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这算什么修身养性。
回行宫的路上,温眠的马车里要比来时显得安静许多。
淳安公主显然有了心事,发着呆偶尔叹息一声。
瑞王则吃饱喝足后,呼呼大睡了起来。
温眠拿着团扇朝淳安公主扇了扇,轻声问:“怎么了?昨晚你何时回去的?”她醒来后忙着制药的事,后来又陪着梁太后用午膳,一直没顾上跟淳安单独说话。
淳安公主听着她的轻声细语,正烦闷的她忍不住倾诉,“阿眠,那传闻都是假的。我等了许久都没有瞧见天池里出现什么如意郎君的模样,陆宪那厮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气得我一宿都没睡。”
温眠见她这样心里其实猜到了结果。她温声道:“莫急。如意郎君可再名册里细细看看,了解一番。这种眼见为实的郎君,比那种传说要靠谱。当初你告诉我,若是没见着就当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不再乱想了。可不能食言呀。”
淳安公主叹一口气,“理是这个理。可心里总是不太甘心。不知道选的对不对,所以想把这个交给上天,想直接知道答案。”
淳安公主往温眠身边靠了靠,“阿眠,我的那些皇姐当初也是千挑万选,有些是父皇指的,有些是听从了母妃的,也有是自己选的。刚开始也都恩恩爱爱,可日子一久过得如意的甚少,大多夫妻之间不睦,互有怨恨。
三皇姐那时就选了她喜欢的,那家人也欢喜的尚主。可谁知三驸马先前是有心上人的,为了家族才无奈同意尚主。一开始三驸马装的很好,跟三皇姐柔情蜜意了一段时间,后来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又跟外面的女子纠缠在一起。三皇姐当时怀着孕,冒着雨去别院找三驸马,撞到了不堪的一幕。
三皇姐怒极,当着三驸马的面,当然让人将那女子打死。当晚她的孩子也没了。三驸马自此之后就跟烂泥一样,天天窝在书房里画那女子的画像。三皇姐烧了后又重新画。三皇姐没有休了驸马,她说她恨驸马,不想让他解脱。休了他反会让他高兴,就这么耗下去。”
淳安说完有些低落,“阿眠,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能选驸马的家世、相貌、品行,但选不了他们的心。”
温眠算是明白淳安的心思了,她是想要两情相悦,同时又担忧婚后的日子。
“淳安,天底下无数的女子都跟你有着同样的烦恼。她们一样都对未来有着不确定,不知道未来夫君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更加无法预料往后会有什么变故。她们尽管也担忧害怕,但都要去面对,用自己的方式将日子过好。淳安,你有很多选择。便是真选错了,你也能有新的选择。不要害怕,很多事情要去试了,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淳安楞了楞,母妃从来都是跟她说,要看准了,好看了就不准反悔了,往后和驸马好好过日子,要有手段去笼络男人,不要像三皇姐那般虽然痛快了,却也被背上了恶名。她不喜欢母亲的这种说辞,可三皇姐的事终究还是让她有了阴影,她怕自己也陷入那样的境地,便一拖再拖不想成亲。
可阿眠刚刚这么一说,她的心里仿佛轻松了一点,是啊,说到底她还是缺乏胆量。三皇姐不肯放过她自己,但是她不是三皇姐,她可以做不一样的选择。
淳安公主抱住温眠,“阿眠,谢谢你。”
温眠垂下眼眸,轻拍着她的后背。
虽然是在安慰淳安公主,又何尝不是这么对自己说呢,不管往后发生什么,她会尽自己所能把日子过好。
—
夜幕降临时分才到达行宫,众人都有了倦意各自回去休息了。
温眠也有点心急的想见到沅沅。
刚进漪兰殿温眠没有见到贺姑姑抱着沅沅出来,她担心的问:“沅沅呢?”
一旁的宫女见娘娘神情急切,连忙道:“回娘娘,贺姑姑这会正给小公主沐浴。”
温眠松了一口气,她是被上回的事情吓怕了。
站在净室门口,温眠看着贺姑姑用手托住沅沅,左边的宫女撩水右边的宫女则用帕子轻轻的帮沅沅擦拭,不过沅沅并不配合,扭来扭去,好在没有哭闹。
白白净净,软软嫩嫩的让人很想捏一捏。
哗啦的水声中,贺姑姑笑呵呵的对宫女们说:“小殿下似乎重了点,腿也长了些。”
温眠悄声地走了进来,这时沅沅躲着水,扭过头看到了温眠,那双葡萄大的眼睛眨巴两下,嘴里发出“啊、啊”的小奶音。在贺姑姑的手里扑腾地更欢了。
“唉哟,小殿下这是怎么了?马上就洗好了,小殿下乖乖的。”贺姑姑满头大汗,又不敢用力,生怕摔着这宝贝疙瘩。
可沅沅哪里安静的下来,抬起白胖胖的手臂朝贺姑姑身后伸去。
温眠忍不住笑出了声。
“温妃娘娘。”贺姑姑和两个宫女都循声看了过去。
温眠道:“不用多礼,你们先忙着。”
温眠走过去点了点沅沅的鼻尖,“乖乖听话,洗完阿娘再抱你。”
沅沅哪里会肯,见娘不抱她,眼眶一红大颗的泪珠说来就来,湿漉漉的小胖手去抓温眠的衣裳。
温眠哪里抵挡得住,想到她也要沐浴,便让宫人送些热水进来,她也陪着沅沅一道洗了。
母女俩沐浴后,清清爽爽的倒在了床上。
这个时辰原本沅沅该要睡了,可她现在还很精神,小手抓着温眠的衣襟不放。
温眠抱着这软软香香的沅沅,忍不住亲了一口,“是不是想娘了?娘也想你了……”
此时漪兰殿外面的宫人们正诚惶诚恐地迎着圣驾。御前的人并没有提前通传陛下会过来,这会温妃娘娘还在侧殿小公主的那儿。
宫人们面面相觑,看着陛下朝侧殿走了过去。
外面宫人都挥退,没有惊动屋内的人。
萧元炽站在窗边,听到里面那软和带着一丝丝黏的声音,“阿娘给你求了平安符,这个符保佑沅沅逢凶化吉,平安长大。”
床上的小婴儿睁大眼睛,想用手去抓那红色的布,温眠避开她的手,把平安符妥帖地放在她的小衣服里。
“那边有很多佛,那些菩萨神佛都会好好保佑我们沅沅。还有很圆很大的月亮,漂亮的天池,等沅沅长大了,阿娘也带你去好不好?”
温眠轻声细语地哄着,虽然女儿听不懂,但是她想跟她分享,许诺着未来的事。
萧元炽看向屋内很是朦胧,只依稀看到温眠的手有节奏的拍着小小的一团,像是在哄她睡。
平日里也没见她有这么多话。
不知名的小调,轻轻柔柔地从里头传出来,这调子曾在萧元禹生病时她哄他睡时唱过,这回听起来更温情缱绻。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眠看着孩子睡踏实了,也准备拥着她一起入睡。
这时门外贺姑姑轻声道:“娘娘,陛下来了,您该过去了。”
温眠有点懵,这个时辰陛下过来了?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原本的睡意渐渐淡了,她轻手轻脚起身,让贺姑姑看照着孩子。
温眠回到正殿寝殿,陛下似乎刚沐浴完,换了衣裳靠在床榻上。
“陛下。”温眠走了过去。
萧元炽闭着眼睛闻到那股桃香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奶香,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温眠见他习惯性的揉了揉眉心,心想他是不是又眼睛不舒服了?
温眠想到了那虚云大师所制的药。
她去找出那个小银盒子。当时沙弥将药交给她时,这个上面有缠枝花纹的银盒子让她有点惊讶。
里面的药是杏色的膏状,沙弥告诉她说,这个药每次用小银勺舀上一勺,用温水化开服用即可。
萧元炽听着她窸窸窣窣走来走去,最后朝他这边过来。
“陛下,这个是臣妾请虚云大师制的药里面添加了山上摘下的优昙花,陛下要不要试试?”温眠不确定的问。
萧元炽睁开眼睛,看着她将药盒开打,里面膏状的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他轻笑一声,“又劝朕吃药?”
上回喂药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温眠脸色涨红,想合上药盒。
皓白的手腕被捉住,手上的药盒被萧元炽夺走。
萧元炽稍稍用力一带,温眠便倒在了松软的锦被之上。
“那和尚是不是告诉你这药要化水喝?”萧元炽俯身看着她。
温眠抿着唇犹豫,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可从陛下口中说出来有点怪。
她一迟疑,腰上被捏了一下,那软肉有点痒。
温眠只好别扭的点了点头。
萧元炽双眸带笑,“朕来告诉你,这药不止一种服用方法。”
什、什么?陛下为什么会知道?
可很快,温眠顾不上去想这个。
衣襟渐渐松散开,温眠被那目光烫的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可陛下摁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
她余光见到陛下用尾指勾起药膏,在她不敢置信注视下,那药膏抹了上来,她被凉的颤了颤。
紧接着她听到一声笑,“别晃,别抖。”
“你知道么,这药如此慢慢化开,服用才最佳。”
温眠脸红耳赤,双手无力的抵着,忍不住嘶嘶的抽气。
怎么会这般荒唐。
她忍着羞意反驳:“你…你胡诌……”
陛下的长发蹭的她有些又痒又麻,她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
温眠手边的锦被被她扯着又松开,揉成一团褶皱。
她觉得自己就像蟒蛇紧紧缠住的猎物,被一点点蚕食,她受不住的伸腿想挣扎,却被滚烫的手掌握住赤足,语调慵懒,“别乱动,朕服药期间要修身养性,你老实些。”
温眠又羞又气,他这算什么修身养性。
第62章 陛下有没有见过?……
陌生的热潮逼得温眠节节败退她,她呜咽一声紊乱的喘着气。
萧元炽幽深的双眸寸寸往上移,见她紧紧闭着双眼,檀口微张,玉软香温,绰约柔媚。
抬手拂过微湿的鬓发,揉去她眼角的残泪,“这就受不住了?”
温眠脸上热的发烫,她假装没有听到。
她平复着气息,突然安静下来,温眠心里有些惴惴。
她偷偷睁开一条缝想看一眼,还未看清便一道阴影霍然压了下来,覆住了她的唇。
那声音听得她的脸越发嫣红,她想往后躲,可那研磨漫长又紧缠,直到她脑子都昏沉了,才被特赦一般松开。
温眠已经都迷糊了,浑身软绵无力,蹭着锦被直犯困。
半睡半醒之间,她听到男人低哑的声音,“过两天就要回京了,等到了京城让你先回云阳侯府住上三日。”
温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第二日她醒来,陛下已经离开了。
温眠坐起来缓了一会才渐渐清醒点,要回京城了么?她在行宫被封了妃,理应是要回一趟母家的。若是换在别人身上,这算是恩旨了。
只是她跟云阳侯府之间关系并不是那般亲近。
罢了,且行且看吧。
—
好在去给梁太后请安并未迟,只是当温眠走进花厅,里面已经坐了一些勋贵女眷同样都在等候梁太后。
她甫一进去,那些女眷们都纷纷起身:“见过温妃娘娘。”
温眠免了她们的礼,往前面座位走去。
她刚落座,便有人讨巧地搭话:“娘娘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
温眠一怔,她出门时特意没有抹口脂,是她起床后照镜子时总觉得唇色有些艳,其余的倒是看不出别的异样。
有人起了个头,其余心思活络的人也开始附和:“温妃娘娘身上的缎子是出自江南的云绫锦吧?这清雅的颜色极衬娘娘。”
紧接着便陆续有人从缎子、头戴的簪子、耳坠、甚至手上拿着帕子的纹样都被夸赞了一遍。
也有一些闺秀们没有出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魏少莹低眉敛目用手里的团扇掩住嘴角的嘲弄,宫里向来捧高踩低,温氏第一个被封妃,陛下又去她那里,看着她有宠在身,这些见风而行的女眷们便开始费心思讨好了。
不妨让这温氏多风光些时日,待日后从高处摔下来才会伤筋动骨的疼。
温眠听着这些奉承之言很是不自在,她不善于跟女眷打交道,好在淑太妃和淳安公主也过来了,才让她们消停下来。
淳安公主见惯了这种情形,对着温眠笑了笑,让她放宽心。
没过多久梁太后扶着张嬷嬷的手走了出来,她坐下看着满室垂首行礼的女眷们,露出满意的神情。以往她们都是按照规矩去沈氏那边拜见才到她这边来,如今沈氏还在称病不出,阖宫上下都以她为尊。
梁太后被沈氏压制是几十年,总算是能出一口浊气,自然得意。
梁太后朝站在前面的温氏看了一眼,桃夭柳媚,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胸口那处丰盈有余。昨晚刚从古禅寺回来皇帝又去了她那里,这男人一旦开了荤便有些贪,等新鲜劲过了,往后便不能只寻着一味的吃。
梁太后靠着软枕,有些感叹:“来这行宫也快两个月了吧。”
淑太妃附和道:“娘娘不说,嫔妾都未察觉过了这么久。这行宫的日子太过逍遥了。”
梁太后笑了笑,“只怕要打断你的逍遥日子了。后日便要启程回京城,你们这两日准备准备。有什么想游玩的地方再多去会。”
淑太妃惊疑,以前先帝来行宫这边几乎要住上大半年,来往的奏折都送到行宫这边处理。到入冬了才回京城,这次陛下出行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其余的女眷们也觉得这个消息很突然,但都等着梁太后解惑。
梁太后享受这种优越感,她缓缓道:“边境与陈国休战了,陈国那边派了使节团过来献上议和书,这等大事陛下和哀家都要回宫才行。”
淑太妃反应过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恭贺太后娘娘,咱们大周国运昌隆,福泽延绵。”
随即众人纷纷同声:“恭贺太后娘娘,大周国运昌隆,福泽延绵。”
梁太后神采焕发,甚是满意。
卫国公夫人笑眼盈盈:“这等盛事,回了京城后岂不是又能热闹一番。”
“这陈国的使节团不知道会带些什么珍稀贵重宝物献上。”广恩伯夫人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对于陈国使节团过来很是有兴趣。
也有其他人夫人道:“宫里的宴会少不了要几场罢。”
“这等热闹,还要太后娘娘领着我等好好见识一番。”
梁太后听得心里舒坦,于是爽快地告诉众人:“陈国的使节团由他们的三皇子带队,说是还带了他的姐妹过来。这次来的人不少,哀家也可以看看陈国有些什么才艺拿来展示。”
众人皆吃惊于这次陈国派出的人选和规模。尤其是里面居然还有公主。
此时温眠感觉到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往她这边看过来。她不知是何意,只当做未察觉。
梁太后跟女眷们说了一会话有些累了,便点了魏少莹留下来,让其他人都先回去了。
温眠和女眷们陆续从景福殿离开,几位夫人和贵女们向温眠辞别后,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些勋贵夫人们心里想着虽温氏封为妃位暂得圣宠,可到底是长在宫外,见识不及人,对于很多事都不了解,没有听出梁太后的弦外之音。又见梁太后的态度,对这位温氏也不太满意,要不然也不会独独留下护国公之女伺膳。等回了京城后,这温氏的日子可没有在行宫这般如意了。
温眠和淑太妃、淳安公主同路,淑太妃见没了旁人便开口道:“阿眠,在古禅寺多亏你帮本宫看着淳安。她这性子也太会闯祸了。”
淳安公主站在淑太妃身后朝温眠做了个口型,“皇兄。”
温眠心神领会,原来晚上去山上找天池的事情没有瞒过淑太妃,陛下派人去说了。看淳安公主今日这般安静少言,应是被淑太妃训了。
温眠:“太妃娘娘言重了。我家沅沅这两天也给太妃娘娘添麻烦了。”
“你那孩子玉雪可爱,那般的乖巧本宫喜欢还来不及。不像淳安自己犯错便罢了,还把你给牵扯进来。幸好是没出什么事,等回了京城得好好拘一拘她这个性子才行。”
淑太妃说完都无奈地摇头。
淳安公主自知理亏,这会也不敢争辩。
淑太妃见温眠安抚地看向淳安,她心里头犹豫要不要说的话,决定还是提点一声。
“阿眠,我想问句唐突话。不知沅沅那孩子,陛下有没有见过?”
温眠微怔,看出淑太妃眼中的关心,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未有机会……”
这其实也是她的心事,贺姑姑在陛下来到漪兰殿时都会带着孩子避开。
陛下他也没有说过要看着孩子。
所以沅沅虽然有着公主的头衔,却还未跟陛下见过。
淑太妃懂温眠的难处,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和亡夫的女儿,若出现在陛下面前不是在提醒他温眠曾经嫁过还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虽然是事实,可毕竟要避讳点。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并不是那么的大度。尤其陛下大权在握,享拥天下,他心里头想着什么更是难以捉摸。
淑太妃隐晦的看了眼温眠的肚子,“阿眠,这话原本不该由我来说。可,你与我们母女也算投缘,我便也不顾及其他了。”
温眠点了点头,“淑太妃愿意教诲,是我之幸,但说无妨。”
淑太妃:“阿眠,你需早些怀上陛下的孩子才是。”
温眠抿着唇还未说话,淳安公主嗔怪道:“母妃,你怎么也在催。阿眠被封妃这才多久啊,哪有这么快的啊……”
淑太妃厉色斥道:“你懂什么。阿眠处境跟你不一样!”温眠处境要艰难太多了,可惜这种事都爱莫能助,只能多提点。
淳安公主很少被淑太妃这般疾言厉色,被吓得不敢出声。
淑太妃没有管她,而是看着温眠继续道:“方才太后娘娘说陈国来的使节团由陈国三皇子带队,而且里面会有他的姐妹。那就意味着陈国的公主也会来。听说这位三皇子有位倾国倾城的妹妹端柔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来的这位。一般这种情况下过来的公主极有可能送过来和亲。我想,到时候太后娘娘会趁着这个时机让陛下大封后宫,给那些秀女们名分。”
还有一句话她未说,后位的人选只怕前朝大臣和太后们也会催着陛下定下来。
淑太妃握住温眠的手,“阿眠,你若有个陛下的孩子,那你在后宫的地位才能稳固扎根。”只要不犯大错,即便是未来没有宠,但养育了皇嗣能富贵荣华的过一生。就如同她一般。
她在先帝后宫看得太多,盛宠之下赐予你荣耀,受宠时能惠及你的女儿,若是往后盛宠不再了呢?那便成为心头刺。只有拥有了相连的血脉,看着那皇嗣的份上,兴许就没那么计较了。
帝王的心啊,可是天底下最难猜透的。
—
留在景福殿的魏少莹伺候梁太后用了早膳。
梁太后很是满意,“还是你细心懂事,那温氏还是太木讷了。”
魏少莹掩唇一笑,“娘娘谬赞,臣女不过是有父亲的提醒,才能知道娘娘喜欢食物。”
梁太后神色微微一凝,这时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瑞王姗姗来迟,气喘吁吁的说:“给母后请安。”
梁太后缓了神,她自然不会责怪自己的小儿子,让瑞王到身前来,“怎跑的这么急,摔着了怎么办。你身边奴才怎么伺候的!”
瑞王无所谓的说:“他们又管不着本王,母后我饿了。”
梁太后皱着眉,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像谁。她挥了挥手,让张嬷嬷带瑞王去用早膳。
魏少莹见梁太后眼神一直注视着瑞王,她笑着道:“瑞王殿下聪慧敏捷,娘娘放心罢。”
梁太后失笑:“这孩子就是让人不省心。”
魏少莹:“小孩子都是这般。”她忽然又小心地问道:“娘娘可有见过温妃娘娘的女儿?臣女听宫女们都唤她小公主呢。”
梁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有什么可见的,又不是皇家的血脉。”说起这个她就来气,萧元炽给温氏妃位就算了,还让温氏的那个孩子有了公主的头衔,真真是让人心堵。
魏少莹浅笑道:“娘娘,那到底是沾了皇家的福气,娘娘您又是这般的菩萨心肠,有机会不妨见见。”若是不见见,又怎会知道这个是沈家的种呢。以后真相揭开时,梁太后的怒火便会让温氏承受不住。
第63章 不如朕送她场造化
从建章行宫出发十日的路程众人安安稳稳达到京城,比起去时候的凶险,这回程一路太平。
两宫太后车驾和一些女眷马车直接往宫中驶去。
温眠这边则由一队羽林卫开道,前往云阳侯府。
汪任安排的八个大宫女和一干小太监也都紧跟在马车后面,随后的太监们押运装着各种名贵之物的箱笼。
这等阵仗,周围的百姓都驻足相望,不敢靠近羽林卫清道的那个方向,人群中开始低声议论。
“那是凤鸾车架吧?听说是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坐的,这是哪位太妃娘娘出宫省亲吗?”
“什么太妃娘娘,这可是陛下最新封的温妃娘娘,云阳侯府走大运了。”
“老兄哪里来的消息啊,咱们陛下不是还没大选吗?何时封了娘娘啊?”
被问及的男子,脸上掩不住的得意,喝了几两烧酒就管不住嘴了,“这消息啊早在贵人圈里传遍了,但凡有点门路的都知道了。我听我那在侯府当差的表姨妈家亲戚说过,那位温妃娘娘可是二嫁之身呢……”
“嚯!!!竟是如此?”
围着的人惊呼出声,不敢置信,这二嫁之身还能成为宫里的娘娘?
那声嚷嚷之后,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一行侍卫拨开人群,将正在享受被注目的男子反剪双手拿下,直接带走。
带头的侍卫看着笑盈盈地看着吓退的人群,“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不然这就是下场。”
众人心里回过味来,知道了那人说的是真,但也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妄议。
远处的一辆不起的马车上,有人看完这一幕将帘子放了下来。
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三皇兄,看来那些传言果真如此。”
马车内端坐着的俊秀年轻男子笑着道:“怎么?皇妹是担心了?还是说对你的容貌不自信了?”
女子伸出纤纤玉指拨动一下桌上的棋子,她也轻笑了一声,“若是那周国的皇帝真喜好妇人,我们不是还有表姐么。”
说着目光往身后一瞥,在马上的另一端坐着一位妇人打扮的丰盈美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神态中带着丝丝怯弱。
三皇子也看了过去,见表姐眼神闪躲的低下头,他朗声一笑,“端柔何必自谦,只要见过你的男人哪个又不为你痴迷。即便是周国的皇帝也不例外。”
端柔公主抿唇一笑。
—
云阳侯府主子们从接到温眠被封妃的消息后便一直在做准备,为的就是她回来省亲的这一天。
天还未亮从上至下,严阵以待。
大门打开,以迎鸾辇。
有品级诰命的姜老夫人和云阳侯夫人徐氏都穿上诰命服。其余的女眷也都穿着整齐的站在老夫人和徐氏的身后。就连孙辈的小孩子都被叫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至于云阳侯温容嵩此时早已换上官服,敛了敛袖摆,一脸沉静的站在门口,眼中透出的那丝兴奋喜悦泄露了他的一直强忍着的情绪。
他做梦都想不到那个被他视为无用,累及家族名声的女儿,竟然一朝封了妃位。
云阳侯不禁朝身后那安静无声的女眷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埋怨起当初她们对温眠怠慢,尤其是徐氏,还一心想把温眠远嫁。
若真让那愚妇成了,岂不是把云阳侯府大好的前程给毁了?
徐氏跟温容嵩做夫妻几十年怎会不知他心里所想,当初她所做的可没有瞒着他,都是他默许的。这会温眠飞上枝头了,便反过来独独怪她?若是温眠心里有怨,同样不会少了他这个不闻不问的父亲。
徐氏心里堵的慌,又隐隐担忧。
此时有阵阵铃铛声传来,羽林卫开道,太监宫女们拥簇着鸾辇缓缓驶来。
鸾辇停了下来,宫女上前揭开轿帘,马车里头先出来一位秀丽的宫女,她侧过身子,伸出手去扶里面的人,一双白玉柔荑搭了上来,润如羊脂。鬓若浓云,霞裙月帔,眼如秋水,如海棠醉日。
举手投足之间轻盈中带着从容,款款而来。
徐氏愣住了,不禁想到了当初温眠刚入京时,从角门而入,只派了一个婆子去接她。那时她跟着婆子来拜见她时,温眠神色仓皇不安,娇弱可怜,跟如今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不容她再多想,随着太监高诵,云阳侯府众人纷纷跪了下来:“臣\臣妇拜见温妃娘娘,温妃娘娘万福。”
温眠上前将年迈的姜老夫人扶了起来,对云阳侯等人道:“父亲、太太大家都请起罢。”
云阳侯府众人:“谢温妃娘娘。”
站起来后,云阳侯府的女眷们心中极其复杂。
此时离温眠最近的姜老太太抹了抹泪,慈爱的说:“家中已为娘娘备宴,还请娘娘移步。”
徐夫人和两位少奶奶都目光殷切。就好似只要她点头,全了这团圆宴,便能将过去掩盖似的。大少奶奶小徐氏心里头想,幸好当初有夫君叮嘱要善待三妹妹,尽管知道婆母不喜三妹妹,她也觉得三妹妹可怜,私下让丫鬟婆子们送去的东西虽不名贵,但也是好的。
温眠轻声道:“不必了如此麻烦,我这会有点累,想先回佩兰院休息。”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实在没有胃口,只想好好安睡一会。
只是她话音刚落,侯府众人的脸色有些怪异。
姜老夫人朝徐氏看了一眼,徐氏硬着头皮站出来,“娘娘,臣妇已收拾好葳蕤轩相请娘娘下榻。佩兰院便不回了罢。”
方才温眠那话简直让徐氏羞臊了脸,那佩兰院比较偏僻,当初才让她住在那里。
温眠面色一凝,“那放在佩兰院的旧物呢?”她当初进宫小住带走的东西并不多,一些从姑苏带过来的旧物、医书等也在里面。
徐氏道:“娘娘放心。佩兰院的东西没有让人动,每日都让人打扫。”
温眠:“既然这样,还是去佩兰院,我习惯了。”
徐氏见她坚持便看向云阳侯求助,温容嵩皱了皱眉正想说话,却听到长子温樟道:“父亲,娘娘累了,便遵从她的意思让娘娘早些去歇息罢。”
云阳侯双手捏成拳,笑着让开,“娘娘请!”
温眠看一眼温樟,又是大哥帮她解围。
她坐上软轿,贺姑姑抱着沅沅紧随其后,宫女们鱼贯而入。太监和羽林卫则留在外院。
待到了佩兰院,宣明殿出身的夏竹和几个大宫女互看一眼,极快的进去重新收拾一下,将箱笼里带上的用品全部换上。
温眠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带着在奶娘怀里喝饱的沅沅一道睡下了。
守在院子里的宫女梅素小声对夏竹道:“温家的大少奶奶带人送来了一些吃的,夏竹姐姐我们要收下吗?”
夏竹道:“跟她说娘娘睡下了,让她们送些新鲜的食材过来,把这个小院小厨房的火烧旺。待会我们自己做些吃食,等娘娘醒了能吃上新鲜热乎的。”
梅素点头去回话。
小徐氏听到宫女让她送些新鲜的食材过来也松了口气,便让丫鬟把她准备的吃食带回去。
佩兰院里一片安宁,温家的其余人都食不知味。
众人各怀心思。
温妃娘娘的态度,并没有刁难,而是不亲近,疏离客道。
这不该是亲人之间的态度。
尤其是对于云阳侯来说,女儿被封妃了,这是何等的荣耀,对云阳侯府是多大的助力啊。他带着几个儿子去了书房商议。
徐氏这会正把刚回来的小女儿温渺拉到屋里,急着问:“你大姐姐呢?”
温渺低声道:“大姐姐先回齐国公府了,让人送我回来的。”
徐氏蹙眉道:“你跟着去了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温眠怎么会被封妃了?”
温渺垂下眼,她特意等到温眠回府后才回来,没有撞上给她见礼的场面。
“她得瑞王喜爱,又跟淳安公主走的亲近。见到陛下的机会多,所以……”
徐氏听了女儿的话,端详着女儿,她也是有着一副好相貌,不由惋惜一声,“这好运道怎么没落在你身上呢!”
温渺心里沉了沉,是啊,怎么偏偏她一个寡妇就能有这般好运。
徐氏说完这句话后,她也愣了愣,似乎曾几何时,她也说过这样的话。
—
到了傍晚,姜老夫人和徐氏带着女眷来到佩兰院再次相请。
温眠这会睡足了,精神也好些了。她想了想,还是随着温家女眷去了宴席。
这一场家宴,温家人极尽热情,温眠坐于主位,珍馐佳酿全往她这边送。
她只浅抿了一口,也无人敢劝她的酒。
云阳侯喝得红光满面,他酒兴之处忍不住敬酒时说道:“娘娘,您看看这一屋子,都是跟你打断骨肉连着筋的亲人呐,咱们骨肉相连,是怎么都断不了的血亲。您在高处,可需要亲人兄弟们帮着您……”
温樟端着酒杯过来,截住父亲越来越露骨的话,“父亲您醉了,莫惊吓到娘娘。”
说着便扶着云阳侯去了男眷那一桌。
坐在温眠旁边的姜老夫人笑着摇头,“你父亲就是这种性子。就是心急了些,你千万别见怪。”
温眠心知父亲是想告诉她,她成了妃嫔也断不了跟云阳侯府的关系。
姜老夫人很是高兴地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当徐氏扶着她回荣安堂时,她忽然感慨:“没想到当初先帝的一句戏言,竟然成了真。”
徐氏心里郁郁,也喝了酒,脑子有些昏沉,可婆母这句话让她打了个激灵,想起了十四年的那些旧事。
先帝食用了五石散来了兴致要从官眷里选人出来给五殿下试箭。众人都往后躲,不想被选中,先帝随手一指就指中才五岁的温眠。
温眠运气很好的躲过了试箭,沈家大公子出来代替了她。先帝看着五殿下和沈家大公子戏言道:“既然这小丫头运气这般好,不如朕送她场造化,指给你们谁算了。”
徐氏当时还很遗憾的对温盻说:“这场造化要是给你了该多好。”
虽然后来先帝没有再提起,都将他这句当做食用五石散后的胡话,没有人当真。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温眠竟然真的成了当时五皇子,如今陛下的妃子。
第64章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小徐氏将准备好的醒酒汤端给温樟,她担忧的问道:“今日你几次拦下父亲,父亲会不会责怪于你?”
温樟将醒酒汤喝了,解开衣领靠在榻上,散散身上的热气。
小徐氏见他神情疲惫,便上前帮他捏了捏肩。
温樟呼吸之间都是浓浓的酒气,他道:“父亲习惯于在家中说一不二,强硬惯了。为人子女也不敢忤逆于他,他却忘了三妹妹并没有长于侯府,如今的身份更是跟父亲有君臣之别。父亲还想借此压制三妹妹,只怕原本就淡薄的亲缘都要被他给磨灭了。”
他自嘲一笑,“要怪罪便怪罪吧,总比再把人得罪了强。”
小徐氏听出他语气似有不同,有些感叹:“幸好夫君一开始便提点我善待三妹妹,可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她并没有掌家之权,都是在婆母的眼皮下行事。
温樟阖上眼,带着悔意道:“是我亏欠她太多。”
小徐氏一惊,夫君像是话里有话,里面是有什么缘由呢?
她忍不住问道:“夫君,为何这么说?”
温樟将此事压在心底多年,也许是酒意作祟,他看着小徐氏关切的目光,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当初去看花灯,是我带着妹妹们去的。最后回来的只有大妹妹和二妹妹,是我没有看好三妹妹,才让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小徐氏迟疑道:“可我听说当时出现了乱子,人潮涌动,混乱之中你们走散了才会让三妹妹丢的了。夫君,你当年也才十二,你也料不到会花灯节会出意外。”
温樟摇了摇头:“若是当初我能够更谨慎留意牵住最小的妹妹,不去看那些灯谜,也不会被人群冲散。”
小徐氏见夫君自责至深,可那时几个姑娘身边都有婆子和丫鬟看着,他一个少年郎新奇的去看灯谜也情有可原。难怪成亲八年来,他从未带她去看过花灯,后来有了孩子,也不让孩子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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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眠住在侯府的三日里,原本偏远的佩兰院成了全府最瞩目之处。有不少亲戚想过来请安的,也有想将稀奇的好吃好玩的献上来,府里的主子们更不敢怠慢,徐氏带着媳妇们早早就候在院门口。
夏竹进来通传的时候,见到温妃娘娘在亲手整理一个旧箱子里的东西,她轻声道:“娘娘若不想见,奴婢便让她们先退下了。”
温眠想清静点,她也觉得没什么话要跟徐氏她们说,便点了点头。
夏竹很快退下。
温眠低头看着自己从姑苏带过来的旧物,她的东西并不多。几身旧衣裳,给沅沅的做的布偶、三本医书,还有一个小漆盒。
温眠将那漆盒打开,里头是四支发簪。她十五及笄那年,夫君送了她一支,此后每年会在她生辰那日送一支。这个盒子里一共有四支。
送到了她十八岁。
她握住其中一支,想到夫君曾说过,阿眠那不是男女之情,是孺慕,是感恩,你还不懂。
当时夫君问她,如果他将婉娘子接回来可好?
她知道婉娘子,是个清倌,夫君在外谈生意时提起过婉娘子弹得一手好琴。
她当时很乖巧的说好,会和婉娘子一起好好伺候夫君。
可夫君过了很久笑了一声,告诉她等将来再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就会知道答案了。
会吗?
那她现在感觉到那股忽近忽远,琢磨不透,心中酸酸涨涨的情绪是什么呢?
她有些害怕。她不敢去想。
温眠将发簪放了回去,合上漆盒。将三本医书一道重新放好。这是她的过去,将她一起度过漫长的未来。
到了最后一日的晚上,姜老夫人和徐氏过来求见,将一个礼册交给了温眠。
温眠看到礼册写了有上万两银子,地契、铺子、还有各种名贵之物。
温眠惊诧的看向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笑着道:“这份嫁妆准备的仓促了些,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徐氏沉默着,心里肉痛的紧。这份嫁妆差点要把侯府给掏空了,不仅侯爷和老夫人掏了私房钱,还有她这本不仅中公出的,也动了自己的嫁妆。当初温盻高嫁到齐国公府,为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她咬着牙凑到了八千两,把自己的嫁妆也贴补上了。可这会给完温眠的,都不知道等温渺出嫁还拿不拿得出两千两来。
侯爷和老夫人都坚持要给的重,还有各房旁系远亲都过来添妆,这份嫁妆单子已经十分贵重了。
姜老夫人见温眠没有说话,她心里知道这些银子并不能弥补,这关系还得很长时间的调和也能缓和。
翌日,是温眠回宫的日子。
云阳侯温容嵩又领着众人拜别温妃娘娘。
温眠扶着夏竹的手上了马车,她听着身后渐渐远去的恭送之声,轻轻地叹息一声。那份厚重的嫁妆,随着她一道驶入皇宫。
到了宫门已经有太监宫女们在等候了。
温眠换了轿撵,一路被送到了东明殿。
是她接到封妃圣旨时,汪任公公提到的东明殿。
她甫一下轿,还未打量起这座殿宇,却看到殿门口站在一道熟悉有思念的身影。
温眠鼻子一酸,迫不及待抱住那人,“姨母。”
欣太嫔紧紧地拥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好孩子,总算是回来了。”
听着姨母的声音,温眠忍不住哭了。分开的两月余的时间里发生的太多事情,也太想姨母了。
欣太嫔感觉到肩头的湿润,还有细声的抽泣,她心疼的安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以后啊都是太平好日子。阿眠,快看看陛下赐给你的新宫殿。可莫哭了。”
温眠渐渐地平息下来,她哭出来后,一直压在胸口的郁气担忧消散了些。也是看到了姨母,她心里高兴。
温眠抬起头来,欣太嫔笑着用帕子替她抹去眼泪,朝她身后看去,“你若是再哭呀,小沅沅也要哭起来了,都瘪嘴巴了。”
温眠顺着看过去,见到沅沅果真一副要哭不哭皱着眉看着她,嘴巴抿了起来。
那副模样让温眠破涕为笑,伸手把沅沅抱了过来,“你姨母你瞧瞧,沅沅是不是长大了许多。”
欣太嫔摸了摸嫩白的小脸,“是的,抽条了长高了些,这模样也更好看了。沅沅还记得我吗?”
沅沅歪着头看她,往温眠怀里躲了一下,又探出头来偷看,被欣太嫔抓个正着,朝她甜甜一笑。
欣太嫔心的要化了,伸出手试试孩子要不要她抱,沅沅看了一会儿,软软地靠了过去。
欣太嫔抱着孩子对温眠说:“沅沅这孩子还是不认生呢。”
温眠笑着道:“沅沅是记得您,她现在可没有以前那么好抱了,开始认人了。”
温眠和欣太嫔正要进殿,一直候在殿门前的宫女和太监上前来请安。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看着三十左右,文秀和气的女子。
欣太嫔道:“这是孟姑姑,其余几个也都是承明殿安排过来的。”
孟秋等人跪了下来:“孟秋、春溪、冬雾见过温妃娘娘。”
既然都是从承明殿过来的,这些都是陛下给她的人。温眠让她们都起来,“往后有劳你们了。”
孟秋等人低头:“娘娘言重了。奴婢等人理当尽心伺候娘娘,娘娘一路劳累,还请入殿休息。”
温眠点了点头,踏入东明殿。
这殿宇碧瓦朱甍,玉阶彤庭,花团锦簇,无一处不精美。她以为在行宫住的漪兰殿就已经很堂皇了,没想到东明殿会更贵气。
温眠坐于寝殿内,都有点觉得不真实。
欣太嫔让贺姑姑先把孩子抱下去,她对温眠道:“刚刚那孟秋不仅仅是宫女,她是有品级的女官。没想到陛下会让她来你宫里。往后有她在你身边提点,我也能放心很多。”
温眠心中稍定,她开始将行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姨母。
欣太嫔听着一会担忧、一会紧张又愤怒,最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温眠抓着欣太嫔的手,“姨母,我……”
欣太嫔了然,她温声道:“阿眠,别怕。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你不妨胆子放大些,往后会慢慢适应的。姨母也会陪在你身边。”
天色渐晚,欣太嫔也不便留太久,毕竟陛下随时可能过来。她离开之前对温眠道:“过两日是中秋了,宫中会设宴,届时那陈国的使节会受邀在内,也会有一些宗亲在。你和沅沅只怕都会要出席。”
温眠怀着心事沐浴出来,已经入夜了。
她绕过屏风时才察觉靠窗的榻上坐着一个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温眠怔了怔。
她见男人挑了挑眉,“怎么,不过一些时日未见就跟朕生疏了?”
是啊,当初离开行宫时,陛下因有晋州那边出现了旱情,他提前带着大臣们先回京城。并未和女眷们同路。
算起来已有十来日未见了。
对她来说,真的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
萧元炽:“过来。”
温眠朝他走过去,刚到他身前被一手圈住跌坐于他腿上,纤细的腰肢被捏了捏。
“让你回家一趟反而闷闷不乐了?”
温眠抬起头看向他,他唇边带着浅笑,神情温和。
她有点不明白陛下的用意,瓮声瓮气的说:“没有,还带了丰厚的嫁妆回宫了。”
萧元炽闷笑一声,“看来云阳侯还算识趣。一般封妃了会惠及母族,你可有想法?”
温眠错愕,脱口而出:“陛下,你可不许给他升官。”
温眠听到陛下笑出了声,声音慵懒:“你也忒实诚了,看来云阳侯这银子可白花了。”
第65章 抱过来给朕看看。……
温眠听出他语气中的戏谑,她似乎回过味来,“陛下是早知道会这样吗?”陛下让她回去,是试探父亲的态度吗?还是等着看她做出什么选择?
萧元炽:“给朕说说,为什么不想给你父亲升官呢?”
温眠垂下眼,看着陛下横在她腰间的手,犹豫地开口:“父亲…他若是办差有功,陛下要升他,作为女儿自然是欣喜。若是、若是因臣妾的缘故封父亲的话,臣妾心里惶恐不安,唯恐父亲的性子容易借此惹出事端。臣妾、臣妾不想母族的人因此犯错。”
温眠说完心里很没底,她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陛下会不会觉得她对云阳侯府太过薄情了?她只是觉得父亲急于求成的浮躁和好高骛远一旦尝到了甜头,会更加的贪心。她不想滋长这种贪心。
萧元炽倒是没想到她这软软糯糯的性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胆子依然小,坐在他腿上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紧张的挪了几下。
“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回去住几日吗?”
温眠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抬头。难道不是看她会不会为家族求封吗?
萧元炽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抬手敲了她一下,“朕是让你回去看看,你的那些亲族们有没有跟你一条心的。能够全心全意依附于你,你越好,他们便能好,那么他们会拼尽全力让你更好更稳固。你啊,前朝得有跟你是一条心的臣子。”
萧元炽见她呆呆的,便干脆将人抱了起来,往床榻而去。
萧元炽低头看着她,“不过无妨,也不急于一时。”
温眠挽住发髻的玉簪被抽去,一头青丝散落下来,她的脖颈之处湿润滚烫,那股熟悉的气息又将她笼罩。
在行宫时那般的攀缠亲密,那记忆似乎渐渐地熟悉,他的手掌所到之处会让她轻轻地战栗。
温眠难耐意乱之中想到了淑太妃跟她说的话。
她睁开那双水雾雾的眼睛,指尖撘在那有力的手臂上,鼓起勇气想问他,可见到他熟练的打开那银色盒子,勾出一团凝膏抹了上去。
微微的刺痛酥麻让她蹙眉,指尖缩了回来,想要说得话也咽了下去。
她轻咬着手指,看着那空了大半的盒子,心想,陛下修身养性是不是快结束了。
—
转眼间,中秋宫宴而至。
温眠第一次参加宫宴,在宫女们送过来的裙裳中,欣太嫔替她做主选了芙蓉色那件。
当她换上后,欣太嫔抚掌:“果然衬你。”
候在一旁的孟秋姑姑在宫里见惯了美人,也不禁露出惊艳之色。这位温妃娘娘还真适合艳色的衣裳,让那本就姝色无双的容貌越发活色生香。
温眠被夸的有些羞赧,她此时更关心沅沅的打扮。
沅沅刚换上一身藕粉色的小衣裳,柔软的黑发比以前长了,温眠上前用红绳帮她扎了两个小揪揪。看着可爱又喜气。
沅沅晃晃了脑袋,扎成小揪揪的头发一甩一甩,她觉得很好玩。
温眠让夏竹看着她,别自己将头发抓散了。
温眠带着孩子随欣太嫔朝设宴的章台殿。
欣太嫔见她神色紧绷,悄声道:“别担心,这孩子总是会要出现在人前的。她能随你赴宴,便也坐实了身份。”
温眠看着孩子的眉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踏进殿内,此时两宫太后还未到,已有不少宗亲、命妇、贵女们已入了席位。
她们见到温眠和欣太嫔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有些还没见过这位温妃娘娘的命妇们悄悄地看上几眼,有些则对她身边宫女抱着的孩子好奇。
温眠跟着引路的宫女到了她的席位,在左边的第一个。姨母的位置稍微在她的身后。
她旁边的席位是淳安公主,她看着穿着粉嫩的小沅沅就伸手抱过来捏一捏。
一边哄着腿上的小娃娃,一边对温眠道:“这小丫头还真乖,不闹腾。”
温眠失笑,为了这宴席,昨晚便让沅沅睡个充足,来之前又喂她吃饱了,这会自然是乖巧的。
淳安和温眠说了一会话,没过多时,大殿门口一下进来不少人,太监们通传是陈国的皇子和使臣到了。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俊秀男子走在前面,他身后甚至一位妙龄少女,玉容花貌,柔媚中带着一丝纯真,尤其是眼角下还有着一颗泪痣,让这容貌添了几分靡丽。
诸多目光都看向着这位美名远播的陈国公主。
淳安公主很快转开眼,嘟囔道:“还以为有多美呢,也不过如此。我大周的美人可更加姝艳。”
温眠倒是没说话。她觉得这位陈国的公主身上,确实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没过多久,圣驾和两宫太后都过来了。
殿内迅速安静了下来,众人垂手敛目起身行礼。
年轻的帝王于御座上坐下,两宫太后在他的下首左右两边落座。
温眠听到陛下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直接开宴。
宫中的乐曲响起,舞姬们蹁跹起舞,宴席上热闹了起来。
一曲毕,陈国三皇子宋景成端着酒杯站起来,朝上座的皇帝和太后道:“感念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厚待,小妹端柔想投桃报李,博得陛下和太后娘娘一笑。”
话音一落,众人都心知肚明,这陈国的皇子是想要他的妹妹在陛下面前露脸,想展现才艺。虽然对此不以为然,却也好奇堂堂的陈国公主会展现什么?
萧元炽没有说话。
久未出现在人前的沈太后这次也显得有点沉默。
倒是梁太后颇有兴致,“端柔公主是有什么才艺?”
这陈国的公主莫不是被宠惯了不知天高地厚,觉得一般的才艺就能让大周的帝王有兴趣?莫说大周人才济济,那些贵女里也不乏琴棋书画精通的,这种东西若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在这宴会上只会出丑。
端柔公主从席位上走出来,手中握着一竹笛,对上座的陛下和太后们拱手道:“小女献丑了。”
说罢,便吹奏起那竹笛,乐声轻盈活泼,许是灵动。
只是在场的众多宾客们纷纷摇头失笑,果真是在陈国被宠坏了,吹个笛子便当做才艺了,这要是等会让哪家贵女抚琴,对比之下,这陈国公主只怕是要无地自容了吧。
突然,只见那陈国公主抬起袖摆,那宽大飘逸的袖口中飞出五六只雀鸟,羽毛色彩漂亮,鸣叫清脆。有着一只雀鸟飞到陈国公主肩头啾啾啾的叫了起来,那鸣叫之声竟成曲调与笛声合了起来。其余的雀鸟也都应和,一边飞舞盘旋,一边合上曲调。
一时之间原本只普通的曲调变得有趣稀奇起来。
这一幕让在场的孩子们很开心,目光不由追逐这那些漂亮会唱歌的雀鸟,尤其是瑞王,正好有一只雀鸟往他这边飞来,他伸出手那只雀鸟煽动着翅膀停在了他的手上。瑞王眼睛一亮将小鸟双手握住,抓牢后,他哒哒哒的离席,跑到温眠的身边,对着那粉嫩嫩的小娃娃道:“沅沅,快看小鸟!”
陪同他的两个世家小公子也跟着过来了。他们也看向被温妃娘娘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瑞王小心翼翼地把手松开一点,小鸟从空隙里伸出黄黄的小脑袋,啾啾了两声。
沅沅头回这么近看到小鸟,她也惊奇地发出啊哦的声音。
瑞王松开了一些,让沅沅伸手来摸一摸,沅沅似懂非懂,白嫩嫩的小手,伸过去见小鸟在动,她又缩了回去,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温眠神情温柔的看着两个孩子在玩闹,殊不知许多视线都看向了她这边,就连还在吹奏的端柔公主差点都走音了,她原本就是想用小鸟引起瑞王的注意,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可没料到他居然抓着雀鸟去哄另一个小娃娃。
瑞王见沅沅眉开眼笑,他随口说了一句:“沅沅笑起来跟砚哥儿一样好看。”
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沈砚。
然而此时,端柔公主刚好曲毕,瑞王这句话不少人都听到了。
沈砚也因为这句话涨红了脸,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跟女娃儿一样好看。还委屈的朝上面的沈太后看了一眼。可不知为何,姑祖母不像以前那样慈爱的看向他,而是脸色有些严肃。
这时,离的近的宗亲老王妃们,好奇地打量那小娃娃和沈砚,也不知谁说道:“这两孩子不仅好看,长得还挺像的。”
这话一出,更多的人看过来。
温眠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隐隐些种不安。
坐于对面后排的沈南玥原本看着陈国公主的献艺心不在焉,这会听到那句话更是险些打翻手中的茶盏,
挨着不远的欣太嫔笑着道:“小孩子不都长的差不多么,若是混在一堆孩子里怕是也难分辨出来。”
这插曲很快就打岔过去,那端柔公主将那些小鸟召回,退回到席位上。
当众人对这位公主特别的献艺称赞时,上座的男人忽地道,“把那孩子,抱过来给朕看看。”
骤然间,寂然无声。
就连站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汪任都楞了一下,他掩下吃惊遵循圣意朝温妃娘娘走过去。
温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紧紧地抱着孩子不想松开,她看向汪任:“汪公公,我抱着过去吧。”
汪任小心地往陛下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笑着道:“温妃娘娘您慢些。”
一旁的瑞王还想跟着去,被淳安公主一把拽了回来,“你少添乱。”
淳安公主有点担心的看着温眠,当她抱着孩子走到皇兄身前时,只见皇兄的手挥了一下,便有新的舞乐进来,刚刚陈国公主才艺那一幕就好似未发生一样。
陈国公主紧紧地攥紧手,她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彻底的忽视。她隐晦地朝上面看一眼,那个正在跟他嫔妃说话的男人,那金尊玉贵的模样可真薄情。
第66章 试着信任朕。
虽然宴席上有空灵的乐曲和舞姬妙曼的舞姿,可几乎所有人都暗暗地往陛下那边投去目光,好奇他为何这时要去见那个没有血缘的孩子。
方才的那起玩笑话,也慢慢地传开,有些人也纳闷了起来,那孩子怎么会跟沈家的孩子眉眼之间相像呢,引得不少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
不过看到温妃抱着孩子走到了陛下身边,又不得不低下头来。
萧元炽看着被抱过来的孩子,藕粉色的衣裳衬的孩子看起来软软嫩嫩,脸蛋嘟嘟神情懵懂,一双乌黑的圆眼睛眨巴眨巴。
温眠见陛下一言不发,心中越发忐忑。
沅沅不知道母亲抱着她过来干什么,她歪着头看了一会眼前的陌生人,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就扭动着身子左看右看似乎有些待不住了。
温眠轻轻地拍着她,哄着沅沅乖一点。
沅沅以为是母亲陪她玩,抬起小脑袋朝温眠啊哦的小奶音。
就在这时沅沅感觉有人拨了一下她的头上扎的小揪揪,她呆了呆,扭过头来,歪着脑袋满是疑惑。
然后她看到一只手伸过来扯了一下小揪揪,她晃了晃脑袋,发出啊啊的声音,小胖手抓了过去,扑了个空。然后又被扯了一下,她啊呜一声,又甩了甩自己的脑袋。随后小揪揪又被拨了拨,这次她抓住了那只手,她张开嘴,露出两三颗小米牙,张嘴就要咬,一咬下去根本咬不动,反而小揪揪又被扯了。
沅沅眼里迅速涌出一泡泪,嘴巴一瘪,抬起头委屈地喊“捏~”。
温眠听着那声小奶音,心都揪着,她知道这是在喊娘了。这些天一直在叫沅沅喊娘,很多时候她不出声,有时候跟着出声了,发音又不准,只能发出捏的音。温眠低声地拍哄着:“阿娘在,阿娘在呢。”
这一大一小,神态相似,尤其是那小的,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会更像温眠。
萧元炽啧了一声,“就这要哭了?”
温眠无奈看向他,“陛下……”怎有他这般逗孩子的。不过正也是这样,她紧张的心情有些缓解,陛下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模样。
萧元炽:“说起来,这小丫头是不是还没有封号?”
温眠一怔,轻拍孩子的手停了下来。
萧元炽的声音不大,坐于两边的两宫太后都听到了。
从温眠抱着孩子过来,她们都留意着。
梁太后从听到有人说那孩子跟沈家孩子像,便心里不喜。
这会皇帝居然要给那孩子封号,她不悦的打断:“这小丫头能跟皇家沾上关系已是她的福气了,皇帝给的恩泽太多怕是她小小的人承受不住。”封号怎能这般轻易地给出去,跟皇家没有任何血缘。
萧元炽的手指点了点扶手,“既然是朕的女儿,那天大的福泽都能承受。你说是吧,母后。”
萧元炽说着偏头看向左边询问沈太后。
沈太后病愈后瘦了很多了,面色沉稳,她望着那个懵懂天真的幼儿此时嘴里还咿咿呀呀不知在说着什么。上次见她只不过那么匆匆一眼,此时许多情绪涌上了心头,缓缓开口:“有圣眷护佑,自然会福泽绵长。”
梁太后脸色铁青,皇帝什么意思?居然直接越过她去问沈氏的意见?那沈氏又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同意了?梁太后恨不得起身离去,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若她拂袖离去,那她苦心营造的母慈子孝便白费了。她咬着牙忍了下来。
萧元炽笑了笑,“如此,那便封她为长宁公主。”
温眠又惊又喜,她抱着孩子向陛下谢恩。
萧元炽微眯着眼,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地说:“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温眠有些慌,她在回想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礼仪,可又见陛下眼中淡淡地笑意,她渐渐镇定下来,看到陛下的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杯酒。
此时汪任走到温眠面前,笑着道:“温妃娘娘,奴才帮您先抱会公主罢。”
温眠将孩子交给汪任,汪任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金贵的主,挤眉弄眼地逗着孩子,生怕孩子会哭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作怪的表情逗乐了孩子,发出了稚嫩的笑声,这可把汪任稀罕上了。
温眠端起桌上的酒杯,心中五味杂陈,“臣妾敬陛下,谢陛下圣恩。”
萧元炽抬手,清脆碰撞,一饮而尽。
这一幕落在众宾客的眼中,心里头感叹,这位温妃娘娘还真是圣眷正浓啊。
不仅赐了温妃女儿公主封号,还在这等宴席上与温妃同饮,按规矩在这种大宴上能站在陛下身边共饮的只能是皇后。只是如今陛下没有封后,后宫里只有温妃娘娘一人,礼官也不能说什么。
魏少莹死死地捏住酒盏,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被嫉恨冲昏了脑袋,已经将那颗怀疑的种子扩散了,不要在意她一时的风光。可眼前的情景刺痛她的眼睛,一个寡妇而已,她凭什么,凭什么……烈酒一杯一杯的饮下。
宴散后,魏少莹追着梁太后的脚步离去。
陈国兄妹二人在回去的路上,端柔公主抚摸着手上的雀鸟,语气莫名:“这温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得宠。”
陈国三皇子宋景成看妹妹这副模样便知她起了好胜之心。想起那温妃容貌身段妩媚风韵,尽管不想承认,皇妹虽然花容月貌,可那股风姿绰约的韵味,是她不及那位温妃的。不过好在她年纪小,天真亲和是她的独特之处。
宋景成安抚道:“不是说那位陛下眼睛不太好么,兴许他没有看清你的模样。更何况你手里还有个至宝,到时候你献出去,还愁没有宠?”
端柔轻哼了一声,没有搭话。她并不想那么快献出东西,她想让周国的皇帝先为她倾倒。
宋景成乐于见到妹妹这般的好争之心,若是得了周国皇帝的宠爱,给他的助力会更大。原本这次来周国议和并不是他和皇妹过来,父皇身体抱恙,他应该留在陈国才是,不知父皇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让他和皇妹过来。定然是少不了他那几个兄弟的手笔,如今皇妹能够在周国获宠,对他才有利。
—
沈南玥心事重重的陪着沈太后回到了仁寿宫。
在殿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长兄沈南则。
沈太后神色中带着倦意,“自远,进殿说罢。”
到了屋内,沈太后挥退了伺候的宫人。
沈南则:“太后娘娘,臣听说章台殿的事。”
沈太后听着他不叫自己的姑母了,沉默了半晌,“等过过阵子让砚哥儿回国公府,往后少进宫。”见不到,便不会让人猜想。
沈南则神色复杂,“依太后娘娘所言,那臣是不是也要辞官归家了?”
沈太后惊怒:“自远!你怎么可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国公府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这是要将哀家、你父母置于何处啊?当初便是有这种考量,才会将那孩子送走,若不是你执意去追回,也不会……”
“太后娘娘!”沈南则打断她,“您当真觉得若不是臣去追,陛下的人就找不到吗?”
沈太后眼神闪烁,颓靡地坐着一动不动。
沈南则叹息一声:“太后娘娘,一步错,步步错,您可千万不能再错了。”
—
温眠从宴席出来后,所到之处都是恭贺之声。
欣太嫔高兴的多饮了几杯,此刻双颊泛红,感慨道:“咱们沅沅是有福气的,阿眠,苦尽甘来,往后都是好日子。”
温眠跟着双眼泛红,“姨母放心,早些回去歇息。”
她嘱咐了伺候的宫人,小心送姨母回长春宫。
待回东明殿梳洗一番出来,沅沅已经被奶娘哄着睡下了。
温眠回了寝殿,吩咐夏竹备好醒酒汤和一些热食过来,再让宫人将灯芯拨亮一些。
虽然很晚了,陛下也没有派人说会过来。
但温眠还是让宫女们这么做了。
她靠在榻上盖着薄毯,看着窗外的月亮,心中思绪万千。
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温眠起身刚披了一件衣裳,房门就被推开。
她走过去就闻到陛下身上淡淡的酒味,宴席后面他喝了不少。
萧元炽见她鬓发微乱,随意披着衣裳,桌上还摆在吃食。
“在等朕?”
温眠声音很轻,“臣妾想,陛下应该会来。”
萧元炽单手解开盘扣,温眠上前帮他帮外衣脱下,“臣妾备了醒酒汤,陛下喝些么?”
萧元炽揽住她的腰肢,掐握住将人抱了起来,“朕又没醉,喝什么喝。”
温眠眼睁睁看着他将银盒里最后一点凝膏抹了上来,把那空盒掷得远远的。
这次手劲大的让她忍不住出声,她难耐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温眠。”
温眠脸红耳赤的在暧昧的声音中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
她应了一声,那声音软的让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奇怪,她侧着头蹭着锦被想掩饰过去。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朕是什么时候吗?”萧元炽齿尖轻轻研磨。
温眠脸上烫的厉害,喘息着:“是、是陛下射箭差点射伤了臣妾。”
萧元炽垂眸,“是么?你再想想?”
温眠险些尖叫,出了很多虚汗,她紧紧地抓着帷幔,她缓了缓,她闭着眼睛,那茂密的林子,野兽的嘶吼,步步逼近的危险,“是,是,是陛下射杀了白虎,救了臣妾。”
萧元炽手掌抚上她浓密的乌发,当初也是扎着两个小揪揪,被吓得又呆又傻。
将她的脸转过来,那双盈盈的眼睛有闪躲和害羞,这次却睁开了。
萧元炽看了一会,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开,“温眠,试着信任朕。”
第67章 你家娘娘呢?
天气转凉,尚服局的宫人前来东明殿递上册子让温眠选择新衣的样式。
温眠挑了一些后,心里想着自己再给沅沅做一些小物件,还有陛下那边给他做个什么合适呢?
这些天回到宫里,比她想象中的要清闲安定。
虽然如今要去给沈太后请安了,但基本喝个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人离开。然后去梁太后那边,她能感觉到梁太后对她的不满,盯着她肚子动静,又询问她送过来的两个宫女情况。好在有淑太妃、姨母、淳安公主在,倒也能糊弄过去。
不过有几次请安在两宫太后那儿遇到那位陈国的端柔公主。不管是听到的传言,还是两宫太后的态度,这位端柔公主已经逐渐博得不少人的喜爱。
梁太后特意命人准备在宫里办一场夜游灯会,招待陈国使团,让一些勋贵年轻男女们都热闹一番。
淳安公主到东明殿找温眠聊天时也提起了这事,“宫里办夜游灯会还是头一回,比那种花宴听起来有意思。听说有些花灯里面藏有诗句,跟着指引能够找到彩头。拿到彩头的人,可去太后娘娘那儿领赏。”
温眠停下手里的针线,笑着道:“淳安是想要找到这彩头么?”
淳安公主:“赏赐我倒不在意,找彩头是因为想要赢。”她看着温柔无争的阿眠,心中怜惜,也不知道梁太后想用这个彩头做什么,她就是不想那位陈国的公主太过出风头。
过了一会,淳安公主叹一口气,“阿眠,我母妃想让我在这个灯会里寻空去跟宋国公府的三公子见一面,真真是烦。”
温眠有些意外,看来淑太妃已经为淳安公主定下了人选。
温眠:“他是陪同陈国使团的臣子吗?”
淳安公主点了点头,“嗯,暂且在鸿胪寺任个闲职。”
“那应是他有其他的优点,淑太妃才会选了他,不如先见见,若是不喜欢,想来淑太妃那儿还有备选。”
淳安公主知道自己躲不过,“那等我见完,阿眠你陪我一道游湖吧?那晚沁月湖会飘着花灯,肯定很美。”
温眠自然是同意了。
—
夜游灯会这天,沁月湖周围的树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漂亮的灯,湖面上一盏盏莲花灯就像夏日地盛放的菡萏,在秋夜的湖面上摇曳。湖边还停留着一些乌篷船,可登船游湖。
一些宫女和太监们身穿平民百姓的衣裳,手中提着灯在沁月湖的桥上和四周行走,像极了节日里京城里的热闹景象。
温眠站在两宫太后身旁,看到陈国公主和贵女们都露出欣喜惊叹的神情。
陈国端柔公主感激地道:“太后娘娘,您实在太高明了。我在陈国都没去过这么有意思的灯会,斗胆问一问,这彩头都会是些什么呢?到时候会不会找错?”
梁太后心里头听得舒服,不紧不慢地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些彩头里面有玉如意,锦囊和不同样式的绢花。不同的彩头代表不一样的赏赐,这便看你们的运气了。”
这话一出,不少贵女们难忍激动,目光都看向那一盏盏的灯,露出势在必得的目光。
沈太后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欣太嫔和淑太妃对视一眼,梁太后这么做,陛下知道吗?玉如意、锦囊、不同样式的绢花,不就是选秀时候给秀女们代表去留和位分的东西么。那这所谓的寻找彩头,是变相的替陛下选秀?
欣太嫔担忧地朝温眠看去,见她一脸沉静。也不知道她懂不懂。梁太后未把此事点破,只说是彩头,最后陛下会是什么态度?
随着女眷们告退,去那片灯林和湖泊赏灯寻找彩头,梁太后看了一眼还留下来的温眠,施恩一般地道:“你也一道去罢,看看运气如何。”
温眠垂下眼眸:“是,母后。”
沈太后看她一眼,让身边的沈南玥也去看灯。
—
候在外头的淳安公主见到温眠走出来,她连忙上去拉住她的手,“阿眠,你别想太多,就当做是场大家都能玩乐的游戏。”
她左右看一下无人,压低声音道:“皇兄又不在,母后也不能全然做主。”
温眠可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看到姨母的神情和淳安的话,她心里猜到了。
她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陛下的后宫迟早会进新人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会想到那日陛下说的那句,“温眠,试着信任朕。”
也许帝王的宠爱如昙花一现,可她是不是能够短暂的握住呢。
她不能贪心,也不敢贪心。
温眠轻轻捏了捏淳安的手,“我们去看灯吧,你不是还有相约么?”
淳安见阿眠还有心情调笑她,便想赶紧去跟姓高的见了,然后去找彩头,找到越多都给扔湖里去。
温眠和淳安公主先是由着宫女引路到了一盏锦鲤灯下,这锦鲤灯的口中衔着一张字条,淳安公主取了来,上面的诗句是指引下一步是朝东边的方向前行。
温眠选一盏兔子灯,拿下上面的字条,与淳安同一个方向。
两人继续同路,到了下一个点有各自取了花灯下来,两个方向还是一致。
在这灯林中,偶尔隔着树影能看到一些同样在挑选灯的贵女们,随着越来越深入,越靠近沁月湖,身边的人便越少了。
淳安停住脚步,指着远处拱桥的另一边,“男宾便是在那边,阿眠,我先去那边,等会回来找你。”
温眠笑着道:“不急,你不是还要去找彩头么,若是我找到了乌篷船便会派人去寻你。”
淳安点了点头,便朝拱桥的方向而去。虽然男宾和女眷在不同的区域,但人分散开寻灯,将看守的人支开,她和姓高的见上一面也不会有其他人察觉。
温眠闲庭信步的赏着林中的灯,她让宫女取下一盏仙桃灯,诗句里的意思是往左边走。
就这时,身后的夏竹不适的捂住肚子发出了难受的声音。
温眠回过头,夏竹羞愧地难以启齿:“娘娘,奴婢想……”
温眠体谅道:“你快些去。我这里不妨事,等会让梅素过来就行。”
夏竹实在难忍,告罪后,弯着腰一脸苍白的快步离开。
留下来的引路宫女站在树下,将那盏仙桃灯重新挂上去。
温眠看着诗句指向的左边,在远处有着一盏很高很大的风铃灯盏,那长长的彩色飘带在风中飞舞。
温眠脑海之中似乎有着什么画面闪过,上回惊马撞到头后,她想起了不少幼时的记忆,可还有一些片断很模糊。便是她六岁那年去看花灯,究竟是如何跟家人们分散的,只记得耳边一片嘈杂,奶娘似乎抱着她,可后面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不禁朝着那盏风铃灯走过去。
引路宫女将那盏风铃灯取下来,上头的诗句写着:“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温眠顺着诗句的指引往前走了一段路,这里离湖畔极近了,她看到了不远处停泊的乌篷船,那船上有着灯光。
温眠对那宫女问道:“难道彩头是在那船上?”
宫女低垂着头,“娘娘,奴婢不知,需要娘娘亲自去寻找。”
温眠站在原地有些犹豫,她正要再问宫女,回过头那宫女已经悄声地离开了。
正在此时,船上的窗户被人从里头推开,她看到灯光下的那半张侧脸,温眠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
站在高处的魏少莹等着的那盏灯被高高悬挂了起来,她终于露出笑脸,布局多日终于是成了。
不慌不忙地回到了梁太后所在的水榭之中。
梁太后正听着勋贵夫人们说着最新的戏文,见到魏少莹回来,问道:“可是找到彩头了?”
魏少莹摇了摇头,楚楚可怜的对梁太后道:“娘娘,臣女找了许久没找到,想回来沾沾娘娘的福气。娘娘不如也去逛逛这灯会吧,臣女跟着娘娘说不定能捡到大彩头。”
梁太后看着她撒娇的模样,甚是怜爱。
左右在水榭里坐久了也无趣,不如逛逛也行。
那些夫人们也早有此心,不过是为了陪着两个太后才不好跟着那些年轻女孩们去那灯林之中。她们倒不是为了什么彩头,而是上了年纪后如此热闹的灯会很久没有去过了。
梁太后带着几位宗亲女眷还有一些勋贵夫人们走出水榭。
还有部分人留下来陪着沈太后。
沈太后抬手拨了拨茶碗里的浮沫,双眼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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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水榭,魏少莹替梁太后引路,有些夫人跟随而行,也有一些夫人选不同的路。
一路上梁太后颇有兴致,看着那些灯中藏着的诗句很感兴趣。
也不知哪位夫人感叹了一句,“若是在元宵的灯会,民间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有情人约在这林子里相见呢。”
其他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魏少莹紧紧地握住手,尖锐的指甲摁着掌心疼痛才能按捺住那种迫不及待的情绪,她继续为梁太后等人带路。
一行人说笑着前行,突然不远处的一个宫女似乎受到惊吓一样想要躲起来。
魏少莹喝道:“什么人?见到太后娘娘在此竟不前来拜见。”
那宫女面色慌张战战兢兢走过来,朝梁太后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奴、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梁太后觉得这个宫女有些眼熟,“抬起头来。”
那宫女不敢不从,苍白着一张脸缓缓抬起。
梁太后一惊,认了出来,这不正是她送给温氏的宫女莲心吗?
“你为何在此?你家娘娘呢?”
莲心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给梁太后磕头。
梁太后不悦,这般行径似乎是故意在给谁打掩护,在此为人把风。
磕头之间,一张纸条不小心地从她的身上飘落在地上。
眼尖的人一下便看到那纸条上写着:“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
震惊之下,也不知谁脱口而出:“莫不是有谁在此会情郎?”
第68章 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此时的一句玩笑话,让在场的人心里一突,没有一个人敢像之前那般笑起来。有的宗亲老王妃神情严肃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有的命妇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生怕窥见到皇家的丑闻惹祸上身,但目光流转中,却也隐隐透露出几分看戏的心思。这皇室的热闹,等闲可是没机会看的。
梁太后目光森冷地盯着跪着的莲心,诘问:“你看到了什么?”
莲心浑身颤抖,看起来像是害怕的不敢说。
梁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斥道:“贱婢,还不快如实说来,否则不仅你小命不保,全族都跟着遭殃。”
莲心瑟瑟发抖,“太后娘娘饶命,奴婢是、是看到娘娘和沈…沈世子去了乌篷船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话不必说尽,都已知其意。
这宫里头能够称为娘娘的年轻女子只有那位新封的温妃了,至于那位沈世子更不用说,作为沈太后的侄子经常出入宫廷,此时应当正在陪同陈国使臣才是。没想到这二人趁着夜游灯会的空隙私下会面。
温妃和沈世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难怪沈世子迟迟没有定下亲来,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怪不得会那么像……”有位夫人似喃喃自语,忽然自觉失言急忙捂住嘴巴。
声音虽小,不少人都听到了,还听到心里。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中秋宴上,瑞王殿下一句笑言,说温妃的女儿跟沈家的小公子长得好,从而被人打量后,觉得这两人不仅长得好,还有些像。
原是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凭白无故怎么会相像呢。
若是温妃和沈世子早有私情,那便说得通了。很可能温妃进宫之前便和沈世子有了牵扯,甚至那个孩子就可能是沈世子的?
很显然梁太后也想到了这点,她神色莫测,怒不可遏:“带路。”
—
魏少莹等待这一刻太久了,从行宫开始筹谋,一直在寻找好时机。那两人在古禅寺里能在庙宇里私下见面,那般的难舍难分。
她便做个好人,让他们在宫里续前缘。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急,可这些日子温氏的得宠,与陛下在宴席上的对饮,都深深地刺痛了她,恨不得处置而后快,她等不及从江南那边传回来消息。
趁着中秋宴上那一段插曲,关于那个孩子跟沈家的风言风语在私下里流传。他们总会有些耳闻,又怎能忍住不出来相见呢。
这夜游灯会便是给了他们机会。
那艘乌篷船静谧地停在湖边,船舱里的灯火映着一对男女相对而坐的影子。
魏少莹觑了一眼梁太后的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身后的几位老王妃和夫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一行静悄悄的,就连带过来的侍卫也都未发出声响。
魏少莹见梁太后没有屏退这些夫人,料准了梁太后对温氏不会善了。私会情郎,秽乱后宫,轻则被废打入冷宫,重则温氏和那沈世子都得活活被杖毙。这么多见证者,就算沈太后想保也保不住,沈家也要一落千丈。自此,沈太后在梁太后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来人,去将里头的奸夫□□给哀家拖出来!”
梁太后横眉怒目声音尖锐。
魏少莹看着侍卫一步步朝那乌篷船走去,难掩心中的激动。可她却要冒着被责备的风险劝道:“太后娘娘请息怒,温妃娘娘毕竟是陛下的宠妃,看着陛下的面上,给她留些体面吧。”
梁太后转过头看向魏少莹,“那贱妇做出此等事来,还要什么体面。少莹,你就是太善良了。”梁太后觉得魏少莹这么好,怎么皇帝就不喜欢,偏偏去宠幸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而沈家那个天之骄子,被沈氏视为骄傲的存在,即将从高处坠入泥沼,沈氏也会因此再也无法再她面前摆出高她一等的模样。
尽管她心里会有疑惑,但她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扳倒沈氏的机会。
魏少莹低下头请罪,压下心底的得意,她劝也劝了,也深明大义了,便是陛下之后知道了,怒火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
其他的夫人们见魏少莹在梁太后盛怒之下还敢劝,这样的心性,倒是难得。不过也有几位夫人不以为然。悄然对视了一眼,只觉得魏少莹年纪虽轻,心思却深沉。
侍卫早已按住手中刀剑,悄然登船,只待一声令下便破门而入。
但还不待侍卫动手,船舱的门忽然从内里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双深如渊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
在男人现身的刹那间,侍卫们即刻跪了下来。
梁太后和命妇们惊愕失色,魏少莹更是不敢置信瞪大了双眼,心脏都快骤停了。
梁太后失声道:“皇帝,你怎么会在此?”
萧元炽好整以暇,反问:“母后觉得朕该在哪?”
梁太后语塞。她眯了眯眼睛,“温氏可是在这船上?”
萧元炽朝船舱方向伸手过去,众人见到一只莹白的小手搭了上去,一道娉娉袅袅的身姿缓步走了出来,灯火之下映着她那张娇艳如芙蕖的脸。
温眠朝梁太后盈盈福身,“见过母后。”
萧元炽:“朕刚刚似乎听到母后在说要将谁拖出来?”
梁太后呼吸变得急促,手无法控制地颤了起来,她厉声道:“将那贱婢带过来。”
莲心被押上来,她看到站在船头上的陛下时,惊骇地跌在了地上。
梁太后指着莲心,“这贱婢说亲眼看到温氏和沈南则去了乌篷船上,哀家才会带人过来。”
萧元炽没有说话,梁太后心里的不安一点点的扩大。她这个儿子疑心最重,莫不会怀疑她什么吧?
死寂一般的空气中,突然间从远处传到一道声音:“听闻太后娘娘在寻微臣?”
梁太后僵直着身子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那林间有着一行人走了过来,沈南则扶着沈太后走在最前面。
须臾间,很快便站在了莲心面前。
沈太后沉声道:“说,究竟是谁指使你污蔑后宫嫔妃和前朝臣子的?”
莲心根本不敢抬头,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没、没有人指使奴婢,是是梁太后娘娘将奴婢送给温妃娘娘,但温妃娘娘迟迟不肯让奴婢去陛下身边伺候,心生妒忌,便不想让温妃娘娘好过……”话未说完,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口中猛地用力,浑身颤抖起来。
众人震惊之下,徒然横生变故,原本如同烂泥一样匍匐在地的莲心被一颗石子击中了脸,口中吐出一抹鲜血,随后被千机卫指挥使陆宪拎了起来卸下下巴,“真相未明,岂能让你自尽。”
沈南则对着船上的皇帝拱手一拜:“陛下,此宫婢急于自尽,必是想保住幕后指使之人,还请陛下彻查。”
萧元炽:“朕也好奇,究竟是谁陷害后妃还能把母后当做了棋子?”尤其是棋子二字说得似有别意。
梁太后脸色一变,她自然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尤其是莲心这个贱婢当众说出是她将其赐给温氏的,岂不是说祸根来源于她,往后她还怎么能给温氏再送人?如何能镇住后宫?
沈南则对梁太后道:“敢问圣母皇太后娘娘,是谁故意引您过来这个方向?又是谁先发现了莲心,给了您误导?”
在沈南则问出这两个问题时,一些夫人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人明显的留在了那空出来的位置。
梁太后在后宫这么多年,当看到皇帝从船舱里走出来后,她心里不是没有察觉,若不是为了让沈家难堪,急于让沈氏无法翻身,她选择了去相信。
而现在,她不能沾上此事。
梁太后失望道:“少莹,为什么?”
魏少莹双眼含泪,她摇头:“娘娘,臣女什么都不知道啊。臣女就是看娘娘久坐于水榭,让娘娘一道出来看看灯会。沈大人怎么能把那些巧合的事情栽赃到臣女身上呢。”
沈南则似乎不意外魏少莹会这般作态,他命侍从将人带上来,“魏姑娘,你可认得她?”
一个裹着黑色披风,低着头的女子被带上来,当她抬起头的瞬间,魏少莹瞳孔猛地一缩。
那女子将披风解开,朝萧元炽和两宫太后磕个头,“奴婢名唤安慧,是曾在建章行宫伺候魏姑娘的宫人,被魏姑娘许重利收买,暗中盯着沈世子的行踪,尤其是盯着沈世子和温妃娘娘是否有接触。后来,在魏姑娘要回宫之际,奴婢本以为也会随姑娘回京城,不想被人用麻绳锁住了脖子,推入了湖水之中。幸得沈世子派人相救,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魏少莹跪在梁太后腿边哭诉,“太后娘娘臣女冤枉啊,臣女不过是在行宫时训斥过她几句,她便心怀怨恨故意这般编排臣女,太后娘娘您要为臣女做主啊。”
梁太后一言不发,看向魏少莹的目光愈发的复杂,内心挣扎过后,她撇开了向来疼爱的魏少莹,痛心道:“少莹,你怎这般糊涂啊。”
沈太后眼神冷冽,讥讽地看着梁氏。魏少莹自作孽活该,而梁氏这翻脸无情的模样,几十年来真是一点都没变。
一旁的陆宪隐隐发现陛下似乎有些不耐了,他出声道:“将人带上来!”
说着便有千机卫将二人带了上来,其中一个宫女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起一样,不住的哆嗦。另一个被捆绑,下巴被卸下,嘴巴无法合拢,眼中透着求死之意。
在场女眷们认出了被捆绑住的女子,是魏少莹身边伺候的姑姑。
很显眼,那个落水的宫女是被灭口时救了起来。
沈南则看着呆住的魏少莹问道:“魏姑娘,你可还有话要说?”
魏少莹死死地咬着牙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暴露了,沈南则定是收到了她让人假传的消息,将计就计。
梁太后估计也将她当做了弃子,魏少莹低低地笑了起来,高声道:“陛下!臣女是有罪,可臣女这么做都是为了您。温氏和沈南则早有私情,臣女不想您被蒙蔽才会布置这一切,是想让您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萧元炽像是有了点兴味,“哦?说来听听?”
魏少莹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草。她虽设计抓奸不成,但是温氏和沈南则有私情本就是真。
魏少莹道:“臣女曾听到沈家兄妹曾争吵,沈南玥埋怨沈世子不愿娶妻是为了外面给他生了女儿的女人。还说为了那个女人,竟然不惜阻拦自己的亲妹妹进宫。臣女当时就好奇了,符合沈南玥口中所说的女子,不正是陛下新封的温妃娘娘吗?”
“于是臣女便让人暗中跟着沈世子,想知道是否真有此事。不想沈世子和温妃娘娘当真在古禅寺的一个佛堂相见了。陛下您也可以问问安慧,是不是确有此事?”
跪于沈南则身侧的安慧沉默不语,相当于是默认。沈南则和沈太后也没有打断魏少莹。
梁太后和其他女眷们都看向了沈家人。梁太后心思变化,出言道:“少莹,你怎么不早些说?”
这给了魏少莹底气,她对沈南则质问道:“沈世子,去年十月你原本应是跟随大军在南楚剿灭白莲教,可你私自脱离了大军去了江南,可有此事?”
沈南则神情平静:“是,确有此事。”
魏少莹笑了一声,她迫不及待地道:“陛下,您看!他自己都承认了!温妃娘娘的孩子算起来也是差不多那时怀上的吧?温妃娘娘也是从江南那边归京,孩子与沈家人眉眼那么相像,不可能跟沈家没有关系。当初在围猎场时,沈世子不顾危险去救惊了马的温妃娘娘,想必也是情难自禁吧!”
“臣女的怀疑和猜测都有理有据,只是臣女过于心切想让陛下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才会犯下错事。这都是因为臣女太在意陛下了。”
魏少莹觉得自己要翻身了,即便是因涉及宫妃受罚,可也情有可原。
她楚楚可怜地道:“陛下,太后娘娘。不信你们自己问问沈世子,他究竟跟温妃娘娘有没有关系。”
“够了!”沈太后打断了她,看向神情晦涩的皇帝,“沈家是和温妃有关系。”以前沈太后从未想过这个秘密会以这种方式公开于众。可今日前来,便是做好了决定。
当魏少莹听到沈太后承认时,欣喜若狂。
梁太后和一干女眷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尤其是梁太后,她竟没想到沈氏会这般轻易地承认了。
她们齐齐都看向了掌握所有人命运的帝王以及站在他身侧的温妃。
温眠从一开始的惊慌,后面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似乎预感到沈太后要说什么了,此时她的手还被陛下捏在掌心,她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沈太后:“沈家曾做过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便是将一个身体羸弱的孩子送去了江南。那孩子是南则的同胞兄弟,由于随时会夭折,便不曾上过族谱。”
这话让在场的勋贵夫人们瞠目结舌,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所以京城之中并不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兴许是江南的水土养人,让那孱弱的孩子渐渐长大成人了,并娶了妻子。不幸的是,那孩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南则不顾军令去了江南,是为那孩子办了后事,全了一场兄弟情谊。”
沈太后深深吸一口气,“至于温妃,则是那孩子留下来的遗孀。是沈家对不住那孩子,也愧对温妃和孩子。”
第69章 这后宫要变天了。
沈太后知道将阿舟的事情说出来,免不了在世家勋贵家中留下薄情的名声。可与现在沈家的处境相比,趁势主动向陛下坦白是最好的选择。
自中秋宴后,自远说的那一句,一步错,便步步错,不可再错下去了。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之中。温氏的孩子会一日日的长大,会出现在人前,而沈家的人不可能一直避不见人。免不了会被有心人做文章。与其让陛下先起疑,君臣离心,不如破釜沉舟。
“所以这个秘密隐藏到现在,南玥不知道还有那位兄长的存在,误会了自远和温妃的关系。这一番争执被有心人听去了拿来污蔑于人。而古禅寺里的那个庙宇叫做长明殿,是为过世的亲人点长灯的地方。自远会出现那里,是给已故的弟弟点一盏长明灯。”
温眠睫毛颤了颤,捏住她手的力道忽然重了一下。
沈太后这一番话让一直没有表态的老王妃开口了,“老身也去过古禅寺的长明殿,为我那早夭的女儿点长灯。那等神圣地方,那么多往生之灵看着,怎会有人去那地方私会,简直是荒谬!”
这话引起不少夫人们的认同,若是寺庙的其他地方也罢了,不可能会是在长明殿。
“阿眠是去给她的亡母点长灯的。”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淳安公主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她怒视魏少莹,柒留流巫灵拔巴尓雾“当时本宫就在外头等阿眠。你竟敢用这样的事情来诬陷阿眠,好歹毒的心肠。”
“不!”魏少莹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恐惧席卷全身,“不,陛下,她定是编出来诓骗于您的。一定是沈太后娘娘想要给沈世子脱罪故意编的。淳安公主一向与温妃娘娘交好,自然是偏帮于她。”
沈太后眼神轻蔑,看着濒临崩溃的魏少莹,“是真是假,陛下一查便知,哪容得你信口雌黄。”若不是此事跟沈家过于敏感,她早就让人将人魏少莹拖出去了。
魏少莹惊惶失色,自知大势已去,她再辩解也无用,她哭着哀求梁太后:“娘娘臣女也是被蒙蔽的,臣女只是太在乎陛下了……”
梁太后想到往日魏少莹对自己的侍奉,还有跟魏家的关系,尽管知道她成了弃子了,她朝船上的男人看去,“皇帝打算怎么处置?”
萧元炽捏着那只软绵的小手,漫不经心地道:“构陷宫妃,杖三十,打入大牢听候发落。至于其他从犯直接杖毙。”
梁太后脸色一白,杖三十,这娇生惯养的贵女哪里承受得住,这打下去不死也得废了。“陛下,她好歹也是护国公之女啊。”
萧元炽抬眼,“母后倒是提醒了朕,护国公教女无方,褫夺国公爵位,降为顺安候。”
梁太后大惊失色,她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随着陛下发话,陆宪便让千机卫将魏少莹捂住嘴巴直接带走。
周遭安静极了,梁太后此时想赶紧离去,不知为何皇帝那眼神总让她感到不安。她对魏家的处置也太重了些,还不知道明日朝堂之上会如何。
沈太后也不想多待,虽然为了证明自远的清白将阿舟的事情说出来,可到底也摸不准皇帝会怎么想。
而其他女眷们还有特意过来的淳安公主,尤其是命妇们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听了皇家世家这么多隐秘之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要是陛下心情不好又逮着人发作呢。
梁太后心里还忧心魏家的事,她见萧元炽迟迟不说话,便硬着头皮开口:“皇帝,湖边风大,哀家头疾难忍,先回宫了。”
沈太后看梁氏一眼,打算等梁氏一动身,她也跟着离去。
“母后。”
沈、梁两位太后听到这一声呼唤,心里都跟着颤了颤。
萧元炽:“母后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梁两位太后都愣了一下。
萧元炽微微眯起眼,“温妃受了如此委屈,怎能没有安抚?”
站在萧元炽身边的温眠,神色微微一变。怎么突然说起了她?能够还她清白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梁太后不语,心中许多念头转过。
沈太后听懂了皇帝的意思,她道:“是哀家疏忽了,温妃受了委屈,不如晋她为四妃之一,皇帝以为如何?”温氏如今是妃位,并无封号。四妃则是贤良淑德,可选其一封号。一个进宫不久,又还没有生育的嫔妃而言,这个晋位已是很难得了。
萧元炽语气轻淡:“朕以为,不如宸妃。”
宸妃!四妃之上,贵妃之下。
沈太后愕然,若是以前,沈太后绝对是反对的,就算是宫妃诞下了皇嗣也没有升的这么快的。
可现在她只稍稍迟疑的看了一眼梁氏。
梁氏显然是不同意,却也保持了沉默。
萧元炽笑了笑,“看来两位母后都认同了。那从明日起,宸妃协理六宫之权。”
“什么?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她?她能懂什么?”梁太后声音尖锐,她终究还是没忍住。
“怎么?朕看母后有些糊涂了,特意让宸妃为你分忧,不好么?”
萧元炽的语气不轻不重,梁太后觉得她要是再说下去,萧元炽很可能让她闭宫静养起来。
“沈母后觉得呢?”
沈太后垂下眼眸:“皇帝说得是。”
温眠这会其实有点懵了,但她知道陛下给她撑腰了,又给她晋了位分,她福身:“臣妾谢陛下。”
此番交锋在宗亲和命妇们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后宫要变天了。
沈南则掩下眼中的异样,淳安公主满脸高兴,目光触及到陆宪时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众人见陛下似乎没有其他要交代了,纷纷行礼告退。
待这些人陆续离开后,湖边又重归于宁静。
湖风轻缓地吹着,温眠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想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却还是男人捏住了。
“陛下,这么晚了,我们不回去吗?”
萧元炽:“这满湖的花灯美景,就这么回去岂不浪费了?”
船渐渐离开岸边,往湖面飘去。
第70章 “就这么谢朕?”
撑船的宫人早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乌篷船在湖中静荡。
温眠站在船上望去,先前桥上宫女太监们扮做的百姓提灯来回穿行,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些各种样式的灯都高高悬挂,绚烂夺目又有些空寂。
而树林间的灯如繁星点点,原本还能看到一些穿梭林间赏灯寻找彩头的身影,此时也几乎没有了。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随着太后们的离去,那些夫人和寻找彩头的贵女们肯定不敢多做停留。至于陈国的那些使团,应该早在安排之下去了别处。
兴许这会整个沁月湖只剩下她和陛下了。她觉得陛下不仅仅是想赏灯看景。沈太后当众说出了夫君的身世,她和沈家的关系也公诸于世。虽然这样一来洗清了她和沈世子,可她不知陛下会做何想。先前魏少莹振振有词的对峙时,她虽然害怕可陛下的态度让她能稍稍安定。可这会一切都结束了,那股后怕的劲儿又涌了上来。
这时温眠的手又被捏了一下,她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温眠听不出陛下话里的情绪,湖风吹的她脖颈处有些凉,方才那紧张的气氛中,她后背惊出一层薄汗都未察觉。
温眠摇了摇头,小心地道:“陛下,外头风冷,不如进去喝杯热茶罢。”
萧元炽不置可否,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温眠这才将手抽了回来,细白的手一直被他揉捏的都红了。
船舱内,炉子上的水咕咕的冒着泡,温眠提了起来,将沸水注入茶盏之中。
她将那盏茶递过去,“陛下,请用。”
萧元炽见她的手微微颤抖,抬手接过,将茶盏搁在一旁。
“怕么?”
这么意义不明的一句问话,让温眠心中惴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点了点头,“怕呀。”
声音又软又绵,带着轻轻地颤音。
萧元炽眸光扫过她那惊魂未定的脸上。
“既然怕,那你还有胆子过来?若是船上来的不是朕?你当如何?”
温眠听他语气虽不似责备的,她手指纠缠在一块,心里没底,惶惶之中轻声回道:“陛下不是说过要臣妾信任您么?臣妾相信陛下会为臣妾做主,还臣妾清白。”
萧元炽眸光微动,伸手将温眠拉了过来。这力道不算大,可小船儿轻晃一下,温眠跌坐在男人的腿上。
男人拇指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揉按了一圈,“这话,朕爱听。”
温眠的心砰砰直跳,这是过关了么?她心想,若当时船上的不是陛下,她定不会上船,如果是沈世子,他应当也会想办法脱身。凶险之处在于梁太后来的那么快,她一旦撞见会不会不管真相如何直接先斩后奏,先处置了。
其实最终赌的是陛下何时到。
“陛下是早知道了吗?”温眠问出了心里的想法。
“一半一半。”不知是不是刚刚温眠的话取悦到了他,萧元炽这会眼睛渐渐有了些温度。
他摸了摸温眠微凉的脸,“沈家人不算太糊涂,懂得如何做选择。沈南则向朕提出想要外放出去,你觉得如何?”
温眠心中一惊,可她不敢乱动,垂下眼眸:“此事陛下自有定断,臣妾又不懂这些。”
萧元炽轻笑了一声,“那晋了位分,高兴么?”
温眠微怔,她对于晋位分还没有切实的感受,她当时听着稀里糊涂的,震惊的情绪多过高兴。
温眠觑着陛下的神情,“臣妾受宠若惊,感念陛下圣恩。”宸妃这个位分,她根本都不敢想。
“就这么谢朕?”萧元炽显然是不满意的。
温眠看到他眼中的戏谑,跟他相处这么些日子,猜出了他的意思。
她缓缓攀上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颈,朝他凑了过去。
她接近一寸,萧元炽就往后仰一寸,逗着她不让她轻易碰到。
温眠红着脸顿住,握住她腰肢的手掌捏了捏,像是在催促。
温眠知道自己躲不过,也不能躲。
当她再次用力倾身过去,刚刚触及到哪炙热的呼吸,身体失去平衡随着陛下一道倒在那张小榻上。
在这一瞬间里她的唇被擭住,小船也晃动了起来,她只能紧紧地攀住陛下才不会被颠簸摔下去。
唇齿之间,她隐约听到陛下的闷笑声。
狭小的榻上,她几乎是趴伏在陛下的身上。
她听到小船摇来荡去溅起的水花声。她撑着身子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几乎快脱力了,脸上越来越嫣红,烫的厉害,她险些失声尖叫,咬着唇一抖一抖的伏着喘息。
萧元炽见她如同被骤雨打湿的雏鸟,湿漉漉颤巍巍的打颤。
柔弱又无力。
萧元炽拿着虚掩着的月白肚兜擦了手,扔到了一旁。
温眠还未休息够就被调转了过来,她双眼茫然,细白的胳膊软软地搭在那结实蓄满力气腰身上。
乌篷船上的窗枢被关上。
一莹白的小巧的玉足,不知何时被抬了起来,踩在了那木制的窗枢上,窗枢的小格子映着那玉足分外的白腻,那足尖时而绷直,时而蜷缩。
乌篷船随着浪涛左摇右摆,激起层层浪花,凶险时几欲要翻,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稳住。
低低的模糊暧昧的呢喃,断断续续的,一声声如泣如诉的:“慢…些……”
都在一层又一层的浪花中,撞碎成一串串的水珠。
半梦半醒之间,温眠浑身无力被人密不透风的抱了出来,在湖水中她被晃的脑子都不太清醒了,微微睁眼,就像隔着雾气一样,她回头看了一眼满湖的莲花灯,在静谧漆黑的深夜,起了一层白雾,若隐若现竟有些像传说中送往生之灵的冥河。
温眠呆怔了一会,不敢细想。迷蒙之中,她恍然看到陛下那似餍足的神色,唇角勾起:“……可怎么办呢,你已经是朕的了。”
—
第二日,温眠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她浑身酸软的起不了身。
她记不清是何时从沁月湖回来东明殿的。回来后陛下又拉着她来了一回,只是她当时已经有些分不清是在水里还是寝殿。
她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凶和贪。
温眠甚至觉得他可能还未尽兴。
那么荒唐的一晚上。
温眠曾觉得给他喂药就已经很荒唐了,谁想到昨晚竟更甚。
温眠本想不管不顾的干脆在床幔之中继续躲一躲。
可想到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有些事今日还不知怎么样了。她还来得及去两宫太后那里去请安,失了规矩,恐遭责备。
温眠唤了一声。
进来的是孟秋姑姑,她揭开帷幔,看着娘娘羞红了脸忍着不适要起身的模样。
她缓声道:“娘娘,您安心多休息会,陛下让人去两个太后那儿替您告假了。不用担心,很多事都不急在这会。”
温眠掩在锦被之下,她忍着那股异样,听到孟秋姑姑的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又重新躺了下来。她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下床了,也很难去面见两宫太后。
经历昨日之事后,温眠越发深刻的意识到在这皇宫里她能倚仗的只有陛下。
过了晌午,温眠才起身用了点燕窝粥。
腰酸的厉害,她垫着软枕靠在榻上,看了会书又有点想睡了。
直到淳安公主过来,才打起了精神一点。
淳安公主见到温眠,就觉得好像一朵娇艳的花儿突然打了蔫,看着比平时还要软乎乎的。她不禁道:“阿眠,话本里写的被妖精吸了精气,怕不是就如同你这般。”
温眠听了差点呛出声,她连忙放下茶盏,嗔了淳安公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