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们路上救人了。”……
十一月初,宁德大长公主入宫那日,久闭宫门专心念佛的沈太后特意开了仁寿宫的宫门,接见了她。
没过多久,宁德大长公主便从仁寿宫出来前往梁太后的宁寿宫。
跟在宁德大长公主身边的娇俏少女,眼里对宫中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祖母,刚刚见过的沈家姐姐如听说中那般端庄娴雅。不知道那位盛宠的宸妃娘娘是不是也像传言中的一样……”
宁德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孙女,她十五了,从小便在金陵长大,这次带她进京不仅是为了她哥哥的婚事,她的亲事也要定下来了。她这性子被家中娇宠惯了,有些天真。
可这毕竟是皇宫。
“蓉娘,待会去了梁太后那儿,你可不要乱说话。”宁德大长公主嘱咐了她一句,到底是疼爱的亲孙女,不想说重话让她太过拘谨。
裴蓉见祖母神色严肃,她赶紧点了点头,“祖母,孙女知道的。”
宁寿宫的宫人早在殿外候着,见到宁德大长公主一行过来了,都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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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眠为了今日能精神足一点,昨晚应了陛下一个条件,才让他早些放过了自己。可尽管是这样,她醒来后揉着自己的腰,觉得自己应下的条件是不是吃亏了。
在宁寿宫花厅里候着的有秦老王妃,有宗亲的内命妇们,太妃太嫔们也都来了。就连梁太后也比往日要早些出来。
温眠静静地坐着,朝姨母那边看一眼,欣太嫔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这时外头宫女们传诵:“宁德大长公主到。”
只见雍容老夫人扶着一少女的手走了进来,她花白鬓发,皮肤红润白皙,脸上虽有皱纹,可看起来慈眉善目。
“太后娘娘万福。”宁德大长公主和她身边的少女朝梁太后行礼。
梁太后大长公主站了起来,亲自过去将她扶起。此刻她心里隐隐有些激动。以前在先帝后宫时,她这个位分可受不起宁德大长公主的礼,反而是向她行礼。先帝的皇姐,地位自是不同。
“大长公主快免礼。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还顺利?”
宁德大长公主脸上含笑,“谢太后娘娘关心,一路上都还好。”
梁太后注意到她身边的少女,“这可是蓉娘?都这么大了?”
裴蓉害羞地又朝梁太后行了一礼。
梁太后笑着夸赞了一句,便吩咐张嬷嬷给宁德大长公主赐座。
待宁德大长公主坐下,花厅里其他人都纷纷朝宁德大长公主见礼。
宁德大长公主让她们都请起,她看着这些熟悉和陌生面孔,那双锐利的眼睛朝温眠看去,“这就是陛下的宸妃娘娘吧?”
温眠走过去福身:“见过大长公主。”
宁德大长公主端视一会儿,笑着道:“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说着便拉过温眠的手,将她自己手上一只碧玉镯子褪下,套到温眠的手腕上。
梁太后目光微凝,她记得这只碧玉镯似乎还是宁德大长公主的母后给她的。竟然就这么给了温氏吗?
温眠本来是有些忐忑的,手腕被套上一只镯子也楞了一下,她推辞道:“大长公主这太贵重了。”
宁德大长公主笑了笑,“没有贵不贵重,只有适不适合。依本宫看,宸妃戴这只镯子正合适。”
温眠瞥见一旁的淑太妃朝她轻轻地点头,这是要她收下。
温眠虽心里有疑惑,但也顺从了她们:“多谢大长公主。”
温眠回到自己在位子,梁太后和宁德大长公主、秦老王妃正叙旧起来。
她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总盯着她,温眠看过去,是站在宁德大长公主身边的那位少女。少女被抓个正着,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红着脸腼腆地朝她笑了笑。
温眠在这种场合也习惯被人打量,以往那些夫人贵女们都是不动声色的看她。还是头一回有像这位少女这般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瞧。
温眠看她羞窘的模样,也对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只见那少女一下瞪圆了眼睛,害羞地低下头。
这时与宁德大长公主聊得正酣的秦老王妃问了一句,“你那长孙呢?记得当初见他才十来岁吧。如今他多大了?”
宁德大长公主道:“阿岑今年都二十有四了。他先去陛下那边了,待会再来拜见太后娘娘,还望娘娘见谅。”
梁太后心情不错,也不在意这个,“不妨事。”
秦老王妃摇头,“还真是岁月不饶人。这一晃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宁德大长公主:“是啊。本宫这次还想让太后娘娘帮着替阿岑掌眼娶一门好媳妇。”
梁太后顿了顿,她对宁德大长公主这个长孙颇有耳闻,听说是为人风流,经常流连烟花之地。好亲事只怕是不易。这个烫手山芋,她不可想接。
“说起这个哀家也犯愁。你都要找孙媳妇了,哀家这会正经儿媳妇都还没着落呢。”
这话说得让听到的人,都有些不敢去瞧宸妃了。虽说陛下还没有立后,可这后宫现在是宸妃一人独宠。梁太后这番抱怨,岂不是在说对宸妃不满么。
秦老王妃赶紧岔开这话,对宁德大长公主问道:“按理说你回京的日子应提前半月到了才是,怎么今日才进宫来呢?”
裴蓉小声插了一句话,“我们路上救人了。”
宁德大长公主无奈看她一眼,她就是这般藏不住事。不过这事也不是不能说,到时候也还得请太后做主才是。
梁太后看着宁德大长公主,“不是说路上都还好么?怎么救人了?”
宁德大长公主叹一口气,“这事说起来跟阿岑有关。我们从水路返京,路经彭州时,阿岑看到船上有一女子呼救,他让人去救了下来。后来将那女子带到我们船上,本想给她一些银两让她离开。可谁知她竟然跪下哭诉说,自己是京中李御史家的女儿,她十三岁随母亲回外祖家青州探亲,那年在花灯节上跟家人走丢了,自此十五年来被流落到烟花之地,受尽苦楚。她还说在京中的时候曾随母亲进宫拜见见过本宫。本宫看她可怜,问了她一些事,她竟然能答上,便管了这事。”
这话一说众人吃惊不已。
温眠垂下眼眸,掩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淑太妃和欣太嫔此时互看了一眼。
那些内命妇们也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会是故意胡诌诓骗殿下您的吧?”
“是啊,我记得李御史家是有个早夭的女儿,莫不是冒充身份的吧?”
“怎么总丢女儿呢?那些拍花子总盯着官宦人家的女儿不成?”
“难说,谁让富贵人家才出美人呢。”
第82章 她和沅沅会怎么样?
“后来呢?”梁太后问道。
宁德大长公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缓缓道:“本宫将那李姑娘带回了京城,让她回李御史家认亲,谁知那李御史竟说他根本没有这个女儿。他的女儿在十三岁那年得了一场风寒病故了。”
“那大长公主是被骗了?”一夫人惊疑不已。
“那种烟花女子只怕是为了富贵铤而走险。可惜了大长公主的一片好心。”另一夫人很是不满。
“是呢,我就说记得李御史家有个早夭的女儿来着。朝廷命官的家的女儿哪能是随便冒充的。并不是人人都有好运道。”说话的语气中满是遗憾。
宁德大长公主等她们说完,摇了摇头,“确实是有人说谎了。不过不是这位李姑娘,而是李御史。那李姑娘十三岁才被拐走,她的模样很多人都见过,也有印象。虽然过去了十五年,这模样也不会变到哪里去。随着本宫让人去探访相认,一些旧仆和邻里都认出了这位李姑娘。”
“可李御史不肯认这个女儿,一口咬定他的女儿已经死了。那李姑娘伤心欲绝,她忍耐这么多年一直希望有召一日能再见到家人。看到李御史无情的模样,李姑娘当天晚上便寻了短见。”
在场的夫人们神态各异,有惋惜,有震惊,也有瞥开眼看向别处。
她们脸上虽露出同情之色,可心里头想的是。若这种事落到自家头上,只怕也会和李御史一样不会认下这个流落到烟花之地的女儿。一旦认了,那家族其他的女孩的婚事还怎么办,有个做了烟花女子的姐妹,那其他女孩都会被轻视。
梁太后若有所思,看向温眠道:“说起来,你比那李姑娘是运气要好多了。”
梁太后这句话将众人想掩饰的心思都挑开了。
是啊,那李姑娘和宸妃娘娘一样,都是同样花灯节上走失被拍花子带走,不过一个落入烟花之地,一个据说被一对老秀才夫妇收养了,后来嫁给商户。那个商户前不久被沈太后公开了身份,原来是沈家留在江南养病的儿子。在那沈家子死后,还顺利的被云阳侯府的人找到接回京中。
回京后更是了不得,竟以寡妇之身入了陛下的眼,成了如今的后宫第一人宸妃娘娘。
她这个运气,可不是一个好字可以说的。
只是这李姑娘的事情扯出来,也让在场不少人心里产生了疑虑,这宸妃的长得这般容貌,就算她走失时才六岁,可也能窥见日后的倾城之姿。真的会被那些亡命之徒轻易地放掉,让她被老秀才夫妇收养?那些拍花子之所以会冒着风险抢走官宦人家的女儿,不就是为了将来的有利可图么?
这宸妃娘娘难道真的那般好运道,没有像李家姑娘一样落入烟花之地吗?
温眠知道那些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站起身对梁太后回道:“臣妾都一直感念养父母再造之恩。臣妾听姨母说,是太后娘娘心善也一直派着羽林卫暗中寻臣妾,还令各级官府留意,这才让臣妾能顺利回到云阳侯府。”
梁太后被这么一提醒,还真想起来了。当初欣太嫔替她了挡了一碗绝嗣药,躲过了当时贵妃的暗害。欣太嫔用这个恩情来求她帮助寻找丢失的外甥女,这种事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便全了欣太嫔的这份心。
但当初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欣太嫔这个外甥女后来会成为她儿子的妃子。
这时宁德大长公主出声道:“没想到太后娘娘和宸妃也有这般缘分。”
梁太后淡淡地笑了笑,并未说话。
宁德大长公主又说:“不过李姑娘虽然寻了短见,但好在被守夜的丫鬟及时发现救了下来。本宫对她心怀怜悯,造成她这般凄惨命运的都是当初将她拐走的恶人。那些人胆敢藏在暗处窥伺官眷,昔日能是李家千金,明日便能是其他官眷千金。本宫想彻查此事,并根据那李姑娘说出来的线索,留了人在彭州和青州追查,绝不姑息。”
众人纷纷点头,谁家都有女儿,也都会想在热闹的节日里出门看灯会,跟着长辈探亲,都不想自家的女儿出事。只有将那些恶徒一连串的抓出来,处以极刑,才能起到震慑之用。就算这些人背后有势力,但大长公主要追查到底,那些背后的势力也会一并处置了。
“大长公主高义。这事确实要追查到底。”梁太后很是赞同,她又道:“依哀家看,彭州离江南那么近,也一并查一查当年宸妃幼年走失一事,竟敢在京城里拐走侯府家的女儿,这也太胆大包天了。要查就要查个彻底。”
梁太后就跟其他夫人一样,以前没有留意,经大长公主说的李御史女儿一事来看,温氏从走丢到找回来,太顺了。顺的不知是说运道太好,还是太过刻意。
那就不妨再去查一查,她对温氏曾经的过往知道的太少了。
“陛下驾到!”殿外的太监高声传诵。
正听得投入的众人纷纷吃惊,陛下竟然过来了。
女眷们都整了整衣冠,站了起来迎驾。
温眠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在纷乱的思绪里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跟着着众人朝着陛下行礼。
低着头的她听到那熟悉的一声平身后,才抬起头来。
此刻温眠才注意到,陛下的身边除了平日里伺候在旁的汪任以外,还站在一个身穿深蓝色绸缎锦袍的男子。
当看清楚他的脸时,温眠只觉得脑子一嗡,一瞬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上天就像跟她开了一个玩笑,给了她苦难,又给了她希望,在她觉得安稳时再给她当头一棒,将她打回原型。这些天的梦魇原来不是无缘无故,她一直都安慰自己不过是同一个姓氏。
可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她似乎感觉耳边都还能听到院子里的妈妈一声又一声甜腻腻地喊着:“裴郎。”
她木然的看着他拱手朝梁太后行礼请安,随后他再朝太妃太嫔们老王妃们请安,再慢慢地他转向了她这一边。
“裴岑见过宸妃娘娘。”
温眠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了她,虽然很短,但她看出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疑,随即很快低下头去。
“免礼。”温眠声音有点发紧。不过众人都看着陛下那边,她的异样没有人察觉。
裴岑谢恩后,一直不敢再看这位宸妃娘娘,退到了宁德大长公主身边。
萧元炽落座后朝温眠看了一眼,他忽然问道:“朕在外面似乎听到要查什么?”
宁德大长公主:“陛下,不知阿岑可有跟您禀报李御史女儿一事?”
萧元炽语气平淡:“提了几句。姑母是想彻查此事?”
宁德大长公点头:“正跟太后娘娘也说起了这事,太后娘娘怜惜宸妃曾经的委屈,便要一并都查了。”
梁太后有点紧张,她担心萧元炽会当着宁德大长公主的面驳她的脸面。
萧元炽手指点了点桌面,“是该好好查查。朕让刑部和千机卫的人都去协助姑母。”
宁德大长公主喜出望外,“多谢陛下,有陛下相助,那这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温眠沉默的低垂着眼,她此时出着虚汗,觉得自己呼吸艰难,指甲狠狠摁进掌心的疼痛都毫无作用。
她的过去,她的不堪,兴许不用等劳师动众的去查,说不定就明日,不,或许是今晚,便会从裴岑口中说出来。
她和沅沅会怎么样?
陛下会怎么对她们?是打入冷宫吗?还是也会视她为污点,憎恨她的隐瞒将她赐死呢?
温眠不敢细想,她怕自己快没有勇气支撑自己走出这宁寿宫。
萧元炽并没有在宁寿宫待很久,只是过来陪宁德大长公主说了一些话,便起身离去。
温眠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跟着众人行礼恭送他。
萧元炽走到温眠身边时,停下脚步,“宸妃伴驾。”
温眠一愣,陛下这是要她跟他走?
梁太后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倒没多说什么。
其他人内命妇们则恭敬地笑着,这宸妃还真是受宠。
宁德大长公主眼中有些意外,在她记忆里和诸多信件中所描述的陛下并不是这样。至于裴岑,很是守礼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温眠跟着陛下身后走了出去,看到陛下上了御撵,她有点迟疑,这是要和陛下同坐御撵吗?
萧元炽朝她伸手,“过来。”
温眠捏紧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走了过去。
温眠刚坐稳,御撵便稳当地被抬了起来。
萧元炽看着温眠的脸色,“你怎么了?昨晚又梦魇了?”
温眠摇头,低声道:“没有,臣妾没事。”
萧元炽双眸微微眯起,他看着她放在伸手的手,捏住她的手腕,不顾她那轻微的抵挡,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打开,那通红的掌心慢慢展现在眼前。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温眠鼻子酸涩,她强忍着想落泪的冲动,她抿着唇低声道:“是臣妾在听宁德大长公主说起那李姑娘的遭遇,情绪翻涌才不小心弄到的。”
萧元炽的食指在那掌心画着圈,声音听起来有点冷,“阿眠,你要知道。你的一丝一毫全部都是朕的,朕不想看到有下次了。”
温眠眼底发热,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她点了点头。
萧元炽捏住她的下巴,看着滑落的泪珠,“怎么就哭了?是姑母提到的事,让你想到了你的过往吗?”
温眠身子一僵,她说不出话来。
萧元炽慢条斯理伸手帮她将眼泪抹去,语气平静:“哭什么,既然让你如此难过,那找出来全部都杀了。”
第83章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宁寿宫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仁寿宫沈太后的耳中。
她扶着沈南玥的手从小佛堂走出来,看着外头的日光,“这天是一日比一日冷了。就算出了太阳,也依然寒气逼人。”
沈南玥关心地道:“姑母,这儿风大,我替你拿件披风过来吧?”
沈太后摇了摇头,神色担忧。
“哀家不冷,哀家是担心你在晋州赈灾剿匪的哥哥。他去了晋州有些日子了,那地界还未太平下来,不知道乱子会不会更大。”
沈南玥心里也担心,她跟着姑母关上宫门吃斋念佛,一来是沈家要避开一些纷争,不在陛下面前扎眼;二来是替未曾见过已故的哥哥念经,也替去晋州的长兄祈求平安。
沈南玥隐隐听到姑母提及过晋州的匪患不太寻常,很可能会恶化成一场叛乱。她紧紧抓着沈太后的手,“姑母那该如何是好?要不要求陛下将哥哥召回来?”
沈太后凝视沈南玥半晌,“傻孩子。这是你哥哥为沈家所求,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是福是祸,都看天命了。”
沈南玥明白姑母的意思,晋州是危险但同时也是机遇。
沈太后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给你哥哥写一封信,把宁德大长公主回京救了落入风尘的李御史女儿一事告诉他。并说梁氏那边要跟宁德大长公主一道查官宦女儿被拐的案情,尤其是京城里十四年前的那一桩。还有给你哥哥备上一些御寒所需之物让人一道送过去。”
沈南玥点头应下,马上就去照办。
沈太后拨动手里的佛珠,心想,温氏当年走失之事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宁德大长公主救了一个风尘女子查了起来。
这里头定有蹊跷。
况且,温氏当时嫁了给阿舟,这跟沈家又有了关系。一旦又牵扯上沈家,于自远的处境来说是不利的。
自远当初去晋州之前,求她多看顾温氏。若是这消息不告诉他,只怕又要怨上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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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后等众人离开后,她还想着刚刚的事情。
她将心腹张嬷嬷唤到身前,“哀家觉得有点奇怪,那温氏从江南回到京城身边是不是一个旧仆都没有?”
张嬷嬷回想了一下,“回娘娘,应当是的。当时她入宫来还是欣太嫔的大宫女在她身边帮衬。她封妃后也未从娘家云阳侯府带丫鬟进宫伺候,现在所用的宫女皆出自陛下的承明殿。”
梁太后站了起来,走到一株凤凰振羽菊花的旁边,这花开的正盛,金灿的花瓣如同凤凰展翅起舞,她捻了捻那叶子,“哀家记得她对外说是她怀孕时有恶仆夺家产,被忠仆护着才安全把孩子生下来等到官府的人寻去。那为何她回京了,一个忠仆都不带呢?”
梁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片碧绿的叶片扯了下来,自言自语:“除非是有秘密怕旧仆说漏嘴,干脆一个都没有带回京城。”
张嬷嬷附和道:“奴婢听说收养宸妃娘娘的那对老秀才夫妻已经过世了,这会不会太巧合了点?这样看来,宸妃娘娘只怕隐瞒了什么事情。”
梁太后转过身,面色微凝,“当时是经谁的手找到她的?让他再去查清楚,最好是能找到她的旧仆带回京城。还有跟她养父母相关的人也一并带回来。哀家倒是好奇这位宸妃还藏着什么秘密。若是她品行有污,胆敢欺瞒皇家,那可就罪加一等了。”
张嬷嬷低下头,“是,太后娘娘。”
梁太后等张嬷嬷离开,她不禁细想,李御史的女儿流落烟花之地,难道温氏真能那般好运?
如若温氏藏着的秘密是曾流落风尘,她隐瞒了此事,让皇家名声有污,这样的女子别说成为高位嫔妃,就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萧元炽就算再喜欢又如何,一旦知道她曾经为妓,心里就不会有芥蒂?这可跟良家女子守寡不一样了。
到时不仅宗室不容,言官也会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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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不知何时开始传起了李御史家女儿死而复生之事,有好事之人将缘由散布了出去,都知道李御史家的姑娘被拐入烟花之地后被救了出来,但李御史不肯认这个女儿了。这引得不少人痛骂李御史狠心,可怜那位李姑娘。
而原本要跟李家议亲的人家都渐渐态度模糊起来。
因此事从而宫里那位得宠的宸妃娘娘在六岁时曾走丢的旧事也被悄悄地议论了起来。
顺安候府内,魏川在书房泼墨画山河图,他的次子魏少朗从外间走了进来,“父亲,都已经安排的妥当了。”
魏川笔锋流畅,将那绵延地山脉一气呵成,他未抬头看着手画,“嗯。那就只要静待这场大戏了。”
只要他们查下去了,一切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届时众人都会知道那位盛宠的宸妃娘娘曾经流落烟花之地,天之骄子一国之君千挑万选之下,挑了一个妓子,还是跟恩客有了孩子的妓女寡妇。
前一次沈家能替她挡了一回。可这一回,沈家同样也要被耻笑。
那温氏让大周皇室沦为笑柄,将成为众矢之的,皇帝现在宠爱又如何,到时等更大的乱子出来了,说不定就要像那位唐皇一样亲手送爱妃上路了。
魏川唇边噙着笑意,满意的看着自己这副得意之作。他见次子还未离开,问道:“还有何事?”
魏少朗神色有些为难,“父亲,我收到妹妹的信,信上说她在尼姑庵里太清苦受不了,这冷日里天不亮就要去挑水洗衣,她的手上长满了疮,还病了几回了,再这么下去,只怕熬不到等爹去接她了。”
魏川搁下手中的笔,将印章盖在那副山河图上,“你派人给她偷偷送些药和吃的过去,再让人继续打点那些尼姑庵的主持,请她多少照顾一下少莹。若是她再行不通,便换其他人打点,总有人会为了金银心动的。让少莹再熬一熬,等时机到了,她也能跟着涅槃重生。”
魏少朗听着父亲的话,心中也跟着激荡。这萧元炽不给他们魏家活路,他们便选择新的明主。见父亲的态度,看来他的妹妹注定还是会进皇宫的。
—
温眠自从见了宁德大长公主和裴岑后,胸口上就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让她无法喘息。
这层阴影的笼罩使得她寝食难安。
根本不用等到刑部和千机卫的人去查出来真相,裴岑就知道她的过往,他就能拆穿她的谎言。
她不敢侥幸去想,裴岑没有认出她来。也许他是在确认,在等待时机。
在她想要忘却的记忆中,那日金妈妈强拉着她去见客,说是这位裴公子身份不一般,如果得他青眼竞拍初夜那她身价将高涨名气也会传开。
金妈妈将门打开,将她推了进去笑盈盈地喊:“裴郎君,这就是我那小女儿黛黛,才十四。这可是她头回出来见客。您瞧瞧她这容色如何?”
还未等他说话,她挣脱开金妈妈朝外头跑去,她捏着手里的刀片,她知道自己跑不了多远又会被抓回去,可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看到湖边站在一个男子,他的模样让她感觉到熟悉,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她孤注一掷的朝他奔过去,抱住他的腿,喊着:“哥哥,救救我。”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夫君。
随后金妈妈和裴郎君赶了过来,她听到那裴郎君调笑声:“江兄,你真是艳福不浅啊。”
后来夫君要赎她,一开始金妈妈不同意,是那位裴郎君从中斡旋,才让夫君带走了她。
夫君的生意上也跟裴郎君有来往,虽然自那以后从未见过。
但温眠知道,裴岑不可能认不出她。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84章 “那自然是当罚。”……
温眠不知道对她审判的那日会在哪天到来。
尤其是一个独处时,那股惊惶的情绪会将内心的恐惧一点点放大,蔓延直全身。
温眠看着自己手里快要绣完的腰带,她对孟秋姑姑道:“去看看沅沅醒了没?醒了就把她抱过来。”
孟秋姑姑把端来的燕窝放下,点了点头,“娘娘您午膳都未吃什么,这燕窝刚炖好,您趁热吃点。奴婢这就去看看小公主。”
温眠在她离开后,搅动了一下碗里的燕窝,依然没有什么胃口。
她低头摸了摸腰带上绣的玉兰花,她想尽快绣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温眠把手里的最后一针固定好,将绣好的腰带仔细的放妥当。
这时孟秋带着奶娘抱着沅沅过来了。
沅沅看上去刚睡醒,脸颊红扑扑的,见到温眠就倾着身子往她的方向靠过去,伸手要抱。
温眠接过这沉甸甸的重量,搂在怀里有种踏实感。
她让孟秋姑姑和一干宫女都退下,她就想和沅沅母女俩静静地待着。
温眠摸了摸沅沅的小脸蛋,“再过些天你就周岁了,娘还想给你办个抓周礼呢……”
沅沅懵懂地看着她,看到有水珠落到自己的手上,她伸着肉呼呼的小手往温眠眼睛上摸去,糯糯地喊了声:“娘?”
温眠握着她的小手蹭了蹭,“娘在呢。”
沅沅中秋那会还只能口齿不清的发出“捏”的音,随着渐渐长大,虽然还不怎么会说话,可这声娘喊的最多最清楚。
也许是母女连心,沅沅鼻子皱了皱,也跟着眼睛红了,急着双腿用力想站起来,对着温眠呼呼了两声。
温眠心中酸涩不已,平日里沅沅好动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了哭起来的时候,她就会对着沅沅疼的地方呼呼吹气,帮她揉一揉告诉她不疼了,不要哭了。
这孩子是在学她。
“娘不疼……”温眠紧紧地搂着她软软的小身子。
她想陪着女儿过周岁,往后的每一岁,能看着她长大。
在她人生中总是豪赌,她又不得不再赌一次。
温眠轻声细语:“等会姨姥姥会过来,你跟着她住两天好不好?要乖乖的,知道吗?”
她不知道孩子有没有听懂,自她越来越认人后,就很黏她。
欣太嫔来看温眠的时候,特意带了一盅汤。
“我听夏竹说你这些天食欲一直不好,脸色瞧着也有点苍白。这是我亲自熬的鸽子汤,里面放了些温补安神的药,你多少喝点去。”欣太嫔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小碗汤出来递到温眠的面前。
温眠在姨母紧盯之下只好将那碗药膳汤喝了小半碗。
欣太嫔看着温眠眉宇之间隐隐的郁色,她忍不住道:“阿眠,你心里有事不妨跟姨母说说,不要委屈了自己。”
温眠浅笑着摇头,“姨母多虑了,我可能是小日子快来了,所以有点不太舒服。”
欣太嫔如何看不出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她直接问道:“阿眠,是因梁太后去查那桩旧事有关吗?这其中难不成有别的隐情?”
温眠见姨母为她担心的模样,她又如何忍心告诉姨母真相。姨母本就在宫中不易,在外也没有母家人脉,她说出了真相,除了让姨母跟着担惊受怕,没有任何益处。
况且,应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这儿,一旦她有轻举妄动,便等于给人递把柄。
“我,我只是担心旧事重提,先夫的事呈到陛下面前,难免会……”温眠说得含糊其辞。
欣太嫔理解温眠的担忧,毕竟她嫁人是过去的事,那位亡夫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可现在重新去查她走失的案子,难免会查到江南那边,她和亡夫生活过的痕迹,那些事一旦呈到陛下面前,确实会担心陛下心里头会有想法。
就看沈家如今低调的做派,还有前途大好的沈世子都自请外放,就是不想在陛下面前碍眼。
欣太嫔一时也想不到好的法子,有刑部和千机卫插手去查,她们身在后宫根本无从探知。
但欣太嫔想到了一人,她提醒道:“阿眠,你若有事不方便出面的话,不若看看他能为你做什么?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他那急功近利的性子,定不想你被陛下猜忌,也唯恐你会失宠。”
温眠皱了皱眉,“姨母是说云阳侯?”她的亲生父亲。
自她封为宸妃后,云阳侯府往宫里递了几次牌子想求见,可她一想到当初回云阳侯府时,云阳侯要她提携父兄的话。若是云阳侯知道她曾经流落青楼,只怕会跟李御史一个选择。甚至还会痛恨她连累了云阳侯府。
温眠这会只想安姨母的心,她点了点头,“姨母,我会好生想一想。沅沅劳累你帮我带两日。”
欣太嫔:“说什么见外的话。我巴不得你将沅沅送我那儿多住上几日。”
温眠笑了笑,她将姨母和沅沅送至了殿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宫道上,她才缓缓转身往回走。
温眠看了一眼西沉的落日,对夏竹吩咐道:“去温上一壶好酒。”
今晚,她需要酒来壮胆。
过了这么些天,大约江南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不管是何种消息,对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虽然当初夫君对她的身份做了遮掩,也打点好了一切,可并不是没有破绽。是经不起朝廷去细查的。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将绣好的腰带拿了出来,抚摸着上面的纹样,等着陛下的到来。
只盼着陛下能念着情份,能饶恕了沅沅。
她求过陛下不少次,陛下都帮了她。
可那几次都是她被人所污蔑,她本身无辜。
但这一回,是她隐瞒了过往的真相,尽管她不是有意。可毕竟欺君在先,陛下还会帮她吗?
—
萧元炽踏入殿内就闻到了淡淡的桃香味。
他看到坐在灯下的温眠,挽着垂云鬓,身着芙蓉色的裙裳,显然是刚沐浴完,她身上那股香味就如同她人一般,轻轻柔柔无声无息地占据他吞吐之间的呼吸。
“朕听说你今日又没怎么吃东西,看来是郭昆安给你开的药不行,他这太医院院判的位子要换人来坐了。”萧元炽松了松领口,朝温眠走了过去。
温眠本就满怀心事,听他似要发作郭太医,连忙起身,一边帮他脱下外袍,一边劝道:“陛下,跟郭太医无关。他给臣妾开的安神药,臣妾睡得安稳多了。臣妾只是偶尔没什么胃口。”
萧元炽看她一眼,捏了捏她下巴,“朕瞧你是不是瘦了?那是御厨做的御膳不合你口味?”
温眠拉住他衣袖,摇了摇头,“都不是。陛下,臣妾给您做了一套腰带,您看看还喜欢么?”
说着,温眠将早就备好的腰带双手呈了过去。
萧元炽借着光,微微眯起眼,看着这条苍蓝色的腰带上绣着雅致的玉兰花,他伸手接了过来,入手的质地,挑了挑眉,“可放软剑?”
温眠颔首,“臣妾记得。”
夏日在去行宫的路上,遇到刺杀那次,她记得陛下从腰带中抽出了一把软剑绞杀了刺客。
她知道陛下有腰带中放软剑的习惯。
萧元炽握住这腰带,笑了一声,“有心了,替朕换上。”
温眠暗暗舒一口气,看来陛下是收下了。
她垂下眼眸,解开他身上的玉带,接着环住他的腰身,将她绣的新腰替他系上。
看着她亲手绣的腰带束住他的腰身,莫名有点脸热。
“陛下,我们去用膳吧?”温眠柔声道。
萧元炽随着温眠走到桌前,最先入眼的则是那壶温好的酒。
温眠见陛下眼神有异,她端起酒壶低声解释:“陛下放心,只是浅酌。”
犯过一次的错,不能再犯。她不会又灌他酒。
也知道他酒量惊人。
她只是给自己壮壮胆。
萧元炽倒没说什么,看着她将酒斟满,也没有劝酒,而是自己端起酒杯抿了口。
萧元炽伸手拦住她想要一饮而尽的动作,把她手上的酒杯夺了过来,“烈酒灼胃。这酒,还是朕来喝。”
说完就着温眠刚刚的位置把杯中的酒饮了,并将温眠手旁的酒壶拿了过来。
萧元炽对一旁伺候的宫女道:“还不给你们娘娘盛汤。”
夏竹吓得脸色一白连忙替温眠盛汤。
温眠安静地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百合羹,此时陛下又饮了一杯酒。
她舀了一勺羹汤送入口中,心想,陛下是知道她有话想说吗?
纵使依然没有什么胃口,可在陛下那鹰隼般的眼眸下,她勉强自己多吃了小半碗。
只是陛下看起来并不满意。
若不是见她实在吃不下了,陛下肯定还会要她多吃几口肉食。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闻着那股味道就有些难受。
喝了一盏热茶才好些。
她见陛下饮了两壶酒也没什么醉态,等到就寝时,陛下沐浴后过来,身上的酒味已经很淡了,倒是不难闻。
当陛下的手像往常一下按在她的腰上,掌心的温度灼热得她微微颤抖,她环住他的脖颈,“陛下……”
萧元炽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声调掩不住的慵懒和蓄势待发。
温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醉意上来了,她闷哼了一声。
她咬着唇,声音被撞的有些破碎。
她抬起手背掩住双眸,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接这般说出来,说她当初被拐后是流落到青楼,后来被赎出来了吗?只要入了那腌臜地,便一生都会带着被猜忌的污点。
这种话,一旦说出来,不管陛下会做什么决定。往后都会成为陛下心里那根刺。柔情蜜意时,那根刺或许不怎么在意,一旦恩宠不再,那根刺便会扎的醒目生疼。
可是不说,也迟早会有别人告诉他。
她又一次没有选择。
温眠声音幽幽,“陛下,我若是犯了错该怎么办?”
萧元炽:“那自然是当罚。”
第85章 臣妾很怕是个梦。
温眠深吸一口气,控制不住地轻颤,尽管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亲耳听到陛下这么说,心底的那股酸涩涌了上来,她一直强忍着的泪不争气地滚落了下来。
萧元炽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双眸晦暗,他俯身吻去她的泪珠,一手在她小腹处揉了揉,声音低哑:“阿眠,你放松一点。”
温眠咬着唇,她怎么放松得下来,她趁着鼓起的勇气还未散去,看着男人似隐忍的脸,“那、那陛下会怎么罚?”
萧元炽额头冒汗,见她那带怯闪躲的眼神,喉结上下的滑动,“那要看犯的是什么错。”
温眠听了这句话,她偏过头不敢再看他,软香温玉的身子簌簌轻颤,唇瓣嗫嚅:“若是有苦衷呢?”
萧元炽眸色转深,将那纤细的腰肢擭住,温眠似被烫到不禁抬起了腰,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如同那落入旋涡之中的落叶,被裹挟的天旋地转,鬓乱钗斜……
心里压抑地恐惧和害怕,伴着呜咽破碎的声音宣泄出来。
温眠的身子不住地抖,她大口的喘着气,闭着眼睛想平复下来,刚刚失控哭的眼角一片湿润。
那炙热的气息又笼罩了过来,她浑身紧绷,她禁不住再受一次那般狂风极浪的折腾。
正当她犹豫想求饶时,忽然唇瓣被咬了一口,那慵懒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然是有苦衷,那怎么算是你的错。”
温眠推拒的手顿住,沾着泪珠的睫毛轻颤,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一直以来,她所听到的声音,是怜她命苦,不幸自小被拐走,是轻视她曾流落青楼,是惋惜她年纪轻轻便守寡孤身带着孩子。
背后还要叹一句,她啊,就是命不好。
她不想从小走失,不想流落青楼,不想苦苦隐瞒着这个几乎致命的秘密。
那一段不堪的过去,一旦被揭开,不管她如何自辩,都会成为她的过错,她的罪。
可这一切,怎么能算是她的错呢?
萧元炽静静地看着她,如同在冰天雪地里的幼兽孤鸣,簌簌颤抖,连悲泣都不敢大声。
萧元炽揽住那柔软的腰肢,将那雪腻的身子撞到他的胸膛上,在她惊声中翻了个身。
温眠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她跟陛下的位置对调了。
萧元炽抬手接住她下巴低落的泪水,捻了捻手指,“还真是水做的。”
温眠还未从那股情绪中出来,她怔怔地伏在陛下身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萧元炽将一缕微湿的乌发缠绕在指尖,神色不明:“既无错又何来的罪。阿眠,无须害怕。”
温眠浑身虚软无力,陛下的话让她几乎到嘴边要坦言的那段阴暗的过去,重新咽了下去。
她摸不清陛下心里所想,可有种预感,陛下不想她说出来。
是他有所洞悉,还是他不想听?
可他又让她不要怕。
她的这颗心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据着,不知该究竟如何做才好。
—
这日子一晃,便到了给沅沅抓周这天。
虽然心中始终还被旧事阴霾笼罩,可只要一日未到来,她便不想让沅沅错过该有的仪式。
温眠只在东明殿办个小宴,请了亲近的几人过来热闹一下。
大桌上铺了红布,上面摆放了亲友们准备物品。
瑞王萧元禹早早就过来,特意带了一本三字经塞到那些物品中。
淳安公主瞥了一眼开始拿着糕点啃起来的瑞王,笑话他:“怎么,你自己不爱念书,还想着沅沅抓了一本三字经陪你读不成?”
瑞王将手里的桂花糕吃完,又去摸一块云片糕,不在意地看向皇姐:“怎么不行了,等沅沅说话利索些了,我还要教她念诗呢。等她再大一点,不就能跟我一块去学馆了。”
“皇姐你呢?你给沅沅准备的什么?”瑞王好奇的问。
淳安公主走到他面前,将半个巴掌大的小东西拿着手里晃了晃。
金灿灿,簌簌声响。
“金算盘!”瑞王面露嫌弃,“皇姐,你这礼也没比我的好到哪里去。”
淳安公主白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掌财!沅沅要是抓了这个金算盘,那她往后肯定数不尽的锦绣富贵。”
瑞王不服气的低声嘟囔,“本来就数不尽啊。”
淑太妃和欣太嫔笑看着这两兄妹斗嘴,淑太妃拨了拨茶盏,无奈地对欣太嫔说:“你看看,淳安都是要出嫁的人,还是这种性子。我在宫里怎么能放心。”
欣太嫔笑着道:“淳安公主是有福气的,太妃不用过于操心了。当真定下了宋国公府了?“
淑太妃点了点头:“已经合了八字了,待过了年便要开始走礼了。婚期定在了五月。”
欣太嫔见淑太妃神情对于宋国公府颇为满意,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这时,温眠抱着穿着一身喜气的沅沅过来了。
欣太嫔和淑太妃都起身相迎。
瑞王拍了拍沾了糕点碎屑的手,跑过去,看着身穿红色小裙袄,扎着小揪揪的头发上戴了两朵海棠绒花,可爱又清丽。脚上穿着小小的珍珠绣鞋,她低着头看着绣鞋上的晃动的珍珠球,总想伸手去抓。
淳安公主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嫩呼呼的小脸蛋,沅沅啊了一声,扭着头去找捏她的人。
淳安公主逗着她,“沅沅叫姑姑,叫了姑姑就不捏你了。”
瑞王跟着说:“沅沅要叫小皇叔,先叫我小皇叔。”
沅沅又啊哦了一声,她躲开伸过来的手。淳安公主玩得正起劲,又偷袭了一下,瑞王也捏着沅沅的小绣鞋,催着她叫皇叔。
沅沅急起来了,小胖手去抓温眠的衣襟,嫩生生喊了出来:“娘!”
温眠见沅沅告状的小模样,低头亲了她一口,柔声说:“姑姑和小皇叔都喜欢你,在跟你玩呢。你叫一声听听?”
沅沅被几双眼睛盯着,害羞地往温眠怀里躲。
淳安看得心痒痒的,想把小家伙抱过来,“沅沅现在就是喊娘喊的最利索。这声姑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
淑太妃斜她一眼,“你每次见到沅沅不是捏她脸,就是捏胳膊小脚丫,次次都把孩子惹急了。沅沅小乖乖不看到你就哭都算好的了。这么喜欢小孩子,等你成亲了,便早早生一个,就不用眼馋沅沅了。”
淳安一听母妃提成亲的事,好心情就散了一半。
好在这时孟秋姑姑端着周礼要用的东西过来了。
温眠哄着怀里的孩子出来,将她放在桌上坐下来,解开她的上衣,欣太嫔将备好的一个剥了壳的温热鸡蛋递给温眠。
温眠拿着鸡蛋在沅沅的后背肩胛处滚了一圈,轻声念道:“滚去灾祸,从此顺遂平安。”
沅沅还未反应过来,小衣裳就合拢起来穿好了,理梳小裙裳。温眠把新做的虎头帽给她戴上。
孟秋姑姑端着铜盆过来,温眠抓着她的小手在水里洗了洗,“聪明伶俐,万事顺心。”
沅沅自己也伸手拍了两下。
温眠眼中含笑帮她擦干手,接过一把小梳子,慢慢地替沅沅梳下去,“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末了,欣太嫔过来替沅沅带着一个小金锁。
淳安公主看得兴味,瑞王眼底满是好奇。
礼行完,接下来便是抓礼了。
温眠为沅沅准备的是一个平安扣,她对沅沅的期许就是愿她平平安安。
桌上的准备的抓周物品里,有笔墨纸砚、拨浪鼓、还有欣太嫔放的蝴蝶钗,淑太妃备的小锦囊。甚至还有沈太后派人送过来一个璎珞项圈。
淳安把她的小金算盘放在醒目的位置,朝瑞王萧元禹使了个眼色。
萧元禹不甘示弱,将他那本三字经把小金算盘盖住。
淳安公主作势要拧瑞王的耳朵,就在这会外头传来通报声:“娘娘,陛下过来了。”
温眠有些意外。这些日子陛下政事繁忙,不时歇在承明殿,就连来她这里都是很晚了。更别说白日进后宫来了。沅沅周礼这事她本来就不打算惊动他的。
萧元炽走进殿内,淳安公主和瑞王立马就老实了,都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皇兄。
淑太妃和欣太嫔比起刚刚也要拘束些。
温眠抱着孩子朝他行了一礼,“陛下万福……”
萧元炽扶起她,“若不是汪任提醒朕,都要错过这周礼了。”
温眠:“陛下日理万机,臣妾是怕这小事扰了陛下。”
萧元炽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不知不觉都周岁了。朕既然知道了,也凑份礼。”
说着将一枚玉章放到那些物品当中。
淑太妃和欣太嫔眼中都闪过一丝异色。
沅沅重新被放在桌子的中央,周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品。
桌子的四周都站着人,都紧紧地盯着她会爬向哪边,手里会抓住哪件礼。
沅沅左看右看完全都没有在意周围放的物品,她一心往温眠站的位置爬去,抓住温眠伸过来的手,嘟着嘴要她抱。
温眠笑着摇头,轻声细语地对她说:“要抓了东西才能来娘这儿哦。娘等着沅沅抓给娘看。”
温眠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听懂,她重新把沅沅抱到桌子中央,她往陛下身后躲了躲,不让沅沅看到她,省得又没抓东西就爬过来了。
这回沅沅比之前有耐心了,她拽过那本三字经时,瑞王开心极了,正要欢呼时,只见沅沅都还没拿起来,就撒手去抓那只小金算盘。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算盘有点重,沅沅拿了两下没拿起来。她又摸了摸蝴蝶钗,抓了几下那璎珞项圈,最后翻到一枚小小的印章。
刚好她的小手能够轻易地拿起来,那印章玉质极佳,入手温润,她捏着这枚印章,往温眠那边爬,中途又抓了一只毛笔,挥舞着小手给温眠看。
温眠接住她,看着她抓的毛笔,扬着笑:“我们沅沅将来是要做小才女了。”
至于她女儿还捏这陛下给的那枚印章,想来也是跟才学上有关的。
淳安公主一脸可惜,早知道她的小金算盘再让人做薄一点。
瑞王笑着说:“皇姐,虽然沅沅没有抓到我的三字经,但她抓到毛笔了,以后也要写很多字的!”
说完他又问道:“皇兄,那印章呢?沅沅抓了印章以后是要画画吗?”他记得教他画的老先生,一画完就要摁个印章上去。
这句话问出了其余人的心思。淑太妃和欣太嫔都觉得陛下给的印章应当意义会不一样,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温眠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觉得印章的寓意跟笔墨纸砚都差不多。
萧元炽笑了一声,“这印章,待她长大后可挑一块喜欢的封地。”
众人惊愕不已。
温眠更是不知所措,这,这礼未免太重了。陛下给了沅沅公主的身份和封号已经让她很是感激了,竟然还赐封地。太后娘娘和宗室都不会同意的。
瑞王对此没有多大的感觉,从东明殿出来都还在想,等沅沅可以习字了,他可以教她!
淳安公主和淑太妃回到长春宫正殿后,淳安公主有些感慨地说:“母妃,我都有些羡慕沅沅了。”
淑太妃知道淳安所想,先帝时子女众多,淳安年幼又不算出挑,并不怎么受先帝宠爱。她虽有公主封号,却没有封地。先帝并没有给他的每个女儿封地,只有得宠的那几个。淳安那时便被那几个姐姐给压制着。
淑太妃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我现在觉得最庆幸的是你当初跟温眠交好。”
淳安公主笑了笑,“母妃,我只是说说而已。皇兄性子那么怪,也难为阿眠敢待着皇兄身边。”
淑太妃搂住她肩膀,“别想那么多,各人都有各自的命数。”
—
宁寿宫里,梁太后看着手中的信,她按捺住那股迫切的情绪。
梁太后对张嬷嬷问道:“人都带到京城来了?”
张嬷嬷颔首,“是的,太后娘娘。就等着娘娘吩咐便可入宫来。”
梁太后沉吟片刻,“今儿听说是宸妃在东明殿给那孩子办周岁礼?”
“是的娘娘。陛下也去了。”
梁太后冷哼一声,“又不是亲生的,他倒是次次都赏脸。也罢,等他知道了真相,看他还护着那女人么!”
“哀家心善,也就让她们母女欢喜的过完今日。明儿你便亲自将那些人带进皇宫。并把宁德大长公主和她那个孙子一起传进宫。”
张嬷嬷:“是,太后娘娘。”
—
东明殿。
宴散了后,沅沅玩得累了,被奶娘哄了一会就睡着了。
温眠见陛下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她走了过去帮他捏了捏肩膀,“陛下很累了么?要不要先去睡会?”
萧元炽懒懒地回:“还好。”
温眠想了想,还是说:“陛下,这礼太重,沅沅她……”
萧元炽打断她,“说起来,朕想起一件事。”
“嗯?”温眠疑惑。
萧元炽睁开了眼睛看向她,“你的生辰是不是快了。”
温眠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点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
陛下是在说她的生辰吗?
萧元炽见她呆愣的模样,“怎么,光记着自己女儿的周岁,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她的那块银片上刻着她的生辰,只是她很少过。幼时在侯府的记忆已经模糊,而落入楼子里后更不可能过生辰。只有每年除夕守岁,才是又长了一岁。
她会记住女儿的每个重要日子,是因为不想女儿像她幼时这样,抑或是想要补偿回不去的过去。
温眠移开视线,有些不敢看陛下的眼睛,“臣妾,臣妾不太过生辰。”
萧元炽捏住她的下巴,“那朕给你过生辰。”
温眠喉咙发紧,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陛下对臣妾这么好,臣妾很怕是个梦。”
第86章 这一关,她不过也得过。……
翌日,温眠如同平日一样醒来,陛下已经上早朝去了。她揉了揉酸软的腰,感觉身子要比往日要沉一些。
是小日子快到了,所以才会更疲倦么?
温眠在夏竹和孟秋姑姑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裙。这会时辰还早,她先垫了一碗莲子百合粥,吃第一口的时候觉得有些淡,让夏竹再放了半勺蜂蜜才觉得刚好合适。
温眠吃完后再用了半盏茶才觉得舒服一点。
见时辰差不多便从殿内出来,这会天色阴沉,风声呼啸,孟秋姑姑拿着披风替温眠披上,“娘娘,仔细受凉。”
温眠刚从暖如春的寝殿出来,她拢了拢披风,不禁说:“这天冷得也太快了,感觉像是要下雪了。”
孟秋姑姑道:“娘娘,北边比南边冷的要早些。往年这个时候都已经下雪了,今年还迟了些呢。”
温眠被孟秋姑姑扶着上了轿子,她心想,也难怪下个月就要过年了,这北方该是大雪纷飞了。
不多时,到了宁寿宫。
温眠往花厅走去时,不知为何突然右眼跳了起来。
她抬手贴在右眼皮上,想起一句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虽然只是民间的一句俗语,当不了真。可心里头无端地觉得可能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待进了花厅,需小心应对才行。
温眠甫一进花厅,发现今日过来的请安的人变少了。
往日里这花厅几乎能坐满,宗室里的内命妇们,留语宫中的太妃和太嫔们,甚至还有讨得梁太后欢心的贵女们。
今儿只有秦老王妃和淑太妃还有姨母在喝茶说话。
都是长辈,她走过去见礼。
秦老王妃对她淡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一开始对她寡妇的身份颇有微词,也知梁太后也对她不喜。可她入宫以来都还安分守礼,得皇帝宠爱。秦老王妃待她都还算客气。
欣太嫔拉着温眠的手,关心的问:“路上冷不冷?”
温眠笑着摇头,“不冷的。”
淑太妃含笑说:“快坐下喝杯热茶吧。你姨母看到今日天冷风大,担心你在南方待惯了,不适应这边的冷冽。”
温眠抿唇一笑,“多谢姨母关心。宫人都伺候的妥帖,出门也有轿撵,这寒风不妨事的。”
温眠觉得看到姨母和淑太妃在,且与秦老王妃言笑晏晏。方才眼皮跳动应当只是多想多虑了。
“宁德大长公主到。”
听着宫女的通传,温眠循声望去,只见宁德大长公主扶着宫女的手缓缓步入花厅。
宁德大长公主朝众人笑了笑,“看来是本宫来迟了。”
秦老王妃说:“太后娘娘还没出来,你来的刚好。”
宁德大长公主扫了一眼花厅,咦了一声,“那今日怎么人少了些?”
淑太妃回道:“兴许是太后娘娘喜静,没有让太多人过来。”相处了这么些年,这位梁太后的性子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喜欢热闹便传唤不少人过来,有时喜静了便只点了几人过来。
宁德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施施然落坐了。
她看到过来行礼的温眠,和气地说:“都是一家子,不必这么见外,坐吧。”
温眠对于这位大长公主心情有些复杂,一是由于她的到来,带来了李御史女儿的事,从而让她的旧事也一道被查了起来。更何况她的孙子裴岑,知道她的那段不堪的过去。她对宁德大长公主怀着警惕和提防,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二是这宁德大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是和善。
这让人觉得太矛盾了。
正在温眠胡思乱想的时候,梁太后从里间走了出来。
温眠随众人一道给梁太后请安。
梁太后坐下后,朝温氏看了一眼,见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低眉顺目的静静地坐着,不多话看着本分。
这副乖巧的模样还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就连皇帝都被她蒙在鼓里。
她哪里能容忍得了,这等满口谎言欺君的女子,皇家的名声都要被她给玷污了。
宁德大长公主和秦老王妃都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
梁太后耐着性子跟秦老王妃和宁德大长公主说着话,家常事说完一桩又一桩,一盏茶都喝完了。
连淑太妃和欣太嫔都有些觉得奇怪,梁太后平日里没那么好性子听这么多琐碎的家事。
宫女们又上了一次茶。
梁太后润了润唇,对众人说:“再稍坐片刻,皇帝应当下朝了,哀家让人去请他过来了。”
“请陛下过来?”秦老王妃疑惑问,“太后娘娘是发生什么事吗?”这事一定还不小,一般情况下怎会惊动陛下。
梁太后:“哀家这边查到了一些事。要皇帝在场才好定夺。”
秦老王妃想了一下,“可是上回大长公主说要彻查拐卖官眷千金的事?”
梁太后点了点头:“正是此事。想来,宁德大长公主那边也有了眉目吧?”
宁德大长公主:“本宫也没想到那些贼子竟然都有交集,背后势力错综复杂。”
梁太后:“背后那些势力可慢慢厘清,只是哀家没想到竟然有人胆敢编织谎言,欺君罔上。”
温眠一言不发,捏紧手里的帕子,她就知道从来都没有侥幸。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陛下驾到!”
太监的通传,让花厅内的人神色一变。
萧元炽一身杏黄色的龙袍,将他那张金质玉相的俊脸更添了几分尊贵。
他走过来,梁太后往旁挪了一个位置。
萧元炽脸上没什么表情,“母后将朕找来,所为何事?”
梁太后见他这么不耐烦的模样,心中就有气。她可是他生母,让他过来反而还要看他脸色。
就不知道等会他知道被他宠在心上的女人的真实来历,还能不能是这副神情。
梁太后:“皇帝可还记得你上回同意让人去查李御史女儿被拐一事,后哀家也让人一并查了宸妃当年被拐走丢的事,如今有了结果。”
“哦?”萧元炽来了点兴致,“母后查出了什么?”
这话就问道梁太后心坎上了。
她目光如炬地看向温氏,“哀家派去的人找到了当初带走了宸妃的人。并找到了当初曾经伺候过宸妃的旧仆。”
“只是哀家没想到,哀家查出来的事,跟宸妃当初所言出入很大。”
话音刚落,众人神色突变。
秦老王妃目光审视的看向宸妃。而淑太妃面露担忧,欣太嫔焦急不已,她想说话被淑太妃按住了。
温眠不知道是不是连日的惊惧不安,那股惶恐地情绪反而在此刻能够让她稍稍镇定些。
到了这个地步,不镇定下来也没有其他办法。她抬眸朝陛下看去,见他脸上带着淡淡地笑,莫名地脑海中浮现出那晚他说的那句话。
不要害怕。
她真的能不怕么?
梁太后当即质问:“宸妃你回到京城对外所说,你被拐后生了场大病,那些拍花子看你快不行了,便扔了你,所以你才被那对老秀才夫妻捡到收养?可句句属实?”
温眠咬了咬牙,“自然属实。”
梁太后冷笑了一声,“张嬷嬷,让羽林卫带人上来。”
很快,一个年近四十,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平民男子被侍卫押了进来。
那男子匍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嬷嬷接到梁太后示意,高声道:“贵人问你,十四年前的花灯节上,你和同伙是不是趁乱拐走了几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可是云阳侯府家的姑娘?”
男子哆哆嗦嗦地回话:“草、草民不知道什么云阳侯府的姑娘,就,就挑着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下手。其、其中是有一个穿扮比寻常人家的好,那家婆子看得不紧,正好那小姑娘被推搡出来落单了。草民才,才将她抱走。”
张嬷嬷继续问:“那被你们带走的姑娘,你们怎么处置了?可有扔下一个生病的小姑娘?”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是是会根据那些姑娘的容貌,分成几等,再再卖入扬州那边的秦楼楚馆里。这些姑娘都是冒着风险带走的,断断不会扔下,即便是生病了,也不会扔下的。草民印象中并没有中途病故的姑娘。”
梁太后听到这儿朝张嬷嬷看了一眼。
张嬷嬷心领神会,她走到宸妃旁边,向着那男子道:“你对她可有印象?”
男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坐着一容色姝艳的女子,他瞳孔一缩,飞快地低下头,“这,这,这等容貌即便过去十几年也是有印象的,她,她像极了被我们卖去扬州的富贵人家的姑娘。”
这花厅里几乎落针可闻。
梁太后道:“温氏,你还敢说是句句属实吗?”
欣太嫔朝梁太后跪下,“太后娘娘,怎可轻信此人片面之言。”
温眠道:“太后娘娘,臣妾走失时才六岁。十几年的容貌变化多少会小时会不太一样。此人怎么可凭一眼就认为是臣妾呢?莫不是事先有人教了他该怎么说,故意污臣妾清白。”
温眠也跪了下来,但是对着这萧元炽,“求陛下替臣妾做主。”
萧元炽的手指点了点扶手,语气凛冽:“母后就是让朕过来看这一出?”
梁太后心里突突直跳,萧元炽被那温氏迷惑的还真不浅,开口就想袒护那温氏。
梁太后:“哀家知道只有此人的证言还不够。派人细细查了下去,找了曾经服侍过宸妃的旧仆和邻里。皇帝不妨听听他们所言。”
梁太后见萧元炽没有说话,便让张嬷嬷再把人带上来。
这次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和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
温眠看清了那妇人的模样,是被她留在姑苏的丫鬟华苓。而那对夫妻则是养父母的邻居,两家曾有来往,她住在养父母家中的时候还曾给他们送过糕点。他们的儿子也被养父母教过几年。
华苓双眼通红的磕头,嘴里低低唤道:“姑娘。”
而那对中年夫妻如鹌鹑一般跪着磕头。
张嬷嬷道:“将你们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华苓抿着嘴,还没说话。
那对中年夫妻先说了出来:“回贵人的话,草民旁边的张老秀才根本没有从小收养到大的女儿。他的那个养女都及笄了才被带回家里说是认作了女儿。”
温眠闭了闭眼睛,她站了起来走到那对中年夫妻旁边,“林田,当初我养父看在邻里的份上教你儿子念书,但你那儿子顽劣,不仅不尊师重道还偷了养父的银钱。被养父发现后不再让他去学堂了,你们二人因此怀恨在心,便这番污蔑于我?”
林田眼珠子乱转,他看着张老秀才那个养女如今通身气派,说起话来很是唬人。林田媳妇见当家的被问住了,便道:“你,你本来就来路不明。我们就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模样。”
温眠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一关,她不过也得过。
“你儿子偷钱可是真?被逐出师门可是真?怀恨在心可是真?”温眠记得养母跟她说过,别给林家送吃的了,那家人白眼狼。养母怕她吃亏就说了和林家的旧事。
林田夫妻被这一串问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梁太后皱了皱眉,这找来的人怎这般不中用,竟然被温氏给绕进去了。
萧元炽换了个姿势,随意的往后靠着,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淑太妃见状帮腔道:“太后娘娘,这些人莫不是花言巧语诓骗了您吧?”
梁太后恼怒地瞪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只好让那宸妃的旧仆出来说话。
“此女曾服侍过宸妃娘娘,她最清楚宸妃娘娘的出身。”
华苓跪着朝温眠又磕了一个头,她艰难地道:“姑娘,姑娘是被公子从楼子里赎出来的。奴婢伺候了五年,姑娘生孩子时奴婢也在身边。”
温眠看着华苓,想到当初她离开姑苏时,特意归还她卖身契,还凑了二十两给她,让她嫁人好好过日子。
梁太后见温氏这次不再狡辩了,“宸妃,你还有何话可说?你隐瞒曾流落风尘,欺瞒了陛下和皇家,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温眠觉得自己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了,梁太后几乎将她所有的生路都堵死了。就是要让她在陛下面前认罪,承认她曾经流落青楼。
温眠见陛下一直没有说话,她鼓起勇气朝他看去,见他唇边带笑,眼中有赞许之意。
他不该是动怒了么?这么多证据摆在了他面前。
虽然她争辩了,可只要再找一些人探查下去,便知道她的争辩是多么的无力。
可陛下现在的态度是对她赞许?她是要继续争辩下去?
温眠抿着唇,不屈地对梁太后道:“太后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不知她是受何人指使要污臣妾清白。”
梁太后见她还嘴硬,拍桌道:“来人,让裴岑和金氏进来。”
第87章 清清白白的长大。
众人的视线中,一个身穿秋香色裙袄年近四十左右的妇人,步态扭捏,一双眼睛不安分的乱瞟,被身后的侍卫一推,惊恐之下匍匐跪地,“贵人饶命。”
这副作态让在座的女眷都不禁皱了皱眉。
随后,裴岑走了进来,模样俊逸,气度翩翩。他朝陛下和太后行礼后,站到了一旁。
“金氏,你可认得她?”张嬷嬷在梁太后示意问道。
梁太后见那金氏一身风尘味,举止轻佻上不得台面。若不是要让她出来指认,这种人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
金氏抬起头看到站在那儿玉荣花貌通身贵气的女子,乍看之下竟有些不敢认。待看清楚后,便道:“自然认得,这是民妇精心养大的女儿黛黛……”
这话音未落,一个茶盏便朝她扔了过去,哐当一下疼得她惊叫了一声。
欣太嫔勃然大怒,“你这脏嘴在胡沁什么,竟敢胡乱攀扯好端端的姑娘家,再乱说一句撕碎你的嘴。”
梁太后不满道:“欣太嫔,你这是作甚,这金氏是哀家派人从江南找来的证人,你这般不让她说话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欣太嫔恳求道:“太后娘娘,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可信,太后娘娘不要被她蒙蔽了……”
梁太后很是不悦的打断她,“等她说完,哀家自有定断,你若是再干扰审问,便回你的长春宫。”
温眠对欣太嫔摇了摇头,她知道姨母一向谨小慎微,若不为了她绝不会冒险出头。事到如今,不是姨母一两句话能够扭转的。
梁太后能把金氏找来,又有裴岑做证的话,她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金氏在张嬷嬷的催促下,忍着痛,心里惊恐不已,但也隐隐有股怨气,她没想到黛黛竟然有这种造化能够进皇宫,只是看情形,太后娘娘不容她,才会把她的出身昭示于众。
都是从泥沼里出来的,被赎身了也不过是给富贵人家当个妾,等到年老色衰便被抛弃,这都是烟花女子的宿命。怎就黛黛能运气好到飞上枝头,高高在上。
金氏瑟缩地说:“民妇不敢有虚言。十四年前,春末时节那老许带着一批新货过来让民妇挑选,民妇一眼看中才六岁便长得玉雪漂亮的黛黛,她当时生着病,还是民妇请了大夫治好了她。将她娇养到了十四。后来……”
金氏吞吞吐吐,抬手一指,指向站在的裴岑,其刘刘武铃耙耙佴雾“后来,是裴公子做主赎了黛黛。裴公子,您快说句话呀,当初可是您将黛黛带走的。”
裴岑楞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神色有些窘迫。
梁太后问道:“裴岑,那妇人说的可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裴岑。
温眠垂下眼眸,她感觉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从裴岑口里说出来的话,比金氏等人所说的分量要重多了,也更会让人信服。
她该怎么办?
裴岑盯着祖母那锐利的眼光,还有一道若有若无似寒刀一般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裴岑似下定决心:“臣……臣确实曾在金氏那儿赎了黛黛姑娘。”
这句话一说出来,温眠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悬着胸口上的那块巨石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梁太后看向温氏:“宸妃,你还有什么话说?可知罪?”
就在这时,裴岑突然跪了下来,难以启齿地说:“太后娘娘,臣是在金氏那儿赎了位黛黛姑娘,但并非是宸妃娘娘。只是那姑娘被臣置于外宅家中并不知晓,所以不敢说出来。”
“什么?”
梁太后和宁德大长公主异口同声。
裴岑不敢看向宁德大长公主,只好破罐子破摔,“太后娘娘,祖母。说出来怕污了你们的耳朵,那楼子里的姑娘名字,无非是黛黛、青青、倩倩、云云,臣也不知道这金氏是收了什么好处,竟攀扯到臣身上。臣又不是没有见过宸妃娘娘,若是真如那金氏所说,那臣当初见到宸妃娘娘的时候不就认出来了吗?哪还用得找金氏这般巴巴的指认呢?臣游走在那么多秦楼楚馆,见多了这种老鸨见钱眼开的模样……”
这一番话不仅让秦老王妃和宁德大长公主懵了,也让原本陷入绝望的温眠也怔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竟然说没有见过她?裴岑居然在帮她?
梁太后被这变故也惊住了。怎么会不是?
然而就在此时,有宫女进来通传:“娘娘,母后皇太后娘娘过来了。”
梁太后脸色极其难看,沈氏深居浅出那么久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可沈氏是嫡母皇太后,身份比她要贵重。梁太后不得不站了起来。
沈太后扶着沈南玥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的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碧玉佛珠。
众人都起身躬身行礼。
就连萧元炽也慢腾腾站了起来:“母后怎么过来了?”
沈太后拨了拨手里的佛珠,她朝梁氏看了一眼,又对皇帝回道:“哀家听说这儿弄了个三堂会审,特意过来听一听。”
梁太后听出沈氏语气里的嘲弄,就知道她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的。
萧元炽语气冷然:“这场闹剧不过是梁母后被人蒙蔽,让宸妃受了委屈。”
梁太后险些没将咬碎,这事都还未结束,她这个好儿子就开始断言她在冤枉宸妃了?
沈太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听了几句缘由。她道:“哀家当初听到李御史女儿的事情后,也想到兴许会有人在宸妃身上做文章。便也让人去了一趟江南。既然这么多人都见了,不妨再见两个。”
秦老王妃和宁德大长公主意识到沈太后会插手,是因为宸妃当初嫁的那个是沈家养在外头的那个儿子。也是沈太后的侄子。
这老鸨的话所言,若是真的话,难不成沈家子会娶一个妓子吗?那沈家也会被笑话。
沈家顶着被陛下所不喜的压力,也要出来证清白吧。虽然裴岑所言驳了那老鸨的话,但还有一些疑点。
不知沈太后找了什么人过来。
在众人的等待下,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妻和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对夫妻看起来敦厚,男的跪下磕头:“草民张木原叩见贵人。”
那女子似乎有些害怕,抱着一个蓝色的包袱跟着磕头,但不敢出声。
那位老者也一道跪着:“草民顾行,拜见贵人。”
温眠看到那位老者的时候,眼中不由浮出了泪水。她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老大夫。
沈太后说:“既然有人以邻里名义来说不曾见过宸妃幼时模样。他们的话且听,但那对老秀才夫妻的亲侄子的话,也该听听吧。张木原你来说。”
那名叫张木原的男子这才敢抬头,“回贵人的话,草民的伯父伯母一直四十多了都一直没有孩子,好在上天垂怜,让他们捡到了一个重病的女孩。当时他们给那孩子喂了药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大好,身子很弱。他们担心孩子会夭折,便将孩子送往行医的好友顾大夫那儿养着。草民伯父伯母时常会去探望孩子。所以作为邻里的林田夫妻没有怎么见过这孩子幼年的模样。”
老者也说道:“那小姑娘养好身子后,老朽发现她有学医的天分,便教了她一些医理,多留了几年。不知姑娘可还留着老朽赠你的医书?”
温眠捂着唇,点了点头,她怕自己会哭出声。
这时一直没敢出声的妇人,低着头打开蓝色的包袱,里面是一身小孩的裙裳,看那样式有些旧,但也看得出面料昂贵。
“回、回贵人的话,这是当时捡到那孩子换下的衣裳。这身衣裳都保存着,草民伯父说也许哪天那孩子的亲人能寻来,作为相认之用。”
沈太后让闵嬷嬷将那衣裳拿过来,她对着梁太后和秦老王妃说:“这衣裳的样式和面料绣娘针线的手法,还有留下的徽记。一查便知是不是出自云阳侯府。”
秦老王妃将那衣裳接了过来,她细看之下不由颔首:“我有个孙女跟宸妃差不多岁数,当年她也有这个样式的裙裳。”
秦老王妃的话,这是信了沈太后的话,也朝温眠看过去,“你这孩子受苦了。”
梁太后面色铁青,还未等梁太后反应过来,原本匍匐跪在地上的丫鬟华苓,似挣扎了许久,朝着温眠的方向磕头,“姑娘,奴婢对不起姑娘,是有人拿着姑娘的画像到江南四处打听。还出了重金套奴婢的话,奴婢那丈夫欠了赌坊的钱,逼得奴婢昧着良心收下那重金还赌债。可,可那些人说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话办事,就要杀了奴婢的家人,奴婢真的没有办法……”
温眠这会都有点恍惚了,华苓反水在求饶,说出自己是被人收买的?
若不是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也要真的相信,曾经那些苦难都没有发生。她是真的被张老秀才夫妻收养,被顾老大夫教医理,清清白白的长大。
华苓一说完,那金氏和林田夫妻还想说什么争辩,便已经被羽林卫堵了嘴。
萧元炽眼底淡漠的看向梁太后:“母后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梁太后看着那眼神莫名地感觉到了胆寒,这种时候她还能问什么?
萧元炽扬眉,“既然母后没有要问的了。”他的手指随便点了点,“那先将几个拖出去拔舌剜眼,示众凌迟。至于这个丫鬟先带去千机卫查一查她所说的幕后之人。”
金氏几个挣扎着想要求饶,直接被羽林卫干脆利落地拖了出去,更有人经不住吓晕了过去。
不过眨眼之间,这个花厅里又重归于安静。
不管是两宫太后,还是秦老王妃、宁德大长公主都不敢出声。裴岑更是把头低埋着,恨不得陛下见不到自己。
第88章 让你心生欢喜。
从宁寿宫出来,秦老王妃和宁德大长公主二人颇有默契的同行了一段路。
秦老王妃抬头看了一眼从乌云中透出来的一缕金光,“看样子要天晴了。”
宁德大长公主停下脚步,笑着道:“是啊,虽风大,好歹是见日光了。”
秦老王妃感叹一声,“经此一事,往后无人可再疑宸妃身份了。她从侯府之女到被老秀才收养还要学医过得太不容易了,今日又受了这般委屈,也幸好清者自清……”心里虽然对于梁太后的做法有些微词,但到底顾及到她的身份,秦老王妃也没有再说下去。
宁德大长公主神情未变,点了点头,“宸妃是个有后福的。”
秦老王妃:“难怪你当初你刚见她就了给她那么重的礼。”
宁德大长公主只笑了笑道:“那玉镯她戴起来更适合。”
秦老王妃倒没想到宁德大长公主会这么看重宸妃,她没再多说什么了,与宁德大长公主辞别,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梁太后要静养,这皇宫要有段日子不用进来了。
等秦老王妃离开后,宁德大长公主也进了马车,她看了一眼外头站着的裴岑,冷声道:“还不给本宫滚进来。”
裴岑一悚,硬着头皮踏进马车。
刚一进来就见掌风扇了过来,裴岑连忙抬手往后一躲,求饶道:“祖母,别打脸,别打脸。”
宁德大长公主气喘吁吁地在裴岑身上狠狠捶了几下还不够解气,“混账东西,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裴岑老老实实地跪下,“没、没有了。孙儿怎么敢瞒着祖母。”
宁德大长公主眯了眯眼,“那你方才说的外宅安置了一个女子可是真?”
裴岑往后缩了缩,“倒、倒是真的。”
宁德大长公主恨不得随手找东西抽过去,实在没找到趁手的只能狠狠地瞪着他,“你知不知道本宫这次回京是要给你找媳妇的?你这般置了外室,哪个好人家敢将女儿嫁给你?你还要不要前程了!”
裴岑反正脸皮厚,他知道祖母是雷声大雨点小,他膝行向前,替祖母捶腿,一边说:“我这风流的名声也传到了京城,本来也不会有勋贵名门肯将心疼的女儿嫁给我。祖母与其想着往后靠岳家提携,不如、不如我自己博前程。”
宁德大长公主凝视他片刻,“方才在宁寿宫所言,便是你所谓的博前程?”
裴岑不自觉地摸了一下鼻子,他含糊地说:“哪能啊。祖母,我那是博命啊。陛下面前哪敢胡乱说话,我又不是不要脑袋了。”
宁德大长公主见他这模样就来气,“原本李御史那女儿一事,本宫就觉得隐隐不对,似乎有人想借本宫的手来行事。尤其是得知宸妃也曾幼时走丢后,便先跟陛下通气了,借千机卫的手去查一查背后是谁在操控。谁想到,你倒先瞒着本宫这么大的事!”
裴岑有些冒冷汗,他不知道祖母是不是一语双关,或抑是猜到了什么。
裴岑:“孙儿不敢。孙儿不敢再瞒祖母。”
宁德大长公主语重心长:“阿岑,你要记住,祸从口出。”
裴岑赶紧道:“孙儿谨记祖母教诲。孙儿只敢言真话,所作所为都天地找昭昭可见。”
宁德大长公主缓缓地舒出一口气,皱了皱眉,“你能记住便好。一边待着去,本宫看着你就心烦。”
裴岑知道这一关是过了,他老老实实缩到一旁,此刻心里头思绪万千。
他自己也没想到再见到她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几年前他那时听江昭言词之中是想给她找个好的归宿,他曾毛遂自荐被江昭嫌弃了。江昭此人病歪歪的,人倒是个君子。江昭酒后提起过,若是他走了,希望他能够看顾她一二。可等他收到消息,已经是她住的旧宅被烧,不知去向。
他也有让人去寻找,可谁知道后来居然被千机卫的人找上门来了。
千机卫,陛下的亲卫,监察天下百官。他自然不敢隐瞒。
他怎么也没想到,被他视为孤苦无依的她,居然给自己找了一个这么大的靠山?这都快把他吓死了。
裴岑挑起车帘,看到马车已经从皇宫里出来了,两道是街市上热闹的叫卖声。他心想,现在江昭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够安心了吧。
—
沈太后回到仁寿宫,沈南玥端着热茶奉上:“姑母,陛下让梁太后学您一般好生在宁寿宫里吃斋念佛静养,是不是禁足了她?那您要出来主持宫务吗?”
沈太后端着茶拨了拨,慢慢地喝了一口,才道:“不急。如今有宸妃协理六宫,且看看。”
沈南玥抿了抿唇,“这回多亏哥哥及时派人将那几人接进了京城。不然……”
沈太后迟疑了一会,喃喃地道:“是啊。”但是她心里头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几人来的太快了些,按照自远的回信上的推测来看,应是没那么快到京城,不会刚好在今日就能去给温氏作证。
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似的,故意借她的身份来将这几人推到人前。
沈南玥见沈太后有些心不在焉,问道:“姑母是有什么顾虑吗?”
沈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还是有些担心你哥哥。这匪患怎么会越剿越多,太不寻常了,哀家担心会有兵变。”
尽管最后两个字说的很低,沈南玥还是被吓到捂住了嘴巴。
沈太后神情肃穆,“所以现在宜静不宜动。且再看看。仁寿宫跟以往一样,照常吃斋念佛。”
—
温眠已经回了东明殿,此时正躺在寝床上。姨母欣太嫔不放心她,一路陪着她回来的。
她红着眼睛看向坐在床头的姨母,低声道:“姨母,我好多了,您别担心。”
欣太嫔见她还强撑着的模样,更心疼了,忍不住也跟着垂泪,“好孩子,你受了太多苦了。”
温眠眼睛酸涩,牵了牵唇,“姨母,我已经很幸运了。不是么?”
欣太嫔拿帕子拭泪:“所幸上天垂怜,陛下英明,从此无人可再疑你了。”
温眠默然,是啊。她以前所说的谎,所想掩盖的秘密,今日全部都有人出来替她圆了。
她所说的都成了真。
不知道是不是在宁寿宫对峙时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回东明殿后就感觉特别累。尤其是腰,比平日更容易酸,才会躺在床上歇息。这种感觉让温眠有了些顾虑。
这会又开始觉得眼皮有些重,困意席卷了上来。
欣太嫔有所察觉,她摸了摸温眠的额头,并不烫没有发烧,“阿眠,你累了就睡会。姨母陪在你身边,你别怕,安心睡。”
温眠闭上眼睛,感受到姨母的气息,渐渐地睡了过去了。
欣太嫔一直坐在床头看着温眠,就连孟秋姑姑进来跟她换换,让她歇会都不愿意。
直到萧元炽到了东明殿,欣太嫔才惊觉地站了起来行礼。
萧元炽抬了抬手,“这里有朕,太嫔先回吧。”
欣太嫔自是不敢多留,她也放心将温眠交给陛下。
萧元炽在床头坐下,垂眸看着她的睡颜。他往后倚靠,也闭上眼睛养神,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他连日烦躁的心渐渐缓和下来。晋州的匪患和陈国边境的异动,接连而来的事忙于朝政,也只有在她这里才有片刻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温眠在睡梦中感觉有些饿了,幽幽转醒,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身边坐着一个人。
他身上的气息那股淡淡的檀香和药香,是陛下。
温眠从被褥中伸出那纤纤玉手握住了陛下放在一侧的手掌。
他的手掌很暖,也很大。
萧元炽在温眠伸出手的一刹那就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去抓握他的手掌,他微微一动,与她十指交握。
温眠被萧元炽的动作惊了一下,但她没有松开,“陛下,这是你给臣妾的生辰礼吗?”
萧元炽挑了挑眉,语气含糊:“你猜。”
温眠弯唇一笑。陛下要她试着信任他。要她不要怕。告诉她既然有苦衷就是无罪,要她什么都不用告诉他。
其实她根本就没怎么见过养父的侄子夫妻,更不知道自己还有幼时走丢的衣裳在他们手中。她当初被拐后,那些人见她衣裙精致,便扔了一套麻布衣裙给她换上。她当时穿的衣裳早就被当掉了。
而顾大夫更是没有从小照顾她,是被赎出来后,她害怕自己没有用处,主动学医理去照顾夫君,才让顾大夫教她。起先顾大夫并不怎么想教她,是看她诚心刻苦才勉为其难指点一二,后来才向她传授更多。
还有裴岑否认,华苓的悔悟。
这一切都是陛下赐给她的一场重生。
从此清清白白,与过去那段昏暗的日子彻底断了。
她忽然想起来,夫君曾对她说过的一段话,阿眠,将来你总会遇到心动的人。他不需要你敬仰,不需要你感恩,不需要你侍奉,他会让你怦然心动,让你甜蜜酸涩,让你心生欢喜。
不会再惶恐害怕。
温眠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十指交握的热度,让她忍不住落泪。
“谢谢陛下。”
萧元炽皱了皱眉,这样轻轻地一声,让他的心像被什么捏住了一样。
“怎么又哭了。”萧元炽的话刚说完,忽然一阵热暖的香风朝他扑了过来,紧接着他的腰就被怀里的人给环住了。
萧元炽身子一僵,这温香软玉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感觉到怀里微弱的颤抖,如雏鸟一般的依赖,还是头一回这么往他怀里钻。一股陌生的情绪窜上心头只想让他把温眠搂得更紧,恨不得融入骨血。
温眠埋在他的怀里,不想做什么,就想这么靠着。她觉得,如果她的预估没有错的话,也许过些日子她也可以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
第89章 是喜脉无疑。
温眠渐渐发现自己的口味有点变化,比以往要嗜甜一些。
醒来的也迟,容易犯困。
好在两宫太后都宣称要静养,免了早上的请安。
她会犯懒的多躺一会儿。
算算时日,她的小日子也一直没来,她的腰也总是隐隐有些酸。
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温眠觉得自己兴许可能是有了。
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若是真有了,月份也还尚浅,为了稳妥起见等过阵子再请太医诊脉看看。
临近年关,陛下忙于朝政,有时宿于承明殿,有时候回来她这边太晚了,她已经睡着了,他也没有叫醒她。只是在她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陛下将她揽入怀中,她只翻个身,蹭了蹭那个暖和的怀抱继续睡。
不知不觉一晃便到了她生辰那日。
待她幽幽转醒,陛下跟往常一样先去上朝了。
温眠撑着头醒了会瞌睡,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越发的犯懒了。自从不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后,她仿佛没有了约束。东明殿里没人敢来扰她,只有孟秋姑姑担心她睡太久了会不时进来看看她,或是沅沅醒来后会要奶娘抱着来找她。
这天孟秋姑姑特意先备好了礼服,守在床边提醒,“娘娘,玉堂殿已为娘娘设宴了。”
温眠后知后觉想起来陛下说过,要给她过生辰。
原本以为是在东明殿请宫中亲友过来小聚即可,没想到将宴设在了玉堂殿。
等温眠过去时,玉堂殿内坐满了等候的内外命妇。
勋贵官眷的夫人们看到独宠后宫的宸妃娘娘身着朱红色裙裳,云鬟雾鬓头戴赤金衔珠凤钗,那张姝艳的脸如远山芙蓉。
“恭祝宸妃娘娘芳辰。”
勋贵夫人们齐声行礼。
温眠落座后免了众人的礼,她头一回是宴席上的主人。
她望向席间,沅沅被姨母抱着正在跟淑太妃说着话,瑞王正拿着一个玲珑塔在逗沅沅,淳安公主端着酒杯与她相视一笑。
德高望重的秦老王妃和宁德大长公主也都来了,宁德大长公主身边的裴蓉小姑娘乖巧地聆听。
温眠还看到了云阳侯夫人徐氏和她的嫡妹温渺,其他很多内命妇她都眼熟,是曾经或多或少在其他宴席上都遇到过的。
紧接着,便是这些内命妇们献礼。
温眠看着如流水般的礼物一一献上,有名贵的首饰头面、玉石莲花、红珊瑚树、宝石翡翠、观音玉像……
期间汪任领着一众手捧贺礼宫女太监过来,将陛下赐得礼单念了一大串,各种奇珍异宝,稀世珍品。
每叫出一个名字,让在坐的夫人们都惊异地交头接耳,暗暗说道:“这排场,怕是皇后也差不多了罢。”
温眠看得眼花缭乱,就好像缺失十几年的礼物在这一刻都补上了一样。
随后沈太后派了沈南玥也送了如月华一般的浮光锦过来。
就连陈国使团遣人前来献上了天山雪莲。
至于梁太后那边倒是没有动静。
不过这会温眠顾不上这个了,献礼后,便有宫人编排了舞曲,还有戏班子唱戏,甚至还有变戏法的献技。这个瑞王看得最开心,沅沅也跟着坐在一块,不时发出惊叹声。
这场宴席办的热闹又好看,那些经常赴宴的夫人们也都看得很是入神。
待到宴快结束时,陛下过来了。
温眠跟众人一道迎圣驾。
萧元炽扶起温眠,说道:“梅园的梅花开了,你随朕来。”
离得近的勋贵夫人们听到后神色各异,原本她们都还在想这宸妃娘娘的芳辰,陛下怎么一直没有出现。
原来是等着要带宸妃娘娘去赏梅。
瑞王萧元禹看到皇兄和宸妃要去梅园,他也兴致勃勃地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刚抬腿,便被淳安公主给拎住了衣领,“你去凑什么热闹。”
瑞王回过头看到淑太妃和欣太嫔都在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尤其是欣太嫔怀里还抱着沅沅。
瑞王说:“你们都不去吗?沅沅也不跟着去吗?”
淑太妃摇了摇头,“我们下回再去,瑞王殿下不如陪沅沅随我们一道回长春宫玩会?”
瑞王看着皇兄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而他又被皇姐拽着根本走不了,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下了。
—
还未步入梅园,温眠就闻到了弥漫过来的冷香。
很快,映入眼帘的是如林般的梅树,枝头缀满了盛放的梅花,粉如晚霞,白似皎雪,淡黄如月色,还有清雅的绿梅,清幽而淡雅,暗香浮动。
温眠觉得走在林间闻着这股暗香,沁人心脾,不禁放松了下来。
“太美了。”温眠感叹道。
萧元炽站在她身侧,伸手折下一支红梅递给她,“不过朕倒是更喜欢桃林。”在萧元炽心里,曾经梦到过的那一片桃林,那满山盛放的桃花,还有那阵阵的桃香才让人魂牵梦萦。
眼下这寒冬里,只有梅花的绽放似这份绚烂。
温眠接过那支红梅握在手中,她笑眼盈盈,“臣妾也喜欢桃花。”
萧元炽凝视着她的笑颜,雪白的肌肤透着粉,他捻了捻手指,握住她的腰肢将她圈到怀里,俯身吻去飘落在她唇上的花瓣,柔软娇香,一点点的研磨捣碎,恨不得一口吞入腹中。
空旷的梅园里,风声簌簌,漫天花雨,带着喘息的呜咽声让静谧的梅园多了几分缠绵缱绻。
温眠脸上很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陛下的眼眸虽然漆黑如深渊一般,但却炙热地让她羞怯地移开眼,她低声道:“要天黑了,陛下,我们回去吧?”
萧元炽稍稍松开了温眠,抓紧她的手,“随朕来。”
温眠带着疑惑,跟着陛下穿过梅林,她才发现一路上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不见了。
偌大的梅林之中就只有她和陛下二人,行走之间,空中不时飘落梅花花瓣,温眠眼看着天边最后的光线暗了下去。
天地间陷入了黑暗之中,温眠不由想起了在古禅寺后山的晚上,也是在夜色中,陛下背着她往山下走安心又沉稳。
只是不知,陛下现在要带她去哪儿。
穿过月洞门,视线霍然开朗,前方一片空旷,幽暗之中隐隐看到搭建了高棚的轮廓。
忽然,在那高棚之下一行人出现手持木棒,扬臂高挥猛地朝天空一泼洒,漆黑的夜空乍现万千火光,火树银花,如银河繁星坠落,高棚之上也站在人影,同样的动作接连不断,那铁花如雨,漫天而下,将整个夜空都照亮。
温眠被这一幕震惊,脑海之中想起了那句诗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转瞬而消散的绚烂,美得惊心动魄。
温眠久久未回神,直到听到身边的人的声音:“但逢良辰,顺颂事宜。”
伴着那声,万千的火花又腾空炸开,璀璨如星。
温眠抬眼朝陛下看去,原来这才是陛下真正送给她的生辰礼。
那张如同在万千星辰中的俊美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不真实的感觉。
温眠抓着他的手臂,“陛下,臣妾有话想告诉您。”
萧元炽有点意外,见她脸红带羞,似有犹豫。
他倾身过去揽住她。
温眠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说完,萧元炽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难得的闪过错愕之色,圈着她腰的手臂愈发收紧,“当真?”
温眠羞恼地道:“臣妾骗陛下做甚。”
登时萧元炽将温眠打横抱了起来,他面色凛然:“阿眠,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朕,你……”
温眠被他吓了一跳,抓着他的衣襟。
萧元炽一边抱着温眠往回走,一边朝退在暗处的汪任斥道:“还不去把御撵抬过来!”
汪任一个激灵,不知道陛下怎么突然发火了。这打铁花不是极其精彩么?难道没有博得宸妃娘娘欢心不成?
他瞧见陛下抱着宸妃娘娘走过来,心中惊疑不定,难不成宸妃娘娘受伤了?他更不敢耽搁,让太监们抬着御撵赶紧过去。
汪任见陛下脸色似有激动但又极力的忍耐,一会儿那脸色又冷然凝重的直接抱着宸妃娘娘就上了御撵。
而宸妃娘娘被陛下披风裹着连脸都没有露出来。
汪任大气都不敢出,放下轿帘,对抬轿的太监使眼色,稳稳当当地抬去东明殿。
“你竟然跟朕在梅园走了这么久,都不说?”
御撵中飘出来的话,让汪任支起了耳朵,宸妃娘娘是瞒了陛下什么事惹怒了他么?可那梅园也没走多久吧?
“还跟朕站在冷风里吹了这么久?”
汪任心想,不是您自己安排了这打铁花给宸妃娘娘一个惊喜么,怎么就是吹冷风了呢?
“红什么眼睛,朕又没凶你。”
汪任心里暗暗啧了一声。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东明殿,萧元炽抱着温眠下来就往寝殿走去,并吩咐道:“去太医院把院使和邓太医给朕叫过来。”
汪任急忙去办,担忧这宸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了?连太医院的院使也要一道叫过来。
一进寝殿,温眠就被萧元炽脱了外裳塞到床上。
温眠都快热出汗来了,她朝陛下看了一眼,小声说:“臣、臣妾没事的。”
只是她见陛下坐在床头沉默不语,那双如墨的眼眸静静地盯着她瞧,她被瞧的心里直打鼓,老老实实地往被窝里缩了缩。
说来也奇怪,虽然陛下这副模样,但她好似不像以前那般惧怕,更多的是一种未有的新奇情绪。
期间孟秋姑姑进来送了一次燕窝,温眠喝完了重新躺下,看了一眼陛下手边的燕窝还未动,又问了一句,“陛下,你不饿么?”
萧元炽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这点燕窝你就够了?这碗你也吃了。”
温眠连忙摇头,她一次吃不了那么多。
不多时,外面传来太医求见的声音。
温眠披上衣裳放下床幔,听到以前熟悉邓太医的声音,“娘娘,请您伸出手来。”
温眠照做。
她感觉到太医的手搭在她的脉上。
随后又换了太医院院使也来诊脉,这两位太医都没出声。她心里也跟着悬起来,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待后面那位院使站了起来,朝陛下躬身道:“恭喜陛下娘娘,是喜脉无疑。娘娘应是才堪堪两月,脉象上来看,娘娘气血比以前足些了,腹中胎儿康健。”
温眠悄悄松了一口气。
萧元炽眉眼舒展,心中激荡难掩喜色:“去给宸妃开安胎方子,不可有任何闪失。”
“臣遵旨。”两位太医都知道此事之重,这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嗣。
待太医离开后,帷幔被揭开,温眠见陛下怔怔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来扯了扯陛下的衣袖,“陛下,你在想什么?”
萧元炽捏住她的手,双眸眯了眯,“朕在想,要把你藏到哪里。”
第90章 他都不敢信自己。……
温眠觉得陛下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有些奇怪。
萧元炽本想脱了靴陪她躺下,动作一顿站了起来,对温眠道:“你先好好躺着,等朕回来。”
温眠等陛下走出外间,唤了孟秋姑姑过来,“姑姑去劝着陛下用些晚膳,我这边让夏竹梅素进来就行了。”
孟秋姑姑点了点头,“娘娘放心。”说完便走了出去。
温眠到底还是慢慢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遍,待夏竹和梅素扶着她重新躺进被窝不久,陛下也回来了。
温眠循声看去,见陛下换了一身衣裳,隐隐带着水汽,显然是刚沐浴完。
跟在他身后的孟秋姑姑低头端着一碗药也走了过来。
萧元炽看向床榻上的温眠,不由蹙眉,“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吗?”
温眠见他这副模样,如何不会猜到他所想,她想笑又无奈地说:“陛下,臣妾是有孕了,不是生病了。”再说就算是生病了也是能下床行走的,陛下是不是对此有误解呀。
萧元炽坐下,把孟秋托盘中的药端了过来,“趁热喝了,也能祛寒。”
温眠闻到那飘过来的苦味,她往后缩了缩,这安胎药怎么熬的这么快,可瞧着陛下的眼神,她是躲不过去。
好在孟秋姑姑及时将浸了蜂蜜的蜜饯端了过来,温眠屏住呼吸闭着眼睛把药喝了,赶紧拿了蜜饯含入口中。
一连吃了好几块,平日里她都没有这么喜甜的,知道那股甜丝丝的味道驱走了最后一丝苦味才停下来。
萧元炽眸光暗了暗,她都不知道这会她整个人闻起来有多么甜,那股桃香混着一种清甜,让他牙齿都忍不住痒了起来。
萧元炽目光落在她被锦被盖住的小腹上,他挥退了宫人。
他自己动手将温眠给捂严实了,再躺了下来。
温眠没一会就感觉到热了,这屋子本就有地龙取暖,陛下又给她盖的密不透风,实在不舒服。
温眠将锦被扯松散一些,她伸出手搭在陛下的手臂上,轻声道:“陛下,臣妾身子没那么多弱,不会着凉的。”温眠觉得陛下应是怕她在逛梅园吹了冷风,才让她喝安胎药的时候说那药里也能祛寒。
萧元炽感觉一股暖香侵袭过来,温眠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身上那股香甜的闻到越发的浓郁了。
萧元炽忍了忍,没忍住。
如巨蟒一样将猎物一点点的拖入怀里,圈地紧紧的。
温眠窝在陛下怀里,感觉到那滚烫的手掌贴在了她的小腹上来回的摩挲。
“都两个月了,怎么朕摸着都没什么变化。”
温眠有些羞意地说:“腰上长肉了,胖了点的。”
萧元炽的手掌滑过,他轻轻地捏了两下,那身子颤了颤倒没有乱动,他抿了一口她软软地耳垂,声音危险:“你放心让朕这么肆无忌惮?”
温眠的脸更红了,她都有孕了且日子还浅,陛下总不能真做什么的。
“臣、臣妾相信陛下。”
这么一句轻轻柔柔的话让萧元炽的动作滞住。
“就这么信朕?”
温眠点了点头。
萧元炽看着她那双水润的杏眼,在这方面,他都不敢信自己。
尽管现在把她搂在怀里对他来说是种折磨,可若要跟她分房而居他又宁愿这般难忍着。只是心里头开始盘算起日子了。
不过,在这温香软玉中萧元炽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出声:“阿眠,朕有些话想同你说……”
温眠疑惑地抬眼。
—
宁寿宫的宫人们屏声息气,梁太后娘娘刚刚发了一通脾气将晚膳都掀了,这会宫人们将重新做好的晚膳端了进去。
梁太后看着桌上又摆上了冒着热气的菜肴,她没有任何胃口。
她听着宫女的回禀,说那温氏的生辰宴办的如何的热闹,这朝堂皇亲内外命妇都来朝贺,一一给她献礼,还有萧元炽赏赐了不少珍品给她。这排场都要赶上皇后千秋了。就连她的寿辰,萧元炽也未曾这般用心过。
她是萧元炽的生母,本该是后宫最尊贵的人。如今萧元炽对外说让她静养,实则是让她禁足了。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就算是从江南找来的人有问题,那她也是被蒙蔽了。他竟然不顾孝道,把她这个生母给禁足了。
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这时张嬷嬷被宫女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她得知梁太后一直没有用膳,不放心地过来劝道:“娘娘,身子要紧,你多少吃点东西。”
梁太后看着虚弱的张嬷嬷,心里的怒气未减,张嬷嬷这个年纪了都被杖责了,这个伤养了大半月了都还未好透。这可是她身边的心腹嬷嬷,萧元炽这哪是罚张嬷嬷,分明就是一再地打她的脸。
梁太后皱着眉,“让你好好休养,怎么又过来了。”
张嬷嬷道:“老奴知道娘娘心里不痛快,怎敢再休养。总要陪在娘娘身边才放心。”
梁太后让宫女退下,赐张嬷嬷坐在说话。
她确实心憋得难受,“他跟哀家之间不像母子,倒像是仇人一般了。”
张嬷嬷赶忙道:“娘娘慎言啊。”
梁太后:“他都能做出让哀家禁足的事,哀家又有什么不可说?他这般大张旗鼓地给温氏做寿,不就是耀武扬威么,给那温氏撑腰。这还有将哀家这个生母放在眼里?”
越说她就越心痛:“他自己不痛快,便让哀家也不痛快。哀家的瑞王养的好好的,比他要乖巧听话,接过他二话不说就把瑞王抱走养在他的承明殿。现在瑞王只能偶尔来见哀家,也不像以前那么听哀家的话了,但好在还会挂念哀家。如果瑞王一直养着哀家身边,定不会像他那么对哀家。”
梁太后想到什么,压低声音说:“张嬷嬷,你说,他是不是知道当初那事了?可,可哀家也不是故意,哀家也不知道有问题啊。”
张嬷嬷忍着痛起身走到梁太后身边,按住她的肩膀,“娘娘,您不能自己先乱了。陛下应该也只是气头上,等到除夕那日您总是要出现在大宴上的。”
张嬷嬷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犹豫地说道:“娘娘,这是顺安候派人递给您的信。您要不要看看?”
梁太后有些意外,她把信拿了过来,看着信封上的字迹,神情有些变化,她将信件打开,看着里面的写的内容,不由喃喃道:“这种时候也只有魏川还记得……”
她将那信再看一遍,便走到烛台旁,把信烧了。
没过多久,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后娘娘,东明殿那么请了太医院院使过去了,好像,好像是宸妃娘娘有孕了。”
哐当一声,花瓶落地,梁太后不可置信地:“什么?温氏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