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王元孙主动请缨,让他为打夷族的头锋,若不是小将哪怕前排兵都可。

    旁边张德几次欲言又止,眉头紧皱,他对这个小王实在是感慨万千,他见过小王提刀杀人不眨眼,即便是几岁小儿也不放过,脸上没有丝毫慈悲不忍,冷冷冰冰的,不像活人,鲜血溅的头脸到处都是,但是王元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活脱脱一个杀人恶鬼似得。

    比他上战场见过最凶名在外的将军还要残忍无情。

    按理说大仇得报,他母亲也接出来了,可以好好过日子了,结果现如今小王要去打前头兵,这可是不要命的打法,像是主动求死一般。

    张德只觉得此子小小年纪,不似常人,他看不懂。

    “准。”宁武帝开口。

    王元孙谢圣命。

    三月底,圣上与九千岁决定先攻戎族。

    戎族兵强马壮,土地辽阔,几十年休养生息暗中壮大不少,先前频频来扰黔中边关,将数个村庄烧杀抢掠,兵马一走,这些小村庄一个活口也没有。

    就是先前王勉纵容,想借此‘救’他在盛都的大哥。

    圣驾亲征初到,黄、梁二将军说过,戎族不容小觑。

    黔中的局势比想象中的复杂,戎族虎视眈眈,兵强马壮,戎人高大威武,十八部落结盟,还想同夷族联手,一起抵抗大盛,若是再不管放纵下去,大盛疆土危矣。

    最关键是黔中以王家为首,排除异己到不顾城中百姓性命——

    梁将军当时被困,前后派了两队人手去请支援,结果这些人因为是王家派系,一直没有来,当时他同全城百姓苦苦守城,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城准备,万幸有人来了。

    还是圣上这四年扶持的人马将士。

    ……自然而然,现在黔中王家已倒,此时圣驾在此,整个黔中势力皆听命圣上,外加王家不臣之心,暗地里藏匿粮食兵器铠甲,真是天助我也。

    先前还有将士暗地里嘀咕:圣驾亲征到此两月有余,怎么一场战斗没打。现如今明白了。

    天时地利人和,此战必胜。

    不光如此,前两个月大军未动,实则也有小队人马出边关,暗中往戎、夷两族摸清地势地盘,还有派出的探子收回的两族各部落之间的信息。

    圣上主军戎族,派梁将军为攻打夷族主军,张德副将。

    军营中。

    刘戗找王元孙找了一个月,每每都被王元孙躲开避开不见,此时终于在主将帐外将王元孙堵住了。

    “你是故意不理我的。”刘戗去拉王元孙胳膊,唯恐这人又溜走了,明明他们二人一起到黔中的,但没多久,王元孙就接了差事抄王家满门去了。

    王元孙也没甩开,只是看刘戗,声音冷冷的说:“事关军情,你别拦我,想说什么,我一会出来你说。”

    “真的?那行,我就守在这儿。”刘戗松开了人,往梁主将军帐子外一扎就跟看门小兵似得站着。

    看门小兵知道这位是肃马关刘将军的儿子,也没多疑多话。

    王元孙看了看刘戗,蹙眉,“你去别的地方等。”

    刘戗不为所动。

    “……我保证去找你。”

    刘戗这才动了,心想:是他当看门小兵又不是王元孙当,王元孙这么要面子的!嘴上说:“那我在我的小帐等你。”

    走了几步,刘戗怕王元孙不知道在哪,又折回来说详细了。

    王元孙脸上不耐烦,刘戗一见赶紧走,边走边嘀咕:“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连我都不理了,去黔雍城都不管我,一会见面了真的得好好揍一顿。”

    但他又想到王元孙腿伤,算了算了,马上要去战场了留着力气打敌人。

    刘戗在自己帐子待到天快黑,也没见王元孙来,抓了个小兵问主帐梁将军等人谈完了事情没?小兵说早都结束了,晌午时张将军出来了……

    “王元孙真是王八蛋,亏老子信他!”刘戗听完骂道。

    他帐子后响起一道冷冷的声:“刘戗你骂谁?”

    骂骂咧咧的刘戗一顿,扭头看过去,王元孙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与昏暗的傍晚融为一体,神色也冷冷的,刘戗却高兴坏了,连着快步上前,一把拉着王元孙,笑的一口白牙高兴说:“骂你呢!”

    他一摸,王元孙胳膊手都是冷的。

    “你在这儿站给小爷我站岗呢?赶紧进来暖和暖和。”

    黔中前段时间天天下雨,听说是什么倒春寒,黔雍城百姓说怨-气重,反正冷飕飕的,比过年时还阴冷潮湿,这几日终于不下雨了。

    刘戗把王元孙带到自己帐篷,他一个人住,只有一顶小帐篷,一张行军床,里面收拾的很是干净干练,刘戗打小在军营长大,军务自己会动手。

    天冷,帐子里也没臭味,很是清爽暖和。

    刘戗把王元孙往自己床上一摁,拿了叠的整齐的被子就往王元孙腿上盖,“你先坐这儿暖和暖和,我去给你打壶热水。”

    “我不冷。”王元孙说。

    刘戗已经拎着壶到了帐子口,又凶巴巴说:“你要是不想小爷骂你王八蛋你就别跑,等我回来我好好问你!”

    王元孙没再多说,脸更冷更沉默了。

    可能刘戗害怕王元孙跑,打热水都是跑的,王元孙觉得刘戗回来的特别快,他其实还想再拖拖,刘戗问他什么?问他黔雍城百姓说的话可是真的,问他手上沾染数不尽的人命,问他是不是老幼全都杀了毫不留情。

    是,百姓说的是真的,杀人恶鬼是他。

    若是刘戗亲眼目睹他屠遍王府的模样,刘戗还会待他如朋友吗?

    “哈哈算你怕了没再跑。”刘戗拿着热水壶见王元孙乖乖坐着,都没移开位置,松了口气又高兴的不得了。

    王元孙抬眼看了眼刘戗,眼底有些疯意又压了回去。

    刘戗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我的杯子,我这儿简陋你别嫌了。”

    “不嫌。”王元孙接过握着杯子。

    “你小心烫,烫不烫?我刚拎着壶回来还有些烫。”

    王元孙:“不烫。”

    “哦哦。”

    刘戗觉得气氛不对,他又不是真的猪,王元孙和以前不爱说话那会不一样,这会是真的疏远他,故意冷着他,他仔细回想了下,他可没做错什么,那就是王元孙心里不对付了。

    于是刘戗坐在床尾,帐子里也没点灯,黑漆麻乌的,刘戗看王元孙,说:“你阿娘身体如何了?”

    “不好,疯了,记不得我。”王元孙答完,知道刘戗心软要替他难受,又说:“她忘了我挺好的。”

    怎么这么说——刘戗还未问出口。

    王元孙低低沉沉的声音说:“她心里恨王家恨王佐恨将她卖给王家的夷族父兄,也恨我。”

    他母亲不爱他,他自小就知道。

    以前在王家时,他母亲很受‘宠’,嫡母对外说他母亲气焰嚣张跋扈,外人都说王佐很疼爱夷族舞姬爱妾,但实际上如何,王元孙如今才看明白。

    他每次去母亲院子里,母亲看他眼神有时候恨极有时候又渴望,让他往上爬、去争、去抢,不在意他顶着伤回来,从未问过怎么受伤的,只会说他无能无用。

    院子里冰冷奢华的摆饰,享用不尽的美食,华丽精贵的衣裙首饰。

    “刘戗,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王家死,想要卖她的夷族父兄死,想要我死。”

    刘戗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发现话语太过单薄了。他坐过去,黑暗中竟然想抱抱王元孙,而后他也这么做了,好兄弟嘛给兄弟一个拥抱。

    王元孙没有挣开,只是手里的水杯洒出来了。

    二人谁都没有管,没有撒开。

    许久,刘戗耳边响起王元孙冷冷的话。

    “刘戗,我会战死沙场,我本不该出生的。谢谢你。”

    “不。”刘戗松开胳膊,看向王元孙双目,很认真说:“将军战士死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我说过死得其所,但不是你这样的,白白送死不行的,你得活下去。”

    刘戗越说越急,“什么你不该出生,他们将你生了出来,命就是你的了,王元孙,你叫王元孙,我的好友好兄弟,你不是王家的王元孙,你是我、是我们崇明大殿的王元孙,咱们这么多年感情,难道你都不在意吗?”

    王元孙沉默了一会,而后笑了下,尽管很细微,但刘戗急切的心终于略略松了口气,果然王元孙说:“知道了。”

    “若我活着回来,我请你吃饭,刘戗。”

    “行,我请你喝酒。”刘戗爽快道。

    二人许下了誓言,此时刘戗还不知道王元孙是前锋,不过即便刘戗知道,只会蹙蹙眉,觉得危险大了些,但上战场的不管是兵还是将军不能怂。

    若是他,他也敢打前锋。

    之后二人便没在多话,又隔了几日,刘戗本来是随圣上大军亲征戎族的,后来知道王元孙打前锋这事,愣是战前想问圣上能不能调他去打夷族梁将军麾下。

    仲珵不许,许小满问了缘由,谁都知道,随圣驾主军,兵马多粮草丰厚,十拿九稳的战局,而且刘戗并不是前锋,只是一支右翼小队小将,以刘戗身手,危险性不大的。

    换句话说:刘戗如今位置,算是危险性小还能揽军功。

    刘戗把原因一说:担心王元孙想和王元孙并肩作战。

    “你是想违反军令?战前抗令,这就是刘七谦教你的?”仲珵问。

    刘戗单膝跪地知错,还自己去外头自罚三鞭子。

    许小满听外头打完了,“小戗真是,一点都没含糊,打了三下。”行刑的没听圣令没动手,刘戗自己狠狠抽了自己三鞭子。

    “跟他爹一样没脑子。”仲珵说。

    这就有些牵累无辜了。许小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不火上浇油了——刘七谦人是有脑子的,刘戗也是,这不是刘戗那位置没什么紧要,放哪个小将都行,军中有经验的小将还挺多的。

    仲珵心软,又看重刘家,对刘戗诸多关照,结果刘戗不领情。

    “到底是上战场,刀剑无眼,要真是去梁木那儿打前锋,他死了,我回头怎么跟二伯交代。”

    许小满忙安慰:“我知道你好心,小戗也不是不领情,他这孩子跟咱们多多一样,大智若愚心里都知道好歹的,重情重义,舍不得儿时情谊。”

    “王家那小子主动寻死,朕不成全他这次,之后他变本加厉会更疯。”仲珵说到这儿想到什么,竟叹了句:“幸好我身边那会有你,也不是谁都像朕这般好命。”

    许小满听了也顾不上刘戗,只想安慰安慰媳妇。

    那时境况多糟糕,朝不保夕,高高挺直的脊骨都能打碎,什么自尊尊严全无,而仲珵这会感叹他命好有他。

    因此无论大事小事,他得站在仲珵这边。

    仲珵得了小满抱抱,还像哄许多福那样顺着他的背拍了拍,刚被刘戗那小子惹得气也没了,说:“罢了,他愿意就让他去,刘戗去了,梁木应该知道轻重。”

    多给点兵马,该增援的增援,别真拿人当炮灰填了。

    之前梁木守城,王家派系迟迟不来增援,梁木是憎恨王家的,如今王家倒了,但王元孙姓王,梁木不似王家那等做派,但王元孙要单枪匹马找死去,梁木肯定不拦着。

    现如今加个刘戗,梁木那就得拦着了。

    许小满听闻,没忍住亲了亲媳妇儿脑门,“你怎么这么好啊,真是心慈貌美。”

    仲珵:……

    这词夸得,不错。

    刘戗得了军令,二话没说,收拾了铺盖卷抱着就去找王元孙了,他背上还有伤也不在意,见了王元孙面,三两句说完了,王元孙一听火上来。

    “你跟我去找死啊。”

    “你看吧,小爷我就知道你要找死,幸好我过来盯着你了。”刘戗甚为得意。

    王元孙要撵刘戗,两人动起手,撕扯间王元孙见到刘戗背上有血,一下停了手,“谁打的?”

    “我自己领罚的。”刘戗说到这儿,见王元孙不复刚才强硬要赶他走,顿时明白过来,诶呦诶呦叫疼,说不走了,一副赖皮模样。

    王元孙沉着一张冷脸,伸手。

    刘戗也知道王元孙要什么,嘿嘿的掏他自家的金创药,而后利落脱了外衣,转过身去,果然没一会背上凉飕飕的,王元孙给他上药呢。

    “其实也还好都是皮外伤,我家的伤药好,没两天就能结疤,有我看着你,咱俩走哪拴一起,我要是死了——嘶。”刘戗倒抽了口冷气,扭头看王元孙,“你故意的?”

    刚才王元孙上药手劲一下子大了,还摁他伤口。

    王元孙冷冷一笑,“闭上你的乌鸦嘴。”

    刘戗挨了骂反倒笑了起来,重新扭回头,“知道了。”

    四月初,圣上九千岁带大军先出兵,由北压向西北方,紧跟随后,梁木将军派前锋下南往西压,张德将军正面进攻。

    ……

    盛都往西跑马一日半,这边没什么山,都是平原,种了些树木,四月天花开的都有些败了,地上还有金灿灿一眼望不到头的油菜花田,这里盛产菜油,盛都百姓吃的菜油都是从这里运过去的。

    修的官道也很宽,他们就是从官道跑过来的。

    这次外出,东厂派了三十人手,林正带的队伍,说:“头儿走时说了,要是殿下要出盛都城得我们跟着。”

    许多福当然没意见,俩爹就他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他可是很金贵的!

    路上很听‘安全队’的话,不让住镇上,在外头露营也行。

    许多福还很高兴,没在野外睡过,只是好奇:“为什么不去镇上找客栈睡觉?”

    “殿下,那镇子很小里头没什么好客栈,咱们人手多一进镇子里就会被百姓注意到,太引人瞩目了,客栈也住不下得分散开来,不光是东厂不敢跟殿下分开住,就是金吾卫那边淮队长也不敢的。”林正笑嘻嘻解答。

    他出宫,说是精简人手也带了一百多人。

    一路上东厂和金吾卫两派配合默契——应该是阿爹和父皇在时,两方经常这般合作,没什么摩擦,都很利落,以他为重。

    昨日夜里他们在镇外不远处就地扎营过夜,派人去镇上采买了吃饭的家伙什,而后东厂开始做饭、烧水,他入口的食物也是带过来的,金吾卫倒是买了些现成的吃的,自己吃也不给东厂散吃的。

    东厂全在啃干饼和肉干。

    许多福看,两方气氛和睦也没起什么冲突,看来是彼此尊重各自的习惯规矩,因此他也没多话问:怎么不给东厂兄弟吃东西啊这等话。

    此时有人喊到了。

    许多福就很高兴,他在马背上颠了一日半了,屁-股都快颠成四瓣,因为赶路,小同桌也没跟他共乘一匹马,他这个花架子骑马技术,短程还好,长途自己骑,勉强带人肯定会更累。

    严怀津也知道,跟着金吾卫共乘一匹马。

    一喊到了,许多福勒马,而后下来,先活动活动腿,严怀津也从马背上下来,两人一碰头,许多福想起什么说:“这块没高点,都是平原。”

    “没事,我看看。”严怀津很是镇定,开始掏小书包,拿出地图还有罗盘。

    许多福笑嘻嘻说:“严津津你现在真是像模像样能当神棍了。”

    “你别小瞧我。”严怀津低头蹲下研究说。

    许多福哄小孩:“不小瞧不小瞧,我还等着你带我找宝藏呢。”也蹲下。

    两人头对头,许多福蹲着凑热闹,没一会小同桌说好了,许多福:“这就好了?”

    然后就看严津津小同学很认真看他。

    许多福嘿嘿笑,说:“诶呀我文盲没看明白,不是不信你。”还捏捏严津津的发揪。

    严怀津唇微微上扬,“其实我也不会真生你气的,我逗你的许多福。”

    “好啊,我被你逗到了。”许多福很是配合。

    两人一唱一和逗着玩,严怀津摘了树叶随手一抛,说了一通卦象,许多福全听不懂,只听懂结果:大吉。

    “今日肯定能找到宝藏。”许多福捧场王说。

    东厂老人听殿下提了一路宝藏,心想怎么这么耳熟,以前东厂也刮过宝藏风气的,全都扑空,自然了殿下跟前不能直说,坏了殿下游玩的兴致。

    “往南一直走,遇水停下,宝藏跟水有关。”严怀津道。

    这一日找到了傍晚也没找到,附近有水是有水,但都是地,金吾卫还试探挖过但都没有,主要是地方空旷难找,犹如大海捞针。

    当晚又是在外露营。

    严怀津一直埋头琢磨地图还有卦象书,天都黑了,就借着篝火光芒看书,漂亮的小脸眉头紧张,嘴角也抿的紧紧的。许多福过去,抽了严怀津手里的手,严怀津抬头看过去。

    许多福一笑,说:“严津津你陪我看星星。”

    “走了,别看书了。”

    “你忘了你婶母的话了?”

    许多福伸手去拉严怀津,拽着严怀津跟他走。书和地图丢在原地。许多福头也没回说:“别怕,王伴伴会收起来的。”

    草坪上铺着油布又铺了羊毛毡子,即便是夜晚挨着土壤一点也不潮湿阴冷,许多福往上头一趟,严怀津也躺了过去,二人并排,抬头看天。

    “许多福,你是不是安慰我啊。”严怀津都知道。

    “是啊。”许多福说完,“不过你看天上,今晚星星还挺亮的。”

    严怀津便看向星空。许多福还给小孩熬鸡汤,“咱们出来玩,开心最重要,宝藏我阿爹也说了,没影的事,别为了没影的事坏了心情,就算扑了一趟空,但这两日多好玩。”

    “阿爹父皇走了后,难得轻松能跑出来玩。”

    “也不知道两人怎么样了?真是可恶,黔中的事是一点都不告诉我,等他们回来我要撒泼打滚,鼻涕全抹到我父皇衣服上,磕碜他,我觉得他有点洁癖,正好了,我再缠着阿爹几晚哼哼。”

    严怀津听着耳边许多福念念有词的声,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他和许多福在一起玩,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问题,总是开开心心的。

    而且即便他没那么厉害,许多福也不会在意的。

    他又继续看星星,看着看着,扭头:“许多福,我想起来了,星星可以定位,明日我们再试试?”

    “行啊,反正只要不回去问政,咱们多玩几日正好嘻嘻。”许多福高兴坏了,他也不觉得露宿野外辛苦,难得体验。

    然后严怀津便起身跑回去翻书了。许多福一看小孩跑得快,懒得动,继续双臂抱着头,手垫在后脑勺,嘀咕:“严津津真是爱钻研啊。”

    找宝藏这事,许多福真是当玩,七八分玩,两三分‘万一有呢’,结果第二日中午时,有人喊:“找到了一个地下石门。”

    嘴里叼着鸡腿的许多福:哈?!

    真有啊。

    他一张嘴,鸡腿差点掉了。

    许多福赶紧手拿鸡腿骨头,兴奋说:“严津津你也太牛了吧!真的有吗?我看看我看看。”一溜飞奔而去。

    真的有一道石门,还是通往地下。

    东厂、金吾卫都围上来,两方先研究,一人说:“这地面周围像是翻动过。”、“周围的草新长的。”

    许多福:“也有可能冬天冻死了旧草长了新的。”

    “殿下,您先退后,我等下去看看可行?”淮闵不敢让殿下冒险。

    许多福对自身安全很听劝的,“行,那你们也注意安全小心点。”

    淮闵和林正二人带队下,那石门打开往下通道还挺宽,许多福等人进去了才想起来,喊了声糟了,“里头密闭时间久,氧气不足,咱们离洞口远一点。”

    “凌官你拿个火把追他们,要是火把灭了就赶紧上来。”

    许凌官应是,让殿下别急。

    结果许凌官还没下去呢,底下跑上来一个人,脸上头发丝蹭了些灰尘,说:“殿下,宝藏找到了,里面很敞快很大,您要去看看吗?”

    “真有啊。”许多福其实刚还怕挖到谁家墓了,他谨慎问:“里面有棺材吗?”

    “并无,都是箱子,淮队长打开过里面装着金饼。”

    许多福一听,摩拳擦掌:“那我下去看看,严津津一起走!”

    等他带队下,许凌官的火把也没浪费,照的很亮,到了底下,果然很宽敞,十多人站着也不拥挤,四四方方的房子地上摆着十多个木箱,许多福随手打开一箱子,一看都是金饼、银锭子,不由欣喜很是大方。

    “今日找宝藏有功,给大家每人赏银五十两。”

    林正笑着谢殿下,“不过殿下,我瞅着这些东西有些眼熟。”

    “眼熟吗?”许多福继续开箱,在第三个箱子里看到一只纯金打造的迷你小木马——属于一两岁小孩玩的那种,上面还镶嵌着宝石,许多福一见,脸上的欣喜笑容渐渐凝固了。

    这玩具他记得,父皇私库里有。

    有段时间他天天惦记父皇私库有什么好东西,想掏着往东宫装,装点装点他的东宫,他父皇就说:朕那儿有个好东西也很贵重很适合太子,你去拿吧。

    许多福过去一看,奇耻大辱,他都这么大了,他父皇还让他玩小木马!把他当小屁孩哄了。

    就是纯金的他都不要。

    往寝宫里一放,大家都要笑话他没长大还玩木马。

    传出去,他不要面子的嘛。

    现在,那只纯金镶宝石的木马就在他手里,沉的要死——

    “许多福,这里有你的一封信。”严怀津拿着信递了过去。

    现如今全部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许多福拆信:多多宝宝你真聪明找到了礼物,涂掉礼物二字,添宝藏,我们崽崽真棒真厉害,监国这么久肯定很辛苦,出来玩玩这里风景很好,往北再骑半日镇上的麻辣兔子做的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末尾龙飞凤舞的字:兴许许多福没找到,等我们回去带你找。

    许多福本来感动的想哇哇哭,一看最后,把眼泪憋回去了,小瞧人,他也没那么笨,就算找不到,他身边还有严津津这个小天才呢。

    已经找到了!

    殿下眼眶是红的,嘴角却上扬,高兴的龇牙咧嘴笑着说:“这是我阿爹和父皇给我准备的礼物,都带上慢慢送回去,咱们去北方镇上吃麻辣兔子,吃完了再回盛都。”

    阿爹推荐肯定好吃。

    流口水。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孤,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人了![墨镜][墨镜][墨镜]

    第82章

    林正骑着马往前跑了跑探路,其实路很熟悉,头儿以前来这儿办事,带着他们一蹲就是好几天,此时坐在马背上,跟底下人闲扯说:“去长兔镇也好,绕一圈,不从原路返回。”

    安全。

    淮闵则是想,不原路回省了一些麻烦,倒不是因为安全,除了他们,平日里殿下出宫还有暗卫跟着,更别提出盛都城了,最近的盛裕关那儿有支训练有素的圣上亲兵,在殿下要出城前,他就发出命令,有五百亲兵距离他们半日时间位置,以防意外。

    他们一路出门,队伍壮大,百姓什么的还好说,就怕有些胆子肥的接到消息,蹲守在回去的路上。

    肯定不是谋害太子殿下,恰恰相反,最近的地方官、镇上乡绅都是恭候殿下,想面见殿下,捧一捧殿下。

    太麻烦折腾百姓了,殿下肯定不喜欢。

    至于宝藏,淮闵跟殿下说:“会有亲兵前来接,而后运送回去。”

    许多福才知道他们队伍尾巴后面竟然还跟着亲兵!

    出一趟远门真的很大动干戈。

    许多福:我俩爹真的超级爱我!

    “那留几个人手在这儿等候,咱们先走,回去了给你们发钱。”许多福高高兴兴说。虽然还是自掏腰包,但是太子殿下大气!

    淮闵每每听殿下说话都觉得逗趣,正经应是,点了人手留下。

    ‘宝藏’找到了,许多福心情特别好,往长兔镇去的路上也不赶,溜溜达达的驾着马,还同小同桌共乘一匹马,俩人有话要聊。

    “之前我说要给我父皇衣服上蹭鼻涕,这件事就不作数啦~”太子殿下声都是向上飘的。

    严怀津感受到许多福的快乐,坐在许多福怀中,说:“我觉得你比找到真宝藏还要快乐。”

    “嘿嘿当然啦,你真懂我严津津。”许多福趁机捏捏小同桌发揪,说:“我们慢慢过去,不着急回。”

    “等到了长兔镇,我请大家吃麻辣兔子。”

    “阿爹推荐的肯定超好吃。”

    之前因为快半年了,俩爹在黔中那儿一点信息都不传回来,许多福心里还有点生闷气和担忧,今日找到了宝藏后,那些不开心就没了,虽然依旧担心俩爹。

    严怀津说好,又说:“许叔叔和圣上不发消息回盛都,怕是黔中有什么事若是传到盛都来,容易影响朝堂稳定,先压着,反正迟早你都会知道的。”

    “?”许多福:“什么事啊?”

    严怀津:“我猜的。圣上带王元孙回黔中,又将王佐关在府中,若是要用王家将士,按道理该带王佐的。”

    王佐正儿八经将军,轮打仗有经验,怎么带王元孙而非王佐?

    许多福知道他父皇想动王家,但没想到严津津竟然能猜出来些,此时他觉得很自然岔开话题,胡说八道:“没准是王元孙和刘戗玩的好,刘戗跟屁虫,王元孙被传染了,也成了刘戗的跟屁虫。”

    严怀津听许多福胡扯,笑了起来。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夸许多福。

    许多福:小孩子就是好哄!

    “是吧是吧,也不知道刘戗这只猪怎么样了。”

    “他可是本殿下的宠物,要是上战场——还是平平安安好。”

    许多福真是嘴硬心软,言语都避开了。严怀津心想,嘴上哄着许多福说:“刘戗还是很厉害的。”

    明明骑半日就到长兔镇,结果因为殿下‘郊游’玩一路摸鱼看风景,优哉游哉的,到了傍晚天黑了也没到,众人熟练的在野外找扎营地方,开始收拾。

    四月天,白天天气很暖,夜晚荒郊野外还是很冷的。

    他们这儿人多架起了篝火,东厂人骑马附近溜达了一圈,没一会几人带了些野果子回来,林正一瞅,“光你们吃,还有没?”

    “野草堆结的,酸不溜秋,殿下还吃这个?”

    林正:“你没问过,你怎么知道殿下吃不吃?”

    “那我去问问。”东厂人捧着野果到了殿下跟前,询问:“殿下吃不吃野果子?”

    许多福一看,竟然是‘小草莓’,很是惊喜,从对方衣兜里捡了一颗,东厂自己糙,随便捡了往嘴里送也没洗,就见殿下也不在意,拿着野果在身上蹭了下送到嘴里。

    “酸——”东厂太监提醒晚了。

    殿下酸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却说:“酸酸的后味能尝出来甜来。”

    “再给我一颗,严津津来吃这个。”许多福又捏了一颗塞到小同桌嘴里,果然看到一向沉稳的小孩皱巴着一张脸,不由哈哈笑。

    严怀津便也笑了起来。

    东厂太监将果子全给殿下,许多福不要这么多,说太酸了吃不下,只拿了一半。

    林正就在不远处靠着树干懒洋洋的看着远处一举一动,见对方回来,“怎么样,殿下爱吃吧。”

    “你怎么知道殿下爱吃这个?”

    林正:“咱们殿下跟头儿一样,我见了也亲切,跟我们小时候差不多,不像那些富贵出身脾气顶天大,眼睛长头顶臭烘烘的臭崽子一样。”

    这又来了!东厂老熟人太监都知道林正什么尿性,就讨厌有钱有权横行霸道的。不过今日这话没说错,殿下确实不一样,待他们不刻意,自自然然的,怎么跟金吾卫那帮人说话就怎么跟他们说话,对他们几分亲近。

    他们东厂太监,在外头行走,甭管是百姓还是当官的,面上恭敬或是奉承,其实都怕,不怕的背地里骂一声阉狗,或者好奇他们太监跟寻常男子有何不同。

    能有何不同,当然是没根了!好奇给你也剪了。

    东厂见人多了,都是遭受过歧视的,十个人八个心理都有些‘小毛病’,是遇歧视更变态,能阴阳怪气怼回去。

    就是嘴巴刻薄些,行为上都被管着。

    许多福和严津津吃完了野草莓,是两张酸的面目狰狞的脸,而后一对视哈哈笑,倒是口齿生津很开胃,晚上烤肉吃的都多了。

    第二天严怀津醒的早,他和许多福睡在一个帐子里,他一醒,许多福也醒来了,严怀津说:“我吵醒你了吗?”

    “没。”许多福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含糊说:“我要早起去看日出,昨晚林正哥说附近有条河流,咱们去看日出去。”

    严怀津:“那你穿厚一些,外头冷。”

    “你小孩还照顾我了,你也穿厚一些。”

    “许多福,我已经不小了。”

    “是是是。”小学毕业了嘛。许多福心想。

    二人穿着夹衣出帐篷,天还未亮。灰蒙蒙的,野草野花还有露水点缀,他一动身,身后都跟着人,于是呼啦啦大家全到了河边看日出。

    日出还没出来,许多福冷水刷牙抹了把脸,金吾卫要给他烧水来着,他嫌麻烦,就这样糊弄完,说:“清醒了。”

    等日出时,还在河边附近树下找到了野果子,许多福摘了没吃,问林正哥这个能不能吃,林正笑眯眯说:“能吃,这个还很甜。”

    许多福一尝果然甜甜的,就是后味涩。

    “好吃吗许多福?”

    “还行,我给你也摘一颗。”许多福伸手够树梢,摘了给严津津,“你尝。”

    严怀津尝过,说:“还是昨日的野草莓好吃,我不喜欢涩的。”

    “我也是,只甜前面一点,像是哄人的甜头还没咂摸味就是苦涩,涩味留的还久。”许多福点评:“这果子像是诱饵一样。”

    林正喜欢这个,越涩越好,涩到嘴里尝不出其他味来。他揪了一串,就靠在树下吃着,没一会嘴里都是苦涩味蔓延,就和他的日子一样很无趣。

    直到——

    天边亮了些,红红的。

    不远处殿下在喊:“日头出来了,严津津快看日出!”

    这一日大早上河边,一群金吾卫和东厂太监护着太子殿下也看到了日出,太阳升起天天都有,但今日的好像格外不一样,殿下说:“火火红红的。”

    严少爷接:“大吉。”

    那就大吉吧。

    拔营出发,一个时辰就到了长兔镇,长兔镇略大一些,因为这边附近村里都爱养兔子,村民送兔子到镇上卖,镇上还有食铺、小饭馆,格外热闹,空气里都弥漫着红油炒兔肉的香味。

    但许多福三晚没擦洗换衣服了,最近天热,他感觉自己都臭了,镇上客栈住不下他们这么些人,许多福就问:“镇上这么大,富户乡绅有没有空院子,咱们租几日,都洗洗,吃口热乎饭。”

    “少爷,我去办。”淮闵道。

    这等事淮闵熟练。

    其实他们百来人,尤其金吾卫东厂个顶个的练家子好手,到了镇上就受到瞩目,那些富户乡绅最为精明,一瞅就知道这一行人不简单,怕是什么贵人。

    自然是愿意卖个好,再说了对方出手大方。

    乡绅老爷姓兆,兆老爷同对方谈完了,询问:“可要给你们家少爷送些仆从杂役吗?”

    “不用,屋子干净了,我们有人。”淮闵直接拒。

    殿下在外,吃穿用度经他们的手比较放心。

    这一日就在长兔镇先安顿下,许多福和严怀津终于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带的衣服,下午太阳好时,二人在小院子里晒头发,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傍晚时,王圆圆摸清了镇上哪家兔子好吃,其实都不用他摸,东厂几个人来过都吃过,此时是将店里厨子请回来了,活蹦乱跳的兔子东厂检查过没问题,现场宰杀,由厨子制作。

    许多福看了觉得麻烦,但也知道出门在外,他的安全,东厂、金吾卫是操足了心,也没说什么,到了晚上,他们就吃到了长兔镇的麻辣炒兔子。

    真的、超级、好吃。

    “下饭下面条都香。”许多福吃的嘴巴麻麻辣辣的,这兔子肉过了油炸过,还有点卤料味,又香又麻辣,嚼劲十足,让他想到著名的冷吃兔。

    估计放冷了更入味。

    严怀津吃的鼻头红红的,一直喝水。

    “你吃不了太辣就算了。”

    “我可以的,有些香。”严怀津斯哈说。

    许多福:严津津不愧是小学毕业了,现在叛逆期到了,成了小顽固初中生!

    他们一行人在长兔镇就住了两晚,第一晚时间太赶也没在镇上游玩,第二天玩了会,不过这镇上也没什么景致可看,就是吃,麻辣炒兔子、卤兔头、兔子骨架烧的清汤面,不过这个吃起来有点兔子味,当地人很喜欢这种味,吃不惯的可以多浇一勺辣椒油。

    很香!

    这个镇子显然富饶,百姓生活日子也好,碗里有油能看得出——虽然是菜油,因为长兔镇离做菜油村比较近,这边用油也方便。

    第三日许多福就说回了。

    一路上操足心的王圆圆:谢天谢地,小祖宗可算回宫了。

    许多福坐在马上,说:“经过这次外出,我有些经验,下次要是再出门,我身边人手多,不如伪装成一支镖师队伍送货的,我可以当骄纵被运送的大少爷。”

    “聪明。”严怀津仔细思考觉得很可行。

    “嘻嘻,客气。”

    果然许多福在游玩方面无师自通。

    许多福一走,兆老爷派人去收拾检查老宅,下人回来说:“那两位少爷换下的衣服也没带走,是一些旧衣服,老爷这个要丢吗?”其实料子很好,老爷要是不要,他就偷偷带回去给家里孩子穿。

    兆老爷摆摆手意思不要,下人便喜气洋洋收了衣服。

    过了没几日,兆老爷突然急匆匆回来,问下人要衣裳,“上次住我兆家老宅的竟然是太子爷,快快衣裳给我送回来,这个得供奉着,也许哪一日能保我兆家子孙……”

    下人骇然,不敢多话赶紧去找衣裳,幸好这衣服看上去昂贵,他家婆娘舍不得给孩子穿,说等过年改小了,过年穿,万幸万幸。

    兆老爷得了衣裳,大手一挥,赏了宅子下人月银。

    “太子殿下住过的老宅收拾出来……”他要带着家中子嗣搬过去住。

    许多福也没想到,自己一件脏衣,不久后还真能稳住兆家。

    黔中关往西,夷族部落三十里外,忽儿沟。

    忽儿沟地势凶险奇特,两面寸草不生的红岩土壁,虽是不高但层峦叠嶂连着一片,红岩土壁之间都夹杂着狭小细长弯曲的沟渠,或是有水,或是平地干涸,有的地方宽有时候又是死胡同。

    若是过了此沟,便能直捣夷族部落族长老巢。

    王元孙带了五千骑兵探路,此时又进了一条‘死胡同’。

    “走,换一条。”王元孙手持大刀,一手调转缰绳,抬头望了望远处两边石壁。

    风动,没水,嗅到了杀机。

    “土壁藏着人,我看见了。”骑兵大喊,骑兵手持盾牌立马警戒。

    王元孙打头阵,一身盔甲染着鲜血,黑不黑红不红的,被困此地第四日,之前杀了多少人,身上的血晒干了,腥臭无比,他习以为常,脸上表情丝毫未变。

    抬眼看过去,太阳太晒,逆光照的他看不清山壁人什么样子,不过没什么关系,有人就好。

    王元孙反手将大刀插回背上刀鞘,从马身取弓搭箭。

    土壁上人先喊:“别打别打——”对方夷族口音很重,只会简单的大盛话,而后推出了一个人,这人瘦弱但大盛话说的很好,一看就是大盛人。

    “别杀我,等一下。”大盛人语气带着惊惧求饶。

    ‘咻’王元孙一箭射出去,就射在夷族兵的脚下,并非是射歪了,故意为之,地面是劣势,上面是优势,但王元孙丝毫不怕,淡淡说:“放了他,不然下一箭就是你的脑袋。”

    对面山壁上藏着的人什么神色看不清,大盛人吓得腿软跪地忙喊:“王将军,是不是王元孙将军?我身后是夷族部落的王子忽儿鹰,你母亲就是他的妹妹,亲妹妹,他是来求和的,你身上有忽儿王族的血脉,你是夷族人,你杀了王家九族,夷族部落都知道了,现在奉你为英雄,你要是愿意,忽儿鹰王子愿意拥你为夷族新王。”

    “大盛主军在沟外,只要你引他们进来。”

    “新王、新王。”

    大盛人十分害怕,话说的颠三倒四,忽儿鹰拍了下俘虏的伤处,大盛人疼的继续大声说:“这条沟,大盛人过不去,这儿全都是夷族好手埋伏,你要是不答应,你会死,被活活困死出不去的。”

    “你身上留着夷族的血,快回来,回来,大盛没有你的家,王家给你起王元孙,元孙在夷族话是牛的意思,他们没把你当人看。”

    王元孙手里弓再搭一箭,‘咻’的穿破风声,中了,有人哀嚎,这次射中了大盛人后面的忽儿鹰,只是可惜,射中了胳膊。

    忽儿鹰吃痛,喊夷族话杀。

    他这个外甥被困第四日,两日都没喝水了,竟然还敢还手。

    真是找死!

    山壁藏着的弓箭手露出来,王元孙驾马在山沟飞驰,他已经感受不到饥饿很是麻木,嘴里火烧都是血腥味,背后有人中箭跌落,有人喊什么,王元孙充耳不闻听不见,他抬头,一直在找忽儿鹰。

    虽是逆光,山峦叠嶂偶尔能看清人在哪。

    王元孙搭箭射箭,高处有人跌落滚下来,夷族人乱了,喊撤退,不知多久,声停了,整个山沟安静下来,唯有风声和淡淡的血腥味。

    “还有多少人。”

    “王将军,还有四千四百人。”

    “死了的马,吃。找水路。”王元孙说。

    马肉难吃,混着鲜血,但这些日子什么都没吃,现在生吃马肉饮血,嗓子里胃里难受有人作呕,吐了出来。

    休整过,找水。

    当日夜里,许是命不该绝,找到了水沟,众人残喘喝水,王元孙也喝了一口,坐在月下摸着他的大刀。

    “将军我们找不到出路了?”、“将军能否诈降,先掳个夷族人给我们带路,不然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

    王元孙看对方,“不降。”

    哪怕是假意,也不行。

    他不知道为何坚守,有人动摇,说着诈降,顺着忽儿鹰的话,起码能活下来,回去给主大军报信。

    王元孙不信忽儿鹰的话。

    对方故意这么说,想引大军来此。

    诈降就是降了、怕了,窝窝囊囊回去,不如死了。王元孙抬头望月,没有月亮,黑漆漆的,他想到王元孙这个名字,被宰割践踏的牛,倒也无所谓,王家如此这般才正常。

    王家轻贱他,王家都死绝了。

    什么忽儿鹰王子,也敢称王。

    这片土地,大盛、夷族、戎族,其实同他没关系的,谁来做皇帝做王都同他没关系——王元孙皱了下眉头,那还是有关系。

    他饿的脑子有些疯,像是快死了,五脏六腑烧疼。

    许多福是太子,这天下以后是许多福的,他是崇明大殿的王元孙,是刘戗的王元孙……

    “好像有哨声?”、“有鼓声?”、“不对是马蹄声!夷族来了?”

    王元孙神色凌厉,丝毫看不出身体不适,翻身上马,手持大刀,即便是死,先斩下忽儿鹰的头颅来。

    远处漆黑狭长的沟渠处,亮了火把,马蹄声停了。

    有人喊:“王元孙!是你吗?”

    “是!刘将军吗?是我们?我们将军还活着。”

    “刘将军来了?”、“是刘将军。”

    王元孙怔了怔,刘戗怎么找来了?

    远处马蹄声响,越来越近,刘戗坐在马背上,嘴巴一圈胡子拉碴,与王元孙打了个照面,松了口气,刘戗说:“谢天谢地,你们可算活着。”

    “走,我带你们出去,我们有干粮,我找到路了。”

    双方汇合,忽儿沟一条宽河附近点着篝火,刘戗先下马,去接王元孙,刚火把就瞥了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岔了,王元孙怎么脸色那么差。

    马背上,王元孙直直往下栽,幸好刘戗接住了人,触手一摸,粘稠感,当即是脸色一变,王元孙中箭受伤了?

    刘戗让其他兵安顿伤员,自己三两下脱了王元孙盔甲,扒了衣裳,仔细检查过,王元孙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最严重的事肩胛骨往下一处,有个血洞已经糊住了。

    “他之前中箭了?”刘戗问。

    有人说:“我们将军这一箭是替我挡下的,将军拔了箭说不碍事。”

    难怪你前前后后一直围着王元孙转也不走。

    刘戗嘴上说:“他说不碍事就不碍事,你去歇着吧,我来照看他。”什么不碍事,那伤口都发脓了,得挖干净,王元孙,小爷又救你一命,看你以后拿什么还!

    ……

    五月末,圣驾亲征黔中大半年了,终于有战情传回盛都。

    圣上攻打戎族,频频捷报,梁、张二位将军攻占了夷族,直捣夷族老窝,二族投降愿每年岁贡,圣上拒,将二族之地收为大盛疆土,二族成为大盛子民……

    许多福一目三行,落在最下面的字:圣驾班师回朝。

    “我父皇和阿爹要回来了!!!”

    这一日,许多福饭都多吃了两碗,高兴的不得了,胡太傅给他教学,没两句,许多福就面带笑容嗯嗯嗯,“我阿爹和父皇要回来了。”

    胡太傅:……

    今日教学教不下去了。

    “殿下今日自己看书吧。”

    许多福一点都看不进去,也坐不住,虚心求教:“胡太傅,您说黔中到大盛回来要多少天啊?一个月的话是不是太久了。”

    胡太傅:……

    “殿下,戎夷二族投降归顺我朝,加上大军行走缓慢,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吧。”

    许多福:“太傅你是文臣,不懂了,大军肯定不能随我父皇阿爹回来的,咱们盛都养不下这么多兵,而且有黔中的兵,我父皇当时带的是附近关道的兵,不过也没带多少,这些人各回各处……”

    胡太傅光听太子殿下给他分析了,得出的结论:不足一月,他阿爹父皇就到盛都。

    今日教学书房,太子殿下结结实实给他的太子太傅‘上了一课’,胡太傅听得是头昏脑涨,主要是殿下想到哪里说哪里,说的全是打仗的事,胡太傅乃文臣,确实不擅长此事,等时间到了,胡太傅想夺门而出,倒是太子殿下今日很有谈兴,还想继续聊聊。

    胡太傅出了宣政殿书房长长呼出一口气。

    可算是上完课了。

    许多福盼星星盼月亮,还让赵伴伴将紫宸宫收拾干净——这话就多余了,紫宸宫即便是圣上不住,空着,每日都有打扫的。

    但赵二喜还是欢天喜地应上,这殿下孝顺心意嘛。

    六月十五日,骑兵快马加鞭直接到太极宫宣政殿报信:“圣驾距离盛都还有四十里路……”

    明日圣驾就能到了。若是圣上快马加鞭赶路的话。

    当日,时常摸鱼的监国太子很是郑重说:“传孤命令,明日百官随孤去城外迎接父皇归来。”

    翌日一大早,许多福穿戴整齐,骑马带着百官出城迎接。

    六月天正热,酷暑难当,太子殿下一身吉服站在城门外就那么晒着,王圆圆赵二喜都请过殿下去车中等候,殿下摆摆手说不用,“孤觉得快到了,要是哪位大人身体不适去树荫下凉快凉快。”

    太子殿下不去休息,哪个当官的敢休息?

    许多福兴奋过头,跟打了亢奋剂一样,不知道疲倦累辛苦,此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说:“那孤去休息会——”

    话还没说完,派出去探信息的金吾卫回来。

    “启禀太子殿下,圣驾六里外,马上就到。”

    许多福:!!!

    “牵孤的马,各位大人在此等候。”许多福翻身上马,话音刚落人影都远了。

    许多福‘驾驾’两声,身后都是金吾卫跟着。

    两队相遇速度很快,柳树依依,尘土飞扬,九千岁和宁武帝也没坐马车,二人骑的马,甩身后车架许久都没影了,只有亲兵跟随。

    许多福终于见到了阿爹和父皇,勒马停下,下马,跑了两步,是一头就撞进了阿爹的怀里,一张口喊爹就没控制住嗷嗷哭。

    “呜呜呜呜爹呜呜呜呜我好想你呜呜呜呜。”

    太子殿下一抬脸,鼻涕眼泪横流,转头往他父皇身上怀里蹭了蹭,喷水壶张口:“有人欺负我,你们一走,林鹤就欺负我呜呜呜呜!!!”

    许小满心疼坏了,该杀的林鹤——

    “这谁?”九千岁杀气腾腾问宁武帝。

    宁武帝无奈解答:“林首辅。”

    许多福从父皇怀里拔出脑袋来,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了,然后扭头抱阿爹,哼哼唧唧说:“阿爹我真的真的真的超级想你们。”

    仲珵:在外时并不想打许多福,现在有点手痒。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我是你们心肝肉肉宝贝谁敢打我?是不是好父皇![问号][可怜][亲亲][亲亲][亲亲]-

    推荐基友寒菽的文《我又没让他喜欢我[星际]》

    文案:

    在跟近战师士炽树(alpha)搭档的第五个年头,狙击师士克里琴斯(alpha)跟此人关系依然恶劣。

    但这并不妨碍克里琴斯找炽树一起为爱鼓掌——隔壁联邦第一的狙击师士燕雪山告诉他这样可以提升搭档驾驶机甲同调率!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试一试又不亏。

    炽树顺势提出要交往。

    床上,克里琴斯扶着腰说:“这只是为了开机甲!为了科学研究!”

    然后星际基地里流传起炽树暗恋克里琴斯的传闻。

    克里琴斯渣里渣气地表示:“关我屁事,我又没让他喜欢我!”

    这家伙,全身上下只有嘴是最硬的。

    不知道最近每天晚上在我怀里脸红啜泣的人是谁。

    炽树想了想,今晚得多来几回,迟早让他的嘴也软了。

    ps:1V1,双处,AA恋,死对头恋爱文学

    第83章

    许多福话好多,滴滴答答跟小喇叭似得,又粘人,脸上还挂着泪珠,说了一会,这大半年来心头的委屈一股脑全抖出去,说着说着就哭就掉眼泪。

    许小满心疼坏了,伸手本来要替崽擦眼泪,但他手是脏的又很糙,特意将袖子里面翻出来,抬着袖筒给崽把眼泪擦干净,又抱着崽到怀里,轻轻的拍,哄着多多。

    不哄还好,一哄,许多福又跟喷水壶响了一样呜哇呜哇哭。

    仲珵心里笑骂许多福这么大了还像小孩那般哭,实际上宁武帝眼眶也红了,眼底含着湿意,长臂一揽,将父子二人都拥入怀,拍了拍。

    父子二人都开始掉眼泪了。

    圣驾和太子后面跟随的金吾卫见状都退避三丈外等候。

    许小满听多多说这些,心里酸楚难受,“是不是,我们一走,林鹤给你下马威找你事,你想到以前那些噩梦了?”

    “呜呜呜呜阿爹,我也不知道,我那会就是委屈,你和父皇才走,明明就是一件小事,就一件小事,不听我的,还想把事情闹大,不把我当回事,没人给我撑腰呜呜呜呜。”

    宁武帝眼红面色愠怒:“这是什么话,你是朕的太子,是大盛未来的君王,即便我们没在,满朝文武都该听你的,不然为不忠,林鹤真以为三朝元老,朕动不得他了。”

    许多福哭的鼻涕又出来了,伸着脖子拿头去蹭他父皇肩膀。

    宁武帝本来怒着,低头一见许多福鬼祟模样,顿时:……

    罢了罢了。

    “你们还不给我消息。”许多福轻轻嚎完,又跟阿爹说:“不过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原因的,才不是不想我。”

    许小满一听,心里更难受,他们家多多真的太乖太善解人意了!

    “那边情况复杂,还有我要是给你写了家书,我就没心思打仗了。”许小满说到后头也没忍住哇呜的哭,“多多,阿爹对不住你,阿爹可想你了。”

    父子二人继续抱头痛哭。

    许多福哭一会就去拿脸找父皇。

    宁武帝:……

    最后脱了外袍,拿了内里让父子二人擦眼泪。

    最后圣上大部队车马都过来了,太子殿下和九千岁终于是哭完了,太子顶着一张红眼圈,吸了吸鼻子,说:“阿爹,我哭成这样,城门口百官还在等着,我怎么见人啊。”

    “你还知道见不了人——”仲珵刚说,见小满气呼呼看他,立即改口说:“你和你阿爹坐马车。”

    许多福哭的脑子有点缺氧,先答应了,跟阿爹上他父皇的大马车——里面跟包厢似得,什么都有,“那父皇呢?”

    许小满也忘了仲珵,此时揭开车帘,马车前仲珵穿了件外袍,将他们刚擦眼泪的那件丢给了赵二喜——有新衣服穿那就没事了,不然仲珵一个皇帝,顶着他和多多眼泪鼻涕袍子见大臣也不好。

    “你父皇骑马,咱俩坐车。”

    许多福点脑袋哦哦两声,车走动了,才想到:“那我是来接父皇的,现在我坐车上——”

    “你父皇让你坐的。”

    “也是哦。”

    本来监国大半年有点政治脑子的许多福一听阿爹这么说,立即把那点‘不对劲’丢到脑后,亲亲热热的和阿爹排排坐,说不完的话,刚那一顿哭,政务都说完了,现在就是日常——许多福哼唧撒娇。

    “我今年都没有玩水军比赛。”

    “因为我每天早上要问政,下午要学习,可忙了。”

    “春闱殿试还是我忙活的。”这是大事,跟阿爹表功。

    许小满听了直夸:“诶呀我们多多辛苦了。”、“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可累坏了吧。”、“我就说,刚一看你就瘦了,真累瘦了。”、“你父皇回来了,咱们明年办个大的。”

    仲珵是没在,要是在车里听许多福这般说得气笑了。

    这才哪到哪就喊累。

    车驾到了城门,百官跪地相迎,宁武帝喊起,连马都没下——一般情况下,若是圣上凯旋归来,百官城门相迎,圣上会下马再同臣子说两句,群臣拍拍龙屁,大赞圣上英明神武、大盛千秋万载,史官记下,也算是一段君臣佳话。

    但宁武帝马都没下直接进城。

    百官起身,盛暑晒得脸皮有些红,大汗淋漓,彼此互相看看,不明白圣上怎么生气了?是……生气了吧?还有太子殿下呢?怎么没见。

    有人给打眼色,意思往圣上车驾上看,殿下还能在哪?

    哪里有圣上骑马,接圣上的太子坐在马车里——

    倒反天罡!

    你还想管到圣上头上不成?

    晒干的大臣脑子立即清明了,抬手袖子擦了擦汗,见圣上车队走远了,才小声说:“多亏你提点,差点忘了,圣上不是殿下那般好脾气。”

    他刚要是敢问敢说什么,有的是苦头吃。

    “圣上战场归来,气势更胜从前。”

    有人心里想,圣上明明大胜而归,怎么面上带着愠怒。

    盛都正街百姓夹道欢迎圣驾,跪地口呼万岁,一路到太极宫,群臣下马,亲眼见圣驾马车上太子殿下先下,这便不说,九千岁许小满竟也从马车中下来,想到这段时间盛都沸沸扬扬的传闻——

    其实众臣心知肚明,许小满无视宫门落钥时间,前往宣政殿不必通传,听说时常还宿在紫宸宫,先前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人敢说到明面上,自然了更不敢在宁武帝面前说此等事。

    他们又不是活够了,官做到头了,提这个干什么。

    太极殿前,宁武帝三言两语说了军情战况,而后点了内阁一个时辰后宣政殿书房见,便让散了。

    “圣上战场回来,更让人琢磨不得。”

    “你说……林首辅这事,还会有转机吗?”

    “今日太子殿下坐御驾回宫,一个时辰后圣上召内阁,这事我觉得悬。”

    “你是说殿下跟圣上告状——”

    “林首辅毕竟是三朝元老,得太-祖夸赞,还有先帝在时也说过肱股之臣。”

    “你都说了太-祖、先帝,现如今谁坐皇帝?”

    林党一派还有些不死心,言什么林首辅再如何也没大罪,殿下年幼小儿脾气发了就发了,晾着林首辅大半年了,内阁如今周如伟把持,现在圣上归来,这理朝政又不是小儿过家家,总得衡量利害关系顾及一些什么吧。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一大堆。

    有人心里明镜感叹:林党原来是这般想的,但咱们当今和一般圣上他就不一样,这些人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忘了十年前圣上怎么杀进太极宫的吧?

    紫宸宫摆着冰山。

    俩爹进去洗澡了,许多福‘避嫌’在外头吃冰过的糖水,他端着糖水碗就坐在浴室门口位置——让赵伴伴搬的凳子,此时一勺子冰,美滋滋喊:“阿爹,这个冰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一些。”

    里头应:“好,天太热你别吃多了闹肚子。”

    期间夹杂宁武帝:“许多福滚——好好,我不骂他,没骂他,我让他坐远点。”

    “孩子想我们,你怎么还赶多多!”

    许多福含着冰美滋滋大喊:“就是就是!”

    嘿嘿嘿嘿~

    “许多福你等我出来。”宁武帝声。

    许多福:“阿爹,我父皇是不是不想我啊,他还凶我。”

    “我没、我真的没,小满,我说他等我们出来一起吃冰的意思。”宁武帝在里头低声告饶。

    许小满低声:“咱俩多久没和多多见面了,他小孩子玩闹心重也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的,我知道你也想他。”

    “我……行吧,想那个臭小子。”

    “你别凶多多,我给你留面子。”许小满压低声,“什么都如你都行。”

    两人在里头嘀嘀咕咕。

    许多福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清了,只好作罢。

    俩爹在里头很快洗完了,仲珵一出门就看见许多福跟讨饭似得端了个空碗坐在门口,顿时:……幸好什么也没做。

    “太子殿下,坐这儿给朕看门呢。”仲珵逗了逗许多福。

    许多福将空碗递给内侍,得意说:“我打算,这几日都来紫宸宫给父皇阿爹看门。”

    仲珵脸都黑了,他刚才就说说罢了。

    许小满在后头捣仲珵,仲珵说:“太辛苦了。”

    “我白日看,晚上你们睡觉我就回去。”许多福真的想俩爹,“不然我睡偏室吧。”

    “我看行。”许小满答应。就睡几晚。

    仲珵:“……”颔首,“行吧。”

    “赵二喜,太子吃什么,盛上来两份。”仲珵一身夏衣往榻上一坐,许小满也坐过去。许多福叭叭讲解。

    没一会两碗冰上来了。

    许小满吃了半份,仲珵就不让了,嫌凉,许多福在旁边:“是有点凉,阿爹我来吃你的吧。”

    “这就不必。”仲珵先接了许小满剩下的半碗,三两下倒嘴里了,许小满递了巾帕过去,仲珵擦了擦嘴,含糊说:“我去宣政殿,许多福陪你阿爹坐着歇会,别哭了。”

    许多福:“……”他又不是大水壶。

    “多多长大了,刚哭了现在肯定不会哭了。”许小满哄幼崽的语气。

    许多福:果然阿爹跟他第一好!!!

    也就在心里哔哔。

    仲珵起身,还未走,说:“之后有的忙,许多福,你阿爹要做皇后了,你到时候也上些心。”丢了这么一句,便大步匆匆离去,背影瞧着都很轻松高兴。

    许多福愣了下,而后看阿爹。

    许小满有点点不好意思,想说什么,最后笑了两声。

    许多福已经扑过去了,抱着阿爹,“太好了!!!以后没人再敢说阿爹是奸佞了,你和父皇是合法夫妻,我就是合法孩子。”

    “什么话。”许小满抱着崽胳膊,他听不懂‘合法’二字,估计就是合什么律法,笑眯眯说:“我们多多自然是合法的太子殿下,还很威风呢。”

    许多福:“我威风太子做够了,我现在要当小孩子。”

    太子也不好玩,小孩好玩。

    “好好好。”许小满都惯着孩子。

    许多福才想起来刘戗,问阿爹战况如何。

    许小满说:“我和你父皇操心你,我们轻车队伍快马先回,小戗和王元孙走的慢一些,那边还有些事情要收拾。”

    “多多,王家意图谋反,黔中那边王家全都干净了。”

    许多福听得有点呆住,反应过来,问:“那王元孙没事吧?”

    “没事,算是戴罪立功,那小子很狠,这次攻打夷族也算是出了大力,直接杀到了夷族部落,老王、王子全死在王元孙刀下。”许小满都不知道怎么和多多说这个。

    “王元孙母亲是夷族老王的女儿。”

    许多福卡了一下,转过弯来了,“夷族老王送女儿给王佐当姬妾?”

    “他阿娘他接到了。”许小满拍了拍多多背,“有些神志不清疯了,我也没见过,小戗倒是见过,小戗和王元孙关系很好吧?”

    许多福点头,“以前在学校,刘戗和我关系好外,第二好就是和王元孙了。”

    许小满听得直笑,笑的许多福不好意思。

    “阿爹!”

    “好好好,阿爹不笑了,我们多多和小戗当好朋友,小戗其他朋友排我们多多后头是不是?”

    许多福单方面背地里这么排序,但被阿爹戳破小心思摆明白上还怪羞耻的,都这么大了和小学生一样,交朋友要讲谁和谁第一好、第二好。

    确实幼稚。

    “我们都是朋友,我也不会这么计较的。”太子殿下现在挽尊。

    许小满笑的肚子疼,面上给儿子捧场嗯嗯点头,还夸多多长大了。心想,回头跟仲珵说这个,仲珵一天到晚想没影的事,多多还是小孩子心性。

    父子二人说了一下午话,许多福还把东厂舆论说了一遍,许小满听了点点头,夸多多做的很好,林贤进宫回话,许多福一见,说他先会东宫收拾下——他多鸡贼啊,现在回东宫洗澡换衣服,一会再来吃饭。

    许多福跟阿爹一说,许小满笑的眼睛弯弯的,“去吧去吧,一会你父皇回来了,我叫人叫你。”

    “不用叫,我收拾好了就来。”许多福快快乐乐说。

    许小满:真小孩一个。

    宣政殿书房。

    内阁众人提早在书房等候,心思各异,别看之前太子监国时,林党偃旗息鼓安静下来,由着周如伟独大,可党派纷争,除非林鹤一人倒下,不然哪能轻易几个月就倒戈另一派。

    更别提方大人还在狱中。

    林党可陈情的地方多着。宁大人在心里斟酌又斟酌,就等圣上来了,待会如何替林首辅‘叫冤’。

    “圣上到——”赵二喜喊。

    内阁作揖见礼。

    宁武帝一身夏衣常服,坐在椅子上,见桌案摆动有些不同,还多了两个小摆件,宁武帝没理大臣,偏头看赵二喜。赵公公弯腰凑前,笑说:“圣上,殿下先前在此料理政务,嫌无趣,内务所烧的一猫一狗摆件就放这儿了,奴才现在就撤下去。”

    “不必,摆着吧,回头他看不见了,又得——”宁武帝把‘哭’改成了,“闹朕。”

    单单两句对话,可见圣上对太子殿下父子慈爱之心。

    宁大人心里便察觉不好,将给老师陈情的话术在心里又改动一二,不能喊冤,只能说误会,老师见殿下生气动怒也是真认识错了……此方向可以陈情。

    “起身吧。”宁武帝这才叫起。

    内阁诸位谢圣上,才直起腰板。

    书房安静,周如伟未说话,其他人也没主动说,都等圣上询问,宁大人抬头看了眼,见圣上取过桌上摆件,握在手里把玩,当即觉得时机不对,想着再等等。

    “黔中王家意图谋反,藏粮百万石,兵器煤炭银钱,数不胜数,朕全抄了,诛九族。”

    原本安静的书房,因为圣上短短几句话,霎时更为安静。

    “王家派系,朱、冯、武,同诛九族。”

    “王元孙告发王家有功,此次战场立有功劳,朕赦免他同他母亲。”

    “黔中的事就是如此。”宁武帝抬起眼来,望着内阁众人,手里的摆件放在桌上,咚的一声。

    众人立即下跪,虽不知什么事,但圣上怒了。

    宁武帝看着这些头顶乌纱帽的官,语气沉而冰冷,“朕不在,太子监国,尔等当耳旁风了!林鹤那老东西想做什么?多福是太子是君,他想造反不成。”

    宁大人竟然连一句替林首辅叫冤的话都不敢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黔中王家,连着王家派系,数千条性命,圣上说砍就砍,论的是谋反——

    林大人给殿下小小下马威,在圣上这儿那就是‘造反了不成’。

    此时圣怒,谁敢替林首辅求情?

    宁武帝并不喊起,“淮闵,去王府,王佐杀,王府一等凡是随王佐上盛都得亲卫全杀,府里奴仆发卖,王元孙身边小厮留一条命。”

    刘戗那小子为了这等小事专门求到他面前。

    “还有传林鹤进宫,周如伟留下。”

    诸位大臣跪地应是,胡谷峰起先安安静静规规矩矩退出,到了殿外门口,见宁大人额头一层冷汗,这人吓得够呛,腿怕都是软的,不过幸好没开口求情。

    林鹤……谁都保不住了。

    但是至于周如伟,胡谷峰蹙着眉,想不明白为何事。

    书房内。

    “周如伟,知道朕为何叫你留下来吗?”

    “臣不知,还请圣上训示。”周如伟低头很是恭敬。

    宁武帝轻轻笑了声:“你是聪明人,朕想动土地你早该猜出来的,但周如伟你怕了退了,去年还想和林鹤结姻亲,你儿子都能看出来,你倒是不要脸了。”

    此话难听,周如伟科举出身,祖上虽然败落但一身好名声留下来,周如伟做孤臣忠臣,落个清正忠君美名,但这身美名何尝不是借圣上的光落下的。

    宁武帝之前种种扶持,偏帮周如伟,让周如伟跟林鹤打对台,周如伟技不如人败在林鹤手下,或是周如伟猜测出圣意要动土地这块,这可是动了天下门阀士族的利益,周如伟怕了,不敢干。

    “臣,臣……”周如伟噗通跪地,几次念臣,想告饶想求情想说他罪该万死,但他说不出剩下的话,以头抵地,面红耳赤,是羞愧的。

    他愧对圣上,愧对圣意,也羞愧自己胆小怯懦。

    宁武帝并不叫起,以前时机未到,他可以敲打修理内阁,由着林党和周如伟争斗,而如今时机到,借着王家屯粮造反这事,土改势在必行,今年诏令就能下达大盛各处。

    林鹤未到,周如伟就这么跪在宣政殿书房内。

    宁武帝在喝茶,之后再也没说一句话,由着地上周如伟自己想明白,他需要一把刀,动土地的刀,周如伟年轻,以前留下的名声很好:刚正、忠君、不偏不倚。

    最重要是以前周如伟很锐利,有大刀阔斧的勇气。

    名声太大,也会被名声所累。就像是林鹤一样,满朝堂吹捧,三朝元老太-祖看重先帝赞许,坐在首辅位置上三十多年了,后来有个周如伟,林鹤能收敛些。

    他原本想让林鹤保全名声……

    只要林鹤自己愿意退就行。他并不是寡情刻薄的皇帝。宁武帝觉得自己有时候心肠还是很柔和的。

    ‘养病’的林鹤知道今日圣驾要回,因为殿下厌恶他,没让他在迎接队伍之中,但是林鹤在家中已经等了一天,迫不及待想进宫禀明情况。

    太子殿下年幼气性未免太大了。

    自然,该低头时,林鹤也会低头。

    等宫里公公来宣,林鹤早已准备好,大半年了,他第一次穿上了官服,坐上了马车去宫中,他的儿子还在东厂的牢中,东厂不放人一直关着。

    林鹤心里想了许多,一进书房见周如伟跪在地上,心里一喜,想岔了,以为他的冤屈圣上知晓,责罚了周如伟。

    “老臣可算是盼到圣上回来了。”林鹤跪地行大礼,眼底老泪纵横激动万分,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想圣上的话。

    若是以往,宁武帝会给林首辅薄面,叫起。

    今时,宁武帝很是直接,说:“林鹤对太子不敬,朕念你过去有功,给你保留颜面,你自己辞官,三代以内不许做官,盛都林府抄家充公,将此罪就按在你儿子头上。”

    宁武帝觉得自己很心善了,林鹤做首辅这么多年,单只抄盛都府邸,林家祖宅必有宗田,更别提盛都城外各种庄子,他都没给算进去,真的算给林鹤一家老小留个活路了。

    林鹤刚还感慨万千盛赞当今,说的是老泪纵横,顷刻间,浊泪糊眼不可置信看向圣上,哪怕是泪沾着眼,也能看出圣上神色平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圣上,老臣冤枉,老臣没有对殿下不敬,老臣身体不适——”

    “既是身体不适,那就更不适合做官了。”宁武帝语气带着不耐烦了,看向地上还想蒙混过去的林鹤,语气重了几分:“还是你想流放?”

    林鹤嘴抖了抖,整个人这次真的晕厥过去。

    宁武帝并不在意,叫人起圣旨。翰林院侍候笔墨的潘子鸿前来,见书房周大人跪着,林大人晕厥过去,低头不敢在乱看,更为恭敬。

    “林鹤身体不适,辞官归故里。他儿子言语无状,对太子不敬,设局左右春闱科举成绩,仗三十,流放肃州,林家三代不许为官,抄家。”

    潘子鸿先将圣意记在心中,而后写圣旨,写到一半停笔,斗胆询问:“圣上,林鹤之子名讳下官不知。”

    宁武帝也不知,地上周如伟补上了名字。

    潘子鸿谢过周大人,而后继续写圣旨。

    宁武帝看了眼潘子鸿,才注意到这人面生,瞬间明白过来询问:“你是这次春闱第几?该是探花吧?”

    “回圣上,太子殿下点微臣为状元。”潘子鸿恭敬说,他小心看了眼圣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这个,圣上好似笑了下,他忙低头不敢再看。

    宁武帝笑出了声,“他点你状元,真是稀奇。”

    “探花又是何人?”

    潘子鸿道:“回圣上,探花周全。”

    “周全啊,周如伟你生了个好儿子,起来吧。”宁武帝此时才叫起,又道:“赵二喜你去林府宣旨,朕念旧情,给他们三日,而后抄家。”

    赵二喜领了圣旨,“喏。”

    殿外金吾卫上前,将地上晕死过去的林鹤拖了下去,赵二喜对着晕着的林大人说:“正好奴才要去林府传旨,不由奴才送林大人一道回去?”

    林鹤自然不应声,被金吾卫扛出宫。

    潘子鸿已经退下了。

    殿内,周如伟作揖恭敬道:“微臣领命。”

    “回去吧,五日后开朝,朕等着你的折子,有什么不懂的自来问朕。”宁武帝挥挥手,让退。

    今日圣驾刚到,先是王府王勉等人斩立决,而后林府抄家,林鹤都是被抬出宣政殿的,圣上也没宣太医。

    如此情况,按理周大人应该春风得意,谁曾想,周如伟聪宣政殿出来,神色跟晕过去林鹤差不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传回六部,各个衙门一把手都是战战兢兢,开始仔细回顾过去圣上没在,可是犯了什么错,内省。没多久听到林府抄家圣旨,其中一条,林鹤之子对太子不敬?

    不是林鹤对太子——

    众人恍然大悟,而后又起疑:只是这样就抄了林家吗?定是还有别的缘故。

    而后将这些年林鹤作为首辅扶持自己党系一联系。

    “圣上早看林鹤不顺眼了吧。”

    “林鹤一倒,以后岂不是周如伟的天下了?”

    “但今日观周如伟神色不像是高兴的。”

    “周大人做官官威深厚,内里高兴还能表露出来?”

    ……

    傍晚时,宁武帝回紫宸宫。

    “小满,我跟你说,许多福这次监考殿试,点了状元探花还真是挑模样俊的点,状元我问过了已经成家有妻子,探花你知道是谁吗——”

    许多福:?我的亲爹,你到底想传我什么!

    宁武帝进了暖阁,一看,“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许多福。”

    “我回去洗澡换衣服还抱着枕头过来,我枕头就放在了偏宫室里,我今晚睡这儿。”许多福先说正事,而后辩清白:“我滴亲父皇啊,我点潘子鸿周全可没有私心,他们都是实至名归!”

    “不信,你考他们。”

    许小满:原来探花是周全啊。

    等等,他看向仲珵,不是这个意思吧?

    多多今天还跟刘戗第一好来着,肯定不是周全。

    作者有话说:

    严津津:多谢各位大哥救我一命[彩虹屁][可怜][摊手]-

    昨天推的文,寒菽菽说让我一定要加小甜饼三个字!

    寒菽大大写的小甜饼、小甜饼、小甜饼[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第84章

    摆好了晚膳,一家三口入座。

    许小满给媳妇打眼色完,怕仲珵说漏嘴了,还挑到了明面上,假模假样说:“刚多多问小戗怎么样,我说小戗和王元孙玩的好,多多还说——”

    “诶呀阿爹不要说!”许多福恼羞成怒打断阿爹的话。

    许小满见仲珵脸有点凝重,怕再不说清,刘七谦得告到盛都来,当即是笑眯眯说:“咱们多多还是小孩心性,和小戗关系好,和周全也好。”

    “那也没有那么好。”许多福以为是说朋友关系,哼了哼说:“周全和李昂玩的好,但李昂和我玩得好,不过周全有毛病,阿爹你可不知道,自去年开始,周全就不理我们了,跟我摆什么君臣关系,哼!”

    说的都是小孩气话。许小满听出来,面上疑惑‘哦’了声,意思你跟阿爹讲讲怎么回事阿爹听了给你做主。

    “我以为他殿试要避嫌,还特意没插手春闱,让五叔当了主考官——对了,这事林鹤还想逼我就范,让我召他回来,我才不干,我堂堂太子殿下不要面子的嘛!我就请五叔来当救兵。”

    仲珵先道了句:林鹤倚老卖老,你做得很好。又说:“你五叔不错,让他干活他该高兴。”

    “五叔是高兴,做的又好很上心。”许多福在父皇面前夸夸五叔,继续说‘朋友矛盾’,“等殿考完了,他们去琼楼宴,我还带着严津津一道去,私下里,周全对我可陌生可规矩了。”

    许小满给媳妇儿打了个‘看吧别误会了’的眼神。仲珵明白过来,此时给周全说好话,“周全兴许有自己主意,不过刘戗怎么了?”

    许小满:……咋还记得小戗啊。

    许多福:?

    “刘戗怎么了?”许多福反问,还以为刘戗受伤,阿爹怕他担忧没跟他说实话,此时目光灼灼看父皇,“刘戗是伤了吗?严不严重啊?”

    仲珵也愣了下,“刘戗没事……吧。”问小满。

    最后见了面,那小子活蹦乱跳的看着没受重伤。

    “……”许小满无语,这父子俩鸡同鸭讲的,多亏他够聪明机智,此时说:“小戗没事真的,他和王元孙玩的好,多多有点吃醋。”

    仲珵脸色就不太对了。

    幸好许多福先嚷嚷:“阿爹你说的好肉麻,我怎么会吃这个醋,我都说了,我长大了没那么幼稚,刘戗和王元孙玩的好就玩得好呗,反正我和严津津也玩的好。”

    仲珵明白过来,此时说:“我刚误会了,还以为——”

    “父皇你误会什么?”

    “没什么,以为小戗哪里伤着了,毕竟庆功宴时也没仔细看,你阿爹对刘戗诸多照顾,他心细,刚我就顺口问问。”仲珵解释了一堆。

    许小满此时斩钉截铁说:“小戗都是皮外伤,倒是王元孙伤的重,不过也没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伤,养养就好。”

    许多福哦哦两声,便大快朵颐吃吃喝喝,说起别的了。

    他和严津津找到了宝藏。

    仲珵便开怀笑,“竟然真让你找到了。”

    “……”许多福:“父皇你什么意思,我可聪明了,再说了还有严津津呢。”

    许小满跟儿子站一边,点点点头,对对对的重复:“多多本来就聪明,别小瞧人啊。”

    “哈哈哈朕不小瞧许多福。”仲珵笑完,逗着问:“那只小金马摆在东宫了?”

    许多福:……撇嘴。他就知道。

    “不仅摆在东宫,我没事还上去晃一晃!”

    仲珵一听哈哈哈乐,许小满也笑呵呵的,夫夫俩说起来,“多多小时候还真爱玩这个。”、“可惜许多福现在个子高了。”

    许多福被夸个子高还挺高兴,也就不计较父皇拿这个取笑他。

    吃过饭,一家三口到暖阁间闲聊说话,赵二喜回来汇报,“回圣上,旨意下达,林府现下都乱了,林鹤醒了又晕了过去。”

    仲珵这会正高兴,闻言挥挥手,意思可以下去了。

    不听林家的事,他已经网开一面,很是仁厚。

    赵二喜便退下。

    许小满一听是处理了林鹤,不知道具体的旨意,此时为了夸儿子,说:“多多很是聪明,让东厂散了你我之间的故事,都是捡好听的说。”

    “咱们二人还有不好听的?”仲珵伸手握着小满的手眼底都是笑意。

    许多余:……

    许小满有些羞涩,多多还在呢,又说:“幸好多多知道实情,大事上很是果决。”

    “可不是嘛,他还想挑拨我和我阿爹关系,以为我不知道我是亲生崽,说什么我阿爹害了我亲生娘,我就是亲生的。”许多福气呼呼吐槽。

    仲珵本来笑着,眼底笑意没有了,“什么挑拨?”

    许多福叭叭一说,然后看父皇脸都黑了,许小满也反应过来,问媳妇儿,“你不知道?”

    “我哪里知道这个?”仲珵气得半死,看许多福,“你都不早说。”

    许多福一脸懵。

    “诶呀你说多多干嘛。”许小满心疼崽,但见媳妇脸色不好,便过去拍拍媳妇的背,前头聊天话一顺,瞬间明白过来,“你今个处理林鹤,还不知道这事,那你是?”

    仲珵无语,说:“他说林鹤给他下马威,让取折子就病倒,一件小事不听他的话,哭了那么一通,我就高高抬手轻轻落下,给林鹤留了个面子——”

    他越想越气不过。

    “朕英明神武这么多年,栽许多福手里了。”

    许多福:……

    他没说吗?好像真的没说,今天见俩爹哭的太委屈了,颠三倒四光记得他让林鹤取折子,林鹤竟然给他撂挑子装病,因此这件小事不听他使唤,把他气的够呛。

    光记着这事了!

    仲珵见许多福那般模样,心中只有一片柔和,伸手轻轻拍了拍许多福后脑勺,说:“你啊你,大事上你不记仇,光记这等芝麻小事了。”

    “大事我都处理了,我把林鹤儿子关了半年多呢。”许多福表功。

    仲珵笑着夸好,心里想,关半年算什么。

    林鹤挑拨天家父子之情,罪不可恕。

    仲珵让父子二人说话,说他事还未忙完,便带着赵二喜去了宣政殿,亲自写了圣旨,盖过玉玺,此时宫门落钥,竟是不等明日天亮,说:“带金吾卫去林府传旨,林鹤父子挑拨天家亲情,赐自尽。”

    “林家抄家,立即。”

    赵二喜恭敬应喏,观龙颜,知晓抄家是怎么抄了——自然是抄个干干净净。

    紫宸宫。

    许多福大概明白过来,想说什么又没再说。

    许小满见多多一脸纠结,多多就是心肠软,此时说:“他给你设圈套用心歹毒,但你父皇也不是昏君,有他的定夺,林鹤掌权多年,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你父皇早都想收拾他了,之前念他有苦劳,几次暗示让他告老还乡,他和周如伟打对台,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下场咎由自取,跟你无关。”

    “阿爹,我知道你宽慰我。”许多福凑到阿爹身边,靠着阿爹,“杀人对我以前的教育来说确实是很难接受,但是我们是一家人,也不能光父皇背锅。”

    许小满:“那阿爹背锅也行。”

    多多没见过血,手里干干净净没染过人命,但这世道,尤其是仲珵坐在那个位置上,仲珵是血色的,他也是,自是要同进同退。

    “才不要。”许多福说的干脆,“我们可没错,那林鹤就该吧。”

    许小满轻笑了下,摸着崽的发丝,多多长大了。

    “其实我和你父皇都不在意名声——”

    “我在意。”许多福说,抱着阿爹,“阿爹和父皇都很好,自然了我也很好。”

    仲珵急匆匆回来,在外听许多福这般说,笑了下,这小子可不知道,他登基上位,砍了一批大臣,有个史官头很硬,对着他骂,说他杀不尽天下人,堵不住悠悠之口。

    在那位史官笔下,写他和小满,他是动辄砍杀大臣的暴君,名不正言不顺,小满就是他身边媚主的奸佞,如今添了个许多福,怕是软弱无能识人不清的软蛋太子。

    仲珵回去坐定。

    许多福乖乖给父皇捧茶,说:“我真忘了父皇。”

    “没生你气。”仲珵接了茶喝了口,把那个史官说的话讲了一通。

    许多福:……他不服。

    “我怎么可能是软蛋太子!”他不信。

    仲珵便笑说:“明日你自己去看。”

    “?这位头铁史官竟然还活着?”许多福好奇,他父皇没杀?

    仲珵:“活着啊。我又不是好杀之人,我心也软着。”

    许小满赞同,“对。”

    许多福:“……”嗯嗯,他们一家心肠都蛮软和的,他信了。

    当夜许多福睡在紫宸宫偏宫室,第二天醒来就往正宫跑,一家三口用了早饭,许多福还惦记着‘他的历史’,问父皇怎么查看。

    “宫外兰台找葛史令,就他。”仲珵曾经也好奇看过,“大概七八年前的事了,就那么写我和你阿爹的,现在你也史书中有名。”

    许小满在旁说:“葛金家里也没什么人,你父皇说诛九族这老头不怕,说了好多硬话,你父皇气得还要把人阉了送我东厂去,我不要,我那儿干活地方,要个老头干什么。”

    许多福:……

    “其实你父皇很心胸开阔的。”许小满最后感慨说。

    因为俩爹这么说葛金这位史令,搞得许多福更为好奇。仲珵一看,就叫赵三花去传信,让葛金捧着他写的史书去东宫伺候太子去。

    许多福:……

    “父皇你这是赶我回东宫吧,别以为我傻。”

    仲珵稀罕,“哟,真聪明了。”

    许多福:!怒!

    许小满笑哈哈,搓儿子脸蛋,“阿爹今日也要出宫去东厂,陪不了你,你自己玩,下午阿爹早早回来陪你吃饭。”

    “行!”许多福爽快答应。

    早膳过,一家三口各忙各的。仲珵往左朝路上去,问赵二喜太子监国这段时间,尤其是处理林鹤一党怎么做的,可有受什么委屈。

    赵二喜不敢隐瞒,尤其是那日早朝方大人发难,“……殿下说你不敢说便不要说……之后果断将人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

    仲珵眼底都是满意,说:“不愧是朕和小满的儿子。”

    “殿下英明。”赵二喜捧太子,果然圣上龙颜大悦。

    仲珵自豪感叹:“他就是懒了些,小了些,再磨炼几年,朕就能轻松些了。”

    许多福是没在这儿,要是听闻,肯定跪地抱他父皇大腿求饶,他就是个懒蛋笨蛋软蛋,父皇你不要让我干活啊,监国半年他真的好辛苦啊!!!

    此时的太子殿下到了东宫,等葛史令的时候,王伴伴还给他准备了水果,因为才早上也没过冰,怕太凉了他闹肚子。

    许多福吃完了一碗西瓜,葛史令终于到了,是一位比胡太傅还严苛寡瘦的老头,头发胡子花白,硬邦邦的一身骨头站在那儿作揖见礼。

    可怕。许多福心想。

    有了对比,胡太傅就是他亲亲老师了。

    他问什么,葛史令答什么,话很短,没什么感情。

    许多福就自己看了,葛史令带了史书来,十来册,竟然还有《天子起居注》,不过只有三页,他一看,宁武元年,帝X时用膳,言巴拉巴拉,X时问政,召太监许小满近身伺候,驱赶内侍、史令,帝同内侍许小满共处一室两个时辰,帝言热水……

    他默默合上了。难怪只有三页。

    之后许多福以年份看,宁武元年看得他火大,几次看不下去瞪葛史令,然后发现葛史令手持毛笔在写什么,他一问,葛史令念了一遍自己所写。

    宁武十年,六月十八,X时,太子东宫查看史书……

    这些不提,写他看的眉头紧锁,怒而不发——许多福想到他父皇昨晚说他软蛋这事,他看葛史令,对方也看他,许多福把这个问题憋了回去。

    “孤不看了,你一家所言,知道个屁。”

    葛史令道:“臣如实记载,到底如何自有后人定夺。”然后提笔继续写。

    许多福:……这老头一定记录他刚才那句话。

    以后学生学历史,‘知道个屁’——大盛多福太子名言。

    难怪父皇懒得跟这个人对上,杀葛金好杀,但是像葛金这样的史官数不胜数,史官历来都是如此要‘秉公’、‘如实’、‘不畏皇权’,他又想到昨晚阿爹说的不在意名声,其实是阿爹豁达,若是在意这些,便畏手畏脚,活的都不自在。

    葛金在这儿不到一个时辰,他都情绪不佳还不能表露出来——怕对方又写什么不好的,许多福想明白后,掀翻了摊子,他、不、看、了!

    软蛋无能太子是就是吧。

    “来人,送客。”许多福喊。

    他们一家肚子里都能撑船!

    王圆圆恨不得拿扫把将人扫出去。

    “我父皇回来了,我要给自己放个小长假,跟胡太傅说孤最近不上课,就说我父皇说的。”许多福一个‘假传圣旨’干的很明晃晃。

    王圆圆:“殿下前段时日真是辛苦了,最近天热,在东宫歇歇补一补。”

    “对了,去崇明大殿给严津津传话,算了我一会自己去找他跟他说。”许多福在东宫待着也无聊,墨迹了会就去崇明大殿看严津津。

    大殿正上课,许多福掐点掐的也好,等了没一会就是小课堂休息时间,他好久没来了,还挺亲切的,殿里没有李昂、周全、刘戗、王元孙,像是空了许多。

    “起来吧。”许多福叫起。

    他就坐在小同桌旁边,说:“这些时日我可能有的忙,要先陪陪我阿爹和父皇,不能和你顿顿吃饭了。”

    “我知道。”严怀津点头理解,“你想圣上和许叔叔,多陪陪他们。”

    许多福笑眯眯:“严津津你真好。”

    “等刘戗他们回来了,我在东宫摆席,邀请你,还有大家都来。”他故意重音说‘你’,给小同桌眨了下眼睛。

    全班都偷偷听他们说话。

    严怀津明白,抿着唇笑了下,嗯了声,还揶揄说:“那学生多谢殿下款待了。”

    许多福:嘻嘻嘻嘻。小同桌果然听懂了。

    他和小同桌关系当然是最最好,给小同桌排面。

    太子殿下这边东宫咸鱼摊,崇明大殿说悄悄话,中午还留在大殿吃的饭。朝堂那儿今个风雨飘摇,人人自危,圣上一连串的调令,六部各种调动,贬官都算好的,竟有流放、下狱的。

    “皆是林党……”

    “你听说了没,昨日圣上下了圣旨,抄林家。”

    “这等事六部皆知——”

    “不是。”说话的官员声压低了,说:“圣上两道圣旨,前面的那道众所周知,第二道圣旨开了宫门连夜放出去的,林府现在门前全是金吾卫还有东厂的人。”

    这个真不知。“竟还有这等事,第二道圣旨说什么?圣上料理人,总该要有个名头吧,难不成光凭太子告一告状,林大人就是这等下场,三朝元老,跟着太-祖打下的江山,如今这般,令人心寒。”

    “你疯了不成说这等话?给林鹤叫冤呢?”这人听了吓得声都大了,当即不再说,跟此人离的近,他都怕惹一身骚。

    其他大人纷纷道:“息怒。”、“别理他,他惯常捧林党臭脚,之前钻营,没想到林党倒了。”

    “你继续说。”

    “圣旨都发了,也不是怕我们知晓的。”此人给自己壮胆,他也没编排圣上,继续说:“圣旨说了林鹤罪名,挑拨天家父子亲情,赐的自尽,此事大事,林鹤死的不冤,圣上还给留了颜面。”

    “只是赐自尽保留全尸,也没动林府老小。”

    “圣上仁厚。”

    大家赶紧拍拍龙屁,一早上当值,光听六部调令,等中午用膳时还有些不安忐忑,再回想先前太子监国,那真是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如此过了七天。

    许多福在这儿七天快乐的跟只小咸鱼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琢磨些好玩意,俩爹忙了他就去找严津津玩,天天睡在紫宸宫,夜里跟俩爹聊天说话玩跳棋。

    快乐的不得了。

    他还是比较适合当咸鱼太子。

    许多福大喇喇这么一说,还说有父皇回来真好。小小拍龙屁。

    “太子殿下这几日是玩痛快了,今日早点回东宫,明日带着你那些官上早朝。”仲珵看清一切,忍了七日了,许多福天天大晚上往紫宸宫一杵就待到小满犯困才走。

    小满真的困了,往床上一趟连跟他说些话逗趣一二都没时间。

    仲珵是真舍不得折腾小满,于是对许多福的父爱在过去七天是忍了又忍,到了今日,许多福还敢大喇喇说他痛快,仲珵能痛快?

    许多福一个晴天霹雳,“父皇您都回来了,我怎么还要上早朝!”

    “我出征前你是不是要上?”仲珵问。

    许多福:……扭头,求救看阿爹。

    许小满打了个哈欠,说:“崽,爹明日也要上早朝,你父皇要封我当皇后——”

    “咦?!我去我去,我明日一定早早到。”许多福给阿爹捏捏肩,“阿爹你别紧张,明日谁要是敢说什么,我就喷他。”

    逗得许小满精神了些哈哈笑说好。

    仲珵本来对许多福横挑鼻子竖挑眼,此刻一听,倒是满意颔首,说了个不错,许多福尾巴还没翘起嘚瑟两句呢,仲珵赶紧说:“知道了就早点回去,你阿爹明日要早起。”

    许多福:……

    “知道了。”

    今日被撵回东宫,太子殿下是很高兴,走路都带风,潇潇洒洒开开心心的哼着歌回去,还跟王伴伴神神秘秘说:“明日要发生大喜事了。”

    王圆圆捧着问:“什么大喜事啊?殿下能跟奴才说说吗?”

    “也行,只跟王伴伴一人说,王伴伴你别告诉其他人。”

    “奴才保证,此言泄露,让奴才——”

    许多福拉下王伴伴举高高发誓的手,“别发毒誓,我信伴伴。你们都后退一些。”他跟后头金吾卫说。

    许凌官带队往后退。

    许多福这样一说,王圆圆其实不好奇的——朝中大事关他一个太监什么事,他刚才好奇就是捧着哄小多福玩,此刻一听,顿时瞪大了眼,肚子里想好捧小多福的话是在嘴里炒了一遍,愣是让口水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伴伴你别惊着了。”许多福抬手给王伴伴顺顺背。

    王圆圆咳咳咳,岔了气,眼睛瞪圆圆的,一把拉着殿下的手,迫不及待确认。许多福秒懂,连着点头,还嘘了声。王圆圆又把大惊小怪吞回去。

    要是搁在巫州,他这会得去闹许小满,一串的脏话表达心里的震惊了。

    许多福:“我只跟你说了,不过明日大家都知道了。”

    “咳咳咳,我知道了。”王圆圆终于能憋出一句话,笑的一眼角褶子,说:“好事,真是大好事,你父皇也不是个孬的,好样的。”

    许多福:……他就当没听见。

    今晚把王伴伴对他父皇不满都给诈出来了。

    王圆圆高兴坏了,眼睛都亮,没大没小没有尊卑,心里替许小满高兴了又高兴,感叹:“许小满吃了许多苦,又认死理,不对,只认圣上,跑了一半还能回来,替你父皇养孩子,他拿命养,各种疼惜你舍不得你,我刚开始骂他,他还逼我赌咒发誓,让我把你当他亲生的那么照看你,他真是个老好人,我没法子,发了很多毒誓。”

    “他还不许我发全家天打雷劈,他怎么知道我不在意这个,让我发这辈子吃不了荤菜、拉不出屎、兜不住尿,你说他是不是心眼忒毒了,净挑我害怕的让我发。”

    许多福:……

    阿爹为了王伴伴真心照看他真是大费苦心。

    以及:“伴伴,我真是我阿爹亲生的。”

    王圆圆哦哦了两声,“奴才说错话了,跟我们小多福没关系,我们多福好,虽说跟你阿爹长得不像但是性子真是一样……”

    许多福:认命。

    王伴伴根本不信!

    先把信不信丢到旁边,今晚二人都很高兴,两人溜溜达达走回东宫,王伴伴讲了好多和阿爹在巫州一起干差事的日子。

    许多福听的是津津有味。

    当夜,王圆圆伺候殿下睡了后,睡不着叫了热水也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睁着眼等了一晚上,天不亮起来换了身新衣服,熬了一晚没睡,王圆圆也是精神奕奕。

    许多福难得起这么早没打哈欠。

    “今日给我挂个红色的荷包,喜庆。”

    要不是上早朝得穿衮冕,许多福恨不得穿一身红,往那一杵,身上挂:俩爹亲生崽牌子。

    距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太子就从东宫出发了。

    难得。

    到了宣政殿偏殿,赵二喜连忙上前迎殿下,说:“圣上和许大人在偏殿,时日还早,殿下进去等候。”

    “好啊。”

    阿爹和父皇也来的很早。许多福进了偏殿,一家三口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太子殿下腰上一左一右挂了俩红色荷包,宁武帝是手上戴着红玛瑙戒指、九千岁同款,腰上腰带镶嵌的都是红玛瑙宝石,九千岁今日身上飞鱼服是红色的。

    时辰到,百官宣政殿内站队等候。

    圣上太子到,今日许小满也上朝了,不过竟不是站在大殿百官队伍之中,而是立在一侧,百官先跪喊万岁,等起身,自然也没人注意到许小满并未跪。

    今日太子殿下也没落座,同许小满站在一处不说,竟还站在许小满身下位。

    成何体统,有失规矩,没有尊卑!

    “朕今日有喜。”宁武帝神色威严透着喜色。

    赵二喜捧着圣旨出来,众臣皆跪下听旨,这些天圣上雷霆手段,如今百官是一看圣旨皆惧怕,心里想:今日是要抄哪家?或是问哪位的罪?又想,刚才圣上说什么‘有喜’?真是脑子昏了,听岔了吧。

    赵总管宣读圣旨,满朝臣子乍一听惊愕抬头又低头,而后恍恍惚惚,彼此互相看看,听到了最后……有人竟然是松了口气,有种‘还好,只是封许小满为皇后并不是诛谁家九族’的庆幸来。

    等等——

    册封、许小满、为皇后!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吼吼吼【兴奋的跑来跑去[加油][撒花][撒花][撒花][玫瑰][玫瑰][玫瑰][红心][橙心][黄心][绿心][青心][蓝心][紫心][粉心]

    第85章

    御史台的先‘发难’,神情悲痛跪地高喊:圣上,此举万万不可于礼不合天地难容有违祖宗巴拉巴拉。

    许多福后面有点不想听就没听进去。

    不过他看这几位御史大人也就是礼貌性意思意思反对反对,毕竟谏言是他们的工作,圣上此举石破天惊,他们要是不壮着胆子喊点反对意见,就要轮到他们被指责失职了。

    果然,他父皇也是很懂,不急不恼,声音四平八稳一一怼了回去,说于礼不合的,大盛朝礼法可有一条说明圣上不能立男妻了?

    御史台支支吾吾,没。

    说天地难容。

    他父皇说:朕就是天子,朕执意要娶,谁敢不容?

    御史台:支吾害怕。

    自然也有拿他阿爹身份说的,说阿爹内侍出身——这更好办了,这次竟然不是父皇怼回去,而是温良洳说了句:X朝容皇后乃出名贤后就是宫婢出身。

    容皇后可谓是贤德典范,十分聪颖很有政治头脑的。历史略通一点的许多福点点点头,顺便给温良洳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御史台自然又说了,宫婢和太监不同。

    有了温良洳打头,朝堂之内多了些辩论的文臣,比如李童,李童虽然官位末,站在最后排但也没妨碍发声,说许大人同圣上情谊深厚,圣上潜龙在巫州时鼎力相助,战功赫赫,保家卫国——

    武官听到这儿也有些动摇,平心而论,许小满一个太监,上战场的本事还真是奇才,他们都比不过。这等男子,即便是少个根也比孬种强千百倍。

    胥牧屿也道,许大人曾谏言盖官学,庇护天下寒门学子,有一国之母风范。

    虽然许大人是男的,但现在不是立后吗,这也能说得通。

    文而旦等皆附和。

    许多福骄傲挺胸,不愧是孤东宫出来的!回去就给你们加鸡腿!

    总之整个早朝,两方开始辩论,最后将许小满吹的是天上有地下无,许小满都有些心虚:啊?他这么猛吗,也没有啦,盖官学那是媳妇儿要盖,让他揽功劳呢。

    媳妇儿可真爱我。许小满感动连连。

    御史台吵架就是吵,最后一副‘我们争了争不过我们清高,尔等都是九千岁同党同流合污’——

    这副模样看的许多福牙根痒痒,这些人分明是害怕他父皇动杀机,还爱自己名声得嚷嚷几下。

    “朕是册封许小满为后,此乃圣旨,御史台几位是想抗旨?”宁武帝沉声说。

    御史台:……

    装不下去了。

    “臣等不敢。”

    御史台的先服,而后百官齐声恭贺帝后,只是有人心想,许小满做了皇后也好,进了后宫,以后就不能干政了——

    下一秒,宁武帝就把这些人的嘴脸打烂了,言许小满于国于社稷有功,封后之后入住凤栖宫,同时继续任职东厂督主一职,在朝堂行走,封宝亲王。

    这一下子,朝堂又要沸腾。

    宁武帝根本不给反驳余地,末了说:“摘星楼已经算好了黄道吉日,明年一月朕同皇后大婚,大赦天下,推恩科,张贴皇榜,晓谕大盛。”

    许多福想凤栖宫在哪?哦哦在父皇紫宸宫后头,这么一说,以后阿爹有自己宫室,他就能去凤栖宫住了!

    ……以后许多福就知道自己想多了,皇后住凤栖宫那就是明面上,毕竟以后皇后要接待朝臣命妇,地方大,入住正宫,这是圣上对外给皇后的尊重体面。

    但实际上,许小满一年到头住不下一个月的凤栖宫,宁武帝也跟着去凤栖宫,说今日皇后翻了朕的牌子云云。

    许多福:小丑.jpg

    此事已定,群臣破罐子破摔想,反正是皇帝的家事,什么皇后宝亲王,以前没封没抬到明面上时,当今对许小满的宠爱还少吗?认了认了,难不成还拿全家老少性命跟当今赌一口气不成?

    本来以为就这般散朝,谁知道周如伟捧着奏折上前要奏。

    众臣还以为周如伟是捧当今龙屁的,但仔细一看,周如伟手里拿着奏折,那应当是政务了,不知道什么——

    “土地改革?!”

    “土地成大盛国有,士族财阀以人头数,土地不得超过多少亩来着?”他没听清。

    “秀才免二十亩田税、举人免五十亩田税,进士免八十亩田税。”寒门出身的读书人一听这个倒是蛮高兴,于他有利,若是如此推行,以后家中日渐富裕殷实。

    好事情。

    但是对更多人,尤其是垄断山头、千亩、万亩的门阀大家族来说,此举无异于是空手套白狼——一封圣旨,就想把他们祖祖辈辈积攒买下来的族田全都充国?!

    放他娘的屁,周如伟你是不是想死。

    周如伟不卑不亢还在说所奏内容,举了例子,用黔中罪臣王家来说,王家盘踞黔中百年,最初多少田地?而后变本加厉蚕食、买卖、威逼利诱等手段侵吞了百姓良田,成为王氏族田,整个黔中王家独大,寻常百姓分到个人都上竟是一亩两亩薄田,全都是给王氏一族当佃农。

    王氏之所以敢反,囤积百万石粮食,足够养多少兵马,其中五十多万石粮食放的发霉用不了,可见世家大族奢侈浪费,这是大盛百姓的蠹虫,吸天下百姓血的,人人得而诛之,于国于民不利……

    整个朝堂,御史台此次是真急了,气得面红耳赤。

    朝中一大半都是保荐官,或是身居高位或是官声清名在外,比如御史台那几位,因为家底厚,不靠朝廷发的奉银过日子,平日里参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大事也参参骂骂,得个好名声。

    闲下来,日子过的比皇室宗族还要滋润,盛都郊外各种庄子,吃的用的都是庄子佃农养出来选的上等精细的食物,还有商业各种垄断,像是纸墨、香皂、胭脂等等,这些大氏族抱团很紧的。

    有人即便是琢磨出肥皂、香皂做法,但是小老百姓敢拿出去卖,那就完蛋了,各种手段折磨的你跪地求饶,再也不敢生出‘干这一行’的念头,让你血本无归倾家荡产。

    因为下手狠了,小氏族、小老百姓才不敢生出抢大氏族饭碗的念头,毕竟这可是明晃晃的利。

    现如今周如伟说是动土地,那等科举免税算什么小小惠举,字字句句大刀是往大氏族、大门阀脑袋上砍的。

    “臣等不服。”

    “周如伟此举不妥。”

    “圣上万万不可啊。”

    跟刚才封后一比,许多福觉得现在这些老臣喊得字字泣血真要以死相逼,要不是在朝堂上,这些人恨不得把周如伟生吃了——换言之,周如伟此举其实是生吃这些门阀的肉喝门阀的血。

    这些人家里百年望族,千万顷良田,商行也有他们的人,他们的生意,积累的财富那是常人不敢想的数字,子孙后代享受供养,做不做官,影响真不大。

    也就是谁做皇帝哪家氏族在朝为官能光耀些,说出来好听,物质生活变化不大,有的少爷还嫌做官辛苦。

    前朝有句老话:皇帝年年换,澜氏、宇文氏是百年扎根。昭国末年时,二十八年换了七个皇帝,朝中皇帝下诏书不如两大氏族一句话效果。

    可见门阀在前朝的影响。

    太-祖想动已久,大氏族看出来了,躲回老家的躲回老家过逍遥日子,入仕当官的则是低调一些,太-祖敲打,也是该掏粮、钱的往出掏,捐款换平安嘛,没什么。

    明和、仲瑞做皇帝时,这些大氏族能缓口气日子又好了。

    现在没想到当今是比太-祖那会想的还要离谱,太-祖让他们放放血,当今是想他们扒皮抽骨掏他们老底。

    “圣上,也不是人人都是王氏一族。”

    “王氏天理难容罪不可恕,罪证有,今日不能凭周如伟一翻话,冤枉了其他氏族啊圣上!!!”

    “圣上,百姓没田可种?周如伟夸大其词,大氏族宗田多,但是担的责任也多,逢灾了,颗粒无收时,那些佃农也是大氏族养。”

    “对对对,不然给佃农免些许税?”

    这就是又有人想‘换’利益了,就跟当初察觉太-祖想收拾门阀,这些人赶紧上供银子保平安,现在也是。

    群臣激愤,周如伟舌战群臣——也不算周如伟一人,严宁鼎力相助,面对此事,东宫几人则是没人敢开口,都能看出来这等大事,不是他们能说得了话的,而且他们站队了,怕给太子引祸。

    文而旦心底里叫好。

    吵起来辩起来,土改党和保荐党最后是一半一半——周全等年轻官员很是赞同周大人的折子,周全还被骂了一顿,被一个老头骂的很难听。

    许多福:老登!

    主要是这老头骂周全是无理搅三分,枉顾事实,周全是真才实学考上来的,他特意避嫌,还糊名誊抄,结果这老登说周全攀附他爹与他爹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还给周全父子盖帽子,说二人想谋国利,明面上打着为国为民,实际上想捞银子找好处。

    许多福得出结论:这个老头害怕了。

    老头家一定有很多田地。

    最后吵吵嚷嚷,许多福有点站不住,换了换脚,他阿爹看他,两人互相打眼神,许小满:再等等应该快了。许多福:知道了阿爹。

    “够了。”宁武帝发怒。

    朝堂安静下来。

    宁武帝站起,面容冷冽,目光威严,说:“王氏一族造反在前,尔等反对这么激烈,朕若是要土改,你们要揭竿而起不成?”

    嚷嚷最大声的大臣跪地:“臣不敢。”、“圣上,臣冤枉。”

    “土改朕已定,此事周如伟负责,胡谷峰、严宁从旁协助,内阁听朕命令。”宁武帝居高临下,眼神睥睨,冷冷一笑,“若是尔等想反,大可以试试,你们九族得脑袋同朕的千军万马相比,哪个多。”

    “退朝!”

    赵二喜忙喊:“退朝——”

    宁武帝甩袖,走到九千岁跟前,牵着九千岁手离去了,太子殿下屁颠屁颠快步走着跟上。

    朝堂静了片刻又给炸开了,有些人恨不得生吞了周如伟,他们自然看出来了——当今不是先帝,做一半害怕了又退缩回去,当今比太-祖气势更甚,自然今时不同往日,太-祖那会想动但不适合,时机未到,如今时机已到,宁武帝并不是让他们商量,留有余地,而是不容置疑,下了通知。

    周如伟的奏折,那是圣意,可这些人不敢对圣上发火,自然是恨上了周如伟。

    甚至口出狂言,让周如伟小心一些。

    周如伟没上奏折之前,想过退,如今被圣上逼着干完这事,反倒是不怕了,面对这些人话里有话,丝毫不退缩,说:“尔等先数好家中老小多少个人吧。”

    “同朝为官多年,本官跟诸位交个底,圣上大军快到盛都了。”

    “你、你——”、“原是这样。”、“圣上逼我等太狠了,也别怪——”

    周如伟:“怎么?黄大人是要反不成?”

    百官散了,只是这几日朝堂衙门人心浮动,都想着办法阻拦土改之事,反倒是对圣上立许小满为皇后——当今爱立不立,把个臭烘烘太监当宝当皇后,以为谁在意!

    已经有人大逆不道心烦意乱这般想了,自然这些人也不敢说出来,圣上大军快到盛都,谁的脑袋硬啊。

    有人唉声叹气说:“圣上一意孤行,难不成没证据还将我等世家全杀了不成?这可是暴君。”

    “现如今别说这等话了,当今如何你我不知吗?”

    当今就是暴君啊。

    众臣沉默,犹如热锅蚂蚁团团转不想坐以待毙,便想先让底下百姓乱了,看圣上如何处理镇压,于是就有人放出消息,圣上要动田地胡乱说了一通,说税收要加重,先往盛都附近传,只是传着传着变成了,凡是家里有五十亩地的全都要砍头。

    长兔镇兆家也听到风言风语了。

    最初没人信,后来竟然有衙役兵卒子来镇上吃饭,说圣上说土改,估计下半年的事,说的含含糊糊群臣都在反对,但圣上一意孤行。

    问为何突然这么改,要收重税了?还是要打仗了?这仗不是刚打完吗?

    那穿着衙役衣的人说:不是打仗,圣上要封九千岁当皇后。

    说的含含糊糊,留有老百姓自己想,圣上封谁当皇后跟土改收重税一比,前者不重要,大家想的是听闻以前老人家说,前朝皇帝奢靡又是选美人,又是盖皇家别苑的。

    收重税银子怕是要用到这个头上。

    如此言论闹的人心惶惶。

    兆家在长兔镇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主要是兆老爷乐善好施,凡是修路搭桥,兆家都会出些钱的,年节了,兆家也会发发喜饼图个乐呵。

    百姓们之间起矛盾闹到打官司上几乎没有——因为府县衙门太远了,都是些鸡毛蒜皮小事也不敢见官,平时里村里就是村长、里正断定官司,镇上嘛就是这些有好名声的乡绅来断,有时候拿不定主意了,还会问问兆老爷。

    别看兆老爷家底厚,但为人很是谦和的。

    兆老爷一听,先是不信,说:“今上登基以来,咱们只见过减税的,从没听过加重税的,是不是?”

    “咦,这倒是。”、“确实确实。”

    几人一想还真是,今上封太子那年减了,有一年下冰雹,受灾的地方——他们镇灾情不算严重,但还是减了税。

    几人心里定了定,又有人说:“此次不一样,兆兄,听那盛都衙门小老爷说,圣上要娶九千岁当皇后给盖别苑。”

    “啊?”兆老爷也懵了。

    “以前是不收,怕皇帝老爷觉得亏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要今年开始收了?”

    “之前西南边打仗,是不是朝廷也没钱了?”

    “听说家里五十亩田地就要砍头呢。”

    “我们现在商量卖田。”

    兆老爷觉得无稽之谈太扯了,还让诸位等等,“咱们离盛都城也不远,我找人去打听打听。”

    兆家还没派人打听呢,之前来他们镇上吃饭的‘衙役’带着队伍来抓人了,就挑着富户来抓,说听上头命令来捉家里五十亩田地的人家,问罪。

    “什么命令?”兆老爷气不过质问。

    ‘衙役’拿不出,嚷嚷:“你还想跟朝廷作对不成?把你们一家老小全拿了。”

    “你看着脸生?哪个衙门做什么差事?”兆老爷也是见过风浪了,连着追问对方,还要去盛都告状。

    ‘衙役’怕了有些慌,更大声了,还让手下亮兵器,说兆家要造反不成。这口锅可太大太重了,兆老爷害怕慌了神,可也不能由着这些人在他家乱来,想到什么,一声大喊:“子和,快去请太子殿下的宝物来。”

    兆子和是兆老爷最聪明能读进书有秀才功名的二儿子。

    衙役一听‘太子殿下宝物’六个字,一下子慌了神,有些结巴了,什么太子殿下。兆老爷一看,果然此事有蹊跷,让儿子速速去请,还说:“之前太子殿下住过我家,我也是见过太子殿下的,你到底是哪个衙门?不如你我二人去盛都城东宫问问殿下。”

    兆老爷吓唬对方。

    没想到这些衙役真露了原形,兆子和去请太子宝物,刚捧着衣裳回来,一看院子空了,大门敞开,喊:“爹,那些官老爷人呢?”

    “什么老爷,我看是穿着官皮不知道什么宵小,此事不对子和。”兆老爷先让家丁关门,忙说:“你是读书人,能说得清话,老五你快来,带着子和去盛都城找太子。”

    “爹,我就一秀才也没官身怎么能见殿下?”

    兆老爷:“你拿着殿下衣裳,我之前经商你也见过,扯虎皮做大旗,口口声声嚷你同太子殿下关系亲厚,该攀扯攀扯,先见到殿下再说,殿下仁厚定不会罚你。”

    其实兆老爷也不确定,但为今之计只有这般上了。

    兆老爷经历多,觉得这些衙役现在跑了,他拿太子威名吓唬过,但要是回头跟背后人一合计,怕事情败落,毕竟攀扯圣上土改这事怎么看都是大事,兆老爷怕对方再来灭口或者给他家按个什么罪名,他们兆家稀里糊涂的给完了。

    就是日后真的真相大白,但为时晚矣。

    “快去,趁着他们刚跑还没反应过来。”兆老爷催老五。

    兆子和一听,当即不敢多说,知道事情严重,跪地给爹磕了三个响头,“爹,您等儿子,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快去快去。”

    老五骑马,带着二爷出镇往盛都去了。

    兆子和背上背着太子殿下一身常服,想到父亲刚才那些话,心里害怕,他怕一去回来家空了,却也不能不去,倒是对进了盛都如何见太子殿下没有怯意。

    他就是不要命,豁出去了,也要见到殿下。

    日夜兼程,两日后城门刚开,兆子和同家仆老五进了盛都城,也不敢吃喝耽误时间,直往太极宫去,还没到太极宫门口——内皇城那道就被巡逻的金吾卫给拦下来了。

    金吾卫看二人神色慌张,衣服凌乱脸上脏兮兮的不对劲,有问题。

    兆子和想到家里生死未卜的父亲,顿时是眼眶一红,眼泪就出来了,张口:“我、我是长兔镇兆家秀才兆子和,我来找太子殿下,一个月前太子殿下到镇上住在我家,我、我——”

    “殿下看我容貌娟秀,让我伺候。”

    兆子和想不出别的了,爹说要扯虎皮做大旗要和殿下攀扯关系,但他一个秀才一个镇上小百姓,怎么可能和殿下来往关系亲厚,只能这等事了。

    金吾卫:……

    这真是大事。

    “殿下还给我留了衣裳,这是殿下的衣裳。”

    金吾卫一看,衣服虽然是常服但是做工布料不是寻常百姓能穿的,本来信一半,现如今全信了。

    “你别嚷嚷,跟我来。”金吾卫皱着眉,这等事怎么说,往宫里通传吗?这是殿下在外的露水姻缘——这人找上门来了,还说殿下对他很好很亲厚,在他家住了两晚。

    都住两晚了。

    要是扣押暗地里给糊弄过去,万一殿下待此人亲厚,以后听闻算起账来,谁来背锅?

    金吾卫互相交流,有关太子殿下风流韵事还是小心为上,往东宫通传怎么报他们可不敢,要不找东厂?不行不行,现在东厂很忙,听说最近抓了不少当官的,不知道什么事。

    巡逻的金吾卫跟太极宫门前守门的如此一嘀咕,守门的目光震惊看向兆子和,这人瘦的跟麻杆似得,脸灰扑扑,还不如殿下容貌三分,殿下喜欢这样的?

    “我去问问东宫的许侍卫吧。”

    太子殿下十六岁了,没太子妃,没有侍妾,没有传出过什么风流韵事,这可是头一遭,即便许凌官听了先不信,但还是拿不住,“你先把人看住了,我去问问殿下。”

    许多福在东宫当咸鱼的日子早几天就结束了,又恢复到亲爹没打仗时的日子,不过去崇明大殿上学变成了早上由胡太傅到东宫来教,下午他去上体育课。

    体育课还是要人多才好玩有趣,还能跟严津津吃饭说话。

    此时太子殿下刚结束一早上早课,听得头昏脑涨,王伴伴给他递了甜水,见许凌官跑的一头汗,太子殿下还说:“给凌官也来一碗,给他来酸梅汤,大夏天热乎乎的你别太勤了。”

    东宫跟铁桶一样安全,不用一天巡逻八百次,偷偷懒!

    王圆圆去盛消暑的酸梅汤。

    许凌官站在那儿,神色复杂说:“殿下,外头巡逻队抓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对方说是长兔镇兆家兆子和,您一个月前和他有染,不、不是,是您叫他侍寝。”也不对好像。

    “噗——”

    “咳咳咳咳咳!”

    王圆圆端着酸梅汤的手一抖,碗碎了一地。

    啥东西?

    许多福惊天动地的咳嗽,他被呛到了,一双眼含冤泪水,伸手让许凌官把话说清楚,他就在兆家吃了六顿兔子,不至于有染吧?他和谁有染?和麻辣兔子、清汤兔子有染吗?

    六只兔子嘎嘎来他被窝找他睡觉是吧!

    许凌官为难:“殿下,兆子和说的原话您怕是不想听。”

    “好好好编排我小-黄-文是吧。”许多福就没见过这等世面,仔细回想,扭头看王伴伴,王圆圆吓一跳,忙说:“我记得,殿下只吃了兔子,没睡觉,也睡了,但是和严少爷睡得。”

    许多福:!!!

    就是单纯睡觉,不是那个睡觉!

    许多福气归气,但记得兆家为人挺老实的,兆子和一个男子——

    “兆子和是男的吧?”

    许凌官:“正是。”

    兆子和一个男的,也不会怀孕,他没睡,兆家知道,这等谎话很快就能被拆穿,而且还找上门像是故意这么嚷嚷攀扯的,定有事情。

    “叫他进来吧。”许多福蹙眉说。要是没内情,看他不狠狠打兆子和的板子,就打十大板。

    许凌官应是,也察觉到不对劲,等会要仔细搜兆子和的身才行。

    “顺才你去崇明大殿一趟,跟我小同桌说我有事情,中午让他先吃。”许多福道。

    “喏。”顺才跑腿去传话了。

    没一会兆子和进来,夏日一身袍子灰扑扑的都有味了,兆子和一进正厅,离得远远的便跪地磕头喊:“请太子殿下救小人一家。”

    “到底何事,竟然污蔑殿下名声。”王圆圆先厉声问。

    若是鸡毛蒜皮小事,自然得严惩,不然殿下以后买了谁家吃的都能被攀扯上,像什么话。

    兆子和害怕也没求饶,先是口齿清晰,一五一十说了原委,许多福越听越不对劲,打断说:“跟孤走,去宣政殿。”

    王圆圆也明白过来,竟是跟朝堂土改有关,背后黑手真是胆大包天自寻死路了。

    宁武帝最近很忙,晌午了,听见太子殿下匆匆忙忙来了,还跟赵二喜说:“朕没空,让他在偏殿凉快会自己吃,冰别给他上多了,回头闹肚子又得哼哼唧唧。”

    “圣上,殿下带了一个人来说是事关重大。”赵二喜回话。

    书房里,除了宁武帝还有内阁一群人,宁武帝一听,“那让他进来吧。”

    许多福已经到了,来他爹书房跟回自己书房一样,通传也是个花架子,过过表面功夫。

    内阁众臣起身向殿下行礼作揖。

    “都免礼。”许多福看父皇,一口气说:“父皇,这个兆子和长兔镇兆家儿子,今日来求救到我头上,说长兔镇有衙役胡言乱语说土改令,凡家中有五十亩田的要查,还要收重税,镇上人心惶惶,那些衙役还要抓他父亲……”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幸好兔子好吃不然还真记不住兆家是哪家[摊手][摊手][摊手][爆哭][爆哭][爆哭]

    第86章

    崇明大殿刚下课。

    顺才作为东宫太子殿下亲近内侍,在东宫不算什么,但出了东宫,在太极宫行走,不管是到哪儿都是有几分体面的,那些小太监、宫婢都会热乎喊声:顺才哥哥。

    “哥哥怎么来了?”

    “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的?”

    “大热天的,顺才哥哥辛苦了,您先坐坐。”

    崇明大殿的小太监见了顺才一溜烟全都围了上来,顺才在外头拿着乔端几分架子,毕竟是东宫出身,要是见谁都给个好脸,东宫威严何在?

    牛大海远远一瞧,他大殿的小太监就跟蜜蜂见了花似得,仔细一看,这可不是顺才么,笑呵呵走上前。

    顺才在其他小太监面前装大哥,但到牛大海这儿还真不敢摆架子,牛大海跟王总管称兄道弟的,他也不是没眼力见,此刻顺才亲热喊了声:“牛总管好。”

    “好好。”牛大海笑呵呵点头,亲亲热热说:“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办正事要紧。

    顺才忙道:“我们殿下差我来给严少爷传个话。”

    “大殿刚下课,严少爷估摸是在大殿看书,你快去吧。”牛大海也不寒暄,他和顺才寒暄什么,顺才还不够格。

    顺才谢了牛总管提点,先进大殿,大殿里还有其他少爷,不过严少爷最为显眼,坐在第一排,模样也俊俏斯斯文文的,正在看书。顺才近身,先请安行礼。

    严怀津说起来吧,“可是殿下有什么事?”

    在外人下人面前,严怀津有些严肃,对许多福称呼也不是直呼其名,都是喊殿下的。

    顺才在这位面前更不敢拿乔,殿下多看重严少爷整个东宫都知道的,严少爷那就是殿下的自己人,此时顺才躬着腰,恭敬说:“回严少爷,我们殿下说今日中午不来大殿陪您用膳了。”

    “他可是有什么事?”严怀津想到什么,语气有些关切,“昨日他吃西瓜吃多了,有些冰,是不是闹肚子不舒服了?”

    顺才先说:“不是这事,严少爷您莫急。”他想严少爷是殿下自己人,便有意卖好,笑说:“本来我们殿下要过来陪您用膳的,早上胡太傅课刚上完,殿下用了一碗甜水歇一歇,本来要走,结果许侍卫领了个人进来,胡乱攀扯说是之前殿下出宫让他伺候过……”

    严怀津听着听着眉头蹙了起来,先跟顺才说:“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对对,小的话多了。”顺才反应过来说太多了,也是今日稀罕,他们殿下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等事情,竟是跟个男的,此时说:“那姓兆的还不如我们殿下——”

    “顺才,殿下样貌不要和人比。”严怀津提醒。

    “是,多谢严少爷提点。”顺才一惊,止住了话头,刚舌头是长了些,要是王总管知晓他拿殿下跟那姓兆的比,肯定要抽他的。

    幸好今个是在严少爷跟前,严少爷不是话多爱嚼舌根的人。

    顺才话传到了,也不敢多留,规矩行了礼就撤了。

    牛大海见顺才来的时候还嘚嘚瑟瑟,走的时候夹着尾巴,还有点好奇,打趣逗了逗顺才,“怎么这么快走啊?不多留会跟你这些弟弟们玩玩?”

    “小的传完了话回去还要伺候殿下,不多留了。”顺才赶紧跑。

    牛大海笑呵呵,见人跑远了,才跟大殿小的们说:“指定是话多了说漏了什么,也亏得是在严少爷跟前,他那嘴松的毛病,王圆圆迟早得给他板正过来。”

    小太监们自然是捧着牛总管说对。

    大殿内,严怀津垂目,手里的书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并不畏惧天热,此时却觉得大殿闷热,心里有些烦躁,姓兆,他记得,他和许多福去长兔镇吃了兔子,住在了兆家。

    他们二人同吃同睡,没见过什么兆家少爷。

    此时兆家少爷来找,定是有别的事情,还是大事,跟政务有关——

    严怀津其实都知道,前几日圣上要土改,叔父在府中说了好些天,叔父说好事情,以后百姓人人都有地了,只是难做,朝中各种无关的绊子想拖延进度,最近叔父也很忙,天天宿在前院。

    事情他都知道,但严怀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将书合上,心想许多福喜欢什么?许多福喜欢吃兔子喜欢玩不喜欢读正经文章……

    许多福喜欢他吗。

    他很喜欢许多福的。

    宣政殿。

    宁武帝冷冷一笑,许多福就知道他父皇真的生气了,他都在心里骂那些黑手,想把水搅浑了,这些人胆子大的铤而走险,这是逼他父皇收回土改政令。

    今日若不是兆子和来求,许多福说句实话,土改政令下达,肯定会有像兆子和这般无辜家庭,也有门阀族长顶风觉得自己脖子硬,牵连到底下无辜族人。

    但怎么说,此举落地成功,受益的是千千万万大盛的普通百姓。

    有句话:历史上的一粒尘埃,于普通百姓而言是一座大山。

    幸好今日兆子和来求助,能挽救一些无辜之人就挽救一些。

    许多福一个上头,请命,“父皇此事我去查。”

    父皇要土改,阿爹每日在外头忙,好几日没回宫里了,肯定也是因为这事,他作为太子,一家人应该同进同退,俩爹这么忙,他做儿子的吃喝玩乐缩在东宫不像话。

    仲珵看许多福肚子里想什么脸上都表露出来,是有些慈父感动,本来是不愿意许多福吃苦头,此时有些欣慰。

    “此事交给东宫来查。”仲珵说的是东宫。也不必许多福事事亲力亲为。

    许多福领命,带着兆子和回去了,路上让许凌官点人手,他自己斤两自己知道,“凌官辛苦你了,这次你来带队,事情急你带着兆子和先去长兔镇,不必问清缘由,那些衙役一概都扣住,别让死了。”

    “殿下放心。”许凌官在东厂练过,这等差事小意思。

    许多福大步回东宫,喊:“叫胥牧屿温良洳几个都过来,孤有事要说。”

    长兔镇有了这等情况,想必盛都城附近这些镇子都有类似的。

    许凌官带着兆子和要走,许多福瞥见了兆子和那一身狼狈,说:“给他一碗饭,一壶水,带着些干粮,让他洗一洗先。”

    兆子和没想到殿下还注意到这等小事,感激的眼眶泛红,滚滚泪落下,还要再说什么,殿下已经走了。

    许凌官拍兆子和,“跟我来,一炷香洗澡吃饭,别吃撑了不然骑马你得颠吐了。”

    “谢谢这位大人。”兆子和拱手道谢,事情定下来了,他也没最初的惊惶不安,此时才注意到这位侍卫眼睛是蓝的,很是诧异。

    许凌官瞥了眼兆子和,兆子和连忙低头不敢多看。

    东宫前院书房中,东宫当差的班子都到了。许多福摆手意思不必多礼,直奔主题,三言两语说清缘由,又道:“温良洳,你去找书行,写直白些土改惠民政策,不要文绉绉的,百姓看不懂不识字,具体的土改政策不用写。”

    “就写土改将千万顷大门阀土地分给普通百姓,百姓人人有地可种,凡是阻拦土改政策、胡言乱语污蔑土改政策,皆是造反。”

    温良洳:“是。”

    “王伴伴,给温大人发令牌,可自行出入宫中,事情着急了,宫门落钥也能进来见孤。”许多福道。

    他搬到东宫,内务所就制了一批令牌,东宫是有这个权限的,就跟东厂一样,不过许多福自诩好老板,从不让下属加班,他自己都恨不得上学迟到早退天天摊在软榻上吃瓜,以前东宫是没什么活干的。

    这就是清水衙门,每天在东宫喝茶下棋画画,替太子写写文章做做作业——太子还得再自己做一遍。

    王圆圆送上令牌,温良洳拿了后便出宫办差。

    “胥牧屿,你带何通去盛都附近这些镇,带上人手,稳定情况,注意安全。”

    “文而旦,你当后勤,将孤今日说的都整理出来,他们日后往来,实践得什么更好的经验、吃了什么亏也都记下来,写了折子往内阁递。”

    “是。”文而旦严肃恭敬道。

    而后就各忙各的。许多福一通吩咐完,王伴伴提醒:“殿下该用午膳了,今日吃凉面。”

    天气一热,许多福就爱吃凉的,但御膳房不敢天天做凉的相关的,隔三差五的来,今个吃凉面,许多福该高兴,此时却长长叹了口气,说:“伴伴,这明明是好事,唉。”

    对百姓而言是好事,但对大门阀来说那就是掏人家老底。

    王圆圆见殿下愁眉不展,也心急,但他对政务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怎么哄殿下,便说:“时日还早,不然请严少爷来一起用膳?”

    “这个点了,严津津肯定吃完了午睡,算啦别吵他了,我自己吃,叫膳吧。”许多福道。

    王圆圆高兴,吃饭就行,殿下一吃饭什么不痛快都忘了。

    果然凉面上来——十多样浇头都装在小碟子中,光是面条主食就有四份:杂粮面,粗细不等,还有米粉米线,都是过了冷水的,碗底一小口,能让殿下多吃几个口味。

    碟子小碗摆了一桌子,许多福一看来了兴致,说:“先来一碗麻辣牛肉丁米线。”

    “我还要鸡丝凉面,放点韭菜花,多来一勺醋。”

    御膳小太监闻言给殿下拌面条放佐料。

    许多福一连吃了十多碗,真不是他能吃,而是面条米线就一口,吃了十多碗才七七八八饱,于是不吃了躺床上睡会,睡前还在想:早知道就叫严津津小同学来吃饭了,凉拌面条米线真的好香。

    崇明大殿那儿大锅灶到底比不上他的膳房。

    又想:不知道兆家情况如何,希望那些人听到他的名头能收敛些。

    兆老爷猜对了,那些人怕被严查当然是要料理干净痕迹,派了人抓兆家一家,打算胡乱给兆家安个名头,兆老爷搬出太子殿下也不管用——这些人倒打一耙,说兆老爷根本不认识殿下,还借殿下威风阻拦土改,要抓兆老爷下牢。

    来人众多,将兆家围堵住,清点完人数,镇上有人喊:少了兆子和。

    兆子和是谁?

    兆老爷的二儿子是个秀才。

    这下这批人怕了,应该是走漏了风声,万一兆子和真跑到盛都去找太子殿下求救,兆家这么多条人命,他们哪里敢下手,本来是计划威逼利诱屈打成招,将兆老爷多关几年,事情闹大了,惹出民怨,让百姓们阻拦土改,等事情定了,以后谁知道兆老爷这等小人物是真阻拦土改还是假阻拦?

    结果,这、这如何是好?

    ……

    等许凌官带人赶到,长兔镇不复以往繁华,家家户户院门紧闭,有人好奇开了门缝,见许凌官一行人带刀‘砰’的一声又给关上了,还是有人看到许凌官身边的兆子和,才缓缓开了门。

    “二爷,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快去看看你爹。”

    兆子和心里一紧,从马上摔下来,“我爹怎么了?”

    “三日前,那些官老爷又来了,要抓你爹下牢,后来那些官老爷听见你跑了,怎么个争执间,你爹一头撞在了人家刀上——”

    兆子和吓得肝胆俱裂,“我爹没事吧?”

    “唉。那些人活活逼死了你爹,什么土改,上头真是不想我们小老百姓活命了。”

    兆子和不可置信,嘶哑声喊了一声爹,踉踉跄跄就往家里跑。

    “那些不是官方的人,土改对老百姓有利,动了大官老爷家的田地,才有人跳出来拿普通百姓当刀使。”许凌官严肃说,又道:“我们是东宫太子殿下的侍卫,特意回来救兆家。”

    到底是晚了一步。

    又有一扇门打开,探出个脑袋,小心恭敬说:“兆、兆老爷没死,当时我在人群里头站着,看的真切,那些人知道二爷跑了,好像就有些不对劲,像是心虚,然后他们内讧,说抓兆老爷给兆老爷定罪的,另一人说赶紧跑回去交差问问,争执间,那个要抓兆老爷的下手,兆老爷不小心撞到了刀鞘上给晕死过去。”

    谁喊了声杀人了杀人了,官兵衙役杀人了。

    状况混乱,那些人全跑了。

    此时几家院子门全开了,有人见许凌官样貌奇特尤其一双眼睛,顿时想起来,“你、你就是那位富贵少爷的随从?我记得你的眼睛——”

    “官老爷对不住,我话多。”

    许凌官不在意,“我们是东宫的,你们只需要记住,土改对你们是好事,一切听圣上命令。”说罢,带人去兆家问详情。

    兆子和一路狂奔到家门口,见家门紧闭,砰砰砰的敲门,一边哭嚎爹爹爹,门前哭坟哭了许久,门终于开了,兆子和一看是大哥,眼泪擦都擦不完喊爹的尸体在哪,孩儿来晚了云云。

    “老二,说什么呢,咱爹还好好活着呢。”兆老大喊。

    兆子和:……啊?

    同时兆老爷头顶一圈布条出来了。

    许凌官到时,兆家院子父子团聚又是哭又是笑,等见了他,兆子和说:“爹,这位是许侍卫。”

    “我记得,谢侍卫大人救我兆家。”兆老爷噗通就要跪。

    许凌官先扶着兆老爷起来,先说了句是殿下救你们的。

    又道:“你既是派兆子和向殿下求救,也该知道土改这事不对劲,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土改到底如何,之后会有圣意,我这次来是抓那些假衙役,你跟我详细说,还有他们长相,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宫。

    这两日许多福倒不是很忙,人都派出去了,各有各的活,他闲了一些,中午和严津津一起吃饭,说起这个来,许多福眉头紧皱,严怀津只能给许多福夹菜,说:“许多福,乱不起来的,那些人螳臂当车,兆老爷能求救,其他镇子地方自然也能看出来这些人谎话漏洞了。”

    “我知道,就是能减少一些牵扯无辜就减少一些。”

    严怀津:“那我也来写文章宣传。”

    “行。”许多福信小同桌,“你写的文雅大义一些,做成邸报往官学去寄,官学寒门读书人多,到时候由着读书人往地方宣传。”

    多正面宣传准没错。

    许多福就搞舆论宣传这方面,要是让他提刀上马喊打喊杀,他肯定做不来,很有自知之明的太子殿下。

    当日深夜许凌官先回来复命,说了兆家有惊无险都平安,许多福才松了口气,让凌官继续往下说。

    “我抓到了两个衙役,殿下,那衙役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许多福瞬间反应过来,“好大的胆子,真以为能蒙混过去了,谁的手下?”

    许凌官报了个地方小官,才七品的县令,但他不能直接拿下,还得请示殿下。许多福说:“明日我回父皇,你先休息,将人看牢了别死了。”

    这条大鱼得扯出来。

    许凌官犹豫不决,许多福:“你说你的,在我面前还吞吞吐吐藏着话?”

    “主子,是我猜的,那地方县令话里有话,往九门提督高雄高大人身上扯,但我觉得这事怪异,像是故意往高大人身上攀扯,又或者对方真怕了,如实交代。”

    哪方都说不好,还得细查,因此许凌官才犹豫。

    许多福点点头,明白过来,背后那条鱼或许是想让他父皇动错了人,自断一臂,或许真是高雄。若是高雄就有些不好了,对方管盛都安全,手下有兵的。

    “没事,我去问问父皇就好。”

    于是三更半夜——也没这么晚,大概晚上十点多吧,太子殿下也没坐轿子,嫌麻烦,步履匆匆往紫宸宫去。

    紫宸宫。

    赵三花当值,他师父连着熬了两日了,今日九千岁也回来了,圣上早早歇着,师父就让他盯着些,守夜就行。

    此时一见太子殿下,赵三花先上前请安,心里踌躇这个怎么好,要是殿下要他通传,那是不是该通传?

    “我父皇睡了?阿爹也回来了?”许多福问。

    赵三花:“许大人半个时辰前回来,寝宫里灯熄了殿下。”

    许多福看三花公公一脸‘纠结’,笑了下,说:“别去叫了,偏宫室收拾一下,我睡那儿,早上我阿爹父皇醒了再叫。”

    这些日子,俩爹肯定累坏了。

    赵三花松了口气,忙应上,也不管没圣上吩咐,殿下睡偏宫室合不合适——很合适,那偏宫室就是殿下留宿的寝宫,即便殿下住东宫,不时常来,偏宫室也没动,还是殿下惯常用的物件。

    许多福在东宫睡不着,心里装着事,一到他俩爹地盘,心里好像一下子安定了,往床上一扎,倒头就呼呼呼Zzzz~~

    王圆圆则是熟门熟路往赵二喜床上摸去,他也凑合和赵二喜挤一挤。赵二喜熟睡,被一只手摸上来,吓得一个哆嗦,王圆圆嘿嘿一笑,“是我……”

    赵二喜惊的一身汗,还以为是鬼,一看是王圆圆,顿时没脾气了,连话都没多说,认命往床里去,含糊说:“殿下来了?”

    “嗯,都歇下了。”

    “许大人没回来前,圣上两晚没怎么合眼,我也是熬着……”话音已经没了。

    王圆圆见了也替赵大公公心酸一下,又想,幸好小多福是太子殿下,上头还有个圣上,不然他就得跟赵二喜一个劳碌命,惨的咯。

    翌日天刚亮。

    仲珵先起来,都没去演武场练剑,只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时间比较短,打完了见小满睡醒,说:“许多福昨晚来了。”

    “啊?多多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刚听赵三花说的,昨个我们都歇下来了,他没让通传,睡他那儿了。”仲珵说到这儿,笑着叹了下,“长大了。”

    许小满:“多多孝顺。”

    宁武帝刚夸完‘长大了’的太子殿下,一身夏衣跑出来呜哇喊:“阿爹阿爹,父皇阿爹——”

    夫夫俩对视一眼,仲珵逗乐了,说:“朕这金口在许多福那儿不作数,怎么是越长越回去了,比他十岁那会还折腾烦人。”

    “多多活泼些多好。”许小满说完又说:“你刚分明想说孩子大了懂分寸了像是和我们生疏了,现如今多多亲近咱俩,你就偷着乐吧。”

    仲珵:……眼底带着笑意。

    许多福跑进来,先给俩爹问好,还点了早饭吃,才说正事。

    “昨个晚上跑过来就因为这个?”仲珵问。

    许多福:“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事?!高雄可是管九门安全的,万一放人进来,还有我之前打了高彬,哦,他儿子的腿是他自己打断的跟我没关系。”

    “你父皇能让高雄看九门,尤其你和高彬起过过节,你父皇除了训诫罚了银子外也没做别的,就能说明一件事。”许小满给多多点头。

    高雄有些小算盘为自己谋利,但确实是忠心耿耿。

    高家不是什么大门阀,高家要看当今脸色吃饭。

    “这事不难办,你叫高雄去查,他比谁都急着自证清白。”仲珵说完,脸上带着些笑。

    许小满知道因为什么,笑着接话,“多多,黔中那边大军到了,到盛裕关只有三万人,剩下的都在各关守着,盛都各地方乱不了,你父皇早已部署好,等政令晓谕大盛,明年春日里正好是播种季节。”

    许多福:!

    太好了!

    许小满揉揉崽的头发,多多真是大了懂事了开始操心这些。

    “那是不是刘戗也回来了!”许多福反应过来很是高兴。

    仲珵:“你这么期待刘戗回来?”桌下,被踢了一脚。许小满打眼色:你真是又来了。

    “当然了,好久都没见面了。”许多福可高兴了,“我还跟全班说了,等刘戗王元孙他俩回来,我在东宫给他们接风洗尘摆庆功宴。”

    仲珵点点头,“全班一起玩啊,那玩吧。”

    “还是先不了,等这段日子定下来我在玩,不然也玩不好,心里老装着事。”许多福说,玩还是往后推一推,又说起正事前因,“阿爹你前些日子没在不知道,我先前去长兔镇在兆家住了两晚,幸好那儿兔子肉好吃,不然我真忘了是谁,兆子和拿着我的旧衣裳来,还说我和他睡过觉!”

    “当然事情比较急,我还是很大度原谅了他,也没问罪,还让许凌官去长兔镇看看,昨晚许凌官回来抓到了俩衙役,顺藤摸瓜地方县令攀扯高雄。”

    许多福正正经经说完,“阿爹,要是外头有什么关于我那方面的事,都是误会,你们可千万不要信。”

    仲珵筷子都放下来了,“我怎么不知道有这茬?”

    “当时好多大臣在,都是误会,我没说。”许多福啃着包子。

    仲珵想了下,说:“小满,许多福快十八了,是不是给许多福定个太子妃了?”

    许多福被包子噎住了。

    “许多福你要是高兴你就直说,我和你阿爹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想娶妻,我们帮你好好物色人。”仲珵道。

    许小满一边给崽递汤,一边拍媳妇儿,你这是想噎死多多啊。

    许多福顺了口里食物,目光喷火,先说:“父皇我今年才十六,十七岁生日还没过呢。”

    “还有,我要是娶妻我就娶我喜欢的人,你们都答应过我,不给我乱点鸳鸯的。”

    仲珵听明白了,“你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啊。”

    “那你可真可怜。”

    “我和你阿爹那会,我十二岁就喜欢上他了。”

    许多福:四道普,我只想吃早饭不想吃狗粮,够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父皇小学生就喜欢我阿爹真的好夸张啊[问号][问号][问号]

    第87章

    三万大军到了后,盛都一下子‘太平安稳’了。

    前段时间盛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政务土改,老百姓听得一头懵,一会听说是对老百姓好的,一会又说是加重税的,还有隔三差五听说底下几个村子、镇子都乱了,因为土改逼死了不少人。

    但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内情。

    老人家一看,唉声叹气说要乱了。还有说要打仗了,皇城也不安稳。普通百姓囤粮囤物的,搞得盛都粮食油行生意都水涨船高,还涨了价,虽然不贵就一两文,但米面杂粮那都是百姓要天天吃的,涨一两文都难受。

    老话说要乱要乱。

    不知道谁先提的‘要乱’,反正最后全都这般说。

    这日早上,城门还未开,九门提督高大人带兵出城,城门开了。早起干活的百姓一瞧,躲得远远的,高大人带人出城后城门快速关了,想进城的百姓在外头得等,等到开城门时间才能进,好在也快了。

    城里想出城的人也在里头等。

    扎堆说起来:“刚哪位是谁?”、“保咱盛都城的高大人。”、“那这是去干嘛。”、“谁知道。”、“多少年没见过城门时间还没到,高大人就匆忙带兵出去,指定要发生大事了。”、“什么事?要乱了吗?”

    “诶呀最近我心惶惶的跳,夜里都睡不踏实,赶紧收拾了包袱想着带孩子先回村里住段时间,村里好歹有田有地能吃上饭。”

    “还想指望村里?听说圣上要土改,以后咱们饭都吃不起来了。”

    “哎呦这什么日子啊,才过了没几年好日子。”

    有人又说:“我怎么听说土改是好事,以后村里生了孩子就给分田的。”

    “啊?还有这等好事?”

    又稀里糊涂起来,土改到底是什么,好还是坏嘛。

    一直到城门开,进城卖菜卖粮食的,出城躲危险的,虽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危险但先躲躲。没多久,带孩子回村里的一家人就遇到了大军,连忙避开。

    三万大军停在盛裕关,距离盛都城两日距离的关口。此次刘戗王元孙跟着张德将军带了一万人回盛都复命,大部队先在盛都郊外就地扎营,两人和张德将军带亲兵回城。

    宫里。

    胥牧屿回到东宫,说:“殿下猜对了,各地镇上都起了争执,背后人故意抹黑土改政令,即便是我们表明了身份,但这些人说得早又传开了,镇上百姓往村里传,即便我们澄清了作用也没多少。”

    唉。胥牧屿往地方去,才知道百姓愚昧分不清好坏,话要说许多遍,还会起疑害怕,但也怪不得百姓,背后之人太恶毒了,事关百姓糊口的田地,百姓担忧紧张也是人之常情。

    许多福说:“辛苦了,你先休息几日——”

    “殿下,我说这个意思不是累想休息,多说几遍澄清还是可以的。”胥牧屿忙道。

    许多福笑了下,知道胥牧屿想岔了,说:“不是这个关系。昨日黔中的大军到了盛裕关,一万今日就能到盛都城门外,舆情不好澄清那是有人一直放假消息,效果自然不好了,等抓住了幕后之人,澄清就水到渠成。”

    “不光你,东宫几位在外当值、在东宫值班的都休一日,回去洗澡睡一觉,明日过来,孤有新的一计。”

    胥牧屿:“是,下官听命。”

    许多福点点头,让王伴伴给大家说都放一天。

    昨日上午,高雄来他东宫回话,光是听到许凌官说地方县令攀扯到他身上,高雄便严肃了,什么都懂,说此事交给下官,他定要查明还自己一个清白,还叩谢殿下信任他。

    要是不信任他也不会叫他到东宫。

    许多福跟着高大人客气了两句,高雄就走了——办事去了。此人知道进退,能看清官场那一套,知道他叫人来的用意,也没一遍遍陈情自己没做过,是当机立断揽了差事在身上。

    是个实干派,就是教儿子不行,不过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这一日,许多福打算在东宫当咸鱼,早膳用完没多久,许凌官步履匆匆进来,不过神色很是轻松,许多福一看那就是有什么好事。

    “什么好事?”

    许凌官笑说:“殿下,刘少爷和王少爷回来了,现如今在宣政殿面见圣上。”

    许多福一个咸鱼坐起,高兴说:“回来了?昨日我父皇阿爹才说大军到盛裕关,要是快马加鞭急行军今日准能回来。”

    “那我去看看。”

    “伴伴伴伴。”

    王圆圆听殿下催命符似得喊他,高高兴兴赶紧应上。

    许多福一连串话:“刘戗回来了,他爱吃羊肉,羊杂汤,还喜欢吃酸辣口,今日饭食不要米饭米粉,全上面条饼子。”

    “好,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许多福去宣政殿找刘戗玩了,也不嫌天气晒,他过去也没直奔书房,而是去偏殿等候,让赵伴伴见到刘戗忙完了,跟刘戗说他来了。

    他刚在偏殿坐下还没喝口茶,刘戗就过来了。

    许多福顿时从软塌上起来,上去抱着刘戗就邦邦两拳敲刘戗胳膊上,“嘿嘿,你小子结实了啊,砸的我拳头疼。”

    “你怎么还跟软面馒头似得。”刘戗也高兴的不得了。

    许多福:……

    “睁大了你的猪眼睛,我哪里胖了?!最近天热苦夏我阿爹说我都瘦了一圈。”许多福高兴得又给刘戗两老拳。

    刘戗:“行行行。”然后欠嗖嗖的弯着胳膊,“你捏捏我胳膊。”

    许多福一捏,好家伙根本捏不动,“你小子出去一趟真跟牛一样了,不是猪了。”

    “你才是猪,小爷我一身男人味。”

    许多福:……刘戗变得好油腻。

    “出去打仗,又不是出去恋爱了,跟谁学的男人味?你知道什么男人味吗你就说。”

    刘戗:“军营里都这么说,你还小,跟小屁孩一样,难怪天天跟严怀津能玩到一起,你就是小孩子,不像我现在是铁骨铮铮男子汉了。”

    “……你大爷的!不光拉踩我还踩我小同桌,刘戗你这个猪我跟你拼了。”许多福直接上手邦邦两拳,砸的他手疼。

    刘戗一口白牙嘿嘿笑,欠嗖嗖说:“不疼,欸不疼嘿嘿。”

    “走走,去我东宫,我给你接风洗尘玉文盐,吃完了你回家看二爷爷。”许多福想在他父皇地盘,跟着刘戗打打闹闹放不开,他是能放开,但刘戗不敢。

    哥俩好站起来去搂刘戗脖子,刘戗站起来比他高,他胳膊就被架起来了,许多福还没喊你先坐下,刘戗又一屁股坐下了。

    许多福心想,不愧是他的好哥们,够默契啊。

    谁知道刘戗说:“不行,王元孙还在里头,等王元孙出来,我俩一块去你那儿——行吗?”

    许多福:“行。”这有什么不行,他那地方大。

    二人重新坐下继续唠嗑。

    “我看看,除了眉骨那道疤,还有别的伤没?”许多福自刘戗进来就注意到了,只是都是皮外伤,留有疤痕,很浅的,此时仔细问。

    刘戗可得意了,指着自己眉毛,“我救了个小兵落下的,小爷我反手就是一枪,夷兵让我扎的透透的。”

    “还有这个。”

    刘戗本来要脱盔甲,想起来这是圣上的宣政殿,忙停手,隔着盔甲给许多福指,“肩膀这儿,挨了一刀,盔甲都给小爷砍开了,幸好挡了下,没要命,疤痕长又深。”

    “这儿有箭头伤。”

    “其他的都是小伤。”

    刘戗报伤痕是炫耀得意,小伤小疤都不值得一提,说起肩膀那个伤痕,恨不得给许多福看,“男人味!男子汉!你懂不懂?”

    这次许多福没跟刘戗挣‘油不油腻’了,当即是啪啪啪鼓掌,心服口服说:“刘戗你真是个好汉子大英雄。”

    “嘿嘿,好听,大胖小子你现在会说话了。”

    许多福:“滚蛋。”

    两人斗嘴斗的乐呵呵,刘戗却时不时往门口瞥。

    许多福说:“我父皇还在书房里,不会过来,就算过来,三花公公在外头候着,会提醒我的,你就安心坐这儿聊天说话,再说了,我父皇不是小心眼的人,你今日在他地盘翻跟头,他也不会跟你生气。”

    “不是这个。”刘戗一挥手,站起来想往门口去,又折返回来看许多福,“我想王元孙,我俩一起进书房的,圣上把我赶出来留下了王元孙,这么久了不知道里头说什么。”

    许多福:……

    “你现在怎么口口声声老爱提王元孙?知道你们出门去了一趟战场关系更好了。”

    以前刘戗就和王元孙关系好,就好比李昂和周全关系好一样,许多福是不太吃朋友们这个醋的,因为他还有严津津。

    此时说:“那我去给你看看?”

    “不好不好,万一圣上找王元孙有事情,你跑进去耽误正事。”刘戗坐回去,还拉许多福也坐回去。

    许多福:……刘戗你真是多变。

    他一说,刘戗不承认,刘戗还倒打一耙说:“你小孩懂什么。”

    “……”许多福捏拳头,比划给刘戗看,刘戗哈哈乐‘认怂’了说:“不说了不说了,不过到底我们俩去过战场打过仗,说的都是军机要事。”

    许多福:“行行行,我一天天都在东宫和严津津玩泥巴,你们俩是大人了,我还是小孩,刘戗你今个再给我装,你小心我回头跟你爷爷告状。”

    气死他了。

    刘戗:……许多福怎么不讲武德。哦,许多福从小就会这一招。

    “行吧,不说了。”一副大人不记小孩过模样。

    许多福拿花生壳砸刘戗,这个猪。

    俩人在偏殿又说了好一会话,刘戗都说到黔中战场收尾,“……那边现在还有军队留着,说等新的布政司到,夷族百姓们都很听话,不过圣上是仁君,说以后夷族、戎族地盘都是大盛的,那边也是我们大盛子民,对普通百姓没什么惩罚,只是还得再看看,不能掉以轻心,咱们占了人家老窝,总会有人不服要报复。”

    “这是自然了,现在打服了,百姓只是害怕,要想两族对我大盛有归属感,打心里认为咱们是一家人,不想反不想乱,就不能强压手段得靠时间慢慢来,咱们大盛人搬过去通婚啊、经商,生下的孩子多了,得看小一辈,外加生活好了,就没人想乱了。”许多福说。

    刘戗捡自己想听的说:“通婚好,通婚了小孩子多了,也不光光只有王元孙一个显得特别了。”

    “……”许多福无语,“你把许凌官放哪儿了?什么话题都能扯到王元孙脑袋上,你数数,咱来坐这儿说话你老提王元孙,提了多少遍了,还有不光是许凌官,那边当地像王元孙许凌官这样的小孩也不少吧。”

    刘戗嘴硬说:“也没多少遍吧。”

    “还有我们一会去东宫吃饭,你别问他家的事,他阿妈疯了不认识他。”

    “夷族那边叫阿妈,不叫阿娘,跟肃马关那边很像。”

    许多福:“……谢谢你科普夷族称呼。”

    不过王元孙战场出力,掏王家老窝也出力了,许多福刚才只是因为刘戗语气怪怪的怼了两句,此时说完,便认真说:“他阿娘——他阿妈也跟着一起来盛都了?那住哪里?要不要找御医瞧瞧?”

    “不知道,他肯定不会住我家,王佐——”

    “死了。”许多福接话,“早死了,尸体都臭了。”

    刘戗一脸可惜,又说:“死了也好,他要是亲手杀,回头又得发疯折磨自己,不去想王家那些人那些事挺好的,人要往前头看。”

    “这话没错。”许多福点点头,觉得刘戗去一趟战场真的成熟不少,“我父皇留王元孙这么久,想必是有差事,有差事了,我父皇就会给安家,放心吧。”

    他父皇对给自己干活的下属还是很大方的。

    刘戗愣是把话又扯回来,“御医的事,我先问问王元孙要不要,一路过来,他阿妈也没闹,跟小孩一样很乖,就是不喜欢看见王元孙。”

    “知道了,这事是得问问王元孙意思。”许多福道。

    话题里全是王元孙了。好在门外三花公公总算说:“殿下,王将军从书房出来了,如今就在殿外候着。”

    刘戗火急火燎往出走了,还叫许多福快点,天气热站在外头得老晒了。

    “他不会站在屋檐下啊。”许多福怼回去,“你以为王元孙跟你一样傻,你个傻猪!”

    “你才傻。”刘戗走的飞快还要怼。

    赵二喜来回话,见殿下和刘少爷这么一来一回斗嘴也逗乐了,说:“殿下——”

    “赵伴伴你跟我父皇说,我回东宫吃,今个就不留下用膳了。”

    赵二喜:“圣上知道了,派奴才来说这几日殿下没事别出宫。”

    “好,知道。那你告诉我父皇,天热也别坐着,时不时站起来走动走动,我先溜了拜拜。”许多福急匆匆出了偏殿,主要是刘戗这只猪跑的飞快没影了。

    他一出去,好么,王元孙还真站在殿外太阳下晒着,刘戗已经过去同王元孙低声说话了。

    许多福扭头看赵伴伴——赵伴伴送他送到了殿门口。

    赵二喜见殿下有话要问,躬腰近前,许多福说:“赵伴伴,王将军怎么站在日头底下多晒啊,王家有罪伏诛,但是我父皇说了,王元孙有功的。”

    他还以为是宣政殿太监看人下菜碟。

    王家倒了,现如今就王元孙一个人,战场上那些功劳,王元孙不是主将,小将立功撑死了封个四、五品武将,王元孙背后无人,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的。

    他得问问。

    赵二喜一脸冤枉,“殿下,刚奴才亲自送王将军出来,按您意思让王将军留步去偏殿,王将军说他不过去就在外头等……”

    总而言之是王元孙自己站那儿晒太阳的。

    许多福:……有点怪,王元孙是不是又跟他在这儿玩绿茶这一手?这手笔多少年前的事了,李泽现在都不搞这套了。

    他看赵伴伴一脸委屈,当即说:“我不好,冤枉了赵伴伴。”

    “殿下折煞奴才了。”赵二喜忙道。

    许多福不让赵伴伴送了,大步流星往王元孙刘戗跟前一扎,仔细看王元孙——什么都没看出来,王元孙规矩给他行礼,许多福喊了免礼。

    “走吧走吧,先去东宫,我饿了,刚等你功夫我和刘戗喝了一肚子水说了好多话。”

    王元孙恭敬:“是,殿下先请。”

    许多福带头走前头,刘戗王元孙走在他身后一步距离位置,因为多了王元孙,刘戗话都少了,没刚才那么欠揍,许多福就问身体如何。

    “谢殿下关心,没受什么要紧的伤。”

    刘戗在旁边吱哇乱叫:“还没有呢,他肩膀腰那儿快被射穿了。”

    “那很严重,一会我叫御医过来给你们俩都看看。”许多福说。

    王元孙谢过殿下。刘戗本来想说他没事,改口说:“谢殿下。”

    许多福扭头看刘戗,刘戗挠头,“哈哈顺口了。”

    到了东宫,三人坐定就上了早午膳,这会还早估计十点多,严津津还在上学中。许多福招呼二人坐下,刘戗一直好奇圣上留王元孙那么久说了什么。

    “你别问。”王元孙道。

    刘戗好奇心快憋死了但还真不问了。许多福看的是一愣一愣的,等御膳上来了,刘戗一看菜色说:“怎么都是面条饼子,没米饭吗?王元孙爱吃米饭。”

    “……伴伴,让厨房上米饭。”许多福目光锐利在二人身上探究,刘戗以前有粗有细,那是在大事上很细,生活上不讲究很粗,而现在颠倒过来。

    大事上刘戗那么好奇,王元孙让不问就憋回去,小事吃饭上很心细,还抬到明面上要米饭——以前刘戗性子,吃面条米饭都随便反正能吃饱,不爱吃这个了还有菜,是个极为怕麻烦的人。

    许多福开口直问:“你俩关系更好了?”

    “殿下,我与刘戗生死之交。”

    “哦哦。”懂了。上战场拿命换过的兄弟,许多福懂了,“再上点酒,咱们喝点。”

    光吃多没意思。

    刘戗说:“不要你那些甜腻腻的酒,要喝烈的。”说到一半又改口了,“甜腻腻也好也好。”

    “幸好你改口快,不然吃我一铁拳,以后禁止拉踩啊刘戗。”许多福说。他爱喝果酒。

    吃喝起来,许多福便问王元孙可有地方住。

    “圣上赐了我一座宅院。”王元孙说。

    刘戗接话:“在哪呢?”

    “我还不知。”

    “内务所的人估计收拾好了,要是缺什么只管开口。”许多福多热情,自然说到:“你母亲的病要不要请御医去看看?”

    王元孙:“谢殿下关心,那王某就不推辞了。”

    竟是愿意。许多福忙吩咐下去,又说:“不用这么客气,刘戗很担心你的,他提起来的。”

    “哈哈也没有啦。”刘戗谦虚哈哈笑。

    一顿饭吃吃喝喝,吃了快俩时辰了,许多福酒喝多了有点头晕,见刘戗也是黑红一张脸,王元孙一直喝的果酒,脸上神色平平,眼底半点醉意也没有,不过脸颊有些红。

    去了一趟战场,刘戗晒得跟黑炭似得,王元孙还挺白,就跟许凌官一样,许凌官也是天生皮肤白皙细腻,大热天天天在外头巡逻,时不时揽差事在外奔波,只会晒红,不会晒黑。

    晒红了,养几日褪完皮,更白嫩。

    许多福看的有点迷瞪,回过神嘴里含糊说:“你们二人不如在东宫歇一歇,傍晚再出宫?”

    “不行,我要看我爷爷。”刘戗醉醺醺说话。

    许多福:“对哦,你离家这么久了,二爷爷很想你的,那我派人送你们出去,凌官——”

    许凌官是殿下近身侍卫,守在门口的,很快进来。

    “你送他们回去,王伴伴你问问内务所,敲打一下,王将军府里缺什么都给补上……”许多福说的慢,“我的头好晕,伴伴你别晃。”

    王圆圆扶着殿下,“奴才没晃,是殿下醉酒,奴才扶您进去歇会,刘将军和王将军您放心吧。”

    刘戗还喊:“我走了,不用扶,我没醉能走直。”

    王元孙拉过刘戗胳膊往自己肩膀放,跟要扶刘戗的许凌官说:“我来扛他,你开路。”

    “是。”许凌官心想在东宫也没什么路要开的必要,但王少爷说什么是什么。

    “许多福我走了——”

    “知道——诶呀我头好晕。”太子殿下要倒头找枕头睡觉了。

    王圆圆先安顿好殿下,往出去送客,王少爷刘少爷都走了,便去内务所一趟,问问圣上给王少爷赏的什么宅子。

    内务所见王大总管到了,小太监们热乎相迎,各种马屁简单吹捧下——知道王大总管听多了烦,大家都是恰到好处,而后请了总管出来。

    内务所总管听清来意,忙不迭说了宅子位置。

    “在西面?”王圆圆还以为听岔了,“你给使得绊子?”

    圣上要赏宅子,肯定记不住全部空宅子,只说赏,具体选哪个宅院怎么收拾都是内务所干的。

    总管一听王圆圆口气就知道对方误会了,忙说:“我的好哥哥,圣上问西边有什么好宅子让我挑几处合适的,我哪敢违背圣意,真真的,不信我发誓。”

    王圆圆一看,不像是蒙混他,又问具体位置。

    西面也不是说不好,只是西面住的都金吾卫、宫里大总管太监在外头置办的休息宅子,因为离太极宫近,教坊的魏谦也在西面安了家。

    自然最大的东厂就在那儿,占了一整条街。

    勋贵住北,官员住东,寻常百姓往南住,西面……真不如北、东贵重。

    “说起来给王将军赏的宅子位置我也是上了心。”内务所总管话刚落,他那小徒弟取了宅院地图上前打开,内务所总管指着说:“就这儿,也不算正经西面,西北方,占了北,位置定了还呈上给圣上过目,圣上说好的。”

    王圆圆心里冷笑,这等小事圣上说个鬼的好,估摸是赵二喜拿的主意定下了,不过赵二喜能定,想来也是圣上心思。

    论拍圣上龙屁、揣摩圣意,宫里太监都不如赵二喜。

    王圆圆一看,是个三进宅子,“小了点吧。”

    “不小了,王将军是个五品武官,得圣上赏宅院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

    太极宫门前。

    王元孙见许凌官送他们,也没推辞,说:“先去刘府。”

    他扶刘戗进马车。刘戗胳膊乱挥说不坐马车,要骑马,王元孙说:“刘戗,看我。”

    刘戗脑子有些糊涂了,但听话双目慢慢对上王元孙的脸,看清是王元孙,而后不闹了,俩人都上了马车,先将刘戗送到刘府,刘府管家刘明来接,谢过王元孙,请王元孙进去坐,王元孙拒绝了。

    “我就不进去了。”王元孙看向刘明,“他喝多了,你好好照顾。”

    刘明应是,刘府下人扶着少爷。

    王元孙坐回车中。许凌官见状,让马夫赶马走,他骑在马背上开道,送王将军回。

    刘明在原地立了会,见马车影子远了,唉了声,王元孙小小年纪大义灭亲跟圣上告发自家,且还在黔中带兵手持族谱,诛王家九族这事,别说朝中官员,就是各府下人都知道了。

    文官之前还参过,说王元孙不孝忤逆等等,圣上轻描淡写驳了回去,说王元孙占着忠君,乃是大义。

    此事不了了之,但王元孙名声确实不太好,文官瞧不上,背地里啐一口说若是他生下此子,先溺死,省的来讨债等话。

    即便是武将,也会说王元孙心狠手辣,听说当时黔中血流成河云云。

    很快就到了王家。宅子门口牌匾换上了,王宅。门口有下人候着,上前迎上来,给将军见礼。

    王元孙下车,见到那块牌匾,冷冷说:“匾额取了,烧了。”而后便进了宅子大门,上了台阶,王元孙回头看下马的许凌官。

    “你进来坐坐?”

    许凌官笑了下,“不打扰的话,谢过王将军。”他跟着王少爷往进走,大门是侧开,里头宅院和文大人家差不多,不过要精细一些。

    先是一个小厮见了王少爷跪地哭着说:“小人终于见到少爷了,少爷您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刘忠,你起来。”王元孙喊。

    刘忠站起来抹眼泪,要说什么,见有客人在,当即见礼而后退到一旁。

    许凌官便想先走,知道王少爷住处,府里一切都还好就行,他好跟主子回话,只是还没说告辞,后头回廊冲出来个女人,这女人瘦高,一头乌青头发编成了辫子,不像是大盛妇人的装扮。

    许凌官想,这位就该是王少爷的母亲了。

    “小人见过夫人。”许凌官没说王夫人三字。

    王元孙母亲跑出来本来喊着要回家,结果一看到许凌官疯疯癫癫状态安静下来,看了好一会,说:“儿子,我的儿子。”

    许凌官怔愣住了,被王少爷母亲抱了个满怀。

    王少爷母亲眼睛也是蓝色的。

    “小人不是——”

    还没等解释,王元孙母亲抬头伸手摸着许凌官脸,双目很是温柔慈爱,一直喊儿子,还问饿不饿,吃不吃饭。

    “我吃过了,谢谢夫人。”

    “你别叫我夫人,叫我阿妈。”

    许凌官实在是喊不出口,他有母亲,尽管只有几年母子缘分,但他母亲最后拼死给他找了一条出路,此时好脾气哄着王少爷母亲,岔开了话。

    王元孙就在一旁立着,看着他的母亲对许凌官十分温和。

    等他母亲看到他,便疯了,张牙舞爪说:“姓王的,姓王的——”

    “姓王的都死了。”王元孙冷冷道。

    王元孙母亲一听重复了两遍而后痛快笑了起来,赶来的夷族女仆扶着夫人,用夷族话,哄小孩似得哄着夫人用午饭休息。

    前院静了。

    王元孙跟许凌官说:“刚才谢谢你。”

    “不用道谢王少爷,我也没做什么。”许凌官说完便拱拱手告辞了。

    王元孙亲自相送到了门口。

    二人互相看看,什么话也没说,各自散去。

    许凌官骑上马,感叹物是人非但是他觉得王少爷现在比以前痛快。他摸了摸自己眼睛,而后笑笑,回宫复命。

    许多福酩酊大醉睡了一觉,起来头疼,又牛饮了三杯温水,才解了渴,问什么时辰,一听好家伙下午六点多了。

    “那岂不是严津津回宫了?”

    “是啊殿下,严少爷傍晚时来过,听闻您在睡觉便走了。”逐月回话。

    许多福坐在床上,“诶呀是我不好,喝酒真误事,刘戗回去了没?王元孙呢?”他问完就想起来,刘戗回去了,许凌官送的。

    “许凌官呢?”

    许凌官便进来回话,说了中午相送两位少爷,又说了王宅地址,一切都好,让主子安心。

    “都回家了就好。王元孙有了自己家,地方小点他肯定不嫌弃,怎么说也比以前那府邸强上百倍,刘戗现在真成了刘娇娇,还得王元孙哄……”

    之后几日,盛都戒严,东厂、高雄带兵围着好几个府邸。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摸下巴:不对劲不对劲,刘戗怪怪的。[问号][问号][问号]

    第88章

    这两日许多福都在东宫,没怎么出去,第二天时还特意去找严津津吃饭,跟严津津赔不是,“昨日刘戗回来了,他和王元孙回来得早,你那会在上课我就没喊你。”

    “席上喝了酒,我喝的头晕倒头就睡,到了下午才睡醒,醒来宫门关了,你肯定回去了。”

    许多福一连串解释。

    严怀津点头,说:“我知道。我去东宫看你时,听顺才说了,你喝了很多吗?头还痛不痛?”

    呜呜呜,小同桌真好。许多福:“喝的都是甜酒,本来度数不高但是架不住刘戗这个猪灌我。”

    其实是俩人互灌,拼了起来。

    “你别提了,刘戗现在年纪不大,口口声声一股爹味。”

    严怀津:?“他当爹了吗?”

    “不是这个爹,就是他老爱在我跟前比大小,觉得自己现在成熟稳重男人味十足,不知道跟谁学的,喝酒喝的很‘豪爽’、‘洒脱’。”许多福拿着茶杯给小同桌比划刘戗怎么喝酒,那喝酒姿势特别电视剧大侠风范。

    严怀津逗笑了。

    “是吧是吧,太装了,跟演戏似得。”许多福也笑呵呵。

    严怀津:“我是觉得你演的好玩好看。”

    “那当然了,我做起来清水出芙蓉,刘戗那就是照猫画虎。”许多福狠狠拉踩,拉踩完了,还小学生找队友似得,说:“他还说咱俩幼稚,就他和王元孙是俩大人!”

    严怀津听到‘幼稚’一词,脸上笑容顿了下,说:“我很幼稚吗?”

    “你听他放屁,再说了你还小,小孩子都这样简简单单的多好。”许多福哄小同桌,想到什么,很是认真说:“你可别跟刘戗学成熟,难受死了!”

    严怀津一听便笑,嗯了声,“你喜欢简单的那我不学成熟。”

    “对对对。”许多福忙点头。

    一个刘戗装男人就够他受的,要是小同桌再装成熟稳重大人模样,他找谁玩去!

    他俩在这儿说话,班里其他人都听见了。

    许多福看了眼李泽,想到王元孙疑似装绿茶行为,再看李泽,不由夸了句:“真是男大十八变了。”

    李泽眼睛都直了,抱拳说:“殿下,我这些日子也没惹到您吧?您怎么好端端的夸我容貌姣好,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万一班里同学误会了什么。”

    许多福:……

    “你就臭贫吧!谁是这个意思了。”许多福笑骂了句。

    李泽知道殿下说话素来直爽,心思简单,嘴上说的夸张惊人,但其实最好相处了,此时笑嘻嘻说:“听闻王将军回来了,唉,我还是学生,他就是将军了,了不得咯~”

    “你这话八分关心你的死对头两分酸味。”

    李泽笑笑,殿下英明,“他能活着回来真是福大命大,殿下什么时候咱们在您那儿聚一聚?”

    其他人耳朵都竖起来,全都围上前。

    殿下虽然现在不在崇明大殿上课,但他们同殿下做了几年同学,殿下私下里性子还是知道的,嘻嘻哈哈开个玩笑,以前班里有同学喜欢听美猴王话本子,但因为这戏只有宫里教坊会,过生辰求到了殿下跟前,殿下还借了宫里专用的戏班子到那位同学家里演戏。

    殿下派出去给同学庆贺生辰的,府里长辈只有高兴二字。

    面上有光。

    此时李泽开了这个头,大家都想热闹热闹,还有人说:“今年水军比赛都没办。”、“可不是嘛,今年我还想着继续玩。”

    这些话说到许多福心坎上去了,今年上半年他监国可真是辛苦他了,当即说:“水军比赛明年咱们大办一次。”

    又跟李泽说:“他们俩刚回来,王元孙还要自己安顿家里,等过段日子再说吧。”

    现在时间不适合办宫宴热闹。

    许多福也没这个心情。

    李泽刚就是聊到这儿,听闻殿下的话顿时明白过来,顺着点头,岔开了话说起旁的,大家热热闹闹聊了一会就散了。

    下午许多福回东宫,他还有事情。

    东宫班底全都到了,前厅放着冰消暑,许多福喝了一盏温茶,说:“最近这些日子先不要出去。”

    胥牧屿想到盛都城外的兵,心里了然。

    给百姓澄清是小事,最根本还是要从源头解决了,圣上想掏大门阀的底,大门阀要反抗,如今只能看大门阀人多势众还是朝廷兵强马壮了。

    杀鸡儆猴。

    胥牧屿温良洳此时想的都是杀鸡儆猴立威,没想到‘一劳永逸’这个词。

    “孤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趁着这段时间,叫教坊编写些话本子、说书之类的,用小故事讲清土改是好事,到时候可以叫小戏班说书班子在镇上讲,讲个几天很快就传开了。”许多福说道。

    就跟小时候他和爷爷在村里,村里还有拉帷幕放电影,现在娱乐活动少,干巴巴的澄清,老百姓一知半解听不进去,不如这么干。

    前提是政令顺利推下。

    温良洳一听,当即说:“此事好事,我听胥大人说,镇子底下许许多多小村子,要是村村去的话太慢了,不如放出消息镇上有不要钱的戏听,百姓们肯定会来凑热闹的。”

    下午就说这件事,专业的得找魏谦来写,魏谦一人忙不过来,还推荐了教坊另一位写话本子的师父来。

    之后几日,许多福待在东宫,严怀津经常来东宫找他,许多福还纳闷,“怎么天天往我这儿跑?”

    “天热,外头晒,我来找你,省得你去找我太晒了。”严怀津道。

    许多福笑笑,“我可不怕晒。”

    而后一想,察觉不对,面上神色有些凝重。

    严怀津一看就知道骗不过去许多福,说:“班里有些同学没来上课,也有来了但想求你,此时你别出面比较好。”

    许多福心软,但此事许多福管不了也不能管。

    “我知道了。”许多福明白过来,“他们找不到我,是不是还求到你那儿了?你别为难,要不然在东宫里躲几日?”

    严怀津正色说:“许多福,我不是小孩子了。土改政令于天下万千百姓有益,我虽不能在朝堂上为圣上解忧,但小小的言语刁难,并不会影响到我。”

    千言万语,许多福只有抬手捏了下严津津的发髻。

    严怀津笑了下。

    二人之后不说这些,说些旁的。又过了几日,朝堂有个大消息,周如伟遇刺,昨日下值回府路上遇到了刺客,好在性命无忧,圣上震怒,言明彻查。

    许多福问清没大碍,只是伤了胳膊,当即是往宣政殿去。

    “父皇,我阿爹会不会也有危险?”许多福拧着眉毛,怕他阿爹也受伤。

    仲珵本来火冒三丈,在宣政殿大发雷霆,除了彻查外,说:这些大门阀跟朕作对,好好好,朕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跟哪家姓。

    此时见了许多福,火全散了,让赵二喜摆膳,一边说:“你阿爹身边有人跟着,我让淮闵也跟过去了,还有暗卫。”

    许小满每次都说这么多人跟着他保护他,他是去干差的,哪能这么兴师动众——但他话还没说完,见仲珵眉目担忧,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尤其多多曾经做过那个梦,他不能死的。

    “那我阿爹什么时候回来?”许多福想阿爹了。

    仲珵:“快了。我保证。”

    父子俩用了一顿‘味同嚼蜡’的午膳,主要是俩人都想九千岁。许多福吃完午膳,看了眼他父皇,好心说:“父皇,你最近太忙憔悴了好多,眉头都这个样子了。”

    他那手指头在每间挤了个皱纹出来。

    “到时候我阿爹回来一看,好家伙,我美貌的父皇不见了!”

    “许多福你皮痒痒了是吧?你要知道你阿爹没在,我现在就能收拾你。”

    许多福一溜烟赶紧跑。

    赵二喜见圣上嘴上骂太子殿下,脸上却全是笑意,显然不是真的生气动怒,刚才在书房,他快吓死了。

    “告诉王元孙,可以去了。”仲珵擦了擦手说道。

    那些冥顽不灵的世家,他本来想做个仁君,给一些机会,但是这些人逼他做暴君,暴君便暴君,朕从来不在意这些。

    赵二喜不知是什么,但他察觉到圣上在朝堂上的火并没有熄灭,也是,圣上同太子殿下用膳,从不给殿下摆脸色,将火气迁怒到殿下身上的,谁惹出来的火,谁熄。

    “喏。”赵二喜应声,恭敬退下,出宫直奔王家。

    王元孙和刘戗在家里刚用完饭,刘戗赖在王家不走,吃饭时还点评:“你家厨子不好,做的饭不好吃。”

    “那你别来了。”王元孙说。

    刘戗笑嘻嘻的才不当真,说:“你口是心非了吧,我要是不来,你得想我。”

    王元孙冷冷看过去。

    刘戗就收敛了些,不敢嘴上太放肆,咕哝说:“那饭滋味我吃都有些糙了,你吃肯定不喜欢,虽说咱们在外打仗有什么吃什么,没得挑,但现在回来了很安稳过日子,有这条件又不是没有。”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王元孙眉头一压,“刘戗,你就说怎么办。”

    “我给你找个厨子吧,把这个厨子辞退了,这人手艺真不行。”刘戗说着话就想凑过去,贴着王元孙说。

    王元孙抖了下肩膀说热。刘戗说不热,非得挨着,还叽叽叫:“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

    “行,你再多一个字的废话,你就走。”王元孙冷声说。

    刘戗嘿嘿笑,“你才舍不得赶我走,咱俩谁跟谁,多好的关系啊,那厨子我找,银子我出,你别出了,你现在过日子当一家之主手紧,先都用我的银子。”

    他就这么大喇喇直说。

    王元孙看了眼刘戗,俩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胳膊贴着胳膊,腿贴着腿,王元孙垂目,说:“你有多少银子?”

    “一千三百二十八两,这次打仗赢了,圣上给赏的,还有我爷爷我爹也夸我了,给我寄了些银钱,我平日里在家里吃饭都不用花销的,全给你了。”刘戗说到这儿,又皱眉,“我爹信里叫我回肃马关。”

    王元孙抬眼看过去,“你要回肃马关?”

    “我爹说的,我没应,过年再说吧,到时候我给你带羊肉,天冷了冰着应该能带过来,只是滋味就不如新鲜的好吃。”刘戗看向王元孙,“你什么时候跟我去肃马关,亲自去吃最香了。”

    王元孙还未说话,刘忠先进来了,说:“少爷,宫里来人了。”

    “谁啊?”刘戗先问,“是不是许多福叫咱们进宫玩?他可真是小孩,天天就知道玩。”

    刘忠看少爷,“是赵总管。”

    王元孙脸色微微变了下,只是刘戗没看见,王元孙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前院。”

    “赵总管怎么来了……”刘戗嘀咕,见王元孙已经离开了。

    刘戗在屋里等了一炷香时间不到,王元孙就回来了,刘戗总觉得是大事,问王元孙可是圣上找,王元孙神色未变,说:“我今日要出城,刘戗,我家里交给你照看。”

    “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刘戗急了。

    王元孙这次不遮掩,反正刘戗迟早会知道。

    “抄家、诛九族。”王元孙道。

    刘戗一骨碌坐起,“抄谁家?诛哪家?圣上的旨意?”

    “还不知道。”王元孙抬头看刘戗,神色平静,“刘戗,黔中王家怎么没的,我干的就是这个,你别跟我钻一起了,我名声不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戗气得跟一头牛一样,“王家造反,他们死了活该,在黔中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你杀他们那是你替天行道。”

    “咱们圣上不是暴君昏君,他要你抄家灭族,那是那些人该的,朝堂上的事情我其实听见了些,周全他爹还让人给打了,你做你的,什么狗屁名声,他们害怕了,只能挑着你骂,呸。”

    王元孙心里笑了下,面上嗯了声。

    “刘戗。”

    “干什么?你要是再说什么跟我断交关系,我就得揍你了。”刘戗气鼓鼓说。

    王元孙突然问了个不相关的话题:“你家中催你结婚娶妻吗?你这个年纪该了吧。”

    “啊?怎么说这个。”刘戗火气立即灭了,说:“我阿娘之前提过,不过那会我还小,阿娘他们在肃马关,说要是给我踅摸媳妇儿不知道定肃马关那边的还是盛都的。”

    “你怎么想的。”王元孙声冷了。

    刘戗:“我还不想娶妻,娶妻就得有人管着我,还得把我的零花钱全给媳妇用,我几个叔叔伯伯都是如此,喝个大酒都要被念叨被管,到时候我要是被管了,我的钱就不能给你了,那不行不行,我还是先不娶妻了。”

    王元孙冷冷一笑,“也不必,你想娶就娶,我王元孙再不济,家里还是能吃得起饭的,你那个厨子自己留府上用吧。”

    “刘忠送客。”

    刘戗眼睁睁看着王元孙发火,不明白刚还说圣令,又说到娶妻,怎么王元孙动怒生气了,他先一把将门关上,刘忠本来都要进来,差点被门板拍到脸。

    “少爷?刘少爷?”刘忠在外喊。

    刘戗回:“没事,我和你家少爷逗着玩,你出去歇着吧,这儿不用你伺候。”

    刘忠应了一声,但没走,还在等少爷声。

    屋里刘戗还拉着王元孙手腕,王元孙眉宇冰冷如染了冰霜,但还是开口:“你去吧。”

    刘忠才应是离开,脚步声远了听不见了。

    刘戗才说:“底下人看着,你也不给我面子,说赶我就赶我。”他小声说,双目盯着王元孙表情,时时想看王元孙生没生气,“你先告诉我,我哪里说错话惹你生气了,我以后绝不会再说。”

    “我此生不会娶妻生子。”王元孙开口,对上刘戗目光,“我身体里有王家的血,我是不会有孩子的。”

    刘戗一听,心里难受,却有一点点窃喜,他也不知道为何窃喜,但确实有些高兴,还在心里谴责自己,好兄弟这辈子都不能娶妻生子了,你个畜-生竟然还暗中高兴。

    在刘戗还没分辨出为何他是个畜-生原因,王元孙抬起手,摸了摸刘戗的肩膀,最后改为拍了拍。

    刘戗肩头酥麻,心里有股莫名的感觉。

    “我走了,什么事回来再说。”王元孙道。

    刘戗急:“这就走?就这么急吗?”

    “圣意在,早干完早回来。”

    “不然我和你——”

    王元孙这次真生气了,扭头看刘戗,“你不要跟着我,偷偷跟我也不许,我一身的血,干的这些事,我不想你亲眼目睹。”

    刘戗心里难受至极,他看到王元孙眼底的害怕,想也没想大力将王元孙揽入怀中,说:“那我不去,你注意安全,别晒伤了。”

    “王元孙,王元孙……”他一肚子的话却像是憋着一般,求救无门找不到出口,只能堵的心口更为难受,酸涩、疼痛、无力、怜惜。

    “我知道了。”王元孙抬手抱着刘戗的腰,但很快又像是好兄弟一样拍了拍刘戗的背,刚才短暂的抱着刘戗的腰像是错觉一般。

    二人散开,王元孙提刀出门。

    刘戗跟上相送,“我就送你到大门口,珠姨我会照看好的,你在外注意安全啊,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王元孙利落上马,只是嗯了声,便利落走了。

    刘戗在原地抹眼泪,他有点难受想哭,替王元孙哭。

    王元孙带兵往南方去了。

    这一年的夏日快结束了,天气一反往常还是火辣辣的炙热,盛都城刚刮起一股‘因为当今天子暴政老天动怒’等流言,紧跟着皇城内好几家府邸门口血流成河。

    那些人口口声声骂当今暴虐暴政,草菅人命暴君行为。

    天轰隆一声,雷声阵阵,霹雳巴拉豆大的雨落下。

    高雄站在杜家府邸大门口,喊:尔等胡言乱语污蔑圣上,老天才看不下去。

    一场暴雨冲刷干净各个府邸的鲜血。之后十余日,每日都要下雨,路面湿漉漉的,雨下得快,没一会又放晴了,百姓们都嘀咕今年天气怪异。

    “听说死了不少人。”

    “牢里都关不下了,还有流放的抄家的发卖的唉。”

    “我兄弟是送尸体的,往乱葬岗送去就地焚烧。”

    时下人讲究入土为安,就地焚烧尸体那就是此人生前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闻言都战战兢兢害怕,不敢讨论说起这些。

    小半个月的雨,天气一下转凉入秋了。

    许多福在东宫憋了大半个月,外头朝政天天听东宫班底回来说,胥牧屿温良洳说的是大方向,哪个官倒了,背后利益、家族在哪个地方等,文而旦何通二人说的就很接地气了。

    什么米面粮油价钱又回落回去,不过因为连着下雨,菜有些难买贵了些,河鲜便宜了,因为出了太阳又要下雨,鱼干晒不了,怕发霉,最近家里天天吃鱼喝鱼汤。

    许多福一听,当日中午让厨房给前头做些菜色多的花样,海鲜就别上了。

    文而旦吃到午膳,见菜色,是感叹殿下心细体恤他们。

    这一日,胥牧屿匆匆来找殿下,说了一件大好事:“殿下,土改令第一批良田改动已经落成,您看,这是名单。”

    盛都城附近的镇、村都有,还有往北往南辐射开来的十座府县底下的镇村,虽然是紧紧围着盛都散开的地方,但迈出第一步,之后的路肯定会顺利。

    大势所趋。

    “难怪了。”何通说了句,见殿下看过来,笑着说:“下官家住得远,我母亲昨日上街买菜回来还说,百姓们都喜气洋洋的像是捡了钱一般,但她没多问。”

    文而旦道:“难怪最近桌上多了菜,不怕殿下笑话,我妻甚是节省,菜若是贵了不会买这么多的,昨日家里还吃上了南瓜。”

    许多福眉宇忧愁散尽,高兴问了句好吃吗。

    “好吃,南瓜蒸了很是软糯,孙女红蛋蛋能吃两碗,她爱给里面撒点糖。”

    许多福每每听到文大人家孙女名字就好笑,虽是没见过,但觉得定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便说:“小孩太小吃太多糖对牙齿不好,南瓜红枣蒸一蒸就很甜了。”

    “殿下说的是。”文而旦立即想,老妻说得对,糖也不能纵着红蛋蛋吃,是得管管了。

    之前蒋氏也这么说,文而旦惯孙女,现如今得管严了。

    当日许多福去崇明大殿找严津津吃饭,他一去,大殿里脸熟的同学又少了七八人,剩下的比以前更为规矩,像是暴风骤雨打过的鹌鹑似得。

    许多福都不敢多看,怕对方给他下跪行大礼。

    李泽还好些,只是眉宇间看着成熟稳重了。

    剩下他和严怀津用午膳,许多福说了好消息,严怀津笑,说:“太好了,一通则百顺。”

    “借你吉言,到时候我阿爹就能回来了。”许多福撑着脸颊想阿爹,跟严津津说:“我父皇这些日子跟工作狂一样,总算是有回报,落实了。”

    严怀津说:“土改令以来,你也忧思许多。”

    “我还好,也没做什么。”许多福谦虚一把,又嘚瑟起来,“这段日子我也没闲着,魏谦他们写了排了好多简单的戏,教的是宫外的戏班子演,现如今就能往地方去宣传了。”

    虽然政策落定,百姓都分到了田,但是锦上添花吹吹他父皇阿爹的政绩那也是该的。

    许多福就要吹吹吹俩爹!

    严怀津见许多福脸上都是笑意,也笑了。他还是喜欢见许多福快快乐乐模样,好看。

    深秋时,宫里树叶都泛黄了,他阿爹终于回来了。

    许小满去的北方,带的兵,由盛都北上,一直到巫州,那边好收拾,算是他的‘大本营’了,门阀大姓他都熟,料理起来软硬皆施很快的——自然了,‘拳头硬’占大多数。

    这些躺在万千佃农身上就能舒服过日子的老爷们,哪能几句软话,什么好名头、孩子入国子监等惠举就能乖乖就范的,还得是强硬来。

    许小满瘦了些,看上去更为精神俊朗,周身气度不像普通的太监,这几年历练出来,杀伐果断外露,很是夺目。

    但是——

    “阿爹!!!”许多福跑着过去,高高兴兴扑到了阿爹怀里,整个人喜极而泣哼哼唧唧撒娇,“我好想阿爹,阿爹你都瘦了。”

    刚还威风严肃的九千岁,顿时就成了有家有口的好男人了,搓着崽的脸蛋,心疼,“阿爹瞧瞧,我也想你,我家多多怎么瘦了些,又瘦了,下巴都尖了,脸上也没肉了。”

    许多福说:“这样帅气一些。”

    “哈哈,那阿爹也变帅气了。”许小满笑呵呵,一抬头看到几步外赶来的媳妇儿,顿时蹙眉。

    仲珵一看,莫名想到许多福说的‘美貌的父皇不见了’,许小满就爱他这张脸,前段时日是熬夜熬的勤憔悴了些——这些该死的,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

    “你——”许小满拍拍崽意思先撒开手。

    许多余:……

    虽然但是还是很高兴的!俩爹恩爱不用管他!

    许小满走上前,抬手摸媳妇儿脸颊,蹙着眉,仲珵本来不想说,在外头尤其许多福看着,此时还是解释就是嘴硬了些:“朕就是有些没睡好,你回来了多睡几日就养回去了。”

    “是不是不好看了?”仲珵还是问出来了。

    许小满气的要死,说:“好看好看,都什么时候了,身体要紧,你老在意样貌做什么,我都说了不在意这个。”

    他媳妇真的好憔悴。

    许小满心疼坏了,“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定是了,还有身体怎么样?找御医来看看,看出来没睡好,眼底都是青的,多多你父皇没好好睡觉你也不管管。”

    许多福:啊?

    “青天大老爷阿爹,我管不住。”许多福汪汪叫。

    仲珵一听小满这么说许多福,心里有点美滋滋的,一手揽着小满的腰,很是慈父心肠说:“我夜里想你,跟他没干系,他一个小孩子。”

    “你现在回来了,陪着我,你管我,我肯定听你的。”

    许小满狠狠说:“一个两个都让人操心,多多瘦一些还年轻小孩子嘛,你老大不小不能这么亏自己身体。”

    仲珵:……

    “朕还年轻,真的,不信,九千岁今晚试试。”

    许小满本来想肘击,但一想到媳妇儿现在单薄身体,很是舍不得,低声说:“多多在呢,先给你补补,回头都由你。”

    “好好,你补你补。”仲珵得了此话,认了他体虚单薄,大丈夫不逞一时之勇,他和小满甜蜜就好,争这个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宁武帝对镜:甚美![墨镜][墨镜][墨镜]

    第89章

    中秋前,圣上要办宫宴。

    许多福最近也很高兴,阿爹回来了,土改令推行落实下去了,他父皇办宫宴,那是想着办法蹭福利,给他东宫班底名额都搞上了不说,崇明大殿的同学们也有份。

    以前宫宴这些同学是没有帖子的,他家里有,都是父母进宫,愿意带着他们,他们就能进来,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受邀帖子是递到他们手里的,他们还能带个人进来。

    太子殿下发话的。

    崇明大殿的学生们也很高兴,面上有光,因为府里弟弟妹妹们都央求到他们那儿,说:“三哥你带上我吧!求求你了。”、“二哥咱们一道去吧。”、“我还没进过宫呢。”

    府里长辈其实今年不想带孩子入宫,今年实在是——战战兢兢,但太子殿下发了话,自家儿子都去宫里了,他犹豫带不带好像意义不太大。

    像是高府。

    高雄位置没调动,但圣上嘉奖许多,面上很是光耀。高夫人还记得彬儿和殿下的过节,说:“不然今年不带孩子进宫了。”

    “不行,得带上。”高雄很是肯定,说:“我知道你怕什么,别带高彬。”

    自从他亲自打断大儿子的腿后,他就知道大儿子这辈子就废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前途,只能他养着当个富贵闲人,不要给府里招惹事端就好。

    高彬受此一劫,乖顺窝囊许多。

    “圣上现如今器重我,殿下也是心胸宽厚的人,四五年前的过节已经过去了。前段时间圣上大发雷霆,死了不少人,朝中官员洗了一遍,此时都战战兢兢胆子都小了,但是圣上心情好要办中秋宫宴,咱们做臣子的,圣上高兴想君臣同乐,咱们就得配合。”高雄说。

    高夫人闻言便说:“那带上康儿?他很是乖巧也懂事。”

    康儿是高彬的长子,自打高彬废了后,高雄就让妻子将康儿抱过来,养在正院,每日下朝会问问康儿的学问,将大孙子毛病给扳过来,别学他爹的纨绔好色。

    “不,康儿不去,今年带个女孩陪你去后宫坐坐。”高雄有自己的思量。

    高夫人一听也没想歪,直接答应下来。府里的女孩都是庶出,但丈夫没说带几姑娘,都由她定夺,说明丈夫并不是给庶出女孩抬脸面,越了康儿过去,是真的有朝廷上的考量。

    像是高雄这般想的大有人在。

    圣上那般雷霆手段,哪里是‘打一巴掌’,那是要了全家的性命,此时给一颗甜枣,群臣接这颗甜枣也要琢磨琢磨,想着圣上要和和美美轻轻松松,不提前几个月的血流成河,那就带姑娘、年幼的小子进宫,看上去‘与世无争’轻松自在一些。

    许多福还跟文而旦说:“孤还没见过红蛋蛋,你今年带她进来玩吧。”

    文而旦一听,心里可后悔了,呐呐说:“殿下,因下官疼爱红蛋蛋,惯得红蛋蛋脾气大了些,可不敢带进宫怕冲撞了贵人。”

    “这有什么,今年东宫的和孤同学都在含凉殿玩,都是自己人,你们各位夫人带着女孩进来,那就摆在仙居殿,都是熟人热闹热闹。”许多福跟文而旦说,也是跟全东宫班底说。

    都带上吧。

    今年蹭他父皇的宫宴,但是不跟前头搅合的意思。若是搅合了,东宫这些官品级低,包括崇明大殿的同学更是没品级,带了家里弟弟妹妹,跟那些诰命夫人放到一块——还怎么玩,全都战战兢兢捧高-官命妇去了。

    温良洳一听,瞬间明白殿下‘良苦用心’,当即是作揖笑着答应,“恭敬不如从命,下官今年带夫人和小女进来。”

    “好啊都带上,这一年都到了九月,可算是能松快松快。”许多福感叹,上半年他苦哈哈监国,父皇阿爹回来连轴转又是土改,宫里好久都没热闹了。

    还未到宫宴那天,盛都各府宅院都开始忙起来,后宅夫人不知道前头的事,即便知道朝廷的事也都过去了,此时是给女儿、孙女们准备入宫的新衣。

    文宅也是。

    蒋氏农妇出身,不知宫里规矩,一听要进宫很是紧张,连连摆手推辞,甚至说:“要不大儿媳二儿媳去吧?”

    俩媳妇儿吓得面色如土,腿软能跌倒地上。

    文而旦:“不合规矩。你是我发妻,殿下开的恩典,莫要推辞了,去吧。”

    “但、但我这什么都不会,进宫的衣裳穿什么?”蒋氏双眼迷茫。

    文而旦其实也担忧纠结,主要是殿下盛情难却,这也是一方恩典,若是再三推辞也不好,但老妻一个农妇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老爷,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宫里来的嬷嬷,奉殿下命令来府上教夫人规矩。”

    文而旦一听连忙邀请,甚至是亲自请了进来。老嬷嬷进来请安行礼,原话一说,蒋氏高兴坏了,奉嬷嬷为座上宾,开始和孙女红蛋蛋学规矩。

    除了文家,东宫班底都有嬷嬷去了。

    到了中秋宫宴当日,申时初,太极宫门前车马列队等候进宫。今年马车队伍消失了几家,添了几家新人,大家心照不宣,互相寒暄,谁都不提朝事。

    而后列队经金吾卫检查入宫。

    朝臣走的是左掖门,命妇走的右掖门,到庆寿宫去吃席,拜见两位老太妃。按道理圣上封了许小满为皇后,今年宫宴该去凤栖宫拜见皇后,但因封后大典还未举行,许小满又是宝亲王,能在朝廷走动。

    本来命妇们还嘀咕,结果今年宫里来人,一看流程还是照旧去庆寿宫,当即也是松了口气,不让她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奉承许小满。

    怪怪的。

    东宫班底和崇明大殿学生都是走的正南门青霄门。跟着圣上宫宴不同,正北门那边朝臣命妇皆是朝服、吉服,看上就很威严正式,到了青霄门这边,东宫当官的自然是官服,一看胸前补子,最高的就是温良洳这个四品。

    官员家属女眷则是一身常服装扮,自然了要比在家里时穿的正式一些,头发都盘上去,戴着珠翠,衣服袄裙都是新的,手里牵着自家小孩子。

    小孩子年岁不大,入宫前被家中再三叮嘱,刚进来确实是垂目低头规矩走路,但走一会,到底是好奇心重,偷偷摸摸四处张望。

    哇,宫里好大好漂亮啊。

    地上的砖跟家里院子不一样,好干净啊。

    湖上还有一艘大船呢。

    “奶奶,船。”红蛋蛋拉了拉奶奶袖子说。

    吓得蒋氏忙说:“好蛋蛋,奶奶看见了,还记得在家里跟你怎么说的吗?”

    红蛋蛋点点头,“不哭不闹乖乖听话,回去给我吃糖蛋蛋。”

    宫婢引路,带各位夫人小姐去了仙居殿。最初大家还是很拘谨的,先到了各自座位坐定,温夫人实在是没想到,她的位置最前排,还有些紧张的,但一看大家都紧张比她还局促,甚至还要奉承她,温夫人忙起身,先去同几位夫人寒暄说话了。

    她连诰命都没有,怎么能让人奉承她呢。

    相公说,殿下宅心仁厚,东宫官员品阶没那么看重,都是各司其职,如此她也不能在各位夫人跟前做高高在上姿态,怕累及相公名声。

    温夫人开的好头,没一会闲聊起来都是家长里短。

    蒋氏在盛都也生活了有十多年,但她在村里从小长到大,嫁人生子,丈夫即便是当了官,家里日子也是寻常日子,没那些官夫人的规矩,没想到殿里其他夫人性子都很好,还叫她姐姐。

    蒋氏诶呦声,心想我都一把年纪了,叫她姐姐,真是客气。

    大人们聊天说话,小孩子坐不住,尤其是红蛋蛋,这小姑娘胆子确实大,东张西望的没一会和几个小姑娘小男孩玩起捉迷藏来,红蛋蛋跑着跑着撞到了人腿上,抬头一看,哇了出声。

    “哥哥你好漂亮啊。”

    许多福低头一看,这小姑娘四五岁大,长的是胖嘟嘟脸颊肉呼呼,还红扑扑,并不是很白,但很有活力,此时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小姑娘肉呼呼脸蛋,说:“你是叫红蛋蛋吧?你也蛮可爱的。”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许多福:“你爷爷时常把你挂嘴边,说你顽皮——”

    “我可不顽皮,爷爷胡说。”红蛋蛋气鼓鼓说完又有些不高兴,“他在家夸我好,说我活泼可爱,在外头怎么说我不好。”

    许多福心想,你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果然是被文而旦惯出来的,但他蛮喜欢这小丫头,张口胡扯说:“顽皮也不是坏词,你爷爷夸你呢。”

    “顽皮真的好吗?”红蛋蛋才四岁多,被糊弄就怀疑自我,然后说:“那好吧,我的错,我冤枉了爷爷。”

    许多福笑嘻嘻摸小孩脑袋,“你还挺公正分明的,好孩子。”

    蒋氏见来人十六七的少年人,心里一紧,别是太子殿下,她听丈夫说今日还有崇明大殿其他学生,想着这位是学生也好是其他大人家的儿子也好,可千万别是太子殿下。

    “殿下。”宫婢们行礼。

    蒋氏心想怕什么来什么,忙上前,众人行礼问安,蒋氏伸手抱着孙女到身边,请罪说:“殿下,臣妇孙女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都起来吧。”许多福先叫起,笑眯眯说:“红蛋蛋大名孤听了多年,今日可算是见到了,聪明可爱,没什么冲撞。”

    许多福一看全殿里,都是幼儿园小学的小屁孩,跟王伴伴说:“礼物给大家散一散,今日各位来赴宴,孤也高兴,吃好玩好别拘束了。”

    众人皆称是。

    许多福便也不多留,临走前还拍了拍红蛋蛋脑袋瓜,这小姑娘胆子确实大,憨憨的还有点虎头虎脑,跟官员家里娇养的千金不同,有些纯朴自然的生命力。

    很好的。

    “送你一副陀螺,抽着玩吧。”

    红蛋蛋可高兴了,“谢谢哥哥。”她看到奶奶给她提醒,又快快说:“谢谢殿下。”

    “不客气。”许多福笑嘻嘻。

    小丫头一脸‘原来漂亮哥哥叫殿下啊’神情。

    许多福背着手溜达出去时,还在想,原来小朋友心里想什么真的表现的超明显,如此一说,那岂不是他以前小时候各种小心思,俩爹都知道了?

    难怪,整日逗着他玩,确实好玩。

    等许多福回到了含凉殿,全班同学都带了弟弟妹妹来,许多福就跟李泽他们说:“要是你们妹妹们在这儿玩的不痛快,送到仙居殿去,那边女孩多些,还能一起抽陀螺。”

    “殿下。”李泽神色是欲言又止。

    许多福:?有话直说,干嘛吞吞吐吐,李泽你又给孤装绿茶不成!

    李泽:唉。

    “那我去问问。”殿下真是不开窍,今日好些同学带了妹妹来,都是十四五的年纪,打扮的漂漂亮亮,都在二楼玩,到底是男女有别,他们男孩子都在一楼。

    各府什么意思,难道殿下就真看不出来?

    起初同学们收到殿下帖子说能带弟妹来玩,还以为殿下有这等心思,回去跟家里一琢磨,不管有没有,家里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孩子确实是动了心思。

    毕竟太子殿下乃是大盛朝唯一的皇子,身份尊贵,如无意外——当今圣上封了个太监为后,说明不爱女孩子这是铁板子钉钉子的事,那么太子殿下自然就是没有弟弟的可能,大盛下一位皇帝毫无疑问。

    太子年轻,今年十六七,正是适婚年龄,样貌又俊朗,性格也好,很是仁厚,要是有哪家姑娘得了殿下青眼,不说封个太子妃,即便是做妾,只要先进太子后宫,总是有份先机的。

    比起当今圣上,说翻脸就翻脸,冷酷无情,殿下真的要好太多了……

    但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邀人进来真的就是为了让大家玩好。

    李泽心想:楼上那些千金们,谁愿意真去抽陀螺玩啊!

    但他还是去问了问。

    千金们还以为殿下要玩陀螺,眉目之间有些喜不自胜,虽然她们今日穿的袄裙有些不方便。李泽一看诸位心思,忙道:“仙居殿都是东宫官员各位夫人和孩子们在,殿下怕你们在这儿无聊,想着可以去那边热闹热闹。”

    “殿下不去吗?”

    李泽:“那边是官员女眷,殿下不好多留。”他把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果然,诸位千金们立即没了心思,殿下都不去她们过去干什么,还不如留在二楼,能见殿下机会多些。

    反正李泽把话带到了,见大家都不去,忙下去了。

    许多福一听也没勉强客人,心想可能初中生和小学生玩不到一起,那也没事,二楼也好,“一会天黑晚上月亮出来能赏月。”

    “殿下心细如尘,将二楼赏月好位置都让了出来。”李泽:真不怪他们想歪。

    许多福摆摆手,一副‘洒洒水啦小意思’神色,“都是孤的客人,咱们男孩子还能上街游玩,你们各自妹妹整日在后宅憋着,难得出来,坐个二楼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李泽:……

    许多福让大家玩,还跟逐月交代,二楼诸位娇客要是无趣想要什么都满足了,还给上头叫了歌舞表演,他们底下在这儿打牌闲聊,还有泛舟游湖的。

    总之各玩各的嘛。

    他一说完,回头要说什么,见严津津小同学脸上松了口气,许多福:?“你怎么了?刚才紧张?”

    “没、没有。”严怀津有点不会说谎,忙岔开话题,“你要去游湖吗?”

    “等一会吧,天黑了些,船上点了灯,咱们一起去。”许多福也没在继续询问小同桌刚紧张什么。

    孩子大了有秘密了。

    等天茫茫黑时,许多福要去湖上玩,喊了刘戗,刘戗最近有点没精打采,许多福一看,“大过节的,你怎么跟个死狗一样,没点精气神,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刘戗猪一样的体格,真生病了那确实稀奇。

    “没有,你少咒我。”刘戗摆摆手,独自坐在一处,望着远处的湖面,一手端着酒杯,慢慢喝着一口,唉声叹气散发着忧愁孤独。

    许多福:……

    “刘戗你失恋了?”这副模样真的很像。他以前上高中时,班里男同学跟语文课代表分手了,就是买醉装深沉,一罐啤酒下去就醉醺醺,发酒疯又哭又闹还大放厥词说:你们都不懂爱!

    许多福心想,你和语文课代表统共就谈了两个月不到,每天都是学习学习,周末还要上补习班,忙成这样还能爱的死去活来,他真的不懂了。

    刘戗端着酒杯幽幽转头问:“什么失恋?”

    “就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人家不喜欢你不甩你,你现在借酒消愁真的很像失恋。”许多福决定关心关心哥们,跟小同桌说‘等我一会’,先去找刘戗了。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闻到了烈酒的味道,顿时收回手,他才不喝这个,难喝。于是说:“这儿没人,你跟我悄悄说,哪家姑娘?我不会乱传的,你要是真喜欢了,我帮你。”

    “自然了,我不能拿我身份去强迫人家,但是刘戗你长得也人模猪样的,我给你收拾打扮一下,再给你教点浪漫小花招,保证没问题。”

    许多福:他看了如此之多小破文,理论经验杠杠的。

    主要是刘戗人品真的可以,多积极向上憨憨的一只猪啊。

    刘戗听许多福扒拉一堆,“什么和什么啊,哪里有什么姑娘千金你别瞎说,回头我爷爷揍我。”他都不认识什么女孩子。

    “那你干嘛这样子。”许多福拿着酒杯装刘戗,迷迷瞪瞪的哼哼唧唧的看湖面唉声叹气,演完了,酒杯放桌上,“你说,你这还不是失恋,就算不是失恋你也是想人了。”

    刘戗见许多福丑化他,哼说:“小爷才没你那样,我这是潇洒不羁,还有我就是想人了,我想王元孙了。”

    许多福:……

    “你怎么又想王元孙。”

    “我为什么不能想王元孙?我就想、就想,他在南边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大门阀那些人地头蛇,他一人难敌那么多人。”刘戗说着咕哝起来,“他也不让我去唉,我还不能想想他了?”说到这儿委屈上质问许多福。

    许多福:关我什么事啊!我也没让你不想!

    “你想你想。”许多福安慰醉鬼,真是怕了刘戗这个猪,“天黑了,你在这儿喝酒湖面风大别真感冒了,你不想游湖就不去吧,我和严津津去了——”

    “顺德你留这儿看着刘戗,别让他喝多掉湖里去。”

    刘戗:“本小爷哪那么傻。”

    “你就挺傻的。”许多福骂完赶紧溜,带着小同桌上大船,等他们到了船上,还能见含凉殿一楼甲板那儿有个孤独喝酒身影,许多福远远看着就觉得刘戗可怜,不由嘀咕:“刘戗和王元孙还真是你侬我侬——”

    “我去!”许多福突然大声。

    严怀津关心问怎么了。

    许多福隔湖看刘戗那道身影,又看看小同桌单纯小脸,但周围没有其他人能跟他说这个,思来想去,许多福压低嗓子说:“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

    严怀津点头保证。

    “我怀疑刘戗喜欢王元孙,刘戗是不是暗恋王元孙不自知啊。”

    严怀津还以为什么大事,看着许多福眉头紧皱模样,他心里有点慌和紧张,“刘戗喜欢王元孙不好吗?你不喜欢这样?”

    他又补充:“就是两个男孩子互相喜欢,许多福你不喜欢这样吗?”

    许多福:……

    “你想什么呢,我俩爹都互相喜欢,我怎么可能厌恶这个,我就是没想来,刘戗看起来挺直男的,王元孙也很直男还很不好惹,刘戗要是暗恋王元孙,被王元孙发现的话,会不会把刘戗打成猪头?”

    “到时候刘戗就真是猪了!”

    许多福替好哥们操心。

    于是一晚上游湖都有些忧心忡忡,还是严怀津时不时给许多福递些糕点,许多福只管啃啃啃,吃到了好吃的,思绪回来,说:“算了不管了,让刘戗自求多福吧,撑死王元孙要揍他,我用太子身份保他一命。”

    孤,真是绝世好哥们!

    “许多福今晚月亮好圆。”

    “真是的。”许多福抬头望月,笑嘻嘻说:“严津津你也变笨了,今天中秋自然是圆月,人月两团圆,好月!”

    严怀津重复了遍人月两团月,嘴角微微向上,点头说:“好月。”

    宫宴热热闹闹的,等许多福从船上回去,还去蓬莱殿那儿溜达了一圈,到了宫宴尾声时,刘戗喝的大醉,也没吃什么,吐的都是水。

    许多福捏着鼻子说:“凌官你送他出宫。”

    刘戗哼唧说不回去,我喝多了爷爷要揍我。

    “你还知道啊。”许多福没法,“算了送东宫去吧。”

    刘戗还哼唧:“我想回王家,王元孙的王家……”嘀咕了一会,自己把自己反驳倒,“他没在家,只有珠姨在也不好,那我就留你东宫了。”

    “老子留你,你感恩戴德去吧,竟然话里话外还嫌我东宫!”许多福气的给刘戗脑袋瓜一个弹脑门,让人把刘戗赶紧抬回去。

    朝臣女眷皆散去,宫人收拾。

    许小满问赵二喜,多多那儿如何了?赵二喜回:“殿下的宾客也散去,从青霄门走的。”

    “听说今日来了好多千金?”仲珵说。

    许小满看过去,“多多喜欢女孩子吗?”

    “那就不知道了。”仲珵喝的有些多,牵着小满手打算走回紫宸宫,吹吹风舒服一些。

    赵二喜跟在二人身侧,说:“奴才听说,今日殿下夸了文大人家的孙女。”

    许小满扭头看赵二喜,意思说详细了。仲珵笑了下,握紧了小满的手,“赵二喜说话说一半,文而旦的孙女才四岁。”

    “……”九千岁无语,好你个赵二喜逗我玩是吧!

    赵二喜忙低头,又说:“今日东宫还留了外客。”

    “又是几岁的孩子?”许小满问。

    仲珵也没当回事,估摸就是严怀津,严怀津还小才多大。

    赵二喜:“是刘将军的孙子刘戗。”

    仲珵许小满齐刷刷看赵二喜,仲珵酒气都散了一大半。

    “太子呢?”仲珵问。

    赵二喜不敢不回话:“殿下往东宫去了。”

    “你跟多多说,问他夜里吃不吃宵夜,让他到紫宸宫来,今日中秋节我们一家三口还没坐下赏月呢。”九千岁三言两语吩咐下去。

    等赵二喜找到了殿下,如此这样一说。许多福听完,一想也是,临时调转方向往紫宸宫去了。

    一到紫宸宫,俩爹换了衣裳,许多福:“那我也换一个。”

    “多多你喝酒了没?身上一股酒味,脸上倒是还好。”九千岁不愧是东厂一把手,蛛丝马迹看的真切。

    许多福说:“阿爹别提了,刘戗这个猪今天喝多了吐了,我沾染到了些味吧,怪恶心的,我去换衣服回来跟你们说。”

    他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实在是没忍住。

    “我一会回来跟你们说个惊天大八卦!但是你们一定要保密,除了严津津我谁都没告诉,事关刘戗的。”

    仲珵:“哦?那不急,你先说说。”

    “不行不行,这话说来很长,我得慢慢说。”许多福蹦蹦跳跳走了两步,又偷偷折返回来,神秘兮兮说:“我怀疑刘戗暗恋王元孙!”

    他真是憋不住话的年纪,不能怪他。

    屋里,仲珵许小满:……???

    许多福走了,去偏室换衣裳。

    过了好一会,仲珵说:“其实许多福要是喜欢男孩子,朕也不反对的,给他多挑几个充盈东宫,就是他在上头就好,要是他懒,想别人伺候他,朕给他们都下了药,这就安全了。”

    “小满,多多安全了,你也不害怕。”

    “当日你跑出去,我那会还在气头上,我想你和我耍手段,一日两日足足半个月,我没见到你,我是真怕了,我知道我要失去你了,可你还在,还能找到……”

    “你跑了我能找,但要是人没了……一想到你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山里,肚子那么大了,身边没有御医没有人,谁给你接生?你肯定害怕,你要是因为生许多福没了,我怎么办。”

    “许小满我怎么活下去。”

    仲珵说着说着心如刀割,眼眶红了些。

    许小满:“……”

    媳妇今晚是真喝醉了。

    以前仲珵说过这些话,但没像今日这般失态,想来他那会情况,即便仲珵没陪在他身边亲眼目睹,可只是想想就受不了,给媳妇落下了阴影。

    许小满忙伸手抱着媳妇儿拍了拍背。

    “我没事,多多也没事,好着呢,我根本就没怪过你这个,有多多我可高兴了,他是你我的孩子,仲珵,我们有孩子,多多像你又像我,我真高兴。”

    仲珵脑袋埋在小满脖颈上,很久嗯了声。

    “我也高兴。”

    等许多福换好了衣服,赵二喜说:“殿下,九千岁和圣上歇了,您回东宫吧?奴才送您。”

    许多福:……

    不是说好了一家人吃宵夜赏月吗!

    可恶,俩爹还把他叫过来喂狗粮。

    “……十五月亮十六圆,我明日再过来吧。”唉。

    许多余:坚强!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情情爱爱的搞不懂[问号][摊手][问号]

    第90章

    十六的月亮,一家人还是一起赏了。

    俩爹特意早早结束工作,在望云楼准备了一番,也没别人,就一家三口登高在望云楼涮着锅子,温酒,浅酌。俩爹浅酌,太子涮锅子大吃特吃。

    太子殿下吃一会,还不忘说昨晚发现的‘惊天大秘密’,自吹自擂:“我真是福尔摩斯在世。”

    宁武帝便问:“这谁?”

    “一个超级厉害的侦探,就相当于青天大老爷。”太子膨胀给父皇解释。

    宁武帝:“……你夸你自己呢。”

    “嘿嘿。”殿下尾巴都翘高高了,“我随我阿爹了,火眼金睛,刘戗那点蛛丝马迹休想逃过我的法眼。阿爹我跟你说哦,昨晚他还借酒消愁,话里话外不离王元孙,可腻歪了,刘戗要是对王元孙没这个心思,我就、我就——”

    许小满好奇:“多多就下什么赌注?”

    “我就本月都不吃火锅了!”许多福发了个大的。

    仲珵嗤笑了声,扭头跟小满说:“这个月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还有十四天呢!”许多福觉得还早,他刚才下的赌注真的很严重了。

    许小满也觉得挺重的,跟媳妇儿说:“多多要十四天不能吃火锅了,确实是赌了个大的。”

    仲珵无语又好笑,小满就惯着许多福吧。

    “不过我觉得我判断无误,十四天还是能吃的。”许多福极为自信说道。

    仲珵:“说来说去,咱们的太子殿下什么亏都没吃。”

    “话不能这么说,多多赌了,就是赌中了而已。”

    许多福被他阿爹能哄成幼崽,一抬手,许小满就知道意思,父子俩极为默契的拍了拍掌,许多福更是一脸‘我和阿爹天下第一好’的架势,仲珵冷冷一笑,拉了小满的手握着,说:“我和你阿爹才天下第一好,你排第二吧。”

    “……第二就第二。”许多福才不跟小气父皇计较这个。

    许小满给崽眨眼睛,意思说得好,咱俩父子心意相通心意到了就好,给你父皇留面子,好崽崽。

    许多福眨回去:懂懂懂,我都懂!

    一家三口插科打诨,许多福负责吃,俩爹慢慢喝着酒,宁武帝兴致来了,举头望月还能说两句对小满皇后的酸话情诗。太子殿下:……太肉麻啦。

    仲珵揽着小满的肩,二人依靠着栏杆望着外头景致,仲珵小声说:“许多福还说刘戗是猪,我看他差不多,嘴到现在没停,这就叫近猪者猪吧。”

    许小满肘击媳妇,只是脸上都是笑。

    “他还是小孩一个,脑子里都是吃喝玩乐。”

    至于刘戗是不是暗恋王元孙,这事是没有答案的,因为王元孙没在盛都,还在南方,而另一位当事人刘戗,醉宿太子东宫,第二日醒来头疼但昨日喝酒许多福跟他说的话那是字字句句很是清晰。

    你是不是失恋了?

    什么是失恋?

    就是暗暗喜欢哪家姑娘,你这样借酒消愁,像是为情所困。

    ……

    刘戗坐在床上如被雷劈,整个人呆愣住不说,见到了许多福更是鬼祟,许多福本来没想问到正主脸上的,但刘戗一脸心虚,搞得他也问出了口。

    “我、我没有——也不是没有,我不,我诶。”刘戗语无伦次,最后逃跑似得出了东宫,整个九月再也没进过宫,找过许多福玩。

    太子殿下:……

    因为没正确答案,太子殿下赌注不作数,九月照常吃火锅,无事发生。

    十月有两件事。

    一是整整十月一个月,三次早朝,凡是上朝,必参王元孙。因为许多福问政,别说早朝参,就是平日里参王元孙的折子在宣政殿书房摞的高高的。

    他是好奇那折子怎么堆积这么高——他父皇很勤勉,批奏折效率很高,还没见过堆积如山的奏折,于是许多福拿了看,一看全是骂王元孙,全方面对王元孙进行攻击。

    大义上占不了理,就从私德上攻击,比如王元孙不孝。还有说王元孙在南方刚愎自用,心狠手辣等等,甚至给王元孙扣帽子,说王元孙乃是罪臣王佐之子,如今带着军队在南方收兵买马有造反嫌疑。

    反正不用上证据,先喷了再说。

    许多福看了几本,看的都有些恍惚:这折子上参的王元孙是他们班里那个孤立全班的王元孙?

    他总算是知道这堆折子为什么堆积如山——他父皇看都没看,看这个纯纯浪费时间,至于为何这么参王元孙,还是因为土改令。

    动其根本利益。

    许多福也不看了。

    当月第二次早朝时,刘戗上朝,跟那些参王元孙的文官对骂——许多福坐在上头,一看刘戗站出来就想扶额,不忍看下去了,你说刘戗这脑子是不是真是装了猪脑子!

    跟引经据典的文臣对骂,刘戗怎么想的!他要是能骂过对方那才怪了。

    果不其然,对方一点都不毛刘戗,甚至还拉了刘家下水,说刘戗这么替王元孙说话,是不是刘家同黔中王家一般。

    这话特别恶毒。

    意思刘家坐拥肃马关的军队,也有造反之心。

    刘戗果然说不过,脸都红温了,然后举起了沙包大拳头揍了对方,这位大人可能也没想过,有人会在大殿上殴打朝廷官员吧,当即被打了个乌眼青,倒地不起。

    然后乱了起来。

    许多福偷偷看了眼他爹,他爹嘴角似乎上扬很高兴样子,当即也安心了,很好,刘戗应该受不了什么重罚——罚肯定是要罚的,不然没规矩,以后武官天天在朝上殴打文官吗,像什么话。

    他父皇对这些奏王元孙折子不看,上朝听这些文官骂骂咧咧念叨不管,其实就是一种表态站位,不过这些文官也得奏,该例行公事得例行公事。

    不然满朝文武抱团抱的紧密,就该他父皇不高兴了。

    总不能朝臣对他父皇一人进行输出吧。

    文臣声嘶力竭请圣上做主,武官有人是真情实感拉架,有人则是糊弄嘴上说:别打了、别打了,实际上没怎么拉刘戗。

    等架拉开了,刘戗武将官服凌乱,帽子都歪了,地上那位文官是‘奄奄一息’,唉声叫痛,眼睛都睁不开——太痛啦。

    宁武帝先是安抚了文臣,口口声声爱卿,还让请御医来,给对方放了一个月大假,让对方好好养身体,各种名贵药材赏了一些。之后神色严肃斥责了刘戗,当殿打人没有规矩,罚了刘戗半年俸禄,以及拉出去杖十板子。

    这事就这么收尾的,散了退朝。

    看似罚了刘戗,赏了文官,但实际上,刘戗差半年俸禄吗?自然不差,至于打十板子,刘戗那武夫糙汉,十板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而文官看似安慰赏了许多,但‘养病养一个月’,朝中众臣都明白了。

    其实王元孙就是圣上派出去的,王元孙那些阴狠手段,跟圣上之前料理盛都官员有什么区别?

    吓得另一位大臣忙说:噤声,你不想活了?

    土改令这事,你我还看不明白吗?圣上势在必行,大门阀还想反抗,下场咎由自取。

    说是这般说,可姓王的那小子手太狠了。

    王家已经倒了,说是王元孙没靠山了,于圣上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大好事,王元孙弑亲凶名在外,如此德行大亏之人,只能依靠圣上了,就跟那东厂一样,一群没根的东西,下手狠,不怕得罪人,没有软肋,所以圣上重用。

    众人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人心里不服气,恶狠狠说:王元孙今日下这般的重手,他日圣上用不上时,本官要好好看看,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刘戗挨板子,挨完了,东宫王总管带着人,拿着担架往东宫抬。刘戗扒拉开,说:“就十板子,不用抬。”

    然后提裤子,一瘸一拐往东宫去。

    他怕回去了,屁股有伤爷爷担心还要骂他。刘戗其实有点害怕回去,他惹事了,也怕爷爷问起来为什么要揍人家,人家说王元孙,你就算和王元孙关系好,他说他的,王元孙如今身在外头也听不见,何苦添事端?

    道理刘戗都懂,但是他真没忍下去。

    于是就想去许多福那儿静静先。

    许多福是下了朝,屁股都没往宣政殿书房坐,丢了句:父皇我有急事今天请假我先走了拜拜拜拜。

    火急火燎往东宫跑。

    他要去吃瓜!

    刘戗躲了他大半个月,可算是逮着这小子了。

    而且刘戗现在屁股有伤,他要趁虚而入,很容易套话的。

    因为太子殿下心里想什么就写在脸上,宁武帝一看只觉得好笑,也没拦着人,甚至想到上个月赌注,便挥手放行,还说:“你能不能吃锅子,回头跟朕说一声。”

    “肯定了!”他多义气,有瓜跟俩爹一起吃!

    太子殿下火急火燎到了东宫,问许凌官刘戗人呢,许凌官憋笑指了路,在后院殿下院子客房。许多福:“他怎么样?”

    “刘少爷走回来的,没人抬。”

    “那他可真是个铁屁股,厉害。”许多福由衷夸赞,他要是被打十板子得哭父皇喊阿爹了,此时太子殿下虎虎生威一路连跑带走到了。

    “小戗,你没事吧?”假惺惺的太子殿下。

    刘戗无语,本来心情不太好,毕竟捅了娄子,现在一听许多福欠嗖嗖说话声,反倒好了些,说:“你恶不恶心,叫我小戗。”

    这有什么恶心的,以前上高中他要是给舍友带早饭还被叫义父呢!许多福抬手摸趴在软榻上的刘戗狗头,长辈味拿捏说:“诶呦,我们小戗挨了打,你说吧我给你报仇。”

    “……够了啊许多福。”刘戗抖肩膀,将许多福的手抖掉,“拿开你的爪子。”

    “你小子真是不知道好歹,可恶。”许多福上双手揉刘戗猪头。

    俩人打打闹闹一通。

    许多福:“太医怎么还没来?”

    顺德说:“殿下,刘将军说不用叫太医。”

    “我说的,这点皮外伤叫什么太医,丢人。”刘戗爬着站起来了,他坐不住,但是趴着跟许多福说话是‘低人一等’很是难受,不如站着‘高高在上’看许多福。

    许多福:“那要点伤药来。”

    顺德忙去了。

    “嘿嘿你别难过了,打都打了,一换一你赚了。”许多福说。

    刘戗来这儿也是因为知道许多福不会问‘为什么动手’、‘怎么能打人’这种话,许多福只会问——

    “你这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啊。”许多福赞叹,怕刘戗听不懂,特意加重解释:“蓝颜于你而言就是王元孙。”

    刘戗:他就知道。

    “我又不是你,听得懂。”

    “什么话,跟你比那我还不算文盲,你才是全文盲,我撑死了半文盲。”许多福对自己有信心。

    刘戗又趴了回去,没在这事上纠缠,他心里确实装了一肚子问题还有想不通的事情,过了一会,说:“你说——”他刚开口,就看许多福两眼冒精光点头等着他说。

    “……你说喜欢一个人和那种喜欢到底怎么区分?”

    “你看啊,咱们俩从小认识,打打闹闹玩到一起,凭良心说,咱们俩交情,我也——”刘戗本来想说‘我也挺喜欢你的’,但这句话愣是说不出口,太不对味太恶心了。

    许多福了然,笑嘻嘻说:“是吧是吧你说不出口,咱俩这义父和义子的兄弟情,你想拿咱俩关系好说明你和王元孙也是和我一样?但是你心知肚明不一样。”

    “你怎么在这个方面脑子这么灵。”刘戗咕哝了句,又问:“难道我真的喜欢王元孙吗?”他说到后半句时,声音一下子小了不说,还有些害羞忸怩。

    刘戗本来以为许多福会斩钉截铁说一大堆,但没想到许多福没说,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很是认真,还将刘戗给唬住了,心里有点紧张:难不成我不喜欢王元孙吗?

    他得出这个答案,一下子有点失落。

    许多福神色认真说:“刘戗,我不跟你嘻嘻哈哈了,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你得慎重问问自己,好朋友好兄弟的喜欢,和爱一个人不一样的,你等等。”

    他跑去卧室,没一会手里拿了个东西递给刘戗。

    “呐,你看看,我的珍藏版。”

    刘戗接过,翻了两页砰的合上了,面红耳赤盯着许多福,就差骂许多福变态了。许多福:……

    “就是男男小漫画而已,至于嘛,你要是这么清纯大直男,那可能你对王元孙就是至交好友了,心心相惜的知己,俩男人在一起可不是简简单单吃饭聊天一起玩,你要是这个都接受不了,那就别东想西想,也怪我,不能拿这个打趣你,要是你本来没有影的事,因为我多说两句你给动摇乱七八糟念头,对你对王元孙都不好的。”许多福絮絮叨叨一本正经给刘戗当长辈。

    他真是个好义父。

    许多福吟唱心灵鸡汤半晌,一低头发现刘戗鬼鬼祟祟偷偷看漫画,许多福:……

    刘戗发现他看见他偷看了,刘戗又把书一合,说:“我就看看。”

    这台词略耳熟,像渣男语录。许多福盯刘戗,刘戗把书丢给许多福,说:“我不看了行了吧。”

    孽子啊孽子!你跟义父叫嚣什么,爱看不看!

    许多福不惯着这猪崽了!

    幸好顺德带了伤药来,许多福给孽子一个面子,顺着台阶下来,让顺德给上药,刘戗不让他看,许多福嗤笑:“你那屁股谁稀罕看啊。”

    而后走了,在外头等。

    刘戗没斗嘴,让顺德上药,抬眼看手边合起来的书,想着许多福没在,于是鬼鬼祟祟拿了过来偷偷翻看,还跟顺德说:“你别告诉许多福了。”

    顺德:“刘将军,您说什么不让告诉殿下?”

    “……没什么,你上药吧。”

    上完药,刘戗没在东宫久留,事情发生了他不回府爷爷听见消息更担心,因此就穿衣裳要出宫,走了一半折返回来,许多福:?

    “那什么你的书借我看看。”刘戗伸手要。

    许多福:“刘戗你这个猪——”

    “给不给?”

    刘戗一副你不给我,我去外头买的架势。许多福骂骂咧咧,“孽子!等着!”

    “许多福你不要占我便宜了,我揍你跟揍弟弟一样。”

    许多福本来去挑些温和版本小漫画,此时听逆子如此不孝,恶向胆边生,拿了本荤的塞进去,出来递给刘戗,“呐,我的小漫画,都是我珍藏,记得还。”

    这些漫画都是教坊进献的,按照他的口味画的话本子,图文插话,文笔又好,故事内容其实也不荤——除了一本,其他的各有各的趣味,像是双男主升级流一起完成梦想,有救赎文,还有狗血爱恨交织虐来虐去,很丰富的。

    在现代他看网文,现在做太子了,私人订制小说——矜贵一览无余。

    刘戗抱着一堆话本子回去了。

    之后十月,刘戗在家‘闭门思过’。

    第二件大事:严津津本来十月底过十三岁生日,但是前三日,严津津接到了五横山家里来信,他母亲病重,严津津要回去侍疾。

    许多福一听,天都塌了——他舍不得严津津,不过也知道,母亲病重,子女该侍奉在身侧,虽然严津津和他婶母更为亲厚,但怎么说小同桌还是很在意亲生父母的。

    “希望你阿娘能早日康复,我让御医跟你一起去吧?”

    严怀津也没推辞,谢过了许多福。

    二人分别在即。

    许多福实在是舍不得,“你今年过生辰,我还想给你庆祝一番,还准备了礼物。”

    “我会回来的。”严怀津说。

    许多福想自己太自私了,伸手抱抱小同桌,“你母亲身体要紧,你的生辰,什么时候你回来我再给你补都是一样的,你也别太担忧了,也没听你说你母亲身体不好,可能就是一些小病情,太医院太医医术很好的……”

    严怀津进宫与许多福道别,事情紧急,二人依依不舍惜别,许多福问了严怀津何时走,听闻明日就要回乡,心想太快了。

    “我明日送你。”

    严怀津本来想拒绝说不用,怕折腾许多福早起,但他也想再见见许多福便答应了。

    第二日一大早,许多福骑马带侍卫去严府。他到了严府,小同桌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除了小同桌还有严府的管家护卫一起送小同桌回乡。

    许多福从马背上下来,转坐严津津的马车,二人好再说说话。许多福从怀里掏出了礼物,“今年为你准备的平安扣。”

    严怀津接了平安扣,伸手摸了摸,说:“等你生辰,我应该就能回来,你的礼物我亲自送你。”

    “哈哈好,我等你。”

    到了城外,不好再送下去。许多福给严津津宽了一路的心,意思你母亲定会平安好起来的,到时候你再回来,或者你母亲病轻一些,也可以到盛都来养身体等等。

    他说这些话时,小同桌一直心不在焉,许多福还以为严津津担心母亲身体,也只能再多安慰安慰。

    一直到快分别,许多福都下了马车,严怀津也下来了,二人就站在马车旁互相看看。侍卫与严府护卫都站的远,候着。

    许多福:?“同桌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咱俩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有话直说。

    “许多福,你等等我好不好。”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你放心吧,我小同桌就你一个,谁都越不过去你的地位。”许多福心想:小同桌不愧是小学生,友情危机感这么重吗。

    严怀津看着许多福神色,两条眉毛微微拧了一下,说:“许多福,我喜欢你。”

    “哈哈我也喜欢你严津津。”

    “你别娶妻,等等我好吗许多福,你等我长大。”

    傻乎乎笑的许多福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低头看向严津津,严津津漂亮俊秀的脸都是执拗认真,许多福傻眼了,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特别傻。

    “你别把我当小孩。”严怀津眼眶红了。

    许多福本来想说:你现在任务是小升初愣是给憋了回去。

    “你、你别哭。”许多福呐呐说。

    严怀津嗯了声,“我不掉眼泪,许多福,再见。”他想抱抱许多福,但最后克制住了,上了马车。

    二人分别时,连个拥抱也没有。严怀津觉得不合适了,他自知自己的心思,也袒露出来,便不能再如以往那样,由着许多福对他各种亲密无间举动。

    君子坦荡荡,发乎情止乎礼。

    而许多福被严怀津的‘老拳’捶懵在原地,也束手束脚了些,等他反应过来,严怀津已经上了马车,马车越来越远只剩下背影。

    许多福站在原地许久,还觉得天旋地转没想明白。

    严津津,那么小一点,怎么就跟他表白了?

    小孩子玩玩闹闹吧?

    或许是把他当大哥哥,误入迷途,严津津才多大怎么能分得清朋友之间喜欢还是恋人之间喜欢呢。

    刘戗长这么大个头都没分得清。

    严津津才多大啊。

    许多福在原地念念有词,最后严府的马车都看不见了,他不知道,此次一别,再见就是几年后的事情,漫漫长路时有后悔,当日为何没给严怀津一个拥抱,这么多年情谊,严怀津红着眼,脸上都写着‘想抱但克制’了。

    “主子?”许凌官上前询问主子走不走,主子站了好久了。

    许多福回过神,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刚才那事,而是问了个不相关的,“凌官,你多大了?”

    “我二十一了。”

    “那你就没喜欢的人?”许多福像是才反应过来,许凌官这个年纪在时下都是老大不小了。

    但他以前从没有这根弦,每日见许凌官,觉得许凌官还很年轻稚嫩,根本没想过这儿,许凌官叫他主子,又没父母,婚事他该操心的。

    许凌官见殿下神色懊恼些,笑了笑,宽解主子说:“其实是我不愿意的,我在外头置办了小院子主子知道的,那边也有些好人家,有媒婆想替我张罗,我都拒了。”

    许多福想把刚才严津津表白这事忘掉,不去想,当即投入到许凌官婚事上,很是认真问:“为什么?媒婆说的不好吗?还是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

    “不是不好,是我没喜欢的。”许凌官坦诚,“主子,我以前唱荤戏的,倒不是说我揪着不放,走不过去,您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轻自贱,我都知道记得,就是多少有些阴影来,而且说句实话,我也怕。”

    “怕什么?”

    许凌官:“怕生个跟我一样蓝眼珠子的孩子。”

    许多福一下子懂了,他有现代思想,觉得混血没什么,许凌官长得又好看,混血崽崽更好看,但是放在时下世俗背景中,许凌官当侍卫,在东厂走动,跟人打交道,怕是吃了不少闲言碎语和轻视鄙夷。

    此事,凌官却没跟他说过一言半语,想必自己能解决来。

    “凌官。”许多福很是认真说:“你特别好,是个铁骨铮铮不卑不亢的大丈夫。”

    许凌官笑了下,是发自肺腑的高兴轻松。

    “还是得谢主子,我怕是真的怕,不过说到底也是没遇到喜欢的。”

    许多福:“对对,我也不逼你,若是哪一日你遇到喜欢的,想成家了,你尽管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行,谢谢主子了。”许凌官笑的高兴,主子待他真挚又极为尊重他,把他当个人看,“不过主子,今日怎么想到问我婚事了?”

    许多福:……别提了。

    严津津喜欢他这事实在是难以启齿——主要是严津津太小了!他此时心里特别复杂,五味杂陈、陈年老醋、醋酸四溢……都开始胡言乱语四字接龙了。

    “刘戗那什么,有感吧。”许多福慌乱中只能把刘戗遛出来背锅了。

    他说的如此含糊,结果没想到许凌官了然的点了点头,还说了句:“难怪了。”

    不是,许凌官,你知道些什么?许多福看向许凌官,目光质问,好家伙有瓜不跟我说。

    许凌官逗笑了,说:“也不一定,我猜的,说句厚颜的话,我和王将军有时候挺像的,身世方面,我是怕,他是恨,但王将军对刘少爷不一般,很是亲近。”

    “那刘戗还和我也亲近呢。”这可不是证据。许多福反驳。

    许凌官说:“刘少爷的大腿和主子您紧紧贴着吗?”

    许多福:……

    只要一想——想不下去!

    “他俩还贴着?”许多福震惊八卦脸问。

    许凌官颔首。

    “什么时候的事?!”

    “主子,您要是有心留意了,以前就有,那会水军训练,还有各个方面都是,王将军不爱和人走的太近,打斗时不提,我说的是训练休息时,刘少爷还把腿放在王将军腿中间,王将军也只是皱眉了下然后没管,还有一次,天热从水里上来,刘少爷把头发上的水甩到了王将军领口,王将军一皱眉,刘少爷赔笑抬手就去擦……”

    许多福看许凌官目光跟看清汤大老爷一样,这么细节吗。

    他还以为他已经目光如炬了,没想到蛛丝马迹往前推这么久远!

    凌官,你真了不起。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床上摊了一晚上煎饼[托腮][裂开][捂脸偷看][合十][害怕][好运莲莲][摊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