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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游街示众

    蔡世均速度很快, 他这次来村里是来送钱的。

    因为前不久他将陆风所写的书交于书铺广印,挣了一笔不少的钱。

    《童蒙记诵》《千字文》这些自然不是用钱衡量的,倒是那《包公集》因故事新颖, 内容跌倒起伏, 一经印发就被人哄抢, 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那些认不得字的则都去茶楼里听书。

    能到茶楼里说书的都是有些本事的,书里人物语言拿捏得很好, 惟妙惟肖。

    包公那青天形象深入人心,甚至他最近审案子时都能听见百姓在堂下喊青天大老爷。

    所以单单是《包公集》都挣了不少钱。

    虽然陆风没有明说, 但蔡世均也不敢私藏,钱一到手就带着来找陆风了。

    除此之外,因为陆风不肯在书上署名的原因,蔡世均怕被人恶盗, 便自作主张, 在书上添了名字,名为草堂先生。

    以陆风所住的这座草堂为名,后面还添了一个述字,即不唐突陆风口中的作者,也不会叫人钻了空子。

    就是近日那草堂先生的名号传得越来越广了, 路上随便拉一个人来都知道这个名字。

    蔡世均对自己的自作主张还是有些忐忑的。

    好在他说了心中顾虑后, 陆风并不生气。

    待陆风表态没问题后,他便拖着吴咎一行人回了县里, 马不停蹄地升堂。

    他的速度很快,亲耳听到余顺这些人所做的那些令人心寒的恶事后,他是兵分几路, 一边让人带着田庆和郑惑去书院寻找物证,一边传唤一切有干人等。

    在张天和李鹏的交代下, 昔日曾被欺负过的学生皆被找了过来,甚至还有一两个已经退学了的。

    三四个人跪在堂中,看着正大光明匾额下正襟危坐的县令大人,个个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

    看到余顺时更是面露畏惧,脸色苍白。

    “你们可知道本官为何召你们来吗?”

    几人面面相窥,畏惧地摇摇头。

    突然,县衙里闯进来几个身着补丁麻衣,身材瘦弱的老汉和妇人,看样貌和穿着便知道是这些学生的父母。

    见官差来带人,就慌了手脚。

    “县令大人,我儿冤枉!他一直很懂事,不可能做坏事的,大人饶命啊!”

    衙役们一见有人闯进来,立马上前驱赶,只是其中有一瞎眼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地上摸索着,叫人不忍心动手。

    “明儿,明儿……”

    “奶奶!”

    原本在堂中跪着的一个学生突然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奔向那瞎眼老妇。

    有衙役正要上前阻止,却被蔡世均出言制止。

    “即然都是学生的父母长辈,那便都进来听一听吧。小风,给那位老人家看坐。”

    一直跟在蔡世均身边的小廝立马抬着椅子放在堂中,和那叫高月明的学生扶着瞎眼老妇人坐下。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高月明立马感激地跪下磕头。

    就在方才,两个衙役来到他家,说是县令大人要问话就将他带走,着实吓坏了他奶奶。

    蔡世均看着底下这几个慌张不安的学生,叹息一声,“都站起来回话吧。”

    随后看向县衙外那些悄悄探头探脑的百姓,思索再三后,叫人放百姓们进来,他要在百姓们的面前审这桩案子。

    “啪!”

    蔡世均一拍惊堂木,县衙里顿时鸦鹊无声。他率先看向那叫高月明的学生,指着余顺问:“你可认得他。”

    高月明看了看余顺,老实回道:“认得。”

    这时师爷拿着两张证词放在高月明面前。

    里面都是张天和李鹏交代的证词。

    高月明看完后双手握成拳,宛如被人将自己隐瞒的伤口公之于众。

    同时他也疑惑为什么一直饱受欺负的张天和李鹏会突然站出来?这两人一向最能隐忍,无论余顺如何,他们都能忍气吞声的承受,从不反抗。

    “高月明,张天和李鹏之言可是事实?”

    据他们交代,高月明算是被欺负得最惨的一个了,无父无母,无权无势,与奶奶相依为命,常因势弱而被人欺辱。

    “大人,草民已经离开书院,与他们没有瓜葛了。”

    可见高月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蔡世均看向其他几个学生,师爷立马将证词一一传阅。

    “王武,张天和李鹏所言可属实?”

    王武面色暗淡,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低头不言。

    蔡世均一连问了剩下的两个人都是这样,他忽然有些懂陆风面对纪明悟时那无力又失望的心情了。

    在蔡世均的示意下,张天和李鹏再次将余顺等人的恶行一一说了出来。

    种种恶行惊呆了堂外的一众百姓。

    当场就有位学生的父母上前扒开了自家儿子的衣服,却见身上尽是各种陈年旧伤,甚至有的淤青还没消退。

    “怎么会……”

    那位母亲难以置信的后退两步,身体摇摇欲坠。

    “难怪自你进了书院就闷闷不乐,难怪你总是不让人碰你,你为什么不给爹娘说!我的儿啊!”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做母亲的顿时就哭出声来,她千辛万苦送孩子进入书院,没想到却是送进了虎口。

    比起她们的激动,有的父母则是低下头,或愧疚或痛苦,显然早知其中内情。

    只有余顺从头到尾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或许是被剥夺气运的原因,他看起来有气无力,任由人唾骂指点。

    县衙里的百姓一片哗然,议论纷纷,不可置信者有之,小声咒骂者有之。

    有的父母甚至想对他动手,幸好有衙役拦住。

    “肃静!”

    惊堂木的拍案声响彻县衙,蔡世均严肃道:“本官既然升堂审案,便是要还你们一个公道!”

    “高月明,本官再问你一次,张天和李鹏所言可属实!”

    高月明身体晃动一下,面露纠结,是似有动容,但最后不知是在顾虑什么,终究是低头不语。

    “县衙之上,证词证人当前,你却如此沉默,难道要憋屈一生,明明午夜梦回都心中愤恨,叫你奶奶为你愁眉不展!?”

    蔡世均对声音沉稳有力,随着惊堂木之声在县衙里回荡,好似要将人心中阴霾驱散。

    高月明抬起头,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倒是那王武突然跪下,“大人,学生要状告余顺及田庆郑惑等人栽赃嫁祸,蓄意伤人!”

    王武这人明显与他们学生不一样,他身上少了一些书卷气,多了些戾气和勇猛。

    “武儿你……”

    可王武父母却是惊慌失措,欲要上去拉住儿子,可脚踏出去时,却见王武突然撸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大片的烫伤。

    那一片的疤痕狰狞可怖,让人触目惊心。

    纵使铁石心肠也会不忍心,何况是做父母的。

    王武父母还是收回脚退至一旁,不再阻止。

    有人带头,其他两人也相继开口,细数余顺几人的恶行,每说一句就能听见人群里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师爷记录的口供一张又一张,摞起来时竟有半截拇指般厚。

    就在这时,前去书院搜查物证的衙役们也回来了,在田庆和郑惑的带路下,他们在书院里搜查出许多凶器。

    马鞭,木棍,麻绳,黢黑的铁棍等等……尤其是那只有小指长的锋利小刀上还残留有血迹。

    这种刀能藏在手心中,能在人的身上刻字,能割肉,却不会致死。

    据田庆交代,这把小刀曾经就用在了高月明身上。

    之所以将这些东西藏在书院的每一个角落,只为了余顺打人的时候,方便就地取材而已。

    在有理有据的语言也比不上实物所带来的震撼。

    一直在旁听着的瞎眼老妇再也忍受不住,身体一软,从椅子上跌落在地。

    “奶奶!”

    高月明上前去扶,却被老妇人抓住,扒开了他胸口的衣服。

    她用苍老粗糙的手摸着高月明胸口上的疤痕,那些疤痕组成了不同的字。

    “猪狗之嗣,屎尿之躯……”

    一排排污秽不堪的词被人生生用刀刻在了高月明的胸口上,一辈子都洗刷不去。

    “明儿!你在顾忌什么,奶奶是半只脚踏入棺材里的人了,你叫我如何给你爹娘交代。你就说吧,县令大人会给我们做主的。”

    老妇人泪流满面,又气又急,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孙儿竟然过得如此苦。

    高月明见不得奶奶流泪,便不再犹豫,对蔡世均行礼道:“县令大人容禀。”

    “学生曾经在昶下书院求学三年,就有两年里饱受欺凌,余顺等人借着家世在书院里横行霸道,仗着夫子偏袒肆意欺辱他人。我不止一次反抗过,可换来的……却是被逐出书院。”

    “什么?”

    “居然被逐出去,这书院竟然如此不讲道理?”

    外围百姓议论纷纷。

    “那你为何不报官?”蔡世均疑惑。

    高月明突然直视蔡世均,嘴角扬起一抹嘲讽,“为什么?因为官商相护啊!蔡大人,县衙一直将我拒之门外,难道您不知道吗?”

    蔡世均震怒,一拍惊堂木道:“高月明,本官念你年少,你休要胡言乱语!”

    蔡世均身边的小风也是面露疑惑,他跟在蔡世均身边,从未看见蔡世均会将来申冤的人拒之门外。

    底下百姓更是交头接耳,他们不愿相信蔡世均是这样的人,但老百姓的身份让他们更偏向可怜的高月明。

    “大人,学生敢与县衙里的人对峙!若非是求告无门,学生怎么会如此心如死灰!”

    “来人!”蔡世均怒火中烧,“把县衙里的人都给本官叫出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县官大怒,下面的人皆如惊弓之鸟,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县衙里的人全部找了过来,一个也没有放过。

    “高月明,曾经阻挡报案的人可在其中?”

    闻言,高月明仅仅是扫一眼,立马就认出了那个瑟瑟发抖的普通衙役,还有额头冒汗的典史。

    蔡世均直接将两人拉出来,严刑之下,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两人就坚持不住了,交代了自己与余家沾亲带故的关系,以及背地里为余家善后了多少事。

    是真正的欺下瞒上。

    蔡世均一怒之下便将人革职查办,日后发落。

    转头又继续审理此案。

    因人证物证俱全的原因,案子结得也快,余顺几人以欺凌之罪各领二十板子和三月牢狱,而且除了赔偿高月明等人钱财外,隔日午时还要游街示众。

    至于余顺手中有命案的事,需要仔细调查再做判决。

    “大人,饶命啊!我愿意多坐几个月的牢,不愿游街。”

    听到判决时候,田庆等人瘫软在地。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游街示众就等于扒光衣服架在火上炙烤。县城就这么大,到处都有熟人,一旦游街,恶名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一辈子都会招人唾弃,这辈子算是完了,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余顺一听要游街,就知晓自己在家中已无立足之地,他这一辈子都比不上兄长。而且这次弄得人尽皆知,余家肯定会受他牵连,爹娘不会保他了,于是再度晕了过去。

    “好!县令大人威武!”

    “真是个好人啊!”

    围观的百姓鼓掌叫好,都为璋县有一个好官而感到庆幸。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落幕之时,蔡世均却突然抛出了吴咎的罪。

    但因吴咎属于道德有损的原因,他在打板子和罚钱充公之间选择了罚钱。

    声名狼藉的他肯定做不了夫子,被蔡世均勒令从昶下书院离开,离开璋县,且蔡世均会传信他县,将吴咎的德行告知,断了他再进书院教书的可能,免得再祸害别人。

    吴咎只能狼狈地从人群中逃离。

    “高月明,你可还想继续读书?”

    正要离开的高月明愣住了,其他百姓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这位县令大人。

    “学生自然是想的,只是昶下书院实在是……”

    “不一定非要去县书院……”

    第032章 老祖回归

    深夜, 蔡世均还在挑灯夜读。

    陆风说的那四句惊世之言被他写来挂在屋里,他时不时要抬头看一下。

    “大人,您为何要推荐高月明去小山村的村学堂呢?”

    小峰给蔡世均送来一壶热茶, 顺便问了白日一直想问的话。

    蔡世均放下书, 斟茶道:“高月明是个好苗子, 就这么辍学可惜了。”

    “只是那昶下书院弃他在先,哪怕吴咎等人已经离开书院, 他再回去也会心中不舒坦。”

    “相反的,小山村的村学堂招生再即, 有陆先生在,定然不会叫这些优秀的孩子埋没,也算是给陆先生举荐人才吧。”

    蔡世均抬着茶杯走到挂着字的墙壁下,痴迷又敬畏的看着那四句, 在心中反复默念。

    小峰见状, 也跟着默诵,然后感叹道:“属下每次读这几句话的时候,都觉得心潮彭拜,久久不能平静。”

    小峰跟在蔡世均身边没多久,读书不多, 不太能明白其中深意。

    但哪怕仅仅是诵读, 他都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之气再狂涨,恨不得立马就有一番作为。

    “哈哈, 这就与其中寓意有关了。”

    蔡世均拍拍小峰肩膀,转身来到窗边,看着苍穹上那一轮明月。

    “先生本来的意思是天地本无心, 先生要以万物之心为天地心,求继往开来;他要扶植纲常, 为生民立命,心怀大爱;为接续学术道统,为天下苍生无忧……”

    蔡世均将手伸出窗外,接住撒落的缕缕月色,缓缓道:“我初听时就一扫心中阴霾,热血沸腾。”

    “可敬可畏!”他赞叹一声,收回手转身来到案桌前,“我虽不太明白这片天地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先生在为苍生筹备一盘大棋,可惜我式微而力薄,只能为为先生多举荐人才,希望能分担一些先生的忧愁。”

    小峰了然的点点头,“原来这才是大人你向高月明推荐小山村学堂的真正原因。”

    “本官已经指明路了,他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还是得看他自己。”

    蔡世均铺平纸张,提笔思索。

    小峰见状立马上前磨墨,闭口不言,怕打扰到蔡世均。

    蔡世均斟酌再三,终于写下几页厚的信,又从一旁木盒里拿出珍藏的《三字经》《千字文》以及《童蒙记诵》。

    他正要将这些文章同信装在一起时,突然眉头一皱,“陆先生墨宝不多,我就得了这几篇,若是通通送走,岂不是亏得慌!”

    说罢,蔡世均立马将陆风亲笔所写的书拿出来,自己照着誊抄。

    抄到深夜,想起还有本《包公集》,遂叫小峰先去歇息,自己继续坐着抄。

    翌日。

    清晨露水还挂在草叶之上,小峰打着哈欠路过书房时,见到蔡世均伏案而睡。

    “抄了一夜?”

    小峰上前将蔡世均推醒。“大人你要是着急,找几个人替您誊抄不就行了!”

    蔡世均伸了个懒腰,觉得昨夜睡得非常好,神清气爽。

    “恩师生辰要到了,这是送给恩师的生辰礼,自然不能假手于人。”

    说罢,蔡世均将东西包好,“小峰,去找信使来,不,干脆你同信使亲自走一趟,将这些东西亲自交给恩师。”

    自从一些修真者修大道无望后,干脆利用符箓法器做起了送信的活,又快又安全。

    朝廷也招募了一批这样的人,专门为各地来往搭建桥梁。

    有信使同小峰一起,不出三四日,这些东西就能送到恩师手中。

    安排好一切,蔡世均精神奕奕,转身就去了县衙。

    小山村。

    陆风将招生要注意的事写成了册子,然后将此事交给苏木负责。

    招生他不看家世,也不看成绩,只测人品,而且初步计算,这次招到的人数应该不少。

    等册子交给苏木,陆风便从吴羽子那里借来储物袋仔细观摩。

    越看便越觉得人类的智慧真的是不可估量,居然能把灵石压缩,用其中的灵力构成一个空间。

    简直是奇思妙想,大手段。

    陆风照搬原理,想压缩功德构筑空间,变成袖里乾坤的小神通。

    经过他一段时间的摸索,终于找到了方法。

    只是很显然,他低估了功德的精纯,已经到了不可压缩的地步。

    “嘭!!!”

    陆风闭关的房间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在大槐树下喝茶的吴羽子被吓得手抖。

    放学回来的平生好奇地探头探脑,“先生这是怎么了?草堂都塌了。”

    “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吴羽子叹息一声,要不是他之前在草堂周围布下结界,隔绝了外界对草堂的感知,这个小村子早就炸了。

    “你大师兄怎么样?”

    “大师兄啊!”平生叹息一声,“大师兄没日没夜的在石头上刻字,让他休息也不休,明明都已经刻好了,却还是觉得不够好。也不知道大师兄犯什么错了,先生这么罚他,大师兄还不准我们求情。”

    吴羽子老神在在地品了品从袁成杰那里顺来的好茶,“你大师兄是块璞玉,你们先生这是在打磨他呢,你们不用替他求情,等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便不用受罚了。”

    吴羽子说完,负手而立,站在大槐树下看向远方,喃喃自语:“算时间,应该到了。”

    与此同时。

    道一圣地,圣山上那结网落灰,锈迹斑斑的大钟突然响起。

    “咚!!!”

    厚重沉稳的钟声传遍道一圣地的每个角落。

    后山禁地里,正在闭关的六位太上长老陡然睁开眼睛,身体化作飘渺烟雾消失在密室里,原地只留下一个蒲团。

    “咚!!!”

    钟声再响,道一圣地的圣主突然出现圣山之外,悬空而立。

    同时他的身边陆陆续续出现众多强大的长老与堂主。

    “圣主,这是怎么了?圣山的钟怎么突然被敲响?难不成是那个不长眼的闯进去了,还是异族偷袭?”

    “肃静!!”

    圣主一抬手,众多长老屏气不言,现场鸦雀无声。

    他们的年纪虽然比这位圣主大,可论修为论资质,这位圣主都有绝对碾压他们的实力。

    一位与圣主关系较好的长老刚想问怎么了,却突然见圣主朝着前方虚空拱手作揖,态度恭敬严肃。

    “拜见诸位太上长老。”

    众人长老堂主不疑有他,立马一同躬身行礼,只是心中疑惑重重。

    这个钟声究竟代表了什么,竟然连在闭关的六位太上长老都给惊动了。

    “起来吧。”

    六位长老同时现身,虚空震动。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圣山边上,皆是抬头看向山巅之上悬挂的古老大钟。

    大太上幽幽开口,目光如炬,“大道钟自己尘封万年,不曾响过一声,今日突然震响,莫非……”

    “天机还是没有出关吗?”

    三太上叹息一声,“天机他气息微弱,现在都没出来,只怕是渡不过此劫了。”

    “那怎么办?圣山是无上禁地,便是我们也不敢踏足,不能上去看看大道钟因何而响,难道放着不管吗。”四太上是个急性子。

    闻言,其他长老皆是愁容满面。

    突然。

    “咚!!!”

    钟声三响,六人面前的虚空破裂,诸位太上长老皆是面色大变,连忙行礼。

    “恭迎枯骨老祖出关!!”

    跟在圣主身边的那些长老堂主们面面相窥,不知所以。

    还是圣主反应得快,连忙行礼:“恭迎枯骨老祖出关!!”

    只见破碎虚空里,一具黑色棺材缓缓出现,那棺材板仅仅是轻微打开,泄露的无上威压都叫圣主周围的那些长老堂主震得双膝跪地,头都抬不起来。

    还是大长老脑子灵光,顶着威压艰难开口:“恭迎……枯骨老祖出关……”

    仅仅是这一句话都叫他口吐鲜血。

    幸好说完这句话后,他身上的威压就消失了,不过他依旧跪着,不敢起身。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齐齐朗声:“恭迎枯骨老祖出关!!”

    不是他们对老祖不敬,而是他们不知道圣地深处沉睡的这位老祖会在此时出现。

    关于道一圣地有老祖还活着的消息是众人皆知,只是他们从拜入宗门到当上圣地长老的这么长时间里,从未见过这位老祖,哪怕几次圣地发生大战都没有见过,传言都说老祖早就坐化了。

    以至于枯骨老祖出现时,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突然,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道凛冽的黑色剑光自棺材里飞出,劈向远处。

    六位太上长老如临大敌,皆是召唤出本命剑严阵以待。

    而圣主等人,站在最后方,不自觉地咽口水,这种修为的战斗,已经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了。

    众人纷纷揣测是不是道一圣地有大难了,才让大道钟三次震鸣,发出警告,连沉睡的枯骨老祖都睡不着了。

    “枯骨,千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下黑手。”

    虚空之中袅袅青烟流动,一个童颜鹤发的男子缓缓出现。

    “嘎吱……”枯骨老祖的棺材板动了。

    就在众人以为里面会爬出来一具白骨时,没想到出来的是一个黑衣消瘦,眼神阴鸷,不像正派的男人。

    “太弋,看来你还是没有改掉偷窥的毛病。”

    “太弋!!那不是太一圣地的老祖吗?跑到我们圣地来做什么?”圣主身边的长老们议论纷纷。

    “哈哈哈,难得你们道一圣地还有小辈记得我。我来,当然是关心你们,道一圣地的大道钟时隔万年再次响起,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要来看看。”

    此言一出,先前那位开口的长老赶紧闭嘴,好在这次枯骨老祖没有责罚他,或许是觉得外人面前,责罚自家人不合适吧。

    “太弋,我今天高兴,便杀个你来迎我师傅回归吧!哦,忘了告诉你,我师傅最喜欢敲大道钟了,每次钟响三声,便是他有事要交代。没想到这么久了,师傅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枯骨老祖微微一笑,黑色的森森修罗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闻言的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太弋是俱,而道一圣地的众人是喜。

    枯骨老祖的师傅,乃是道一圣地的开宗鼻祖吴羽子。

    当年吴羽子凭一己之力建立道一圣地,而他座下仅仅只有枯骨老祖一个徒弟。

    可就在万年前,吴羽子突然从这片大陆上销声匿迹,众人都默认他已经坐化。

    可是今天,沉睡的枯骨老祖突然出关,说是要迎师傅回归。

    无人敢质疑,但无人敢相信。

    “不可能……”太弋眉头紧蹙。

    枯骨却是不多解释,提剑而出,“你太一圣地多次来我道一圣地骚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若非要等师傅,我一人一剑便灭了太一圣地!”

    “如今师傅回归,我终于不用再忍了!”

    枯骨老祖寿元将尽,为了给道一圣地留下底牌才选择沉睡,不到圣地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他是不会出来的。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知道吴羽子还活着,哪怕他死了,道一圣地也不会灭亡,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战一场了。

    枯骨来势汹汹,修罗剑上黑气围绕,太弋不得不与他战一场。

    两人打做一团,底下众人根本看不清楚,只能听见轰轰爆鸣声。

    六位太上长老抬头仰望,这种老祖级大战对他们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经验,若是悟性好一点,就能令修为更进一步。

    圣主紧盯空中虚影,随后叹息一声,他们还是没有达到那种地步。

    “各位堂主去安抚各堂弟子,勿要慌乱,诸位长老随我开启护宗大阵。”

    “是!”

    几位堂主纷纷离开,剩下的长老则跟着圣主来到主峰之上,各持一枚阵盘,嘴中念念有词。

    那些不明就里的弟子们纷纷齐聚广场之上。

    “这是怎么了?先是三声钟响,现在又开启了护宗大阵,这是敌人攻上宗门了?”

    “大师兄,圣主有说什么吗?”

    “没听师傅说过。”被唤大师兄的少年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看那几位内门长老的表情,不像大祸临头的样子。”

    “岂止不像,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第033章 大儒张载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呼。

    众人闻声望去, 就见护宗大阵外,两道犹如闪电一般的身影在空中激烈碰撞。

    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能听见轰轰的空气爆裂声。

    “是有大能在外斗法, 难怪圣主要开启护宗大阵, 这种阵势, 只怕随意一招就能摧毁道一圣地。”

    “这种厉害手段,连圣主都要避其锋芒, 没想到一出现就是两位,究竟是谁?”

    “肃静!!!”

    执法堂的堂主突然出现在高台之上, 执法堂的弟子们一涌而出,维护广场上的秩序。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禀堂主,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弟子们,但凡在圣地内的都到齐了。”

    “嗯, 叫所有人正衣冠, 都给我把自己收拾一下,拿出精气神来,若有人吵吵闹闹,脚软站不住的,给我扔到喂兽涯去!”

    “是!”

    执法堂堂主交代完, 亦是低头给自己整理了一下, 然后便严阵以待。若不是要在弟子们的面前围护执法堂的形象,他早就兴奋得不知所措了。

    大阵彻底开启后, 圣主及众多长老一同出现在高台上,台下弟子纷纷行礼,却见圣主及长老们都面色严肃, 静静等待。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空中有一道影子极速遁走, 破碎虚空离开。

    而另一道黑色身影则是视护宗大阵如无物,瞬间便出现在广场之上,随后,有六道身影紧跟而来。

    底下弟子们认不得那悬空而立的黑衣消瘦、手提黑剑的男人,却认得男人身后的那六位太上长老。

    几位太上长老常年闭关,非圣地大事不会出现,众人顿时明白黑衣男人身份并不简单。

    “看什么?还不快拜见枯骨老祖!”

    圣主冷脸呵斥,众弟子条件反应般躬身行礼,“拜见枯骨老祖!!”

    等反应过来,众人心中皆大喜,心潮彭拜。

    传说中的枯骨老祖还活着!

    圣地居然有活老祖坐镇!

    他们竟然见到了活着的老祖!

    枯骨看了眼这一代精神奕奕的弟子们,微微点头,随后便看向了圣山,飞身而去,六位太上长老紧随其后,圣主也在其中。

    “好了,都散了吧,让你们来见一下老祖,便是希望你们能以老祖为目标,修炼不可懈怠,大道就在眼前……”

    执法堂主平日总板着一张脸,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圣山外,圣主和六位太上长老等在外围,枯骨老祖一个人进入圣山,来到大道钟下,眼里有罕见的柔和之色。

    他先是拱手一拜,随后才将法力弹向大道钟。

    大道钟轻微晃动一下,却没有响,而是浮现出几行金色小字。

    修真者的眼力不比寻常,远在圣山外的六位太上长老及圣主都看见了那些字,顿时脸色怪异。

    心里同时冒出一个疑问,晋阳吴家是什么东西?

    这个家族怎么得罪开宗老祖了?竟然气得老祖他直接引动大道钟,要让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把姓改了。

    虽然心中都有疑问,但众人却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

    晋阳吴家,不可饶恕!!!

    枯骨老祖更是越发阴鸷,抹去那些消息后,他瞬间出现在六位太上长老及圣主面前,语气阴森,“晋阳吴家,查!胆大妄为者,死!”

    “是!”

    圣主被枯骨老祖身上那滔天怒气压得直冒冷汗,虽然老祖有收敛,但这气息还是很可怕。

    大太上修为终究是有高些,还能抗住这怒气,“敢问枯骨老祖,不知开宗老祖他……”

    “师傅隐匿行踪,不愿出现,不过他既然敲响了大道钟,便证明他会回来的。”

    枯骨老祖今日心情好,多说了两句,也仅仅是两句,随后便消失不见。

    “恭送老祖!”

    等到虚空再无震动,几人才慢慢起身。

    晋阳吴家之事还轮不到他们几个老家伙出手,所以几位太上长老便打算继续闭关,只是走前,三太上突然对圣主嘱咐几句。

    “叫宗门弟子出门在外收敛些,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叫他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是。”

    圣主心中咯噔一下。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宗门弟子中不乏有因为是道一圣地身份而沾沾自喜,在外横行霸道的人。

    如今开宗老祖在外游历,若是宗门里出了一个“晋阳吴家”,那他这个圣主还做不做了。

    枯骨老祖回到此前沉睡的地方,盯着手里的丑包陷入了沉思。

    这丑包是和吴羽子的消息一起来的。

    整个圣地,唯有自己能进入圣山,这包明显就是给自己的。

    只是枯骨老祖不明白,自己都一把年纪,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师傅为什么要寄这么个丑包给自己。

    不过心里虽嫌弃,身体却诚实地将丑包放在怀里,一同躺进棺材,像是陪葬品一样。

    吴羽子自然不知道枯骨把包当陪葬品。

    他只是看陆风给纪明悟和平生都做了包,他还没正式给自己徒弟送过什么,于是效仿陆风,给自己徒弟也做了个丑包。

    ……

    圣主迅速返回主峰大殿,此刻大殿里坐满了长老堂主,无一缺席,个个面色涨红,十分兴奋。

    一见圣主出现,就都围了上来。

    “圣主,开宗老祖……是真的吗?”

    “嗯。”圣主微微点头。

    “太好了!以后我道一圣地到哪都应该横着走!”

    圣主眼神凌厉,冷声道:“奉劝你们一句,出门在外,最好把眼睛擦亮了,开宗老祖在外游历,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横着走,撞到了老祖……”

    未尽之言不用说出来大家都知道结果。

    方才还说要横着走的长老此刻满头大汗,“我回去就让门下弟子去读君子书,争取出门在外做个君子。”

    “对对对,那种咋咋呼呼,脾气火爆没脑子的,都扔去喂兽涯磨练磨练。”

    圣主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于是郑重宣布。

    “传老祖令!!”

    大殿内的众人屏息敛声,皆站直了身体,神情肃穆。

    “晋阳吴家一切有关人等都不得再姓吴,祖宗十八代的姓都改了!”

    “与晋阳吴家有关的人和事都好好查查,若是有胆大包天者,死!!!”

    诸位长老堂主立即恭身行礼,“谨遵老祖法旨!”

    圣主看向执法堂的正式长老,“这件事便交给执法长老你了,宗门一应事物先交给执法堂主吧。同时传令下去,让宗门弟子出门在外,谨言慎行,我不希望在宗门里出现第二个晋阳吴家!”

    “是。”

    执法长老得了命令,立马离开。

    大殿中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就在道一圣地有大动作时,在这片大陆的另一端。

    大虞王朝,京都。

    当朝文相府邸,文相陶愚松眉头紧蹙,时不时要叹息一声。

    “今日可是七十寿喜,老爷因何烦心?”

    文相夫人看着夫君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很是担忧,就这几日,陶愚松的白发可谓是一天比一天多。

    “哎~君主愚昧,百姓疾苦,东方屡有异动,哪一个不令人烦心。”

    陶愚松看向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夫人,眉头松开了一些,上前握住夫人的手,“今日辛苦夫人了。”

    “夫妻一体,哪有什么辛不辛苦。”

    她与陶愚松相伴大半辈子,府中连个妾室都没有,膝下儿女双全,京都里没有哪个官妇不羡慕她。

    比起陶愚松肩上那国与民的千万斤担子,她这点事算不上辛苦。

    “而且我来是带人来的,也许老爷见到他,心情能好点。”

    “哦?夫人既然都这么说了,老爷我就得去见见这个人了。”

    陶愚松作势便要往外走,却被文相夫人一把拉住。

    “人在外面的,”随即朝门口唤道:“进来吧。”

    小峰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下,怕误了时辰,干脆就这么直奔文相府。

    “小的代璋县县令蔡世均为大人贺寿,祝大人寿比南山。”

    陶愚松一听蔡世均的名字,立马喜笑颜开,“原来是世均让你来的,快起来吧。”

    小峰从地上站起来,解开身上的包袱,将里面的木盒双手递上,“这是我家大人为老先生您准备的寿礼。”

    “哈哈哈哈,世均能让你千里奔赴,老夫已经很高兴了。”

    陶愚松收过东西,让夫人安排好小峰,恰好司天监监主前来祝寿,文相夫人便跟着离开了。

    “是什么东西让文相如此高兴?”

    “是我一个不成器的学生,”陶愚松边说边拿出木盒里的信封。

    监主打趣,“文相还能有不成器的学生?”

    陶愚松是两朝元老,门生虽算不上多,但是个个单拎出来,都是能独挑大梁的存在,皆不是无名之辈,和不成器三个字根本不沾边。

    “确实不成器,到现在也没弄出个什么名堂来。”陶愚松虽然这样说话,可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减。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谁?”监主成功被勾起兴趣。

    “蔡世均,现任璋县县令。”

    “哦~那确实是不知道,文相何时有这么个学生了?居然从未听说过。”

    “世均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死板低调,他说要是不做出名堂来,绝不以我学生的身份自居。”

    陶愚松边说边读信,嘴边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监主见状便不出言打扰,而是静静坐在一旁品茶,直到看见陶愚松又将信重复翻看时,他才来了兴趣。

    十分好奇信里面写了什么,能让一向沉稳冷静的文相如此失态。

    只见陶愚松读完信后,突然就手忙脚乱地翻起了盒子里的其他东西,宛如得到珍宝一般捧着。

    “天佑我大虞!天佑大虞啊!!!”

    陶愚松今日满七十高龄,虽两鬓斑白,但却精神奕奕,没有老态龙钟之感,无论遇见什么,他一直都是以沉稳冷静的形象示人,是大虞文官心中的定海神针。

    可是现在,这位定海神针抱着着一个木盒又哭又笑,宛如疯魔。

    “文相,这是怎么了?”

    “守拙兄,你看看。”陶愚松将蔡世均写的那副字递上。

    庾守拙接过,看到上面字句时,瞳孔一震。

    “好令人心惊敬佩的词句!!”

    话音刚落,庾守拙和陶愚松两人眼前一亮,于茫茫海面之上,他们看见一位心怀苍生,大智若愚的老者徒步向他们走来。

    老者双眼明亮,其中蕴含无上智慧。他仅仅是微微环顾,就看见了当前这个世界上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苍生百姓。

    老者叹息一声,缓缓向苍天拱手。

    “老夫张载!愿以吾之残躯,开万世之太平!”

    第034章 东方异动

    话音刚落。

    老者便缓缓化作一阵金色光芒飘荡在这片世间, 好似对这个世界十分陌生,处处都充满新奇。

    “鬼怪志异,有趣有趣!”

    张载话落后, 身影就缓缓融入了山河社稷之中, 彻底消失不见, 好似他来过,却又无人知晓, 就像春雨润物那般无声。

    陶愚松和庾守拙热泪盈眶。

    “后生陶愚松,恭送张老!!”

    “晚辈庾守拙, 恭送张先生!!”

    两人同时俯身拜送这位令人敬仰的老者,心中热血滚滚,恨不能与这位老者多待片刻,好让老者的音容深深刻在他们的记忆里。

    等心情平复一些, 庾守拙才问道:“这位张载大儒能化作浩然正气, 扶持社稷,定然不是无名之辈,可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位前辈的大名?”

    “别说你了,就连我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书读少了。”陶愚松也是一头雾水。

    “你可是两朝元老,当朝文相, 若你都是书读少了, 那我岂不是文盲之流。”

    陶愚松苦笑,从蔡世均送来的盒子里再拿出几样东西递给庾守拙, “你再看看这些东西。”

    “三字经,千字文,童蒙记诵, 包公集……”庾守拙细细翻看,随后看向陶愚松, “文相,你这门生可不简单啊。”

    他们都在朝为官,仅仅是简单翻看就能明白这些文章对于大虞王朝重要性。

    自大虞建朝数百年来,著写启蒙文章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可以大力推广的文章寥寥无几,怎么看都差了点意思。

    其实还是与大虞历史薄淡、地瘠民苦有关,以至于大虞在七大王朝中一直属于垫底的存在。

    而蔡世均送来的这几篇文章犹如久旱逢甘霖,是一笔值得赞颂的功绩。

    “草堂先生……看来又是一位名声不显的大儒。”

    庾守拙摸着文章末尾的落款,心中疑惑不解,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冒出这么个人出来。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看向陶愚松,“文相你之前说,你这个门生在哪个县任县令?”

    陶愚松见他终于发现事情的关键处了,嘴角微扬,抚须笑道:“璋县。”

    “璋县……不就正好坐落在东方嘛!”

    庾守拙一拍手心,兴奋之意溢于言表,喃喃自语道:“这些日子,东方屡屡传来异动,让司天监忙的不可开交,却怎么都测算不出是吉是凶,迷雾重重,如今看来,东方的异动是好事啊,真是天佑大虞!!”

    “得派人去东方,去璋县,不!我亲自去。”庾守拙一高兴就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他身穿紫袍,走来走去像只大扑棱蛾子,转得陶愚松头晕,赶紧把人拉住,“别转了,此事不急,待我修书一封给世均,等你到了好有个落脚地。”

    说起蔡世均,陶愚松自豪地捋着胡须,一手负于身后,挺直了腰板,喜不自胜。

    庾守拙顿明白陶愚松的自豪之意,随即拱手恭贺道:“恭喜文相得到如此优秀的门生。”

    “哈哈哈,虽然世均在书中说想要革新律法,算有鸿鹄之志,但是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哈哈哈……”

    看陶愚松那红润的脸色就知道,蔡世均想要对律法进行改革的事深得他心。

    可还没等他好好细说,管家突然推门进来,神情惊慌,好似遇见了非常不好的事。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夫人在前面招呼呢,让您赶紧过去!”

    陶愚松刚想呵斥管家过于无礼,不敲门就进来。

    而且今日是他七十大寿,以往宫里都会象征性叫人过来慰问一下,根本无需慌张。

    然而他还没张口,就又有一人冲进来,来人满头大汗,冲着庾守拙说:“监主!不好了!修真圣地来人了!”

    “什么!是哪个圣地?”

    “不,不知道。”

    庾守拙与陶愚松对视一眼,先前的喜悦荡然无存,皆是面色凝重。

    “快!进宫!”

    大虞境内也是有修真门派的,但都只是一些小宗门,小门派,连弟子都没有多少。

    而但凡称得上修真圣地这种大势力,都最少有万年历史,根本就瞧不上他们这种末等的小王朝,就连平时历练都不会选择这种地方。

    可今日突然到来,明显是大事不妙。

    两人一路直奔王宫,路上还遇见了一些同僚,几人对视一眼,来不及寒暄,连滚带爬的来到大殿外。

    只见广场之上,一棟气势恢宏、华丽绝伦的飞舟悬空停留。周围有数十位统一服饰的修真弟子御剑凌空,皆是身姿挺拔、意气风发。他们面容或俊郎或秀丽,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弟子训练有素,腰间挂着显眼的身份牌,让人敬而远之。

    而那飞舟之上,一位不苟言笑,神情冷漠严肃的长老正立于舟头,冷冷俯视下面的一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渡云舟吗?半日都不需要就能横跨整片大陆!”

    “这才是真正的的修真者该有的样子……”

    底下的臣子们交头接耳,连连感叹。

    这世上谁都想修真,一跃成为人上人,哪怕他们已经位极人臣,但看到真正的修真者时,都不禁向往。

    “大虞境内最厉害的华阳宗和他们比起来,真是差远了,连个能飞的普通法器都没有,甚至没几个能御剑的。”

    “他们衣服上的标志好像是……道一圣地!”

    “没错!”

    道一圣地的开宗老祖乃是一位剑修,所以剑纹一直都是道一圣地的标志。

    “但是这种强大恐怖的圣地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大虞呢?”

    就在一众人惶惶不安时。

    陶愚松快速稳定心境,揪着躲在大殿门口的太监问:“皇上呢?怎么没将这些客人迎进殿去,让人家在外面等!”

    那太监如丧考妣,瑟瑟缩缩,“这,皇上躲在后宫里,不敢出来。”

    闻言,陶愚松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身体后退两步,摇摇欲坠,幸好被紧跟而来的庾守拙扶住。

    “文相,稳住啊!”

    可陶愚松猛地推开那太监,咬牙切齿的骂了声:“废物!!!要不是你们这群狼子野心的东西平日把他吹着捧着,把人捧废了,老夫……”

    大虞现任皇上亲近阉人,远离朝臣,听,实在是不成气候。导致这些宦官权利越来越大,多方拉拢,无法无天,竟然有与一众官员抗衡之势。

    现在内有陶愚松这个两朝元老撑着,外还有个武相,若有一天陶愚松这些人相继逝去,大虞一定会落到宦官当政的荒唐局面。

    想想就令人寒心。

    “文相,当务之急是安顿好那些人,至少先摸清楚是吉是凶啊!”

    周围一些人赶紧上前出言宽慰,生怕这位两朝元老被活生生气死。

    陶愚松深吸一口气,指着那太监,“去!!!动动你们引以为傲的嘴皮子把人哄过来,要是哄不来,老夫血溅当场也要拖着你们这群为祸大虞的人一起死!!!”

    那太监见陶愚松真有种同归于尽的架势,急忙连滚带爬的离开。

    陶愚松快速平复心情,拿出一朝文相的架势,挺直腰板,整理衣服后来到飞舟前下方,拱手道:“不知仙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诸位移步殿内。”

    飞舟之上,执法长老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对这位文相的印象还算不错。

    又想起圣主的嘱咐,不想过于拿乔,万一遇见与开宗老祖有关的人,下场不好,还是小心为上。

    随即从飞舟上缓缓下落,周围弟子也收了剑,跟在长老身后。

    他们始终记得这次出门时新添规矩:谨言慎行。

    陶愚松见这些人有可以沟通的可能,不禁松了一口气,对其他大臣使了个眼色后,立马就有人下去安排宴席。

    他也知道这些人瞧不上他们小地方的东西,但是诚意还是得拿出来,谁让自己弱呢。

    一进大殿,执法长老身后的那些弟子四处打量后不禁面露嫌弃。

    陶愚松等一众大臣看得心酸,他们平时觉得最了不起的东西,在这群修真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就是弱小的感觉,弱得头都抬不起,哪怕一向沉稳的陶愚松此刻也想像皇上一样,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们也不用大费周章了,我等此来只为晋阳吴家。”

    “晋阳吴家……”

    文相眉头紧蹙,明显不知道这个地方,倒是一旁的许昌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我知道晋阳吴家,吴家有一人乃是在下恩师,不知道各位仙家是……”

    随着许昌的跳出来,陶愚松等人脸色大变。

    要知道许昌可是皇上身边的那个大太监一手提拔起来的,与阉人一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让他攀上道一圣地,那将来整个大虞都将深陷阉人手中。

    许昌也是想赌一把,面对道一圣地这种庞然大物,若是赌对了,将来必然扶摇直上,让眼前这些瞧不起自己的人跪地求饶。

    “你恩师?”

    执法长老眉头轻佻,正眼看了看许昌,就是语气平淡,让人无法分辨好坏,就连他身边那些弟子都齐刷刷看向他。

    他们可是深知此次下山的目的的,不禁好奇这晋阳吴家究竟是怎么惹得老祖亲自下令的,顺便连这个自称与晋阳吴家有关的人都好奇。

    被众多眼睛打量,许昌额头冒着细汗,心跳加速,他握紧拳头,心中犹豫不决。

    陶愚松等人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也摸不清道一圣地的意思,又找不到切入口,只能干着急。

    “是!”

    面对前途,他一咬牙就点头承认,“家师吴咎是晋阳吴家的嫡亲血脉,而在下是家师最亲近的学生。”

    他说这话确实没错,自己是吴咎最有出息的学生,此前他才刚收到吴咎的信,让他问罪璋县的一个小县令和一个不知名的老头。

    由此可见在吴咎心里,无论出于什么,他都是最亲近的弟子。

    至于那区区小县令和一个山野老头,他本来不想管的,只想敷衍了事,但现在看来,是不得不出手了。

    他堂堂翰林,还怕拿不下吗!

    执法长老嘴角微扬,看似在笑,但偏偏眼神越发阴冷,就连道一圣地的那些弟子都面色怪异。

    第035章 异样皇帝

    “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圣主说, 开宗老祖传来的消息里,特意提到了这个吴咎。

    虽说圣地要找一个人并不难,但这种无名蝼蚁找起来最让人烦心。

    “拿下。”

    执法长老风轻云淡的吐出两个字, 身边就有弟子站了出来, 从手中打出一道细如银针的东西直直没入许昌的身体里。

    “唔嗯。”许昌闷哼一声, 惊恐地发现自己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了。

    他心中万分恐慌,理智让他明白自己赌错了, 但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

    “仙家这是何意?”

    “晋阳吴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执法长老随便扔下一句就叫许昌如坠冰窟,却仍是狡辩道:“我恩师, 不!是吴咎那贼子欺软怕硬,仗势欺人,人神共愤。早就因犯错被吴家驱逐出晋阳,发配到偏远之地了, 他与晋阳吴家关系不大, 何况是在下呢,仙家饶命!”

    陶愚松那原本历经大起大落的心因为执法长老一句话重新稳稳落在胸膛里。

    在听到许昌这一番不要脸的辩驳后,失态地翻起了白眼。

    而旁边有人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有利可图就叫恩师,眼看攀不上高枝了就叫吴咎那老贼,啧啧啧, 许翰林变脸的速度可比说书的精彩多了!”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就是!”

    许昌:“你们……”

    执法长老没给他辩驳的机会, 嫌聒噪地封了他的嘴,然后便看向陶愚松。

    陶愚松一个激灵, 立马拱手,“仙使有何吩咐?”

    执法长老简单说了这次的来意,却听得陶愚松满是疑惑。

    他不明白在大虞都没什么名气的晋阳吴家为什么会得罪那高不可攀是的道一圣地, 还让人家大张旗鼓的跑过来,只是为了让他们改个姓, 而且祖宗十八代都要改。

    不过这招确实是挺膈应人的。

    疑惑之后,陶愚松是心中暗喜,无论怎么样,道一圣地都没有迁怒大虞,而且如果这件事办好了,能让大虞与道一圣地产生一丝联系,那这对大虞来说,无疑是多了一层保护,百利而无一害。

    哎……

    陶愚松不禁想起那到现在都龟缩着的皇上,心中无限失望。

    先帝在时,大虞尚还有雄心壮志,一心想摆脱末等王朝,向中等靠近。哪怕当时条件如何艰苦他们都挺过来了,可如今……

    陶愚松让庾守拙将圣地的人安排到司天监去。

    庾守拙也是修真者,招待人这方面他要合适些。

    而等圣地的人一走,皇上在一众太监的拥护下昂首挺胸的出现在大殿之上。

    陶愚松看着他,只觉得陌生。

    那拳头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强忍悲意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龙椅上的皇帝没有让陶愚松起身的意思,而是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微眯的眼里满是愤怒的情绪,还有隐藏不住的杀意。

    殿里的大臣们,除了阉人一党,其他人都是心灰意冷,倍感凄凉。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陶愚松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虚汗,哪怕极力隐忍都压不住那粗重的呼吸声。

    直到看见皇帝嘴角微扬,身边的太监才让众人平身。

    陶愚松缓缓直起腰板,寂静的大殿里仿佛能听见他腐朽的骨头发出的咔咔声。

    陶愚松的几个门生埋下了头,眼睛微红,不忍去看。

    皇帝在群臣面前傲气凛然,但是事关道一圣地,他也不敢怠慢,下了圣旨,让人带去晋阳。

    离开大殿后。

    陶愚松原本就黑白参半的头发好像又白了大半,身体犹如雪后的青竹,被压弯了腰,好似已经要到达崩溃的临界点了。

    他跨门槛时,脚磕在门槛上,人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直直向前栽去。

    “文相!!!”

    “恩师!!!”

    几人七手八脚的将人扶着,顾不上旁边那些看笑话的。

    “无妨,老了。”

    陶愚松笑着摆摆手,同众人告别后坐上了文相府的轿子。

    原本还有门生要送他,被他拒绝了。

    轿子上,陶愚松掀开帘子看向皇宫方向,想起那年先帝亲自带着年幼的太子来到他的府上。

    在纸墨浓香的书房里,在大虞的江山图纸下,先帝满怀期待、郑重其事的将大虞和太子托付给他。

    那时的大虞虽力薄,但上下一心,也有蒸蒸日上的气象。那时的太子虽年幼,但聪慧机灵,孝心可嘉,是块可雕琢的璞玉。

    陶愚松始终忘不了,在国子监,太子一口一个先生亲昵叫着的样子。

    而自己将毕生的心血几乎都浇灌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

    陶愚松放下轿帘,眼神暗淡。

    他垂首低语:“先帝,大虞和太子……似乎都要毁在老臣的手上了……”

    璋县小山村里。

    陆风终于把袖里乾坤弄出来了,出门后就迫不及待的实验。

    只是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最后只是将常用的青竹竿收进去,看到悠哉悠哉的大青牛,也是一挥手也收了进去。

    陆风大喜。

    功德的力量无与伦比,构造的袖里乾坤也非常大,可以容纳许多东西,不需担心空间不足的事。

    可他没想到居然能收活物,简直是意外之喜。

    “先生!”

    就在他高兴时,纪明悟从学堂回来。

    见陆风终于出门了,便迫不及待的跑上前来,只是临到陆风面前时,他又有些拘谨。

    “先生……我字刻完了……”

    “嗯,我知道。”

    陆风这几天虽然没出门,但每次构筑袖里乾坤失败时,他都会灵魂出窍出来散散心,而学堂是他常去的地方,自然知道纪明悟已经刻好了。

    “先生,过几日我要去参加乡试,我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纪明悟说话没什么底气,也不敢正眼看陆风。

    看来之前陆风生气的事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

    陆风轻叹一声,“手给我。”

    纪明悟赶紧上前伸出自己的手。

    只见那双手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水泡磨破后的疤痕,还有陈年老茧。

    “我知道你能考上,只是我过几天就要出远门,无法为你庆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陆风边说边在掌心凝聚小缕功德。

    他的手从纪明悟手上抚过后,纪明悟手上的那些伤口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那些老茧,那是纪明悟刻苦的证明,不用特意抹去。

    “先生要去哪?”

    纪明悟顾不上手,着急的看向陆风。

    陆风:“去赴约。”

    虽说离宫巡缮的生辰虽然还有些时日,而且自己现在能腾云驾雾,到时候根本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但他不想这么做,他打算一路步行,好领略沿途之景,去看看这个大陆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所以打算提前出门。

    而且还有件事他放心不下,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纪明悟低下头没说话,明显有些失落。

    陆风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殿试时,我会去看你的。”

    此前因为陆风眼睛看不见的原因,纪明悟每次考试都是一个人去,记得他第一次参加考试,才十三四岁,也不知道哭鼻子没有。

    而殿试,是陆风对纪明悟的要求。

    “是,学生知道了!”

    纪明悟也听明白陆风的意思。

    先生对自己的期盼很高,乡试并不足挂齿,殿试才是自己的第一个坎。

    想明白后,纪明悟可谓是雨过天晴,心中生出无限豪气。

    院子门口,平生探头探脑的,“大师兄和先生是不是和好了?先生不生气了吧。”

    苏木敲了敲他的头,“先生心胸豁达,只是因为对明悟期望太大,没有生气。”

    “那我什么才能让先生对我也有期待。”平生小声嘀咕。

    苏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小鬼十分有趣,都开始想到这些了。

    “苏木,平生。”

    陆风早早就知道苏木和平生回来了,见纪明悟稳住了,就把两人叫进来。

    “先生这些日子看来有不少的收获。”

    苏木看陆风心情不错就知道陆风肯定又变厉害了。

    陆风没否认,但只是温和的笑笑,并不打算细说,而是问苏木招生的事。

    问到这个,苏木就有得说的了。

    因为陆风的原因,这次学堂招收到很多学生,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其中不乏资质好的。

    像纪明悟以前的那个同窗赵廓就很不错,此外还有高月明这些以前就在县里求学,有一定基础的人。

    因为学生过多的原因,苏木按照陆风给的招生手册,按年龄分班,以至于学堂房间不够,现在正在扩建。

    同时也招了几位夫子,给苏木和吴羽子缓了口气。

    有趣的是,纪明悟刻的那块大石头被人当做求知圣地,每到休息时间,那块大石头周围就坐满了背书的,谈论诗词的人。

    学生们还因石头上刻的字,给学堂取名太平书院。

    寓意他们读书,小者为自己为家人求太平,大者为国家为黎民百姓求太平。

    无论大小,都是很了不起的愿望。

    陆风点点头,也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

    太平书院已经是步上正轨,村子里有吴羽子这个定海神针在,他也不需要操心。

    看来离开村子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苏木,那个孩子呢?”

    “啊,在村民们那里养着的,最近还胖了不少。”

    此前,陆风去璋县除鬼,半路捡来一孩子,也可以说是苏木捡到的。

    陆风在那孩子身上察觉到修真者的气息,知道这孩子身份不凡,就把人抱回来了。

    但是他们草堂里不是瞎子就是鬼,纪明悟要学习、还要授课,根本忙不过来。

    好在村子里的人都挺良善,知道陆风养不了婴儿,就主动把孩子接过去,喝百家奶,穿百家衣。

    反正在村子里也不怕丢,谁家看见就谁家抱着养一养,哄一哄,深受宠爱。

    吴羽子常说这个婴儿定然是个有福气的。

    “把孩子抱回来吧,我这次出门,打算带他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他的家人。”

    “……是。”

    听见要把孩子送回去了,苏木还挺舍不得,他用藤条在大槐树上编成摇篮的样子,结果那孩子都没在里面睡几次,现在就要走了。

    但他也明白,这样小的婴儿,还是要在父母长大身边才好。

    第036章 仙人赐福

    三日后, 大青槐树下,陆风怀里抱着小小的孩子,试着颠了颠。

    “确实长了不少, 重了些。”

    那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嘴里嘬着大拇指, 呵呵的乐。

    苏木不舍的用藤条逗弄孩子,祝福道:“希望你能无灾无病。”

    “便如你所愿, ”陆风见他如此不舍,微微一笑, “拿你的一截常青藤给我。”

    苏木虽然不明白陆风要常青藤做什么,但他什么都没问,一截常青藤自大槐树上落在他的手中,被他递给陆风。

    陆风接过常青藤, 口中轻念:“福泽而生, 百无禁忌。”

    一阵柔和的白光轻轻闪动,陆风手中的常青藤宛如活过来一般,它扭动交织着,最后变成了吉祥结的样子。

    “放心吧,这个孩子会平安长大的。”

    陆风将吉祥结放入婴儿手中, 被婴儿拿着玩, 却怎么都扯不短,弄不烂。

    “有先生的赐福, 真是这孩子的福气。”苏木真心替这婴儿高兴。

    “他刚出生,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也是你用花蜜水维持他的生命, 他不会忘记你的。”

    陆风会这么说,只因他掐指给他们算过。

    苏木与这个孩子之间的羁绊很深, 将来一定会再次遇见。

    只是福祸相依,大福必有大祸,陆风也只能看破不说破,只希望这次赐福,能如苏木所愿。

    陆风不是个啰嗦的性子,他拿出袖里乾坤里的青竹竿,将孩子抱好,手中竹竿轻轻敲着,缓步离开。

    陆风出了草堂院子,从草堂门口的小竹桥上走过,桥下溪水潺潺,大水车还是和平时一样转动。

    路口,一头大青牛优哉游哉的啃着地上的青草。

    见陆风过来,大青牛匍匐下身,待陆风坐稳后,它就站起来,驮着陆风朝村口而去。

    大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苏木站在大槐树下,看着陆风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躬身行礼,“祝先生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大青牛走过太平书院,听着书院里的朗朗读书声,在纪明悟所雕刻的石头面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甩甩尾巴离开。

    课堂中上的吴羽子似有所感,他对学生们嘱咐两句后便推门来到院中,愣愣地看着远方。

    今日天朗气清,微风徐徐,大青牛走在绿油油的田野间,两侧水田里的水稻被清风裹挟着,像绿色稻浪一样翻滚,好似在送陆风离开。

    “先生……”

    这还是吴羽子首次叫先生,可惜他的轻声呢喃消散在风里,只有衣摆猎猎作响。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风拂过陆风的耳边,让陆风微勾嘴角,但他并没有回头。

    大青牛从村民身边走过,从屋舍前走过,从长生殿门口走过,奇怪的是没有人看见它,来来往往的人们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不由的失落。

    陆风出了村子,一路向西行。

    在离开璋县前,他还有事要做。

    前些日子,因为璋县县城中也给自己立了长生牌位的原因,越来越多的人去上香。

    在众多寻常的祈福中,他听见了不一样的祈福。

    因此还沟通璋县的长生牌位前去看过。

    来上香的是个妇人,她说她的丈夫在上山打猎后一直不见回家,心中感到不安,所以来求陆风庇佑。

    陆风记得这个妇人,曾经大老远的徒步来到小山村,只为给自家丈夫求在平安符。

    别人求平安符是求心里安慰,可妇人求平安符是真的把这平安符当做救命稻草,虔诚的希望这平安符能每次都把他的丈夫平安带回来。

    陆风见她心诚,又知晓她丈夫一直出入山林,每次回来都会受伤,便在平安符中动了一点手脚,类似追踪。

    所以等妇人来璋县说她丈夫一直不见回家时,他便掐指算了一下。

    诡异的是陆风感受不到那平安符的所在了。

    所以这也是陆风着急出门的原因。

    行至半路,四下无人。

    陆风心念一动,大青牛脚下出现一团白云,托着大青牛飞向半空。

    大青牛头一次飞,好奇地不断往下看。

    平安符最后一次被陆风感应时是在一座大山里。

    白云直接来到那座大山之上,陆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整座大山只是阴气有些重而已。

    而此时,太阳也正好要落了,怀里的孩子已经熟睡。

    陆风拍拍牛背,大青牛缓缓落在半山腰上。

    一进入山林,能感觉到变冷了许多,小婴儿不适应的哭了出来,陆风轻轻一动,掌心出现一层温暖的白光将他包裹,这才停止哭闹。

    陆风杵着竹竿走在前头,大青牛慢悠悠的跟在他的身后四处张望。

    在他们的身后,一直有细微的沙沙声跟着他们。

    不久后,陆风听见了水声。

    “嘀嗒……嘀嗒……”

    一人一牛在山上走了许久,都有些渴了。

    陆风寻着声音摸索到一面石壁面前。

    石壁是湿润的,有处还有水往下滴。陆风伸手去接,等了好一会儿才把手心续满,等他把水捧到嘴边时,却是眉头一皱。

    “大青牛,别喝了,是泡尸水。”

    大青牛正埋头喝地上水坑里的水,听见陆风的话后,一脸迷茫的仰头看着陆风,以它之能,确实不知道泡尸水是个什么东西。

    陆风:“脏。”

    这个大青牛懂,每次它在草堂旁边水沟里洗澡,不小心在水里面放屁后,陆风都会很嫌弃的说脏这个字。

    听明白后,大青牛突然跑到一旁干呕。

    只是它刚低下头,就见面前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陆风听见声音回头看,却没发现什么。

    ……

    半盏茶后,太阳落山,周围阴气重了一些,树影婆娑好似鬼影重重。

    陆风不在乎这种东西,在周围拾了些柴,等天黑后烧来取暖。

    在找柴这方面,大青牛很不错,勤勤恳恳。

    忙忙碌碌间,天已经彻底黑了,周围鬼影越发明显。

    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些失去了神志的幽魂,只会木讷地在山林间游荡,造不成什么危险,只会让人觉得冷而已,用简单的火都能驱散他们。

    只是陆风很疑惑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孤魂野鬼。

    若是有地府就好了,可惜这个世界没有仙人,自然也没有鬼神。

    以至秩序崩坏,人与鬼共存,鬼物横生,一片混乱。

    陆风叹息一声,知道这种早就存在的数万年乱像不是自己能改变的,随即抛开烦恼,靠着崖壁生火,拿出一吴羽子给的竹简看,以此静心。

    说起来吴羽子也有心了,知道陆风看东西不方便,就把所有的书都换成了能刻字的竹简。其中有这个世界文人大家作的文章,也有各种奇异记事,让陆风对这个世界更加了解。

    大青牛什么也不怕,趴在陆风身边就开始打呼噜。

    两炷香后,除了寻常山林之声,陆风又听见了不同寻常的窸窸窣窣声,像是什么东西再小心靠近。

    陆风放下竹简,静静等着。

    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边徘徊,好像不敢靠近他。

    陆风也不怕不急,就坐在那里静静等着。

    半盏茶后,那东西离他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直到来到陆风跟前。

    “吱吱吱……”

    黄鼠狼?

    陆风愣了一下后,缓缓伸出手。

    下一刻,一个被卷起来的宽大叶子被放在了他的手里。

    陆风接过东西一闻就闻到一股很香甜醒神的清香。

    “这是什么?”

    陆风尝了一下,像是水,又像是花蜜,味道不错还很解渴。

    可惜面前的黄鼠狼也回答不了,陆风便不再追问。

    他也明白了,方才在暗处看他接尸水的应该就是这只黄鼠狼,知道泡尸水不能喝,这是给他送能喝的东西来了。

    “承你恩情,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黄鼠狼显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是盯着陆风怀里的孩子看,不,准确来说是盯着包裹孩子的那层柔光看。

    它好奇地伸爪子碰碰,却什么都没有碰着,于是歪着脑袋,满脑子疑惑,憨态的样子有点像捞水中月的猫。

    陆风灵光一闪,一星点的功德之光缓缓凝聚与指尖。

    四周的幽魂哪怕没有神志,在看见那光芒的时候,还是怕得一溜烟就消失不见,生怕魂飞魄散。

    黄鼠狼凑过来看,却不知陆风是有意还是无意,让那一星点光芒被黄鼠狼一口气给吸进肚子里去了,吓得它原地打转。

    这一吸进去,陆风便看见了这只黄鼠狼的样子。

    毛发靓丽,眼睛清明,看来不是一只普通的黄鼠狼,但也不像当初的大青牛一样生灵智,只是比普通动物多开了一窍而已,至于为什么会多开一窍,陆风也看不明白。

    看来只有知道这座大山的真实的样子才能明白其中缘由。

    白光入体后,黄鼠狼虽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也能感受到这东西的不凡,因此高兴的围着陆风转。

    陆风看着它,突然想起来了那众多奇异故事里的一个角色。

    保家仙!

    传说中是指胡黄白柳灰,而其中的黄便是黄鼠狼。

    如果真有保家仙,那些请不起修真者或捉鬼人的底层穷苦百姓就会活得轻松一点。

    不过……陆风被自己这异想天开的想法给笑到了。

    寻常人能遇见开窍的动物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要成为保家仙,至少要有一定的手段傍身,类似成妖成精的,这种动物就更不容易有了。哪怕有,无缘无故的,又不是同一个种族,人家又凭什么?

    “哎……”

    陆风叹息,看着那黄鼠狼,还是忍不住道:“希望你来日能成为保家仙,哪怕只保一户出入平安,也是功德,若受人供奉,将来说不定真能成为黄大仙。”

    黄鼠狼怔怔的,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陆风见状就不再多言,他也只是随意感叹而已。

    在他拿起书继续看的时候,黄鼠狼也浑浑噩噩转身离开。

    陆风也没什么好挽留的,一报一答,他已经还了这个人情了,至于那一星点的功德之光会给那黄鼠狼带来什么,全看它有没有缘分。

    这世上多得是抓不住机缘的人。

    在陆风专心致志看书的时候,另一边的黄鼠狼却是身体一震。

    它看见有一条模糊不清的,一条本不应该出现的大道出现在它的面前。

    它本能地想踏上那条大道,却踏了一个空,让它心急如焚。直到大道之上,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问它。

    “要不要成为保家仙。”

    黄鼠狼不明白保家仙是什么,但它真的很想踏上这条大道。

    于是它又将前爪放了上去。

    可意外的事,它这次没有踏空,而是在大道之上留下了它的脚印,大道上的那个也声音消失了。

    与此同时,黄鼠狼仿佛多开了几个窍,脑子里盘旋着陆风那句:保一户出入平安。

    第037章 净世白莲

    入夜, 柴火声噼啪作响,火星上窜,树枝上的夜莺扭着脑袋盯着陆风看, 即是好奇也是警惕。

    陆风修长苍白的指尖在竹简上临摹着, 夜晚的风时不时撩起他的头发。如果忽略掉风里的腐烂味的话, 氛围很是静谧祥和,宛如一幅宁静的夜色图。

    “哒……哒……”

    是脚步声, 但这声音并不正常,而那腐烂味则越来越近。

    陆风缓缓收起竹简, 将熟睡的孩子放到袖里乾坤中,这才转过身去,直面来人。

    这一看陆风就眉头轻皱。

    来人……姑且算做是人吧,他的样貌与人无异, 是平平无奇的长相, 只是那人体里没有丝毫没有人气,这让陆风感到疑惑。而且陆风还能看见他身上有众多大大小小的黑色斑块,犹如黑夜一般在试图吞噬他的身体。

    陆风心中虽有万般疑惑,却没有贸然开口,任由来人打量自己。

    山秽自从陆风踏上这座大山之时, 他就见感应到了陆风的存在, 也察觉到了陆风与他以前看见的人类都不同,所以大胆的找了上来。

    他来见陆风是因为想为大山求一线生机;若是不能, 就劝陆风早点离开这座山,但这些情绪在看见陆风的瞬间便荡然无存。

    他偶然听到的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这一刻被具象化了。

    山秽远远的就朝着陆风拱手行礼,他知道自己此刻样子有多恐怖, 所以不敢走近。

    尽管他的动作生疏,像是动物成精后处处模仿人的行为那样不伦不类。

    但陆风还是站起身, 向山秽回礼,然后邀请对方一同坐在火堆旁。

    见陆风是这个反应,山秽心中越发肯定陆风的不凡。

    “你是什么?”陆风见对方坐下,他也不嫌弃那刺鼻的腐烂味,开门见山的问。

    他的问话没有恶意,倒像是讨教。

    实在是因为陆风太好奇了,他自觉自己来到这方世界后,各种鬼魅的东西了解得算是挺多的,却怎么都分辨不出来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非人非鬼非妖非魅,倒像是……灵?

    只是陆风并不确定,他需要了解更多。

    “在下山秽,说实话,您问的问题我也想知道。”

    山秽生在山林,长在山林,起初是浑浑噩噩的,春生冬睡,一睡可能睡有许多年。

    后来神志清醒后,他便与山中走兽草木为伴,并没有什么固定形象。他可以化作兽躯,也可以变成草木,直到遇见进山寻生计的人类,他才确定地化成人身,以人类形象在山林中生活。

    闻言,陆风便了然地点点头,一边用木棍拨弄火堆,一边道:“天地浩瀚无垠,孕万物而生灵,灵得天独厚,续八方生气,无欲无害,极净极纯。”

    山秽瞳孔一震,心潮彭拜地反复念叨着:“灵……”

    在明白自己的身份后,山秽豁然开朗,心中的迷雾就像拨云见日般彻底消散。

    “这座大山高耸险峻,山势绵延,山间鸟兽植物物种繁多,生机浓厚,你被山气孕养,应是山灵。”

    “原来如此,谢,嗯……”

    山秽语气一顿。陆风温和道:“吾名陆风,别人都愿叫我一声先生。”

    “多谢陆先生解惑。”山秽赶紧起身行礼。

    山灵聪慧,许多事情一点就通。在向陆风询问了外界的许多事情后,便知晓了外面是一番怎样的天地。

    而且无论他问什么,陆风都有问必答,十分平易近人。

    陆风也是借此机会更加了解灵这种东西,不由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值得一提的是,灵无性别也无物种之分,只要他愿意,他能变成自己看见的任何东西,这点十分有趣。

    只是了解越多,陆风越加疑惑,他默默掐指运算后道:“这座大山风水极好,你诞生的时辰也是好的……应该生机浓郁才对,可为什么你身上死气弥漫,有了即将消亡的迹象?”

    “先生慧眼,”山秽低头看着手臂上那些正在扩散的黑斑,就他们聊个天的功夫,他颈部的黑斑已经扩散到了脸上,看起来十分骇人。

    “半月前,山里来了许多人,将带来的死物一股脑扔在了山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山里许多动物相继死去,草木枯萎,我的身上也出现了这些黑斑。”

    “死物?能带我去看看吗?”

    “不行,那里很危险!”

    “无妨。”陆风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反驳。

    山秽面露犹豫,但两个呼吸后,还是点点头。

    陆风拿起青竹杆,见大青牛睡得正好,而且山间并不适合牛这种笨重的动物,便没有叫醒它,而是在他周围布了一层白光。

    山秽将陆风的手段看在眼里,眼睛盯着那层白光出神。

    “走吧。”陆风杵着竹竿招呼一声。

    山秽这才发现陆风的眼睛竟然看不见,不禁啧啧称奇,心中越发敬畏。

    更神奇的是,陆风在这崎岖都山里竟然如履平地,好几次他想提醒陆风注意脚下,但陆风都仿佛脚下生眼一般避开了,而且走路的速度很快。

    夜色浓稠,一人一灵在山间行走,半柱香的功夫就来到了山下的一凹陷处。

    哪怕相隔数十丈都有浓烈的腐烂味熏的人头脑发昏,山秽更是不再敢靠近,身上黑斑生长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变快,不多时就已经遍布了他大半张脸。

    这就是陆风请他带路时他犹豫的原因。

    “哎……”山秽叹息,抱着必死的决心。

    “山秽能在临死前得先生解惑,明白了自身由来,已经死而无憾了,前路望先生小心。”

    他气息越来越弱,黑斑吞噬掉了他的一只眼睛,就在他即将消散之时,只见陆风缓缓抬起了手。

    一团丸子大的白光出现在他的掌心,随后被陆风打进了山秽的身体里。

    那白光一进入山秽身体,山秽身上的那些黑斑就像遇见了烈火,被烧得滋滋作响,惊恐后退。

    山秽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一身轻松,还有些舒服。

    那些黑斑被焚烧干净,山秽正想松口气,却见黑斑又重新出现在他手腕上,他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以为这些黑斑连陆风都搞不定。

    正在他心如死灰时,那些黑斑却是不再长,静静停留在手腕上。

    “根源不除,哪怕你身上黑斑除尽,它也还会长。”

    “多谢先生。”

    山秽羞臊得脸红,他不仅怀疑了陆风,刚刚还煽情了一把,一脸的英勇就义,站在陆风的角度看,有些丢脸。

    见山秽情况稳住了,陆风面色凝重地看向那山坳。

    在他眼里,他看见漫天青黑色的气在吞噬周围的一切生机,山坳周围草木枯萎,鸟兽绝迹。

    “瘟气……”

    瘟气为青中带黑,邪恶至极。

    因为天地间有清气的原因,寻常普通的瘟气会被清气给洗涤掉,所以一般瘟疫不会广泛传染。

    可一旦瘟气成团,它们就会下沉到背阳至阴的地方,直到壮大到一定地步。这也是他白日里飞在大山上空却没有及时发现的原因。

    可怕的是这些瘟气团还在不断成长,积少成多,速度之快已经能覆盖整个山坳了。最快今晚它们便能上浮,一路飘荡,所过之处瘟疫肆掠,到时便是一片人间炼狱。

    如果天亮之前不能处理必成大患,别说这座大山,便是整个璋县都无法幸免,一旦往外传染……

    后果不敢想。

    “山秽,退。”

    见陆风脸色冷冽,山秽连忙后退,百米开外后还要躲到大树后面。见陆风要大展身手,他忍不住探出头来,想要看看陆风的手段。

    只见陆风脚下生云,将他托举到半空。

    “敕令!”

    陆风凌空而立,右手一翻,一枚耀眼夺目的敕令便出现在他的手中,周围那些瘟气立马退避三舍,陆风所在的地方一片天朗气清。

    陆风看着山坳里的瘟气,想到用剑不合适,虽然说功德凝聚的剑杀伤力十分强大,但对付瘟疫还是不太合适,容易把瘟气给劈散了,让它们四处瞎跑。

    对付瘟疫最好的办法,还是火烧最好。

    而世上最厉害的火里,三昧真火能排前列。

    陆风打定主意后,便开始催动敕令,欲要将功德燃烧起来。

    这还是陆风第一次施展三昧真火,他已经做好了一次燃烧功德不成功的准备。

    “嘭!!!”

    只见那令牌突然的解体,化作一团耀眼夺目的功德悬浮在陆风前面。

    躲在远处的山秽看着这一幕,眼睛紧紧盯着那团白光,他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那东西哪怕只是一缕都能叫他受益匪浅。

    “三昧真火!化!”

    陆风双手捏决,那团功德之间相互挤压摩擦,发出的光芒十分刺眼,还伴随着咔咔的响声。

    陆风对这种声音十分熟悉,好几次他研究新神通之时,功德爆炸前都会出现这种声音。

    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还是难免失望,他不知道自己要到何时才能将功德运用得遂心应手,而不是每次开发新神通都会弄得灰头土脸的。

    正当陆风失落之际,突觉掌心灼痛。

    “嘶~”

    陆风轻哼一声低头看去,就见他的掌心被烫得通红。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功德伤到,心中大骇也是大喜。

    “是我着相了。”

    要凝三昧真火,便要破心障。他刚刚心智不坚,差点适得其反。幸好有功德相助,随即再次凝聚三昧真火。

    “正心行出,息虑凝神!”

    陆风收拢残念,凝聚心神,细细感受功德在手中的变化。

    这一次,功德同样发出了咔咔声,但在陆风的坚持下,一簇白色火苗缓缓成型。

    它虽为纯白色,却能感受到那小小的火苗中蕴含的恐怖焚毁之力,仿佛能永世不灭。

    “焚!!!”

    陆风不着急心喜,也不心疼这新鲜玩意儿,只要经验在,他能炼出许多三昧真火。

    只见他将火团打出,落在山坳的正中央。

    只是一落下就被无尽瘟气给吞噬掉。

    “失败了吗?”

    山秽心中不抱希望,他虽能感受到那白火苗的不凡,但同这漫天的瘟气相比,还是太小了。

    “先生已经尽力了……”

    山秽想说点什么安慰陆风。

    可陆风却是置若罔闻,而是看着那山坳平静道:“出淤泥而不染……”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语气平淡。可下一瞬却是天摇地动。

    “轰!!!”

    像是得到命令一样,一朵巨大洁净的白莲从污浊的瘟气中肆意绽放。

    “这……好美……”

    山秽目瞪口呆。

    莲花夺目又绚烂,让人无法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夸赞的词,而是让人满脑子都只剩一句:好美!

    任何人看见都会为这朵圣洁的白莲而臣服。

    只见白莲的花瓣将全部瘟气包裹住,一丝都没有放过,拢成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苞,天地归于平静。

    突然。

    花苞间溢出缕缕刺眼的白光,躲在大树后面的山秽赶紧闭上眼睛,再晚一步他这双眼睛便会永远失去光明。

    “崩!!!”

    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天色都暗淡无光,四周飞沙走石,山秽躲避的大树瞬间化作粉剂。

    山秽心肝一颤,额头冷汗直冒,总觉得这是自己直视白莲的惩罚。

    如此恐怖,他都怀疑自己现在已经回归本我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再等个千年,他还能重新成灵。

    虽然先生这招威力巨大,有点敌我不分,但能在回归寂灭前亲眼看见这一招,也算是不枉活一回。

    就在山秽胡思乱想时,陆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做什么?”

    山秽一惊,赶紧睁开眼,就见陆风站在自己面前。

    “哈哈……哈,我为这棵树哀痛呢……”

    陆风平静道:“无妨,它已经被瘟气伤透了根,内死外活,死像毕露是早晚的事。”

    “是,是嘛……”

    山秽四处看了看,见周围已经被夷为平地了,空气里尽是尘土,方圆几里,只有自己一个活物,陆风除外。

    他顿时明白,是爆炸之时,陆风及时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奇怪的是,如此大的动静,陆风身上却是一尘不染,依旧那般清风明月,出尘脱俗。

    这让他不禁暗暗猜想: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那样圣洁夺目的东西?

    陆风猜不到山秽在想什么,他也不在乎,他感受了一下,周围毫无生机,宛如荒漠。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清淡的莲香久久不散,沁人心脾。

    陆风无端端地想起一个词:净世白莲。

    “不会的,那种东西……不会出现在自己这样一个小修手里。”

    陆风摇摇头,甩开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破坏生态环境终究是不好的。

    他飞至上空,大手一挥之间,无数功德之光宛如雨点一般撒落。

    恰逢晨光从天边升起,温暖的阳光缓缓照射在每一个角落。

    星星点点的光点落在草木上,落在一片疮痍的土地上,落在山秽身上。

    一切不详尽数消散,万物复苏,这座大山终于恢复到了往日的生机。

    第038章 功德封神

    山林间莲花清香四溢, 随着微风漂浮而去吸引来不少飞禽走兽,皆是仰着头狂嗅山间香味,面露痴迷, 神志恍惚, 大青牛也在其中。

    它见到陆风的时候快步跑过来, 用牛角蹭一蹭陆风,像是在声讨陆风将自己丢下。

    瘟气消弭, 山秽身上的黑斑如潮水一般退去,那浓厚的腐烂之气尽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山林独有的草木清新。

    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对陆风更是心服口服。

    “先生的大恩大德山秽无以为报,不知道能为先生做什么?”

    “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

    “先生请讲!”山秽闻言心中大喜,他自然知道以陆风之能, 没什么是做不到, 这显然就是给自己机会,结个善缘罢了。

    陆风看着山秽若有所思,一个不理智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但这事可以放一放。

    他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数日前有一樵夫进山后便消失不见,既然大山与你相连, 你可能感知到他在何处?”

    陆风若是找也好找, 只是得费些功德,但有山秽这样的山灵在, 不用白不用。

    “樵夫……”

    山秽没想到陆风进山只是为了一个普通的凡人,不禁肃然起敬,但又有些心虚。“不敢瞒先生, 那樵夫其实就在我常住的地方,现在还没醒。”

    “是出事了?”

    陆风眉头皱起, 觉得应该不会如此。他

    之前不急不缓,不是因为不在乎人命,只是他知道平安符未被损毁,也没什么动静,自然平安符的主人也没什么事才对。

    难不成是自己算漏了?

    “不不不,”山秽连忙摆手,“是那凡人误闯我栖息的地方,饮了我酿的月酒,给喝醉了,正打鼾呢。”

    “去看看吧,”陆风一挥手,他和山秽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这一举动吓跑了好些动物。

    大青牛甩甩尾巴,干脆趴在地上,在漫天莲香中补了一个觉。

    而在另一边的深山山涧内,原本鸟语花香、幽静祥和的地方被瞬间出现陆风和山秽打破。

    这是陆风施展的缩地成寸,在山秽角度,他只能看见无数风景从自己眼前呼啸而过,极速倒退,仅仅是一个眨眼之间,他就身处在自己的老巢里。

    “呕~”

    缩地成寸带来的眩晕让他倒在一旁不停的干呕,在他眼中,天地在不停的旋转,山川颠倒,胃中肆意翻腾。

    “抱歉。”

    陆风也是第一次带着人使用缩地成寸,他以为山秽并非凡人,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才是,没想到会把人弄吐了。

    “与先生无关,是我太弱了。”

    这是山秽的真心话,他身体适应过来后,脑子就清醒了许多。

    一想到陆风方才施展的手段就心感惋惜,若是他再强一点,那方才这一路上他定然能看清陆风是怎么施展的。

    如果能学到一招半势,面对那些来山里丢死物的凡人就不会无能为力了。

    “说来惭愧,山秽虽然是灵,得天独厚,但除了月酒,其他的手段我是一点没有……”

    山秽无奈苦笑。

    就是山里的猛兽都比他厉害,虽不开灵智,但光是野兽的凶猛都能让人们畏而远之。

    就在他叹气时,陆风突然幽幽来了一句:“也不是没有办法。”

    山秽倒吸一口凉气,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躬身行礼。

    此刻是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

    “请先生指点!”

    “谈不上指点,我也只是有个想法而已,至于成或不成,我也没什么把握。”

    山秽行礼的腰再往下弯了几分,“成或不成在于山秽,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陆风见时机到了,对方也是自愿的,便把刚才自己那不成熟的想法提了出来。

    “古书上有载: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

    “神……”

    山秽双眼失神,喃喃自语。

    陆风想让山秽成为这座大山的山神并不是一时兴起,他也知道自己此举是有些不自量力。

    但是一想到之前那恐怖瘟气,他就一阵后怕,若不是他来这里找人,发现了瘟气的存在。那此刻,这座大山已经生机全无了。

    瘟气四散后造成的后果便是他也无法预料。

    如果当初那些人来山里丢弃死物时,有人能阻止,那瘟气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陆风希望有人能守护这座大山,守护进山的人。可山里都是飞禽走兽,唯一特殊的,就是山秽。

    “山秽,成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成为这座大山的山神,往后的无数年你将会面临无数考验,哪怕是一次失败你都会前功尽弃,重归虚无,你要想清楚。”

    要承受功德封神,定然是这人做了力挽狂澜的事。

    可山秽没有,陆风想拿他来验证功德封神的事是否可行,只能强行给予功德,这种逆行之事,会导致山秽将来会遇到很多考验。

    好比德不配位之人总会被质疑一样,山秽将承受来自这片天地的质疑。

    陆风将利弊都给山秽说清楚,怎么选就看他自己。

    这话让山秽从变强的欣喜中清醒过来,他思索再三,问出了那个疑问。

    “敢问先生,神……是什么?”

    “神与仙相似,但不同。”

    陆风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山秽脑海里却宛若万钧雷霆,劈碎了他的固有认知。

    “神者存于天地诞生之前,非人非物,超越自然,一身本事乃是天生的,无上恐怖。”

    陆风看向山秽,“你乃是后天生灵,哪怕若有幸成为山神,也远远比不上那些先天神祇。不过却也是无人能小觑的存在。”

    因为仙神存于神话,山川随处可见的原因,后世的人远远低估了山神的强大。

    在大多数文化中,山神只是一个可有可无,打下手的形象。

    所以忘了山神一怒,会山川崩裂,洪水泛滥的事。

    “原来……世上竟然有神这种存在吗?”

    世人只知那虚无的仙,从未听过神。

    下一刻山秽大喜,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捡到一个山神来当。

    仅仅是从陆风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他就能明白神的恐怖,而自己却有机会成为那样的存在,哪怕比不上先天神祇。

    “你先别急着高兴。”

    陆风看山秽已经昏头昏脑,忘乎所以了,赶紧道:“神有神的职责,你若要成为山神,那将来就不能轻易离开这座大山,会受到约束。”

    “我愿意!”

    山秽扑通一声在陆风面前。

    “我本来就是山灵,根本没有要离开大山的心思,大山是我的根,我愿生生世世留在这里,直到消逝!”

    见山秽态度坚决,陆风点点头,“那便如你所愿。”

    话音一落,大山仿佛收到了命令。

    无数星星点点的功德像萤火虫一样从花草树木的枝叶上、从鸟兽鱼虫的身体之中、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的飞出。

    哪怕现在是白天也挡不住它们的光芒。

    “铛铛铛……”

    仿佛有古老编钟被敲响。

    在悦耳的古乐中,无数的功德光点像溪流一样交汇,然后在山林间缓缓流淌,就像漫天星河降临在山间。

    伴随着点点清音,仿佛是从远古传来的吟唱,绚烂又悲壮。

    功德之河在千年古树的树顶上流过,在溪水上流过,最终汇聚在陆风与山秽面前。

    这一变动引起了大山里所有生物的好奇。有画眉鸟把那些功德当做虫子吃进肚子里,而功德却又从它肚子里飞出来。

    大山之外,离大山最近的凡人皆是惊恐的看着。

    “山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先前还有爆炸声。”

    “遇春山在发光!”

    “可千万别出事啊,我一家老小全靠山里的东西活……”

    遇春山的变化在人们口口相传中越传越远。

    而山里的陆风和山秽却是盯着面前的功德团。

    先前那巨大耀眼的白莲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山秽对这东西本能的感到敬畏。

    而陆风则是伸出手将功德接住,这次获得的功德远比之前的大,有碗口般大小。

    功德落入陆风手中,化成了两枚令牌。

    这两个令牌与之前陆风凝聚的令牌不同,颜色是深黑色的,就连令牌上的字也有所变化。

    陆风常用的令牌上是敕令两字,而这两枚黑色令牌上却是一个封字。

    “这是……”

    在山秽震惊之中,一枚令牌从陆风手里浮起。

    陆风福至心灵,明白这是要敕封的意思,随即看向山秽,沉声道:“山秽,听封!”

    山秽双目一震,在陆风严肃的神情中恭敬的跪伏在地上。

    陆风也不知道敕封神灵是怎么个封法,他只能随心而走,将那悬浮的敕令打向山秽。

    山秽身躯不受控制的升起。

    刹那间,山川震动,遇春山里的无数生灵,无论开智与否,皆是抬头看向山涧之中,静静等待某种宣判。

    陆风御空而立,衣摆猎猎作响,墨发翻飞,周身白光闪耀,仿佛无上恐怖降临。

    “山秽,山神的职责不仅要保护山川水泽,还要掌风调雨顺,除灾接福!山间生灵皆要受你的庇护,山在神在,山毁神亡!”

    “你要尽职尽责,抱守初衷,勿生恶念!否则,万劫不复!”

    “山秽,谨遵法旨!”

    话落,陆风打向山秽的那枚令牌大放光芒。

    同时,天边有霞云万丈,山间飞来无数七彩飞鸟,它们在山顶盘旋鸣叫。

    功德之光将山秽包裹住,由内而外的将山秽打造。

    那光如蚕茧一样,层层重叠了一柱香的时间。

    等到光茧破碎之后,山秽已经大变样。他身着圆领蓝袍,头戴黑色梁冠,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身上还泛着淡淡的白光。

    陆风微笑,他对山秽的形象很满意,很符合他对神灵的想象。

    山秽现在虽自带威严,但在面对陆风时他的嘴角始终上扬,眼里含着敬意。

    “遇春山山神,拜见先生!”

    他躬身拱手,敬畏之意比之前更甚。

    被功德洗涤之后,他对山神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神这个字的非比寻常。

    当今世界万万年,从来没有神这样的无上存在,便是听都没有听过,仙尚还有迹可寻,但神确实第一次出现在这片天地间。

    而陆风却说神存于天地诞生之前。

    这句话蕴含了太多意思,包括陆风本身。

    他来自哪?生于何时?

    是仙?是神?还是之上?

    山秽根本不敢深想,生怕招来大劫。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陆风能掌他的生死,一个神的生死!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敢言说的存在。

    第039章 天地棋盘

    “现在感觉如何?”

    陆风对山神感到很好奇, 虽然除瘟气的功德被分给山秽一半,但他一点不心疼,反而有成就感。

    山神是自己敕封的。

    这个认知令陆风心潮彭拜, 同时他能感觉到自己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敕封山神只是一个开始。

    没想到不知不觉间, 他已经在这个巨大的棋盘上执棋了。

    刚成神的山秽闭上眼睛,神力外放。再睁眼时, 喜色跃然脸上。

    “尽在掌控之中。”

    山秽展开五指,一座缩小版的遇春山悬浮在他的掌心中。山间的任何一只动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甚至能感受到土地之中那些生机勃勃的种子正在等待发芽的时机。

    陆风能通过他手中的山看见大青牛在地上打滚,能看见之前给他送水的黄鼠狼在遇春山外围徘徊,能看见雏鸟在拼命啄开鸟壳,迎接新生。

    “甚好。”陆风点点头, “走吧, 去唤醒那个凡人。”

    一人一神在谈话间就出现在一个幽静的山洞内。山洞不深,阳光能照射进去,周遭繁花似锦,蝶绕蜂留,石壁上的滴水声如音符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看这环境确实是山灵爱栖息的。

    而那山洞的石床上, 黄富生在上面睡得香甜, 鼾声如雷。

    山秽看着黄富生熟睡的样子,轻轻地皱了皱眉, 正欲开口叫醒他,却被陆风阻止,“神凡有别, 不要吓到他。”

    “哪……要如何叫醒他?”

    “入梦吧。”陆风拉着山秽,两人身影一晃就进入黄富生梦中。

    他早前就研发过灵魂出窍的神通, 加上山秽本就是灵,两人进入凡人梦中是轻而易举。

    梦境层层叠叠,虚实相接,仿佛是无数混乱不堪的碎片相互交织着,组成了一面布满裂痕的大镜子,扭曲的画面看得人头疼。

    经过寻找,陆风两人在一片不起眼的碎片中看见了黄富生的身影,对视一眼后就踏入这面镜子中。

    梦境里的黄富生披麻戴孝,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历经生老病死。

    他双眼已经混浊,身躯麻木,可见他在这这个梦里轮回无数次了。

    若是迟迟没有人唤醒他,他就会永远迷失在这里。

    “黄富生。”

    黄富生麻木的身躯一震,机械地回过头,看着陆风两人一脸疑惑。

    “你们……叫我?”

    “此处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山秽初成山神,面对别人时威严难收,说起话来让黄富生心肝颤。

    “当然是有……”黄富生环顾四周,却惊恐的发现原本人来人往的灵堂此刻空无一人。

    他被这一变故吓得瘫倒在地,今天是他父亲回魂的日子啊。

    “你,你们是人是鬼?”

    山秽沉声道:“自然不是鬼。”

    但是不是人就可难说了。

    “两位……大老爷是,是来祭拜我爹的?”

    黄富生说这话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在他看来,陆风虽穿着随意,但难掩那出尘脱俗的气质,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凡,让人本能的敬畏。

    他旁边的山秽也是不敢招惹,比他见过的大人物还有大人物,非富即贵,只能讨好,不能得罪。

    这样的贵人,他们家根本沾不上边,怎么可能会来祭拜他爹。

    只是除了这个可能,他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不是,我们是来叫你回家的。”

    “回家?”黄富生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屋子,确定这里就是自己家。

    “这里就是我家……”他看着陆风欲言又止,要不是惹不起这两人,他一定会说面前的人脑子有问题。

    不过他哪能想到,在这梦中他的所思所想都逃不过陆风和山秽的眼睛。

    陆风无奈,遂一指点出,梦境破碎,三人周遭的环境开始扭曲,原本的灵堂消失不见,他们出现在一片灰色的地方。

    黄富生被这手段吓得腿软,“仙,仙人?”

    “这里是你的梦境,你已经睡了多日,是你夫人托我来找你的。”

    “梦?”

    黄富生瞠目结舌地看着空中漂浮的各种梦境碎片,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在遇春山上砍柴,临下山的时候见时辰还早,就想在山里找点野味或者药材卖点钱贴补家用。

    然后就寻到了一处景色怡人的山涧,喝了口石臼里的水,他只记得那水香甜清凉,后面的事便不记得。

    “你喝的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这位遇春山的山神酿的酒,醉后就在山间酣睡了多日,若是再不能醒来,便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喝两口水就死……”黄富生听后脊背发凉,又觉得不可思议。

    但看向山秽时脸直接羞的臊红,连忙跪地磕头道歉,“小的不是故意偷酒喝的,仙长饶命啊!我,我一定赔……”

    黄富生虽然自小家贫,但是他从未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把这么不凡的东西给喝,那酒闻着香,喝着就停不下来。

    仙人的东西果然不一般。

    想到这里,黄富生身体止不住的抖,他竟然偷到仙人面前来了!

    陆风看黄富生淳朴厚道,便微微一笑,“想赔也很简单。”

    “……是是是,仙人说什么是什么。”

    黄富生战战兢兢,哪怕他家徒四壁,仙人让赔什么他就赔什么。

    小命要紧。

    山秽也看向陆风,他知道陆风不说无意义的话,也不是小气的人。这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平日山里那些动物也会来喝一些,他也不管。

    陆风此话一定还有其他的意义,想到这里,他就静静等着陆风的下文。

    果然,陆风缓缓道:“你若有心,便在山中找一处宽敞的地方给立一个遇春山山神排位,每次进山之时诚心祭拜便可。”

    “这样就行了?”

    黄富生感到不可置信,毕竟这可是仙人啊,而且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位仙人掌管整座遇春山。

    要知道,哪怕是刚入门的修真者也是很不好惹的,抬抬手就能要他们这种人的命,何况是仙人呢!

    “就这样便可,而且山神有无上法力,可保风调雨顺,你们进出遇春山时来祭拜一下山神,他便可以保你们在山中平安。”

    闻言,黄富生眼睛都瞪大了,不是开心,反而是满面愁容。

    过去,但是出了点事情,他们想得到一个修真者的帮助都得倾家荡产,一个仙人的保护更是想都不敢想。

    陆风知道他们的难处,随即解释道:“你们不用感到为难,神只享香火,其他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神不需要。”

    山秽顿时明白了陆风的意思,这话是说给黄富生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自己这个山神需要受香火才行,神原来是需要供奉的。

    随既对黄富生道:“神不是仙,更不是修真者,神有职责,会守护众生,你不用感到畏惧。”

    山秽幽幽补了一句:“除非你对我不敬!”

    那似笑非笑的严肃面容让黄富生赶紧低下头,不敢直视陆风两人,同时也感到不可置信。

    他活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会以守护苍生为己任,不禁心中滚烫。

    “不敢对山神大人不敬,小的一定会给山神大人立一个大大的排位!”

    “既然如此,那便不要耽搁了,该回去了黄富生。”陆风伸手一只黄富生眉心,白光一闪,黄富生双眼紧闭,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梦境世界开始虚化的,陆风两人的身影越发模糊,但还能听见陆风的声音在虚空中盘旋。

    “黄粱一梦终虚有,面向红尘有所求。”

    ……

    山洞内,黄富生缓缓睁开眼,从石床上坐起来后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滴答……滴答……”

    山洞里滴水声音清脆,空气中飘着莲香。

    黄富生左顾右盼,拍拍脑门,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从石床上下来,却没想到身体一软就摔倒在地,手脚无力得就像有好几日没有下地了一样,连路都不会走了。

    “总觉得是做了一场大梦!”黄富生心中可惜,“就是不记得梦见什么了。算了,还是早日回去吧,天黑了就得在山里过夜了。”

    他们赶山让最忌讳在外过夜,尤其是山里。

    山林大了,遇见吃人的猛兽都是轻的,要是遇见鬼,那可真是

    黄富生拿起柴刀就往外走,可就在他路过一石臼时,突然灵光一闪。

    “山神?不不不,那应该只是一场梦,”黄富生下意识否定,可是那梦实在是太真了,“试试看,反正就是一个牌位三柱香而已,也不耽误事。”

    黄富生打定主意后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

    而大山外,陆风骑上大青牛继续上路。

    与来时不同,他的身上多了一个葫芦,里面装满了从山秽那里讨来的月酒。

    这月酒就是当初黄鼠狼给他送来的水,他当时就觉得这水甘甜异常,上路前特地从山秽那里讨了一葫芦。

    “恭送先生。”

    遇春山山顶之上,山秽看着陆风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腰间挂着的那枚黑色令牌,拿在手中细细翻看。

    令牌上一面为封字,一面却刻着遇春山山神五个字。

    看着只是个身份令牌,但其中蕴含着恐怖力量,还与陆风身上的气息相似,这无疑是一个强大的保命手段。

    通过令牌,山秽总觉得自己与陆风有某些联系,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可能与陆风身上的另一枚令牌有关。

    山秽叹息:“希望永远都不会有动用令牌的那一天”

    再次抬头时,陆风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先生究竟是何许人呢?”

    就在山秽思索的时候,一条黄鼠狼来到他的身边。

    “吱吱吱!”

    山秽回头一看,就见黄鼠狼正歪头打量自己。

    “咳!”他轻咳一声,板着脸严肃道:“见到本神为何不拜?”

    很显然山秽哪怕成山神了也还是性子不变,或许再给些时间,他就能真的成为一个严肃庄重的神了。

    “吱吱吱。”

    黄鼠狼看着他,真的拜了拜。

    山秽一阵错愕,“你要走了?也是,你开窍不易,又因为我的月酒从先生那里得到机缘,应当珍惜才是。”

    昨天夜里,山秽受瘟气侵染严重,他已等在山涧里等死。

    可就是这只黄鼠狼找了过来,又向他讨月酒喝。

    他知道山里的水不能喝了,所以便允了,没想到这只黄鼠狼却只打不饮,山秽一时好奇,就跟上去看这只黄鼠狼要干什么,这才遇上了陆风。

    想起这个,山秽也很是感慨,黄鼠狼用他的酒从先生那里讨到了机缘,自己也因为寻黄鼠狼的身影遇见陆风,一跃成神。

    他们两个之间也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谁。

    第040章 河岸搭船

    现在遇春山的事情皆已解决。

    山秽给黄鼠狼装了一些月酒, 算是临别礼物。

    就这样,黄鼠狼也离开遇春山。

    它一路往山脚下走,到一处村庄才停下来。

    此处名为黄家村, 虽离璋县较近, 却不是璋县辖制, 村民们的情况也要比小山村富裕上许多。

    黄鼠狼虽然开了窍,但终究不是人, 对陆风说的话也是一知半解,到这村子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干脆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一连躲了好几日,偶尔还有被村子里的狗追赶,苦不堪言。

    保一户出入平安,这对它来说太难了, 这村民们一看见它就追着它打。

    它却还要去保这些人平安, 这对动物来说实在是违背天性,它每次都忍不住呲牙。

    黄鼠狼瘫在草地里,百无聊赖的打着滚,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救……咕咕咕……命……”

    黄鼠狼耳朵好,听见异样的声音就警惕的抬起头四处张望。

    却看见远处河里冒着气泡, 水浪翻滚, 动静不小。

    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头从水里冒出来,“救咕咕噜噜……”

    只是她根本来不及呼救又沉了下去。

    河岸边只有个小娃娃, 见同伴落后水,一溜烟就跑去叫大人去了。

    女孩还在水里拼命挣扎,只是那动静越来越小, 翻起的浪花也越来越小,渐渐就不见头出来。

    黄鼠狼在草丛里看着, 见还是没大人来,又想起陆风说保人平安的事,一咬牙就扑进了水里。

    “噗通!”

    它的速度很快,直接潜进水下将女孩驼出水面。

    只是这一出水,它就见岸上好几个村民站着,让它一时进退两难。

    可想了想,还是往岸边游了过去。

    幸得这女孩不大不重,否则它还驼不动。

    “快看啊!那是什么?”

    “这,这是黄鼠狼啊!居然把黄四家闺女驼出来了!”

    “我的天呐!黄鼠狼救人了!”

    “快看快看!”

    岸上的人早忘了要救人的初衷,一个个的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就连赶过来的黄四夫妻两个也是傻了眼。

    眼看围在岸边的人越来越多,黄鼠狼就不敢上岸去,恨不得转身就跑。

    还是眼尖的人看出了不对劲,“别围着了,它都不敢上岸了,娃的命要紧!!”

    “对对对!快快快,让个口子出来!”

    一群人你推我让的,总算是把口子空出来了。

    黄鼠狼环顾一下,这才警惕地爬上岸去。

    “我的娃啊!”

    黄四夫妻俩一见自家娃被救上来了,原本悬着心总算放下一半,朝着女孩扑过来。

    黄鼠狼被吓得不行,一溜烟就窜草地里去,没了踪影。

    “没想到黄鼠狼也会救人,真是……”

    “哎,看它身上的毛色应该就是前几天出现在村里的那只,当时还以为它是来偷鸡的,没想到竟然救人了。”

    “这黄鼠狼不一般,以后可别追着它赶了!”

    一群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随着来岸边的人越来越多,黄鼠狼救人的奇事也传得越来越广。

    “黄四啊,那黄鼠狼可是救过你家闺女,这是救命恩人啊!”

    “是是是,”黄四见女儿醒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便是不用别人提醒他也知道这以后再看见这只黄鼠狼一定要好好整口肉给它吃。

    这黄鼠狼来村里没几天,常出现在后坡那草垛子周围。

    赶明儿他一定带着娃去给那黄鼠狼送吃的。

    虽说动物通人性这事少见,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第二天黄鼠狼就收到了一块生肉,不知不觉间它就在黄家村生了根,要是哪点出点事,它能帮的就都帮了。

    虽然偶尔出现还是会被狗追,但要是有人看见,都会帮它把狗赶走。

    黄鼠狼是村子里的守护者的事就变成了村民们的共识,甚至还在村祠堂里给它立了个牌位,接受供奉。

    而赶路的陆风在看见有粒功德飘向自己的时候,他还愣了愣。

    直到通过那功德粒了解到来龙去脉后才是深感欣慰。

    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句竟然改变了黄鼠狼一生。

    更没想到,黄鼠狼能把保家仙升级成保村仙,踏上了修行大道。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陆风感叹后,收起功德继续赶路。

    ……

    再说那黄富生,他从遇春山回到家后,妻子又哭又笑的。

    一问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很多天了,要是再不回来,就得去搜山了。

    听闻这话,黄富生是震惊不已,将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的事说了出来,还提起了梦里的两个仙人。

    说起这个,黄富生问妻子:“那仙人说是你托他去寻我的,你何时认得这么个仙人了?”

    妻子听到这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见黄富生带着的平安符才猛然想起,自己确实在一个仙人面前为夫君求过平安。

    于是连忙问:“你说的那仙人是什么样的?”

    “哎!梦里的事那能记得清楚,醒来就不记得那位仙人和山神大人的长相了,不过那位仙人穿着一身青衣,像个读书人。”

    “对了!”妻子一拍手,兴奋道:“就是那位仙人!”

    璋县关于仙人的故事有许多版本,有形容温和儒雅,但清瘦眼盲的,也有形容手拿长剑眼神凌厉的。

    这些版本虽不同,但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一身青衣。

    “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妻子想通后立马跑到门口跪着,对天地磕头。

    黄富生起初还一头雾水,直到听见妻子的解释后,也是对这位仙人感激涕零,把那平安符宝贝似的戴在妻子身上,求仙人保佑妻子。

    “给我做什么?我在家又没什么危险!”

    黄富生此举令妻子很开心,但她还是推迟。

    平安符千金难买,他们家就这么一个,自然给最需要的那个。

    没成想却听黄富生说:“山里不需要了,山里比家里还安全,山神大人法力无边,那位仙人说了,只要我每回进山的时候拜拜山神大人,在山中就一定会平安的。”

    说罢就赶紧去给山神大人弄牌位去,而且有空他一定要亲自去璋县好好感谢那位青衣仙人。

    ……

    这之后,同黄富生一起进山的村民们都越发疑惑。

    黄富生每次进山后都一定要去祭拜一下那所谓的山神,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而且他决不去深山的山涧之中,也不许别人去,说是怕打扰山神大人。

    每次运气都好到不行,总是遇见好东西,黄富生家日子越过越好,屋子都变亮堂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去祭拜山神,进山过路都要去拜拜山神才安心。

    ……

    大虞王朝边境。

    几日前,陆风一路上紧赶慢赶,晃晃悠悠的,总算是来到了大虞王朝的边境。

    只见一条宽阔无垠的忆松河从东往西奔流,串起了几个小王朝和大祈皇朝。

    陆风头戴简陋的斗笠坐在河边,用平时探路的青竹竿当鱼竿在岸边悠闲的钓着鱼。

    大青牛已经被他收入袖里乾坤中,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着竹竿,平静无波的眼睛望向湖面。

    要去大祈皇朝,水路是最好的选择,只是陆风来得不巧,那些远行的大船早早就出发了,像是约好一样让他扑了个空。

    独留些不能远行的小船。

    而现在天色已晚,一道残阳在河面若隐若现,河边的撑船人陆陆续续离开。

    有个老汉见陆风一连在河边坐了几天,就好心提醒。

    “这位先生,夜里河面风大,你不如带着孩子去城里住一晚,明儿走水路罢了,何必非得走水路?”

    “老丈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要在这里等人,对方过会儿就来。”

    “哎~”

    对方见陆风是在等人就不再说什么,只是为他怀里的孩子叹口气,这河边风大,只怕会吹坏身子。

    老汉的心思陆风哪能不清楚,只是他算到今天会有大船路过,他不妨多等一会儿。

    “啊唔~”

    怀里的孩子抓着陆风自然垂下的黑色发丝,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陆风看。

    “饿了?可惜带的东西都吃完了,在等等吧。”

    算算时间,这孩子也应该到学爬学走路的时候了,可惜被陆风天天这么抱着,还不如在袖里乾坤里宽敞自在。

    就在陆风静静垂钓的时候,水面渐渐荡起不同寻常的浪。

    陆风眼睛虽然看不见,但竹竿上传来的震动让他知道有船过来了,便不急不缓地收起竹竿,站起身。

    而那大船上两位少年和一个少女也注意到了陆风。

    “师父,岸上有个人!”

    “这天都要黑了,夜里还有雨,他在那等着莫不是要坐船?”

    “这哪里还有船,我们走得晚,怕是最后一艘了!”

    几个少年的师父走了过来。

    他的道行比这几个徒弟深,眼力也比他们好,所以看到陆风的时候心中咯噔了一下,随即吩咐道:“把船靠过去。”

    等船靠到岸边,陆风才发现这几人身上的青气若隐若现。看样子应当是修真者,只是看这气就知道他们并不强,是末流宗门的人。

    陆风正想打招呼,没想到对方率先开口。

    “敢问道友可是要坐船去大祈?”

    陆风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还请劳烦道友捎在下一程。”

    “好说好说,上来吧!”

    那几个徒弟看自家师父今天这么爽快,不禁感到疑惑。

    “师父今天怎么了?他不是常说出门在外要明哲保身,不做出头鸟吗?”

    “是啊,大方得我都不习惯了,之前有想搭船的,师父可是连理都没有理。”

    “嘘,人家上来了,可别捅师父底了,小心他老人家报复你!”

    殊不知他们三人的谈话早就被陆风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听力太好他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