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难道又有我的功劳？
071
元狩六年, 二月底。
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就陆陆续续地前往各自的封地就国了，当二皇子跋山涉水地来到自己的封地时，看到这里有别于长安的落后和贫瘠之后, 悔意就像是潮水一般瞬间朝他涌来, 直至将他淹没。
从刘彻那里得知他和三皇子都被盗铸者算计的时候，二皇子虽然后悔，但是后悔的原因却是因为他的不谨慎。
二皇子觉得但凡他谨慎一点的话，就不会被盗铸者们察觉到他的心思，更不会利用他的心思算计到他。
是的, 那个时候的二皇子只是后悔自己不够谨慎而已，并不是后悔自己生出了那么大的野心。
可是直到来到自己的封地，亲眼目睹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之后二皇子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肠子都悔青了”。
原本……
原本他就算没能当上储君，他也可以被封为齐王，得到居天下肥沃之地的齐地, 继续过上富贵奢靡的生活。
但是因为他的贪念和野心, 葬送了他阿娘原本帮他谋划到的一切。
二皇子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阿娘王夫人很得宠，要不然刘彻也不会早在数年前就跟王夫人谈论过他就国的事情, 还询问过王夫人想让他去哪儿就国。
王夫人当时一口就直接点名了洛阳——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洛阳就国——但是刘彻一口就拒绝了, 一来是因为洛阳本就是天下要冲之地，是大汉的大都城，汉朝以来没有皇子能够在洛阳封王的，二来则是因为洛阳既有武库, 又有粮仓, 这两样东西都是造反必备的玩意儿。
所以王夫人敢要，刘彻还真的不敢给。
不过王夫人到底是自己的宠妃, 而二皇子又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儿子，所以刘彻选择了关东境内最大的齐国作为二皇子的封地。
可以说只要二皇子安安分分健健康康的话, 那么他这辈子光是靠躺平就可以躺赢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了。
毕竟就连皇帝都得日理万机，但是封地上的诸侯王却不必。
王夫人并不是一个没有头脑只有美貌的笨蛋美人，因为依照刘彻的性子，他不大可能喜欢傻白甜，所以王夫人当日的“狮子大开口”或许并不是真的源于贪心和妄念，而是谋划以及试探。
而刘彻的一口拒绝就让王夫人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宠爱二皇子，但是二皇子始终越不过太子殿下。
也是，如果刘彻对刘据不满的话，那么就不会封他为储君了，如果刘彻属意二皇子的话，那么他大可以走上汉景帝的老路子——废太子后再重新册立新太子。
但是王夫人能够领悟得了刘彻的意思，二皇子却领悟不了，或者说刘彻对他的宠爱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助长了他心中的野望。
直到离开长安前，二皇子才从刘彻的口中得知原来他所得知的“刘彻是因为刘据有卫青这位大将军才会在他和刘据之中选择立刘据为储君”这件事只是当年后宫的嫔妃们为了挑起卫子夫和王夫人之间的斗争而散播的谣言。
当年王夫人盛宠至极，早就让后宫的不少嫔妃看不过眼了，欲除之而后快，然而她们看不过眼又争不赢王夫人，更别提除了她，于是只能够散播这样的谣言，企图激起卫子夫的愤怒，让她对付王夫人。
然而卫子夫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轻易就上当？那时候她已经当上了皇后，膝下唯一的儿子被立为太子，而她又刚刚诞下小女儿没多久，不说是人生赢家，也足以笑傲整个后宫的女人了。
所以卫子夫根本没有被激怒，也没有想要对王夫人动手，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数年后有人把这个谣言当真了，而这个人竟然是二皇子。
刘彻也没有想到，因为他以为这样的谣言也就能骗骗三皇子和四皇子，结果没想到三皇子都没有相信，二皇子反倒是当真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二皇子本来就对储君之位起了觊觎之心，所以才会不管是否合理，就盲目地相信这个谣言。
真相是什么样的，大概只有二皇子自己清楚了，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当二皇子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将会在这一片贫瘠而荒凉的土地上过完自己的这一生之后，他终于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然而这一切都跟远在长安的小九没有任何的关系了，虽然小九和二皇子、三皇子是兄妹，但是鉴于小姑娘不是在长安长大的，再加上三人又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而已，所以得知二皇子和三皇子利用和算计自己的事情后，小九没什么伤心的，得知他们连同四皇子一块离开长安到各自的封地去就国后，她没有什么不舍。
真正让小姑娘感到不舍的是即将出征的霍去病，不过小九记得历史上的霍去病是在元狩六年出征前去世的，而现在已经到了要出征的日子了，但是霍去病仍然生龙活虎的，没有半点不舒服的迹象，所以……
她阿兄逃过了他的死劫了？
不止小九有这样的猜测，刘彻他们也一样，但是因为小姑娘实在是没有办法确定霍去病原本的具体死期，只知道是在元狩六年的三月之后到十二月之前这段时间，所以即便霍去病已经带兵出征了，刘彻他们也仍然提着一颗心。
不过再怎么担心霍去病，日子也总是要过的，毕竟他们总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做，剩下的大半年时间光靠担心霍去病度过。
好在很快地就发生了一件事，把小九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了——
是卫伉他们的民间打黑小分队终于开张了！
事情是这样的，卫伉他们自从听从小九的建（鼓）议（动）建立了一支民间打黑小分队之后，就想出了不少的办法想要帮有需要的人伸张正义。
但是他们有这个心却不一定能够把事情办成，毕竟在新年之前，知道陶大一案和陶灵雨上书救父的人并不算多，更别提刘彻设立的登闻鼓了。
直到新年之后，太乐丞带着乐府的人编排的小品以人们觉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开来之后，知情的老百姓才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小品归小品，现实归现实，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在经历了官吏的欺压和威胁之后，仍然有胆子去上书、去状告、去击鼓鸣冤的。
所以一开始，卫伉他们迟迟都没有机会对有需要的人伸出援手，直到昨日——
卫伉和张贺当街救下了一个险些被人杀死的受害者！
“幸好当时有张贺在。”卫伉跟小九他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后怕和庆幸，他说，“要不是他敏锐的话，我还没有注意到小巷里边有动静。”
小九他们闻言，下意识地看了张贺一眼，后者笑道：“说起来也有殿下的一份功劳。”
“啊？我吗？”小九左右看了一眼，她亲阿兄刘据并没有在这里，所以这会儿能被张贺用“殿下”这两个字来称呼的也就只有自己了，但是……
“我能有什么功劳？”
“我也是去年从舍弟口中得知殿下你是如何发现他一事中得到的经验。”张贺说，“换做是以前的话，我或许也不会当一回事儿，或者单纯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自从舍弟险些被拐，却因为殿下你的细心和好心逃过一劫后，每次我在外面经过一些小巷的时候如果听到有一些不寻常的动静，我都会去查看一番。”
“如果只是个乌龙，或者是我听错了那么固然是最好了，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在行不义之事的话，那么我说不定能够救人一命。”
在此之前卫伉只当张贺昨日不放心地去查看是因为他性子谨慎罢了，但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卫伉才知道原来张贺是从张安世的事情中得到了启迪，同时还受到了小九的影响？
卫伉笑着对小九道：“照他这么说的话，那么这里面确实有小九你的一份功劳。”
小九闻言，默默地瞅了卫伉一眼，然后道：“张贺阿兄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认，大兄你倒好，先替我领了这份功劳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卫不疑更是往小九身上揽功劳：“小九你忘了？要不是因为你提议的话，我们也不会想到组建这样一支队伍，如果我们没有聚在一起的话，阿兄和张贺阿兄昨日又怎么会在那么紧要关头把人给救了？”
“我算是听明白啦，大兄二兄你们就是非得给我分点功劳呗？”小九说，“那也不是不行，赶紧接着往下说，我扒拉扒拉说不定还能往自己身上扒拉一点功劳。”
“哈哈哈哈……”
小九的话不仅逗笑了卫伉他们，就连跟着小姑娘一块来的陶灵雨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从前在她的印象中，权贵要么是高高在上不可高攀，要么是嚣张跋扈不可得罪，但是自从得到了小九他们的拯救之后，她才发现权贵里面也有心地善良的好心人。
虽然得到小九的帮助后避免了家破人亡的陶灵雨早就知道了小姑娘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好人，但是她没想到小姑娘小小年纪却也不是第一次救人了，更没有想到卫伉他们组建这一支民间打黑小分队竟然是出自小九的建议。
陶灵雨笑完之后忍不住低头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小九的背影，她早就知道她是好人了，但是没想到她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陶灵雨从来不会因为小九有对付孙蛮的本事，或者小九是大汉的公主而削弱了她对她的感激，因为和她一样有本事或者有身份地位的人也不一定会对她伸出援手。
所以得知了小九去年也救过张贺的弟弟后，即便知道小姑娘当时身边带着一只叫“小黄”的大老虎，也知道当时出手教训那两个拐子的是那只大老虎，陶灵雨依然觉得小姑娘很了不起。
因为她相信即便当时没有那只大老虎在，即便小姑娘并没有身怀神力，但是如果她真的路见不平的话，她也一样会出手相救的。
并不知道陶灵雨对自己的崇拜之情蹭蹭往上涨的小九就听着卫伉他们继续往下说：“说起来当时我们也没有多想，只当对方是因为私人恩怨而寻仇而已，毕竟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大汉嘛，侠义之风盛行，复仇之风也盛行，之后到了东汉更是上至皇亲贵族，下至民间百姓都以为亲人复仇为荣。
“但是当时我们也不确定，怕对方只是单纯在行不法之事，所以就打算先把人救下来，弄清楚了再说了。”
真的是事出有因的话，嗯……他们也不是非得要见义勇为的。
“结果没想到救下来之后才发现双方确实是有恩怨，但是对方根本不是来寻仇，而是来杀人灭口的！”卫伉说到这里，眼睛都亮了，“原来被追杀的人是得知了陛下建立了登闻鼓，有冤情要诉才特意孤身一人前往长安来击鼓鸣冤的，但是没想到走漏了风声，那狗官就派人来追杀申冤者。”
“原本他们是想着在长安城外解决的，这样杀了人把尸体一埋，那就除了他们之外只有天知地知了，但是他们没想到申冤者那么谨慎，一路上边赶边躲，还真的让他顺利抵达了长安。”
“狗官的人见势不妙，生怕他真的击鼓鸣冤了，就把心一横，直接当街掳人，打算先杀人灭口再说。”
“也是他们多少还心存顾虑，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否则的话他们要是真的当街杀人，那我和张贺就算当时在场只怕也来不及了。”
李禹听完感叹道：“那还真的是庆幸啊，不然那位申冤者抱着破釜沉舟的心上京击鼓鸣冤，结果却死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心里头该有多遗憾啊。”
张贺问：“你们知道这位申冤者是从哪里来的吗？”
大家都摇头，然后就听到张贺说，“他是从祋祤县而来的。”
祋祤县？
小姑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是哪儿？”
张贺一说，她才知道那是后世的铜川。
“那看来各地的官员并没有吃干饭。”卫不疑道，“他们还真照着陛下的吩咐跟当地的百姓宣扬了登闻鼓的存在？”
“二弟，那你错了。”卫伉道，“别的事情他们都不一定宣扬到位，更何况是这种有可能危及到他们自身的东西？”
李禹好奇问道：“这么说的话，那个申冤者是从何处得知登闻鼓的存在的？”
卫伉和张贺两人一听，笑着看向了小九。
小姑娘：“……？？？”
又看她做什么？
“嗯？难道又有我的功劳？”
“对，就是有你的功劳。”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小九：“……？？？？？？”
卫不疑迫不及待地问道：“阿兄你们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没有他的功劳，但是他阿兄和妹妹都有功劳那也是好事啊。
“这就得多亏了小九之前让乐府的人到民间巡演的小品了。”嗯，“巡演”一词他们还是听小九说的，“因为实在是过于有趣和受欢迎，所以就让一些从各地来长安行商的人见到了赚钱的机会，他们回去之后也照葫芦画瓢。”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申冤者虽然没有看过这个小品，但是却意外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陶女上书救父的故事，还知道了陛下建立了登闻鼓，所以这才长途跋涉来到了长安伸冤了。”
小九听完都愣住了：“啊？还真让我又扒拉到一点功劳了？”
卫伉他们都被逗笑了：“没错，这往里面扒拉扒拉，还真的给你扒拉出一点功劳来了。”
张贺道：“昨日我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们现在听你们这么说，也觉得不可思议。”卫不疑道，“感觉就像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所以才会在冥冥之中做了安排。”
如果没有小九的灵机一动，如果没有一个善于发现商机的行商之人，那么申冤者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有登闻鼓的出现，也不会受到上书救父的陶女的激励继而上京伸冤。
原本打黑小分队迟迟都没有开张，已经让卫伉他们有些泄气了，但是成功救下了从祋祤县远道而来的申冤者后，他们每个人都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样，让他们备受鼓舞。
……
陶灵雨跟着小九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道：“殿下，你说那些狗官的胆子怎么能那么大呢？追到长安了竟然还想着杀人灭口。”
小九反问了一句：“你知道我爹为什么要进行币制改革吗？”
已经在小九的帮助下跟着老师学习过一段时间的陶灵雨已经听得懂何为“币制改革”了，她想了想，然后道：“是因为民间的假/币太多了吗？”
“这是一方面。”小九说，“民间假/币太多，而真钱全都在那些富商巨贾的手中，长此以往这大汉的江山究竟是姓刘还是姓钱的不好说。”
“另一方面，我爹也是想将汉高祖下放到各个地方的铸币权重新拿回到自己手里，可是我爹都进行了五次改革了，民间的盗铸者既然是层出不穷，这是为什么？”
“敢跟一国之君争权，这是不要命了吗？”
如果换做是以往的话，陶灵雨可能会直接问“是啊，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都不要命了吗”，但是现在她会先自己思考一番，然后才问：“是因为他们舍不得私铸货币所得到的利益吗？”
“没错。”小九点点头道，“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任何一件事只要利益足够大，那么就足以让人对它趋之若鹜。”
“私铸货币如此，杀人灭口亦是如此。”
陶灵雨听明白了，她说：“那难怪陛下要用酷吏打击盗铸者了。”
虽然王温舒险些害得他们家破人亡，但是陶灵雨并没有偏执地认为所有的酷吏都是坏的，或者说并没有因此而否认酷吏存在的价值。
小九听懂了陶灵雨的话，当即夸她道：“在这件事情上面，你比我要透彻得多了。”
没遇到事的时候还好，遇到事了她就容易意气用事，对人对事都没有办法太客观。
陶灵雨被小九夸得眼睛都亮了，明明嘴上说着“殿下你谬赞了”，但是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谬赞啥呀，我有一说一。”小九说，“大大方方的嗷。”
陶灵雨被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一口大碴子味的辽东话给逗笑了，她冲着小九点点头，然后道：“说起来我能有今天，多亏了殿下，要不是你当日见义勇为，事后还给我请了先生，我也不能有今天。”
“也是你自个儿争气。”小九说，“当时你不知道我的身份都敢上书救父了，而且为了帮助更多的人甚至都不惧流言蜚语。”
“说起来你也是有些可惜了。”小姑娘也是给陶灵雨请了先生之后，才从先生那儿得知陶灵雨的学习能力很强，而且为人用功，虽然没到能举一反三的地步，但是确实是个好苗子。
“好在现在开始学习也不算晚。”小九想了想，然后道，“不过你现在十五了，你有什么打算？”
小姑娘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大汉有一项规定，那就是女子在十五岁时还没有嫁人的话，那就是得罚款的，三十岁还没有嫁的话更要罚五倍。
这么规定自然是因为大汉的人口少了，为了推动生产力，只能鼓励民间早婚早育，这会儿人们的口号可是“早有多生，才能幸福一生”。
“我跟我爹娘商量好了，决定先不着急着嫁人。”陶灵雨笑着道，“我现在在殿下身边当差，每个月都有薪俸，给官府的那笔罚钱，我可以自己交。”
“我爹娘也舍不得委屈我，也就答应了。”
“挺好的。”小九没办法反对那条规定，因为在这件事情上面，国家对男女都是一视同仁的——男的不娶妻也得罚钱，而且这条规定的目的确实是为了鼓励生育，增长国家人口，而不是为了从百姓的口袋里掏钱。
但是陶灵雨能够凭自己的本事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嫁人，小姑娘确实觉得挺好的，一方面她对自己的人生有了自主权，而另一方面——
十五岁嫁人也有点早了哈。
小九正琢磨着要怎么给她爹提点小建议，结果刚回宫就听说出使西域的张骞一行人带着乌孙等国的使者返抵长安了。
小姑娘一听，眼睛骤亮——
她想要的棉花是不是有指望了？
第72章 他们笑话陛下拿鱼目当珍珠。
072
张骞, 一个被称之为凿空“西域”的猛人，也是丝绸之路的开拓者，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走出国门的使者, 小九对于和他的见面可以说是期待已久了。
所以得知二度出使西域的张骞顺利返回长安后, 小姑娘二话不说就立马去找刘彻——
因为她知道这会儿在他那儿肯定能够见到张骞。
果不其然，当小九带着陶灵雨去到刘彻那儿的时候，还没有进门就被小黄门告知刘彻现在没有空，正在接见中郎将张骞。
中郎将？
张骞不应该是博望侯吗？
小九还没有问出口，想了一下就想起来了, 因为几年前张骞跟李广兵分两路攻打匈奴，结果却因为没能及时赶到的原因导致爵位丢了不说，甚至连小命也差点丢了。
要不是张骞出钱赎罪的话，那么他早就按律被斩了，只是赎回自己的小命后张骞是爵位丢了, 钱也没了, 被贬为了庶人。
为了东山再起，一年后张骞再次重操旧业——被刘彻任命为中郎将, 带着数百人员和数千金银丝帛以及数万牛羊二次出使西域。
“那就对了。”小九兴冲冲地道, “我就是来见张郎将的。”
以为小九是来见刘彻的小黄门：“……？？？”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殿下应该都不认识张郎将吧？
小黄门虽然觉得小姑娘这副兴冲冲地想要见到张骞的样子有点奇怪，但是考虑到小九在刘彻面前的分量，他还是进屋去询问刘彻的意见了：“陛下, 洛阳公主在外求见。”
洛阳公主？
张骞听到这个称呼有些好奇, 因为洛阳对大汉而言意义不一般，但是现在陛下却将它赐给某位公主做汤沐邑了？
“小九回来了？”刘彻虽然有些好奇小九来找他做什么, 但是这会儿他更想知道张骞这次出使西域的经过和结果，所以刘彻道, “让她先回皇后那儿吧，就说晚些我再去找她。”
回皇后那儿？
张骞心想，难不成小黄门口中所说的“洛阳公主”指的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所生的四公主？
张骞会这么想是在他第二次出使西域的时候，刘彻和卫子夫两人只有石邑公主这个女儿还没有出嫁，也还没有汤沐邑。
但是刘彻接下来说的话却直接给了张骞答案，他说，“子文你刚回来应该还不知道吧？这洛阳公主就是我和皇后的小女儿，当年她出事后没有葬身狼腹，而是被一只老虎救了。”
听到这里，张骞的眼睛咻的一下瞪大了。
他当然知道刘彻和卫子夫的小女儿是谁了，也知道她当年出事的事情，但是他没想到当年那位小公主竟然没有死，而是被一只老虎给救了？
因为小九的经历实在是太离奇了，使得即便看惯世面的张骞就忍不住新生好奇：“那之后七……洛阳公主之后就跟着那只老虎一块生活？”
“对。”刘彻点头道，“因为失忆的原因，她忘记了我们，但是去年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直接回长安寻亲了，没想到走到洛阳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出门办事的去病。”
张骞笑道：“那可太有缘分了，看来就连老天爷也不忍心看着陛下你们和洛阳公主继续骨肉分离，所以才会让你们重逢相认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彻赞同地点点头，继续道，“子文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九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跟我的感情不知道有多好，你瞧，她今日出宫找她大兄他们玩，一回来就直接来找我了……”
张骞没有忘记刘彻曾经跟他（们）吐槽过说他的小女儿生来就是专门气他的，不爱黏他就算了，还总是不给他面子。
张骞相信刘彻也没有忘记，要不然这会儿他也不会突然就跟他说这么一番话了，张骞假装不懂刘彻炫耀的用意，用羡慕的语气道：“陛下和洛阳公主父女情深，真的是羡煞旁人了。”
刘彻满意地笑着，正准备说话，结果发现小黄门听完他的吩咐之后还没有走，他一扬眉：“还有什么事？”
这……
小黄门看看刘彻，想到他刚刚跟张骞说的话，最后被迫硬着头皮道：“殿下她……是来见张郎将的。”
啊啊啊他只是转述洛阳公主的意思而已！
并不是想要拆陛下的台啊啊啊！
刚刚炫耀的刘彻：“……”
刚刚配合刘彻的炫耀的张骞：“……”
……
小九一个人进去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跟张骞打招呼，就注意到他和刘彻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小姑娘好奇问道：“我是不是来得正巧？”
刘彻面无表情地盯着小九道：“不，来得正不巧。”
“我今天惹你了吗？”看到刘彻这个态度，不知内情的小姑娘挠了挠脸颊，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后道，“我今天可没有惹你嗷，别拿我撒气。”
她拒绝成为出气筒！
这话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已经被小九（间接）惹到的刘彻听到小姑娘的话，瞪了她一眼道：“你跟子文认识吗？你就要见他？”
“不认识，但是可以认识认识嘛。”小九一听到刘彻提起张骞，她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当即看向一旁的张骞张子文，和她想象的一样，经常在外风吹日晒的他有一张黑黑的脸，整个人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但是很显然他的精神劲很好。
此时张骞起身给小九行了一礼：“臣张骞见过洛阳公主。”
“张郎将不必客气。”刚刚还冲着刘彻瞪眼的小姑娘这会儿热情地上前拉起了张骞，“你一路奔波真的是辛苦了。”
不久前张骞才从刘彻的口中听到了类似的话，没想到不久后的现在又听到小九说了，虽然不明白小姑娘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但是张骞还是笑着道：“为大汉和陛下效力，算不上辛苦，况且臣这一次出行不算完成了陛下交代给臣的任务。”
说到这里，张骞脸上的笑意淡了，他看向刘彻道，“臣抵达乌孙国的时候，他们国内正逢内乱，无意东归与我们大汉合作。”
张骞等人抵达乌孙国的时候，恰逢太子蚤去世，乌孙国的国王猎骄靡答应了太子蚤封他的儿子军须靡为新的太子，结果却遭到太子蚤的弟弟大禄的不满。
手握兵权的大禄欲要杀死军须靡，逼迫猎骄靡改立自己为太子，结果遭到猎骄靡的拒绝。
“不过乌孙国王自知跟大禄硬碰硬没有好结果，所以分了万余骑兵给大禄让他到别处自立，只留万余骑兵自保的乌孙国王大概是怕了匈奴，又不知道我们大汉的情况，所以拒绝和我们大汉结盟。”
知道乌孙国王是什么年纪的刘彻了然地点点头：“年老国分，不能专制，自是不敢轻易做决定。”
说完，刘彻又看向张骞道，“不过就算乌孙国王没有答应和我们结盟，但是你能说服他派人随你回来长安，这说明你也不算是没有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任务。”
刘彻当然希望能够和乌孙国结成同盟了，因为如果乌孙国能够东归故土的话，那么就能够斩断匈奴的右臂。
虽然漠北一战之后，危害大汉近百年的匈奴边患已经得到了基本的解决，但是伊稚斜单于拒绝对大臣称臣依然让刘彻忧心他得到喘息机会之后会选择重整旗鼓，侵犯大汉。
听到张骞主动提起乌孙国，小九立马抓住机会就好奇问道：“张郎将，你抵达乌孙国的时候是不是在它那儿逗留了一段时间？”
虽然不明白小九为什么这么问，但张骞还是点头道：“对，当时我们兵分两路，由我留在乌孙国说服乌孙国王和我们大汉结盟，而副使则带人分别前往了大宛、康居、大月氏和大夏等国。”
毕竟他们第二次出使西域的目的除了说服乌孙国跟他们结盟之外，也是想宣扬大汉的国威，使得西汉各国跟大汉联合，让他们成为大汉的外臣。
从前大汉和西域的来往是被河西走廊给隔绝了，而河西走廊从前是落到了匈奴的手里，直到元狩二年，二十一岁的霍去病经过三次河西之战成功地将河西走廊打通之后，这条连接中原和西域的道路首次并入了大汉的版图，也成了日后人们口中所说的“丝绸之路”。
从前河西走廊不在自己的手中那就算了，但是如今早就已经被大汉抢到了手里，并且还将匈奴赶到了北边，如此大好机会，刘彻当然想让西域各国臣服于大汉，同时孤立于匈奴了。
因此才会有张骞才会当人二次出使西域。
“那你在乌孙国的时候有发现他们那儿有一种叫棉花，或者叫木棉、白叠子、吉贝、织贝的东西吗？它不是乌孙国本地的植物，而是从印……一个叫身毒的地方传过去的。”
小九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棉花应该叫什么，所幸就把她知道的、关于棉花的别称都跟张骞说了，说完之后又跟他形容道，“它种出来之后是一团白色和云朵一样的东西，可能会有人把它当做是观赏植物。”
“棉花？”张骞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当乌孙国的所见所闻，这次他从乌孙国回来可不是只带了数十位乌孙使者，他还从乌孙国带了一些大汉所没有的种子回来，其中就包括了葡萄、苜蓿、芝麻等等。
但是小九所说的棉花，他确实是从未听闻，也从未见过，所以张骞对着小九摇摇头道，“臣在乌孙国并没有见过殿下所说的东西，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它只是观赏植物所以被臣漏下了。”
毕竟被张骞带回来的种子所种出来的全都是能吃的。
一旁的刘彻好奇地问道：“小九，你所说的‘棉花’是什么花？它有什么作用吗？”
跟小九都相认一年多的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已经足够让刘彻了解这个小女儿跟实用主义者没差了，如果她所说的“棉花”不是有大作用的话，她不会这么上心的。
小九说：“能御寒。”
小姑娘是去年春天脑子里就多了一份记忆的，但是她是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世上还有棉花这个好玩意儿。
主要是到了冬天要添衣的时候小九发现时下的人御寒除了动物皮毛之外，就是丝绸、麻布甚至是芦花、柳絮等等物品。
作为大汉公主，小九根本不缺御寒的物品，但是普通老百姓家却不一样，他们能用来御寒的东西大多都不够保暖，对他们而言，烧火取暖甚至都是一件算得上是奢侈的事情。
因为时下的山林基本上都是有主的，作为普通老百姓的他们根本没有资格上山伐木砍树。
小九是在去年冬天去了一趟陶灵雨的家中她才知道这一点的，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想起了棉花这种只要大面积种植，就能让大部分的老百姓在冬日里有保暖的衣物穿的御寒神器。
然而等她仔细一想，她才知道这个时候是没有棉花的，或者更具体一点来说，是中原地区并没有棉花。
根据多出来的那一份记忆，小九得知棉花是从南北两路传入中国的，一条是从东南亚传入越郡外境、南海郡和桂林郡，时间就在秦汉两朝。
是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大汉很有可能已经有棉花了，但是远在南边。
另一条就是从身毒经由西亚传入乌孙（境内）和河西走廊，然而这是发生在数百年后的南北朝时期。
只是小九仍然不太死心，虽然多出来的记忆说直到数百年后的南北朝时期，棉花才得以传入中国，但是万一在此之前已经传入但是却并没有被记载呢？
对吧？
小九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询问张骞的。
刘彻一听，神色立马就严肃了起来，一旁的张骞也没有想到小姑娘所说的“棉花”竟然能有这样的大作用？
“殿下你所说的‘棉花’我确实没有听过和见过，但是你所说的‘身毒’，我记得大夏国曾和他们打过交道。”张骞说着，看向刘彻，“陛下还记得臣第一次出使西域回来后与你提到过在大夏国时见到那儿有蜀郡土产的邛竹杖和蜀布吗？”
“我记得。”刘彻当然记得了，毕竟那是他第一次从张骞的口中知道了大汉以外的世界，“你当时说过，大夏国的人说那些蜀郡土产的邛竹杖和蜀布都是他们从身毒国买来的。”
当时张骞就根据身毒国和大夏国的距离，以及蜀郡所在的方向推断身毒国位于大汉的西南方向，与蜀郡的距离不会太远，同时还推断出从身毒国到长安的距离十有八九比大夏到长安的距离还要近。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张骞就向刘彻提议遣使南下，开辟一条避开羌人和匈奴地区，能够直通身毒国和中亚诸国的新线路。
早在刘彻登基初年，他就先后派遣唐蒙和司马相如前往西南夷开发，结果因为连年和匈奴作战的原因，被迫放弃了对西南的经营，所以现在想要通道西南的话十分艰难。
早在元狩元年，张骞就在刘彻的支持下派出了四支队伍分别从蜀郡出发，从古滇国境内、西羌东部以及西海南部前往身毒国，结果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被迫先后返回。
小九就是已经从多出来的记忆中得知这件事，所以才放弃了派人从蜀郡前往身毒国的想法，改为将希望寄托在张骞的身上。
“这次随臣一块回来长安的除了乌孙国的使者之外，也有大夏国的使者。”张骞看向小九，然后道，“到时候我们可以询问大夏国的使者他们那儿有没有从身毒国买入棉花种子，若是没有，或许我们可以借由他们接触身毒国的商人。”
“大夏国的使者也来了？”小九一脸的惊讶，但是很快地她又笑着道，“那太好了。”
说起来可能有人不信，虽然蜀郡属于大汉的管辖，而大夏国不属于，但是真的要交易的话，说不定通过大夏国更容易一些。
因为现在蜀郡内聚居的都是少数民族，他们对中原王朝向来是爱答不理的，再加上停止了对西南的经营后，他们跟中原王朝更是处于一个隔绝的状态，也就是说就连刘彻这个当皇帝的说的话在他们那儿都不好使。
但是大夏国不一样，他们既然遣使随张骞他们来长安，那么就意味着他们有意和大汉交好，或者说有意和大汉来往，这就意味着跟他们比较好说话。
……
除了乌孙国和大夏国之外，大宛国和大月氏等国的使者也随张骞他们来到了长安。
得知大宛国派使者来汉，刘彻并不意外，因为早在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的时候，大宛国的国王就因为听闻大汉的富庶想要与大汉来往而对张骞他们礼遇有加，当时甚至派了向导和译者的人员护送他们去了康居国。
但是大月氏居然也派使者来汉了，这就有点出乎刘彻的意料了，因为大月氏国当年因为新国土的肥沃，又因大汉和大月氏国距离甚远，即便结盟也无法守望相助，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嘛，所以当年就直接拒绝了代表大汉的张骞。
结果张骞二次出使西域，大月氏国不仅转变了态度，甚至还特意为刘彻准备了一只大汉人前所未见的奇兽作为见面礼。
“这只奇珍异兽叫什么？”刘彻原本对大月氏国献上的见面礼是十分好奇的，毕竟他向来喜欢收藏珍贵的奇珍异兽——说实在话，要不是花花姨和小黄都是小九的“姨母”和“弟弟”，早就被刘彻收藏了——然而等真的见面之后，他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虽然看模样是威风凛凛的，然而那杂乱无章的鬃毛却让他看着就觉得不舒服，恨不得让人给它整理好。
译者听完大月氏国使者说的话后，对刘彻道：“陛下，这只奇珍异兽叫‘狻猊’，原先是生活在草原上的霸主，据大月氏国的使者说，狻猊在他们那儿被誉为兽中之王。”
兽中之王？
听到这四个字，刘彻看了一眼待在笼子里懒洋洋的狻猊，实在是有点怀疑大月氏国使者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刘彻笑道：“想必使者是没有见过我大汉的老虎，否则的话怕是不好意思将狻猊誉为兽中之王了。”
译者将刘彻的话如实翻译之后，大月氏国的使者说：“不可能，狻猊的强大远超人们的想象，几乎没有什么猛兽能够与它抗衡。”
至于刘彻所说的“老虎”？
大月氏国的使者表示听都没有听说过。
当然了，后面这句话大月氏国的使者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的意思刘彻是听明白了，他道：“既然使者不信的话，大可以让贵国的狻猊与我大汉的老虎好好地较量一番。”
大月氏国的使者听完译者说的话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对他们的狻猊十分有信心。
巧了嘛这不是，刘彻也对自己驯养的虎群十分有信心。
喜爱奇珍异兽的刘彻养了一群被后世称之为华南虎的虎群，虽然跟花花姨和小黄它们这些辽东虎相比，刘彻驯养的虎群体型都较为小巧，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百兽之王。
虽然大汉这片土地上从未有过狻猊，但是只要它是兽，那它就肯定包含在“百兽”之内。
于是原本被养在宫苑里的其中一只老虎就被送到了刘彻他们面前。
……
“然后呢？”在后面陪着卫子夫的小九听说了刘彻和大月氏国的使者因为到底是百兽之王的老虎比较厉害，还是兽中之王的狻猊比较强而决意现场加塞一场比试时，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倚华道：“陛下养的那只老虎败了。”
小姑娘一听就笑了：“我早就说了我爹养的那群老虎不行了，他偏不信，现在好了吧，比试比输了。”
卫子夫问：“大月氏国的使者什么反应？”
“他们……他们笑话陛下拿鱼目当珍珠。”
小九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第73章 谁能拒绝一只可爱的大猫猫呢？
073
不止刘彻对自己养的虎群有信心, 就连其他人也一样，毕竟老虎百兽之王的名号并不是吹嘘出来的，至于大月氏国送上的这份见面礼是不是吹嘘出来的那就不好说了。
然而事实证明来自大月氏国的狻猊被誉为兽中之王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当刘彻驯养的楚虎和狻猊对上的时候, 被誉为百兽之王的楚虎竟然落入下风！
“嗷——！”
当充满威慑的吼声从狻猊的口中传出后，这场比试已经结束了。
作为观众的刘彻看到这一幕，不由地对这只来自大月氏国的猛兽刮目相看，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原本在笼子里懒洋洋的狻猊一对上对手的时候竟然能够爆发如此可怕又强大的实力。
“厉害厉害。”刘彻承认自己之前果然是看走眼了，他率先鼓掌道, “这狻猊不愧是草原上的霸主啊。”
刘彻这一鼓掌，其他的汉臣们也纷纷跟着鼓起掌来，说实在话，这样的结果也十分出乎他们的意料。
因为他们原本以为楚虎胜出的肯定比狻猊的要大，结果万万没想到最后胜出的竟然是他们一开始就没有看上眼的狻猊。
原本楚虎输了, 大月氏国的使者们还担心刘彻和汉臣们会恼羞成怒, 但是没想到他们的反应却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见刘彻这位尊贵的大汉皇帝承认了狻猊的强大, 大月氏国的使者们个个面带笑容：“这下陛下应该是信了我们的话吧？”
“信了。”刘彻说, “狻猊的强大确实是远超我等的想象。”
刘彻心想，他确实是小觑了这只来自大月氏国的猛兽了。
大月氏国的使者笑着道：“那看来日后大家应该称呼我们的狻猊为百兽之王才对。”
译者听到这话，看了大月氏国的使者一眼，后者奇怪地问他：“怎么不给你们大汉的陛下翻译了？”
坐在上首的刘彻虽然听不懂大月氏国的使者在说什么, 但是他注意到了译者的神色有异, 出声询问道：“大月氏国的使者说了什么？”
译者硬着头皮将大月氏国的使者说的话翻译了一遍：“回陛下，使者说日后大家应该称呼大月氏国的狻猊为百兽之王才对。”
要说大月氏国的使者说的这句话一点冒犯的意思都没有的话, 那么别说是大汉的皇帝和大臣了，就连译者也不相信。
给大月氏国的使者们做翻译的译者是随他们一块从大月氏国来到长安的, 不过译者并非是大月氏人，而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所以他很清楚大汉可以是礼仪之邦，也可以是礼仪之邦邦邦……
至于大汉是礼仪之邦还是礼仪之邦邦邦……完全取决于对方的态度。
深知这一点的译者十分想要提醒大月氏国的使者不要在作死的边缘上反复横跳，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译者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在大月氏国的使者作死的时候还得给他搭台子。
听到译者的翻译，刘彻脸上的笑意不减，他道：“你告诉他，那不行，朕承认这只来自大月氏国的狻猊确实是很厉害，但是百兽之王只能是我们大汉的老虎。”
译者如实把刘彻的话翻译给大月氏国的使者们听，他们听完之后其中一个使者说：“为什么？你们的老虎明明打不赢我们的狻猊，继续叫‘百兽之王’的话岂不是成了你们汉人说的那样，徒有虚表了？”
“陛下，可不要拿废物当宝贝。”
这位大月氏国的使者大概也是略懂一些汉语，因为最后的那一句话他并不是用大月氏国的语言说，而是用汉语说的，所以即便不用译者完全翻译，刘彻他们也听懂了。
……
事情发生的时候，小九并没有在现场，但是小姑娘听完倚华的转述之后，火气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其实得知刘彻让他驯养的楚虎和大月氏国的使者送来的狻猊比试之后输了，小九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不高兴，反正比试嘛，肯定是有赢有输的。
小九相信她爹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们的楚虎是输了，他们也承认，但是大月氏国的使者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百兽之王是他们大汉的老虎独有的称号，大月氏国的使者凭着他们的狻猊赢了楚虎一次就想把这个称号夺走不说，竟然还笑话她爹把废物当宝贝？
岂有此理！
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小九完全忍不了，起身就对卫子夫道：“阿娘，我这就去会会从那大月氏国来的使者，让他们知道一下我们的厉害，别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当百兽之王。”
看到小女儿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卫子夫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她道：“小九你先冷静一下，陛下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应对大月氏国的使者，你这么怒气冲冲地赶过去，说不定会坏了陛下的事儿。”
作为刘彻的枕边人，卫子夫很清楚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脾气的，他并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就算他驯养的楚虎当众输给了大月氏国的狻猊，他也不至于恼羞成怒。
但是大月氏国的使者后面说的那些话，顾忌十有八九是真的惹到刘彻了。
对此，卫子夫并不担心刘彻什么，真的要担心的话那么她也应该是担心大月氏国的使者才对。
因为刘彻要是生气了，他是绝对不会憋在自己的心里玩内耗那一套的，他只会想办法让对方后悔惹到他。
正是因为卫子夫对刘彻有足够的了解，所以她这会儿才会拉住小九，避免小姑娘因为太过鲁莽而坏了刘彻的打算。
然而……
尝试了两次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小姑娘说：“不行，阿娘，我实在是冷静不下来，我一想到倚华说的话我就生气！那大月氏国来的使者凭什么啊？啊？竟然敢当众说出那些话？……”
看着火冒三丈的小九，卫子夫心想，这可真的是有够不可思议的，因为平时小姑娘惹火刘彻那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跟刘彻顶嘴那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结果这会儿得知刘彻被西域小国的使者笑话之后，小九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卫子夫看着小九，正想说“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为他抱不平的话，他心里头肯定很感动的”的时候，就听到小姑娘继续道，“我们花花姨怎么就是废物了？”
卫子夫：“……？”
“我们小黄怎么就是废物了？”
卫子夫：“……？？”
“我们大汉的老虎怎么就是废物了？”
卫子夫：“……？？？”
等等！
那个……
小九不是因为她爹被大月氏国的使者给笑话了所以才那么生气，而是因为花花姨、小黄以及大汉的全部老虎给笑话了所以才那么生气的？
卫子夫突然有点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自作多情了，不对，更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没有帮刘彻自作多情。
并不知道自家阿娘在想什么的小九越说越生气，所以趁着卫子夫走神的时候，小姑娘丢下一句：“阿娘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有分寸的。”
说罢，小九挣脱了卫子夫的手，拔腿就直接跑了。
别看小姑娘人小个子矮，但是跑起来的速度老快了，等卫子夫反应过来别说是抓住小九的手了，差点连她的影儿都快瞧不见了。
卫子夫忍不住道：“这孩子，跑得也太快了。”
倚华连忙问：“娘娘，那要派人去拦住殿下吗？”
“不必了。”卫子夫心里很清楚，她一个当阿娘的都拦不住小九，更何况是其他人？
不过……
卫子夫看着跑远的小姑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花花和小黄母子不是已经去了上林苑了吗？”
所以小九打算怎么让大月氏国的使者们知道他们大汉的厉害？
……
这个问题刘彻也很想知道，他从黄松那儿得知小九是来打大月氏国的使者们的脸后，一边让人将小姑娘请了进来，一边在心底里琢磨着这个问题。
因为黄松同时也说了，小姑娘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有带花花姨和小黄。
这也正常，刘彻也知道花花姨和小黄已经去了上林苑，除非小九会缩地成寸，否则的话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去上林苑将花花姨和小黄带回来的。
当着西域各国使臣的面，小九很给刘彻这个当爹的面子，乖乖给他行礼之后好奇问道：“爹，我听说大月氏国的使臣给你送了一只叫做‘狻猊’的猛兽当做见面礼是吗？”
“没错。”不开玩笑地说，刘彻跟小九相认一年多的时间了，哪怕父女之间的关系后面有所改善，但是今天确实是小姑娘第一次那么正儿八经地给自己行了。
所以刘彻觉得不习惯之余，还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既然知道小九是来给自己撑场子的，刘彻当然十分配合了，“喏，就是台下那只猛兽。”
小九顺势扭头看了一眼，见到所谓的狻猊就是后世所说的“狮子”之后，小姑娘把脑袋转回去，弯着眼睛问刘彻：“爹，我瞅着它挺有趣的，我能去玩玩它吗？”
小姑娘这话不仅让得到译者同声翻译的西域各国使者感到吃惊，就连刘彻他们也有些惊讶。
“小九你确定？”刘彻知道小九懂兽语，但是那只狻猊来自大月氏国，小九能不能跟它沟通暂且先不说，退一万步讲，即便能，那也不代表它不会伤害它的。
刘彻刚刚是亲眼所见狻猊是怎么将楚虎打败的，因此也知道这只猛兽不容小觑，哪怕小姑娘天生神力，但是真要对上的话，小九不是没有可能会受伤。
想到这儿，刘彻正准备直接拒绝，反正他也不是没有办法给大月氏国的使者们好看。
只是刘彻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小姑娘就说：“确定，不过是区区狻猊而已，它在大月氏国再厉害，但是到了我们大汉的地盘，它也只能乖乖盘着。”
说罢，小九转身就朝着狻猊走了过去。
“最好让你们大汉的陛下阻止这位公主，要不然狻猊会将她当场撕碎的。”大月氏国的使者听完译者转述了小九的话后虽然不高兴，但是考虑到小九的身份，他们也不想在大汉的地盘上跟大汉的皇帝结下血仇。
译者迫不及待地向刘彻转述他们使者的话，只是话还没有说完，让人吃惊的一幕就发生了——
只见狻猊看到小九朝它走了过去时，它下意识地张开血盆大口，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到小姑娘叉着腰对它道：“坐下！”
狻猊很确定，面前的小两脚兽说的不是它们的语言，但是神奇的是——
它听懂了！
并且不受控制地照做了！
狻猊的血盆大口还没有来得及合回去，屁股就已经乖乖地贴在了地上，还十分谄媚地对着小九摇头摆尾。
狻猊：“……？”
刘彻等人：“……？？？”
西域各国使者：“……？？？”
“把嘴巴闭上。”
狻猊闭上了嘴巴。
“把爪子给我。”
狻猊犹豫了一下，整个儿倒在地上，然后朝着小九抬起了四只爪子。
“前爪，我是说前爪。”
狻猊翻身坐起来，然后乖乖朝小九伸出了自己的两只前爪。
“算了，趴下吧。”
狻猊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爪子就先趴了下去。
手里还握着狻猊两只爪子的小九：“……？？？”
后世说狮子的智商较高难道是骗人的？
这只狮子看着智商不咋高啊。
小姑娘虽然心有怀疑，但是把它当大型狗子训了一遍之后就把它丢开了，然后小姑娘跑到大月氏国的使者们面前问道：“这就是你们的草原霸主？”
“就这？”
被贴脸开大的大月氏国的使者们：“……！！！”
愤怒！
憋屈！
但是反驳不了！
亲眼目睹了那只狻猊在小九一个六岁小孩儿面前是如何乖巧温顺并且识时务的大月氏国的使者们面对小九的嘲笑，完全辩驳不了一点。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这只狻猊到了这位大汉公主的手上竟然会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咪，更没有想到这位大汉公主都已经离开了，那只狻猊却依然老老实实地蹲坐在地上，不敢动弹一下。
这怂得简直不像他们所认识的狻猊。
然而其中一位大月氏国的使者嘴硬说：“至少我们的狻猊刚刚赢了你们的老虎。”
“是赢了。”听到译者的翻译后，小九并不否认，她说，“但是一次的胜利算得了什么？”
也就是她的花花姨和小黄不在，要不然哪里能让那只外来的狮子充大王？
“再说了，我就没有听说谁家的百兽之王还会怕小孩儿的。”
小姑娘话音刚落，回头板着小脸瞪了一眼乖乖蹲着不敢动的狻猊，直把狻猊瞪得趴下身子“呜呜”了两声，像是求饶，又像是臣服。
看到这样的狻猊，大月氏国的使者们再是嘴硬，也没有办法帮狻（自）猊（己）找回场子了。
对此，刘彻并不在意，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已经把他的场子找回来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小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到了。
所以在小姑娘对着大月氏国的使者们贴脸开大之后，刘彻哈哈大笑，然后道：“朕这小女儿历来淘气，让诸位见笑了。”
刘彻的话音刚落，大汉的臣子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捧场，乌孙国的使者们就开口了：“陛下说笑了，洛阳公主聪明伶俐，勇敢过人，简直让人钦佩啊。”
“我们乌孙国内虽然没有狻猊，但是刚刚也已经见识过它的强大了，结果洛阳公主却有办法让它变得温顺胆小，这实在是厉害。”
“说起来我们还真的是多亏了洛阳公主，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大月氏国口中强大神秘的草原霸主居然还会怕小孩儿，就这样还被称作是‘兽中之王’？依我看徒有虚表的只怕不是大汉的老虎，而是大月氏国的狻猊了。”
……
如果是大汉的臣子这么拍马屁，小九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但是这些话是从乌孙国的使者们口中说出来的，小姑娘心里头就不免充满怀疑了。
倒是刘彻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乌孙国的使者们哪里是为了拍他们父女俩的马屁？分明就是趁机踩大月氏国一脚罢了。
毕竟乌孙国和大月氏国之间可是有仇的，因此看到仇国有难，乌孙国不趁机踩两脚恐怕才有问题。
不过乌孙国的使者们是什么目的，刘彻倒不在意，他笑着让小九坐到自己的身边，然后问道：“小九你是知道了刚刚的事情特意赶来的？”
“昂。”小九说，“倚华跟我一说，我就来了。”
刘彻一听，顿时只觉得十分感动，正要开口，结果就听到小姑娘说，“这大月氏国的使者脸还真大，说花花姨和小黄是废物不说，还想把‘百兽之王’的称号也给抢了？真不要脸！”
上一秒还十分感动的刘彻：“……？？？”
“你不是为了帮我找场子才来的？”
“帮你找什么场子？”小九问完，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哦，你是说大月氏国的使者笑话你把鱼目当珍珠是吧？我听了确实是很生气。”
听到这话，刘彻的嘴角开始慢慢往上扬，然后就听到小姑娘继续道，“什么东西啊他们？不知道我爹只能被我笑话吗？”
“行了你闭嘴吧。”刘彻表示，小九再多说几句的话，他心里头的感动就快被她清空了。
这倒霉孩子，就不能让他多感动一下吗？
*
那只狻猊是大月氏国送给刘彻的见面礼，但是当日的宴会结束之后，刘彻转手就把它送给小九了。
小九讨厌大月氏国的使者而已，倒是不讨厌他们送的见面礼，毕竟当狻猊洗好澡，梳好头之后，看起来还是蛮漂亮的，尤其是——
小姑娘发现这只狻猊居然超会撒娇的！
小九不确定狻猊是为了生存（被她吓唬过），还是单纯的抖M，反正被刘彻送给她之后，每次见到她，它都忍不住凑上来跟她玩贴贴。
尤其是见她底盘稳，它甚至老爱用它那圆圆的大脑袋来蹭她。
谁能拒绝一只可爱的大猫猫呢？
反正小九是拒绝不了。
于是等小黄跟着花花姨从上林苑“度假”回来之后，就看到它阿姊身边多了一个“新弟弟”！
“……？？？”
“……！！！！！！”
哪里来的王八蛋居然敢跟它抢阿姊？
看着对小九撒娇卖乖，就差“咪咪”叫的狻猊，震惊又愤怒的小黄张嘴就是一声怒吼。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狻猊已经从小黄的怒吼中听出了它的警告和愤怒，上一秒还跟小九玩贴贴的狻猊下一秒就站直了身体，睁着一双黄金色的眼睛冷酷地看向了突然闯入它视线的小黄和花花姨。
虽然它不认识小黄和花花姨，但是它知道它们的身份，毕竟不久前它才和一只楚虎交过手。
哪怕在体型上，小黄和花花姨都胜过那只楚虎，但是同样体型庞大的狻猊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它们的同类可是它的手下败将。
所以狻猊冲着小黄也吼了一声，然后在小黄启动的瞬间它也飞快地冲了上去。
听到动静的刘彻等人循声赶来，然后就看到了小黄和狻猊大战的一幕，论体型，狻猊的体型可比小黄还要大，但是跟它交手的时候，小黄却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砰！”
“砰！”
“砰！”
两只都是重达几百斤的猛兽，它们的每一次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发出了沉闷又巨大的响声，片刻之间，现场尘土飞扬，溅起的血迹不仅没有让小黄和狻猊心生怯意，反倒是更加激起了它们战斗欲。
“吼——！”
最终小黄将体力不支的狻猊压在身下，仰头用一声穿透力十足的吼声宣示了自己的胜利。
看到这一幕的刘彻等人只觉得肾上腺素狂飙，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起来。
然而被小黄打败还被压在身下的狻猊却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不科学！
明明应该它把它摁在地上摩擦的！
怎么反过来成了它把它摁在地上摩擦了？
第74章 这回她可得盯着点他嗷。
074
赢过楚虎一次的狻猊一开始并没有把小黄放在眼里, 虽然它才刚成年一年，但是它闻得出来对方成年不久，狻猊自认为不管是在年龄上还是在体型上, 自己对上小黄都有十足的胜算。
结果狻猊怎么也没想到, 一开始并没有被它放在眼里的小黄居然把它摁在了地上摩擦？
狻猊意外，狻猊震惊，狻猊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就在狻猊恍恍惚惚地怀疑狮生的时候，欣赏完一场精彩而绝妙的打斗后的刘彻等人两眼放光地看着战斗力十足的小黄，此时的小黄压根没有了平日里的那副萌态, 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未驯的凶狠，那双在阳光下泛着金黄光芒的虎眸里更是藏着没有消散的杀意。
看到这样的小黄，刘彻等人虽然肾上腺素狂飙，但是不至于飙到丧失理智，他们没有人说话, 更没有人鼓掌, 个个都在原地站着，静静地等着小黄平复下来。
小九也没有打搅它恢复体力, 因为她跟小黄一块狩猎过许多次了, 所以她很清楚小黄的体力极限在哪儿，这会儿一看她就知道它嚎那一嗓子之后，几乎就是精疲力尽了。
不过……
想到小黄刚刚跟狻猊大战时的爆发力和战斗力，小九忍不住扭头看向身边的花花姨, 刚刚在小黄和狻猊大战的时候, 小姑娘已经抱着她的花花姨亲亲热热地叙完旧了，这会儿她凑近它好奇问道：“花花姨你是不是给小黄做过什么特训了？我怎么感觉它比之前又厉害了一些？”
虽然狻猊习惯了团队作战, 真的要单打独斗的话不一定能够打得赢本来就擅长单打独斗的老虎，但是这只狻猊已经成年了, 战斗力肯定是不容小觑的，更别提他们已经从大月氏国的使者们口中得知这只狻猊是他们刚抓到没多久就直接带来长安送给刘彻做见面礼的，也就是说它一直生活在野外，野性未驯。
而小黄虽然比同龄虎要强壮厉害，但是因为情况特殊的原因，它从来没有独立生活过，自然也没有独立面对过什么大型猛兽了，所以在小黄朝着狻猊奔过去的时候，小九虽然没有阻止，但是却已经做好了随时喊停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她确实是喜欢狻猊这只大猫猫，但是小黄也同样是大猫猫呀，而且还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弟弟，跟哪只大猫猫更亲小九还是分得清楚的。
然而让小九没有想到的是，小黄的战斗力居然一下子提高了那么多，尤其是它最后咬狻猊那一口，要不是狻猊反应快的话，只怕这会儿喉咙就已经多了几个血洞了。
花花姨看了一眼小黄，然后冲着小九“呜呜”了两声，其实哪有什么特训？让它那个虎儿子多挨几顿揍就好了。
作为一只名副其实的虎妈，花花姨揍小黄的时候可从来都不手软，所以这大概就是小黄的战斗力突然提升了那么多的原因吧。
毕竟小黄和花花姨母子团聚之后，就过上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日子，照着这样的频率，小黄的实力想不提升都难。
小九突然才发现这个事实，无非是因为以往小黄也没有遇上这样一个能够与它旗鼓相当的对手罢了。
小九和花花姨的对话刘彻他们并没有听到，当然了，就算他们听到了只怕也听不懂花花姨在说什么，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小黄的身上，眼见着小黄渐渐恢复过来，眼神里的杀意也慢慢散去，他们当中才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天哪，我现在终于知道大汉的老虎为什么被称作‘百兽之王’了，它简直就是天生的王者。”
“亲眼看到刚刚那一战，想必有的人应该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狻猊才是百兽之王吧？”
“但凡要点脸的人都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
……
不用怀疑，最后那两句话肯定是乌孙国的使者们说的，因为针对性极强，而被针对的大月氏国的使者脸色唰的一下子就黑了，然而此时的他们就跟前两天的他们一样——
愤怒！
憋屈！
但是却反驳不了一点！
前两天小九跟训狗似的当众把狻猊训得服服帖帖一事他们并没有忘记，但是当时他们还可以嘴硬说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狻猊确实是打败了大汉的老虎。
这点他们大汉也承认了。
然而亲眼目睹了刚刚那一战之后，大月氏国的使者们嘴巴再硬也没有办法再拿狻猊打赢楚虎的事情说事儿了。
因为小黄现在也以老虎的身份把狻猊摁在地上摩擦。
只是大月氏国的使者们想不明白——
同样都是老虎，为什么今天这一只比前两天那一只大那么多？实力还强那么多？
……
在乌孙国使者他们开口之前，小黄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了，毕竟那么重的人味，闻不到才奇怪，但是小黄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平复下来之后扫了刘彻他们一眼，然后就屁颠屁颠地朝着小九跑了过去。
跑之前还顺势踹了身下的狻猊一脚，跟我抢阿姊的完蛋玩意儿！
脸上突然被踹了一爪子的狻猊：“……？？？”
过分了嗷！
打狮不打脸不知道吗？
知道但是假装不知道的小黄跑到小九的身边之后，立马就变身黏人的幼虎宝宝，一边用大脑袋蹭小九，一边用鼻子喷气跟小九打招呼。
阿姊我好想你嗷。
你想我了吗阿姊？
那个大夏天戴围脖的王八蛋是谁啊？
见小黄忍了不过两句话就暴露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被它蹭得脸蛋有些痒痒的小九忍不住弯着眼睛撸了一把它的大脑袋，然后朝狻猊招了招手：“大毛，过来。”
是的，小九已经给这只狻猊取名字了，从小姑娘给花花姨和小黄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凭着对方的特征给它们取名的。
轮到这只狻猊的时候也不例外。
小姑娘当时下意识地想要以狻猊那一声皮毛的颜色来取名，但是考虑到他们家已经有一只小黄了，再加上从多出来的记忆中，小九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雄狮的“围脖”颜色可是会发生变化的，最后甚至会变成黑色，所以给它取名“大金”或者“大黑”都不算太合适。
于是在绞尽脑汁之后，小姑娘最后决定给这只狻猊取名叫做“大毛”，至于名字的灵感当然是源于它脑袋上的那一圈漂亮的鬃毛了。
刚刚还在怀疑狮生的大毛听到小九的呼唤后，继小黄之后成为第二只屁颠屁颠地朝着小九奔去的猛兽。
“这是大毛，是大月氏国的使者送给我爹的，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我爹就把它送给我了。”小九先跟小黄介绍了一遍大毛，然后才对大毛介绍小黄，“大毛，这是小黄，它是跟我一块长大的弟弟。”
给旧弟弟和新弟弟互相做了介绍之后，小姑娘就朝着它们伸出了自己的手，“来，把你们的爪子伸出来。”
小黄和大毛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前爪轻轻地放在小九的小手里，说是放，其实两只大猫猫也只是让自己的爪子碰了碰小九的手罢了，毕竟它们一只“猫”就几百斤，同时把爪子搭在小九的双手上，只怕她得老费劲了。
“刚刚的事情呢，你们就当做是不打不相识了，现在握握爪子重新认识一下，好好地交给朋友好不好？”
小姑娘说完，试探性地把自己两只手上捧着的两只爪子搭在一起，小黄的爪子在上，大毛的爪子在下，结果——
看到自己的爪子被小黄的（隔着小九的手）按在下面，大毛爪子快过脑子地用另外一只爪子按在了小黄的爪子上面。
“……？？？”
“……！！！”
小黄原本根本不想跟这只大夏天戴围脖的家伙交朋友的，但是又不想不给自家阿姊面子，在这种勉强的情况下，大毛还突然用它另一只爪子盖住了它的，小黄先是一愣，继而一怒——
什么玩意儿？
手下败将也敢倒反天罡？
小黄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另一只爪子盖到了最上面的、大毛的那只爪子上，它不喜欢爪子被压着，难道它就喜欢吗？
也不知道是出于奇奇怪怪的胜负欲，还是猫科动物都不喜欢自己的爪子被别人的盖住，总之小黄一盖，大毛原本那只还搭在小九手上的爪子立马抽了出来，重新盖在了最上面的、小黄的那只爪子上。
小黄接着盖。
大毛接着盖。
小黄继续盖。
大毛继续盖。
盖着盖着两只大猫猫就当着小九的面用它们的两只前爪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它们各自的爪子拍在对方的脸上有没有把对方拍懵暂且先不说，反正当和事佬的小九看着又打起来的两个弟弟是有点懵了。
以前小九听卫伉说他从前神烦家中的两个弟弟，因为他们总能一言不合就打起来，这话小姑娘是不相信的，因为她认识卫不疑和卫登的时候，两位阿兄的关系可好了，她顶多只看过他们拌嘴，压根没有看过他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但是现在小姑娘莫名地就相信了卫伉的话——
因为她现在也有两个弟弟了，而且它们真的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眼见着小黄和大毛打着打着连后爪也用上了，卷起了尘土差点迷了小九的眼睛，原本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热闹的花花姨上前两步用爪子温柔而坚定地拨开了小姑娘，然后——
冲着正打得不可开的小黄和大毛就是“啪啪”两巴掌，速度之快，简直让两只大猫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扇懵了。
要不说花花姨有经验呢，一巴掌下去力度刚刚好，让小黄和大毛懵逼的同时还不伤脑。
作为花花姨的亲儿子，已经被扇习惯的小黄倒还好，哪怕被扇了一巴掌也不生气，更别说是想扇回去了，但是大毛不一样，它跟花花姨素不相识，莫名其妙就被它扇了一巴掌，它自然是不高兴了。
被扇得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的大毛摇了摇头，回过神来之后冲着花花姨张嘴，然而它还没有来得及吼出声，花花姨就已经不耐烦地冲它咆哮了一声：“吼——！！！”
花花姨的吼声并不高亢，但是却极具穿透力，离得有一段距离的刘彻等人听见，都觉得心肝都情不自禁地乱颤起来，身上的汗毛更是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而离得近的大毛更加不用说了，花花姨的这一声吼，直接把大毛吼老实了。
看到大毛一下子变得这么老实巴交的，一旁的小黄顿时幸灾乐祸了起来。
虽然大毛和小黄之间存在着语言不通的问题，但是大毛又不傻，它听不懂小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看不懂小黄做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吗？
所以大毛看向小黄的眼神就不太友善了，然而不等它做什么，花花姨就冲着小黄也咆哮了一声——
吼了它没吼你是吧？
虽然离得近的小姑娘的耳膜接二连三地遭受到了冲击，但是看到被吼之后立马就老实下来的大毛和小黄，小九忍不住一边揉揉自己的耳朵，一边“嘿嘿”地笑出了声，还当着小黄和大毛的面给花花姨吹起了彩虹屁：“花花姨威武！”
……
大汉内知道小九懂兽语的人并不多，更别提前几日才初次千里迢迢地从西域来到长安做客的西域各国使者们了。
然而能够被西域各国的国王钦点前来长安探路的各位使者又有几个是没脑子的？他们虽然不知道小九懂兽语，但是经过前两天的事情，以及刚刚发生的这一幕，都足以让他们意识到这位大汉的小公主身上肯定有些异于常人的本事。
否则的话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花花姨和小黄它们为什么对小九这么亲近，大毛又为什么那么听小九的话。
“这一定是神秘的东方巫术。”
西域各国的使者如此猜测道。
事实上别说是西域各国的使者了，就连刘彻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怀疑，当日在大殿之上刘彻没好意思问小九，之后又忙着接见诸位使者，了解西域各国的情况，以至于等到今天了，刘彻终于有时间跟小九打听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那只狻猊……就是大毛它不是来自大月氏国的吗？”刘彻问，“小九你听不懂大月氏人说的话，怎么能听得懂来自大月氏国的猛兽说的话？”
卫青也有些好奇地看向小姑娘，虽然他已经亲眼见过许多次小九和花花姨、和小黄亲密相处的画面了，但是那是因为花花姨是看着小九长大的，它差不多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孩子看待，而小黄是小九带大的，她已经跟它处成异父异母的姐弟关系了，所以小九不害怕花花姨和小黄，它们也不会伤害小九他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大毛不一样，两天之前小九跟它压根不认识，结果她就敢直接跟它接触了，当时卫青全程都提着一颗心，等亲眼目睹小姑娘安然无恙后，他的担心就变成好奇了。
“不知道。”小姑娘也觉得很奇怪，因为在她变回人之后，她除了能跟小黄和花花姨交流之外，同样也能跟其他的动物交流，所以一开始能跟大毛交流的时候小九觉得很正常。
直到小黄和花花姨回来后，意识到它们和大毛语言不通的时候小姑娘才知道她能够跟大毛无障碍地交流好像……
不是太正常哈。
但是小姑娘没有多想，主要是因为她都能从人变成狐狸，又从狐狸变回人了，那么她能跟一只外来的狻猊无障碍地交流算得了什么？
小九跟刘彻他们实话实说，她说得十分云淡风轻，但是刘彻和卫青两人听了却差点跳起来了：“什么意思？小黄它们母子跟大毛没办法交流？”
“昂。”
“那两天前你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跟大毛沟通失败？”
“没有。”
“你你你……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啊？”刘彻当时见小姑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她最低限度起码能跟大毛正常交流，结果谁知道小姑娘压根没有想过她跟大毛之间有可能存在语言障碍？
小姑娘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是你胆子太小啦爹。”
刚刚还为小姑娘前两天的鲁莽而感到后怕的刘彻这会儿听到这话，差点被她气到冒烟。
众所周知，在小九和刘彻之间，卫青是很少站在刘彻这边的，但是这一次他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皱着眉头地对小姑娘道：“小九，这件事你确实做得不太妥当，我们都知道你和普通的小孩儿不一样，也知道你有本事和能力，但是你做事不能只凭一腔意气，否则的话你日后做什么事，我们都会为你提着一颗心的。”
小九闻言，抬头见卫青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默默地收起了她不在意的态度，她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道：“我知道了，舅舅，日后我做什么事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小姑娘承认她当时确实是没有考虑过还有语言不通的这种可能，但是基于对自身本事的自信，她压根没有多想。
然而她知道自己的实际情况，其他人却并不一定知道，所以在她游刃有余地处理事情的时候，那些关心她、爱她的人说不定全都在提心吊胆。
这么一想，小九就觉得自己真的做得不够妥当，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对卫青道，“舅舅我跟你发誓，保准不会有下次了。”
卫青见状，忍不住笑了，伸手将小姑娘竖起的三根手指拉了下来：“发什么誓？你不嫌舅舅啰嗦就好。”
换做是当年的霍去病，哪里会有这么乖地答应他？
小九当然是不嫌了，她说：“我知道舅舅是关心我才这么说的。”
一旁看着亲如“父女”的卫青和小九，刘彻差点当场就酸成了一颗柠檬：“敢情我刚刚那么说不是因为关心你？”
看着一脸吃醋的亲爹，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故意道：“那可不好说。”
刘彻一听，哪怕明知道小九是故意的，但还是被她气到不想说话了。
正当这个时候，庄青翟、张汤、以及张骞等人求见，顾不上再跟小九斗气，刘彻直接召见了他们。
小九也没离开，因为她想知道张骞有没有从大夏国的使者那儿打听到棉花的事。
知道小九惦记着这件事，所以等庄青翟他们落座之后，刘彻就先问张骞：“子文，你找大夏国的使 者打听到棉花的事情了吗？”
“臣正想跟你禀报，已经打听到了。”张骞笑着道，“幸好洛阳公主当日多说了几个棉花的别称，这才打听到的。”
“原来身毒国的商人曾经将一种叫吉贝的植物带到了大夏国进行售卖，因为开出的花像是云朵，所以吸引了不少贵族的喜爱和追捧。”
刘彻一听就觉得奇怪了：“既然受到大夏国那些贵族的喜爱和追捧，那你们去了大夏国两趟为什么都没有听说过吉贝的存在？”
张骞就跟刘彻解释了，原来是因为大夏国曾经有一位酷爱吉贝的贵族在家中种植了许多的吉贝，他经过观察，发现等到吉贝成熟的时候不采摘的话，如云朵一样洁白的吉贝被风吹落之后掉到地上就弄脏了。
所以他第二年种植的时候就趁着吉贝成熟的时候让人将它们采摘下来，攒了满满一屋子后没想到因为一点点火星，满屋子的吉贝瞬间燃烧了起来，那位贵族因为还想抢救吉贝，结果连同他的仆人一块被烧死了。
“这件事情之后，大夏国就没有什么人再养吉贝了。”因为他们发现吉贝竟然还存在了危险性。
小姑娘听完张骞说的事情之后，眼睛亮晶晶的：“这十有八九就是我说的棉花。”
刘彻倒是比小九要淡定一些，他问道：“大夏国的人不知道吉贝能御寒？”
张骞说：“理应是不知道的。”
刘彻就笑了，他道：“那就让他们先继续不知道下去吧。”
在场的就没有一个是蠢蛋，一下子就听懂了刘彻的意思了，他这是提防大夏国的人知道吉贝的实际用途后跟他们争抢，或者卡他们的脖子。
张骞立马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臣去办。”
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棉花已经有下落了，小九就打算离开了，结果听到张骞又提起大宛国内有一种马叫做“汗血宝马”，这种马不仅速度快、耐性好而且力量还大，非常适合作为骑兵的战马。
一听到这儿，脑子里想起刘彻在历史上的骚操作，小九的屁股立马又坐了回去。
这回她可得盯着点他嗷。
第75章 她爹真的就是狐狸精！
075
刘彻不仅爱奇珍异兽, 也爱宝马良驹，所以一听到张骞提起大宛国的汗血宝马之后，立马就来兴趣了：“这马为何叫‘汗血宝马’？”
张骞解释道：“臣听闻这是因为此马出汗如血, 因此被取名为‘汗血宝马’。”
刘彻却听懂了张骞这话的重点在于“听闻”二字, 他道：“所以子文你也从未见过大宛国的汗血宝马？”
对于刘彻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张骞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毕竟他在出使西域之前曾在他的身边担任郎官一职，所以他很清楚他这位陛下是一位有雄韬伟略的君主。
“陛下英明。”张骞说，“臣听闻这些汗血宝马乃是天马的后代, 能日行千里，异常珍贵，所以被大宛国的人奉为国宝，不轻易示人。”
听到张骞提到“日行千里”，刘彻就更加心动了,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天马？何为天马？”
“据大宛国的人说在他们大宛国里有一座高山, 在高山之上生活着一群马，大抵是因为那座山高得离天最近, 所以当地人都把这群生活在高山之上的马儿称之为天马。”
“这种马不仅彪悍, 而且十分聪明，根本不受人们的驯服和控制，大宛国的人于是就想办法挑出一批母马送到山下，引诱天马下山与那批母马……”
□□。
后面这两个字张骞还没有说出口, 就注意到坐在刘彻身边的小九也竖起耳朵正听得津津有味的, 当下就把原本就要说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改口道, “嗯，行周公之礼。”
“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的让大宛国的人成功得到了天马的后代, 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汗血宝马’，虽然汗血宝马比不上那群生活在高山之上的天马，但是它们出生后不论是体格还是其他方面，确实远胜于其他的马儿。”
听完张骞说完之后，刘彻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了：“如此说来，这天马可更优于它的后代汗血宝马。”
“没错。”张骞点点头，看懂了刘彻是什么意思的他又道，“但是汗血宝马不易得，天马更难得。”
“确实。”刘彻颔首道，毕竟连大宛国的人都没有办法驯服在他们境内的天马，只能够想方设法得到它们的后代，更何况是他们大汉呢？
刘彻虽然听闻了天马的存在之后心痒痒的，但是他也是一个务实之人，这会儿他连汗血宝马都没有得到，更别提去想什么天马了。
旁人得陇望蜀，好歹是已经得陇，才去望蜀的，而他这会儿还没有得陇呢，望什么蜀？
庄青翟看一眼就知道刘彻对大宛国的汗血宝马上心了，他道：“陛下，既然张郎将说了这汗血宝马很适合给骑兵当坐骑，不如我们花重金跟大宛国交易？大宛国的国王当年热情接待张郎将他们，现在又派使者随张郎将他们一块来长安，定是有意和我们大汉交好的，既然如此，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跟我们交易。”
刘彻认同地点点头，他道：“有道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用黄金浇铸成‘金马’，用‘金马’换他们的汗血宝马。”
一听到刘彻这话，小九就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心想也就是桑弘羊这会儿不在了，要不然听到刘彻这么说，回去之后怕是会忍不住偷偷给他扎小人了。
这才刚得到了一个金矿就这么挥霍了？
张汤并不是桑弘羊，所以对于刘彻想用“金马”换大宛国的汗血宝马一事并不做任何意见，不过……
“陛下，大宛国虽然有意和我们交好，但是未必愿意拿汗血宝马和我们交易，毕竟张郎将也说了，汗血宝马得来不易，乃是大宛国的国宝。”
张汤道，“所以想要花重金跟大宛国购入汗血宝马只怕成功的可能性不算大……”
“张御史何必在这个时候给陛下泼冷水？”张汤的话还没有说完，庄青翟就打断道，“且不说大宛国愿不愿意和我们大汉做交易，退一万步讲，即便不愿意，大宛国也不过是区区弹丸小国罢了，在西域诸国中都排不上名号，更何况是与我们大汉相比？”
庄青翟虽然并没有去过大宛国，但是张骞去过，而且这次他的副使访问大宛国的时候也已经大概摸清了大宛国的情况。
在西域，大宛国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小国而已，只有约七十余个大小属邑，这些属邑的人家加起来有六万户左右，人口最多也就只有三十万人而已。
至于大宛国军队的情况，张骞和副使他们并没有摸清楚，但是大宛国并非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即便他们有军队，只怕数量也不多。
而大汉的人口跟后世当然是没法比了，但是如今的大汉有三千余万人口，仅仅是长安就有二十余万人，努努力就能够够得上大宛国一整个国家的人口。
所以如今的大汉对大宛国而言可以说是庞然大物，庄青翟自信他们即便不愿意跟大汉做交易，只怕也不愿意得罪他们大汉。
虽然庄青翟贸然打断了张汤的话是因为与他有私怨，但是他所说的也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不全是为了跟张汤唱反调那么简单。
他道：“如果大宛国敬酒不吃的话，那么让他们吃罚酒又如何？”
“大宛国的国力和兵力固然是比不上我们大汉，但是庄丞相难道不知道我们大汉与大宛国的距离有多远？”张汤扫了庄青翟一眼，然后道，“我们和大宛国中间隔着盐泽湖，如果往北走取北道，将会跟远走漠北的匈奴碰上，如果往南走取南道的话，那么我们面临的将会是千里流沙，到时候我们根本解决不了食物和水的问题，如此一来，如何让大宛国吃罚酒？”
“更何况我只是说花重金不一定能够从大宛国的手里换得汗血宝马而已，又没有说换别的办法也不可能成功，庄丞相又何必如此着急，不等我把话说完就先给我扣一顶给陛下泼冷水的帽子？”
虽然论官职，张汤比不上庄青翟，但是他也压根不惧他这位丞相。
要知道去年上一任丞相李蔡因为侵占了先帝汉景帝园寝的空地而被下狱问罪后，心虚惶恐之下就自杀身亡了。
李蔡一死，丞相之位当然就被空出来了，那时候已经是御史大夫的张汤不仅深得刘彻的宠幸和重用，在朝中的威望也是最高的，他原以为刘彻会下旨升他为新一任的丞相。
结果谁知道在他离丞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半路突然杀出了一个“庄咬金”——身为太子太傅的庄青翟竟然被刘彻钦点成为了丞相，而庄青翟竟然也真的接受了，压根没有想过推让。
虽然下旨钦点谁为新一任丞相的人是刘彻，但是刘彻是大汉的皇帝，张汤能对他心生不满吗？
自然是不能的，于是张汤就与庄青翟生了嫌弃，他有意想要拉他下马，好让自己上位，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而已。
作为皇帝，刘彻当然知道张汤和庄青翟两人之间的恩怨了，所以见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就闹了起来他也不觉得奇怪，当然了，他也没有阻止，因为双方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听完张汤的话后，刘彻问：“爱卿可有妙计能促成与大宛国的交易？”
“臣对大宛国知之甚少，所以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办法，不过陛下如果真的有意从大宛国手中得到汗血宝马的话，大可以先试探大宛国的意思。”
张汤并没有跟刘彻打包票，因为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对大宛国确实知之甚少。
“爱卿所言极是。”刘彻冲着张汤点点头，然后又对庄青翟道，“丞相说的也有道理，大宛国不过区区弹丸小国而已，他们若是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的话，我们满足他们也未尝不可。”
对两位大臣说完，刘彻这才对张骞道，“子文我知晓你刚刚回来，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但是众多大臣中，就数你与大宛国的人来往得比较多，所以试探大宛国的意思此事除了子文你之外，我实在是不知道该交给谁去办更合适。”
“多谢陛下体恤和赏识。”张骞被刘彻的一句话给感动了，顿时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他对刘彻道，“只是臣亦想为陛下分忧，所以陛下若是信得过臣的话，此事就交给臣去办。”
连续说了三声“好”的刘彻对张骞道：“子文真不愧是我的股肱之臣啊。”
坐在一旁的小九听完刘彻分别跟张汤他们三位大臣说的话之后，完全没想到她这个爹居然还是个端水大师，不仅如此，甚至还懂得怎么让臣子对自己死心塌地。
瞧瞧张汤和庄青翟，因为刘彻的认同这会儿都面露得意之色，再瞧瞧张骞，因为刘彻的几句甜言蜜语（bushi），这会儿更是恨不得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九在洛阳跟霍去病相认的时候，在试探过他之后就怀疑自己的异于常人是因为她亲娘的原因，哪怕跟卫子夫相认之后她也仅仅只是怀疑过卫子夫有没有可能是狐狸变的，但是从未怀疑到刘彻的头上。
直到这会儿亲眼目睹了刘彻是怎么跟他的那些大臣们相处之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她能够从人变成狐狸，又从狐狸变回人该不会是因为她爹是狐狸精吧？
要不然咋那么会蛊惑人呢？
小九心中所想，刘彻自然是不知道了，和庄青翟他们商量完正事之后，刘彻就让他们先退下，然后扭头问小姑娘：“小九你知道大宛国是真的有天马和汗血宝马吗？”
对于小九的神通，卫青也是知晓的，所以刘彻一问，他就看向了小九。
虽然刚刚在聊起汗血宝马一事上卫青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是作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他实在是很清楚一匹好马对一个骑兵而言有多重要。
所以不止是刘彻对张骞所说的汗血宝马很感兴趣，卫青也同样感兴趣。
虽然历史上刘彻为了得到汗血宝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小姑娘并没有为了避免这件事而故意撒谎，她说：“大宛国有没有天马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这好像只是一个传闻而已，但是大宛国确实是有汗血宝马，这些汗血宝马也确实如张郎将说的那样，是能够日行千里的、一等一的好马。”
对于小九的神通，刘彻和卫青还是很信服的，哪怕有些事情并没有如小姑娘所说的那样发生——比如说霍去病如今还活着并且顺利出发去打匈奴——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怀疑她的神通不灵验。
在刘彻和卫青看来，分明是他们提前知道了霍去病的结局，并且多加提防才使得他避开了自己的死劫，而不是小九的神通不灵验。
所以一听到小九这么说，刘彻和卫青哪怕并没有亲眼见到汗血宝马，也信了它的存在了，只是……
刘彻看了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的小九，好奇问道：“大宛国确实有汗血宝马难道不是好事吗？小九你怎么这副模样？”
不应该啊，虽然刘彻吃醋，但是也知道霍去病在小九心中的分量，所以大宛国真的有汗血宝马的话，最高兴的人里面不应该包括小九吗？
毕竟大汉要是有了汗血宝马的话，那么肯定少不了霍去病的一份，霍去病要是得到汗血宝马的话，那么上战场的赢面更是大了不少。
可是小九现在却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
小九说：“确实是好事，但是大宛国并不乐意拿汗血宝马跟我们交易啊。”
刘彻一听皱眉道：“难不成真的得来硬的才能够得到汗血宝马？”
他的话音刚落，小姑娘就立马出声阻止道：“可别！”
见小九如此急吼吼，刘彻有些诧异，但是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难不成……这种事情我做过了？但是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彻说的“我”当然不是现在的他了，而是小九“看到”的未来的他。
如果真的像他猜测的那般的话，那么刘彻就能够理解小九为什么阻止得这么迅速了。
他倒没有想过小九是因为怜悯之心所以才阻止他的，因为刘彻知道小姑娘虽然心善，但是并非是那种同情心泛滥之人。
再说了，小九并非是那些天真无知的幼童，她很清楚大汉若是得到汗血宝马的话，那么将会如虎添翼，所以就算他们真的要来硬的，她不可能因为同情大宛国而阻止他。
“对，不过倒没有竹篮打水一场空。”小九看着刘彻道，“但是为了得到这些汗血宝马大汉牺牲了十万头颅。”
听到小姑娘前一句话时，刘彻和卫青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听到她后一句话后，两人的脸色齐变：“十万头颅？”
“小九你是说日后为了攻伐小小一个大宛国，我们大汉牺牲了十万士兵？”
刘彻觉得不可思议，卫青也想不明白。
其实张汤能够想得到的事情，刘彻和卫青当然也能够想得到了，他们知道大宛国和大汉距离甚远，也知道劳师远征肯定得付出代价的，但是他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征伐大宛国所付出的代价却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沉重。
“大宛国不像匈奴，人口又只有区区三十万而已，我们大汉怎么会折损了十万将士才得到了那些汗血宝马？”
虽然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是一想到十万士兵刘彻就开始感到心口疼了，“是谁？带兵的人究竟是谁？我以后是难道是钦点了一头猪统率大军吗？”
小九皱了皱鼻子道：“是你以后的宠妃的兄弟呗。”
刘彻：“……”
“李广利想当第二个卫青，他没有自知之明就算了，你居然也真敢信，第一次给了他数万的士兵，结果还没有开始打，走到郁城就只剩下几千人了，拿着这几千人李广利根本攻不下大宛国，最后只能够选择原路返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广利就不是打仗的料，结果你倒好，又给了李广利六万的士兵，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囚犯让他再次征伐大宛国。”
“这次征集的士兵粮草和牛马几乎动用了全国的力量，然而即便如此抵达大宛国的时候汉军也就只剩下三万人了，就这还差点再次失败。”
小九说起（历史上的）刘彻的骚操作简直想不通，“你咋想的啊爹？明知道李广利就是个废物，还非得要用他，咋地，他是救过你的命吗？”
别说小九想不通了，刘彻也想不通：“这事儿是我干的？”
不可能啊，他脑子又没问题。
不对……
刘彻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儿，“仲卿都没能阻止得了我吗？”
不可能啊，他也不是那种独裁专断的性子啊。
小九说：“我舅舅那时候都埋地里了，你还指望他从地底下爬起来阻止你嗷？”
什、什么？
他的仲卿也走在他前面了？
突然得知此事的刘彻直接当场愣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一旁卫青的手：“仲卿你……你怎么也走得这么早？”
要知道卫青可是比他要小的，但是刘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跟霍去病一样走在他前面了？
卫青对此事倒不怎么意外，毕竟他年轻时几次征战都受过不轻的伤，那时候的医师也说了会有损他的寿命，见刘彻反应这么大，他还出声劝他：“陛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臣即便真的走在你前面了，你也不必过分伤心，身体要紧。”
呜呜呜他的仲卿怎么能这！么！好！？
知道自己日后会走在他前面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宽慰他！
呜呜呜他真的，他哭死！
刘彻转头就问小九：“你舅舅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小姑娘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十一年之后。”
一听到自己少说还有十一年的寿命，卫青就笑了，他道：“陛下，看来臣至少还能再效忠你十一年，算起来臣也不算短寿了。”
“怎么不算？”刘彻道，“十一年后你都没到知天命的年纪。”
一想到历史上的霍去病二十来岁就去世，卫青四十来岁就去世，刘彻心疼他们之余，也心疼自己。
他的大汉帝国双壁竟然这么早就离开他了。
“仲卿啊。”刘彻一脸严肃地对卫青道，“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一块求长生不老吧。”
卫青：“……？？？”
小九：“……！！！！！！”
“你少祸祸我舅舅。”卫青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小九就先一步帮他拒绝了，“真让舅舅跟你一块求长生不老的话，我都怕他连这十一年都活不满。”
仍然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的刘彻道：“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小九对卫青道，“舅舅你可别听我爹他叨叨，求长生不老还不如强身健体呢。”
卫青知道刘彻是为了他好，同样的，小九也是为了他好，只是他们父女两人的方式不一样而已，所以没办法做选择的卫青干脆选择了转移话题：“我们还是继续聊回刚刚的事情吧？”
刚刚什么事情？
哦，小九想起来了，就是刘彻非得任用李广利二次攻伐大宛国的事，她说：“我知道汗血宝马很珍贵，但是为了它们折损了十万人值得吗？”
刘彻没有说话，卫青仔细一想，然后道：“只怕陛下当时已经不仅仅只是为了汗血宝马那么简单了。”
小九朝卫青看了过去，然后就听到他继续道，“李广利第一次征伐大宛国失败，还弄得那么狼狈，消息传开，大汉便成为了西域诸国的笑话，为了汗血宝马，也为了大汉的国威，第二次征伐大宛国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为什么第二次仍然任用李广利……”卫青的心情突然沉重了下去，看着刘彻道，“陛下，十余年后我们大汉的将领将会面临青黄不接的困境。”
卫青相信，如果当时大汉有更好的将领，有更适合的人选，刘彻大概率不会再次任用李广利，除非他真的救过刘彻的命（bushi）。
然而刘彻继续任用了李广利，这就说明了十余年后的刘彻即便要征伐他国，也真的面临无人可用的困境。
听完卫青说的话之后小九是什么反应暂且先不说，反正刘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
他！懂！我！
刘彻忍不住又一次抓住卫青的手道：“得卿如此，夫复何求啊！仲卿，我真是恨不得与你君臣相佐一辈子！”
小九看看花言巧语的刘彻，再看看一脸感动地卫青，然后确定了——
她爹真的就是狐狸精！
第76章 总不可能给大宛国送兵器吧？
076
张汤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既然得知刘彻想要得到大宛国手中的汗血宝马，那么作为臣子的他自然得为他分忧了，所以出宫之后他立马就给奉使君堂邑父和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的其中一名叫张勇的副使下帖子, 邀请他们登门做客。
收到张汤请帖的堂邑父和张勇自然是觉得奇怪了, 因为他们素来和张汤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请他们上门做客。
但是不管怎么说张汤都是御史大夫，而且深得刘彻的重用，所以即便是一头雾水，但是第二天堂邑父和张勇两人还是上门赴约了。
也是巧了, 堂邑父和张勇因为张汤的身份摆在那儿，所以都打算提前一刻钟登门，于是两人直接就在张府的门口碰上了。
“卑职见过奉使君。”张勇上前就给堂邑父行礼，后者还了一礼之后问道，“张副使来这儿是？”
张勇在见到堂邑父和他同时出现在张府门口时才是隐隐有些猜测了, 他反问道：“奉使君是也收到张御史派人送上的请帖吗？”
一个“也”字让堂邑父听懂了张勇的意思：“你也收到张御史让人送来的请帖了？”
“是。”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堂邑父好奇地问了张勇一句, “张副使从前和张御史有过交情？”
“奉使君说笑了。”张勇说，“卑职怎么可能跟张御史有交情呢。”
张勇之前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要不是在元狩四年的时候得到了张骞的赏识, 向刘彻举荐他成为他的副使的话，张勇说不定到现在仍然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哪有机会在刘彻面前挂上号？
但是即便如此，张勇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张汤居然会邀请他登门做客。
要知道张汤在朝中的声望就是连身为丞相的庄青翟都比不上的, 这样一位高官重臣竟然突然给他下帖子了, 张勇昨天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借用张汤的名号给他下套儿了。
不过在张府的门口见到堂邑父之后, 张勇已经确定了自己应该不是被人下套儿了——否则的话堂邑父不会也出现在这儿——而且他也似乎大概猜到了张汤下帖子邀请他们登门做客的原因了。
张御史是想要了解西域的事情吧？
毕竟张勇自认为自己和堂邑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两人都出使过西域，不同的是堂邑父是陪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 而张勇则是随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
……
堂邑父和张勇两人登门后，拜见张汤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竟然还有一对年纪不算大的兄弟。
在堂邑父和张勇给张汤行礼之后，张汤对一旁的张贺和张安世道：“贺儿，安世，你们上来见过奉使君和张副使。”
张贺和张安世闻言，连忙上前给堂邑父和张勇行礼。
虽然堂邑父他们从未见过张家兄弟俩，但是他们看到他们这对哥俩的模样和张汤有几分相似，便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果不其然，等张贺和张安世给堂邑父和张勇行礼之后就听到张汤给他们介绍道：“这两个是我家的小子——张贺和张安世，他们哥俩对西域诸国的事情也很感兴趣，昨日听闻我今日邀请二位登门做客他们就想与二位见上一面，还望奉使君和张副使不要不要见怪。”
堂邑父和张勇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张御史言重了。”
待大家都落座之后，张汤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地就跟堂邑父他们问起了汗血宝马的事情。
“我昨日从张郎将的口中得知大宛国有一种名叫‘汗血宝马’的千里马，此事你们可得知？”
其实张汤想要了解此事的话，完全可以找张骞，但是因为得知他现在有差事在身，所以张汤就改为找堂邑父他们了解了。
不过为了避免堂邑父和张勇误会，张汤还顺便解释了一句，“陛下听闻汗血宝马一事之后，对它心心念念，有意想要与大宛国交易买入汗血宝马，只是鉴于大宛国对汗血宝马的珍爱程度，有些担忧他们未必愿意割爱。”
“知道。”堂邑父身为匈奴人却能够被刘彻封为奉使君，就是因为当年他听从刘彻的吩咐，以扈从的身份随张骞一块出使西域，并且在被匈奴抓住的数年间一直坚定地保护张骞，从未想过倒戈，最终成功地护送张骞回到了长安。
当年堂邑父和张骞两人趁着匈奴内乱的时候成功地逃了出去，抵达大宛国的时候，大宛国的国王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后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在大宛国逗留期间，他们确实听大宛国的国王跟他们炫耀过他们国家的国宝——汗血宝马。
所以听完张汤的解释后，堂邑父就说，“大宛国的国王跟我们自夸他们的汗血宝马是世上最厉害的千里马，不管是匈奴还是乌孙国的马儿都比不上……”
虽然堂邑父随张骞第一次抵达大宛国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年的时间了，但是再次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堂邑父依然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因为这段经历对于堂邑父而言实在是太过难忘和精彩了，以至于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心潮澎湃以及心怀感恩。
因为当年他们第一次出使西域的时候，出发的时候有将近两百人，但是十三年后平安抵达长安时，除了堂邑父之外，就只剩下张骞了。
不过堂邑父并不后悔当年随张骞一块出使西域，否则的话他小小一个匈奴奴隶怎么可能有资格被大汉的皇帝封为奉使君？如今又怎么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那十三年吃太多的苦头导致他的身体已经垮了一半，那么刘彻第二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堂邑父肯定会报名的。
言归正传，因为对自己第一次出使西域的事情记忆犹新，所以张汤一问起，堂邑父就能娓娓道来。
堂邑父都尚且如此，那么更别提刚刚才出使西域回来的张勇了，在堂邑父说完之后，张勇补充了一下自己听从张骞的吩咐带人出使大宛国后的所见所闻。
“……大宛国的人将汗血宝马都养在了贰师城，我们抵达大宛国的时候，他们当地的人确实不吝啬跟我们谈论起汗血宝马，但是却从来不愿意让我们见上一面。”
张勇说，“一开始我们也怀疑过汗血宝马是不是并非不存在的，但是我们打听到大宛国时常和周边的国家发生冲突，因为他们境内水源丰富，适合种植，这让周围不少的国家都起了争夺之心。”
“于是我们在走访康居国，大月氏国和大夏国的时候也曾跟他们打听过大宛国是否有一种流汗如血的千里马，从他们那儿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大宛国确实是拥有汗血宝马。”
张汤一听，就知道汗血宝马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可以确定了，毕竟大宛国的人或许会自吹自擂，但是周边那些国家可不会帮着大宛国一块吹。
于是张汤又跟堂邑父和张勇两人仔细打听起大宛国的情况，待他打听清楚之后，张汤就命人送他们两人离开了。
没能在张府蹭上一顿饭，堂邑父和张勇两人也不失望，主要是他们也担心跟张汤一块吃饭的话，他们会消化不良。
毕竟他们真的不熟啊，张汤的官职又比他们要高，这要是一不小心有个什么得罪的话，那岂不是给他们自个儿找麻烦？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张汤私底下竟然是这样好相处的脾气，哪怕他的官职在他们之上，但是对待他们的时候倒没有趾高气昂。
堂邑父和张勇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张汤想从他们这儿打听大宛国的事儿，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他们对他的印象确实是没有那么坏了。
对此，张汤一无所知，让人送走了张勇和堂邑父之后，先是问了两个儿子：“你们听完奉使君他们说的话之后有什么想法？”
张贺为长，所以他先说：“爹，大宛国真的无意拿汗血宝马跟我们交易吗？”
“为什么这么问？”
张贺就说：“如果他们不想让人对汗血宝马心动的话，大可以什么都不说，毕竟他们不主动说的话，奉使君他们即便在大宛国生活过，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知道汗血宝马的存在。”
刚刚张勇说过了，大宛国的人将汗血宝马都藏在了贰师城里，而大宛国大大小小的城池足足有七十多个。
张汤没有第一时间说什么，而是看向张安世问他：“你觉得呢？安世。”
张安世说：“爹，我倒是觉得大宛国十有八九不会拿汗血宝马和我们交易。”
张贺问：“为什么？”
“阿兄你记得张副使刚刚说的那句话吗？”张安世对张贺道，“张副使说大宛国时常和周边的国家发生冲突，因为他们那儿水源丰富，周边的国家都想将大宛国的土地和资源都据为己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阿兄你是大宛国的国王的话，你会轻易将自己国家的战马卖出去吗？”
不会！
张贺一下子就听懂自家弟弟的意思了：“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张汤说：“我赞成安世的想法，我们大汉需要汗血宝马，大宛国只怕比我们更需要，毕竟大宛国人口少，冶炼技术又比不上我们大汉，要是再少了汗血宝马的话，他们的军队实力只怕会因此而削弱不少。”
张贺一听，皱起了眉头：“那我们就只能想办法让大宛国心甘情愿地拿汗血宝马跟我们交易了？”
但是这谈何容易？
毕竟他们总不可能给大宛国送兵器吧？
因为亲爹是皇帝的重臣，所以张贺很清楚刘彻下旨盐铁专营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铁器流出大汉。
张贺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之后，张安世就道：“阿兄你走进误区了，让大宛国心甘情愿地拿汗血宝马跟我们交易，我们不一定是给大宛国送兵器，我们可以拿我们有，而大宛国没有的东西跟他们做交易。”
“而这样东西最好是跟大宛国的生活息息相关，必不可少的。”
张安世的一番话让张汤茅塞顿开：“我知道拿什么东西跟大宛国换他们的汗血宝马他们能动心了。”
……
张汤并没有等第二天，匆匆就进宫去求见刘彻了，一见到刘彻他就道：“陛下，我们可以用打井技术跟大宛国做交易，换取他们的汗血宝马。”
“打井技术？”
“对。”张汤道，“我听张副使他们提起大宛国的水源丰富，但是这些水源并不在大宛国里面，而是在他们的城外，再加上因为他们并不懂得打井，所以他们平日里用水只能够将城外河流里的水引到城内。”
“这种办法放在平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一旦跟周边的邻国起了冲突，那么就很容易受制于人，一旦有人围了他们，并且在城外切断了他们的水源的话，那么他们将会被困死在城内。”
“恰好张副使也说了，大宛国时常跟周边的国家发生冲突，为了避免落入这样的险境，大宛国向来是选择出城迎战而非关门死守。”
“但是大宛国的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谁也不知道哪天他们就会面临这样的困境，所以臣想他们对打井这个技术肯定会十分心动。”
刘彻听完之后看了张汤一眼，笑道：“爱卿仅凭张副使他们的口述就能够抓到大宛国的弱点，洞察力如此敏锐，实在是让我佩服。”
“陛下谬赞了。”张汤道，“说起来臣能够想到这个办法，也多亏了犬子的提醒。”
“哦？”刘彻好奇问道，“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是小儿子。”张汤将张安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后，又道，“因为安世的这番话，臣才突然想到了可以从用水这方面入手打动大宛国的人。”
刘彻闻言笑道：“看来爱卿家中是有两位麒麟子啊。”
他从前只对张汤的大儿子张贺有印象，毕竟 那是自己儿子的玩伴，但是从去年开始，刘彻就对张汤的小儿子张安世也有了印象了。
一开始不知道小九是算计他的时候，刘彻还在心底里感谢了他们父子俩一番呢。
更别提今年小九还特意为张安世向他要了两个医术高明的医师，说是为了感谢他得知外面有人传她闲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办法告知了他们。
刘彻问道，“你小儿子现在的身体如何了？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张汤对刘彻道，“说起来犬子的身体能够有所好转真的是多亏了陛下和洛阳公主心善，内子当年去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从前臣还担心安世的身体一直好不了的话，臣到了下面都没脸面见内子。”
“现在好了，有了陛下和洛阳公主所赐的两位医师，安世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前段时间季节交替他都难得没有生病。”
看着小儿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健康，张汤心中对小九真的是充满了感激。
虽然那两位医师是刘彻所赐的，但是张汤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小九的话，刘彻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给张安世赐两位医师。
所以张汤感激刘彻，但是更感激的是小九。
“那就好。”刘彻笑道，“好好培养你家的两个麒麟儿，我还等着他们长大为我大汉效力呢。”
虽然刘彻这话听着像是给张汤画大饼，但是架不住张汤还真的是这一套，一听就笑道：“承蒙陛下看得起，臣回去后定会好好督促和培养家中的两位犬子。”
……
张汤求见刘彻的时候小九并没有在场，但是很快的她就知道了他想的主意，因为刘彻召见张骞的时候顺便让人将小九和刘据请了过来。
张骞试探大宛国的使者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因为他们确实无意拿汗血宝马跟人交易，哪怕是离他们那么远的大汉。
刘彻早就有所猜测，所以听到张骞这么说倒也不失望，而是将张汤的主意跟他们说了一遍。
张骞一听，仔细想了一下，然后道：“陛下，张御史的这个办法妙呀，汗血宝马对大宛国而言重要，用水问题对他们而言也同样重要，毕竟真的全依赖城外的河流，那么他们如何能够保证大宛国永远不会面临被人包围的困境？”
他们确实保证不了，因为在历史上大宛国确实是被汉军包围了，李广利也确实是派人切断了大宛国的水源想要用这个办法逼得他们不得不投降献马。
小九之前为什么说李广利第二次征伐大宛国险些失败呢？
因为在他用这个办法的时候大宛国已经寻到了能够帮他们打井取水的汉人了，要不是大宛国的贵族被吓破了胆，想要跟大汉和谈而不是硬碰硬的话，那么等大宛国的人解决了用水问题，他们和大汉的处境就会反过来了——
毕竟大宛国的人有水又有粮食，汉军不一定能够困死他们，反而容易将他们置于不利的处境。
因为汉军的粮食是有吃完的一天的。
小九跟刘彻和卫青他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跟他们提过了如果大宛国不愿意拿汗血宝马跟他们交易的话，可以拿打井技术打动他们。
李广利能够想到这个办法对付大宛国，小九没觉得他有多聪明，毕竟当时他们已经兵临城下了，然而远在长安，没有去过大宛国的张汤仅凭去过大宛国的人的口述就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小九就觉得张汤有些不得了了。
虽然从刘彻重用张汤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必然是个聪明人，但是从前小九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这会儿却不一样，这会儿她直观地感受到了。
然而仅仅只是凭打井技术并不能够完全说动大宛国的使者，他们早在张骞试探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对汗血宝马起了心思了，所以当张骞再次找上他们表达了想拿东西跟他们交换汗血宝马的时候，大宛国的使者们并不意外。
不过……
“不行不行。”前来应约的使者连忙摇头摆手地道，“汗血宝马乃我们大宛国的国宝，怎么能轻易拿来与人做交易呢？”
听完译者的翻译，张骞道：“我们知道汗血宝马是贵国的国宝，但是只要天马一天在你们大宛国内生活，你们就能够源源不断地得到它们的后代，既然如此，那么何不拿一些汗血宝马出来与我们交换一些你们需要的东西呢？”
他们需要的东西？
使者的眼睛突然一亮：“我听闻大汉去年出了一种名叫‘环首刀’的武器……”
大汉今年派兵跟匈奴开战一事，西域诸国基本上都得到消息了，他们也十分关注这件事，毕竟他们生活在西域，离匈奴不算远，一旦匈奴强大起来，对大汉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于他们而言也差不多。
毕竟匈奴连大汉都敢侵犯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西域小国？
这一关注，他们自然就知道大汉的骑兵们都换新装备了，所以如果大汉拿环首刀跟他们交换的话，那么说不定他们还可以考虑考虑。
“没错，但是我们陛下不可能答应拿环首刀和你们做交易的。”张骞说，“而且比起环首刀，我们认为打井技术你们或许更需要。”
被拒绝了，使者自然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却也被张骞所说的“打井技术”给吸引：“打井技术是什么？”
“请使者随我走一趟，到时候便一目了然了。”张骞直接带着使者去看酒楼的水井，还亲自打了一桶水给他看，“贵国若是也会打井的话，那么你们日后用水就不必依赖城外的河流了，也不必再担心有朝一日与人开战的时候会被敌人困死在城中。”
使者虽然不是第一天到长安了，但是之前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汉人是如何取水的，今日一见，颇为惊奇：“这水……是从地底下来的？”
“没错。”张骞笑着跟使者做了介绍，他倒是不怕他们会学了去，或者会偷偷踅摸会打井的汉人带回大宛国。
首先打井这项技术并不是人人都会的，其次他们既然有意拿这个跟大宛国做交易，又怎么会轻易让他们踅摸到会打井的人并且让他们偷偷带回大宛国？
使者听了有些心动，但是却道：“水井虽好，但是只拿它就想换我们的汗血宝马，那我们实在是太亏了。”
“再加一个氆氇织造如何？”
第77章 等他们拒绝了再说吧。
077
氆氇织造？
不止大宛国的使者对这四个字很是陌生, 就连刘彻他们也一样，因此听小九提起的时候，刘彻就直接问了：“氆氇织造是什么东西？”
“用羊毛织出来的毛料就叫氆氇, 而织出来的氆氇可以拿来做衣服帽子甚至是袍子和靴子。”小九跟刘彻解释了一遍之后道, “大宛国他们算是半游牧、半农耕国家了，所以如果大宛国的人学会了氆氇织造技术的话，那么他们的羊毛就有用武之地了。”
虽然大宛国的人已经学会了利用羊毛御寒了，但是小九跟张骞了解过，他们的技术实在是太过粗糙, 要不然在历史上开通了丝绸之路之后，羊毛制品也不会成为大汉手工业里面的重要组成部分了。
要知道西域诸国可不缺羊毛，但是大汉出品的羊毛制品在西域各国仍然十分抢手和畅销。
“有道理。”刘彻点点头，然后道，“但是我们有这个什么氆氇织造技术吗？”
“有啊。”小九说完, 又补充了一句, “马上就有啦。”
刘彻：“……？？？”
敢情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啊？
刘彻心里面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了, 小九一听, 顿时横了他一眼：“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捐了嗷。”
“什么‘空手套白狼’啊？再说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要不是为了大汉，要不是为了十万士兵，要不是为了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刘彻心心念念的汗血宝马, 她至于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说动大宛国的使者吗？
虽然最后大宛国愿不愿意拿汗血宝马跟大汉交易的决定权不在那些大宛国的使者们手里, 但是如果能够说动他们的话，那么他们自然会回去想办法说服大宛国的国王和贵族, 一旦他们说服成功的话，那么他们大汉哪里得再拿十万头颅换取汗血宝马？
刘彻被小九说的话给逗笑了, 他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过分了：“是我不对，不应该这么说的，只是这会儿除了你之外，也没有人会氆氇织造技术，要是没有成品的话，大宛国的使者能信服吗？”
和打井技术不一样，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告诉大宛国的人究竟是怎么打水井的，但是他们已经有成品了，大宛国的使者既然亲眼所见了，那么就不必怕他们是骗人的。
虽然小九也听出来了，刘彻这是故意转移话题，但是小姑娘心胸宽广，不跟他计较那么多，张嘴就道：“这有多难啊？我找人先做一整套出来，要是他们看了有意向的话，那么我们就让人赶在他们回大宛国之前再给他们送一批，让他们一并带回大宛国。”
“要是他们能说服大宛国的国王和贵族的话，那么就开始考虑是安排人去大宛国教他们，还是让他们派人来大汉学习氆氇织造技术。”
毕竟氆氇织造技术和打井技术不一样，大汉的人想要教大宛国的人如何打井，那么必须得亲身前往大宛国，但是他们想要教大宛国的人如何将羊毛织成氆氇，再用氆氇做衣服帽子和袍子靴子的话，只要有人有羊毛有工具就行，压根不需要规定非得在哪儿才能教学。
对于他们大汉能不能利用氆氇织造技术和打井技术从大宛国的手中换取汗血宝马一事还得经过他们的国王和贵族同意一事，刘彻并不意外。
因为早在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回来后，他就已经从他口中知道了大宛国的国王虽然算不上是吉祥物，但是也并没有完全掌控大宛国。
他们国家内的贵族们要是联合起来跟他们的国王掰手腕的话，大宛国的国王不一定能够掰得赢他们。
原本刘彻还不确定的，但是之前听小九提起李广利第二次带兵征伐大宛国的结果后他就确定了。
因为当汉军兵临城下之后，大宛国的贵族竟然敢联合起来杀了他们的国王，提着他的脑袋要求跟李广利他们进行和谈。
虽然作为大汉的皇帝，刘彻当然巴不得西域的各个小国都跟大宛国的情况一样——国王都跟贵族不合——但是听说了大宛国国王的下场后，刘彻立马更加坚定了要加强中央集权的想法和决定。
……
小九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从刘彻这儿离开之后，她立马就问陶灵雨：“我让你找的人都找了吗？”
“找了。”除了亲人之外，陶灵雨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小九了，因为小九不仅在孙蛮的手中救下了她，救下了他们一家人，还给了她学习和自我做主的机会，所以陶灵雨对小姑娘是唯命是从——
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照着殿下你的吩咐，我已经找了二十个有纺织经验的人，我也看过她们之前织过的成品，确实都不错，能满足殿下你的要求。”
“那就好。”小姑娘让人去将羊毛和工具都带上，然后就一并出宫了。
其实按理来说，小九想要找人通过氆氇纺织技术做出成品来的话应该找少府的人才对的，因为他们是专门负责宫廷里所需要用到的手工业物品，不管是人手上，还是技术上，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但是小九将氆氇纺织技术拿出来又不是仅仅只是为了说动大宛国的使者，她也想着拉动大汉的手工纺织业，为更多的女性提供岗位。
且不说他们和大宛国的交易能不能成功，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成功了，那么大宛国的人能学氆氇纺织技术，能拿氆氇纺织技术做衣服帽子和袍子靴子，凭什么大汉的人就不能学氆氇纺织技术，拿氆氇纺织技术做衣服帽子和袍子靴子呢？
虽然大汉并不是游牧民族，但是不代表他们不养羊的，要不然刘彻也不会看到左庶长卜式在上林苑将羊儿们只只养得肥壮又多子的时候对他称赞有加了。
言归正传，正是因为小九意识到氆氇纺织技术很有发展前景，所以她在想出这个技术的时候，才会跳过了少府，让陶灵雨在民间帮她找二十位有纺织经验的女子。
陶灵雨也不是第一天到她身边当差了，所以小九相信这件事交给她，她不会让她失望。
果不其然，等小九带着陶灵雨以及羊毛和工具抵达一间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了二十位手脚利索，眼里有活儿的妇人。
她们的年龄基本上都在三十岁以上，在小九和陶灵雨他们来到之前，她们扫地的扫地，打水的打水，擦桌子的擦桌子，总之没有一个是闲着的。
虽然小九让陶灵雨请她们来并不是让她们做家务活儿的，但是看到她们这个样子，她心里头还是挺满意的。
“大家都别忙活了，殿下来了，大家先过来给殿下行礼吧。”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蜕变，这个时候的陶灵雨已经隐隐有几分能能担事儿的气势了，于人前也少了几分从前那种因为底气不足而萌生的外强中干。
来这里的二十位妇人早就知道了是谁雇佣她们干活的，所以见到小九她们也不吃惊，只是她们平日里到底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所以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后她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的，谁也没有不听陶灵雨的吩咐，但是谁也不敢靠小九太近，然后隔着一段距离参差不齐地给小九行礼了。
早在之前陶灵雨就已经教过她们了，但是没想到个个学的时候像模像样的，一到小九面前就露怯了。
小姑娘倒没有怎么在意，让她们都起身之后道：“你们也别太紧张，我长得不吓人，更不会吃人对吧？”
为了不吓着她们，小九可是特意不带上吓人又会吃人的花花姨它们一块来的。
小九的年纪也好，模样也罢，都很容易就让人放下戒心，更别提小姑娘不仅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反而语言诙谐，于是一下子就打消了二十位妇人心中的紧张和忐忑。
有个胆子大的妇人出声道：“那是，俺还没有见过比殿下你更漂亮的碎女子哩。”
一听到妇人夸自己漂亮，小姑娘就忍不住笑了，众人见状，越发觉得小九和气，于是等听到小姑娘问她们知不知道她雇佣她们的目的时，个个回答的嗓音都大了起来：“知道知道。”
“说是让我们做衣裳是吧？”
“是，但是不是让你们用以前的方法做衣裳。”小九说着，让人将工具和羊毛都一一搬上来，然后跟她们解释道，“我是想让你们用这些羊毛织成氆氇，然后再用氆氇做衣服和帽子、靴子、袍子。”
氆氇是啥？
原本这二十位妇人就算是紧张和心慌，那也是担心小九这位公主的脾气不好而已，她们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们的手艺，否则的话陶灵雨也不可能选中她们。
但是这会儿听到小九的解释之后，不少人都开始有些慌了，因为她们压根不知道小九所说的“氆氇”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出来，要是做不出来，她们不会大祸临头了吧？
二十位妇人越想越慌，小九哪怕没有读心术，这会儿看她们的脸色就可以大概猜到她们在想什么了，当即开口道：“你们别担心，我会教你们怎么把羊毛织成氆氇，再怎么用氆氇做衣服的。”
“教一次不会，那就教两次、教三次……不过最后要是有人真的实在是学不会的话，那么对不住了，我就只能辞退重新招人了。”
一听到小九这么说，这二十位妇人才松了一口气：“殿下这有啥对不住的？谁要是学不会的话不用你说，自个儿就懂得乖乖走人了。”
“没错，我们谁要是学不会的话，就自己走人。”
她们又不是没皮没脸的人，怎么好意思赖着不走？
这个时候她们是这么说的，但是等小九跟她们公布了每个月的工钱是多少之后，二十位妇人：“……！！！”
乖乖！
这么高的工钱，让她们当一回没皮没脸的人好像也不是不行哈。
要不说钱才能动人意呢，一听说小九每个月给她们出那么高的工钱，二十位妇人立马就改变主意了，不过别误会，她们不是改变主意就算学不会也要当个没皮没脸的人继续在这儿赖着，而是打定主意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她们就不信了，小小氆氇，她们还拿不下它？
于是个个妇人就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来跟小□□习如何用羊毛织成氆氇，她们可不想错过这么高工钱的活儿。
……
在妇人们认真学习的时候，张骞他们也在努力说服大宛国的使者，毕竟他们已经从刘彻那儿得到确切的态度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武力得到汗血宝马。
于是张骞他们只能够想办法说服大宛国的使者，只有说服了他们，那么他们才能离成功更进一步。
大宛国的使者们都不是耳根子软的人，真正耳根子软的话，那么大宛国的国王只怕也不敢派他们来大汉了。
但是即便耳根子不软，在张骞他们的连番说服下，大宛国的使者们也很难不动心，尤其是——
大汉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太多了！
大宛国在西域诸国里算得上是比较富裕的国家，然而当他们来到长安之后，他们却发现他们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比不上大汉。
这么说吧，在来到长安之前，他们从来不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洁白的糖，和如此细腻的盐，更不知道他们吃得这么好！
事实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拒绝得了炒菜的诱惑，当大宛国的使者们在长安吃到第一顿炒菜的时候，个个惊为天人，还有大汉的糕点和面食……
大宛国的使者们从来没有想过小麦居然还能够做出这么多的美食。
要知道大宛国和大汉一样，平时也是种植稻和麦的，所以面食也同样是他们的主食。
早在随张骞他们来长安的路上，他们就已经跟这些汉使们了解过了大汉的文化饮食文化，得知他们的主食差不多之后，他们想的顶多是抵达长安之后他们不必担心吃不惯。
但是这些汉使们可没有告诉他们——
原来他们大汉人平时吃得这么好啊！
张骞等一众汉使们表示，说出来他们可能不信，但是他们也是这次回来之后才知道他们大汉人已经开始吃得这么好了！
什么洁白如雪的白糖，什么细腻无杂质的精盐，什么香喷喷的炒菜，什么鲜嫩无骚味的猪肉，他们出使西域之前听都没有听过，更别提尝了。
不过他们有没有尝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好东西确实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了。
因为大宛国的国王既然派使者来大汉，自然是有意要跟大汉建立友好的往来关系，更别提抵达长安之后，见到了不少他们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好东西之后，他们更加有意要跟大汉打好关系了，这样有利于日后的来往和交易嘛。
既然如此，那么面对大汉想要换取他们汗血宝马一事，他们就不能简单粗暴地拒绝了。
尤其是大汉的皇帝也确实是有诚意，拿出来的两样技术都是他们大宛国所需要的。
所以在收到一整套用羊毛织成的氆氇做成的衣物后，大宛国的使者终于松口了，不过大宛国和大汉最终能不能交易成功，那还得看大宛国的国王和贵族的意见。
对此，张骞他们自然没有意见了：“没问题，等明年开春我们就派人和你们一块回大宛。”
如果大宛国的国王和贵族们都同意的话，那么就可以直接交易了，如果拒绝的话……
等他们拒绝了再说吧。
……
西域诸国的使者们还没有离开长安，前线的战报就已经飞快地传回长安了。
刘彻接到紧急战报就立马展开一看，片刻后笑容情不自禁地爬上了脸——
因为霍去病又又又打胜仗了！
随着霍去病带兵前往征伐匈奴，前后陆陆续续传来了几次捷报，而这一次霍去病还在战报中说明匈奴的伊稚斜单于被他斩于马下！
“太好了！”刘彻看到这里的时候，根本坐不住，整个人激动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旋即将手中的战报交给一旁的卫青对他道，“仲卿，伊稚斜死在了去病的手里！匈奴这下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在之前的漠北之战中，匈奴的势力本来就已经被绞杀得七零八落，若不是单于伊稚斜还活着、若不是他仍然拒绝对汉称臣的话，刘彻或许不必那么着急着赶尽杀绝。
因为小九的预言，霍去病这次领兵出战的时候，刘彻比以往还要更加提心吊胆一些，他和卫青他们不仅得担心前线的战况，还得担心霍去病的安危。
但是让刘彻和卫青都没有想到的是——
他们一手教导出来的冠军侯居然如此争气！屡战屡胜不说，竟然还将伊稚斜单于斩于马下！
卫青仔细阅读了一下霍去病他们的战后清点，此次他们共计斩首五万三千二百二十三级，俘虏匈奴部众五万余人……
对于匈奴在漠北之战之后还有多少势力，卫青不说了如指掌，也大概能够猜个七七八八，所以现在一看这次的战后清点，再结合前几次的，他的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旋即对刘彻拱手道：“恭喜陛下，从此匈奴不再是我大汉的心腹之患了。”
刘彻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匈奴何止从此不再是他们大汉的心腹之患？而且从此也不再是他们大汉之耻！
犹记得当年汉高祖刘邦率三十余万大军和匈奴交战，结果却被当时的匈奴单于冒顿率四十万精骑围困在白登山上七天七夜，之后吕后亦遭受冒顿单于的羞辱，这对大汉的开国帝后都曾因为冒顿单于而丢过颜面，之后的数代大汉皇帝都曾因匈奴而隐忍受辱，但是没关系——
他们所丢的颜面，作为后辈的刘彻帮他们捡回来了！
他们所受的屈辱，作为后辈的刘彻帮他们还回去了！
如果说元狩四年的那一战让匈奴远遁的话，那么元狩六年的这一战则足以让匈奴覆灭了。
从此以后何止是漠南无王庭？就连漠北也无匈奴王庭！
刘彻和卫青这对君臣高兴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要将这个好消息公布出去，刘彻道：“去病也真是的，反正都要给我们送战报，怎么也不再多写一封信？好让我们知道他这次有没有受伤。”
卫青也担心，不过却还是对刘彻道：“在外行军打仗，受伤总是难免的，不过瞧着去病在战后还能亲自给我们写战报，想必就算是受伤了，只怕也伤得不重。”
“仲卿你说的有道理。”刘彻很快地就被卫青的话给说服了，于是难掩激动地让黄松赶紧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小九，“除了我们之外，大概就只有小九最担心去病了。”
毕竟她也是知情人之一。
黄松应了一声，准备离开之前多嘴问了刘彻一句，“陛下，若是殿下问起骠骑将军有没有受伤，仆该如何回答？”
“就说她阿兄好着呢，让她放宽心只管等着她阿兄凯旋吧。”
然而说这话的刘彻并不知道，霍去病的情况一点都不好，虽然他在战场上将伊稚斜单于斩于马下，但是那位匈奴单于也不是吃素的，临死前将手中的剑直接戳破了霍去病的胄甲，刺进了他的胸口。
虽然当时离霍去病最近的陈述等人及时帮他止血了，但是由于伊稚斜单于的剑扎得太深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够一边砍下伊稚斜单于的头颅，提着大喊“伊稚斜已死，速速投降”，一边让人抓紧时间护送霍去病回军营。
为了避免刘彻他们担忧，霍去病忍痛匆匆写下了战报命人传回长安后他就直接倒下了，之后军医迅速为霍去病拔剑疗伤，然而因为伤势太重的原因，霍去病自倒下那一天起，至今都没有再醒来过。
第78章 当然是因为我爹不做人了。
078
元鼎四年, 冬十月。
长安，椒房殿。
年逾四十的卫子夫卫皇后连孙辈都有了，但是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就跟五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五年前的她还因为幼女惨死一事而耿耿于怀, 以至于眉眼间偶尔会萦绕一股散不去的哀伤。
而五年后的她却因为与幼女重逢，日子顺遂而整个人活得比之前要更加舒心。
从进宫侍奉刘彻那一天开始，卫子夫在这个皇宫里面虽然不能说一直都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但是确实是没有过过几天松懈的日子。
但是自从跟小九相认之后, 多了一个敢直呼亲爹为“刘野猪”，还敢跟亲爹拍桌子的小女儿之后，卫子夫的日子就过得舒心多了。
卫子夫从来没有因为卫长公主、诸邑公主和石邑公主以及小九是女儿就对她们不好，但是从前她确实以为只有刘据会成为她、或者说成为她们的底气。
可是让卫子夫没有想到的是，她最小的女儿小九居然有朝一日会成为她的底气, 更没有想到她会反过来为她撑腰。
想到前段时间刘彻新宠的一个嫔妃脑子不清醒, 在她面前炫耀起刘彻对她的宠爱，借此讽刺她人老珠黄, 卫子夫尚且没有动怒, 小九就先炸了。
小姑娘倒没有找这个嫔妃的麻烦，而是直接杀到刘彻的面前跟他拍桌子了。
她爹有新宠就有新宠，她阿娘不介意她也没必要强摁着她爹为她阿娘守身如玉，但是瞧瞧他的新宠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是得宠几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在别人面前张狂就算了, 竟然还敢张狂到她阿娘的面前？
小九气得当着刘彻的面就把桌子都拍烂了, 发泄了一通之后不给刘彻辩驳的机会，小姑娘扭头就走。
其实当时不止刘彻在场, 就连那位新宠也在场，也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在刘彻心里的分量, 还是低估了小九在刘彻心里的地位，小姑娘前脚一走，新宠后脚就要跟刘彻说小九的不是。
新宠倒是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是错的，毕竟小九刚刚在刘彻面前实在是太目无尊长，太胆大妄为了一些。
她甚至想着把事情往卫子夫的身上攀扯，暗示小九的脾气这么大全是卫子夫惯出来的。
然而新宠压根没有想过，小九敢跟刘彻拍桌子，甚至把桌子都拍烂了，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卫子夫就能够惯得出来的？
显然卫子夫后面还有一连串的名单，比如说刘彻、比如说卫青、比如说霍去病、比如说刘据、卫长公主、平阳公主等等等等。
甚至就连张汤、张骞、义纵、桑弘羊等人也有份。
没办法，除去亲属之外，其他的臣子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受过小九的恩惠，以至于小姑娘这些年在宫里也好，宫外也罢，跟螃蟹似的横着走都没问题。
言归正传，大概因为小九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拍桌子，还把桌子都拍烂了，所以比起生气，刘彻反而是有些懵——
因为他记得最近也没惹他这个宝贝女儿啊。
等听清楚了小九为什么跟他拍桌子之后，刘彻直接命人将新宠拖了下去，以伺候不周为由将她贬入冷宫。
消息传开之后，虽然后宫的嫔妃们都不知道当时屋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们才不信那位新宠是因为伺候不周而被打入冷宫的。
毕竟以己度人，换做是她们在伺候刘彻的时候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再加上刘彻又并非是喜怒无常之人，所以后宫之中还没有出现过一位因为伺候不周而被打入冷宫的嫔妃。
不对，应该说压根就没有出现过打入冷宫的嫔妃。
再联想到新宠当日跑到卫子夫面前张狂一事，后宫的嫔妃们自认为她们应该是猜到真相了——
定是洛阳公主为了替皇后娘娘抱不平，特意去陛下面前告状，陛下知道内情后，为了洛阳公主的名声着想，随便给自己的新宠找了一个罪名就把她打入冷宫了。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
倒不怪后宫的嫔妃们是这么想的，毕竟她们从来都只知道小九在刘彻那儿得宠，并不清楚他们父女俩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更不知道小姑娘还敢跟刘彻拍桌子。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们倒是知道了就算皇后娘娘如今的宠爱不如当年，那也不是她们可以随便挑衅的。
毕竟皇后娘娘膝下还有一个既得宠又有脾气的小女儿。
想到自从小九大发神威之后，后宫那些得宠也好，不得宠也罢的嫔妃们到了她面前都毕恭毕敬的，卫子夫的脸上就不由地露出了一个笑。
正当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
小九来了。
卫子夫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顾盼神飞的小少女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到卫子夫就立马加快脚步朝她走了过去：“阿娘。”
看着虽然稚气未脱，但是眉眼间却充满了昂扬英气的小九，卫子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但是见她穿得单薄，她眉头不由地拧了起来：“怎么不把斗篷披上？不冷吗？”
“阿娘你摸摸我的手。”小九伸手把自己的小手塞到卫子夫的手里，“而且我这衣服是夹棉的，暖和着呢。”
小姑娘确实不觉得冷，她打小身体就比同龄人要好很多，也就是在出事之前才会偶尔生病，但是自从她变成狐狸，又从狐狸变回人之后，生病这种事情就离她很远了。
再加上得到环首刀之后，小九就开始了习武，所以这会儿她明明才十岁开头，但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少说也有十二三岁了。
卫子夫摸了一下小九的手，发现确实是暖的，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还是小心些好，你忘了前几天你昏迷不醒的事情了？”
“不醒是不醒，但是哪里是昏迷呀？”小九纠正道，“义医师不是也说了吗？我就是前段时间太累了，再加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才会一下子睡得起不来的。”
虽然前几天小九确实是昏睡了两天两夜，但是小姑娘不承认是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比起这个，她更加相信义妁的说法。
毕竟前段时间小姑娘为了制衣厂和制煤厂的事情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原本刘彻决定前往汾阳祭祀后土祠的时候还打算带上她的，但是没想到小姑娘比他想象得还要忙碌，于是只能改变主意了。
也就是前几天小九才稍微没那么忙碌了，结果没想到一放松下来，她就直接昏睡了两天两夜。
“昏迷也好，昏睡也罢，既然义医师都那么说了，就说明你肯定是累着了。”卫子夫说，“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都给我好好歇着，手上的事情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忙好了，再这么忙下去我真担心你哪天真的把自己给累倒了。”
哪有那么夸张。
小九有心想要反驳卫子夫的话，但是想到她也是关心自己，于是只好点点头道：“好，其实我已经把外面的事情都交给灵雨去办了。”
算起来陶灵雨在小九身边已经当差有几年的时间了，在小姑娘身边的这几年，陶灵雨的成长迅速，如今早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姑娘了。
所以把制衣厂和制煤厂的事情交给她去办，小九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就好。”卫子夫道，“那今儿你干脆留在我这儿陪我一块吃饭好了。”
“唔。”小九眨了眨眼睛，然后道，“我晚些回来再陪阿娘你一块吃饭？”
“你又要出宫？”卫子夫说，“你不是说了宫外的事情都交给灵雨去办了吗？”
“是，不过我今天不是要去那两个厂子，是打算去找阿兄。”小九说，“我听说过明天很有可能会下雨，阿娘你也知道阿兄自从四年前大难不死之后，每逢雨天或者变天伤口就会疼，我这不是怕他不当一回事儿，继续往军营里跑嘛，所以打算好好叮嘱他一番。”
卫子夫一听就知道小九说的“阿兄”指的是霍去病了，换做是别的事情她不一定乐意让小姑娘出宫，但是涉及到霍去病，她倒是不好阻止了。
不仅仅因为霍去病是她的外甥，也因为她知道小九和霍去病的感情有多好，真的不让她出宫，而恰好霍去病又真的不把自己的旧伤当一回事儿的话，霍去病会不会难受死不好说，小九知道了肯定得气死了。
于是很快的，准备出门的霍去病就见到小九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小姑娘从马车里面钻出来之后就先声夺人问道：“阿兄你打算去哪儿？”
“没去哪儿。”
“去军营。”
第一句话是霍去病说的，而第二句话则是霍去病的亲兵张扬说的。
虽然霍去病才是自己的阿兄，但是小九一听立马就知道该相信张扬说的话了，小姑娘还没有来得及跳下马车，就直接叉着腰怒视着霍去病道：“阿兄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的旧伤了？明天十有八九就要下雨，你不在家里乖乖待着还要提前去军营，你你你……你信不信我找舅舅告状？”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家门口就被小九抓了个正着的霍去病听到小姑娘最后的那句话，忍不住笑了：“小九，别什么都跟陛下学。”
“你还好意思笑？”小九瞪了霍去病一眼，从马车上跳下去之后拉着霍去病就往回走，“阿兄你都忘了自己当年伤得有多重了吗？这才过去多久呀？你就不放在心上了？你还想不想看着小嬗弟弟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啦？你还想不想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啦？”
当年霍去病足足昏迷了将近十天才醒来，要知道他当时要是再不醒的话，军医他们都怕他以后都醒不过来了。
因为伤得太重的原因，霍去病就连班师回朝都是被人抬回长安的，当时看着就跟没了半条命似的霍去病，别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九了，就连刘彻和卫青他们也后怕不已。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过霍去病竟然伤得这么重。
回到长安后，经过仔细治疗之后，霍去病确实是慢慢好起来了，但是因为伊稚斜单于那一剑刺得实在是太深了，以至于霍去病足足养了三年的时间，才勉强算是把元气给养了回来。
但是即便如此，每逢下雨或者变天，霍去病的伤口依然是隐隐不舒服，偏偏作为当事人的霍去病压根不把这个当一回事儿，于是被小九知道之后，小姑娘就给自己自封一个“监督大使”的官儿——
专门负责监督霍去病。
可以说，小九都比霍去病还要更加关心他的情况，因为当年她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差点就要失去她这位阿兄了！
小姑娘每每想起当年霍去病险些没有逃过他的死劫，她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霍去病并没有挣扎，乖乖地任由小九拉着他回去，听到小姑娘冲着他就是一顿絮絮叨叨的，霍去病也没有嫌她啰嗦，反而在进屋之后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先润润喉。”
小姑娘一边接过茶杯一边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嗷。”
霍去病闻言就笑了，看向小九的眼神十分柔和。
从前他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一开始对刘彻的印象那么差，那么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她也依然跟他不对付，但是险些死过一次之后霍去病就知道了。
原来是因为刘彻晚年利用巫蛊之案，逼死了卫子夫和刘据他们。
这些事情不是小九告诉他的，而是霍去病在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从梦中知道的。
原来小九说的是真的，在历史上他确实是在元狩六年就英年早逝了，但是在现实生活里，他逃过了原本属于他的死劫不说，还让他意外知道了不少未来的事情。
霍去病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心疼小九，因为她比他要更早知道这一切，然而她却始终自己一个人死守着这样一个秘密，不能跟刘彻说，不能跟他们说，甚至不能跟卫子夫和刘据他们说。
小姑娘并不知道霍去病心中所想，更不知道大难不死的他甚至还有了机缘，一杯水喝完之后，小九皱着小眉头瞅了霍去病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道：“阿兄你哪天能让我省省心嗷？”
虽然小九长大了几岁之后，身体也抽条了，看起来像个半大的姑娘了，但是因为脸颊还有点肉嘟嘟的，再加上言语和神态间仍然带着几分孩子气，所以四年后的她看起来和四年前的一样，仍然那么可爱，可爱到霍去病都不忍心再骗她了。
“小九。”
“嗯？”
“其实我的伤早就完全好了。”霍去病对小九道，“其实不管是下雨还是变天，我的伤口都不会怎么不舒服。”
原本霍去病不打算跟小九说实话的，虽然他知道小姑娘不会出卖他，但是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小姑娘已经背负了许多的秘密了，霍去病也不想让她再多背负一个。
但是眼见着小九自己都快累倒了，仍然放心不下他，霍去病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小姑娘前几天昏睡了两天两夜的事情霍去病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他的话，卫子夫今天肯定不可能让小九出宫了，或者说如果不是为了他的话，小九说不定根本不会想着出宫。
这么想着，霍去病就觉得他要是再不跟小九说实话的话，实在是有些太对不住她了。
只是霍去病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跟小九说的明明是实话，结果小姑娘听了却一脸不信地对他道：“阿兄。”
“嗯？”
“类似的话你还记得你跟我说了多少遍吗？”小九压根不信霍去病的话，她道，“我都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你当我那么好骗呢？”
霍去病：“……？？？”
他说的是真的！
完全没想到小九压根不信的霍去病说：“这次是真的，小九。”
“我不信。”小九说，“阿兄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拦着你去军营是吧？我知道，你一心为公，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你得顾及一下你的身体啊，医师都说了，你要是不注意保养的话，会有损你的寿命的！”
听到小九苦口婆心地劝他的这些话，霍去病终于有点后悔自己一开始选择瞒着她了。
“小九你听我说……”霍去病忍不住跟小九说实话了。
其实霍去病知道卫青为什么在功成名就之后不以权势树党，也不干预朝政，既是为了让刘彻放心，也是为了自保。
而他显然也到了这一天了，将匈奴的单于斩于马下之后，霍去病可以说是战功卓著，因为他达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
而那一年他才二十五岁！
这个岁数对于将士而言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直接给刘彻出了一道难题——
是继续用他？还是将他束之高阁？
霍去病很清楚，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让刘彻难以抉择。
在那样的情况下，霍去病觉得自己身受重伤倒也不完全算是一件坏事，因为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次的负伤趁机急流勇退。
反正匈奴已除，危害大汉近百年的匈奴边患已经完全解除了，他大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至于为什么要在伤好之后仍然谎称自己的元气尚未恢复……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爹不做人了。”不等霍去病说完，小九就已经迫不及待开口了，说完，她眼巴巴地瞅着霍去病道，“阿兄委屈你了，你……你当年该不会是故意受伤的吧？”
霍去病：“……？？？”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霍去病摸了摸小九的脑袋，然后笑着道，“陛下又不是那样的人，我何至于此？”
毕竟匈奴的单于那一剑是真的险些要了霍去病的命，要不是他临时机敏避开了一些的话，那一剑直接就刺进他的心脏了。
所以霍去病确实是有心想要急流勇退，但是他不至于为此而故意让自己身负重伤。
“行叭。”小九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但是也觉得霍去病说得在理，不过……
“所以我这一年白监督你了？”
对于小姑娘的这个问题，霍去病没有回答，但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小九顿时摩拳擦掌的：“等我爹回来他就完了！”
看着小姑娘一副做好准备要找刘彻麻烦的样子，霍去病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是我骗了你，难道不应该是我完了才对吗？”
“本来应该是的，但是谁让阿兄你有苦衷呢？”小九一副善解人意地道，“而且追根究底就是我爹的错，找他算账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是吗？
他怎么觉得陛下挺冤枉的？
霍去病心里面是这么想的，但是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意识到了，虽然骗了小姑娘的人是他，但是她显然舍不得跟他计较，这才把账全都记在刘彻头上的。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刘彻，但是说实在话，看到小九这个反应，霍去病确实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
小九知道刘彻大概到年底才会回来，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先给他记着，等他回来之后再找他算账。
只是小姑娘没想到刘彻还没有回来之前，她就先倒下了。
从霍府离开后没几天，小九又一次昏睡了两天两夜，虽然她醒来之后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就连义妁他们也没有检查到她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卫子夫他们仍然提着一颗心。
因为小九这个情况明显是十分反常的。
小姑娘一开始也没有太担心，真的当自己真的是太累了导致的，但是一个月内连续出现好几次这样的状况，显然是不对劲的，尤其是最后一次，小九昏睡之后还出现了浑身发烫的情况。
义妁他们想尽办法帮小九将体温降下来，但是诡异的是要不然多久，她的体温又会重新升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刘彻终于回到了长安。
刘彻原本有一个好消息想要跟小九他们说的，但是没想到自己回到长安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说好消息，就先被刘据他们告知了一个坏消息——
小九出事了！
“什么叫‘小九出事了’？”刘彻原本脸上还挂着笑，但是一听到刘据的话，顿时面沉如水，“好端端的，小九怎么会出事？她出什么事了？”
刘据红着眼睛道：“父皇，一个多月前小九就出现了昏睡不醒的状况……”
第79章 她的尾巴不止一条嗷？
079
刘彻是十月上旬出门的,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了，他听刘据说完之后，才知道原来在他离开长安没多久之后, 小九竟然就出事了。
刘彻顾不上别的, 拔腿就匆匆往小九的朝阳殿去，边走边问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小姑娘一直以来都是个健康宝宝，自从跟他们相认之后什么头晕发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唯一一次不舒服还是因为安息（波斯）商人带来的孜然实在是太对小九的口味了，以至于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吃撑了, 要不是义妁当时给小姑娘开了药帮助她消化的话，只怕小姑娘会成为大汉历史上第一个被撑坏的公主。
正是因为小九这个健康宝宝从前过于健康了，以至于刘彻一听说她出现了昏睡了两天两夜的事情后，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太妙。
“当时义医师他们轮流给小九把脉，都说妹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问题, 怀疑她是因为前段时间太过劳累了, 所以才会导致她一放松之后昏睡不起。”
刘据跟刘彻解释道，“小九昏睡了两天两夜之后, 醒来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整个人反而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儿臣和母后就以为小九真的是前段时间太劳累了，再加上正在长身体，没有睡够所以才会这样。”
在小九第一次昏睡不醒的时候, 同样住在宫里的卫子夫和刘据是最早得到消息的, 两人当时都请了义妁等一众医师前往小九的朝阳殿给她把脉检查。
但是看着屋子里的人来来去去，义妁他们给小九做各种检查但是小姑娘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 刘据和卫子夫心里头都是慌乱的。
然而不等义妁他们想出解决的办法，小九就自己主动清醒过来了, 确定小姑娘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而且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更加精神了，刘据和卫子夫才勉强把他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因为考虑到小九有可能真的是因为正在长身体，再加上太过劳累才导致出现这样的状况，刘据和卫子夫已经强制让小九放下手上的一切事情，专心养身体了。
别看小九才十岁，但是小姑娘能干着呢。
自从大宛国决定跟大汉合作之后，小九一手教出来的那二十位懂得氆氇纺织技术的妇人就成了香饽饽了。
她们未必愿意前往大宛国教他们如何织成氆氇，又如何用氆氇做出衣服帽子和袍子靴子，但是没关系，有她们在，小九这位小师傅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小姑娘还利用这件事迅速成立了一家纺织厂，招收更多有纺织手艺但是却找不到活儿干的女工。
毕竟用氆氇做出来的衣服帽子和袍子靴子不止适合大宛国的人，也适合大汉的人。
至于制煤厂，那也是小九一手创办的，目的就是想让更多的人能够在冬日用上煤炭取暖。
这个时候的大汉已经有煤炭了，但是价格昂贵不说，还不经烧。
于是小九从自己多出来的那份记忆里扒拉扒拉，就扒拉出了一种经烧又造价低廉的蜂窝煤。
有一说一，做蜂窝煤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压制的那一道工序更是需要大力气，这种活更适合男人做，但是和制衣厂一样，小九创办的制煤厂也是只招女工。
没错，男人的力气天然比女人要大，但是时下大汉并非讲究以瘦为美的朝代，多的是健硕、丰腴的女子，所以即便招男工更容易和简单，但是小九仍然选择招女工。
毕竟和女子比起来，男子想要找活儿干实在是要简单容易许多，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们再跟女子抢饭碗？
从小九创办制衣厂和制煤厂只招收女工这一举动，刘据他们就已经意识到小姑娘的想法了，她是想为更多的女子提供营生岗位，见小姑娘干得风风火火的，刘据他们也不忍心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阻止她做这些事情。
只是眼见着这些事情累坏了小九的身子骨，卫子夫和刘据他们就不得不出面唱一回白脸了，好在小姑娘也知道他们是因为担心她，所以也乖乖把手上的事情先放下，专心休养。
然而让刘据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哪怕小姑娘不再忙碌了，她的情况也并没有因此而好转，一开始小九只是昏睡不醒，到现在她除了昏睡不醒之外，还伴随着高烧反复，情况比之前要更加紧急和危险。
刘彻抵达朝阳殿的时候，这里已经乱起来了——
因为小九又又又烧起来了。
刘彻挥手阻止了义妁他们给他行礼：“小九要紧，你们赶紧看看应该怎么解决。”
义妁他们闻言，立马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小九的身上，刘彻上前两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姑娘，见她烧得两颊都泛红了，皱着眉头问一旁的卫子夫：“医师们还没有查出小九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没有。”卫子夫这段时间熬得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已经经历过一次丧女之痛的她根本不敢想象小九这一次要是真的出事的话，她该怎么办才好。
“臣妾有怀疑过小九是不是中毒了，也审问过曾氏，但是医师们说小九没有中毒的迹象，曾氏也说自己从未给小九下过毒。”
卫子夫所说的“曾氏”就是刘彻之前的那位新宠，因为别人不清楚，作为当事人的她还能不清楚刘彻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将她打入冷宫的吗？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以下犯上，但是曾氏如果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那么她一开始就不敢做出那样的事情了。
刘彻闻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卫子夫审问曾氏一事，而是……
“只审问了曾氏？”
卫子夫看向刘彻，然后就听到他说，“你忘了刘旦和刘胥当年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我下旨封王就国的？”
虽然在那件事情上面小九也很无辜，但是谁知道李氏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了小九？或者把账都记到了小九的头上？
李氏膝下只有两个孩子那就是刘旦和刘胥，然而偏偏两个孩子还没有长大就已经要去他们的封地就国了，如果李氏有宠爱在身，或者膝下还有个女儿的话，那么日子或许不会那么难过，但是偏偏李氏膝下既没有一个女儿，本人也不得宠。
所以谁敢保证一日日的深宫生活不会让李氏萌生了怨恨？甚至起了报复心理？
卫子夫愣了一下：“陛下你是说李氏？”
作为中宫之主，卫子夫对刘彻后宫嫔妃的情况说不定比刘彻本人还要了解，但是即便如此，刘彻要是不提起的话，卫子夫也差点忽略了李氏这个人。
因为她在刘彻的后宫里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
要知道刘彻到现在也仍然只有四个儿子，其中有两个都是李氏生的，但是至今她仍然没有晋升位份，由此可见她在刘彻那儿有多不得宠了，而李氏本身也不是那种能折腾的性子，所以很多时候有的人甚至忘了刘彻的后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既然要审问，那就有嫌疑的都审问一遍。”虽然后宫的嫔妃都是自己的女人，李氏更是为自己孕育了两个儿子，但是“一夜夫妻百夜恩”这句话用在刘彻这儿根本行不通。
这点看刘彻对李氏的态度就知道了，换做别的皇帝说不定会让李氏母凭子贵，但是刘彻？
对于不得他宠爱的嫔妃，他向来是薄情寡义得很。
……
小九离奇昏睡不醒一事原本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她的情况一严重起来，宫里的医师几乎大半都去了她的朝阳殿，如此一来知道的人自然是不少了。
原本见曾氏被卫子夫派人“请”去审问，其他的嫔妃们还能抱着胳膊看热闹，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但是这些嫔妃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把火竟然会烧到她们的头上，尤其是李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被刘彻点名怀疑了。
然而后宫的嫔妃们被审问了一遍之后，仍然没有查出究竟谁有嫌疑，而这个时候刘彻将他在汾阳遇上的一位方士请到了小九的朝阳殿。
刘彻不久前抵达汾阳祭祀后土祠的时候，乐成侯丁义向他推荐了一位名叫栾大的方士。
这位栾大是胶东王刘寄宫中的尚方，就是专门负责胶东王的饮食器具的，这样一个人因为和文成将军李少翁师从同门，所以被丁义举荐给了刘彻。
众所周知，刘彻英明神武但是非常好骗！
好骗到什么程度呢？
栾大只是在刘彻面前表演了一遍如何用冰冷的雪将酒暖热之后，刘彻立马就相信了他曾见过安期生和羡门高这些仙人，还相信了他能够与神仙沟通。
栾大说了，他的师父能炼黄金，能堵决口的河水，还能得到长生不老药，可以说刘彻需要的东西，栾大的师父都能够满足。
如此一来，刘彻当然迫不及待地就想带栾大回长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小九他们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看着已经退烧但是仍然昏睡不醒的小九，刘彻对一旁的栾大道：“栾方士，你可知小女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昏睡不醒且高烧反复？”
刘彻不敢说天底下医术最好的医师都在宫里，但是义妁他们这些医师的医术都不低，要不然也不可能留在宫中当差，更不可能得到刘彻他们这些贵人的赏识。
所以既然他们都说小九中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刘彻只能够将希望寄托在栾大他们这些方士身上了。
要知道除了毒药之外，巫蛊也同样能够加害人的。
栾大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双目微阖的小姑娘，他闭上眼睛掐指算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睁开双眼，然后扭头对一旁的刘彻道：“陛下，草民知道洛阳公主为何至今仍然昏睡不醒了。”
刘彻连忙追问：“为何？”
栾大回答道：“因为洛阳公主的魂魄并不在她的躯壳里面。”
“小九的魂魄不在她的躯壳里面是什么意思？”刘彻因为栾大的一句话而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不知道缘由，但是他又不傻，一听就觉得栾大这话的意思透着一股不祥的意味。
要知道人都是有三魂七魄的，如果小九的魂魄不在她的身体里面的话，那么她的身体岂不是就成了一个空壳了？
如果小九的身体只剩下一个空壳的话，那么她离死还远吗？
“想知道洛阳公主的具体情况，草民只能够在她的床前设坛作法询问草民的师父，只是……”栾大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刘彻问：“‘只是’什么？”
“只是陛下也知道，草民虽然能够来往于海中，但是从前不过是胶东王府上的一个尚方罢了，身份卑微，向胶东王进言他也从不采纳，因此郑仙他们从不把草民放在眼里，也不愿意教草民更高明的神仙方术。”
栾大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学艺不精而羞愧，跟刘彻解释清楚后他又道，“所以草民这次设坛作法询问草民的师父，草民也不敢跟陛下确保一定能够问出洛阳公主的魂魄如今置于何方。”
刘彻听明白栾大的意思了，他道：“栾方士你只管设坛作法联系你的师父，顺便告知他，如今你不再是胶东王府上的尚方，朕封你为乐通侯，食邑两千，赐宅邸一区，僮仆千人，黄金万斤。”
刘彻每说一个字，栾大的心就剧烈跳动一次，等听他把话说完之后，如果不是栾大有足够的自制力的话，只怕这会儿他怕是兴奋到直接一蹦三尺高了！
封乐通侯！
食邑两千！
宅邸一区！
僮仆千人！
黄金万金！
刘彻的这一系列封赏大方到周围的人都吃惊了，要知道卫青第一次被封长平侯食邑是三千八百户，而霍去病第一次被封冠军侯的食邑也只有两千五百户，结果栾大现在一点战功都没有，直接就被刘彻封为乐通侯不说，食邑还是两千户？更别提其他额外的赏赐了。
栾大立马给刘彻行了一礼：“草民……不，臣多谢陛下的封赏。”
刘彻当然知道自己大手笔了，但是无所谓，只要栾大能够从他师父那儿问到小九的魂魄如今身在何处的话，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栾大也意识到小九这个女儿在刘彻心中的分量了，所以秉承着择日不如撞日的想法，他直接就设坛作法。
因为栾大要求他设坛作法期间不能有外人近身，避免打扰到他与他师父沟通，所以刘彻就带人从小九的屋子里退了出去，在屋外等候。
在等待的期间，卫青、霍去病和公孙贺都前来求见刘彻。
卫青和霍去病不必说，刘彻很清楚他们两人十有八九是奔着小九来的，而公孙贺应当是为了朝政之事。
虽然因为小九的插手，庄青翟和张汤两人并没有因为构陷一事而双双自杀，但是庄青翟仍然在两年之前被革去了丞相之位。
当然了，丞相之位空出来之后张汤仍然没有机会上位，大汉如今的丞相是公孙贺。
张汤是想当丞相想到眼红，而公孙贺一听说刘彻有意提拔他为丞相，立马跪下推迟。
毕竟谁不知道刘彻的丞相不当好？
被免职的都算好了，大部分不是被处死就是自杀而死。
公孙贺没有太大的志向，只想平平安安地活到老，有机会看到他的小儿子健康长大，成家立业。
是的，经过刘彻的努力（bushi），公孙贺和卫君孺两人终于在前年拥有了他们的小儿子。
跟大儿子比，小儿子简直就像是来报恩的，所以还想着看着小儿子长大的公孙贺当然不愿意干这种高风险的职业了，然而即便不愿意，公孙贺也拒绝不了，于是最后只能够苦哈哈地当上大汉的新一任丞相。
所以刘彻没有猜测，公孙贺这会儿来求见刘彻就是为了朝政之事。
毕竟因为小九的事，刘彻都已经把朝政丢下了，然而如今南越国的丞相吕嘉反对南越王和太后入朝，已经起兵将他们连同汉使都杀死了，改立赵建德为王。
这可是大事，公孙贺认为必须得让刘彻知道。
然而公孙贺没想到明明他们是三个人求见刘彻的，结果刘彻只召见了卫青和霍去病两人。
公孙贺：“……？？？”
都是小九的长辈，怎么陛下就认定了他肯定是为了朝政之事而来的呢？
好吧，虽然他确实是。
“大将军，南越国一事事关重要，你一定得找机会跟陛下说啊。”没办法亲口告知刘彻的公孙贺只能够找人代劳了。
卫青一口答应了下来，然而等见到刘彻之后，他并没有来得及跟他提起南越国的事，刘彻就先告诉他们：“栾方士知道小九为什么会昏睡不醒了。”
“为什么？”卫青和霍去病异口同声地问道。
刘彻道：“是因为小九的魂魄不在她的躯壳里面。”
对于这个答案，卫青和霍去病两人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卫青问：“陛下，不知这位栾方士是谁？”
他怎么没听说陛下身边有一位姓栾的方士？
“他原先是胶东王的宫人，因为和文成将军师出同门，所以丁义就将他推荐给我了……”
虽然刘彻并没有说栾大的名字，但是听到他这么解释霍去病已经意识到他说的“栾方士”是谁了。
他不仅知道，还知道这个栾大是个骗子！最后因为被拆穿而被刘彻判处腰斩了！
得知栾大现在就在小九的床前设坛作法，霍去病迫不及待地道：“陛下，你说的这个栾方士满嘴谎话，靠他的话小九更加不可能醒得过来。”
换做是别人这么说的话，刘彻早就不高兴到直接让人将他拖下去了，但是鉴于说这话的人是霍去病，刘彻倒没有那么简单粗暴，而是问他：“去病你这么说可有什么根据？”
按理来说，去病应该不认识栾方士才对吧？可是这会儿他却信誓旦旦地说栾方士满嘴谎话？
卫青也看向霍去病。
“他……”霍去病正要开口，结果话还没有说出口，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陛下，洛阳公主醒了！”
什么？
一听到栾大这话，刘彻顿时大喜，连忙起身就朝着小九的屋子走去，卫青也抬脚跟了上去，顺便拉上了愣住的霍去病。
霍去病是真的愣住了，因为在梦里，栾大明明就是骗子，但是这会儿他却让昏睡不醒数日的小九醒过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
看着推门而入的刘彻，栾大将手中的丹药献上：“陛下，这是臣的师父托臣转交给洛阳公主的，只要服下她，就能够暂时稳住她的魂魄。”
刘彻一听，直接从栾大手中接过那颗丹药，然后匆匆朝着床前走去，看到躺在床上的小九睁开了双眼，刘彻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小九你终于醒了？”
想到栾大的话，刘彻连忙命黄松端一杯温水过来，然后一边单手扶起小九，一边将另一只手上的丹药递到她的面前，“这是栾方士从他师父那儿得来的丹药，小九你吃下它就可以稳住你的魂魄了。”
“你放心，小九，爹绝对不会让阎王爷带走你的。”
小九：“……？？？”
她爹明明是生怕阎王爷带不走吧！！！
虽然小姑娘的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但是直觉告诉她，这颗所谓的丹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张嘴正要说话，结果没想到被刘彻误会了——以为她这是要听他的话吃丹药——所以她一张嘴，刘彻就把手中的丹药送进了她的嘴里。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丹药的小九：“……？？？”
压根没想到刘彻会这么莽的小姑娘下意识地想把嘴里的丹药吐了出来，结果没想到因为昏睡太久，正是口渴的时候，丹药就顺着唾液被小九咽了下去。
啊？
啊？？
啊！！！！！！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小九惊得眼睛都瞪圆了，顾不上找刘彻算账，上半身往床边一扑，她立马给自己扣喉了——
谁知道那劳什子栾方士他师父给的丹药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啊啊啊！！！
小姑娘简直要崩溃了，然而不等她把咽进去的丹药给抠出来，她就感觉自己的尾龙骨部位一阵刺痛，下一秒只听到“噗”的一声，小九就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尾龙骨上长出来似的。
事实上这并不是小九的错觉，原本还想阻止小九扣喉的刘彻，以及想要阻止阻止小九扣喉的刘彻的霍去病下一秒就看到一条雪白的、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从小九的尾龙骨位置长了出来。
不对，不是一条！
看着还在长的尾巴，已经惊得大脑停止了运转的刘彻等人又忍不住下意识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七、八、九！
九条！
足足九条雪白的、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从小九的尾龙骨位置长了出来了！
刘彻：“……！”
霍去病：“……！！”
卫青和栾大：“……！！！”
在场的人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小九的后脑勺虽然没有长眼睛，但是作为当事人，她还能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吗？
尤其是小九还记得自己有过一段别人都不知道的经历！
顾不得被自己咽进去的丹药，小九就迅速从刘彻怀里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伸手欲要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起来，企图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一伸手小九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怎么感觉她的尾巴不止一条嗷？
第80章 难道栾大真的会仙术？
080
小九又不是笨蛋, 怎么可能连简单的数数都不会？
她还没有回头，光是用手摸就能够摸出自己的屁股后面有一、二、三……七、八、九！总共有九条尾巴？？？！！！
小姑娘有那么一瞬间震惊到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睡糊涂了，还是刘彻刚刚喂给她吃的那劳什子丹药其实是掺了什么云南菌子, 以至于她出现幻觉了。
否则的话根本解释不了为什么她的尾巴会突然长出来！而且还足足长了九条！
简直不敢置信的小九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发现自己真的长出了九！条！尾！巴！
听从刘彻的吩咐去倒水的黄松回来后看到眼前这一幕，震惊到根本拿不稳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直接就摔了。
这一声“啪”，直接将震惊到久久都会不过神来的刘彻等人给惊醒了过来。
看到小姑娘苍白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不知内情的刘彻还以为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到了, 当下刘彻就朝小九伸出了手，拉住她的手后就安抚她道：“小九你别怕，没事的。”
安抚了小姑娘之后，刘彻就扭头看向一旁的栾大，“栾方士, 这是怎么回事？你师父给小九吃的丹药难道不是只让她稳住她的魂魄的吗？小九她……她怎么会突然长出尾巴来？”
而且一长就足足长了九条尾巴？
是的, 刘彻以为小九之所以莫名其妙地长出九条尾巴，就是因为吃了栾大他师父给的那颗丹药, 否则的话小姑娘好端端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长出九条尾巴呢？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霍去病也一头雾水，虽然他意外窥见未来之后，发现现实生活中有一些事情和梦里见到的不太一样, 但是大致上是没有差别的。
所以得知刘彻口中所说的“栾方士”是栾大的时候, 霍去病才会那么笃定他肯定是个骗子。
结果昏睡数日不醒的小九在栾大的设坛作法后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不说，现在吃了他师父给的一颗丹药之后小九竟然还长出了九条尾巴？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栾大真的会仙术？
一瞬间霍去病对自己窥见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同样有所怀疑的人还有小九, 因为作为当事人，哪怕小姑娘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 但是自己从前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自己是有一条尾巴还是有九条尾巴的她还能不记得吗？
结果猝不及防的，她一条尾巴就变成九条了？
难不成……
难不成这跟她爹刚刚往她嘴里塞的那颗丹药有莫大的关系？
从前小九是坚决不信任何的方士和方术的，在她看来那通通都是骗人的把戏，小姑娘会这么认定并不奇怪，因为除了秦有臻之外，在过去的四年里她又拆穿了两个跑来长安行骗的方士。
只不过后面这两个跑来长安行骗的方士并没有骗到刘彻的头上罢了。
然而原本坚信所有的方士和方术都是骗人的小九这会儿却难免有些动摇了，因为如果跟这位栾方士以及他师父给的丹药无关的话，小姑娘也解释不了自己怎么会长出九条尾巴来嗷。
于是小九就跟刘彻他们一样，抬头就朝着栾大看了过去。
被大家盯着看的栾大心乱如麻，因为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啊啊！！！
自己是不是见过安期生和羡门高这样的仙人，自己有没有真材实料，别人不清楚，作为当事人的栾大还能不清楚吗？
但是在康后拜托自己的弟弟乐成侯丁义向大汉的天子推荐自己的时候，栾大既然没有反对，也没有阻止，那么就说明了他这个人本事或许不大，但是胆子绝对不小。
毕竟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行骗竟然敢骗到皇帝头上的。
然而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更别提刘彻的身份虽然高，但是架不住好骗啊。
至少比胶东王要好骗。
栾大为什么在胶东王那儿混不下去了？因为他跟刘彻不一样，他不信鬼神啊！
不过刘彻即便好骗，也不代表他想要的爵禄赏赐就唾手可得的，原本栾大还想着再跟刘彻施展一些小把戏，让他更加相信他真的是神使，结果没想到一回到长安他就寻到了一个机会。
小九突然身患奇病，这对义妁他们这些医师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们救不了她说不定还会被刘彻他们迁怒——但是对栾大来说就绝对不是什么坏事了。
因为栾大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栾大刚刚为什么跟刘彻谎称小九昏睡不醒，而且还反复发烧是因为她的魂魄已经离开了她的躯壳？
目的就是为了他接下来的计划做铺垫。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计划竟然赶不上变化，看到小九屁股后面长出来的九条尾巴，栾大心里崩溃，但是脸上却不露半分，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
栾大开口反问刘彻：“陛下可还记得臣在设坛作法之前与你说过的话？”
刘彻点头道：“记得。”
栾大继续道，“臣刚刚询问过臣的师父了，洛阳公主的魂魄这些天之所以离开了她的躯壳，是因为她被郑仙看中了。”
“郑仙？”刘彻问道，“可是郑安期郑仙？”
“没错。”栾大点点头道，“洛阳公主长在陛 下膝下，想来陛下已经发现到洛阳公主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地方了？”
栾大这话一出，不止刘彻，就连卫青和霍去病他们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比起旁人，作为知情人的他们不仅发现，而且已经知道了小九确实有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只是……
“难道郑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看中了小九？”
“没错。”栾大一本正经地道，“洛阳公主乃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亲女，那就是真龙与真凤的后代，血脉尊贵，再加上洛阳公主生来不凡，又行善积德，所以就被郑仙看中，欲要收洛阳公主为徒，于他门下学习神仙方术。”
说到这里，栾大给刘彻行礼道，“恭喜陛下，洛阳公主有此机缘实属难得，此乃大喜啊。”
刘彻一听，果然面露惊喜之色：“此话当真？”
栾大道：“臣不敢欺瞒陛下。”
“那确实是大喜。”虽然不是自己跟安期生学神仙方术，但是自己的女儿跟着安期生学神仙方术刘彻也一样高兴，“不过小九为什么会突然长出九条尾巴来？”
栾大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正所谓口说无凭，洛阳公主的魂魄重回人间后，她就会忘记了自己在郑仙那儿所发生的事情，若是郑仙不在洛阳公主的身上留下标记的话，如何能够证明臣所言非虚呢？”
“小九的魂魄重回人间之后就会忘了她在郑仙那儿所发生的事情？”刘彻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岂不是代表小九就算在郑仙那儿习得神仙方术也毫无用处？”
毕竟她重回人间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学了不等于白学吗？
“陛下莫急。”栾大说，“这是因为洛阳公主年纪尚幼，再加上还没有正式加入郑仙的师门，所以郑仙才会为了避免洛阳公主对外泄露了海上的秘密而对她的记忆进行了限制。”
“一旦洛阳公主正式拜郑仙为师，那么待她学有所成的时候，她所学得的一身神仙方术回到人间的时候自然有了用武之地了。”
虽然这些话全都是栾大胡扯的，但是刘彻一听却觉得颇有道理，所以他自然而然地问道：“那小九什么时候才能正式拜郑仙为师？”
“七日之后。”栾大斩钉截铁地道，“七日之后郑仙就会再次带走洛阳公主的魂魄，到时候陛下和洛阳公主想要再见面的话，那至少也是百年之后了。”
百年之后？
刘彻脸色都变了；“小九跟郑仙拜师学艺要这么多年？”
“自然。”
“那百年之后莫说是小九的躯壳了，只怕就连我也已经不在人间了，到时候我们父女如何再次相见？”
“陛下忘了？”栾大道，“臣的师父能够得到长生不老药，待臣学有所成，必然会为陛下献上长生不老药，至于洛阳公主……”
“臣会再次设坛作法，向臣的师父求一颗能够保住洛阳公主躯壳不腐的丹药，如此一来，陛下想要在百年之后和洛阳公主父女相见的话也并非难事。”
“陛下不可！”虽然霍去病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自己意外窥见的未来，还是该相信栾大，但是听完栾大说的话之后，他立马出声阻止道，“我们现在离百年之后实在是太遥远了，谁也没有办法预见百年之后的事情，若是……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的话，陛下，我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和小九相见了。”
“陛下，去病说的有道理。”卫青的世界观在摇摇欲坠，但是仍然保留理智的他觉得霍去病的话说得很对，他说，“更何况要和小九分开百年的时间，陛下难道舍得吗？”
且不说她是不是真的能跟安期生学神仙方术了，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能，但是要让骨肉分离百年，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霍去病和卫青两人一开口，就让原本有些犹豫的刘彻更加犹豫了，他问栾大：“难道就不能有折中一点的办法吗？比如说让小九跟着郑仙学习一段时间就回家一段时间？”
栾大想都不想地道：“当然不能了！”
安期生能不能做到先不说，反正他是肯定做不到了。
“陛下，机会难得啊。”栾大原本以为依照刘彻那么痴迷鬼神之说的性子，要是得知小九有机会跟安期生学习神仙方术，他肯定会二话不说就答应的。
但是栾大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迟疑，这就让他有些慌了，他道，“洛阳公主如果学有所成的话，那么日后有机会和陛下团聚不说，还能够造福大汉，如果错过这样的机会，陛下难道不会觉得可惜的吗？”
确实是挺可惜的，只是……
刘彻低头看了小九一眼，虽然这个小女儿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对他那么毕恭毕敬，时常没大没小地喊他“刘野猪”，还经常把他气得跳脚，但是刘彻不得不承认，那么多的孩子里面，他最喜欢的确实是这个小女儿。
换做是别的孩子，他说不定就一口答应了，但是换做是小九的话……
没办法做出这个决定的刘彻干脆问自己的女儿：“小九，你愿意跟郑仙学习神仙方术吗？”
对于刘彻竟然会犹豫，别说是栾大感到吃惊了，就连小九也觉得意外。
因为她以为依照她爹痴迷神仙方术以及迷信的程度，他会二话不说就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
结果他不仅没有，现在还询问她的意见？
小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刘彻：“如果我要是说不愿意呢？”
“不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对于这个答案，刘彻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因为他一方面觉得小九有机会跟安期生学习神仙方术是好事，毕竟多少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霍去病和卫青他们的话也有道理，一旦小九正式拜安期生为师的话，那么他们父女至少有百年的时间没办法见面了，百年之后能不能见面也是未知之数。
在这样纠结的情况下，刘彻自然是很难对小九的回答表示满意或者不满意了，但是不管满意与否，刘彻都不打算干涉小姑娘的决定。
然而一旁的栾大听到刘彻和小九的对话后都呆住了，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这种事情事关重要，怎么能让洛阳公主擅作决定呢？”
栾大话音刚落，小九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慌了吧？”
栾大看向小九，注意到小姑娘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仿佛看透了他的戏谑后，栾大的心猛地一跳，他沉住气问：“洛阳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只是觉得机会难得，若是就此错过的话，于你，于陛下，于大汉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小九笑了一下：“原本我也有那么一刻怀疑我是真的吃了你的丹药才会长出九条尾巴来的，但是听到你一通瞎扯后，我就知道了——”
“我别说是长出九条尾巴了，就算是长出九百条尾巴也跟你给的丹药没关系！”
刘彻他们看向小九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昏睡不醒没有错，但是在我昏睡不醒这段时间我很确定我没有见到你说的什么郑仙。”小九说，“这些天我记起了我两岁多前忘掉的那段记忆。”
都说小孩子三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这话用在小九的身上压根不合适，因为小姑娘当年哪怕失去了所有的和家人相关的记忆，但是再见到自己的血脉至亲时，仍然会觉得他们很熟悉，尤其是在见到卫子夫的时候，她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她阿娘。
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小九陆陆续续地记起了一些从前的记忆，但是从前记起来的那些都不如这些天小九一次性恢复的所有记忆。
在昏睡不醒的这些天里，小姑娘虽然不能跟外界沟通，但是她并非完全不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小九可以很确定，栾大说她昏迷不醒这段时间是因为魂魄被安期生带走了一事是骗人的！
“还有你说我会长出九条尾巴是因为郑仙在我身上留下了标记，真的是笑死个人了，你不知道吧？”
“我其实是一只狐狸。”
栾大：“……？？？”
刘彻等人：“……？？？？？？”
什么叫做她！其！实！是！一！只！狐！狸！？
她什么时候是一只狐狸了？
原本因为小九的话而动摇了对栾大的信任的刘彻听到小姑娘说的最后这句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还有些发烫的额头：“小九，你该不会是这些天发烧烧坏脑子了吧？”
“你才烧坏脑子了！”小九伸手扯开刘彻的手，给了这个拖后腿的爹一个嫌弃的小眼神，“我说实话你不信，骗子说的谎话你倒是信了个十足。”
卫青稳住心神，他问小姑娘：“小九你说你其实是一只狐狸是什么意思？”
小九说：“你们当初知道救了我的花花姨不是人而是一只老虎的时候不是觉得很奇怪吗？我当时那么小怎么跟着一只老虎在野外却生活得那么好？”
卫青他们点点头，然后就听到小姑娘道，“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小狐狸，所以我才能跟着花花姨在野外生活得这么好。”
虽然小九说的每一个字刘彻他们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他们怎么就有点听不懂了？
霍去病问：“那你是怎么从一个人变成一只小狐狸的？”
“不知道哇。”小九说，“我只记得当时我和抓我的人被一群狼围住的时候，我突然就‘嘭’的一声变成了一只狐狸，要不是当时花花姨从草丛里窜出来把我叼走的话，我当时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既然连这些都跟刘彻他们说了，那么小九也不介意跟他们再多说一些，“我当时从人变成狐狸的时候是两岁左右，后面从狐狸变回人的时候是五岁左右，当时我就担心过，我会不会在一两年之后，或者三四年之后再次从人变回狐狸。”
“但是我现在都十岁，快十一岁了，距离当初从狐狸变回人的时候都过去五六年的时间了，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异常，我就以为是我虚惊一场，结果没想到我这次没有从人变回狐狸，但是尾巴居然长出来了！”
“而且还一下子多了八条尾巴！”
老天鹅耶！
小九表示，一下子感觉屁股重了好多嗷！
听完小姑娘说的话之后，刘彻他们仍然觉得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他们倒不是想怀疑小九，主要是她说的事情他们实在是很难一下子就消化，更别提接受了。
在刘彻他们的印象中，能够从人变成狐狸，又从狐狸变回人，还能以人身长出狐狸尾巴的不是仙就是妖了。
考虑到小姑娘这几年做的事情，刘彻他们实在是很难把她和害人的妖扯上关系，所以……
“小九你是狐仙？”
听到刘彻这么问，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的小九说：“我就不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狐狸吗？”
谁家普普通通的狐狸能在人形和兽形之间来回切换啊？
不对……
“小九你说是你狐狸？”
“昂。”
“现在你有九条尾巴，所以你不仅是一只狐狸，而且还是一只九尾狐？”
九尾狐在大汉可是名副其实的瑞兽，象征着吉祥和王者兴起，也因文王应九尾狐而东夷归周，使得九尾狐也被视为天下太平的象征。
刘彻原本以为九尾狐就和凤凰它们一样，仅存于古籍之中，结果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亲眼所见，而且这只九尾狐还是自己的女儿！
这一刻，作为小九的亲爹，以及大汉的天子，刘彻心中的激动和兴奋简直难以言喻。
跟刘彻相比，小九则是好奇大于兴奋，因为……
“我也不确定啊。”小九摸了摸自己的九条尾巴，然后道，“我之前只有一条尾巴的，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就多长了八条。”
想到这里，小姑娘就想起了卫子夫当年跟她说过的、她怀着她时做过的那个胎梦，那时候小九确实也猜想过她阿娘梦见的那只小九尾狐会不会其实就是她？但是后面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碰瓷人家九尾狐了哈。
毕竟谁家的九尾狐只长一条尾巴啊？
然而直到自己现在突然长出了九条尾巴，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心想她阿娘当年在梦里见到的那只小九尾狐该不会真的就是她吧？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所以你说郑仙七天后会再次带走我的魂魄是什么意思？”小九看向栾大，“你在打什么主意？”
一瞬间，栾大的冷汗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