的后背,整个人缩在他的怀中,啜泣道:“你也不拿火折子,大半夜我还以为自己撞上鬼了。”
贺允淮长吁一口气,原本微拧的眉头如今也已经散开,他扯过苏意安的手往自己胸口锤了两下,嘴里说道:“都是我的错。”
二人相拥许久,最终还是苏意安哭累了,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才从他怀中退出来。
“你大半夜的瞎跑什么。”她似在发火,可说出来的话又全是担忧。
二人对视片刻,贺允淮又重新将她圈在怀中,喃喃道:“怕找不到你,怕你丢了。”
漆黑的雨夜,山脚下的土胚房,消失的少女
苏意安不敢再深想下去,她抬起头,抹去眼角的泪,“你瞧,我没事,咱们先回家吧。”
贺允淮垂眸看着她,回道:“好。”
原本就发着高热,又冒雨出来找她,等二人回到屋中时,贺允淮整张脸都烧的通红。
苏意安心中有气,可又不能说他,毕竟他也是担心自己。
“你先躺好,我去给你弄些药。”她说。
贺允淮牵着她的手,就是不撒开,像是怕丢了宝贝一样,双目直勾勾看着她。
苏意安:“那你和我一起去灶房,吃了药再回来?”
贺允淮点点头,这个法子他同意。
苏意安知道他这是烧糊涂了,要不以贺允淮往常的性子,再出格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一直拉着她不放手-
眼瞅着天彻底黑透,贺母知道他们二人今日是真的回不来了。
她将铺门关上,带着两个小的回了屋。
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两个小的谁也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这不全都同贺母挤在了一张床上。
贺母把被子给二人往上掖了掖,然后才躺下。
“阿奶,家中有吃的吗?”贺兴晨睡不着觉,心中有许多话想说。
“不是刚吃了饭,又饿了?”贺母倒是知道小孩饿的快,可以前也没见贺兴晨饿的这般快。
贺兴晨摇头,“阿奶我不饿,我就是在想小婶在村里有没有吃的,会不会现在还饿着肚子。”
“你小婶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她,肯定高兴。”贺母拍拍他的背,说道:“村里有面有水,他们应该饿不着,不过”
贺凝文听到一半,见贺母不说了,忙追问道:“娘,不过什么啊。”
“是啊,阿奶,不过什么呀。”
贺母想着她俩都是小孩,说就说了,反正也没啥事。
“咳,也没啥,就是家中房子漏水,只有我那屋子还能住人。”
贺兴晨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只是屋子漏水,他反而安心下来,“还好,小婶有住的地方就成,希望小婶明日就能回来。”
贺凝文抿着唇,控制自己不要多想。
她是知道苏姐姐对二哥情谊的,虽然面上不显但她就是知道。
如今又因为雨天让许久不见的二人困在一间屋子,也不知道他们关系能不能更近一步,贺凝文想着想着面上竟露出来个笑。
好在贺母和贺兴晨谁也不曾注意到她,要不指定得问清楚她为何会笑-
后半夜,雨势突然变大。
屋外又是雷声又是风声,让原本已经睡着的贺允淮再次醒来。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他虽还发着热,但明显有了精神。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
他很确定,刚刚那一声并不是雷声。
“意安。”他唤道。
苏意安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向他,“贺允淮你是不是还难受。”
“外面似乎有些不对,我去看看。”贺允淮听见了河水声,但他们家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按理说不应该听见这种声音的。
贺允淮穿上外衣,举着油灯小心翼翼将门推开。
可门刚刚打开一个缝,外面的水就涌了进来。
门槛有两块砖高,可雨水竟然能漫进来。
“意安,醒醒。”贺允淮折返回来,将还未彻底清醒的苏意安叫醒,“外面水位有些高。”
苏意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问道:“水位高?”
不对,不对,只是下个雨不应该如此。
就在二人准备出去时,屋外再次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一股力量将原本结实的房屋冲塌。
紧要关头,贺允淮扯过一床被子迅速罩在二人身上。
房屋塌了,好在是土胚房,砸在人身上不至于要了人命。
“泥石流?”苏意安脑海中蹦出这么一个词,除了泥石流她实在想不出旁的来了。
“那是什么?”贺允淮后背被砸的生疼,他强撑着装作无事的模样,淡淡问道。
苏意安比划着,可她比划不明白。
“就是水中混着泥石从山上下来,直接冲了房屋。”苏意安顿了顿继续道:“咱们被压在下面,直到闷死在这里。”
是的,他们如今仅有的空间便只有这些,往上往下怎么推都推不动,苏意安觉得没有希望了。
他们二人被压在这下面,一夜过去,等贺母她们赶来时肯定来不及了。
“贺允淮,你说你回来做什么。”苏意安虽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可这一次她却更加的难受。
许是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所以她舍不得,她不想死。
她还没有将生意做大,她还没有赚到很多的钱。
对了,钱!
“贺允淮,你那会烧糊涂时说,从府城带回来了一百两银子,是真的吗?”苏意安握住贺允淮的手,寻找着安全感。
“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就夹在书中。”贺允淮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他还是如实说了。
苏意安一阵心绞痛,一百两啊,她还没有看到怎么就要死了。
明明不到一日而已,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只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贺允淮感受到脖颈处有什么东西划过,温热的,湿润的,像是泪水。
“怎么哭了,别哭。”他一只手被压着不能动,另外一只手被苏意安紧紧握住。
他想揉揉她的脑袋安慰她,都已经成了奢望。
“贺允淮。”苏意安轻声唤他的名字。
“我在,别怕。”贺允淮知道她在害怕,可现在他们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你当时问我愿不愿意同你开春后去京中,你还记得吗?”似乎想到自己要死了,苏意安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贺允淮:“记得,我都记得。”
“我。”
不等苏意安说完,贺允淮蹭了蹭她的脸颊出声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等明年开春,我都带着你去京中。”
“好。”
如果我们这次能活下来。
第102章 情意相通,你永远不会知晓……
山中传来一声巨响。
住在永阳村的村民纷纷醒来, 有人骂了句娘,大晚上的弄出这么大的声响,真不让人睡个好觉。
可这么大的声响怎么来的。
“救救我孙儿, 来人啊。”陆阿奶身上全是泥水, 她站在她家对面的门院前, 使劲的拍着门。
刚刚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若不是她那会起夜, 现在被压在下面的就是她了。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对面的门被人推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壮汉,那人恶狠狠的瞪了陆阿奶一眼。
“刚刚那动静是你家弄出来的?”冯三本来睡的正香, 被那动静吵醒后正愁没处撒火, 这下见到陆阿奶可算有了撒气的地方。
陆阿奶急坏了,想要解释却解释不清,只能伸着手一个劲的指向自家院子。
“老太太,大半夜来敲门,闹鬼呢。”说着冯三就要将门关上。
陆阿奶死死扒着门框,就是不撒手。
冯三媳妇闻声从屋内出来, 一脸不耐烦的对着冯三道:“大半夜的谁敲门呢, 若是没事你赶紧撵走。”
“陆家的。”
“那老东西咋来了,赶紧打发了。”冯三媳妇嫌弃的撇撇嘴。
陆阿奶是真急了, 那下面压着的可是她的乖孙,她见自己叫不动人竟直接在冯三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冯三疼的差点晕过去,他的手被咬出来一个血印。
“老东西,今个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冯三。”冯三见陆阿奶跑开连忙追了上去。
可陆阿奶跑了两步就停在了一片土堆前。
冯三停住,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切,一个个小土堆仿佛坟地一般,着实吓了他一跳。
原本立在这的几间屋子, 现在全都没了,成了一片废墟。
冯三环顾四周,见前面山脚下也是如此,哪还有什么院子。
“当我求你了,救救我孙子,他还在下面压着呢。”陆阿奶指着正对面倒塌的房屋,哭喊着求道。
冯三咽了口唾沫,手掌不自觉的搓了搓衣裳,这样的情形他还是第一次见,咋原本好好的房子都没了。
冯三没着急救人,而是敲响了隔壁几家院门。
一时间,村中人出来大半,有提着灯笼的有拿着火折子的。
山脚下房屋塌了四五家,除了陆阿奶没事,其他的全被压在了下面。
“这大半夜的,咋整。”杨二披了件厚袄子,站在院门前看着远处。
“能咋整,帮忙把人救出来啊。”杨二媳妇瞪了他一眼,转手将锄头递给了自家儿子。
她道:“秋生,你过去看看,都谁家塌了。”
杨秋生伞也没撑,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里正听闻动静更是带着人和东西来到了山脚下,他指挥着,让村里壮汉先去土里挖人。
不管如何,先把人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里正给受灾的每家都分了几个人,想让大家一块弄,缩短时间将人救出来。
可陆阿奶却不干了,她挡在众人面前喊道:“先救我孙子,先去我家。”
她像个泼皮无赖就是不让众人去别家帮忙。
里正皱眉,对她有些不满:“这么多人咋能都去你家,救人紧要关头,他们几个够用。”
陆阿奶还是不愿,竟指着去旁边大壮家的那几人道:“你们去挖我家。”
好在凤芝也听见了动静来这边凑热闹,一瞧塌的竟然是自己小儿子的屋院。
虽说过继了出去,可到底是她怀胎十月亲生的孩子,凤芝推开众人直接来到陆阿奶跟前。
“别管我婆母,救我儿要紧。”说着凤芝抱住了陆阿奶,让她无法再阻拦村民。
秋生瞧了一眼,转身又跑回家中,将山脚下的情形同杨二媳妇说了一遭。
“那陆家就是活该,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分家,我瞧还不如陆阿奶压在下面。”杨二媳妇口无遮拦。
“娘!”杨秋生不让她继续再说,毕竟这些话传出去实在是大逆不道。
杨二媳妇白了他一眼,用手扣了扣牙缝,“你说山脚下都塌了,那贺家的院子咋样。”
杨秋生面色一沉,“也塌了。”
杨二媳妇:“他家都是土坯的,塌了也正常,不过贺家是不是没人在家?”
一连下了好些日子雨,杨二媳妇许久没出门,自然也不知晓山脚下贺家的情形。
她猜着,贺家人应当走了,毕竟人家在镇上还有屋院住,不像他们只有村里这一处院子。
杨秋生眉头紧皱,他也不知道贺家有没有人住,可万一呢,万一有人住呢。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扛起锄头便出了屋,嘴上喊了一嗓子:“娘,我去瞧瞧。”-
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苏意安甚至觉得已经有水渗了进来。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不用等到天亮,他们二人就会憋死在这里。
苏意安不想死,她撑着身子往上顶了顶,她想只要上面不是石子他们总能挪动几分。
可不管她怎么弄,二人的空间一丝没有变大,反而有更多的泥水渗了进来。
贺允淮出声道:“或许上面还有泥水,咱们再等等。”
贺允淮想若是水没了,就不会再渗透进来,到时候他们再刨刨,或许就有机会。
总不能一边刨一边水渗透进来,到时候地方没变大,全灌水了。
苏意安闻言叹了口气,“你说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咱们两个被压在这下面。”
贺允淮道:“一会儿就会有人知道。”
“为何?”苏意安总觉得得过一两日,毕竟贺母她们也不知道村里状况,可能以为他们会在这留住几日,等回来看时才会发现屋院塌了。
到时候她和贺允淮已经没了气。
贺允淮掌心蹭了苏意安手背两下,他安慰道:“这么大的动静,村民肯定听见了。到时候便会有人过来。”
苏意安:“可他们会挖咱们吗?”
苏意安不是故意这般说,她是真的好奇。
毕竟村里还有很多人针对贺家,穷苦时看不起他们,好不容易赚点钱又来眼热他们。
“算了,若是死了便死了,反正人活一遭,总要死的。”苏意安调整了姿势,从蹲着变成了蜷缩侧躺。
她想就算死她也不要蹲着死。
贺允淮不愿听这话,他纠正道:“人是都会死,但你不会。”
“为什么我不会?”
“因为会保佑你。”
苏意安听不懂他说的话,怎么就保佑她了。
她发泄般的捏了捏贺允淮的指尖,让他如实说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瞒着做什么,快说为什么会保佑我。”周围漆黑一片,即使二人离得很近,可苏意安还是瞧不清楚他的脸。
“怎么不说了?贺允淮?”苏意安喊了一声。
贺允淮一笑,这事他原本没有想告诉苏意安,可到了这个时候,或许告诉她能让她坚持的再久一些。
贺允淮如实道:“秋闱后我在府城多留了几日,期间和邱文才去了一趟庙里。”
苏意安瞬间了然,“是不是去求佛祖保佑,希望秋闱能榜上有名。”
苏意安听说过那个庙,当时满妹刚出生身子还弱,云娘就提过一嘴。
说让她们去庙里求个平安。
求平安!
苏意安反应过来,她终于明白为何会保佑她了,她笃定道:“你是不是还给我在庙里求了平安符。”
贺允淮肩膀被压的生疼,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意安,你不会有事的。”
苏意安眼睛泛酸,这么久了,她早就知道贺允淮的心意。
可为何还会这么难过。
“别怕,等一会儿会有人来救咱们。”贺允淮往她跟前靠了靠,他想看一看苏意安的脸,哪怕只有一眼。
可漆黑的环境连他这一丝愿望都不能实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意安觉得周围空气越来越少,她甚至不敢深呼吸。
好像下一秒没了空气,他们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意安。”贺允淮也察觉出不对,他想撑起身子可上面压着的东西实在太沉。
“贺允淮,我好想听见声音了。”苏意安觉出贺允淮的不对劲,她赶忙扯了个谎。
贺允淮平日不会这么沉默寡言,就算是一开始遇到危险时,他也总是开口安慰平复她慌张的心情,不像现在,似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很多心力。
苏意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你听见了吗,有人来了,再坚持一下咱们就能出去了。”苏意安又捏了捏贺允淮的指尖,只是这次他过了好久才回应一下。
不应该的,不应该这样的。
苏意安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却怎么都无法冷静。
她往前又挪动了几分,让自己靠在贺允淮身旁。
她右手被贺允淮牵着,左手摸上了贺允淮的脸。
她唤道:“贺允淮。”
这次没有人回应她。
苏意安脸色变得苍白,那一瞬,她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不敢相信,她害怕,她心中祈祷着,一遍又一遍喊着贺允淮的名字。
直到一声轻咳,贺允淮醒了过来。
“意安,别怕。”他哑着嗓子道。
苏意安左手捧着他的脸贴了上去。
唇与唇相触,许多话不用言说,已经包含进去。
害怕与不舍交揉在一起,苏意安终于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
“意安。”贺允淮一怔,唇角与她分开。
苏意安肩膀轻轻颤抖,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她用力按住贺允淮的脖颈,再次吻了上去。
唇齿相碰,鼻息相缠,二人在小小的空间中诉说着道不明的爱意。
或许这一刻他们终于知晓彼此是相爱的。
可有一事苏意安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日所有书生上山求功名时,只有贺允淮求的是她平安。
第103章 贺允淮,你别死
外面轰隆一声, 正在屋中逗满妹的贺母,忽然抬手捂住了胸口。
她觉得心口处刚刚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疼得她喘不上气。
“娘, 你哪不舒服?”菀絮见贺母拧着眉, 忙关切道。
贺母揉了揉, 又感觉不到疼了,她摆摆手, “没啥事。”
菀絮把要往床边爬的满妹一把拽回来然后搂进怀中, 不让她继续闹腾,“娘, 你若是不舒服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医馆看看。”
生病这种事可不能耽搁, 当年贺颂元的腿就是被耽搁了,如今虽能走路可还是一瘸一拐。
贺母道:“真的没事,许是今日回来的路上受了风,不过现在也没事。”
菀絮一想,这几日天不好,贺母年岁又大了, 受风好似也正常。
不过到底是身子不舒服, 还是要找郎中瞧一瞧,不管有事没事都求个心安。
菀絮想再说两句, 就被推门进来的贺兴晨突然打断。
“阿奶,我一人害怕。”他说。
贺母招招手,让贺兴晨来到她跟前,“都七岁的人了,怎么还不敢一个人睡,以后可咋办,总不能一直和阿奶睡吧。”
贺兴晨脸颊臊得通红, 他扣着手指摇摇头,“打雷了,阿奶。”
若是不打雷,他才不害怕呢。
“你阿奶今日身子不舒服,你同你爹睡那屋如何。”菀絮问他。
“不要。”贺兴晨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他才不想和他爹睡一块,他爹大半夜会问他功课
贺母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起身对菀絮道:“娘身子真没事,今日还是我带着他吧,你们也早些歇着,怪累的。”
菀絮点点头,举起满妹的小胖手,冲着二人挥了挥。
这一夜,贺母睡的并不踏实,总是隔一会儿就会醒来。
倒也不是做噩梦,就是突然没有预兆的醒来。
她莫名的心慌,想着天亮后还是去医馆让人瞧一瞧才好-
巨响过后,永阳村的村民大多都举着火把出来了。
不管以前村里人关系如何,今日倒是全都不计前嫌来这帮忙。
不过在土里挖人也不容易,一片一片的土堆压根不知人在哪里。
大伙挖了半天,才从下面拽出一个人,可惜人已经死了。
毕竟是在睡梦中被砸在下面,那老爷子口鼻间全是泥头,整个人没了气息。
原本雄心壮志的众人,瞬间泄了气,连一直哭喊的陆阿奶都当场愣住。
“继续挖,不管是死是活,咱们也得把压在下面的人都找出来。”里正让人取来草席,将王家老爷子卷了起来。
众人挖土的速度变得更快,生怕晚一步又失去一条生命。
可前方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具又一具冰凉的尸体。
王家三代同堂,六口人。
如今已经挖出来了四具尸体,只剩下王家那两个孩子。
众人不抱希望的继续刨,直到听见泥土下传来一声很轻的唔咽声。
“还活着,还活着。”刨人的余三连忙冲着众人高呼。
在大家的努力下,终于将那两个小的挖了出来,只可惜两个孩子没了一个。
里正用袄子裹住王家丫头,把她交给了村里妇人。
“给这孩子弄点热乎吃食,这孩子定是被吓坏了。”
那妇人接过女娃,捂住她的脸不让她往那边看,毕竟那一排草席里躺着的全是她的家人。
村民刨的另外两家也没有比王家好到哪里去,甚至住在陆阿奶旁边的壮子一家竟连个活的都没有。
带头的人直接将锄头扔在一旁,一个人蹲在地上抹了把泪。
真是造孽啊。
“山娃子,再抱些草席过来。”里正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剩下两家怕是也没活的。
毕竟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被泥土捂住口鼻可怎么活。
“你们怎么还没救出我孙儿,你们快找啊。”陆阿奶见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在她家挖人的那群汉子还没将陆麦挖出来,她气的直骂娘。
她话音刚落,有人便喊了一声,“拿个草席来。”
“不,不会的。”凤芝松开束缚住陆阿奶的手,直接跑到了土堆前,她不信,不信自己的孩子没了。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没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陆麦早已经没了呼吸,他身子冰凉,额头上全是血。
自从分家后,陆麦便搬到了山脚下的这处院子,他嫌院子简陋还修补了一番,结果害死他的就是那新换的房梁。
房屋倒塌的一瞬,那房梁直接砸向了他的脑袋。
“不会的,我的儿还活着。”凤芝扑在尸体上,一个劲的摇晃陆麦的身子,可这次那人再也无法开口喊她一声娘。
陆阿奶更是瘫在地上,两眼空洞的望向对面。
众人无暇理会他们一家,毕竟旁边林家和最边上的贺家他们还没有将人挖出来,万一呢,万一还有活着的呢。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谁也不愿放弃。
见挖人的村民扛着锄头就要离开,瘫坐在地的陆阿奶突然站了起来,直接扑了过去,狠狠的咬住余三的手。
比那会咬冯三还厉害,这次她是下了死手。
周围的村民赶紧上前分开二人,可陆阿奶不依不饶,恨不得一刀捅死余三。
“都怪你们,若不是你们耽搁那么久才去挖我孙子。我孙子怎么会死。”
“你们要给我孙子偿命。”
陆阿奶见到谁都破口大骂,唯独没有将孙子的死怪在自己身上。
余三手上的皮被撕开了好大一条口子,他疼的咬牙咧嘴,压根没空搭理陆阿奶。
“陆家的,赶紧把人带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村里人冒着雨来救人,哪有你家这样的。”里正实在看不下去,对着陆家第一次发了脾气。
陆家人可不敢得罪里正,连忙将人带回了家。
剩下的村民赶紧去另外两家帮忙,多一个人多出一份力。
“这贺家我们刨了两处都没瞧见人,还挖不。”一早被派过来的村民喘着粗气问里正。
他们不知道贺家有没有人住,万一没人,那他们挖这么久不就白费功夫了。
“就是,要不别挖了,直接去林家看看,林家可是有人住的,这么半天了也没挖出来人得再快些挖。”
里正有些犹豫,毕竟他也不知道这贺家到底有没有人在。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时,王郎中赶了过来,隔着好远便喊道:“挖,得挖,贺家有人在这。”
“你说啥?”村民拦住王郎中,问道。
“贺家有人在,傍晚那会贺家媳妇还来我这买了些退热的药回去。”王郎中看着眼前塌陷的房屋眉宇紧蹙。
众人一听这话,原本打算离开的人又都扛着锄头走了回来。
他们分成两拨,重新开始从土里刨人。
杨秋生的手都磨出了血泡,可他还一个劲的刨,他知道这下面有贺家的人-
被子下面,贺允淮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他不再回应苏意安的吻,即使苏意安将他下唇咬出了血。
“贺允淮。”苏意安第一次这么恐慌,她嘴中喃喃道:“你别死。”
好在贺允淮还有气息,苏意安仅仅靠着这微弱的气息断定他还活着。
只是这么点空气,人又能活多久呢。
上面,杨秋生已经刨了一个土坑出来,只是还未瞧见人。
“是不是贺家的走了,咋这么久了还没瞧见人。”
“就是,是死是活也应该有东西啊,这半天了,啥也没挖出来”
杨秋生低着头继续挖,他坚信人肯定还在下面,还活着。
好人会有好报的,他想。
贺忠也在一旁帮忙,他们二人用手挖着泥土,直到一角被子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二人越发激动。
“这,来这。”杨秋生冲着众人喊道,“快来这帮个忙。”
本打算去旁边林家瞧看两眼的村民,闻声又折返回来。
他们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帮着杨秋生他们将被子周围的泥土清理干净。
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里,杨秋生颤抖着手缓缓将被子掀开。
只见被子下面是相拥在一起的二人。
“这有人,真的有人。”贺忠伸手探了下二人鼻息,然后激动道:“还活着,还活着!”
而另外一边,林家四口人也全都被挖了出来。
除了年岁大的老嬷,其他三人也还活着。
王郎中背着药箱,给这几人诊了脉,然后又开了几副汤药。
“将这汤药给他们灌下,若能醒来那便是无事。”王郎中叹了口气,剩下的话没有再说。
毕竟被压在下面这么久,虽有人还有气息,但也不能保证人能挺住。
村民自发腾出屋院,将救出来的这八人安置好,里正又派人一直守着,直到天亮。
这是永阳村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天灾,也是第一次同一日死去这么多的村民。
可天灾人祸,谁又能躲得过去呢。
里正抽着旱烟,站在自家院前,心情难以言说。
翌日,苏意安是被渴醒的,她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这不是被子下面,也不是她的家,这是哪里?
“嫂子,你可算醒了。”贺忠媳妇杏姐端着一碗汤药正好进屋,见到她醒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我,我怎么在这。”苏意安用手撑着身子,勉强半坐起来。
杏姐将汤药放到一旁,赶紧走过来扶住她。
杏姐坐在炕边,将被子往上给苏意安掖了掖,这才道:“昨日山上泥石滚落,压塌了好多房子,你们也被压在了下面。”
“里正带着大家,一家一户的挖人,这才将你救了出来。”
苏意安对这些全无印象,她只记得那时被子下面空气越来越少,她也晕了过去,至于后来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她一无所知。
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握住杏姐的手,声音颤道:“杏姐,他人呢。”
第104章 你别哭,我在这
天亮后, 里正带着人又巡视了一遍山脚下。
发现这些屋院之所以会塌不仅仅是因为山上泥石滚落的原由,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土胚房。
没有地基,全是用土坯砖垒起来的, 本来能遮风挡雨, 可一连被水浸湿半个月, 房子也受不住。
里正转了一圈,发现山脚下也就只有猎户们住的那处院没受灾, 虽泥石滚落下来但都堵在了墙院后面。
“这院锁着门, 也不晓得猎户们是啥时候走的。”村民上前拽了拽锁,也没将其拽开。
“如今天不好又不能上山, 猎户们自然不会留在村里。”里正偏开目光没有再看那处院子。
他昨日一夜未睡, 一直在想以后怎么办,身为里正他最怕村民慌了心神。
就在这时,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咱们村闹灾死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山神不高兴了。”
那人话有所指,村民们瞬间哑了声。
里正闻言冷声道:“不要胡说八道。”
“咋就胡说了, 以前咱们村子从未出过事, 可自从今年来了那些猎户,带着村里人一起进山打猎”那人越说声音越大, 甚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周围村民一瞧,这不是刘家二楞子嘛。
“二愣子,你咋能说这种话,这和进山打猎有啥关系。”
二愣子指着那人道:“咋没关系,就是因为上山打猎那陆三才死了,陆家后来闹了分家,山神发怒, 这是要惩罚咱们永阳村。”
“若不是那些猎户在山上杀生,山神才不会发怒,也不会让咱们村子死那么多人。”
村民最怕鬼神一说,如今被二楞子这么一说,众人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话也不能这么说,死的那些村民又不是全都进过山的,人大壮一家可从未进过山。”余三说。
二愣子眯着眼眸看向他,说道:“这是山神的小惩,就是让咱们永阳村得到教训。”
村民议论纷纷,有同意的有不同意的。
毕竟那些猎户的到来让村里人富裕了不少,若以后不让猎户来了,那他们只能靠着那几亩庄稼地赚钱。
过惯了好日子,可没人想再过穷日子。
“二愣子,你不会是因为从未被选上进山所以心生嫉恨才说这些话吧。”余三琢磨过味,讥讽道。
突然被人戳到痛处,二愣子气的脸色通红,他指着余三道:“你们家也进过山,你等着报应吧。”
说完二愣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人群。
“那咋办,感觉他们说的都有道理。”
“就是,万一真是山神发怒可咋办。”
里正看了一眼众人,转身对着身后之人交代了两句,那人点点头悄默声的离开了人群-
苏意安听杏姐说贺允淮无事,这才安了心。
她想去看他一眼,却又被杏姐拦住。
“苏姑娘,你在这屋好好歇歇,那边人多,你过去了也见不到。”杏姐端起汤药再次递给她。
“那边人很多吗?”苏意安问道。
杏姐眸光躲闪,点点头,“那边男子不是一屋一人,所以你过去有些不方便。”
苏意安不疑有他,端起瓷碗喝下了汤药。
“苏姑娘,你再睡一会儿,等醒了我再来看你。”杏姐扶着她躺下,转身端着碗匆匆离开了屋。
她以前性子怯懦,更是不会撒谎,今日能说这么多话骗苏意安已经很难了,若是再让她留在那,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说漏嘴。
杏姐拍了拍自己胸脯,冷静后这才又回到灶房端来了另外一碗汤药。
另外一间屋中,王郎中正在给贺允淮诊脉。
已经一夜了,贺允淮还不曾醒来,气息也很是微弱,贺忠生怕出事便又将王郎中请了回来。
“王郎中,您瞧瞧,可还需再熬些什么药。”贺忠站在炕边,紧张的搓着手。
王郎中拧着眉,又牵过贺允淮的左手诊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今日汤药给他灌下去,若人还不能醒,只能早做打算。”
王郎中取来银针,在贺允淮臂膀上扎了两下,然后猛地取出,只见一团黑血流了出来。
“您这是?”
“他肩膀被砸,有淤血在身,如今给他放了淤血,或许肩部会好一些。”王郎中收好东西,临走前看了他们一眼,叮嘱道:“实在不行请镇上郎中来瞧瞧。”
杏姐进来时正好与王郎中擦肩而过,她端着瓷碗疑惑的看向贺忠。
“郎中说啥。”
贺忠抿着唇,久久才开口道:“你给二哥灌下药,我去趟镇上。”
生死大事,他必须回去同贺伯母说一声,万一人真的醒不过来可怎么办。
贺忠是跑着出去的,他去了赵车夫家中同他们说明来意。
赵车夫一听关于贺家,便将牛车借给了他。
贺忠驾着牛车直奔镇上,他没去过贺家食肆,但他知道庄山的肉铺在哪。
只要见到了庄山肯定能找到贺家人。
清早雨势变小,庄山专门去收了只猪回来卖。
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大家撑着伞出来采买,这不庄山肉铺前站着好些人。
贺忠远远的就瞧见了,他将牛车停靠到一旁,挤进了人群中。
“你这人,怎么插队啊。”
贺忠解释道:“我有急事,真的。”
“谁家没个急事,还不是老老实实在这排着。”
贺忠有苦说不出,他只能继续往前挤,直到能瞧见庄山的身影后,他才大声喊道:“庄大哥,我是贺忠。 ”
庄山正在切肉,听见动静后让前面的客人分散开留出了个缝。
贺忠就是从这缝里钻进来的,他急切道:“庄大哥,你可晓得贺家住在哪?”
庄山给他指了下方向,本想再问两句,可贺忠已经离开了摊位。
“掌柜的,我要这块猪肉。”
摊子前还有客人,庄山回过神祇能先将肉卖完,他想等摊子前没人了再去贺家问问。
而另外一边,贺母一夜没有睡好,正准备去医馆瞧瞧郎中。
这还没出家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贺兴晨立刻从凳子上下来,高兴道:“定是小婶他们回来了,我去开门。”
“这孩子,整日毛毛躁躁的,还下着雨呢也不撑把伞。”
贺兴晨将院门打开,扬着一张小脸笑道:“我就知道你”
剩下的话贺兴晨没再说出口,因为站在门外的不是他的小婶。
“伯母在家吗,我有急事。”贺忠弯下身子对贺兴晨说道。
“跟我来吧。”贺兴晨将他领进了屋。
原本笑笑闹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菀絮面色难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等贺忠将事情说清楚后,贺母当场晕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贺颂元不敢相信,什么叫泥石冲塌了房屋,人被埋在了下面。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们谁跟着我先回去,咱们再去医馆请个郎中。”贺忠安慰道:“王郎中毕竟是个乡野大夫,医术不见的多好。”
贺颂元看着屋中众人,一把抓住贺忠的胳膊,“我跟你回去。”
贺兴晨:“我也去。”
贺凝文擦去眼角的泪,也道:“大哥,我跟着你回去。”
最终还是贺凝文跟着上了牛车,毕竟村里还有苏意安,女孩之间还方便先。
三人回程时又去医馆请了个医术好的大夫,本来医馆不愿让人去的,毕竟他们只坐诊。
可一听是村子里糟了难,伤了好些人,医馆直接让人跟着去了,顺便带了好些药材。
牛车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功夫便回到了永阳村。
贺忠让他们放慢声响,别让苏意安听见了,毕竟她还不知道贺允淮的状况。
“大夫,您看我小弟他。”贺颂元无措的站在一旁,他甚至不敢看一眼躺在炕上的贺允淮。
一切不应该这样的,躺在这的不应该是他小弟。
那医馆来的大夫,诊了脉,又看了一眼贺允淮的瞳孔。
最后道:“把他衣裳脱了我瞧瞧。”
“脱衣裳?”
虽不知为何要这样,但贺颂元还是帮着把贺允淮的衣裳脱去。
看着背上那一片印子还有胸口的青紫,贺颂元红了眼眶。
“是这没错了。”医馆大夫从药箱取出银针,同王郎中一样直接将针扎在了贺允淮身上。
“你们扶住了他,只需一刻就好。”大夫在他胸口处以及后背处全都扎了银针。
贺颂元坐到炕边,低声问:“大夫,我小弟他”
大夫收回手,回道:“还好来的及时,再晚些怕是就不成了。”
因还有旁的伤着,大夫没有一直留在屋中,他又去了隔壁屋子。
那屋中躺着王小芽那瘫了的亲爹。
大夫只诊了个脉,便摇头道:“准备后事吧。”
王小芽跪在大夫面前,求道:“求求您了,这是我爹,我唯一的家人了。”
昨日王家也糟了难,王小芽那黑心的继母和继母带来的孩子全都死在了下面,只有他和他爹活了下来。
如今一听他爹也要没了,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大夫抽回自己的手,看着王小芽道:“孩子,你爹瘫了得有几年吧。”
王小芽连连点头。
“如今他要解脱了。”
王小芽眼角的泪瞬间落下,他扑在炕边无声的啜泣。
大夫又去旁的院子瞧了一眼别的伤者,好在医治及时,别人都没生命危险。
等他转了一圈回来时,正好过了一刻。
他将贺允淮身上的银针拔掉,又往上面摸了一层药膏,最后才让贺颂元给他穿上衣裳。
“大夫,这就成了?”
“过一会儿他就醒了,只是这些日子别让他太累,好好养着,这药喝上一 个月就能好。”
贺凝文激动的落了泪,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二哥了。
“大夫,能给我二嫂也瞧瞧吗?”见大夫要离开,贺凝文赶紧叫住。
“哦?还有伤者?”
贺凝文点头道:“不过村里郎中瞧了说没什么事,如今在旁边屋睡着,可我不放心。”
贺凝文带着大夫进了屋。
苏意安还睡着,只是睡梦中不踏实,眉头微蹙。
众人不敢吱声,生怕吵醒了她。
大夫诊了脉,又用被子盖住苏意安的手腕,然后出了屋。
贺凝文连忙跟上,问道:“大夫,我二嫂她身子如何。”
“她昨日也被砸了?”
“对,她和我二哥都被压在了下面。”
“怪不得,他伤的有些重。”大夫摸着发白的胡须又道:“她身子没什么事,就是吓着了,喝两幅安神药就好。”
贺凝文松了口气,亲自将人送出了院。
回村时她担心坏了,怕再也见不到他们,如今听了大夫的话,总算安了心。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苏意安醒来时,贺凝文正坐在她炕边。
“小妹?”苏意安以为自己在做梦,要不小妹怎么会在这里。
“苏姐姐。”贺凝文俯下身子蹭了蹭她的脸颊,很是珍惜道:“你知道吗,我吓坏了,还好你没事。”
苏意安连睡了两觉,人已经清醒过来,她抱住小妹,安慰道:“你瞧我怎么会有事,对了你二哥呢。”
“我二哥他”贺凝文不知道要不要说,毕竟人那会儿还没醒过来。
“嗯?他怎么了?”苏意安看向她,却见小妹眸光有些躲闪,仿佛有事不敢对她说一般。
苏意安捏着被子的手都在轻颤,她故作镇定道:“我去瞧瞧。”
说着她就要下炕。
“意安。”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意安猛地抬头,就见贺允淮被贺颂元搀扶着站在门口处,他面色苍白但嘴角却勾着笑。
贺允淮刚刚醒来,他放心不下苏意安,便让兄长将他搀扶了过来。
还好他过来了。
苏意安注视他许久,直到泪水模糊了眼眶。
贺允淮走上前,抹去她眼角的泪,笑道:“怎么哭了,我不是没事吗?”
第105章 桂榜张贴,解元花落谁家……
雨停的那日, 贡院前桂榜张贴。
众多学子纷纷挤在前面,就想看看是否榜上有名。
邱文才也是如此,他在府城住了快一个月, 就等着这日, 若是中了自然是好的, 若是没中那就三年后继续努力。
他坐在对面的茶楼中,一眼便能望见对面的场景, 只是他没亲自过去而是让自家小厮在前面守着。
“文才兄竟也在这,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邱安智身后跟着三个书生,四人落坐在邱文才的对面。
“自是要等个结果。”邱文才面上一笑, 心中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在府城住了这么久, 还是住的那人安排的屋院,他才不信邱安智会不知道他还留在府城。
邱安智也就这么一问,打心底里他是瞧不上邱文才的,也并不觉得他能中举。
所以当同桌的其他书生谈及科考之事时,他便没再理会邱文才。
吉时到,贡院门开, 一行人提着桂榜从里面走来, 邱文才长吁一口气,心中默默祈祷。
他不求什么好名次, 只求能上正榜。
茶楼外,邱文才的小厮焦急的等待着,他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只要长榜一贴,他便能瞧见上面的名字。
“保佑我家少爷榜上有名,保佑我家少爷。”他闭目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直到听见周围人群发出的声响这才睁开眼。
他从正榜最前面看,入眼第一个名字便是贺允淮。
中了!贺公子中了!
小厮心中一喜,激动的准备挤出人群,可迈出两步这才想起他还没瞧见自家少爷的名字。
他又折返回去,从头开始看起,可越看心中越是煎熬,已经一页了竟还没有。
只剩下最后一列小厮不敢从上往下看,只能从最后一个名字往上看。
终于在倒数第六行上瞧见了自家少爷的名字。
“中了!中了!”小厮冲着茶楼方向挥了挥手。
邱文才瞧见他挥手,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还好,中了。
他起身正欲离开,却又被邱安智拦住。
“怎么,文才兄不再等等?”邱安智见他这般着急离开,还以为他落了榜。
“家中离府城远,想着早些回去报喜。”邱文才冲他一笑,说话时更是加重了报喜二字。
他就不信邱安智能听不出来。
果然邱安智一听报喜,就变了脸色,甚至将杯盏中的茶水都不小心撒出去一半。
邱文才早就看透了他这个宗弟,说完便下了楼。
邱安智没想到一个乡野书生也能考中,他不由担心起来,万一贺允淮也中了?
不等他细想,他派去的小厮便跑了回来,当着众人面激动道:“少爷,中了,您中了,第十三。”
周围人闻声全都恭贺起来,毕竟中举已经不易,这还是名次靠前的十三名。
“还得是邱兄啊。”同他坐在一起的书生举起手中茶盏,言道:“我以茶代酒,恭贺邱兄。”
这样讨好人的法子邱安智很是受用,他故作淡定道:“哪里哪里,年后还有春闱,这才到哪。”
“小伙计,你可知今年解元是谁,出自哪家书院?是不是蒋世明。”邻桌的书生心生好奇,一把拦住前来报喜的小厮。
那小厮摇摇头,他只管看自家少爷的名,旁人的哪会注意。
“解元出自怀安镇永阳村。”一道声响从楼梯上传来,只见姜家公子手执白玉扇身着青缎衣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不是姜家公子吗?他怎么会在这。”认识他的书生小声议论着,毕竟姜殊正早已是进士出身,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候来看桂榜张贴。
姜殊正踏进二楼,寻了窗边一张空桌坐下,解释道:“家中表弟今年秋闱,陪他来看榜罢了。”
话落,刚刚被众人议论的蒋公子走了进来,坐在了姜殊正对面的位置。
众人一瞧,瞬间明白过来,这姜殊正的表弟可不就是眼前的蒋公子嘛。
邱安智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瞧见他们二人后明显冷了几分,他家生意这几个月来遭受重创,打听后才知是姜家下的手。
可偏偏姜家同府尊大人也有姻亲关系,他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怀安镇永阳村?竟是这么个小地方出来的?”有书生惊讶道。
“才子不问出身,真想得空见见这位怀安镇的贺公子。”蒋世明笑着抿了口茶,目光却扫了一眼对面。
邱安智一听永阳村三个字便再也待不下去,他重重将茶盏放在桌上,起身下了楼。
旁人不知他为何会这般,可姜殊正明白的很,他笑着摇摇头,以茶代酒同表弟碰了个杯。
邱家院中
“少爷,少爷,您别砸了。”小厮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劝道。
“滚,都给我滚出去。”邱安智像失了智一般,竟将外衣也一同脱去扔在了地上。
他颓废的坐到凳上,心中很是不甘。
凭什么上天都怜爱贺允淮,明明都将他赶出了府城,赶出了书院。
可他的名字像鬼一样总是缠着他,一年半了竟从未消失。
早知如此,当时应该亲手了解了他,邱安智心中被恨意占据,手掌攥紧破碎的茶盏,直到鲜血低落一地。
而邱文才这边,他得到消息便赶紧上了马车。
昨夜他便将东西全都收拾好扔到了车上,今日只需晓得结果就能直接回家。
一别一月有余,还别说他真的挺想家的。
“少爷,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叫您举人老爷了。”小厮坐在他对面,吃着手中果子高兴道。
“咳咳”邱文才摆手道:“还是不要这么叫的好,让人听见了不好。”
小厮阿了一声,疑惑的抬起头,“少爷,这有啥不好啊,这不是事实嘛。”
邱文才心中虽然高兴,但也知自己这次虽上了榜却是最末的位置,远远不如贺兄。
想到贺兄是解元,他打心底里为他高兴,也不知贺兄如何了,他早回来好些日子,这样的好消息定然还不知晓。
邱文才想着回去后便备上厚礼,亲自去贺兄家中一趟-
永阳村这边一连四日村中都不得安宁。
那二愣子像是中了邪一般,不管白天黑日总是行走在村子中,嘴里念叨着这天灾是山神的惩罚。
原本不信的村民,被他这么一闹也跟着恐慌起来,尤其是进过山的人家,更是供奉起山神来。
贺母一行人坐着骡车回来时,只觉整个村子阴森森的,说不上来的渗人。
当日听闻消息,她就晕了过去,在家歇了两日才来,一来便道:“娘今日便带着你们回去,这村子咱们是一日都不住了。”
苏意安身子已经好了,她坐在炕边,问道:“娘,怎么这么着急。”
那种感觉贺母说不上来,她牵过苏意安的手轻拍两下,“娘这心里实在害怕,你们若不在娘身边,娘心里一直惦记着。”
苏意安原本想将塌了的院子重新修建好再回镇上,毕竟村里这处院还是挺好的,再说他们也挖了井,以后还能回来住。
“也成,听娘的。”
他们几人在家中说话的功夫,里正将全村人召集到了山脚下。
里正身边还跟着两个从未见过的人,不过看那衣着打扮应当也是附近村子里的。
“里正,您这是?”
村民不知里正为何将大家聚集在此。
里正见人到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介绍道:“我身旁这两位是离咱们一百里外清源村的村民。”
“清源村?怎么这么耳熟。”
“这清源村是不是也挨着山。”杨二媳妇想起来,当时猎户们来村想进山时,还有人说过如果他们村不让猎户进山,猎户们就只能去清源村。
里正点点头,“这二位正是清源村的村民,今日我请他们过来便是为了澄清这几日的谣言。”
“咱们村背靠着山,清源村也是如此,我让人去他们村看过,暴雨连下的那些日子,清源村也糟了难。”里正说着目光看向最末的二愣子。
“清源村的后山那些猎户们可没进去过。”
村民们一听这话,纷纷上前围住了清源村来的那二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直到听见他们肯定的说,村民这才松了口气。
提心吊胆了好几日,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次就是天灾并不是什么山神发怒。
杏姐得知消息后赶紧回了家,将这事同贺家人说了一番。
“如今总算能放心了吧。”苏意安说。
杏姐乖巧的点点头,流言传出来的那几日她夜夜睡不着觉,不为别的,全因她家贺忠可是进过山捕猎的人,而且不止去了一次。
“不过进山确实危险,以后还是要当心些。”
杏姐也是这么想的,她回道:“我们想好了,以后就做点小生意,不再进山了。”
“好孩子,什么都不如命重要。”贺母有感而发,她可是差点失去两次孩子的人。
杏姐:“伯母,你们要不再留几日,我瞧贺二哥的身子还没好利索。”
贺母原本想走的,如今见流言散去,也就歇了心思,她答应下来在村中多住几日,等贺允淮身子好些了再回去。
村口处,就在村民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时,一行骑着马的衙役来到了永阳村。
“你们这是提前知晓了消息?”衙役下了马,笑着问道。
里正一脸懵,压根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官人,你们这是?”
“我们是来报喜的,你们村今年秋闱可是出了个解元。”
村里人不知道解元是什么,可他们知道能让这些衙役亲自来必定是大事。
“可是贺家的?”里正心中一惊,试探的问。
“正是,永阳村贺允淮,解元。”
第106章 亲亲珍宝,占有欲上来……
衙役来到家中报喜, 可把贺母高兴坏了。
好在她随身带着银钱,给了报喜之人,又亲自将他们送出了村。
这样的喜事, 别说贺家人了, 连里正都高兴的不得了。
他们永阳村许久没出过读书人更别说这次还是举人老爷, 里正脸上堆着笑,仿佛中举的是他家孩子一般。
“你们说这样的喜事贺家会不会办席面?”王婶正守着她的豆腐摊, 见村里人跟着高兴她不由看了一眼还没卖完的豆腐。
“人家凭啥子办席面, 以前你们对人贺家很好吗?”杨二媳妇将额前的头发挽到耳后,讥笑道。
王婶平日可看不惯杨二媳妇, 可今日却不敢反驳。
毕竟这次村里闹灾, 贺家人是杨秋生救出来的,这样的恩情,他们确实比不上。
杨二媳妇心中别提多高兴了,她庆幸还好自己早早就同贺家攀上了关系,虽说也不求能沾多大的光,但只要比旁的村民同贺家关系近一些她就高兴。
“去, 把这篮子鸡蛋送过去, 就说是给贺老爷补身子。”杨二媳妇专门挑了十个干净的鸡蛋装进竹篮中,说着递给了杨秋生。
“老爷?谁啊。”
杨二媳妇用手指戳了下他脑门, 恨铁不成钢道:“你个榆木脑袋,还能是谁,贺家二郎啊。”
贺忠院里,原本想让贺母她们留住几日的杏姐突然变了主意。
她看了一眼院门前围着的人,转身回屋道:“贺伯母,要不你们回去吧。”
她倒不是觉得门前这些人站在那影响了她的生活,恰恰相反, 她是怕影响贺允淮他们的生活。
“村里人嫌贫爱富,如今贺二哥中举,保不齐有人想动歪心思。”杏姐扯了扯贺忠的衣袖,想让他也说两句。
贺忠憋了半天,最后道:“我去将门外的人都轰走。”
轰走只是一时,今日走了明日还会有人来。
苏意安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们可以先回镇上给贺允淮养身子,当然村子里也会回来,毕竟他们可是有一处院外加六亩田的人。
“走之前同村里人说一声。”
虽然一开始永阳村的村民对贺家不好,可到底都住在一个村,万一以后贺允淮真的为了官,总不能弃村民于不顾,毕竟前几日是里正带着人将他们救出。
“你觉得呢。”苏意安问。
贺允淮自然没有意见,如今他都听苏意安的。
“苏姐姐,咱们今日回还是明日回啊?”贺凝文牵着一个女娃,那孩子怯怯的,垂着头也不敢同其他人说话。
这两日她也就与贺凝文说话最多。
如今一听她们也要走了,王贱妹心中空落落的,甚至有些想哭。
“明日吧,今日怎么也要收拾东西同村民告个别。”苏意安目光落在那女娃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拧起了眉头。
“好,那我带着她出去玩啦。”贺凝文牵着女娃的手,欢快的跑了出去。
杏姐是个敏感的人,几句话便察觉出了什么,见那二人离开她连忙关上了屋门。
“苏姐姐,那丫头”杏姐也喜欢唤她苏姐姐,总觉得这样比叫二嫂亲近。
“那丫头怎么了?”贺母才回来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还以为那女娃就是过来找贺凝文玩的。
苏意安没着急说自己想法,反而将这次天灾之事说了一遍。
这次村子里死了数十人,这女娃是山脚下王家的老幺,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在那日也死了。
如今她在村子中无依无靠,没有住处更没有亲人。
贺母听到这,便猜到苏意安想做什么。
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带回去也就是多张嘴的事情,贺母是不介意的。
“娘,你可知那女娃叫什么?”提及名字一事,苏意安便有些气愤。
“王丫头?”贺母记得去年听这孩子娘这么叫过她。
苏意安摇了摇头,咬着牙将那三个字念了出来。
王、贱、妹。
“怎么会有人给孩子起这名字。”贺母皱起眉狠狠啐了一口,“真是黑心肝的,这样糟践孩子。”
苏意安那日听到这名字时反应与贺母一模一样,她想不明白就算是个丫头至少也是自己生的,怎么就能给孩子起这种名字。
后来一问村里人才知道,原来孩子娘年后就没了,她爹又娶了一个,家里人全都想要孙子,就给两个孩子改了名。
说贱名能招来小子,所以给她们姐妹都改了名。
“咱们若是这么直接带走,会不会有些不好?”贺母怕村里人不愿意。
杏姐边叹气边摇头,“伯母,这孩子这几日都住在我这院中,除了里正没人来瞧过。”
杏姐还想过实在不行她们养这个孩子,可又觉得若是让这女娃跟着苏意安她们或许会更好。
贺母想了想,觉得这事还得她出面,她起身整理下衣裳便走出了小院。
院外围观的村民不少,见有人出来全都贴了上来。
“贺婶子,您这是去哪啊?”
“贺婶子,你们可还有地方住?要不今日去我家住?”
贺母一一谢过大家的好意,说道:“这不还有点事,我先去里正家一趟。”
村民还以为是关于贺允淮的,便没继续围着问。
贺母终于挤出了人群,她心中说不上来的酸楚,明明都是熟人,在村子里住了有一年了。
可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对她这么关切,虽然全是因为贺允淮中举
里正在家中已经为了贺允淮的事发起愁,他既想让他们留下来,又觉得这样做不对,毕竟贺家本就不属于这里。
“里正,在家吗?”院门虽敞着,但贺母没有直接走进来。
“我爹在家呢,婶子”门口汉子笑盈盈道。
“爹,你瞧谁来了。”
里正抽着旱烟正在发愁,抬头就见贺母走了过来。
他本想叫声贺家的,可一想人家如今是举人的娘。
“咋现在过来了,可是村民们去你家闹事?”里正灭了烟,拿来一把凳子让贺母坐下。
贺母开口道:“我今日过来有一事相求。”
“您说。”里正客气了几分。
“我想收养了王家那孤女。”
砰的一声,原本在井边打水的妇人手上一松,木桶重重摔落在地。
里正没想到贺家求的竟然是这件事,他用手搓了把脸久久没有回复。
贺母也不着急,里正若是同意便同意,若是不同意就算了。总不能违背村里的意思。
“贺家的。”里正实在想不明白,问道:“你咋想的,怎么想收养那孩子。”
村里人避之不及,竟还有人上赶着养。
“你可知村里人都说,那孩子克亲。”里正自然不会这么觉得,但他需要将这些事告知贺母,万一以后贺家后悔了呢。
贺母以前也读过书,自是不信这些。
她笑笑,“就一个可怜的女娃,咋就克亲了。”
“你们可想好了?真带走?”里正媳妇快步上前,双眸瞪的老大。
里正嘶了一声,用烟杆比划了下,撵人道:“你这婆娘过来做啥,说正事呢,去去去。”
里正媳妇脸上全是喜色,昨夜里正还同她说起王家孤女的事情,里正想着将那孩子接回家。
村里人都不愿收养,他是里正不能不愿。
如今有人上赶着要,这可真是太好了。
“若那孩子愿意,明后我们就带她一起回去。”
里正明白了她的意思,答应一会儿便去问问那孩子的想法。
贺母谢过里正,又从口袋中掏出十两银子。
“我们回去的早,也办不成席面,这银钱您先收着,若是村里有孩子想念书,这银钱算是一份心意。”
里正以为这是贺家准备置办席面的钱,没想到竟是为了村里孩子念书准备的钱。
十两银子别觉得不多,对于村里人来说,用上三五年不成问题。
“那我就替孩子们先谢过你们。”-
其他人出去后,屋中只剩下苏意安和贺家兄弟二人。
贺颂元嘴里嘀嘀咕咕说个没完,身为兄长他自然是替小弟高兴的。
可对于这个差点连命都没有的小弟,他更多的是想揍他一顿。
“这药赶紧吃了,你这身子就得注意着些,再不好好养着,以后贺家就两个独苗,没人养着你。”
贺颂元说的自然是气话,他们兄弟一体,就算贺颂元没有孩子,他也会让贺兴晨照顾他的。
“大哥”贺允淮接过碗,顿了顿道:“我想同意安单独说两句话。”
原本还想再说两句的贺颂元瞬间哑了声,他刚刚口无遮拦全然忘记屋中不止他们兄弟二人。
他轻咳两声遮掩自己的尴尬,转身溜出了屋。
贺允淮望着碗中黑乎乎的汤药,脑子里想的却是苏意安。
那日被压在土里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记得苏意安说愿意同他去京中,他们二人甚至还有了肢体接触
“意安。”贺允淮侧过脸,望着她。
“是不是药有些苦。”
贺允淮点点头。
“良药苦口利于病,再说大哥说的也对,你得好好养身子。”
贺允淮只是这么一说,药还是会喝的,他端起碗吹了吹,然后将碗中汤药全都喝净。
苏意安见他喝了,便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糖块,这还是前日小妹给她的。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见他喝完,苏意安将糖块递到了他嘴边。
贺允淮低头顺势吃下,嘴唇擦着苏意安的指尖一瞬而过。
“意安。”贺允淮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他死而复生,如今更是将苏意安视作珍宝。
“嗯?”
贺允淮眸光中映着她的身影,忽然他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他一只手按在她脖颈处,一只手搂着她的腰。
“意安。”
他低头吻了下去。
苦涩与甜交揉在一起,宣誓着爱意。
第107章 贺昭昭
翌日, 吃过早饭,贺家一行人便离开了永阳村。
贺允淮身子未好还不能驾马车,便让贺忠帮着送了一程。
“贺家又改命喽。”余四媳妇站在门前嗑着瓜子, 同一旁人嘀咕道。
“那算啥, 人贺家本就是从府城回来的, 不像咱们这辈子没离开过这。”杨二媳妇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感慨, “不过那王家丫头才是真的改了命。”
可不是, 原本因为有了后娘备受苛待的女娃,如今被贺家带走, 不说旁的, 至少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对了,你家呢,那贺家人给你家留了些啥?”村民八卦的问。
杨二媳妇啐了一口痰,骂道:“我儿举手之劳罢了,咋能惦记上贺家,那还是不是个东西。”
杨二媳妇也就嘴上逞了个强, 其实心里是有些空唠唠的。
不过这种事不能惦记, 人嘛得知足。
马车驶出永阳村,路边的景色越来越不同, 原本低着头的女娃忍不住往外瞧去。
看着路边冒出来的野花,她突然鼻子一酸。
“小丫,你瞧什么呢?”贺凝文坐在她身旁,见她往外看忍不住问了一嘴。
“凝文姐姐,我在看路边的野花。”王贱妹指了指道:“好漂亮啊。”
只是最不起眼的一朵花,可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好看了。
她这辈子也就娘亲在时过的还幸福些。
那时候她娘亲会将摘的野花别在她小辫子旁,可后来
“你若喜欢, 等回了家,在院里种一些。”贺凝文像大姐姐一样哄着她。
王贱妹思绪回笼,点点头嗯了一声。
回家的路不算远,没一会儿功夫马车便进了镇上。
这里的一切比刚刚的野花还要耀眼,王贱妹双眸看都看不过来。
她从未来过镇上,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这里的屋院竟全都是青砖盖的。
“一会儿到了家,我再带你出来逛逛。”贺凝文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对她像是对亲妹妹一般。
或许都是女孩子,所以有说不完的话。
“好。”王贱妹扯了扯贺凝文的衣角,怯怯道。
贺忠将马车停靠在食肆外,他对着众人道:“贺伯母,我们就不进去了。”
贺母开口道:“那哪成,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说什么今晌午都得在这吃顿饭。”
贺忠看了一眼一旁的杏姐,见她点头,这才答应下来。
“说真的,若是没有你们,我同他又怎么能平安的站在这。”苏意安心中是感激贺忠的,虽说以前她不喜欢贺忠的性子,觉得他连杏姐都护不住。
可在贺忠家借住的这些日子,她发现人小两口过的很好,贺忠也变了,杏姐也变了。
贺忠挠挠头,解释道:“那日多亏了秋生,是他一直没放弃。”
贺母记得那孩子,昨日那孩子还提了一竹篮的鸡蛋过来说给贺允淮养身子,是个好孩子。
“走的急,也没同那孩子说一声,一会儿我准备些东西,麻烦你们帮忙捎回去。”苏意安说。
几人在门外说话的动静让院里的贺兴晨听见了,他放下手中的木棍小跑到了门口。
一开门果然见小婶站在门外。
他哇的一声扑到苏意安身上,“小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那日贺母回去也不曾带着他,他在这提心吊胆等了好久,如今终于将人都盼回来了。
贺允淮用手挡住他的脸,没让贺兴晨的眼泪滴在苏意安身上。
贺允淮道:“男子汉可不许哭,你小婶身子还未好,别抱着她。”
贺兴晨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点点头撒开了手,“小婶,快进来,外面风大别吹着。”
苏意安身子早就没事了,她瞪了贺允淮一眼,哪里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说。
“成,那我们先回去,一会儿再出去。”
家中还是临走时的模样,只是大树下长出了些许嫩草。
菀絮听见动静也抱着满妹走了出来,见到二人平安无事她还是红了眼。
“可算回来了,还好平平安安的。”菀絮见满妹一个劲的朝贺允淮伸手,便把她塞到贺允淮怀中,继续道:“前两日你那同窗来家中找过你,不过见你没在便回去了。”
贺允淮知道那人必定是邱文才,毕竟除了他也不会有人来这寻他。
“是邱兄,他许是才从府城回来。”贺允淮胸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便换了个姿势抱满妹。
杏姐已经许久没再见过菀絮,如今再次看见二人更是愧疚的偏过了头。
当时若不是贺忠的娘,菀絮也不会难产
女子生产本就不易,当时那孩子还体弱。
就在二人不知如何开口时,菀絮走到了他们跟前,“快进屋坐坐,外面凉。”
一切都过去了,对菀絮来说。
其他人进了屋,因苏意安还有旁的事要做便没跟着进去。
“二嫂,我和小丫也跟着你去街上。”贺凝文不知哪日后便一直叫她二嫂,再也不曾叫过她苏姐姐。
苏意安总觉得她是瞧出来了什么,可贺凝文不主动说她便没问。
毕竟她同贺允淮,如今就是在一起了。
“行,正好出去买些菜。”苏意安回屋取来银子,便要带着二人出去。
原本一直跟在她身旁的贺兴晨见状非要跟着一起出去。
“那就一起,这下成了吧。”苏意安笑了笑,带着三个孩子一同出了家门。
原本只以为那女娃是来做客的,可当看见苏意安也给她买布时,贺兴晨瞪大了眼。
他往后退了两步,扯了扯贺凝文的衣角,小声问道:“小姑,那人是谁啊,为什么小婶也给她买东西。”
贺凝文听他这么问,才想起还未介绍过王贱妹。
她道:“那是小丫,也是永阳村的人,那日闹灾,她家就剩下她一人了。”
“一人?”
“嗯,她一人连个住处都没有,小婶便把她也带了回来。”贺凝文想了想,对他道:“小丫以前过的很苦,你不要欺负她。”
那女娃比贺兴晨还小,贺兴晨才不会欺负她。
不过看着最疼自己的小婶如今给那女娃买了不少东西,贺兴晨心中还真酸了。
“小妹,你瞧这颜色如何,正好给你和小丫做两身一样的姐妹装。”苏意安拿着鹅黄色的布往小丫身上比划了比划,很是满意。
“什么是姐妹装啊?”贺凝文摸了摸那布,喜欢是喜欢,但是对于她来说太容易脏了。
“小姐妹穿一样的衣服就是姐妹装。”
贺兴晨凑了过来,也道:“小婶,是不是我和我爹穿一样的,就是爹子装。”
苏意安忍不住笑出声,“那是亲子装。”
最后苏意安买了一匹鹅黄的一匹青色的还有一匹靛蓝的。
将那几人全都安排了个明白。
王贱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布,不仅没有补丁而且颜色还好看。
她觉得像做梦一般,张张嘴对着苏意安小声说了句谢谢。
“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谢。”苏意安揉了下她的小脑袋。
四人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儿,趁着小孩买零嘴的功夫,苏意安去了一趟周记食肆。
晌午家中人多,苏意安也没空下厨,便想着在周记食肆定两桌,到时候让他们送过去。
周记食肆的掌柜有些日子没见她,一听她今日过来是为了定菜,忙将厨子叫了出来。
“你说着,想吃啥都让他做。”
“自然是要定你们的招牌菜,其他的看着来就成。”苏意安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毕竟许多食材这里没有,想吃也吃不到。
“那成,晌午前我让周时给你送过去。”周掌柜安排好后,又亲自去后面取来了一坛酒。
他没有声张,而是小声道:“听过贺公子中举,这坛酒算作贺礼。”
“这怎么成。”
“苏姑娘不收那就是瞧不上我老周,咱们两家食肆可是过食谱的交情,一坛酒算不得什么。”
周掌柜看的门清,这贺家不会是困在小小怀安镇的人家,若是以后有大造化,那他周掌柜也算是牵上了线。
商人嘛,除了重情,便是重利。
苏意安提着一坛子酒出了食肆,正好见小妹买好了糖墩。
“怎么没买些别的?”她问。
贺凝文:“小丫说这一样就成。”
苏意安指了指对面卖糕点的铺子,“去买些白糯糕,咱们回家一起吃。”
而此时,贺家屋中正在谈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菀絮很是震惊,她没想到回去一趟竟带回来了一个孩子。
刚刚她看见那丫头时也以为就是来家做客的,一会儿便回去。
“那孩子苦命人,如今没爹没娘也没家,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人了。”贺母在村里都打听清楚了。
那孩子不是个坏的,挺乖的挺懂事。
“以后她就记在我名下,是我的闺女。”贺母道。
自家婆母都发了话,菀絮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家中屋子怕是不太够。
“这两日先让兴晨和二郎一起住,我带着那孩子。”贺母又道,“不过那孩子得改个名,以前的名不好。”
菀絮还以为贺母是嫌弃那个姓氏,便道:“毕竟是她爹娘取的,若是她不愿就算了。”
“她愿的。”一直没说话的杏姐开了口,“她以前就叫丫头,她娘没了后她爹给她取名叫王贱妹。”
菀絮闻言一哆嗦,手中果子落了地。
“是该换个名字。”想到自己女娃叫满妹,菀絮这当娘的更加心疼起那孩子来。
当日晌午吃饭时,贺母便当着众人的面给小丫改了名字。
见那丫头愿意,便将姓氏也一同改了。
以后再也没有王贱妹,只有一个女娃叫贺昭昭。
昭代表着明亮,也象征着美好,预示着她的新生。
第108章 何时成亲
连喝了半月汤药, 贺允淮的身子终于见好。
他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就被刚踏进屋的贺兴晨喊住。
“小叔,你怎么下来了, 快躺好快躺好。”
贺允淮又被按了回去, 他无奈道:“我身子好多了, 总不能整日在屋中躺着。”
贺兴晨才不管他小叔说什么,如今在这个家他最听小婶的话。
小婶让他看着小叔, 那他就得看着小叔。
“今日的药, 小叔喝吧。”
贺兴晨每日监督他喝药,见他喝完便邀功一般的去找小婶要糖吃。
日日下来, 都成了习惯。
贺允淮接过碗, 面部表情的将汤药喝完,然后用帕子擦了下嘴角。
“你阿奶他们呢?”他问。
“前面食肆忙着呢。”提起生意贺兴晨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这几日来了好多食客,还有人专门为了你而来。”
贺允淮:
“小叔你是不知道,如今在私塾里同窗对我都可友好了。”连贺兴晨的夫子都想见见贺允淮。
不过贺兴晨都替他小叔一一推拒了,毕竟他小叔身子还未好, 见那么多人做什么, 又不能讨论学问。
“你做的对。”贺允淮夸道:“等春闱后再说吧。”
秋闱只是一小步,后面的路还长着, 贺允淮不会因这次中解元便骄纵自己,懈怠了学业。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还多,如今可是一样都未完成。
“那小叔你好好歇着,我去上学啊。”贺兴晨端着碗跑出了屋。
好在食肆离私塾不算远,他小跑着能掐点进去。
这不今日刚到门口,就看见了他的小伙伴—李康乐。
二人一个脾性,最是能玩到一块去。
“贺兴晨, 看见你我就放心了。”李康乐跳下马车,笑着凑上前来。
“放心啥?”贺兴晨啃着包子抬眼问道。
李康乐嘿嘿一笑,伸手揽住他的肩进了院,笑着道:“自然是不怕晚啊,就算我迟了也有你就伴嘛,咱们俩可以一起挨夫子骂。”
贺兴晨往旁边挪动了下身子,很是不想理他。
“哎呀,别生气嘛。”李康乐厚着脸皮又贴了上来,笑着问道:“咱们小叔身子好些了没。”
“停停停,不是咱们小叔,是我小叔。”
“还有我小叔不收东西,谁给的也不成。”贺兴晨不用想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李康乐紧接着道:“哎呀,咱俩谁跟谁啊,不过我爹确实准备了两方砚台,说让我拿给小叔,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收。”
李康乐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继续道:“嘿嘿,不过我还是拿过来了,以后咱们俩在这用,反正我爹也不晓得给没给。”
贺兴晨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没等他便进了屋。
“哎,等等我啊。”-
贺兴晨走后,贺允淮便下了床。
他一人整日在屋中看书也属实有些无趣,今日正好出来透透气。
院里贺凝文正带着贺昭昭一起择菜,别看贺凝文比贺昭昭年长几岁,两个人干活细致程度不分上下。
贺昭昭这孩子似乎在家中干活干惯了,整日抢着干活。
“昭昭,你不用每日干这么多活。”贺凝文像个大姐姐一般对她道。
“你这个年岁正是玩的时候,巷口刘阿婆的孙女同你一般大,你没事可以找她玩。”贺允淮站在她们身后,猛地开口,吓了两个孩子一跳。
“二哥!”贺凝文哎呀一声,然后拍着胸口一个劲的给自己顺气。
贺昭昭则是怯怯的看了他一眼。
她点点头,小声说道:“晓得了,二哥。”
别看贺昭昭只有六岁,可她想的比谁都明白,贺家好心收养她把她当亲生孩子看,但她不能心安理得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
她不是贺家的孩子,本就不是,来了贺家改了名可也改变不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事实。
如今有新衣穿有暖饭吃,她已经很高兴了,她就想着多干些活,至少在这个家她是有用的。
贺允淮瞧了一圈没见到苏意安,便又去了灶房。
他想着苏意安许是在这,果然一进来就见她正在分菜。
每日要做什么荤菜,用多少东西,苏意安心中都是有数的,这些一早买回来她就会分好,到时候做起菜来才不会乱。
如今贺母管一个灶,她和小妹管着一个灶,三人一起弄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累了。
“你怎么下床了。”苏意安偏头正好瞧见他。
贺允淮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帮着放到了另外一张桌上。
“身子好多了,便想着下来走走。”
周围也没外人,二人离得很近,苏意安转个身就能碰到他的怀里。
贺允淮像是偷腥的猫,从后面抱住苏意安,下巴放在她的肩膀处,喃喃道:“意安,等春闱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虽然在外人眼里,苏意安早已是他的妻,但他明白那日没有拜堂,不算的。
“成亲?抱过了亲过来,还再成一次亲?”苏意安对成亲没太多想法,当下二人这般她就觉得很好。
“上次成亲我还躺在炕上,什么也不记得。”
贺允淮能记的什么,那时候他像个死人一般,就等着冲喜呢。
苏意安笑笑,转身面对面盯着他。
她的眼仿佛有诱惑力一般,让贺允淮看的又慌了心神。
“为何等春闱?”
贺允淮想说他想有功名能配得上苏意安。
可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说不出口。
“是不是春闱后又要说等殿试?”苏意安语气淡淡,却让贺允淮瞬间慌了手脚。
他解释道:“意安,我不是想拖着。”
“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是那种人。”苏意安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认真道:“功名利禄对我而言没什么,若是咱们一家人一直住在这过着这般生活也很好。”
经历了一场生死后,苏意安已经看开了。
什么五进的宅院,全都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生活在一起要来的幸福。
“不和你说了,我还要收拾菜呢。”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意安当做没事人一般撒开了手。
只有他们二人时她并不觉得那般亲密有什么,可一旦有旁人在她便会不好意思。
贺允淮眼眸微敛,心中拿定了主意。
趁着苏意安撒手的空档,他用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二嫂,菜我们择好了,一会儿干什么啊。”贺凝文端着洗好的菜推开灶门走了进来。
“放一边就成,弄了一早起你带着昭昭出去玩会吧。”苏意安故作淡定道。
刚才就差一点点,差点被小妹她们瞧见,苏意安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
“那我们出去啦,一会儿回来。”小妹意味深长的看了贺允淮一眼,笑着走出了屋。
踏出屋的时候,小妹还顺手关上了门。
贺允淮过来不仅仅是看一眼苏意安,他还有一事要同她说,他道:“意安,那一百两你拿着吧。”
当日夹在书中带回来的银票,如今还在贺允淮书中。
这件事家里其他人并不知晓,毕竟是姜家同他们合伙做药材生意分的钱,他们怕一说贺母想多了,毕竟才几个月就得了一百两。
“放你那放我这都一样。”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苏意安她们开小食肆弄了这么久也没攒到一百两。
果然还是府城赚钱啊。
“那等我回来便把钱给你。”贺允淮道。
“去邱家?”
苏意安后来才知道在府城那些日子他一直住在邱家安排的住处,虽然那住处原本是贺允淮的家。
不过邱家那个大少爷人还是不错的,当日来家中报喜没见到贺允淮后来还专门又来了一趟,带了好些书。
“嗯,年后春闱还要一道去京中。”京中路远,就伴去都还安心些。
苏意安了然,转身去旁边木架上取来两个木盒。
“这里面是昨日弄的肉干,你带些过去,上面刻了字的是辣的。”
这肉干弄起来可不容易,贺家人从前日就开始忙活,总共弄出来也没多少。
这两盒给邱家,瞧着不算多,可已经不少了。
“好,我去去就回。”
人走后,苏意安在灶房又忙活起来。
昨日刚上了新菜,今日点的食客一定不少。
苏意安将洗好的茄子斜刀切片,不似以往的条状。
这菜不难做还下饭,昨日刚上一众食客都觉得好吃。
苏意安将切成块的茄子在水中泡了一会儿,然后捞出挤干水分,最后过了一遍红薯粉。
弄好后她没着急过油,而是先调出来一碗料汁,这些东西都提前备好到时候晌午做饭就能方便不少。
这菜不难做,里面也没肉,但苏意安卖的价却一点不便宜。
一盘就要二十文,快比上旁的肉菜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茄子过了油,里面还用了糖和辣椒,这都是贵价东西。
不过风味茄子还是很受欢迎,短短一日就被不少食肆前来取经。
这不晌午时,贺凝文又在前面瞧见了明月酒楼的伙计。
那人提着食盒买走了三份风味茄子,以前这小厮都是偷偷来,如今已经不怕旁人议论,来的时候提的食盒上面还刻着明月酒楼四个大字。
“二嫂,你说明月酒楼怎么回事,每次上新菜都跟风学。”贺凝文站在灶边等着端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是好事,有人学便能说明这菜好吃。”苏意安将锅中的菜全都盛进盘中,继续说道:“小妹觉得好吃吗?”
“二嫂做的自然是好吃的。”贺凝文笑笑,“明日我继续学,争取早日学会这道菜。”
苏意安留下一盘,陪着贺凝文将剩下的全都端到了前面。
“苏掌柜,你这菜可有说法,怎么如此让人惦记,昨日吃了今日还想吃。”说话的是熟客,在安贺食肆消费了至少六两银子。
“尝一口便知道这菜下了功夫。”王大爷咬不动硬的,所以他那盘苏意安专门用的去了皮的茄子。
吃起来虽不脆,但是软乎乎一抿就化。
“大家喜欢就好,过两日食肆还会有新的菜品。”
苏意安走到柜边看了一眼账目,见今日赚的比昨日多了一半,脸上露出笑意。
她叫来贺凝文,给了她二十文钱,让她去街上买几个烧饼回来。
晌午她们就不蒸饭了,正好后院有炒好的菜。
贺凝文接过钱,牵着贺昭昭一同上了街。
烧饼两文一个,贺凝文买了十个。离烧饼摊最近的是个卖头花的小摊。
贺凝文瞧见最上面有一对嫩黄色的绢花,那颜色和苏意安给她们买的布料色一样。
她来到摊钱,从荷包中数出五文钱买下了两多绢花。
“凝文姐姐,太贵了。”贺昭昭刚刚听见了,这头花一个就要三文,两个五文。
都可以买两个半烧饼了。
“不贵,这头花好看,而且可以戴很久呢。”贺凝文把两朵绢花别在了贺昭昭头上的小啾啾上。
“好看。”她说。
贺昭昭抿着唇害羞般露出个笑,她小声道:“谢谢凝文姐姐。”
“你是我妹妹,不用说谢谢。”贺凝文看着自己打扮的小娃娃,心中很是开心,果然有妹妹就是好啊。
二人牵着手似亲姐妹般往家走,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瞧着她们。
“娘,贱妹咋有头花戴。”妇人腿边的女娃仰着头,说道:“娘,我也想戴头花。”
那妇人眼珠子一转,似想到了什么,她蹲下身子捧着那女娃脸蛋道:“妞妞也想戴花是不是。”
那女娃点点头。
“想戴花,那就都听娘的话。”
女娃:“妞妞听娘的话。”
那妇人附在女娃耳边嘀咕了两句,然后问她:“记住娘说的话了吗?”
女娃连连点头。
第109章 成亲后什么样你可想过
贺允淮提着木盒去了邱家, 正好同邱文才的幺弟在门前撞上。
那孩子一眼便认出了他,笑着上前打招呼道:“贺公子,你可是来找我大哥的, 我知道我大哥在哪, 我带你过去。”
说完便将荷包扔给了他身后的小厮, 叮嘱道:“今个我就不去了,你把我要的买回来就成。”
邱家院大, 贺允淮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邱文才那处, 走这一路那孩子便问了他一路,从面摊上有的香肠问到了如今食肆里的新菜。
贺允淮发现这邱家老幺对美食有一种独特的爱, 只要是他喜欢的他就能一直到吃腻为止。
他随口问道:“镇上食肆那么多, 你怎么这么钟爱安贺食肆。”
邱家老幺想也没想便道:“自然是好吃啊,每隔一段日子便会有新菜,而且每次花费的银钱到了一定数额还可以抽一次九宫格木牌,很有意思。”
邱家老幺说着说着目光落在了那木盒上。
不用想他就能猜出这里面定是吃食,毕竟他兄长什么也不缺,送笔墨纸砚什么的也没什么用, 就是不知道这木盒中装的什么吃食了。
二人刚踏进院中, 邱文才就迎了上来。
他听见小厮来报说贺公子来了。
“行了,你去玩吧。”邱文才拍了下他小弟的脑袋, 将人轰了走。
邱家老幺抿着唇,又看了一眼那木盒,最后不甘心的离开了。
邱文才领着人进了厅,他关切道:“贺兄你身子可好些了。”
前些日子他去贺家看过贺允淮,那时候他还躺在床上日日喝着汤药。
“若是不好哪能来这见你。”贺允淮说着将手中木盒放到了桌上,对他道:“家中做的一些肉干,你尝尝。”
邱文才没同他客气, 当着他的面就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叠肉脯,瞧着便好吃。
邱文才:“自家做的?”
贺允淮:“昨日做的,两盒不同的味,刻字的有些辣。”
邱文才一样尝了一片,然后意犹未尽的擦了擦手,“不是我故意夸,贺兄你家吃食做的比府城铺子里的那些还好吃。”
贺允淮笑笑,“她手艺确实好。”
其实贺允淮也不知为何一个养在闺阁的人会做这么多的吃食,甚至有些他从未见过,他心中隐隐觉得她是有秘密的。
不过他不会去问,他想等她自己愿意说的那天。
“对了贺兄,书院你可回去?”邱文才终于想起正事,昨日他回书院时夫子还问了他。
“自是要回的。”贺允淮今日过来也是想同他说这事,毕竟他们二人如今东西还放在一个书舍。
“那成,明日我同夫子说一声,你是不知道如今你在书院可是个红人。”
怀安镇出来过不少举人,也曾出来过进士,可却从未有过解元,他贺允淮是第一个。
这些日子来书院的学子明显多了些,甚至有些人是旁边镇上的。
“邱兄说笑了。”
贺允淮话音刚落,一个大着身子的女子便走了进来。
进来便是一句,“彩菊说是你不让我吃的。”
邱文才蹭的一下起身,连忙将那女子搀扶着坐下。
他介绍道:“这是我娘子。”
“这便是你那同窗贺公子吧。”那女子笑盈盈道:“果然是一表人才,贺公子可成亲了?”
“你安安心心在家养着,别光想着给你表妹说亲,人家贺兄早已成亲。”邱文才歉意的看了贺允淮一眼。
“是我失礼了。”女子弯起嘴角笑笑,垂眸便瞧见木桌上的吃食。
“竟是肉脯。”她捏起一片吃了起来,然后瞪了邱文才一眼,“这样好吃的东西你竟藏着。”
邱文才冤枉的很,他忙解释:“这些都是贺兄带来的,你若喜欢就先吃着,我同贺兄去书房一趟。”
他带着人赶紧往外走,生怕再晚些他娘子又会说出一番惊人的话。
“邱兄,过两日书院见。”贺允淮其实来的路上还想问问他若是成亲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可刚刚听了邱文才的话,他顿时觉得还是不要问的好。
有些事不能他一人决定。
“那好,我送你出去。”
贺允淮回去的路上思索一番,觉得苏意安说的很对。
有些事为何要一等再等,春闱后还有殿试,再者若是他不能金榜题名,难道就不娶她了吗,自然不会的。
他想明白后,心中那股郁气一下子便散了。
晚饭后,不等他去屋中寻他娘,贺母就带着一副画像进了他的屋。
“二郎。你可算回来了。”贺母也是想问问他的意见。
“娘,可是家中有急事?”他问。
贺母摆摆手,“倒也算不上急事,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贺母说着将画像打开,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年岁看上去怎么也要十六七了。
“娘,未眠太早了些吧。”贺允淮以为这画像上的人是贺母给贺凝文相看的,他蹙眉道:“小妹还不到十四,应当在家中多留两年。”
贺母拍了他肩膀一下,笑道:“说什么呢你,这哪是给你小妹相看的。”
贺母回头看了一眼,见门窗关的严实,这才对他道:“这画像上的人如今十六,今年下场也中了举,家中是隔壁县的,父母健在,家中只有一个小妹。”
贺允淮心中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贺母又问:“你说这人与意安相配不相配,我瞧着年岁长相都尚可,就是不知道意安的意思。”
“娘。”贺允淮深吸一口气,“镇上谁不知意安是我娘子,你怎么还给她说亲。”
贺母毫不在意道:“谁说的,反正你们二人又不是真的,若是意安愿意这人,到时候只需说当日是为了开食肆做营生才那般说,明白人会理解的。”
贺母说完又将画像拿到了他的眼前,让他再仔细瞧瞧。
“娘,不可。”
“为何?”
贺允淮看着贺母,如实道:“我心悦意安,怎么能将她拱手让人。”
贺母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不像是撒谎:“你别是骗娘的。”
“娘,我一直心悦她,原本想日后高中将她迎娶回家。”贺允淮没想到这其中竟还会出差错。
若他再不迎娶,怕不是他娘又给意安说了别的亲事。
贺母:“你这心思,意安可知晓。”
贺允淮偏头轻咳两声,“知晓。”
“哎,那看来是没戏,意安都晓得你的心意却没有同你在一起,那便是不愿意,儿啊听娘的,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贺母叹了口气。
原本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如今再瞧,全都是梦一场。
“娘,不是这样的。”贺允淮皱了下眉,“意安愿意,年前我便会迎娶她。”
贺母这次是真的惊讶,她激动道:“真的?意安竟然愿意?”
见贺允淮面不改色,贺母这才真的相信。
她长吁一口气,伸手戳了下贺允淮的脑门,气道:“这样的大事你竟然还瞒着娘,如今日子还没选,家中什么都还没准备,你真是”
贺允淮也是今日才想清楚的,他不能再耽搁下去。
“娘去算个好日子。”贺母说着便要离开。
贺允淮:“娘,这画像。”
贺母白了他一眼,“娘又不傻,这画像自然不会让意安看。”
说完贺母便回了自己那屋。
以前贺母也想过他们二人能在一起就好了,可后来她便歇了这心思。
虽然有时又会冒出来,可大多时候她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当年贺家迎娶苏意安时用了下作手段,她每每想起都有些愧疚。
这不前两日便让人打探一番,这才从众多书生中选出来这么一位。
没想到啊没想到,贺母笑着笑着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贺母抹去脸上的泪又去柜中翻找起来。
终于在最里面摸出来一个荷包,那里面是她攒的银钱。
还剩不到二十两,她想着用这些银子给意安置办东西,这次定让她风风光光嫁人。
而另一边,苏意安也从贺允淮嘴中知晓了这件事。
她靠在桌旁,笑了笑,问道:“娘怎么没直接过来问我,那画像上男子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
二人挨得很近,贺允淮双手撑在桌边将她圈在身前。
他双眸凝视着苏意安,然后俯身亲了下去。
温热的唇擦过苏意安的唇边,然后他不轻不重咬了一下。
“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苏意安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话。
二人心意相通后,苏意安愈发觉得以前的贺允淮一直在压抑自己。
或者说是不敢将自己的内心展现给他人。
“意安。”贺允淮用拇指蹭了蹭刚刚被他咬过的地方。
“嗯?”
贺允淮想到今日看见的场景 — 旁人成亲后的样子。
他眸色渐深,哑声道:“意安,你可知成亲后的日子是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自然是与现在一样啊,苏意安想。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啜泣声。
“我去看看。”贺允淮松开了手。
“我同你一起。”
漆黑的夜,屋外刮起了寒风。
苏意安提着灯笼同贺允淮一起来到门边,外面的哭泣声仍未停止。
他们将门打开,只见台阶上坐着一个女娃,那孩子手中拿着半个沾了灰的干馍,身上衣裳也脏兮兮的。
“小孩,你爹娘呢?”苏意安俯身问道。
那孩子抬起一张哭花的小脸,抽噎道:“我爹走了,娘也不要我了。”
外面风大,苏意安只能先将这孩子领进院。
“怎么有人在哭啊?”贺凝文正在屋中带着贺昭昭识字,听见动静后也走了出来。
那女娃止了泪,可旁的话却一问三不知。
“要不让她在家中歇一日,明日再帮她找家人。”苏意安见她小手冰凉,一猜便是在外面冻了许久。
她想找件厚衣裳给她换上,正巧贺凝文她们出来,苏意安便将她们二人叫了过来。
“昭昭怎么也出来了,这么冷的天。”苏意安原本只是关心一句,可却在捡来的女娃脸上看出一丝不悦。
“睡不着嘛。”贺凝文弯下身子想看一眼那女娃。
可那孩子却往苏意安身后躲了躲。
“对了,二嫂,你刚刚叫我过来想让我做什么来着。”
苏意安瞬间打消了心思,她言道:“没事,就是问问你们怎么还没睡,外面天冷,你带着昭昭回屋吧。”
等人进去后,二人对视一眼,贺允淮对着那女娃道:“你娘肯定也在找你,我们现在带你去找你娘。”
“丢了孩子自然着急,我瞧不能耽搁,现在出去最好。”苏意安附和道。
果然那女娃听见这话后立马慌了。
事情怎么同她娘说的不一样,不应该今夜将她直接留在家中的嘛。
第110章 有你在才安心
六岁的孩童面上藏不住事, 三两句话便让她晕了头。
女娃见留宿不成,竟又哭了起来,眼泪彻底止不住。
“要不咱们去街上看看。”苏意安并不想收留这个女娃, 即使只是一夜。
一说出去, 那女娃竟拽住了苏意安的衣裳, 一边哭一边祈求着,这模样越看越让人觉得有诈。
寻常走丢的孩子, 谁不是想早些找到爹娘, 这个孩子却巴不得不去找。
“你先看着她,我去去就来。”贺允淮提着灯笼自己出了院。
他先将小巷看了一遭, 见周围没有躲着的人, 这才前往衙门。
他们不知为何门外会出现孩子,但种种迹象表明这孩子出现的实在是太凑巧。
苏意安带着那孩子去了前面食肆,又倒了些热水给她。
本想给她煮碗面,可又怕会出事,最后便歇了心思。
“姐姐,你能别赶我走吗?”那女娃怯怯的说, 手指又拽了下苏意安的衣摆。
“你不想回家吗?”苏意安见她终于开口说话, 便试探性的问道。
那女娃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想回家的想和她娘在一起的,可她不想过苦日子, 她也想像贱妹一样穿新衣。
她阿娘说了,只要她能留在贺家,以后她们就能吃香喝辣。
“这么晚了若是找不到你,你阿娘肯定很着急。”到底是六岁的孩子,苏意安没舍得说重话。
到时候等她家里人来了,将她领回去再说吧。
二人在屋中等了有一会儿,直到贺允淮带着衙役回了家。
原本衙役不想来的, 大晚上的还要跑一趟,可一见来人是最近传闻中的解元,这才跟了过来。
“小姑娘,走,我带你找你娘亲去。”那衙役俯身想要牵着女娃离开。
“不,不要,我不要走。”
“这”衙役看了他们一眼,这孩子不愿意跟着走,他能怎么办。
“等你找到你娘了,明日也可以过来,成不成。”苏意安道。
一听还能继续来,女娃以为下次能带着她娘一起,这便同意了。
她不再哭闹,任由衙役牵着出了门,只是踏出门的一瞬又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看的不是苏意安,也不是贺允淮,而是贺家如今住的这处院子。
苏意安将门关上,背靠着墙长吁一口气。
今夜事情发生突然,让她不由得再次担心。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要将孩子扔在他们门口。
贺允淮轻声说:“别想太多,明日或许就知晓了。”
第二日,贺家人如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
只是食肆前总有一个妇人来回走动,若不仔细瞧看压根都不会注意到她。
苏意安藉着买菜的由头,进进出出食肆三四次,次次都能碰上那妇人。
她想这人或许就是昨夜那女娃的娘。
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在女娃不在她这,苏意安也安心不少。
“苏掌柜,又来买菜?”
“是啊,买些菜心回家给孩子们做菜。”家中好几个孩子,苏意安这几日正在琢磨辅食。
提起孩子,摊上的妇人不由好奇问道:“苏掌柜,我咋瞧着你家多了个丫头。”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这种事自然是瞒不过大家的。
苏意安笑着承认。
那妇人哎了一声,好言劝道:“苏掌柜,说句你不爱听的,这旁人家的孩子养不熟,你瞧我这摊对面是不是换了人。”
“对面李婶,他们家没小子,当年抱了一个回来,养了十来年多深的感情,那娃说走就走,压根不管李婶。”
苏意安晓得她是好心,她没反驳而是顺着她的话道:“这是自然,养孩子就得知根知底。”
她这话不仅说给眼前人,也是说给偷偷跟着她的妇人。
买完菜她便回了食肆,如往日一样开始忙活起来,从晌午忙到天黑。
期间小妹还带着昭昭上过一次街,买了几个包子当做晌午的饭。
那妇人也盯了整整一日,见自家女娃一直没出现,这才开始着急。
不应该的,她女儿应该在贺家的,怎么没瞧见,而且贺家人进进出出,也不像有人守着她女儿。
直到食肆要打烊时,那妇人再也忍不住竟直接找上门来。
“我们打烊了。”贺颂元扒拉着算盘,不紧不慢道。
“我,我找我家女娃。”
贺颂元不解的看向她,找人怎么还找到他家了。
“您找错地方了。”
那妇人上前,肯定道:“我家女娃就在你家中。”
二人说话的功夫,贺昭昭从后院走了进来。
那女人扯过贺昭昭,激动道:“就这么大的女娃,昨夜有人瞧见你们带回了家。”
贺昭昭突然被抓起来,惊慌的挣扎。
贺颂元一把将贺昭昭拽回来,警告她道:“你若找人应该去街上去衙门,而不是来我家,我家没有你要找的人。”
那妇人不信,非要去后院瞧瞧。
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了。她昨夜明明看着人进了这院才走的。
苏意安在后院听见声响,也赶了过来,瞧见是这妇人叫嚷她便明白了。
“可是一个六岁的女娃,穿着灰布衣裳,鼻尖有一个痣。”
妇人点头:“是,是我家的。”
“那孩子与父母走失,昨夜我们便将她送去了衙门,你若是她娘亲便去衙门接人吧。”
“衙门?”那妇人不信。
“今日我还瞧见有人张贴寻人的告示,你不妨去看看。”苏意安从贺颂元手中牵过贺昭昭,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一副保护的姿态。
她大抵是看明白了,这妇人是想将孩子塞进贺家。
不过心中又放不下孩子,要不也不会才一日就彻底坐不住。
苏意安继续道:“那孩子瞧着怕黑,你若是她娘亲还是早些去接她的好。”
见人走了,苏意安这才关上铺门。
贺颂元还一脸懵,他昨夜睡得早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压根不知道那女娃的事。
“昨日还有这事?”贺颂元抬眼看向苏意安。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苏意安让贺昭昭去后院找贺凝文,自己则留在前面铺子。
贺颂元问:“到底什么事。”
苏意安便将自己猜想同他说了,她觉得这事情八九不离十。
许是因为他们从村子里带了个孩子回来,有人瞧见后这才打起了上门丢孩子的主意。
想着让自家孩子也进贺家的门,至少能有口饱饭吃。
“不至于吧。”贺颂元有些不信,“自己亲生的就这么扔了?”
“这都是我猜的,不过这事也算给咱们提了个醒,以后外面若再有人可千万不能领回家,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思。”苏意安道。
而那离开安贺食肆的妇人,晓得女儿身在何处后便匆匆赶去了衙门。
好在女娃没事,衙门里有人看着,见她们真的是母子便将孩子还给了她。
妇人牵着女娃的手将她带进去了一条暗巷。
“娘咋同你说的,你怎么就没记住。”妇人语气重了些,但眼中仍充满关切。
“我就是按照娘的话说的。”女娃撇撇嘴,“我说我爹没了,找不到娘了。”
妇人又气又恼,“你说找不到娘,那人家咋收留你。”
“这事成不了。”妇人用手戳了下女娃脑门,气道:“别想着你的头花了,人贺家不要你。”
“那为啥贱妹他们就要。”女娃想到昨夜的场景,心中还是有些羡慕。
新衣裳新头花,明明以前她比贱妹还幸福,咋就变了。
“她没爹没娘,你呢,你有爹有娘,人家凭啥要你。”妇人叹了口气,拉着那女娃往巷子最深处走去。
临到门口,妇人又叮嘱道:“若是你爹问你咋回来了,你就说人贺家不要你,记住了没。”
“晓得了,娘。”
院里,喝醉的男人见自家婆娘带着孩子进来,瞬间清醒过来。
“你这赔钱货咋回来了?”男人一把抓住女娃的肩膀,厉声问道。
“爹爹那贺家不收人,昨夜就把我送去了衙门。”女娃强忍着肩膀的痛意回道。
她爹虽撒了手,却往她肚子上踹了一脚,嘴上骂骂咧咧道:“不争气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成,咱们家可是收了人家银子的,你不能留在贺家咋去偷方子。”-
一晃又过了半月,十一月的夜,寒风吹的门窗吱吱作响。
苏意安把一旁的被子往小妹身上又掖了掖,见人没有醒这才穿上衣裳出了屋。
明明住在一个院中,可见一面却只能等到这个时辰。
白日里苏意安忙着铺子生意,贺允淮忙着温习,二人除了吃饭时能见一面平时压根见不到。
苏意安一出屋,就见贺允淮站在院中,他仰头望着夜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夜风大,怎么站在这。”苏意安握住他的手,见手心冰凉,又搓了搓。
“刚出来,还没来得及进去。”贺允淮那会做完文章就出来了,其实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要不手也不会这么凉。
苏意安牵着他的手,二人一同进了灶房。
家中也就这里又安静又暖和,他们二人每次见面都在这处。
苏意安见他手暖和些这才撒开,她看了一眼灶房桌上摆着的东西,说道:“你饿不饿,这还有些面,我下锅给你煮了。”
贺允淮肚子倒是不饿,只是精神有些乏累。
他站在苏意安身旁,对她道:“意安,明日我便要搬回书舍。”
再有三月便要春闱,贺允淮不能懈怠,住在书舍是最好的选择。
“那正好,今夜再尝尝我煮的面。”
贺允淮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怀中,没让她去弄面条。
“再抱一下。”他说。
“春闱后再成亲吧。”苏意安冷不丁道,“这些日子你别分神。”
苏意安觉得春闱就像是高考,学子们努力了许多年就差最后那一下。
她不想贺允淮有遗憾。
贺允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她脖颈处,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他轻声道:“你在我身边我更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