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电闪雷鸣后,瓢泼大雨。

    许多福坐在大殿本来有些跑神,被外头阵阵雷声叫醒了,偏头一看殿外,不光是他,其他同学注意力都偏了。

    严太傅见状,便让大家自己温书。

    不过严太傅没走。于是大家还是坐在位置上,也没人敢出声说话,只是眼神透着门往殿外瞥去,看那断了线珠子似得雨,雨是越下越大,雷声像是能把天捣个窟窿。

    许多福看了会觉得无聊,收回目光看小同桌。

    严怀津还在温书,察觉到隔壁视线偏头看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无聊。”许多福小声说。

    他俩第一排位置,许多福不太在课上讲小话,因为目标太过显眼,尤其是不在严太傅课堂上和小同桌聊天,他怕回到家中严太傅会说小同桌。

    因为自家人会更严厉。

    但是阿爹和皇帝爹对他就没那么严厉,所以说这种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严怀津见许多福眼神微微发迷糊,便知道短短时间许多福又跑神了,不知道脑袋在想什么,肯定是和温书课堂没有关系的,许多福便是这样,小小的时间,打个岔就能跑神。

    很是好玩有趣。

    严怀津抿嘴笑了下,也没在看书,就等许多福回过神来。果然过了一会,许多福双目清明看了过来,又去偷偷看了眼叔父,发现叔父低头在看书,许多福才凑过来,问他:“我们课上说小话,你叔父回去会骂你吗?”

    “叔父不会骂人的。”严怀津先道。

    许多福:?

    有点不信,他父皇对他不严厉,但有时候都骂他是呆瓜。

    严怀津小声说:“叔父不光是对我还有大哥二姐,我们三人,他从不骂我们,只是会严厉教导我们,还会罚我们面壁思过。”

    “!思过多久?”

    “一个时辰吧。”

    许多福:罚站两个小时也还好,不算特别严重体罚。

    严怀津看许多福脸上表情就能猜来许多福想什么,玩弄心起来,故意想吓唬吓唬许多福,便正经说:“若是明知故犯,第二次犯同样错误,会加时,脑袋上还会顶东西。”

    “我大哥顶过木雕,他做的。我二姐脑袋上顶过麦穗。”

    许多福好奇,“你呢?”

    “我顶过三本书。”严怀津道。

    许多福:“三本书?你是不是明知故犯了三次?你做了什么?”

    “婶母怕我看书久了眼睛会坏,让我每日傍晚时不要看书,我那时候看书痴迷容易忘了时间,天麻黑还在看,有时候会揉眼睛。”

    许多福:……

    妈呀,严津津你活该被罚!竟然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别说了,你该。”

    严怀津不懂,他说惩罚竟然没吓到许多福。许多福‘恶狠狠’骂完严津津后,又补了句:“我父皇只叫我一声呆瓜,我觉得很和蔼了。”

    他当时还晴天霹雳,觉得父皇人身攻击,跟阿爹狠狠告状。

    现如今,太子殿下觉得呆瓜就呆瓜,也是很不错啦~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呆。

    许多福看小同桌那张俊美的小脸,尤其是双目尤为漂亮,有些凤眼眼角微微上扬,双目清澈明亮,当下又很认真说:“严津津,你的眼睛很漂亮,你婶母说得对,要是看不清近视了,就丑啦。”

    “我早已板正过来。”吓得严怀津忙道。

    许多福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小孩脑袋,“你看书吧。”

    他继续发呆。

    只是刚说完,殿外摇铃,今日早课结束。许多福:……好诶!!!

    外头雨势渐小,也不打雷了,侍读撑着雨伞替严太傅打伞,不过严太傅自己执伞,广袖施施然的离开了大殿,侍读还留在殿内,众人知道这是要布置功课了。

    要写策论。

    许多福习以为常,都记下了。尽管东宫有了府丞,太傅布置的作业还是许多福自己写,不过许多福写完,府丞按照太子策论文章意思,再重新做一篇,主簿检查。

    有时候胥牧屿写起来,文章一大篇,已经背离了太子文章意思,主簿文而旦就提醒胥大人,文章虽好但不是殿下意思。

    胥牧屿反省,立即重做一篇。

    于是许多福就交两篇文章,一篇是他直白的‘文言文’,一篇是东宫胥牧屿所做,明明一个意思,但胥大人文章锦绣添花,胡太傅有时候会评,大概意思:许多福那浅显观点配这样上等的文章。

    不说屎盆子镶金边,也差不离了。

    许多福不承认自己文章是屎盆子,他觉得自己论点不算顶好也不坏,偶尔他的想法,父皇都夸他虽是幼稚些但体恤百姓删减一二可行。

    此时侍读一走,大家在教室聊天,叽叽喳喳的,都担心下午‘体育课’还能不能上。

    “这是阵雨,估摸午饭后就能放晴。”

    “最好是了。”

    “雨一下到底是凉快许多。”

    “今日立秋,阿娘让我明日穿夹衣。”

    “那岂不是要热死了?”

    ……

    严怀津收拾课本,声量也如常大小说:“许多福刚才你跑神想说什么?最初那会。”

    “啊?”许多福埋头苦思,终于眼睛一亮,严怀津便知道许多福想起来了,只听许多福说:“我想说好无聊,刘戗也不来上学,还有雨好大。”

    严怀津嘴角微微上扬都是笑意。

    “你笑什么?”

    严怀津:“我只是觉得你说的问题很有意思。”

    许多福一个狐疑不信,“明明就是废话,哪里有意思了。”

    “就是很有意思。”

    两人无意义的争论两句,而后许多福先大人不记小孩子过,让小同桌一手,两人去后院吃早饭,路上又是无意义聊天。

    “不知道今日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许多福来了兴头,“我想吃辣的,牛杂粉。”

    严怀津口味清淡些,此时竟然点头,觉得很好,“今日天凉爽,吃点辣出点汗挺好的。”

    “四年过去,你小子吃辣渐长。”许多福一个夸夸。

    中午并没有麻辣牛杂粉,但是有麻辣鸡丝粉,放了些油炸花生米,还有御厨腌的小酱菜酸酸的,搭配起来很香,许多福吃了两碗,心情终于好了些。

    “其实我之前有点想王元孙身体如何了。”许多福说了实话,“主要是刘戗那小子隔三差五就往王家去,也不来上课,他爷爷比我阿爹惯我还惯他。”

    严怀津笑,“许叔叔很疼你的。”

    “这也是,不要比,幸福比来比去的话会不开心。”许多福给自己熬鸡汤,“我阿爹最好了!”

    距离王元孙被打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其实还有件事许多福没跟小同桌说,自己也心里逃避,因为阿爹父皇要御驾亲征这事,他有些担忧,但对外俩爹还没说出来,怕是找时机的。

    阿爹说估摸明年二三月出征。

    那还有小半年时间,还能一起过个年,阿爹说还能给他过完十五岁生日,许多福又想今年怎么办,“教坊那儿孙悟空快写完了,今年看个大结局吧。”

    刚还说刘戗幸福,转眼就到了孙悟空戏本。严怀津一听,马上就反应过来许多福说什么,说:“好啊,你生辰快近了。”

    “还有四个月呢。”许多福一说,“确实近了。”

    说起孙悟空话本,自打四年多前东宫摆了一出,之后要是许多福这儿办聚会,教坊总会补齐几折子戏,时不时来东宫请教太子,许多福口述大概内容,详细的教坊会补。

    有专门写这个的。

    自然删减了许多,像是‘齐天大圣’这个名头,许多福一说,教坊写戏本子的先吓得一哆嗦,觉得不好,这天下圣上即便是天,一介猴王如何与天齐平?

    ……总之还是有些时代拘束性,许多福也没反骨硬要写,因为这天下是父皇的,他不能反老爹啊,万一民间舆论传离谱了,还是修一修,只往八十一难、取经、猴哥猴王如何威猛方面写。

    最后不知怎么传到民间去了,说是宫里贵人爱看的戏,到了民间各种猴戏班子成了,在民间尤为受欢迎,到了过年过节,小戏班往街头一扎,锣鼓一开,热热闹闹,猴戏戏子都是身材娇小男孩,从小进戏班练武、练基本功,画着猴脸,一连好几个跟头,手里棍子耍的人眼花缭乱。

    都是叫好声,一场戏下来,铜板收的很多。

    许多福一想还有起码半年时间,便先不去想御驾亲征这事,只是他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话。

    十月底时,刘戗就滚回来天天上学了。

    许多福为此还特意找到刘戗,在刘戗面前哈、哈、哈大笑三声,“二爷爷可算是对你重拳出击了!该!”

    又说:“你是不是到了后面,就想着借机逃学?”

    刘戗一脸‘我去你怎么知道’的表情。许多福:……

    “九月下时,林御医就回来禀告我,说王元孙虽然伤的重但是以前身子骨好人又年轻,腿伤恢复的很顺利。都说伤筋动骨养百日,王元孙七月初伤的,到了十月肯定差不多好了,你还天天往王家跑,我要是你爷爷我也看不过去。”许多福一口气大段。

    刘戗一猜一个准:“你是不是嫉妒我不上课啊。”

    许多福暴打刘戗一个脑袋瓜!

    两人又嘻嘻哈哈‘狐朋狗友’模样,刘戗说:“其实也不是逃课,我学不进去,再说了,我往王家跑勤快点,王佐总不至于当着我面打王元孙吧。”

    许多福看傻子看刘戗,“你总有夜晚回家睡觉的时候吧,他要是想打早都下手了,王伴伴最初跑了一个月王府,王佐那是看你面子?那是看孤的态度,震慑到了一些,他总不能真跟东宫干起来吧。”

    还没到时候呢。

    “嘿嘿,主要是他一个人在家,白天里很无聊。”刘戗说:“反正我也不爱学,不如过去跟他玩,你知道吧,王元孙以前的小厮叫王忠,现在改名了。”

    “?”许多福:“这我怎么可能知道,现在叫什么?”

    刘戗一个得意,“叫刘忠。”

    “……跟你姓啊。”

    刘戗急眼,“你那什么眼神,跟我姓怎么了?小爷半夜睡不着翻墙进去,要不是我他就没了,他的小厮姓王不好,刘家都是好儿郎,姓刘最好了。”

    “我还以为王元孙都要改着跟你姓刘。”许多福吐槽。

    刘戗沉默了下,许多福瞪圆了眼,不会吧不会吧。

    “想什么呢,不是。”

    “那你刚才那副沉默表情,不怪我想歪了。”

    刘戗说:“以后我们别叫王元孙连着姓叫了,他不爱听。”

    “那你叫他元元,不行和我王伴伴撞名了,那你叫他孙孙。”许多福给刘戗建议。

    刘戗一脸犹豫,“这样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你俩关系好多亲近,那你叫他元孙是不是有些生疏了,不像过命生死之交。”

    “也是哈。”刘戗觉得对,“你说的有道理。”

    没两日,刘戗嘴角有些青找上许多福了,许多福一看,“你嘴被打了?谁啊?”

    “王元孙。”刘戗含糊不清摸着嘴角说,其实王元孙下手不重,只是他那会说话,刚好磕到自己门牙上了,有些肿。

    许多福:?

    “还说呢,都怪你,我先是叫他孙孙,他盯着我,我想他不喜欢孙孙,这也是,跟孙子一样,就改口叫他元元,然后他就揍了我。”刘戗提起来还一肚子委屈,“都是你说的。”

    许多福:“……你真当着王元孙面这么叫,我以为咱俩背地里闲聊逗闷子玩呢,不是刘戗你脑袋瓜怎么长的。”

    “你还倒打一耙!”刘戗生气,扯着嘴角斯哈斯哈疼,又说:“就该你叫。”

    许多福:“我才不叫这个,我和王元孙又不是好哥们,这么叫人家,肯定挨揍——哦我是孤,他不敢,你就活该了。”

    “还有你上次说,王元孙不爱我们连名带姓一起叫,是他自己说的还是你猜的?”

    不用刘戗回答了,许多福一看刘戗那副心虚模样就知道是刘戗猜的,王元孙是有点阴暗疯癫但是平时和刘戗玩那都是正常的,人也成熟,没刘戗幼稚,名字这小事,王元孙想的怕是怎么弄王佐。

    “还有他小厮改名字,是他改的,还是你烦他,他随你改的?”

    刘戗:……

    好的,全是刘戗一门心思自作多情想的。

    刘戗给自己挽尊,“你不懂王元孙,王忠改刘忠这事肯定不是我自作多情,他就是嘴硬心软,顺着我来,心里也这么想。”

    他和许多福关系好,如今被许多福这般‘笑话’,刘戗也没想过把刘忠之前说:老爷不喜欢少爷和刘少爷玩,少爷还愣要和刘少爷玩这事说出来。

    如果说出来显摆了,就能断定这段友谊他可不是自作多情一头热,王元孙也很喜欢和他做朋友的。

    刘戗想到这儿,心里有种隐秘的得意,于是不和许多福计较了。

    许多福见刘戗嘴角青的嘚嘚瑟瑟走了,扭头跟小同桌吐槽:“刘戗神经病吧,被王元孙打出M了。”

    “M是什么?”严怀津好奇。

    许多福面对年仅十二岁严津津小朋友单纯清澈的双眼,虽然他也是单纯男大,但他只是理论知识丰富,此时咳了咳,“没什么。”很生硬岔开话题。

    “还是咱俩好,我一开始叫你严津津,你都没打我。”

    嗯……这话怪怪的。

    都怪刘戗!

    严怀津顺着许多福的意思忘掉‘M’是什么这个问题,笑了下,说:“咱们是好朋友嘛。”

    “对啊对啊。”许多福点脑袋,只要不提上个问题,什么都可以聊。

    十一月十日,许多福问政时间,问政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早课时,阔别许久的王元孙回来上课,班里大家都很好奇,纷纷侧目,但是王元孙目光更冷了,大家看一眼忙坐的笔直端正。

    许多福多看了几眼,他可不怕王元孙。

    王元孙有些胖,气色很好,白里透红的,看上去养病这段时间过的还不错,身子板照旧,走路时尽管王元孙走的很平常,但还是有些不对劲,不是说跛脚,就是怪怪的不自然。

    中午休息时,许多福就当面问了。

    刘戗在旁边拉着许多福后退一步,许多福扭头看刘戗,“你怕我被他打?”而后很肯定说:“不会的。”

    倒不是他仗着身份。

    “冤有头债有主,他要干架也不是找我,你别发神经刘戗。”

    王元孙颔首同意殿下所言,神色平平没什么笑脸,说:“林御医说我左腿养病期间不能动,肉有些消瘦,之后走路多练练就好了。”

    “林御医还说你能练练?”许多福一个不信,拆穿说:“林御医说的是不要剧烈活动,正常走路先锻炼锻炼吧。”

    刘戗先睁大眼看王元孙,“你还骗我,昨天咱俩还打了一架,幸好我收着力气。”

    王元孙先没管刘戗哇哇叫,而是目色沉沉,“殿下下午可是要去问政?”

    “……别明知故问,想说什么。”

    王元孙单膝跪地,“殿下,我想面圣,有事要禀。”

    “我还以为什么事,你腿才好起来吧,下午带你一起过去。”许多福叫王元孙起,老气横秋说:“咱们俩不说至交好友,你心里明白算不上,同窗四年,孤在你跟前从不说场面话,直来直往,今日看在刘戗面子上跟你说几句掏心话,你心思别太重了,像刘戗学习,既然活下来了,别整日深仇大恨的,你还年轻,以后日子长久,痛痛快快潇洒的过。”

    许多福还以为王元孙要去跟他父皇告状,倒不是说告状哪里不好,只是时下孝道,子告父为大不孝,如今父子肯定做不了,还不如以后单独搬出来。

    这些小忙他是能帮的。

    此时的许多福万万没想到,王元孙是去告状,但打算告个大的。

    王元孙还是那副模样,不知道听没听的进去,许多福也不管了,言尽于此,倒是一扭头看到旁边刘戗美滋滋的呲个大牙,还甩了下马尾——自从他夸刘戗单马尾帅气,刘戗就喜欢这么扎头发。

    “你也知道小爷的胸襟广阔,日子痛快!”

    许多福:……“我是说你头脑简单。”

    “什么意思?”

    “意思你是猪。”许多福直白,还哈哈笑两声,“刘戗你果然是猪,这个都听不懂,得我说明白。”

    刘戗气得一胳膊揽着太子殿下脖子,打算给许多福一点教训。许多福再也不是从前小时候的红衣大胖小子,一个身手灵敏躲开,拍了拍掌,许凌官近前,挡在殿下身前。

    “你怎么玩不起啊,还叫帮手。”刘戗大喊。

    许多福:“你会武功我不会,你还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你都不害臊,我害臊什么。”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我看你能拿两只鸡,很有力气。”刘戗说。

    “我去问政了,不跟你瞎贫。”许多福丢下刘戗先溜。

    刘戗本来咋呼一二,此刻见王元孙要走,脸上几分担心,王元孙走了几步回头说:“你回去上课,我无事。”

    “知道了。”刘戗这才离开去演武场。

    崇明大殿台阶下,胥牧屿与何通二人已经候着,不知道等了多久,见到殿下先行礼,许多福抬手意思不用,带着人往宣政殿去。

    胥牧屿目光从王元孙脸上移开,脸上若有所思,如今黔中那边胶着僵持不下,圣上骂了王家,调了新将过去,三个月过去风平浪静,没听到战报。

    这位王少爷今日跟上,是想做什么?

    到了宣政殿,殿下先进,诸位在门口候着,过了一盏茶时间,赵总管来宣:“王少爷,请随咱家进来。”

    王元孙便进去了。

    许多福坐在暖阁间软榻上吃点心,哼哼唧唧嘟囔:竟然不让我一同听,听听都不能听了……

    书房内宁武帝坐在龙椅上,王元孙进请安行跪拜礼,宁武帝并未叫起,王元孙便一直跪着。宁武帝问:你面圣可有事情。

    王元孙答:圣上,学生告王家意图不轨,多年来囤积粮食藏有兵器,有造反嫌疑。

    宁武帝:……

    “你可知谋反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学生知。”王元孙道。

    宁武帝一时沉默,看着底下跪着少年。

    仲珵猜到王元孙可能来告王佐,看在许多福面子上,他就揽着这一桩‘芝麻官司’,子告父是不孝,但从别的角度入手,能糊弄过去,让王元孙跪一跪,回头斥责王佐,赏几板子给王佐。

    这场面不好让许多福看到,许多福嘴上说:我同王元孙又不是好朋友,才不会替他出气云云。

    实则许多福心肠柔和,跟小满了。见他要王元孙跪着,肯定脸上颇为操心,想提醒王元孙腿腿腿——

    宁武帝不在意王元孙的腿,即便是断了跟他也没干系。

    可现如今,宁武帝没想到这小子是想‘玉石俱焚’,“你可知道你姓什么?”

    “学生知。”王元孙抬头,看到高高在上威严的圣上,低头说:“学生是王家子,也是天下百姓,是圣上臣民,王家有不臣之心,理当诛尽。”

    仲珵:……

    这种熟悉的恨意,滔天的恨意。

    “起来,站着说吧,你可有证据。”

    王元孙恭顺站起,“学生没有,但是学生以前在王家时不小心听到过,过去十多年,黔中每年粮税不够,实则层层假账,将收来的粮食藏在哪里。”

    仲珵脸色未变,只是声音严肃了几分,“继续。”

    ……

    许多福在暖阁吃完了一盘点心喝了一盏茶,最后觉得无聊不吃了,问三花公公,“我的人呢?”

    “殿下,胥大人何大人还在外面候着。”

    “我父皇还有多久聊完?”许多福本想让胥牧屿何通二人先回去,至于进来歇一歇,父皇地盘,二人更拘束,他是个好上司,想着要是时间很久,不如让两人去崇明大殿松快一下。

    赵三花不知,恭敬说:“殿下,奴才去问问——”

    “你可别犯傻,我父皇在书房你别乱闯。”自打上次皇庄里,三花公公深夜叫醒父皇阿爹,许多福都有点怕三花公公了。

    赵三花知道殿下担心他,低头一笑说:“殿下,奴才去问问师傅。”

    “这样好,你去吧。”许多福松了口气。

    幸好许多福去问了,没一会赵三花回来,轻声说:“殿下,奴才师傅说今日不问政,圣上有别的事要忙,刚宣了刘将军。”

    “刘戗爷爷?”许多福怔了怔,又问:“王元孙呢?出来了没?”

    赵三花:“半柱香前,王少爷就出来了。”

    许多福便想,那应该跟王元孙没关系,可能是父皇临时有机密大事,不宜东宫这个草台班子听见去,当即是快快乐乐站起来,“知道了,时日还早,正好赶上回去上体育课玩。”

    太棒啦!

    许多福出去,跟俩位大人一说:“……你们二人站了半天快回去歇歇,传孤话,今日下午给各处送茶点。”

    给你们下午茶做补偿!

    何通乐呵呵的拱手谢殿下,同胥大人往东宫走,胥大人似是思考想什么,何通也没打搅找话聊,回到了东宫,果然胥大人去找温大人了。

    下午宣政殿,先是刘将军觐见,而后在外的九千岁也回来了,之后传了户部、兵部,还有些将军……一下午,宣政殿人员不断。

    到了傍晚,赵三花去崇明大殿传话,“今日圣上公务繁忙,许大人差奴才来说,请殿下今日自己吃饭,不必跑一趟宣政殿和紫宸宫了。”

    “知道了。”许多福答应完,神神秘秘盯着王元孙观察,王元孙还是一颗冷冻的,面无表情,见他盯梢,王元孙看过来,抓到了他。

    许多福:……

    王元孙眉头压了几分,小小幅度,似是疑惑。

    许多福:好像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王元孙近前,“殿下找我有事吗?”

    “你下午去找我父皇说了什么吗?”

    “我去告状了,不过圣上说子告父不孝,让我跪了一会。”王元孙说了能说的。

    许多福一听,当即拍了拍王元孙肩膀,安慰说:“愚孝不可取的,都说父慈子孝,父亲慈爱了,儿子才能孝顺,要是有个心肠歹毒不爱儿子的父亲,这也怪不了你。”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我父皇,我父皇是一国之君天下表率,不能轻易表明立场支持你的,你也不能往心里去,我父皇不容易,天天忙军国大事。”

    王元孙:“知宇岩污道了,我不会怨怼圣上的。”

    许多福这就放心了,他真是个好儿子,在外维护父皇形象。

    第二日傍晚时,一家三口吃饭,许多福一日没见阿爹先是有说不完的话,结果发现父皇也没嫌他话多,甚至目光慈爱看他,还给他剥了一把核桃仁。

    吓得许多福毛骨悚然,“父皇,您没事吧?”

    仲珵将核桃仁塞许多福手里,闻言也没生气,反倒笑呵呵跟小满说:“咱们多多啊,是真的孝顺。”

    王元孙那小子恨不得王家满门抄斩。

    竟然、叫、他、多多?!许多福回想这两日,他没犯错也没折腾什么,倒不是说父皇没叫过他多多,他小时候也叫,长大后一般情况叫他多福、许多福,生气了许多福三个字会重音,偶尔叫他呆瓜。

    至于多多,他父皇觉得这称呼有点肉麻,还说他都多大了。

    现在他不大了?他马上过十五岁生日了啊!

    许多福目光求救看向阿爹。许小满也是慈爱笑眯眯,“我就说了,我们多多是真孝顺宝宝。”

    阿爹竟然叫他宝宝!

    虽然阿爹是很疼他、惯着他,但是他十五岁了,阿爹叫他宝宝。

    太子殿下真的有点害怕了。

    他真的没干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害怕[爆哭][可怜][药丸]

    第72章

    这日晚上,月明星稀,内侍挑着灯。

    “伴伴,我阿爹是阿爹吧?”其实阿爹还好,阿爹不像是换人了。许多福想。

    王圆圆纳闷,这什么话,也老实回答:“自然了,督主就是督主啊。”刚还夸了他,说什么多多你照看的好,能打理东宫还能狗仗人势——

    这词糙了些,但王圆圆不计较,还挺喜欢。

    他也是个糙人。

    “那你说,我父皇是不是我父皇啊?今个怪怪的。”

    王大总管本想说‘这肯定是’而后一愣,“圣上今日也夸了我。”吓得连‘咱家’都忘了自称了。

    许多福一脸‘对吧对吧’跟王伴伴面面相觑看了又看。

    太子回东宫没坐轿,许多福和王伴伴是从紫宸宫出来走回东宫的,因为刚晚膳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虽然他每次吃饭就没有不爱吃的。

    外加上俩爹今日特别慈爱热情,许多福干饭干的多了,有点撑,热情难却不知不觉间吃完了皇帝爹剥的核桃,现如今慢慢踱步往东宫走。

    太子脚步慢了下来,内侍金吾卫跟着的也慢了。

    许多福抬头看月亮,月亮还挺大,“快十五了。”

    “是。”王圆圆也抬头看。

    许多福又收回目光,跟王伴伴说:“我父皇龙气护体,应该、不至于、被穿了。”

    王圆圆听不懂但很有奸宦那味,点头附和说:“殿下英明,所言极是。”

    “而且我阿爹还是阿爹,父皇要是换芯子了,阿爹肯定知道的。”许多福想刚才饭桌上,俩爹还是一如既往撒狗粮,顿时放松起来了,又想:“那为什么今晚对我特别好呢。”

    好的有点热情肉麻了。

    奸宦王大总管说:“定是因为殿下好,殿下值得。”

    许多福听了点点头,“有道理!”

    “我这么人见人爱的,俩爹昨日没见我,今日想我热情了些很正常。”

    “嘿嘿~我可真讨人喜欢。”

    许多福想通了,高高兴兴意气风发回东宫睡觉。

    十一月十二日,黔中边关八军情百里加急,骑马的传令兵从盛都南正门穿过闹市没停,一路到了太极宫门前下马,金吾卫一见,先派人进宣政殿通报,同时见令牌搜身完毕,立即放行。

    赵二喜匆匆来候,带人到了宣政殿中。

    不消片刻,内阁先听到了消息,看向林首辅。林首辅面色凝重,其他人问小内侍:“令旗是黔中的?看清是哪路了没?”

    小内侍摇头,“只知南正门进来的。”

    “首辅大人,是不是黔中又有什么军情了?”这就是明知故问。

    另一人道:“七月时圣上骂了王家兄弟,派了黄、梁二位将军前往,黔中那边夷族、戎族两个小族,如今四五个月过去了,许是捷报。”

    是捷报就最好了。

    “诸位莫要着急,等会就知。”

    半柱香后,圣上宣林首辅还有几位大人觐见,之后赵二喜派内侍传遍各处,原本十五号的早朝,改为明日上朝。

    东宫太子也收到了消息。

    许多福好奇,“怎么改成明日了?”

    赵三花不知也不敢揣测圣意,但是面对太子殿下好奇,赵三花对殿下很是亲近,弯腰低头凑近两步,小声说:“今日黔中有战情送来,圣上震怒。”

    就这两句,也没说结果,但许多福能猜到了。

    “知道了,伴伴你送三花公公。”

    赵三花:“不敢,奴才先退了。”

    “嗯。”许多福还在思考战情,面色有点不太好,又小小叹了口气。旁边严怀津想说什么还是没说。

    刘戗其实听见了,说:“兴许是打胜了好消息。”

    许多福看刘戗更叹气了。

    严怀津则是说:“十五日早朝,如今提前两日,若是捷报也不急的。”

    刘戗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不可置信说:“咱们大盛,打不过两个小族?”这听听像什么话。

    此话刘戗到底没说出来。

    刘戗自小在军营长大,肃马关的军营,他父亲的拜把子兄弟,各个好手段好本事,他是听这些长辈说打仗故事长大的,对大盛很有自信,那些周边小族、小国,刘戗其实心底里是瞧不上的。

    他们大盛国强兵壮,以前那些小族频频来扰就是臭苍蝇,没什么大力气,只是烦人恶心的紧,有他们肃马关军驻守边关,十多年了就没见再扰的。

    打几顿打怕了,就不敢来犯,过界。

    对于黔中,刘戗想当然觉得和肃马关那边情况差不多,而且黔中比肃马关更富裕点。

    现如今听严怀津如此推断,刘戗先气的脸红。

    怎么会如此呢。

    “明日就知道了。”许多福皱着眉说的,只是心里想的另一件事,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于是下午体育课时,太子殿下都兴致缺缺无精打采。

    刘戗挨着王元孙练了会‘花拳绣腿’的拳法。先是王元孙沉着脸不知道想什么,刘戗就主动过去找茬打打闹闹玩,只是玩了一会也提不起兴致来。

    “你怎么了?”王元孙便问。

    刘戗把今日听到的一说:“黔中军那么不堪吗?”

    “是啊。”王元孙冷冷道:“王勉是个废物。”

    刘戗知道王勉是王元孙的叔叔,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之前黔中是王佐管军营的。

    王元孙像是知道刘戗要说什么,直接说:“王佐带兵,那些敢来犯的小族会扒皮充草挂在边关警戒,王佐治军靠重赏,两族的女人、孩子都是奴隶,凡是听他指挥是他的心腹将士,在黔中横行霸道草芥人命,都不会有事的。”

    “军在黔中高于一切。”

    刘戗有点吓到了,先看没有其他人在他们附近,才跟王元孙说:“这有些土皇帝了。”

    “王家在黔中就是土皇帝。”王元孙看向小心谨慎的刘戗,说:“我以前是王家‘嫡子’,见多了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事情,还有欺压百姓强抢民女,那边王佐三大心腹,他们府里儿子亲戚都是如此酒囊饭足畜生。”

    若是他不来盛都,久而久之,他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身处那样环境,只有王家划下的‘听话’、‘强者’才能立足。

    至于对圣上敬意?哈,只是面上说说而已。黔中那边以王家为首的势力,只认王家的。

    “重赏之下,尚且有些勇猛的,想取而代之三大将军,谁不想过土皇帝说一不二的好日子呢。”王元孙语气讥讽,“王佐在盛都四年,王勉管,那边全废了吧。”

    刘戗面色严肃,去拉王元孙的手,王元孙本来沉浸在恨意中,一时被拉了个正着,反应过来要甩开,谁知道刘戗紧紧握着,他甩不开,便看向刘戗。

    两人都怔了。

    因为刘戗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脸。

    “王元孙,你恨王家恨王佐王勉,他们活该,想要王家完蛋也没什么,但这些话在你还没脱离王家之前,先别说了。”刘戗说到这儿,嘴皮子动了动,还有些话没说完。

    他不傻的,隐约觉得王元孙骨子里是个反骨头,不信忠君爱国那一套,但是刘戗信,自小受家中教育,他字认不全时就听爷爷说过好多这般故事。

    不管是做将军还是当兵卒,要保卫大盛每一寸疆土,忠心耿耿替陛下效忠,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英雄就该如此。

    但奇异的是,刘戗没说完的未尽之语,王元孙看懂了。

    替圣上效力卖命守护疆土?

    王元孙自私自利冷心冷肺,原先是恨王家全死绝了,有时候恨起来,发起癫狂更是恨不得这世上所有人都死绝,哪里像刘戗这般热血胸膛装着一颗忠心。

    因为偏开头当看不懂,也没说什么话。

    二人沉默了会,当无事发生。不过刘戗没一会就又好了,这人有脾气,但是直来直往很好哄,有脾气了也是立即发了,发完就好。

    像现在藏着情绪还是少见。

    许多福那边无精打采,严怀津宽慰不了,便静静坐在一旁陪着许多福,过了好一会,许多福问小同桌你在干嘛。

    “我在想晚上吃什么。”严怀津一本正经回答。

    许多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捏捏严怀津发揪,哈哈说:“严怀津你骗人也要打草稿的,这可是我的话。”

    “那你说晚上吃什么。”严怀津也笑了。

    许多福:“心情不太好,吃点爆辣的。”

    “会胃烧。”严怀津并未阻止,而是说:“你备点牛乳解解辣。”

    “知道了,那我吃不要那么辣的,太辣了晚上睡不着,我有一天嘴巴都辣肿了。”

    严怀津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他见过。

    两人聊了会食谱,许多福果然好了许多,体育课一结束,许多福就跟顺才说了他的晚饭菜谱——要一锅超级辣的麻辣烫,再备上甜口点心还有冰凉的牛乳。

    顺才应声去传话了。

    傍晚放学,许多福也没去宣政殿和紫宸宫回他的东宫了,先是换了外袍,往书房去写作业,叫了文而旦来陪,属于是殿下写到哪儿忘了什么词和典故,文大人是人形词典。

    顺利写完作业。

    胥牧屿早在半个时辰前也写完了殿下今日的作业。此时文而旦拿着殿下作业递给上峰胥大人,胥大人一一看过,又是两篇南辕北辙的文章。

    “马上下值了,殿下说不急,胥大人明日再来写。”文而旦道。

    胥牧屿点点头,“走吧一道回。”

    在东宫差事很简单,也从没有‘加班’一说,宫门是夏日下午六点落钥,冬日是下午五点,而东宫这些当差的大人,基本都是提早一炷香就放。

    殿下开的恩典,怕他们因为什么给耽误了,万一宫门落钥回不去就不好了,早早放。要是谁家有事情,请假更容易,不过各位大人还是很惜这份差事的,就是文而旦孙子过满月,也没请假。

    此时文大人顺利出宫,天还是亮的,坐在马车上满脸的皱纹也有些深刻愁苦,文大人是替殿下愁,今日殿下情绪不佳,不知是为何事,他问了一下,殿下也没说。

    唉,希望没什么大事。

    天黑了。

    王圆圆来问殿下要不要传膳。许多福撑着脸颊说:“吃吧。”

    这边膳还没摆到桌上,圣上和九千岁到了,于是许多福精神高兴了些,快快说:“还要麻辣烫,别太辣了,一份中辣一份三鲜的,给我父皇多来点芝麻酱。”

    皇帝爹爱吃麻酱。

    许小满见多多那一大盆子辣椒,吓住了,“吃这么辣?”

    “天冷辣了好吃,我还有点心牛乳。”许多福忙说。

    许小满见状点点头,也没阻止多多吃‘爆辣’款,一家三口坐定,仲珵看许多福那副‘馋的流口水’模样,便好笑说:“你吃你的。”

    “嘿嘿,放凉了的话油有些腻,阿爹父皇我就不客气了。”许多福摩拳擦掌开始吃。

    没一会圣上和九千岁的麻辣烫也上来了,圣上到,御厨不敢只给上个大盆麻辣烫——这是殿下口味,连带着还送了八个菜,冷的热的素的荤的都有。

    仲珵在许多福这儿用膳也不挑剔讲究。

    等晚膳用完,许多福脸红彤彤,鼻尖冒汗,正吃甜口点心,一手端着盘子让阿爹也尝一口。许小满那份不辣,刚吃了多多两口,辣的够呛,便也拿了一块,只是没吃。

    “宝宝,我和你父皇决定了,明日上早朝就宣布御驾亲征。”许小满说。

    许多福刚吃爆辣的红彤彤双眼眨了下,像是仔细听那番话什么意思,嘴里点心嚼嚼嚼,过了会,说:“阿爹你先吃点心,辣的厉害。”

    “宝宝。”许小满心里叹气,站起来揽着多多到了怀中轻轻拍了拍。

    许多福坐着头趴在阿爹腰间,瞬间眼泪就出来了,嘴硬还说:“辣的。”

    仲珵也沉默了,连逗许多福都没逗。

    “阿爹、父皇你们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许多福吸了吸鼻子说。

    许小满答应:“好。”

    仲珵:“知道。”

    许多福也没说‘说好了明年才去为什么提早’、‘说好陪我过生辰’这种话,他知道父皇阿爹不仅是他的俩爹,也是大盛百姓的天。

    他们锦衣玉食,受万民奉养,有责任庇佑百姓的。

    许多福在他阿爹腰上哭了一顿,最后仲珵看了过去,许多福抽着气说:“你们快走了,还不能让我抱抱阿爹哭一会吗!”

    “父皇,你别太醋了。”

    连许小满都面色严肃看仲珵,实则给媳妇儿打眼色,意思多多现在正虚弱你让着点。仲珵:……

    “朕是想说,许多福你鼻涕和眼泪抹了你阿爹一腰。”

    许多福立即一个起身,阿爹腰间确实湿了一片,但他给自己澄清:“只有眼泪,我不流鼻涕,我又没感冒,哪里有鼻涕。”

    “没事,我不在意。”

    仲珵递了手帕过去。许小满:……到底是接过了,只是给多多擦了擦。

    许多福又笑了起来,然后发现他好像真的流鼻涕了。

    肯定、因为、麻辣烫、太辣,才有鼻涕。

    本来伤感的氛围因为许多福尴尬到‘无地自容’结束,许多福一边擦鼻涕,最后顶着大红脸去洗脸了。仲珵看仓皇而逃的太子殿下背影,笑出了声,许小满也跟着笑了。

    俩爹背地里笑话了好一会太子。

    等太子出来时,俩爹又正正经经起来,都是担心关心呵护太子。神威的太子殿下丝毫没察觉到什么,还怪享受俩爹的关心,试探的提了一些要求。

    比如:“那过年时,还是我管家宴?我能坐到主位吗?”

    仲珵:“能,你还能坐在龙椅上。”

    太子羞涩矜持:“父皇,这就不必了,儿臣还很瘦弱挑不起这个担子。”

    宁武帝好笑忍住了。

    太子又说:“那我监国的话,还去崇明大殿读书就有些太忙了。”

    宁武帝:“崇明大殿你不想去就暂时不去。”

    太子一个明喜,yes出声。

    再再比如:“我还要上早朝吗?我怕我控不住场。”

    宁武帝先问:“你是想上还是不想上?”

    太子羞涩:“我又想坐上面咳咳我坐的太子宝座,又怕出岔子被架起来。”

    “那便一个月两日早朝。”宁武帝定下了。

    太子闻言一喜,狗胆越来越壮,得寸进尺:“那早朝时间——”

    “不许改。”

    太子:……

    “父皇,儿臣觉得早朝这种严肃的事情,儿子还很脆弱,好像也不用上。”

    宁武帝强势,“你说的两日,就这样吧。”

    许多福:好叭。

    许小满在旁听到尾,肚中快憋不住笑了,于是揉了揉多多的后脑勺,说:“去黔中没你想的危险,虽然战场刀剑无眼,但是御驾亲征是壮足我方士气的,而且那边经过四年打乱了不少,很好收拾。”

    许多福一听也安心了不少。

    “我信阿爹和父皇。”

    “乖。”

    仲珵则是跟许多福说:“朕打算封胡太傅为太子太傅,严宁调入内阁办差,给你崇明大殿重新选了两个少傅,都是文采过人,先这么办。”

    “说是你监国,平日有内阁在,林首辅、周如伟、严宁,这三人都可听,要是三人意见不同争论起来。”

    许多福答:“我先让他们争?”

    “若是关乎民生,百姓等不了,你自己定。”

    许多福急了,“我定?”

    许小满对此很信任多多,多多写文章差一些但是对百姓很仁厚。仲珵对许多福急头急脸倒是很淡定,说:“你行的。”轻描淡写三字。

    我行吗我行的……吧,我行的。许多福心里告诉自己,急躁也定了下来。

    “东厂我交给林贤,王圆圆知道,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若是不确定什么,想查哪个大人的底细,也可以。”

    许多福这会好奇心又上来了,“满朝大臣底细都能查吗?”

    “都有底子存档。”许小满笑了下说:“要是具体的事,再查也行。”他知道多多不会乱用,倒也没多叮嘱。

    一家三口说了会话,夜深了,宁武帝和九千岁才起驾。俩爹一走,可能刚才说了许多朝中事情,能用、可用的大臣名字,有好多名字姓很熟,都是大殿同学的爹,许多福并没有乍一听俩爹要走他监国那么焦虑害怕了。

    打了个哈欠,牛乳喝多了去解手洗澡早早睡,明日还要上早朝。

    许多福穿着睡衣滚到床上,突然想起来,“伴伴,我阿爹说的林贤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殿下还记得林正吗?”

    “记得,林正大哥嘛。”他一说完,见王伴伴点点脑袋,给他松了床帏都走了,许多福才反应过来,林贤是林正的大哥?

    谁家俩兄弟都卖到宫里做太监啊。

    许多福临睡前还想着明日问问王伴伴此事。

    第二天天不亮,许多福被从被窝挖出来,之后穿衣洗漱套了衮冕,照旧是干嚼了一个炸鸡汉堡,略略能精神些。

    “出发吧。”许多福坐在轿子上,想起来昨晚睡前的好奇心,问了王伴伴。

    王圆圆说:“林家俩兄弟是被后娘卖的,先是林正被卖了,林贤大林正两岁,回家找不到弟弟,听闻后自己跑去找牙人自己卖自己。”

    “偏不巧,就耽搁错开几日,俩兄弟去处不同,找了半年多林贤才找到弟弟,林正那会也惨,那小子殿下也见过,林贤要稳重许多,林正就听督主和他大哥的话。”

    “林贤听督主的。”

    许多福点点头,心想东厂这些人,包括王伴伴对阿爹都是心服口服,王伴伴和阿爹还能说从巫州结识过来的,而东厂其他太监都能如此,说明阿爹有识人、用人的本事。

    于是太子殿下心里默默求:我是阿爹的崽,应该也不差的。

    他监国,肯定行!

    天还未亮,宣政殿正殿鼓声三响,百官进殿行大礼。许多福坐在太子宝座上,不知道是他提前知道还是真的,今日大殿百官神色肃穆许多。

    父皇叫起,之后上早朝,言官都没上前‘开胃菜’。

    赵大总管捧着昨日军情折子递到前排。

    “读。”宁武帝道。

    武将捧着折子刚开始声音若洪钟,之后往下读顿住了,而后脸涨红,大骂了声:“戎夷二族胆大包天!竟敢如此要挟我们大盛——”

    “是王家废物。”宁武帝厉声。

    众沉又是下跪请圣上息怒。宁武帝:“林首辅,你读,读完。”

    林首辅跪地读折子,声音不如武将洪亮,但是满殿寂静,百官一字一句皆听明白了,武将全都气红了脸,文臣则是低头思索。

    许多福也才知道,原来两族将黄将军抓了,现如今两族‘求和’,说是求和,其实是要大盛退兵割让边界城池换黄将军。

    黄、粱二位将军是七月份父皇派出去的。

    不仅黄将军被掳,梁将军守城三日,等黔中王家各处支援,幸而来人了,保全了全城百姓,不然梁将军要殉城。

    至于支援的是哪路,许多福听父皇这么骂王家,肯定不是王家派系。真是可恶。

    军情读完,满朝静悄悄,直到宁武帝问:“诸位作何想?”

    礼部有人站出来说了一大通,意思戎、夷二族小族不足为惧,现下抓走了黄将军也不敢要黄将军命,说明两族惧我大盛,不如求和谈判。

    宁武帝脸色沉沉,“来人,扒了他的官服脱了他的官帽,拉出去仗三十,下狱。”

    “圣、圣上——”礼部官员顿时面如金纸,却不敢求饶,以头嗑地,被金吾卫拖了出去。

    朝中更为安静,有些文臣背脊都是冷汗。

    武将不知想什么,有人看刘老将军,有人则是想站出来请命又有些顾虑——黄、梁两位将军排兵布将不比他们差,为何折戟到了黔中?

    以前都听说黔中是王家地盘。

    有武将提议:“圣上,王佐罪该万死但此时战情紧急,不如将王佐放回去让他戴罪立功。”

    此人倒不是王佐派系关系,只是如今局势,对内还是对外自然一目了然,先将黔中边关安顿好了再说其他。

    就因如此,宁武帝看了眼武将,“自己去外面领二十杖。”

    “臣领命。”武将干脆利落出去了,只是心里想不明白,此时用王佐稳定局势、清理边关两族更快。

    他不知黔中王家的野心以及黄、梁二人危险重重谁造成的,以及若真用了王佐,天下只会更乱。

    宁武帝不是委屈求全之人。

    文臣武将连着被打,此时无人敢站出来。宁武帝倒是站起来了,说:“朕决定亲征黔中,尔等不用异议,兵马粮草已经在去的路上,三日后出征,今后太子监国……”

    一连串的命令。

    许多福第一个站出来,单膝跪地抱拳,“儿臣领命。”

    “臣等遵旨。”

    文武百官跪地领命。

    即便是不认命想阻止圣上亲征——毕竟危险重重,但前头两位大臣被打了板子,也没人敢此时站出来劝谏,只能稀里糊涂很快速领命了。

    今日早朝时间最短了,半个时辰便退朝了,可谓是高效率。

    许多福比起之前几天——他光猜测没定下来,有些心不在焉惶恐害怕,昨晚一家三口聊了许久,现如今真定下来了,许多福便不再畏惧,脸上甚至有几分坚毅和威严来。

    文而旦今日见殿下,跟东宫那位会开玩笑的殿下像是两个人,他不由低头,殿下便是殿下,以后的君主。

    许多福没去崇明大殿,他在宣政殿临时抱佛脚学习,父皇早些日子就安排好了,粮草都已经提早走了,现如今他才知道。

    “三日后,大军出发。”仲珵道。

    许多福像个大人点点头,“我知道了父皇,到时候我去送您。”

    仲珵忙里抽闲笑了下,说:“不用,你睡吧,那日早起。”

    “我去送我不睡。”刚还气定神闲的太子殿下现在语气有几分任性了。

    宁武帝慈父,好好好了三声。

    “对了,你跟刘戗还有王元孙好好道个别。”

    许多福:“?”反应过来了,“他俩也要去?!”

    “不是,刘戗为什么会去啊。”

    王元孙去黔中他能想来,但是刘戗——他想到梦里情况,有点揪心。

    仲珵好脾气给儿子解释说:“二伯求到我跟前的,说他年迈上战场怕是力不从心,此次行军让刘戗跟上,我说了刘戗还年幼,二伯说当日我舅舅上战场也是这般年岁。”

    “刘戗是不是早都知道了?”许多福问完觉得不会,刘戗那直肠子性子,要是早知道随军肯定在他面前哈哈哈的得意高兴。

    仲珵又说:“这三日你不想上学就不上,跟着刘戗好好玩玩。”

    刘七谦就这么一个儿子,上战场,仲珵也不会当主力用的。若是旁人替十五岁孩子这般求到御前,仲珵肯定不给好脸,觉得对方是想捞军功的,但他知道老将军肯定不是此原因,是想让刘戗磨练磨练。

    但战场上,谁能保证平平安安万无一失。

    因此仲珵也没多说,省的说多了,许多福又要急眼,开始担心他和小满,小满刚哄好了儿子,他不能惹许多福。

    “去玩吧。”仲珵摆摆手打发小孩出去。

    许多福:……

    孤现在是监国太子是要管整个大盛的大人了!

    于是孤就乖乖离开了宣政殿,而后杀进了崇明大殿,刚上早读,众人给殿下行礼,许多福本来找刘戗说事,一看刘戗屁股都坐不住在哪呢犯贱招猫逗狗——惹王元孙。

    王元孙冷脸不理,刘戗嬉皮笑脸很欠揍。

    此时刘戗见许多福来了,两人目光一对视,许多福一看刘戗这副神态就知道刘戗也知道了,果然,刘戗喊:“你可总算来了,我跟你说,我要随圣上出征了。”

    昨晚爷爷几次欲言又止,叮嘱他要听话,别冲动云云,还问他小时候行军、急救保命经验,刘戗还纳闷,以为他们要回肃马关了。

    刘老爷子对孙儿到底心软,把实情交代了。

    刘戗高兴的一整晚没睡着,也忘了爷爷叮嘱:等明日圣上说了你再说,别说到前头走漏消息。

    但这不是许多福下早朝回来了,圣上肯定说了。刘戗心想。而后扭头看到王元孙,又心虚想:他就跟王元孙悄咪咪说了,王元孙不是多话的人,而且跟全班关系都不好,肯定会跟他保密的。

    因此王元孙听见了也没事。

    他不算泄露!

    刘戗心里这么想,还是有点心虚,此时追问:“那什么今日早朝圣上说要御驾亲征吧?”

    “呵。”许多福一个冷笑,本来想吓唬吓唬刘戗,但想到刘戗要去战场,说出口的话成了,“你这样的大嘴巴,到了战场要嘴巴紧一点,注意安全,多留个心眼,别傻实了。”

    刘戗听完,只有:成了!

    他要随圣上去黔中边关打仗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孤不想做大人但现在是大人[爆哭][爆哭][爆哭]

    第73章

    仲珵连赵二喜都没带走。

    出发前一天,许小满晌午刚过就回来了,去宣政殿找崽玩。

    许多福三日没上课,整日跟‘游魂’似得,往宣政殿一杵,紧张兮兮开始学政,他不觉得自己紧张,还觉得自己老松弛了,其实俩爹看在眼底,都明白崽在害怕。

    仲珵基本上是不让许多福久留,没一会就撵小孩出去玩玩。

    许多福自长个头以来,他皇帝爹很久没把他当‘小孩’了,天天逗他嫌他怼他,但是如今却把他当幼崽小孩那么看待,许多福反倒不习惯。

    他把话如此一说。

    仲珵:……气笑了。

    “许多福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许多福:对对对对味了。

    许小满进来就听到这一句,当即是眉头一竖,仲珵怎么这么说多多,都快走了,留多多一人现在还骂孩子,敢情不是仲珵生的是不是!

    越想越火大的九千岁脸上也带着薄怒。

    “父皇,我的好父皇,你终于变回来了!”许多福高高兴兴说。

    刚进来脸上带着薄怒的九千岁愣住了。

    而后夫夫对视了一眼,仲珵是一脸‘委屈’,打眼色‘看吧不是我的问题许多福有毛病’,九千岁回‘就算多多有毛病你也不能说出来’。

    有毛病的太子殿下高兴的不得了,先喊阿爹,许小满见多多高兴,脸上薄怒也没了,忘了‘兴师问罪’媳妇这事,高兴说:“中午吃了没?”

    又问吃什么。

    许多福一一回答,父子二人往偏殿去了,赵二喜亲自奉茶,殿下以前爱待的软榻小几上全是许多福爱吃的零嘴,肉干、点心,甜咸酸三种口味,还有各类剥了壳的坚果,都是赵三花亲手剥好的。

    总之,这三日许多福在宣政殿是受到了许多偏爱——本来俩爹就疼孩子,现如今这三日,许多福就是要登天,俩爹一个给找梯子一个扶着梯子让多多上,还怕危险不行俩爹先上给探路的架势。

    许小满坐下吃点心,让赵二喜取跳棋来,“今日一下午都没事,跟阿爹玩会。”

    “好啊好啊。”许多福到底不是真喜欢问政,越听他父皇处理政事越紧张,心里想若是他遇上了这个问题,肯定想不到父皇想的那般。

    此时棋盘摆上桌。

    父子二人一头坐一个,许小满说:“赌个什么做兴头。”

    “阿爹我这儿有坚果赌不赌?”许多福说。以前都是赌坚果、点心的。

    他们父子玩这个不赌银钱。

    许小满摇了摇头,神神秘秘说:“阿爹跟你赌一个藏宝图。”

    “?”许多福一个瞪圆眼,同款小声:“真的假的?”

    “真啊,阿爹能骗你不成,你别告诉你父皇。”许小满故意说最后一句。

    许多福一听,满脸都是震惊的‘我去我去我阿爹背着我父皇还有大秘密’,“阿爹你的私房钱吗?”

    “你小瞧阿爹了。”许小满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压低着嗓门说:“你知道阿爹管的是哪里?”

    “东厂啊。”许多福答。

    许小满点点头,要说什么,先抬头看向伺候的赵二喜,“你,带人出去,别偷听啊,要是跟圣上告密我是不承认的,看他信我还是信你。”

    赵二喜:……

    算了他出去了。

    屋里没人了。

    许多福本来不信,觉得阿爹把他当小孩哄着玩,此时被气氛一烘托,顿时紧张又好奇起来,“阿爹到底是什么?”

    “前朝大昭皇帝姓楚,大昭其实富得流油你总该知道吧。”

    许多福点头,学过历史,尤其是前朝灭亡史,胡太傅最爱跟他讲这个,尤其拿几个昏庸无能的皇帝给他举例——许多福怀疑胡太傅是敲山震虎吓唬他,告诉他你别不学好,看看这些昏庸皇帝下场凄惨,再看看昭国微末时,即便有才能杰出的臣子在,也无法力挽狂澜。

    胡太傅最爱讲保帝、献明帝、天泽帝等几位昏庸无能废物点心皇帝,偶尔也讲一讲昭太-祖如何发家的,以及昭国怎么灭亡、哪里转折急下。

    许多福还自己做了表格,一目了然。

    昭国有三百年历史,是基本没有科举制度,昭国朝廷都是由门阀组成的,这些门阀同昭国一起成长史,积累了许许多多财富。

    到了末时,楚志皇帝想开辟科举做改革,可惜在位八年被毒死,之后短短二十三年时间,历经了七个皇帝,这些楚姓皇帝都是大门阀宇文家、澜氏两大家族的傀儡皇帝。

    昭国亡楚聪帝手中,但楚聪帝才八岁大。

    这口黑锅就特别夸张了。

    “东厂是你父皇登基后改这个名字,由我接手,但是在前朝时两大门阀还要做表面功夫,宫里内监基本都是两大门阀的人,宦官当政,各有各的利益,虽然没有明确的衙门,但有个‘鹰爪’称呼,咱们太-祖平定天下,安稳了后,宇文、澜氏两大门阀全砍了。”

    “但你想想,按照两大门阀族谱好杀,但那些宫里的鹰爪太监怎么理清?”

    许多福听懂了一些,他先偷摸看门口,门关着,小脸又有点复杂,气音说:“阿爹,咱们这样背着父皇不好吧。”

    “我也没偷人啊。”许小满先直愣愣说。

    许多福一愣,也对哦。

    “再说这个藏宝图只是一些内监口口相传下来的东西,兴许没影呢。”许小满说的模糊真假难辨。

    许多福:“也是哦,万一是假的,我父皇知道找了半天是场空也不好。”白高兴一场。

    “你父皇不是财迷。”

    “对对对。”许多福点小脑袋,顿了顿,露牙没忍住笑,“我是。”

    许小满也嘻嘻笑,“阿爹也是。”

    父子俩笑了会,有了共同小秘密。许小满紧跟着说关键点,“到了本朝其实时隔快百年了,只有寥寥几条线索,根据口述画了个地图,今日阿爹就跟你赌地图。”

    许多福张圆了嘴巴,“阿爹,赌这么大吗?”

    “我没什么赌注啊。”

    “我想想。”

    许小满从怀里掏出黄色有些泛旧的旧皮纸,拍桌上,说:“阿爹想好赌注了,不管谁赢谁输,这个地图都给你。”

    许多福感动的眼泪汪汪,“阿爹,这样岂不是你亏了。”

    “有没有影两说的事,阿爹也不亏,还劳烦你找东西跑跑腿了。”

    许多福去拿牛皮纸,一摸——他摸不出什么,但是这种泛旧的手感神秘的色泽,真的有点影啊!当即说:“行,我要是找到了,阿爹七,我三。”

    他说完,又快速说:“不如阿爹七,我二,再给父皇一成,从我的抠出来。”

    “行!”许小满一口答应,“我们多多就是孝顺。”

    然后父子俩开始玩跳棋了,许小满和许多福不愧是亲生父子,俩人棋艺差不多,杀的是‘棋逢对手’,不是你赢就是我赢,不上不下,下的途中抓耳挠腮还要比划一下如何‘搭梯子’飞跳过去,但很显然顾头不顾腚,飞一次行,第二步时就差了,老老实实走一步。

    仲珵进来就看到父子俩岁月静好模样,坐在小满旁边,也没插嘴教下哪里,就喝着茶仔细看,看的眼底盎然趣意。

    下了一下午,玩了九局,是许小满胜五局,不过要是玩十局,那就打平手了。许小满耍赖说:“不玩了不玩了,天黑了吃晚饭,爹赢了这个地图也给你,不过分一下,我六你三,你父皇一。”

    仲珵不明白,眼底糊涂,“什么东西?”

    许多福吓得忙看阿爹。

    许小满哈哈干笑了两声,说:“我俩赌的坚果。”

    “那朕不吃了,全给许多福吧。”

    搞得许多福还有点点愧疚,说:“阿爹,不如你六,我父皇三,我一吧。”

    “都行,随你了。”

    仲珵:“许多福如此孝顺,那朕就吃了。”

    晚膳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许多福说他今晚要宿在紫宸宫,夫夫二人也同意了,反正就是无条件惯儿子。

    夜了,许多福先回东厂,仔细摸摸胸口装的‘藏宝图’,回去路上摸了三遍确认没丢。

    夫夫二人回紫宸宫。

    仲珵牵小满手,“许多福真信了?”

    “你都看见了还问。”许小满说。

    仲珵嘴角没压住,笑骂了声‘小愣子’。

    许小满捏仲珵,“可不许说多多,你没听见,我说瞒着你,多多还说找到了宝藏,从他那儿抠出来给你,从原本的他二你一,现如今变成了你三他一。”

    许小满越说越觉得自家崽是个天底下最好的崽。

    不愧是本公公生的。

    仲珵嘴上这般说,其实心里很熨帖舒坦,说:“他就是很好,稚子纯善,不愧是咱们俩的孩子。”

    这还差不多,夸多多的话,就让媳妇也沾沾边。

    至于那张牛皮纸做旧的藏宝图,昨天东厂太监才现做出来了,督主要,那就做,前朝两大门阀宝藏这事在东厂不算什么秘密,之前也有人好奇找过,不过都落空了。

    真假两说,还有人说这内侍留下的线索都是障眼法,真有宝藏但他们不知道,估摸长埋在地下。

    仲珵说是假的,太-祖雷霆手段永绝后患,极恨两大门阀,最初扯得旗子还是‘保皇护驾’,后来兵马壮大势力大了才是‘造反’,说昭国皇室楚姓气运已尽,亏天下百姓者,不配为帝,绝已。

    大盛立,顺应天意、民意,自然对前朝余孽赶尽杀绝。

    今宇文氏、澜氏两姓已绝。

    那会夫夫俩说起这个,仲珵还说了本朝的秘闻,那会战乱十多年,本朝定,地广人稀缺人缺钱,太-祖也没办法,根据前朝‘鹰爪’口信,掘金。

    其实就是挖皇陵、挖坟。

    两大门阀祖宗坟都刨了,还有楚氏王朝那些勋贵,什么金银宝藏值钱能用的现如今都装在大盛国库,用之于民。

    所以仲珵对宝藏一说,很肯定说没有了。

    至于小满做这张地图,纯粹是哄小孩,多多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了,他们两口子出发在即,多多每日待在宣政殿问政多紧张啊,临时给小孩布置个趣味活动。

    为此,宁武帝还给九千岁的‘宝藏图’添了不少内库宝贝,至于藏宝地方,掘金者还真遇到过不少机关密室,随便找一处,放了东西,等许多福和他的伙伴去开。

    在夫夫俩决定要御驾亲征时,闲聊就说起布置这个活动。

    “多多要是找到了,看到咱们俩的信肯定吓一跳。”许小满脸上露出几分促狭来。

    仲珵嗯了声,“以他那个脑袋,估摸咱们俩都回来了,他还没找到。”

    回应的是九千岁一个胳膊肘。

    “多多聪明着呢。”

    “是是是。”宁武帝握着九千岁拳头含笑应是。

    许多福回到东宫,身怀藏宝图,他有种自己果然是小说主角的感觉——俩爹主角光环就拉满了,现如今他配套也跟上了!

    不愧是亲生崽。

    许多福想着事关重大,也不敢把地图放书房,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把地图压在枕头底下——取出来,塞到枕头皮里。

    做完这一切,等了会,王伴伴把他洗漱东西、衣服都带齐了,许多福才去紫宸宫。

    夜里一家三口在暖阁说话,看上去氛围很轻松和和乐乐,但是仲珵一看许多福时不时扣扣手指头,便正色了几分,说:“朕有个用人秘籍你要不要知道?”

    “还有这东西?”许多福惊了。

    仲珵便亲自取了折子递给许多福,“本来是走后,让赵二喜给你的,看你天天心神不定,这有什么好怕的。”

    许多福一看,奏折之中有足足四十个官员名字,直白的写着性格、利益牵扯、派系——哪怕是沾一点点边,立场暧昧,都写了上去。

    “这东西本不该给你的,你有你的判断。”

    但仲珵到底是心疼儿子,许多福才十五岁还不到,还年幼,前十几年他和小满也没逼着许多福刻苦学习,现在他们要走,都怪他们,怪不了许多福。

    “朝堂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都有大事,尽管放轻松,即便是有事情,六七八月抚江沿海雨季,容易遭洪水大风,林北郡地处中原,五年前有过大旱,巫州那边连着有雪灾,但是巫州治雪有经验,当地的地方官很实干不错,若是给巫州救济银,不用派人下去。”

    “若是大旱、水灾,你想派人到地方赈灾,这几位可用,具体看地方官出身祖籍,哪里遭灾选相近地方出身的官员,他们知民风,一定要选刚正的。”

    “事关民生,自然是用重手段,不用圆滑,若是可以调附近的军队过去,以防止民乱,防止地方暴动。”

    “灾情严重你若是还不放心,再去东厂挑几位跟着一起过去。”

    “你看是不是很简单?”

    “除开民生事宜,地方官贪污等事宜可以缓,能贪污那就是上下打通,牵扯广泛,也有当地势力,就派圆滑的去,像是之前的季悯,柯安死了,季悯尚有良心,同柯安情谊还在,才豁出性命,自然事情到那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种种因素才逼的季悯几分勇智。”

    “现在他加官四年,胆子又缩回去了,不过他属下有两位脾性差不多的,再者江南道那是大氏族,换其他小地方,季悯那就是牛刀,你想快速解决,让季悯去。”

    “要是想磨练磨练人,选年轻的前往历练,正好看看他的品行如何,做皇帝你手里不能来来回回就几个人,多多,人心会变,尤其是在官场上,权势、金钱、美色,没有几个人会一成不变。”

    许多福敏锐:“父皇,你后来是说周大人吗?”

    仲珵便笑了,抬手轻轻拍了拍许多福后脑勺,跟小满说:“小愣子不愣了。”

    什么嘛。许多福心想。

    “周如伟这步棋我本来想黔中事毕用的,到时候再看吧,周如伟不行,严宁稍显年轻没在朝堂历练过,林首辅太老了,胆子没以前大了,开始图私利,其实图私利为子孙后代谋划没什么,只是他没用处了,若是本分一些,给他留个好名声辞官归故里。”

    许多福猜到了什么,但没有再说。

    “行了临时抱完了佛脚,回去睡吧。”仲珵说完了赶人。

    许多福捧着他的秘籍跟俩爹拜拜,脚步背影都有些轻快,人会对未知领域感到害怕,但就像父皇说季悯那般,现如今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外加又有详细秘籍折子,顿时安心了不少。

    翌日,天还未亮,许多福迷糊醒来,先问王伴伴:“我阿爹父皇走了没?”

    “没呢殿下,这会才申时初。”

    才凌晨三点多啊。

    “那我不睡了,我父皇宫里点灯了没?”

    “奴才去瞧瞧问问。”王圆圆找赵二喜去了,赵二喜也一夜没睡当值,此时两人在外打手势比划了下,王圆圆便回侧宫室,跟殿下说:“圣上那儿马上叫起了。”

    许多福衣服已经穿好了。

    等许小满见崽穿好了来请安,心里五味杂陈,他昨日临睡前还跟仲珵说,多多爱犯困,要是真睡着了没赶上叫不叫啊,还一时纠结犹豫。

    没想到崽自己醒了。

    一家三口吃了热乎早饭,仲珵和许小满今日都是盔甲将军装扮,许多福笑着说:“阿爹父皇你们这么穿真好看,威风凛凛的大杀四方。”

    “赵二喜,让内务所给太子也做一套。”宁武帝当即就发话了,又忙说:“他不去战场,让他穿着玩,威风一下。”

    许小满才答应。

    许多福嘿嘿笑。

    “走了。”

    这日天未亮,宁武帝骑马带亲兵出太极宫,太子殿下骑马相送,百官早早到了盛都南正门外候着,见圣驾到,跪地呼万岁相送。

    太子殿下骑马一直送到郊外十多里外,才勒马绳停下。

    “回去吧。”许小满说。

    许多福也没哭,乖乖点头,也不敢说什么‘一定要平安回来’这些话,像是立了旗子一般,小说里都说了赴战场不能说这些,不吉利。

    大部队走远了,只剩下尘土飞扬。

    许多福立在原地许久,上马,利落说:“回宫!”

    太子殿下回,百官才敢回。

    宣政殿有赵总管在,对于一些杂务很清楚。此次随圣驾,赵二喜点了徒弟赵三花随军,圣上身边总要处理一些内务,圣上督主不放心殿下,留他在,他知道的。

    赵二喜此举,也是替徒弟着想,战场虽是危险,若是活了下来,其实去东厂是个好去处,正儿八经的差事当官的有品阶,能在外头朝堂行走,现在圣上跟前有他在,三花年轻连二把手都算不上,重要差事露不了脸——

    这也是小路子当时给自己找后路。

    但也不想想,殿下身边有王圆圆在,不管是东宫还是圣上身边都已经站着人了,难不成小路子还想挤掉王圆圆成东宫一把手不成?

    做什么大梦。

    话说远了。

    赵二喜留宫中以王圆圆为先,一口一个王哥哥叫着,王圆圆先受不住,说:“你吃错药了?真论理,之前你还教过我,那我叫你一声赵师傅?”

    “不敢当。”

    “不敢当你还不麻利说话搞这些。”王圆圆往那儿一扎,“咱俩老交情了,不至于的。”

    赵二喜心里知道,只是面上得做,他做了王圆圆话一说,他在顺坡下——

    “你八个心眼。”

    赵二喜笑了声,闲聊嘛,感叹:“圣上走了,多少只眼睛盯着殿下,不是我托大,我这位置身份,对你对殿下恭敬了,也是做给外头看的,你别说你如何,你王圆圆王大总管走出去,是不是东宫做派?代表了殿下?”

    这倒是。难怪如此。王圆圆站直了,给赵二喜作了个揖,“我师傅。”

    “换你来了。”赵二喜笑,只是心里想,王圆圆是真疼太子殿下,把殿下当亲儿子看了吧,凡是对东宫好的,细枝末节,王圆圆也能拉下面子认真看待。

    难怪殿下器重。

    二人聊了一会。赵二喜看了看时辰,说:“内阁要汇报政务,我去跟殿下说一声。”

    父皇阿爹走的第一天,许多福有些不习惯,尤其是赵总管说早上八点内阁汇报政务到十点,之后他父皇批折子批到中午,下午时把批好的奏折发回去,有些不确定或是漏的地方再细致问一问,然后继续批折子。

    现在全是他干!

    不过当真干起来的时候,许多福觉得也还好。内阁林首辅为首,基本上都已经商定好了政务,只是给他汇报一遍,他觉得蛮轻松的,而后一想不对,最后大家出去了,许多福留下严太傅,问:“是不是我父皇提早交代了,寻常政务内阁处理?”

    严宁拱手恭敬说:“殿下聪慧,正是如此。”

    难怪这么轻松呢。

    许多福发现太傅对他态度也变了,把他当大人、半君看待了。许多福闲聊兴致也没——因为不知道聊什么,他和老师没话题的。

    好不容易忙完了早上,赵总管来问他要不要摆膳。

    “摆吧——等会。”许多福犹豫了下。

    赵总管恭敬候着听闻殿下吩咐。许多福却摆摆手说:“没事,摆吧。”

    殿下看着话未说完的。赵二喜叫内侍去传膳,一边跟王圆圆交代了,王圆圆一听,直说:“殿下一个人用膳无聊,怕是想叫朋友来,只是殿下交朋友最为平等,怕如此对待对方,对方心里不好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赵二喜:?

    他伺候圣上,真不懂这个,圣上要是叫人一起来用膳,那是天大的面子,欣喜至极,谁敢嫌?嫌命长嫌官高?

    “殿下……顾虑的太多了吧。”赵二喜只能这么说。

    王圆圆:“殿下看重朋友嘛。”

    二人正说话,赵二喜实在是理解不能,王圆圆也是不知道怎么跟赵二喜说:你别管我们多福想什么,反正多福想的都对,你别废话也别挂在脸上琢磨了!

    远远有两道身影过来了。

    王圆圆正腹语赵二喜,无意间抬头一瞥看见了,顿时兴高采烈丢了句:“让御膳房多上点菜。”便上前迎,笑眯眯行礼,“李少爷严少爷你们怎么来了?奴才去通传,二位稍等。”

    他怕人走临时变卦,连忙是留人。

    王圆圆脚步急匆匆,直奔偏殿,说:“殿下,严少爷李少爷求见。”

    “严津津和李昂吗?快让他们进来。”许多福眼睛都亮了,高高兴兴的站起来往出走,亲自相迎。

    三人在门口碰到了。

    严怀津李昂行礼,许多福高兴亲自拉两人手,“你们怎么来了!”

    “进去说!”

    许多福高兴坏了,跟赵伴伴说:“多备点菜,我小同桌口味清淡,上点海鲜之类的,李昂和我口味相近,不过他喜欢酸辣口。”

    赵二喜忙道,刚已经吩咐下去了。

    等殿下带人进去,赵二喜给王圆圆竖了个大拇指,牛。王圆圆客气了回:“咱家伺候殿下,赵师傅伺候圣上,一回事了。”

    三人进了偏殿。

    李昂也松快些,说:“这几日没见你到大殿,再加上今日圣上亲征,我们刚放了早课,严怀津问我要不要来看看你,其实我也担心你只是去宣政殿,我老怕怕的,幸好有严怀津作陪。”

    “许多福你以后不去崇明大殿了,我能来找你吗?”严怀津问完,小脸有些紧,说:“这几日你不来,没人坐在我旁边,吃饭时我有些想你。”

    许多福:呜呜呜呜。

    绝世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抱着俩朋友哭哭[爆哭][爆哭][爆哭]

    第74章

    膳食还没上。

    许多福是一手严津津一手李昂,极为肉麻的拉着二人去了暖阁,那边对许多福来说是放松地方,有很多愉快地记忆。

    宣政殿中殿是上早朝地方,东边偏殿分两部分:一个大书房里面套了个休息间,西边则是暖阁外头偏殿,偶尔接待臣子用膳地方。

    许多福早上都是在书房办公的。

    “赵伴伴,上点心果子。”许多福声都透着高兴,跟小伙伴说:“我父皇阿爹没在,现在我是这里的老大。”

    赵二喜进来听见这句话,没忍住笑眯眯的还应了声对。

    圣上说了,让他听殿下的。

    许多福得了赵总管的应和,更硬气了,按着李昂坐在软榻上,“咱们先吃会点心,我刚让御厨备上你们爱吃的,估摸要等一会。”

    严怀津坐在另一头。

    “山中无老虎,现在我是美猴王了。”许多福坐在小同桌旁边。

    严怀津李昂听到这句话,都笑了出来。

    赵二喜上完了东西,见李少爷还有些拘谨,便挥手让内侍都退出来到门口候着,他也去瞧瞧御膳房好了没。

    于是暖阁间就剩三人。

    李昂说:“我吃什么都行,麻烦什么。”

    “也不麻烦,你们来看我,我心里很高兴。”许多福还捏了捏严津津的发揪,说:“其实我本来想叫你们过来的,又怕你们来回跑麻烦。”

    严怀津抬着眼,看向许多福,很认真说:“许多福你不要多想,朋友之间,我们不会嫌麻烦的。”

    呜呜呜。许多福嗯了声。

    三人聊天说话,说课堂,李昂感叹说:“刘戗一走,你也没在,班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以前王元孙在的时候不说话,我老感觉有他没他都一样,结果还是不一样。”

    “你不知道,李泽时不时还看王元孙空座位呢。”

    许多福点评:“既生瑜何生亮,这俩撞了人设,前期相杀,到现在杀出感情来了。”

    李昂听的一知半解,但大概明白许多福意思。

    “今日胡太傅还看了看你的位置。”严怀津说。

    许多福捂住小同桌嘴巴,“这个话题可以不用这么参与。”

    严怀津嘴巴被捂住,一双凤眼弯了弯带着笑意。李昂哈哈笑。

    “不过胡太傅怎么还在崇明大殿教书?”许多福好奇。

    严怀津唔唔了两声,许多福松开手,严怀津看许多福说:“若是胡太傅不来崇明大殿,那就要去东宫堵你了,或是来宣政殿堵你。”

    “……严津津你很聪明你说的是。”许多福忙道。

    胡太傅现在是太子太傅,正一品,要入东宫当值,只是这些日子,许多福天天往俩爹跟前扎,早出晚归,回到东宫,东宫当值官员早早下班了,因此还真没碰到胡太傅。

    “老师每日进宫无聊,可能去东宫见不到你,便来崇明大殿看看我们,不过也就是早读期间,抽查抽查我们背书。”李昂说道。

    全班对胡太傅,性格严肃学问好的一些的同学很是崇拜胡太傅,不学无术的以太子带头性格活泼‘顽劣’点,则是怕胡太傅,但心底里还是很尊重胡太傅的。

    “新来的两位少傅如何?”许多福打算换个话题,胡太傅给他上课,上着上着‘恐吓’他,吓唬完了又把他当小孩说‘臣想殿下不是天泽明献昏君之流’,给他打鸡血呢。

    严怀津说:“像胡太傅多些,教的比较浅显正统——”

    “那是你学的太快太深了。”李昂接话,跟许多福说:“我这么跟你说吧,柯青很喜欢新来的太傅。”

    许多福一下明白,懂了。

    柯青读书多年,上届科举试了试,没考中举人,读书越发勤奋,而且专门琢磨科举应试考试,现在一起上学读书,柯青就喜欢胡太傅多过严太傅,因为严太傅讲的杂,什么律法、民生、经济、商税等全都讲过。

    本朝科举试题许多福知道,不考八股文,考四书五经、大儒的儒家思想理解,最后大题是考策论,策论以小点大,论治世、民生。

    所以许多福觉得严太傅讲的这些其实也很合适策论作答。

    只是四书五经儒家思想这部分,属于基本功,可以靠死记硬背,这两部分拿到分数高了,策论平平,也能‘上岸’。

    胡太傅早前教的就很扎实,后来因为他是太子,特意调整了下教学方案,毕竟他不用科举,也不用做官,而是要做一个合格的君王,胡太傅教书是浅了又深,深了怕他听不懂又浅。

    那时候许多福和胡太傅也磨合了一段时间。

    头痛。

    此时许多福庆幸:“幸好我不用上学了,不然害怕。”

    新来的少傅比胡太傅教的还扎实。

    “严太傅进内阁,胡太傅入东宫,现如今两位少傅上课上一早上,即便是我也吃不消。”李昂感叹。他是想上进,还跟周全约了明年下场试一试,但现在——

    “我有点怯了。”

    严怀津道:“你保持现如今状态,进士不在话下。”

    许多福:……看李昂,“好啊,你就是那种讨厌学霸‘诶呀我不行我这次考砸了’成绩一下来,门门满分。”他学那句诶呀的时候捏着嗓子,逗得严怀津发笑,许多福低头又是捏了下小同桌发揪。

    聊了会,赵伴伴来传膳好了。

    三人去外头偏殿用膳,许多福并未坐主位,就跟小同桌坐在一边,三个人长条桌,菜摆了满桌,李昂爱吃的酸辣口都挨着李昂放,许多福这边麻辣的、清蒸的都有。

    大快朵颐吃饭!

    “一会你们在宣政殿睡会吧。”许多福挽留。

    李昂摇头说不了,“我回崇明大殿睡,你也休息休息,下午是不是还要问政批奏折?”

    “是吧。其实也还好。”许多福没多说,扭头跟小同桌说:“你下午放完学可以来找我,你在暖阁吃点心学习,这边光线也好,我以前放学就爱跑这儿写作业。”

    严怀津想了下,点头应了。

    “李昂你来吗?”许多福问。

    “我就不来了,要是你不嫌打扰,隔三差五我来你这儿用午膳。”李昂说完,又解释:“放学以后我和周全要默书,换了少傅以后,他最近查漏补缺又过了一遍四书五经,我也跟着一起吧。”

    许多福:……听着让人害怕。

    明年开春就是春闱,现在周全死命的学。

    用过饭,严怀津和李昂便回去了。许多福因为‘吸’了两好友,现如今精神头很好,先去暖阁间睡了一会,下午时去书房开始批奏折。

    批完奏折,送到内阁,内阁再复阅一遍,有什么不合适疑点方面,内阁阁老们再来面议,短短一下午,许多福学到了不少,不过也头昏脑涨。

    他伸了伸懒腰。

    王圆圆心疼坏了,说:“殿下,严少爷一炷香前来了,就在暖阁间,您去瞧瞧?”

    “严津津来了?那我去看看。”许多福往暖阁去时,在想,是不是他父皇批了一天奏折,休息时看到暖阁有个可爱活泼乖巧的儿子,一天的疲惫都没了!

    父皇有我这么个宝贝大儿子,真的幸福!

    许多福给自己脸上贴了金,痛快许多,傍晚在暖阁和严怀津玩——严津津写作业他在旁边吃果子,还一起用了晚膳,严怀津便出宫了。

    晚膳吃得早,怕宫门落钥。

    许多福溜溜达达回东宫时,竟然看到了胡太傅,顿时一个紧张看王伴伴,气音低声:“宫门落钥了,胡太傅还没走?”

    王圆圆也不知道啊。

    胡太傅上前见礼,许多福又正直站直抬手说:“胡太傅不必多礼,现如今时候不早了,胡太傅——”

    “老臣等殿下,错过了时辰,宫门落钥,臣出不去,还请殿下收留老臣一晚,正好老臣有话要和殿下说。”胡太傅语气很和蔼的,透出想和殿下夜聊。

    许多福:真是可恶,胡太傅现在也变得跟他一样赖皮了!

    “走吧,胡太傅别客气了。”

    “王伴伴你让人收拾下前院客房,给胡太傅拨几个内侍照看。”

    胡太傅还客气给王总管点了点头以作感谢,完全没有以前那股倔强严肃到不近人情瞧不上阉人太监——

    时日久了,东厂到底是好是坏,胡太傅自有判断。

    人的想法会变化、改进,慢慢修正。

    王圆圆受宠若惊忙去吩咐下去。

    “孤去换身衣裳,胡太傅没吃先吃饭,有话不急,等会聊。”

    胡太傅:“是。”

    许多福往后院去,嘟嘟囔囔:“胡太傅现在可聪明了,知道顺着我毛捋不说,还耐心了不少。”脸上表情都没那么肃穆了,对他宛如大学严厉院士进修幼儿园老师程度。

    王大总管是能替殿下挡刀,但对胡太傅,王大总管也无可奈何。

    许多福换了身衣服,轻快了会,一个人溜溜达达没意思,于是‘自投罗网’往前院去了,胡太傅还未用膳,也刚松快些正饮茶,此时见殿下来了,作揖见礼。

    “太傅,别客气了。”许多福坐在一旁,说:“一会吃晚饭了,茶水别喝太多。”

    胡太傅笑了下,“臣谢殿下关心。”

    但因为胡太傅严肃几十年,脸上的沟壑皱纹每一条都很严肃正经,近几年想走和蔼路线,其实效果并不那么好,还是很严肃的。

    不过许多福心想,一个年纪这般大的严肃老头都愿意为了他改变,他怎么能苛刻的还提其他要求呢。

    “太傅想说什么?”其实许多福知道。

    胡太傅正经了,说:“殿下年幼,如今监国政务繁忙,但作业功课不可荒废,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他就知道。

    许多福还想挣扎一下,说:“可是孤没有时间了。”

    胡太傅花白着胡子翘了两下,气得,认真严肃看殿下。殿下心虚,先服,“好吧好吧,也有一点点时间,孤整理下时间表。”

    好在内侍进来通传,晚膳好了。

    许多福一个‘得救’,丢下一句胡太傅先用膳便溜之大吉。刚才无聊溜达到胡太傅的屋里,他一定是被下了咒!

    往后院去,许多福心里这般念叨,嘴上却吩咐下去,“去宣政殿请赵总管过来,孤有事情要问。”

    “喏。”顺德去跑腿了。

    许多福是下午四点吃的饭,因为冬令时天黑的早宫门也关的早,为了和小同桌同桌吃饭,晚膳提早了,现如今一折腾,隐约有些饿了。

    “问问厨房今日吃什么,上一些,不用太早了,一个时辰后差不多送过来。”许多福吩咐。

    逐月应是去传话。

    没一会赵总管气喘吁吁跑来的,许多福见了便说:“赵伴伴我这儿也没大事,不用这么急着过来。”定是顺德传话传的四平八稳,赵伴伴以为他这出事了。

    “你先坐着喝口茶歇歇。”

    追星便搬了凳子请赵总管坐。赵二喜也没客气,屁股挨着凳子一半坐下,嘴上还说:“奴才守在宣政殿也无事。”

    上了热茶,赵二喜饮了几口。

    许多福闲聊说:“赵伴伴,我父皇就没说给我一个偷懒版课程表吗?”

    “圣上亲征之前没跟奴才说这个什么课程表,但是圣上交代了,让奴才全听您的。”赵二喜忙起身回话。

    许多福先眼神示意赵伴伴坐,脑袋瓜则是想:看似父皇没交代偷懒版课程表,但是给他放了很大的权限,他可以自己调整啊!

    今天忙活一白天,许多福觉得效率有些慢了,因为他不懂朝堂衙门之间运作,批奏折商议询问就有些费工夫,不像父皇一看就知其中关卡,因此批奏折、议政时间短、高效。

    他这儿还得‘复盘’一回,好不容易批的奏折拿回去,内阁再看一遍再来找他——太浪费时间了。

    “这般,早上效率高,两个时辰处理政务,赵伴伴麻烦你回去布置一下宣政殿书房,给左右两侧备上桌椅,明日早上孤就在书房跟内阁商议奏折。”

    直接一回事给批了。

    “下午孤还要学习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孤要玩。”

    不然天天干活,他得‘未老先衰’,父皇可真牛,干这么多活还很年轻精力充沛,不像他玩是不会累的。许多福感叹。

    赵总管笑着应是,这没什么麻烦的,便退了回去布置。

    许多福喊王伴伴,“明日温良洳胥牧屿等人进宫,直接到宣政殿书房报道。”父皇说了,别手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用,东宫的班底是自己人,现如今也是个磨炼好机会。

    总不能光磨炼他一个人,下属全在东宫喝茶,像什么话!

    太子殿下嫉妒嘴脸了。

    安排完一切,太子殿下饿了,跟顺德说:“你去前院跟胡太傅说,以后每日下午整个未时,孤可以学,让胡太傅到宣政殿书房讲学。”

    下午一点学到三点,认命。

    顺德传话去了。

    许多福算了下,中午吃饭睡觉,下午三点以后就是他的时间,严津津三点半放学过来四点,他们还能一起吃个饭聊会天,下午到晚上时间怎么办呢?

    学习就算了。许多福想到什么疾步往寝室去,翻开了枕头,掏啊掏的掏出了一张牛皮地图,很好,可以琢磨这个!

    于是每日活动齐全。

    许多福看过好几遍地图,但没有头绪,这画的根本看不明白,等明日带到宣政殿,问严津津怎么看。

    新课程表安排完,太子殿下也饿了,传膳。

    又吃了一顿,歇了会院子里玩了会跳绳,便洗澡入睡。

    翌日早上六点半多,许多福先睡醒,洗漱过后穿衣吃早饭,又在院子打了一通花拳绣腿的拳法,嘿嘿吼吼,打完擦洗换衣服去宣政殿上班。

    八点,内阁一众阁老们到宣政殿书房候着了,不仅内阁人员在,东宫的也在,一东一西分两边站着。

    文而旦何通等人战战兢兢候着站立,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们区区七品之位,竟然有一日可以和内阁阁老们站在一起,不仅如此,听闻殿下意思,还让他们也来参与政务。

    东宫这边别说小官了,就是温良洳、胥牧屿都有些拘谨,温良洳先前在礼部也不过是个正五品官,到了东宫升到了四品,而现在干的是一品大员干的事——

    谁敢想啊。

    内阁那边,最为年轻、资历最浅就是严宁,严宁在内阁并不好过,新人刚到,又是圣上空降过去,内阁老臣子都看不上严宁,不过到新地方办差,总有适应学习时期,这得严宁自己克服。

    得圣上钦点看重,已经比其他官员占了优势。

    每个人都要自己克服困难,像太子殿下一般,昨日监国问政第一天,隐约感觉到内阁给他‘下马威’,自然没有表现的这么直白,他父皇阿爹前脚刚走,后脚内阁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事无巨细全都来问他,让他批。

    不提几道返工,内阁这些老臣‘训狗’似得教他,做得好给句夸赞,夸赞中隐约还含着贬低——

    真教他为他着想,还是官场老油子借机教训,让他厌恶政务,而后将权放一放,由内阁全权管理,其实这也没什么,但是许多福不爽的是,这些阁老不明说,要逼他放手,他名声不好,内阁是救急了。

    “太子殿下到——”赵二喜喊。

    两边臣子恭敬相迎,作揖行礼。

    许多福今日还是窄袖常服,低调方便活动,神色如常穿过两边臣子,往书房他父皇龙椅上一坐——这不是正经龙椅,正经龙椅在正殿。

    昨日他就坐了,没什么大不了。

    许多福坐定后,看向底下人,笑眯眯说:“诸位早上好,昨日孤问政,从早上忙到下午,结果是乱七八糟一道折子孤看了三遍,太慢了。”

    “孤想,调动一二,请内阁来书房坐值,要处理的折子,孤在上头看,有什么不会不明白的正好问了,也省的几位年迈阁老奔波。”

    林首辅先恭敬道:“老臣不敢当。”

    其他大臣附和。

    许多福没接话,管你敢不敢当他都叫赵伴伴把桌子搬来了,反正这事已成定局,听他的!接着说:“不多话了,诸位忙吧。”

    内阁诸位看看林首辅,以林首辅为准,林首辅没多话坐在殿下下手位置,其他人才坐定。东宫那边还站着。

    “昨日各地上的请安折子,孤没看完,林大人你找出来送东宫那边,他们没资历正好让他们学学磨练磨练。”许多福这番话语气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而且许多福叫林首辅直接叫林大人,当寻常臣子用的。

    内阁那儿周如伟神色不动,只是心里想:殿下不愧是圣上亲生的,昨日看着一团软和脾气任这几个老的揉搓,今日就回内阁的下马威了。

    林首辅站起来,神色恭敬,“老臣记得在内阁放着,臣现在就去拿。”

    “嗯,去吧。”

    许多福也会打一个巴掌给颗甜枣,他资历玩手段不如这些老臣,但他有个天然巨大的优势——他是太子,如今他说的算。

    而且内阁这些人,要是敢摆他一道,父皇给他的用人秘籍足足有四十个人,他可不介意挑几位顶上来,这些阁老最好别把他当面团捏!

    咦?父皇是不是猜到了啊。

    东宫那边本来有点怂,后来太子话一说,温良洳胥牧屿带头不卑不亢起来了,像是察觉到内阁与殿下起了什么间隙,他们自然是以殿下意思为准了。

    两方坐后。

    林首辅半晌没来,那些请安折子没送过来,东宫无事可做,许多福就让赵总管去看看,结果一看,赵总管神色为难说:“林首辅晕了过去。”

    真晕假晕不重要,许多福:“让御医去看看,通知林家,林大人身体不适,先回府养病。”

    “至于请安折子,孤亲自去取。”

    许多福站了起来往出走,内阁在哪建着?在太极宫,在他家,有什么地方什么折子是他去不得看不得的?

    王圆圆便紧跟着殿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林首辅老东西,惹的殿下真生气了,自然了,王总管骂归骂,面上还是很恭敬谦虚的。

    殿下一走,宣政殿书房静悄悄。

    许多福到了内阁,林首辅还倒在椅子上,没一会御医来了诊脉,林首辅幽幽醒来,见殿下,双目愧疚,“老臣让殿下担忧了。”

    “林首辅年事已高,是孤不好,这等奔波腿脚功夫该派其他人来取,只是内阁之地很是紧要,尤其是折子事关军国大事,孤也是怕内侍擅闯拿错了。”许多福上前神色和软一一解释道。

    二人一派的表面和睦关系,至于林首辅是生气拿捏殿下,还是真身体不适,只有林首辅自己知道了。反正许多福是演戏。

    林首辅眼眶有些红,长长叹了口气说:“圣上才离开盛都,老臣身子不适倒了下来,累了殿下操劳了。”

    “林大人说什么话,这是孤的责任。”许多福扭头看御医,“你跟着一起到林府,好好帮林大人调理身体。”

    御医行礼称是。

    金吾卫前来抬人,许多福还让王伴伴:“叫孤的轿子,送林大人出宫。”

    “殿下万万不可,折煞老臣了。”

    许多福将林首辅胳膊按了回去,笑了笑,“莫多说,林大人身体要紧,快去吧。”后者跟金吾卫说。

    等一通忙活完。

    许多福亲自带了奏折回宣政殿,赵二喜迎上前接住,许多福道:“给东宫看,都是各地方上的请安折,你们看若是寻常问候你们批了就是,若是有什么隐情放在一旁,到时候孤看。”

    温良洳等人站起称是。

    “林首辅回府养病,国事一日不可耽搁,诸位继续吧。”许多福坐在位置上。

    其中一位阁老说:“殿下,林首辅一去,可将首辅章子留了下来?若是没章子,今日折子好批,但是发放六部,让六部办差,没有章子可不行。”

    “是不是派人去林府去取?”

    “林首辅怕还没走远,不如臣去问问?”

    许多福板着脸神色平平看几位,这些老臣子半点不怕他,是想借着看林首辅一去不复返,今日彻底罢工是不是?

    昨日给他下马威,今日他察觉敢反抗,再给他演一遍林首辅取折子直接病倒晕过去?

    他已经有些烦了,为这官场做官等人际关系厌烦。

    “谁想去自去,父皇亲征离开前,说孤虽然年幼但很聪慧,满朝堂都是肱股之臣,让孤大胆放心的下令,因此给孤留下了玉玺,赵总管带玉玺前来。”

    赵二喜恭敬:“喏,奴才遵命。”

    宣政殿此时真是滴水落地可闻的静。

    许多福虽然烦了些,但把火气压了回去,也没继续煽几个老臣的脸,全都当这几位是真心想替他要回首辅章子吧。

    “诸位担忧林大人身体,孤知道,想探病问候等下了值再去。”

    原本站起来的几位老臣此时立即道:“殿下说的是。”

    殿下的绣花拳将内阁踢了个窟窿,内阁之前抱团很紧密的,前几年看似周如伟占上风,实则林首辅一人独大,几年来周如伟都收着锋芒,行事内敛。

    这日早上办差效率很高。

    许多福批奏折不置气,到底不会的多,自然询问,不过这次轮到太子殿下夸赞了,说:“原来是这般关系啊,胡阁老三言两语就给孤解释通了,胡阁老真厉害。”

    “既然定下了,就这般去干,这政务胡阁老盯着吧,回头父皇回来了,孤一定在父皇面前给胡阁老记一功。”给你贴个小红花。

    年六十三的胡阁老:……

    虽然一眼看清殿下耍什么手段,但是别说,真吃这一套。

    当日早上重要政务折子全批完了,不光是许多福一个人干的,他很信任其他阁老,差事都放了下去——若内阁全都是酒囊饭袋的废物,他父皇也不会留着,肯定是能干活的好手。

    就是之前想给他小小下马威,但他这人不吃硬的!

    晌午忙完了。许多福伸了个懒腰说:“剩下一些寻常政务,下午内阁自行处理,林首辅章子没在,那就先用孤的,王伴伴,孤的章子交给周大人。”

    此事书房诸位都知晓,若是什么差事办坏了命令下错了,许多福把周如伟跟他拴在一起,他是太子谁敢惩罚?自然是周如伟背锅了。

    想来周大人也知道。

    众目所瞩,周如伟如芒在背却明白这是他在内阁一次机会,一次坐上首辅位置的机会。

    试问谁不愿意?

    众臣面色各异而后告退。

    许多福留周如伟,“孤听说周全明年就想下场,他之前还想再等等的,怎么突然提早了?”

    周如伟没想到殿下是问这个,微微愣了下,“犬子主意,明年想先下场试试,若是不行也能静下心再学。”

    “他已经很勤勉了,以前周全说下一届,他那时候二十了,现在提早也好,还很年轻,若是中了十六、七岁就能入朝为官了。”许多福叨叨了两句,先聊完送客,“时候不早了,周大人快去吃饭吧。”

    其实是本太子殿下饿了要吃饭。

    周如伟行礼告退,只是回去路上琢磨殿下那番话,殿下看似年幼懵懂,实则大智若愚很有魄力……

    刚才的话,有何深意呢。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驭盐兀:孤拳打脚踢!

    第75章

    林府是一座五进宅院,后院有一个荷花池,水都是宫里青雀渠引出来的,荷花池又引出一条弯弯绕绕的小河,两边栽着柳树,因林首辅喜欢柳树,小河潺潺流水尽头就是林首辅专属小憩的柳园。

    平时是不怎么住人的,一年四季偶尔得闲住两日。

    此地离后宅不远,颇为幽静,林府上下,女眷包括子嗣都知道没什么重要事莫要去附近玩闹。

    今日大早林首辅回到林家,自然是惹得后宅几房一阵担忧,林首辅的发妻早逝,现如今府里是继室掌管后宅中馈,曹氏比林首辅小十五岁,如今也五十多,夫妻称得上相敬如宾。

    曹氏得知老爷这会回府,还是被金吾卫送回来的,说是晕倒过去,宫里御医跟着。曹氏便心急,派身边妈妈去前院。

    林府规矩森严,后宅女子不得入前院。

    其实以前林府没这么大规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曹氏年轻时刚嫁进来,那些年日子挺松快的,公爹早逝,婆母宽和仁厚,林家书香门第,相公俊俏威严又不失一些柔情蜜意。

    没一会妈妈先回来报消息:“前院老远书房管得严,听总管事说没大碍,有御医照看,让夫人您莫担心,还有府中小辈也不用去看望,老爷想清静清静。”

    曹氏闻言点点头,也就不动了,只让身边妈妈时不时看看情况。

    “到底怎么个事,老爷没说?”曹氏问完就知道白问。

    老爷跟她都不说朝堂上的事,自然不会跟她身边一个老婆子说了。曹氏又道罢了罢了,明日再说。

    老爷不回后院安置,怕是心里挂着朝堂衙门的事,住在前头比较方便些。

    曹氏不愧是三四十年的枕边人还真猜对了,不过猜对了一半。

    林首辅装病晕过去,也是一时心口堵着气了,自然也有他的考量,但昨日如何,内阁也没给太子太多难堪,面上都护着,什么事都交太子处理,结果今日太子将东宫那些人搬出来,还坐在内阁一众对面。

    林首辅活了一辈子,是打太-祖在时就站在朝堂前面位置,那会朝堂刚立翰林,他是头甲名额入的,翰林三年锦绣文章一身才华入内阁,得太-祖屡屡夸赞。

    四十岁称首辅,风光无限宏图之志。

    而如今到了暮年,林首辅还没老眼昏花,他看出圣上不满他几处,可他一辈子为大盛鞠躬尽瘁,今日竟让个小儿拿捏了,东宫那几位不入流的东西,动内阁的折子?

    还让他亲自相送,今日送了,改日他如何在内阁立足?在朝中立足?

    不过就是昨日一些言语轻视太子,太子年轻气盛如此地步——

    林首辅躺在床上,一副病体不适,心里想的却是:总有太子找上门求他的时候,即便不是太子也是东宫总管。

    谁来都行。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林首辅问了两次总管,“门外可有人?”、“王圆圆要是来了,让他在厅里候一盏茶时间。”

    结果无人。

    直到管事来报:“老爷,宁大人、方大人来了,您看?”

    “让他们进来。”林首辅坐起,有丫鬟近前伺候老爷穿衣洗漱。

    等林首辅收拾好,去了客厅,宁、方二位还是一身官服,显然是刚下值从宫里出来,二位是林首辅门生,关系亲厚,先是见过礼,有话也是直说,不用首辅问。

    二人将今日首辅离开后太子言语举止都说了。

    而后就见首辅脸色沉沉。

    方大人言辞恳切面色动容,说:“老师,没想到圣上给殿下留有玉玺在,现如今内阁之中,即便是有些气不顺的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跟殿下对着干吧。

    “今日胡谷峰已经软了态度,好在殿下也知道分寸,早上这般议政,下午时还是放手让我们内阁处理。”宁大人有些气愤,他也知道,老师肯定是想维护内阁才如此,但装病这事不能说到面上,言语含糊,先表明立场站在老师这边,也不能火上浇油,说:“东宫那些人也知趣,只处理一些不重要的折子。”

    二人说完,作揖请老师回内阁。

    林首辅看了看二人,心口似是被什么堵着,一口气顺不上来,手有些抖,背在了身后,面上神色缓和,最后说:“你们二人先回去,好好当差,我真是老了,病了,趁着这时候养养病,不招人眼了。”

    “老师,您千万别这般说。”

    “您为大盛鞠躬尽瘁这般久,殿下只是年轻气盛了些。”方大人神色也有点复杂,“没想到圣上如此器重殿下,也是了,本朝就一位太子唉。”

    如今倒让太子拿捏了。

    但真说起来,太子也没苛待他们,给了他们内阁尊重体面,就像是宁大人所说,下午时还由他们内阁全权处理。

    宁大人接话:“老师,今日中午议政结束,太子将内阁主决定权交给了周如伟。”

    林首辅老眼顿时透着几分锐利,而后慢慢散去,那一瞬间像是错觉似得,“周如伟拿什么盖章?”

    “太子印章。”方大人道。

    林首辅这次不知想什么,心里更憋闷,“你们先走吧,不用来看我了。”

    二人见老师脸色不好,第二次赶他们,也不好强留,纷纷作揖行礼告退。二人刚一走,林首辅就有些头脑晕眩,而后连着咳嗽,像是要将胸口堵着的痰咳出来似得,结果没咳出来,却像是窒息一般。

    幸好御医得殿下吩咐,留在林府照看首辅,才救了林首辅一命。

    当日晚上,后院曹氏听到老爷吩咐,要派人收拾柳园,曹氏一通安排,而后喃喃道:“今日还在前院,怎么突然这么快去柳园养病?”

    这就没人答了。

    周如伟暂且把持内阁,又有胡谷峰先低头,严宁更不用提——是太子一党,其实从圣上将严宁调入内阁就能看出来,圣上对太子是真的悉心栽培呵护,拳拳慈父心。

    放眼望去,满朝文武谁家就一个孩子?哪个不是嫡出庶出儿子女儿许多个,自然体会不到、无法想来,圣上只有一个儿子那该是如何宝贝的了。

    内阁八人,这日下了值回到府中都在想今日,因为太子手持玉玺这事,真的将一些党派内斗念头给压了回去,胡谷峰多么老谋深算笑面虎啊,以前谁都不站队不得罪,周如伟和林首辅暗斗最凶时,胡谷峰都能全身而退还能在圣上面前亮个风头,也不惹人侧目嫉妒使绊子,这样的老家伙都歇了心思。

    胡谷峰癖好喝酒写字,擅草书,喝的半醉不醉时写的最癫狂风流,单从草书中能难看出这一手字的主人是个圆滑不沾手的人。

    “哈哈,好字,烧了。”

    胡谷峰写完好字要烧,不好的反倒留着挂着,今日写的畅快淋漓,让书房伺候的拿去烧,说:“殿下气性大,再闹下去,殿下有玉玺先斩后奏……”

    划不来划不来,殿下是玉石,他们也不是石头,只是再怎么金贵犯不着碰的全碎了,圣上还在,又不是没了,回头圣上回来看到殿下如此行事——

    胡谷峰皱了下眉,他觉得今天太子真把林鹤打了板子,圣上回来也不会说一句殿下,面上说两句吧?胡谷峰也不确定,因为他不知道,说句冒犯的话,殿下若是他儿子,他早都打一顿了。

    脾气怎么能这么大,真是从小到大一点苦头一点气都没受过吗?

    昨日内阁的下马威也没太过分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罢了,他们做官的,哪能跟殿下比,但凡圣上多几个孩子,以殿下那脾气,怕是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太极宫,东宫。

    许多福在吃宵夜,今个吃烧麦小馄饨,因为有烧麦了,馄饨没要大馅的,清汤紫菜虾米调的素素的味,小馄饨只沾点肉泥,馄饨皮薄如蝉翼,跟喝似得。

    “殿下。”王圆圆进来了。

    许多福张着嘴巴塞了烧麦,扭头看伴伴,意思什么事。

    “东厂传来的消息,今日林鹤——”

    “唔?”谁,“哦哦,林首辅。”许多福嚼嚼嚼咽下去,喝一口馄饨汤顺下食物,示意王伴伴继续。

    王圆圆:“林鹤从宫里回去先在前院,傍晚时宁、方二位造访,聊了半柱香时间,二人离去,林鹤气晕被救,之后在府里柳园养病。”他怕殿下不知柳园,还给简单介绍了下。

    “那挺好的,柳园幽静,林首辅以前很喜欢但没时间住,现如今养病正合适,让他住个够。”许多福不在意说。

    他想偏了,以为林首辅‘绝食’抗议今天他这么对对他,于是也生气。

    结果第二日上班,许多福去的早,温良洳找他私语:“殿下可知林首辅住柳园养病了?”

    许多福:???

    不是,他以为这是东厂探子探回来的秘密,结果连温良洳都知道了,顿时许多福觉得林首辅住柳园这事好像不是他想的那般——林首辅闹小孩脾气跟他绝食。

    肯定不是了。

    那是什么呢?许多福没想明白,眨眼睛看温良洳,先问:“你怎么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殿下聪慧。”温良洳先小小拍了记马屁,说:“是我打听出来的,但是林府那样门第,若是不想透露出来,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东宫小官怎么能知道呢。”

    “怕是一早上六部都知晓了。”

    许多福目前还没看懂到底为何,但是不妨碍他吐槽句:“住哪个院子私生活还得上头条闹的朝堂都知道,林首辅大盛顶流啊。”又看温良洳,“这个举动到底说明什么?”

    胥牧屿也不懂。

    “下官也是猜测,其他殿下定夺。”

    “你说你的,就是背后编排几句林首辅,问题也不大,林首辅多大度,不跟你这等小官计较。”许多福阴阳怪气。

    温良洳:……

    大胆说:“林首辅此举,告知朝堂,他在养病,之后朝中若是有什么差事政务定夺错了,不关他的事,都是周如伟周大人下的决策。”

    其实也牵扯太子,但是有周如伟在前背锅。

    许多福一个‘就这’的目光,顿了顿,神色一下严肃,反应过来,“林鹤这是想跟孤宣战?”

    胥牧屿也觉得事态严重,“朝中之事,难道为了党派之争,连政务都不顾,做成了他们争斗的棋子?”

    “也许没到这一步,都是我猜的。”温良洳说完,“兴许周大人明白些。”

    许多福点点头,嗯了声。

    一早上政务,跟昨日氛围有点不同但大抵还好,许多福多注意了宁、方二人,二人五十多岁,还算年轻吧,最年轻长得好的就是严宁和周如伟了。

    忙完了政务,中午时周如伟先留了一步,其他人退下。

    许多福开门见山,“林鹤入柳园你知道了?”

    周如伟吓了一跳,殿下直呼林首辅大名,其实不妥也能看出来殿下真的生气以及殿下现如今只能依靠自己,这也是自己的机会,于是上前也直言又委婉说:“上一次林首辅也是这般,殿下请放心,臣可以。”

    “……”许多福面色认真,“你和他内斗如何,孤不管你,你在内阁多年,手段肯定有的,只是一点,不要拿民生斗。”

    党派之间扯官帽随意,但是民生大事不行。

    “若是做的好了,其实也不用孤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许多福未尽之语,周如伟肯定懂。

    林首辅这就是给周如伟送战绩,但反过来,若是周如伟对付不了林首辅,坐不稳首辅这把椅子,回头许多福肯定不会拉下脸去请林鹤,但林鹤能‘药到病除’,主动上朝堂报道。

    这次,林首辅位置就稳稳当当,起码许多福监国期间时不会乱动的——林首辅无大错,三朝元老,家里还奉着太-祖赏的丹书铁券,科举殿试多次主考官,全天下读书人都知道林首辅。

    要动,那要名正言顺,要林首辅理亏的。

    要只是因为‘鸡毛蒜皮’内阁给太子下马威这等事,罢了林首辅的官,许多福:……他只是懒得思考但不是没脑子,不是真傻。

    这等烂摊子,还是等老爹回来自己收拾吧。许多福想到这儿,顿悟了下,又狐疑看周如伟,“我父皇走前,没跟你说会发生这个事?”

    周如伟浑身一震,一副‘臣明白了’的决然,“殿下放心,臣必全力以赴。”

    “?”你到底明白什么,我就是问问。许多福:算了算了。而后高深点头,“周大人辛苦了,若是有你忙不过来的,也能搬孤当救兵。”

    比起跟顽固守旧官场味足的老头子处事,他还是很喜欢周如伟的,好歹是周全的爹,也‘年轻’周正,仔细看眉清目秀的。

    不过他刚才狐疑,只是觉得父皇是不是算到这一处了?

    这答案只能等俩爹回来了。

    中午时,许多福和严怀津二人一起吃饭,因为李昂也要明年下场试一试,搞得许多福也不好多叫李昂过来,吃饭是次要,主要是聊天说话研究藏宝图。

    “幸好你暂且不用科举。”许多福对着小同桌的小脸庆幸感叹。

    严怀津道:“我年纪小,不急。”对科举话题显然是不感兴趣,“咱们吃完,地图你带了吗?”

    “带了!”许多福惊喜,“你是不是有新的发现了?”

    严怀津颔首。

    搞得许多福一个猪啃食速度,二人快速干完饭,许多福急忙拉着小同桌手就往暖阁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今个来是不是还背书包了?”

    “嗯。”严怀津:“我带了书来。”

    许多福:“什么书啊。”

    二人进暖阁熟练往软榻去,中间隔着一张小几,许多福去找宝贝地图,严怀津掏他带来的书,二人同时将东西摆在小几上。

    赵二喜进来送了点心,殿下习惯用完膳再用几块点心,因此点心做的小巧都不大,各种口味殿下都能尝尝。

    “我看看什么书?”许多福拿了书来看,但是书里图案他看不懂,往书皮一看《严氏堪舆手札》,顿时:“???”

    严怀津看懂许多福的问题,解释说:“先前我说过,我父亲问道多年,曾经也学过看过一段时间,幸好当时上盛都手抄本塞在书箱也带了过来。”

    “我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堪舆风水看藏宝图能行吗?”许多福怀疑的眼神也是很明明白白。

    两人幼年结识多年,彼此脾性都很清楚,从来不说虚头巴脑的话,都是直来直往坦诚,包括现在许多福在这儿怀疑严怀津老爹的堪舆术,也没觉得当人家儿子面这般质疑哪里不好。

    严怀津知道许多福不喜这些,将书翻开一页,跟许多福讲:“我父亲手札中讲,地如棋盘格一般纵横交错有线——”

    许多福本来很质疑,听到这儿,一个‘我去’来了精神,难道说的是经纬线?

    “你继续。”他现在端正态度,小学生坐直。

    严怀津:“还有天上星辰对应的位置,都是可以做卦象勘察的。”他指着地图,“你看地图很简单,山川河流树木位置具体哪里,甚至东南西北都没有标。”

    “我父亲说过,山川河流岁月更迭会变化,河水干涸,地动山摇山会分裂开来,但是与星辰对应,做卦,能查其根本。”

    许多福听的津津有味,比早上议政好玩。

    “那要算吗?你算卦灵不灵?”

    严怀津小脸一变,“我没算过。”

    许多福:……

    “算卦者,窥探天机,子嗣缘淡薄,我父亲说的,不过他又说——”

    “说什么?”许多福问完就想起来了,严父之前说严怀津短命无后之相,即是如此还避讳什么?他一想到这就来气。

    没想到严怀津说:“他说我福泽短,还是别算了,多读书行善积少成多也是积。”

    “严叔叔还挺好。”总算是说了个能听得话。许多福看看地图,“既然不能算卦,那怎么看?”

    严怀津:“按照堪舆星辰与地线定位置。”

    许多福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最后还叫赵伴伴拿了大盛地图出来,两人在这儿——准确说严怀津一个人,取了白纸在这儿打‘格子’线,他在旁边吃点心。

    对这种‘老传统风水学’,许多福其实觉得有点玄乎,倒不是不信,主要是太高深莫测了,不过现在也没事干,死马当活马医了。

    做了一会,许多福都困了,严怀津执笔抬眼说:“你困了去睡会,我自己来。”

    许多福说话声都带着困意含糊:“你不困吗?”

    “不困。”

    “那我眯一会,下午胡太傅还要逮着我一对一上课。”许多福说完倒在靠枕上呼呼呼Zzzz~

    严怀津笑了下,低头继续打格子。

    之后半个多月时间,许多福都是这般过来的,早上议政,下午上两个小时课,中午吃饭和傍晚四点到五点那会和严怀津在宣政殿研究藏宝图。

    打格子真的很慢,打完了还要按照大盛地图画个缩小比例简笔地图,而后将地图位置一一与格子对应上——许多福根本看不懂!

    还吐槽:要是这藏宝图藏到了黔中、肃马关,他也去不了啊。

    因此‘忧愁’的许多福当日很是好学,问了胡太傅两个小时的昭国楚姓、澜氏、宇文氏历史,胡太傅不疑有他,还觉得今日殿下格外好学,讲的是滔滔不绝,引经据典——

    又来吓唬他。许多福每每到胡太傅讲昭国亡国昏君时就巧妙的抛出问题,引到了其他方面。

    听了一下午,最后结论是:澜氏老家在西和道,距离盛都西边不远,那边很富饶,地里种什么都长得好,太-祖那会论功行赏,西和那边就封了两个藩王。

    可见确实有钱。

    从盛都骑马过去也就七日。许多福心想:七日还好,孤出一趟远门,周如伟看家。

    至于宇文氏,那就更近了,现如今的安乐郡,就是李昂祖母以前封地那片就是宇文氏老家,自然了宇文氏占地更广,都是按‘省’算的,太-祖疼老大一脉,封老大女儿,他的孙女选了富饶之地一个‘县城’。

    骑马过去比西和道近一天半日的。

    楚氏勋贵发源地更不用提——胡太傅一脸‘怒其不争’的看他,许多福恍然大悟,哦哦哦,楚氏老家就是盛都啊,在他脚下。

    他将这个‘发现’跟小同桌一说,因为找宝藏是他提议,但是干活全都是小同桌来了,许多福略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文的’方面说了,严津津打格子找位置是‘武’。

    太子殿下自己这般认定的。

    严怀津懵了下,他知道两门阀祖籍地,但是看许多福一脸‘怎么样我也是有功劳’的模样,便笑了下说:“竟然如此。”说完,眼睛都亮了,激动说:“许多福,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此处。”

    “若是想到这儿,也不用全大盛地图定位置,直接定这三处就会快很多。”

    “你果然大智若愚。”

    许多福本来美滋滋臭屁得意,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一个佯怒:“好嘛,严津津你个小子,背地里竟然这么说我?”他上手捏严津津的脸蛋,搓搓搓。

    严怀津自知理亏,唔唔道歉,“我不是真觉得你傻,你在我这儿一直都很聪明的许多福,我就是听叔父说的刚情急之下说漏嘴了。”

    很好,果然年幼的严怀津,急了这是把叔父给卖了。

    许多福‘严刑拷打’完严津津,松开了手,“好嘛,我把严太傅当老师,严太傅竟然觉得我傻。”

    “大智,大智慧,许多福。”严怀津双手捂着脸跟许多福强调。

    许多福没忍住一个胳膊上去,搂着小同桌到了怀里,敲小同桌脑袋,“我跟你开玩笑的,没真生气,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找严太傅算账。”

    “我其实也知道,你是肚里能撑船。”严怀津一张俊俏小红脸双眼如星子闪亮,也在打趣揶揄。

    因为年龄差距,前些年严怀津个头就跟小孩一样,许多福把小同桌当弟弟小孩逗,打打闹闹起来并没有什么距离分寸,做的很自然。

    现在许多福撒开手,摸了下小同桌脑袋瓜,“喝了这么多年牛乳怎么还不见长,不过你也别急,我也是十二三岁就开始疯狂长个头。”

    “我十二了。”严怀津道。

    “那快了。”许多福在心里给小同桌求老天,保佑小怀津长大高个——咦不对,他有记忆的,差点傻了,当即笑眯眯很肯定说:“本太子说的,你以后必定身姿高大颀长,样貌俊俏秀丽,文采斐然。”

    严怀津嘴角向上,“谢谢你太子殿下。”

    “不客气不客气。”

    十二月二十五日,许多福自父皇亲征后第二次上早朝——皇帝爹说了一月两次,许多福定了五日、二十五日,月初一次月末一次,上次早朝风平浪静,父皇刚离开没多久,外加内阁林首辅‘养病’去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朝中大臣有点怕他,规规矩矩的没出大乱子。

    如今快过年了,上完这次早朝,就能封笔仪式早早过年放假。

    哦吼~

    快乐。

    早朝前一天,快下值的周如伟突然请见。

    “快让周大人进来。”许多福说。大半个多月以来,内阁议政如常,并没有什么‘大官司’找他当裁判,想来也是周如伟和林鹤二人之间斗法。

    周如伟进来行礼问殿下安,许多福热情说快快免礼,询问周大人何事前来。

    “明日早朝,朝中会请奏折,来年春闱主考官人选请太子选人。”

    许多福顿时明白,“这段日子你没吃亏,逼得林首辅一党另找出路,想拿主考官请林鹤出山?”

    “殿下聪慧。”周如伟已经习惯了太子直白话语。

    许多福挑了下眉,高兴说:“周大人不错嘛,难怪父皇器重周大人,只是——算了不说这些。”

    周如伟听到‘只是’二字眼皮一跳,想探殿下何意,只是再三斟酌到底没问出口,圣上有段时间对他不假颜色,他其实能感受到的。

    “主考官人选,周大人有推荐的吗?”

    周如伟回神道:“明年春闱犬子也在其中,避其亲属,臣不适宜推荐人。”

    “孤又忘了要避嫌,即使如此,胡太傅也不好做主考官。”毕竟胡太傅之前在崇明大殿当老师。

    严太傅也不行。

    满朝之中,又要文化成绩好又要资历深辈分高,他父皇新封的两位少傅也不行,资历浅还要避嫌,双重buff叠加,翰林院资历都轻,读书人说起来,往届主考那是首辅,轮到他们这届什么不入流呃——

    话难听了些,但是有人就是讲究‘面子’,这也是当官出身,就跟第一学历985还是普通一本区别,首辅主考官那就是985。

    周如伟也有点为难,但真不想顺林党之意,林鹤不在朝中,他得太子印章,没有吃亏占据上风,若是林鹤回来,那局面就不一样了。

    林鹤到底在朝为官四五十载。

    许多福绞尽脑汁,甚至当着周如伟面掏出了父皇给他的用人秘籍,说了几个文官,周如伟都摇头,许多福:……

    “行了,孤知道了,林首辅都坐到了首辅位置,满朝堂谁能找到一位越过林首辅的人——你还不能上,既然如此,不如不选资历文章好,选出身。”

    周如伟看向殿下,“殿下是想亲自——”

    我亲自监考个鬼啊!那多累!许多福说:“赵伴伴,宣礼亲王,孤的五叔。”

    周如伟闻言如释重负,殿下另辟蹊径甚好。

    皇室血脉尊贵,礼亲王又得圣上重用,殿下下场不好,以免有揽权与朝堂牵扯太深干系——自古帝王都是忌惮此举。

    殿下真不像之前外界传言那般难堪大用。

    真大智若愚。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no愚,只要大智。

    第76章

    十二月二十五日,天漆黑,寅时。

    凌晨三点多许多福就被叫起了,坐在床上顶着一头乱毛呆了会,嘴里含糊交代话,说了一会。别说追星逐月二人,就是王圆圆也一头雾水,根本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许多福说:再给我眯十分钟,外头冷不冷,早上吃炸鸡汉堡,不喝了。

    王圆圆等人听到的:一串含糊乱码。

    几人也没近前再叫,反正时候还早,让殿下缓缓,过了半杯茶功夫,许多福双目终于清明了,没刚才迷迷瞪瞪,一扭头看床边候着的三人。

    “殿下醒了?”逐月先道。

    许多福嗯了声,“穿衣服收拾吧。”

    “殿下刚说什么来着?”追星问。

    许多福呆了呆,“我刚说话了吗?”

    追星便知道殿下刚没醒神忘了,许多福反应过来,仔细想刚说了什么,而后摇头:“忘了。”

    “左右不过是早上吃什么。”王圆圆接话,大早上的殿下能想来的就是这个。

    许多福忙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要吃炸鸡汉堡不要酱,那个蛋黄奶酱有点腻,想吃酸甜口的。”

    “奴婢去膳房说一声。”逐月忙道。

    这边洗漱梳头穿衣,冬日里尤其是今日早朝要穿衮冕,是层层叠叠的好几层,虽然沉重些但暖和,许多福没穿最外层明黄色朱红色相交的太子袍,等会还要吃早饭。

    逐月先回来的,发丝还有些雪花。

    “外头可冷了,殿下今日穿狐裘吧?”

    许多福:“下雪了?”又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逐月一一回答。

    许多福想,才凌晨三点半,便跟王伴伴说:“叫凌官带人去左掖门,提早开宫门,搜身检查过,引着诸位大臣去宣政殿内等候,宣政殿点些炉子炭火,别冻着大家了。”

    一群老头年纪,快过年了,别冻出毛病。

    王圆圆应是出去交代。

    东宫太子殿下近身伺候的都知道殿下心肠和善,此举还真不是有意拉拢向大臣示好,殿下本身就是位很好的殿下。

    若是谁以此蹬鼻子上脸,觉得殿下软弱可欺,大可以试试看。

    左掖门缓缓开了。

    外头候着的小官众人,尤其是东宫的,因殿下器重,圣上开了特例准东宫一众上早朝,东宫官员从不敢迟到、轻狂,都是规规矩矩很谨慎的。

    文而旦何通几人出门时急匆匆,那会也没下雪,到了宫门口没多久飘雪,穷酸小官身上自然穿戴不起狐裘等贵物,温良洳、胥牧屿二人分别邀几位上马车避了避雪。

    东宫出身的官员,别看平时也有细微划分,但是走出去那还是很团结互助的,只是上车没一会,听外头有些吵嚷声,温家小厮近车前报:“大人,宫门开了。”

    “这么早?”温良洳脸上疑惑,难道是他算错了时辰?

    “听说是殿下让提早开门。”

    温良洳脸上便露出了然笑意,“殿下心善,我们下吧。”

    大门一开,金吾卫搜身过腰牌放行,宫内除了下雨其实是不许打伞,除非是圣上念哪位官员有功,开恩特赦。此时宣政殿的太监来引路,说:“奴才给诸位大人请安,太子殿下吩咐,大人们可以先行在大殿内候着。”

    众臣进了大殿,暖烘烘的,一看殿内还有炉子,看着像才点起来的,说实话,外头冷大雪纷飞里头暖和,太子殿下等等惠举,大部分臣子都是动容的。

    因为、当今、不是软和脾气。

    宁武帝手腕强硬,对待朝中百官,不能说苛待,只是论功行赏,差事做的顺利那是臣子本分,应该的,做的好了记着功劳,到了一定时候也给提官调动,若是差事做的又好,人性格又对圣上胃口,圣上赞美之词也不会吝啬。

    拿许多福话说,他父皇有时候怪肉麻的。

    这是好方面,若是差事做差了,哪怕是敢糊弄蒙混,谁求情也没用,宁武帝连着求情之人一起罚,敢喊冤的,这就是死性不改,罚的更重。

    若不是证据确凿,宁武帝也不会下手料理。

    还有个百官都怕的点——有时候没证据了,但宁武帝不爽、不高兴,一言不合就将大臣拉出去打板子,就在宣政殿外,众目睽睽下,扒了外裤打板子。

    当官的尤其是出身好的,性格清高、高傲的,谁受得了啊,因此曾经有言官骂过宁武帝乾纲独断、刚愎自用、暴君等等。

    宁武帝听着骂声,阴沉脸,问候了那位言官九族,言官当即一个涨红脸口灿莲花的骂声戛然而止,以头抵地,不敢多言一个字。

    自然了,血流成河,暴君行为那都是圣上刚登基那两年,之后宁武帝雷霆手段将朝中臣子修理一遍,现如今各个乖顺识趣,不长眼的也就是拉出去打个二三十板子给涨涨教训记性。

    好久都没诛九族了。

    在当今严酷手腕之下,今日太子殿下举动就显得尤为——软和了。有些老臣对殿下此举,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则是想:小恩小惠小儿举动罢了。

    东宫。

    许多福啃完了鸡腿堡,套了太子外袍,听凌官汇报大臣们都在宣政殿,差不多时候了,披着狐裘上了轿子。

    “天寒,外头大雪,今日东宫在外洒扫的太监换班勤快些。”

    王圆圆应是,“殿下放心,内侍宫婢房里都有炭火。”

    如今右宫只有四处住人:圣上的紫宸宫、太子东宫,裕、仪两位太妃住处,圣上、太子体恤下人,给各宫伺候的奴婢太监待遇也提升了,即便如此,内务所报账跟前头明和帝、仲瑞做皇帝每年花销一对比。

    省的不是一星半点,省了七成。

    可见之前右宫人多,主子奢靡。

    凌晨五点,太子殿下卡点上早朝,宣政殿大总管赵总管喊:“太子殿下到——”

    众臣立候,垂目作揖行礼,口称:请太子殿下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许多福落座,抬手,“诸位免礼。”

    之后就是老顺序了,御史台言官先奏开场热身,许多福还蛮喜欢断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他是清汤大老爷!

    当即也不困了,精神奕奕。

    今日御史台奏林首辅纵子在闹市骑马。

    许多福一个‘哇哦’,听御史台这位大人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引经据典说了许多大义,但重点都没说,许多福问:“首辅之子闹市骑马可冲撞了谁?”

    “没人,但是殿下,此等行为恶劣。”

    “也是。”许多福点头,“林首辅在府中养病,这般吧,传孤口谕痛斥林首辅之子,打十个手心板行吗?”

    他这话一说完,御史还未说话,其中一个老臣没忍住,眼眶含泪,说御史X大人不知内情老臣忍不住今日要为林首辅之子辩驳几句。

    许多福瞬间明白了,一唱一和在这儿等他呢,刚看热闹的脸笑容淡了几分,让对方说清原委。

    根据这位大人所说,林首辅养病期间,春闱在即有几个南方举子写了文章投到了林首辅门前,林首辅十分爱才,养病期间看了看南方举子文章,结果发现有个叫贺春术的举子其实是求救到林首辅门下,已经走投无路,快要被害死了。

    林首辅一看事关重大,派了儿子去查看,救人事急,才一时在闹市驾马,也并未冲撞其他人。

    许多福面色平平,“你说来说去,还未说贺春术怎么个被逼绝路。”

    “事关圣上,下官不敢说。”

    许多福:……

    他眼皮跳了下,感觉不太好,这人下句话肯定给他埋雷,即便不是埋雷也是给林鹤出柳园做主考官铺路。

    “既然如此,你先别说了。”许多福道。

    大臣:……

    “下官还是——”

    “不许说。”许多福高声打断,面色威严,“一码归一码,宣淮闵,去林首辅府中,林首辅教子无方,纵子闹市驾马,仗十板子,御史大人可满意了?”

    御史:……

    他和林首辅是一党的,今日只是以小引大,哪里是真心要告林首辅之子啊,还有太子之前打手心板十下,如今成了仗十下,还问他可满意,这是真让他背锅了。

    御史情急看向其他人。方大人先站出来,作揖行礼,“殿下,此事一看有内情——”

    “方大人刚才没听见,事关我父皇,孤不知具体何事,但他不敢讲,那就是大事,你还要当众讲出来,怎么你也知道内情如何?想拉着我父皇给林相儿子澄清什么?”许多福越说越生气,站起来指着刚才和御史一唱一和的那位,“你们好啊,欺负孤年幼,我父皇是你们能攀扯的?!”

    “来人。”

    殿外金吾卫持刀近前。

    许多福气得脸铁青,管他三七二十一呢,一挥手:“他们三人,都拉出去,仗十,孤说了不许说,还敢再提,你们以为孤年幼不知道看不懂你们装什么药吗?”

    “拉出去打,打完了三人都下狱,孤查清后自有定夺。”

    最初那位说不敢说的,此时猛然反应过来高声喊:“贺春术同房举子——”

    金吾卫拖着人,一手死死堵着该大人的嘴。

    许多福站在台阶之上,气得不成,抖着手,“好好,孤不让说,你非要说,他拖下去仗三十,罢了官。”

    也有同党想站出来分辨——他们今日要逼太子殿下请林相出柳园的,结果刚开了头,三人就折了进去,但是若是不管不顾,这三人白白挨打,不如拼死一搏。

    岂料一道声更高说:“殿下所言甚是,既然关乎圣上,不方便大殿言说,不如交由东厂去查,仔细查清楚,到时候证据确凿也不冤枉谁,至于今日三位顶撞殿下,殿下罚的正好。”

    林党一看,竟是周如伟,而后其他臣子纷纷言:“周大人所言甚是。”、“周大人说得对。”、“殿下息怒。”

    竟大势已去,无挣扎机会了。而最重要的是,交给东厂查,现如今东厂在外名声很好是其一,最最主要是,此次事不好细查,若真查出来……

    周如伟好狠绝的心。

    殿外大雪未停,金吾卫已经执法仗人,因三位大人被堵了嘴,并没有高声喊痛,棍棒打在身上,发出的闷声与寒风呼啸夹杂一起,像是鬼哭似得,殿内炉火烧的正旺。

    大臣们也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总之有人里衣有些湿意。

    之后早朝就顺利许多,许多福下旨春闱主考官是礼亲王,又点了两位副考官,群臣无异议——殿下都下旨盖了玉玺做了定夺,他们异议什么?

    直到赵总管的:“退朝——”

    众人恭送太子殿下,而后如梦初醒一般,出了大殿,外头一片白茫茫的积雪,三位大人身影已经见不到了,雪地洁白也没血迹、没动板子的痕迹,像是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交好的彼此互相看看,竟然不敢私声交流几句,有人叹气,有人惊慌害怕,有人则是春风得意。胡太傅站在其中,其实有点茫然,因为今早大殿之中的殿下太陌生了,很是像圣上,让他都有些惧意。

    东宫这些官姿态倒是如常,文而旦心想:那三位真是见圣上没在欺负到了殿下头上,该他们的打!

    他们先回东宫休息一二,整理衣服仪容,而后还有早上问政。

    许多福回到暖阁,王圆圆近身替殿下脱外袍,这些衮冕沉重了些,显得殿下很是威严,但今日殿下并没有问他‘伴伴孤今日是不是很威风’,而是眼眶都红了,一言不发。

    王圆圆心里一下酸楚难当,眼里也有些湿意。

    赵二喜盯人,眼神示意:殿下心里难受你还跟着拱火不成。

    王圆圆回敬:你说得对,我没忍住,你先来伺候。

    赵二喜接手王圆圆没干完的活,倒是很轻车熟路,将殿下衮冕递给内侍,柔和声哄着小孩语气说:“殿下松快松快,今日大雪,御膳房煮了满福甜汤,还搓了些芋圆子。”

    许多福声音有些闷,嗯了声,说:“好,我吃一碗。”

    赵二喜当没听见殿下的哽咽声,一出殿门口,眼里也带着几分湿意,他和王圆圆对视了眼,谁也没笑话谁,只是无声叹了口气,赵二喜说:“让殿下一个人待一会。”

    “嗯。”

    满福甜汤送到,牛乳打底还淋着一勺玫瑰酱,吃起来甜滋滋的,里头芋圆、烧仙草、嫩嫩的豆花、莲子、红豆,还是温热的。许多福吃了一碗,心里那些委屈也全都没了。

    他刚才想父皇和阿爹了。

    那些人把他的话不当话,将他还看做小孩看,欺负他不懂那些阴谋诡计给他设圈套让他钻,他说的话像是放屁似得。

    若是俩爹在,谁敢?

    许多福刚有点想哭鼻子,主要是想俩爹引出来的情绪,“今天第三十四天了,黔中那边也不知道冷不冷,王元孙说黔中很少下雪的,那就不冷,可是万一天气有变化呢?”

    王圆圆在旁听着,轻松说:“圣上和督主带着人手,肯定冻不到。”

    “我知道,我爹和父皇可厉害有本事了,主角光环拉满的。”许多福说到这儿,目光虎虎生威看向王伴伴,“找林贤来见,那三个全送东厂去,别往天鹰寺送。”

    “奴才知道,打完了金吾卫扣着,刚天鹰寺来人要,淮闵没给。”王圆圆见殿下又振作起来,当即是高兴,说的也利落。

    许多福夸:“干得好。”

    “我去问政,伴伴,林贤来也不用见我,给他一句话,孤给他撑腰,该问的问,必要时候严刑逼供,自然也不要屈打成招,真的假的问个实情出来,别冤枉人。”

    “先把那个举子贺春术抓了,别让人提早一步。”

    王圆圆一一应是,也没多话,“殿下,奴才亲自去东厂传话,这般快些,不然林贤一来一回的麻烦。”

    “对,那就不用来了。”许多福道。

    王圆圆大雪天疾步出宫,直奔东厂找林贤,先说紧要的,林贤一听点了人手,王圆圆:“你知道那举子贺春术在哪住着吗?你就去?”

    “你是真傻了王哥哥,咱们东厂探子不是吃白饭的。”林正笑嘻嘻说道。

    林贤说了句弟弟没规矩。王圆圆不在意这个,三两下说:“我同你们一起去,在路上跟你们把早上事说了,今日殿下受了委屈,一会淮闵送三个人过来……”

    林正本来以为就是抓个闹事小举人,结果听完了脸就阴沉下来,气得脸白,“真以为督主走了,咱们东厂没人了,这么欺负小多福。”

    “得叫殿下。”林贤提醒。

    “都一样,督主的儿子,多福殿下叫过我林正哥哥。”林正嘴上改口,亲自往密报处去,没一会出来,林贤已经点好了马和人手,跟弟弟说:“要抓活的,你带人去,我去捋卷宗,腾地方,一会人到了直接审。”

    东厂有本朝百官底细档案的。

    王圆圆一见东厂办事利索,当即说:“那我也不去了,省的拖累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殿下怕是想知道到底什么事。”

    林正风风火火早都没影了。

    太极宫,宣政殿。

    许多福换了身常服,松快许多,一早上问政很是顺利,内阁对早朝之事闭口不谈,内阁八人如今缺二——林首辅、方大人没在,许多福一看空位,很是自然说:“谁往前坐好说话。”

    林首辅的首位早些天周如伟就坐着了。

    现下只是方大人空的缺,殿下如此一说,内阁彼此看看,宁大人没近前,严宁资历不行,另一位上前补齐了位置。

    早上议政也很顺,许多福问了巫州那边是否有雪灾情况,周如伟说还未收到地方折子,许多福点点头,“重点关注一下。”

    父皇说那边冬日爱犯雪灾,若是要银子支援他好发赈灾银。

    周如伟一下子想到殿下问这个何意,想了下先没说,等早上议政结束,周如伟找出巫州近些年来当地税收上报的折子递上,许多福接过看的头疼,周如伟解释:“巫州近些年地方每年收税银四十八万两白银,而圣上只收巫州三十五万两,剩下的都是治雪灾用在民生建设上……”

    难怪当地没折子,这都快过年了,他听刘戗说巫州肃马关那边,有时候十月就下雪了。还有父皇说,巫州那边不用派人盯着赈灾银,可见很信任地方官。

    许多福点点头,让周大人先去休息吃饭,他慢慢看折子,每一道折子落款:符雪。

    这名字好,听着治雪就很厉害。

    “殿下,严少爷来了。”

    “我过去,今天吃锅子吗?”许多福捧着奏折过去。

    赵二喜说:“是,御膳房备了辣锅和骨汤的。”

    “太好了。”许多福忙了一早上食欲大开,见到了严津津小同学,先把奏折递给内侍,让放暖阁间,他一会再看。

    二人先大快朵颐吃起涮锅。

    “你是不是今天生气了?”严怀津问。

    许多福正烫着肉,哈气说:“传到崇明大殿了?”

    严怀津懵了下,知道许多福误会了,说:“你今日都没捏我发髻,还很严肃。”

    “哪里严肃了?我都好了恢复过来了,还笑了一下。”许多福反应过来,宣政殿早朝的事,崇明大殿那儿不可能知道,同学们还是很单纯也没和内侍通信手段,也没哪个内侍敢卖朝堂消息给各位少爷。

    内侍跟大臣勾结还能得到点什么,巨额财富、帮你照料宫外的家人等,跟大臣家的儿子勾结,脑子傻全了都没哪个内侍敢干的。

    严怀津没再问,只是给许多福烫了肉,说:“你小心烫。”

    “嘻嘻,严津津,你真好。”许多福感动的吹了吹气,将一大口肉送嘴里,嚼嚼嚼,咽下,好奇说:“我真严肃吗?”

    严怀津:“你眉头有点紧,而且你今日还带了奏折去暖阁。”

    许多福上学常说的就是:休息时间学习那是罪大恶极。

    “嘿嘿嘿嘿。”许多福听了直笑,“我今早被鸡了一下,打算发愤图强一会,自己鸡自己。”

    严怀津:“好。”又一笑,说:“我本来想说你别累着,但是许多福你是累不着的。”

    “哈哈哈哈了解我!对,我干累了就自己躺平了。”

    偏殿饭桌二人闲聊说话,没一会太子殿下嘻嘻哈哈开心起来,于是——吃撑了。许多福摸摸肚皮,还问赵伴伴要了山楂吃,去了暖阁不坐,绕着慢慢踱步。

    “严津津你别管我,你打格子定位,要是困了自己睡。”

    “我知道的许多福。”

    许多福走了会好多了,躺在软榻上没个正形捧着奏折看,看了会都是巫州每年年报,便叫人,“问问内阁,巫州之前的折子有没有?”

    小内侍去传话了。

    没一会一托盘送过来。

    许多福捡着年份看,果然,巫州以前很穷,每年粮税上不齐欠着,商税银子七八万打头都算多的,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明和帝将这样的地赏给父皇做藩地,可见真的恨皇帝爹。

    他父皇做藩王后,税银上报一如既往——许多福觉得他父皇闷声发财藏着银子,不然打仗要银子兵马人粮草,巫州穷自然而然障眼法,到了他父皇登基以后,送来的年报一下子如实了。

    粮税还是收不齐,巫州那边地种正经谷物不太行,多种杂粮,百姓能勉强糊口都算不错的了,不过商税银子一下子从几万,变成了三十多万,有时候光景好了五十多万两白银。

    符雪符大人每年明细列出,还有去年用来治理雪灾的明细款项花销都有。

    “我父皇真厉害。”许多福感叹。

    严怀津执笔抬头说:“许多福你也可以——”

    “打住。”许多福一个伸手‘立即停止’手势,“我这么感叹是想说要是全天下、满朝都是符雪这样的官,不需要我操心就好了,我父皇怎么就不能把朝堂官员都给调理顺当呢。”

    都怪父皇!

    严怀津笑得不成,“许多福你别在圣上面前这般说。”

    “放心好啦,我父皇不会揍我的,我可是我爹唯一的宝贝儿子。”许多福振振有词。

    严怀津也高兴起来,许多福还是这样‘无法无天’好玩。

    远在黔中边关军营皇帐中,仲珵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许小满一身单衣套着盔甲进来,听见仲珵打喷嚏,“你感冒了?我去叫御医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仲珵揉了揉鼻子,“不冷,肯定是许多福背后嘀咕我。”

    “什么话,要是多多念叨我们,那也是想我们。”许小满直接维护崽,“他那么孝顺,肯定只想我们,我也想多多了。”

    仲珵一只胳膊先揽着小满入怀,打算柔情蜜意安慰小满一二,许小满一把推开仲珵,面色严肃说:“咱们这次干脆打到两族老家算了,打怕他们,省的以后再跑。”

    “你没感冒那跟我走,我去沙盘演练一下,多试几个阵法,我跟你细说……”

    仲珵:……

    他还是觉得许多福背后嘀咕他。

    太极宫。

    下午时,胡太傅来上课,许多福听了一半,王伴伴回来了,肩膀还有雪花没掸干净,神色严肃,许多福一见,跟胡太傅说:“太傅,今日课先上到这儿,明日来吧。”

    胡太傅拱手说:“遵殿下意思,老臣先退了。”

    许多福:我去胡太傅今个换人了?对他也太好了吧。

    等胡太傅一走,许多福问王伴伴如何。

    王圆圆说:“早上林正拿人,不光抓了贺春术,还将同住在一家客栈的举人全都抓了,贺春术像是被诱导去林府求助,那个同屋人叫孙键,用过刑很快抖落出,有人花钱许诺他本次必高中,让他散布消息,与人争论,将事情闹开却别闹太大,说圣上好龙阳,卧榻边上同东厂许小满同吃同睡,殿下亲母被许小满害了……”

    “殿下,许大人不是这样的人。”王圆圆郑重跪地说:“奴才敢拿性命做保,许小满不会如此行事。”

    许多福听完冷脸思考,乍一听王伴伴这么说还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王伴伴不知道他是阿爹亲生的?

    他先扶王伴伴起来,很认真说:“我相信阿爹的,伴伴,我是阿爹亲生的。”

    “对对对,殿下说的是,其实许大人同殿下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父子,那是养恩大过天。”王圆圆松了口气高兴的胡言乱语起来了。

    许多福:……王伴伴也是个文盲。

    很好,难怪对他胃口。

    这么一打岔,许多福倒没自己生闷气,说:“话是实情,我父皇阿爹恩爱,但背后让这举子散布消息的人,目的肯定不是歌颂我俩爹爱情,还要挑拨我和阿爹的感情,实在是恶毒至极。”

    “此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我父皇的感情生活,真大动干戈起来,还容易落人口实让人当真了,林鹤想的就是这样主意,真让我发现了,也轻不得重不得,总得替父皇阿爹遮掩下?那他想错了。”

    “他敢拿我父皇阿爹给自己立名声,真是好好好。”

    要是按照林鹤剧本,顺利的话,他就是养病期间意外发现民间有人攀扯圣上私事皇家秘闻,病重也派儿子私下里查清、封口,早朝上众目睽睽下挑拨离间告许小满害他‘亲母’,趁他动摇慌神,有人自然而然提议林首辅做本届春闱主考官。

    一石两鸟之计。

    就连王伴伴刚都害怕了,若是按寻常人念头,肯定是奸宦许小满为富贵权势爬龙床,害死太子生母,挟太子做义子。

    太子若是孝顺,应当替母报仇的。

    呸!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我可不是面团捏的!

    第77章

    傍晚时,东厂林贤进来送审问案综,整整一沓,整个案子时间地点经过,还有涉案相关人员,被抓的人数整整三十六人,每人都有口供,东厂审讯对过,查无遗漏,皆是实话,才整理出来递到东宫。

    东宫正厅灯亮如白昼,整个东宫官员皆在。

    许多福:“这么多人?”

    “殿下,后面十八位是在二十三日前同贺春术、孙键一起住在东阳客栈的举子,我全都抓了,经过一下午审讯,没有干系的,下官进宫之前就让放了。”

    许多福点头,前面的二十位还有小院的仆从小厮厨娘。

    “这个小院林家的地方?”

    “是林家给孙键租的。”

    许多福一声冷笑,“好一手贼喊捉贼,先是抹黑我父皇阿爹名声,还给这没骨气的玩意送到小院让人好生伺候。”

    他说的是孙键。

    有些读书人脾气倔又清高,有自己气节知行合一,哪怕观念起了冲突,也是会让人高看佩服的,但像孙键之流,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占尽大义,背地蝇营狗苟,所谓大义也是用权势赢钱砸出来的。

    “事情最早几号?”

    “二十号孙键就在客栈大放厥词,据孙键交代,早在本月七号时,就有一男子来联系他,他说了相貌,很是寻常普通中年男子,对方给了他三千两银票,许诺事成他必定中进士,他本来不信,对方拿出他的过往卷宗,他先前乡试有夹带小抄前科,按理十年不得科举,孙键自己抖出来,花钱买通,此事被查出来,想来早有预谋……”

    许多福皱了下眉,说他和林鹤起冲突月初的事,孙键祖籍抚江以南挺偏远,一来一往查这么细,时间上有点对不上。

    但此事肯定是林鹤干的。

    “殿下想岔了,只能说意外撞上。”温良洳开口,“春闱举子名单过往卷宗成绩本年中就会送到内阁,有疑会查。下官斗胆猜测,若是按照惯例,林鹤做主考官,且在春闱当日将孙键拿下,告知同举子孙键过去舞弊案底,收获清正美名。”

    做官的尤其是做到首辅位置上的,即便是用不到的棋先放在手边,总会派上用场的。

    这等都是小事,于林鹤来说,不费什么辛苦,查卷宗,总有底下人跑腿,若是借此将地方官罢免,空了缺,还能顺手放自己派系的人。

    一举数得的事情。

    文而旦何通几人,听闻心下骇然,没想到官场如此深。

    “自然了,这一切都是下官猜测。”温良洳也不敢把话说太满,但他私心觉得就是如此,林鹤入柳园养病,大半个月,殿下并未探病过,态度强硬,若是没有周如伟,林鹤也不至于急。

    一切都是有迹可查的。

    许多福冷冷道:“孤看你说得对。”

    “幸好今日早朝,殿下发怒,引东厂查出来。”胥牧屿慢慢说:“孙键被带去小院有三日,按林党之意,此事已经料理完了,殿下不会追究。”

    有句话胥牧屿没敢说,林相此举看着冲动,但收获更大。若是今日早朝按照林党想法走,顺利的话,林相出柳园,主持春闱,其次离间了东厂和东宫,重伤殿下一臂。

    即便是圣上回来想追究,那时早已痕迹收拾干净,林相还会说老臣都是替圣上着想,天子威严岂能让民间胡言乱语。

    若是殿下查生母……即便许督主没做,林相也能细细布置一些‘蛛丝马迹’,没有证据也无妨,殿下起疑会自己查自己猜,或许还会亲近林相。

    但林鹤小看了殿下。胥牧屿想完,看着椅子上的太子殿下,烛火阴影下,殿下眉宇透着几分威严,肖似圣上。

    别说林鹤了,即便是胥牧屿在东宫当官几年了,今日像是认识了新殿下一般。

    “林贤,让东厂散舆论。”许多福想着,“我父皇和阿爹的事不必澄清,孙键传消息七八日了,客栈人来人往,有些人不敢明面上说还不敢背地里嚼舌根了?堵不如疏,只是引导,说我阿爹和父皇同生共死荣辱与共扶持走过来的——”

    “王伴伴,喊教坊的魏谦来。”

    魏谦就是根据他简单口述,写了《美猴王取经》戏本子,这人写的东西简单直白又生趣,写爱情也不是时下贫穷书生脑补富家千金爱的不离不弃死缠烂打。

    正好宣传父皇阿爹的爱情。

    得正向。

    “还有一点,不要跟读书人搞对立,有些人被言语一时蒙蔽,不用喊打喊杀,不管他们,没犯事不用抓。”

    “这次案子——”许多福在思考,是说直白了将林鹤捅出去,还是不捅,最后想到什么道:“捅一半,含沙射影说林鹤搞得鬼,又给他叫屈叫冤,把水搅浑了。”

    林鹤拿这一手对付他和阿爹,想让他犯疑心病查‘生母’怎么死的,现如今还回去。

    主要是现在,以这个小案子扳不倒林鹤。

    ……

    这一晚东宫商量到了深夜。

    许多福叫御厨做了宵夜,他也没在这儿吃,让下属自便能轻松一些,还给大家放假,“明日不必早起,各位在东宫办差,下午早早回去休息。”

    众人皆应是。

    许多福出了前厅,一扭头,见林贤笑着看他,一副‘殿下长大了’模样,许多福:“?”

    “督主在厂的时候常常将殿下挂在嘴边,不过我们属下听起来殿下像是个小娃娃一般。”林贤故意说的轻快些,想要殿下高兴高兴。

    许多福便笑了,心里暖洋洋的,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阿爹肯定觉得他哪哪都好,在下属跟前吹他,他就是不学习,阿爹都能说‘我们多多这叫活泼’。

    “我是头一次见你林贤哥,小时候见过林正哥哥,他和你长得两模两样,不过仔细一看脸型像。”

    林贤就笑了,回去一说弟弟肯定高兴。

    魏谦在旁候着,听殿下和东厂这位大人闲聊家常,许多福注意到了,跟林贤说:“此人写话本子写的好,性格也直爽,明日我再派人送到东厂去。”

    他还没跟魏谦说俩爹绝美爱情。

    林贤:“那正好,我回去腾个地方给这位兄弟。”

    而后林贤便拿着腰牌利落出宫了。

    许多福则是带着魏谦往后院去,他也饿了,一边叫了宵夜还问魏谦吃什么,魏谦谦卑不敢与殿下同席用膳,许多福便自己做了主意,“孤吃什么你吃什么,大晚上的又是雪天把你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叫御厨给烫一壶酒。”

    魏谦一听酒,面上不好意思,心里是高兴的。

    没一会席面上来了,许多福和魏谦就在暖阁吃,魏谦刚开始唯唯诺诺,许多福招呼喝酒,几杯酒下肚魏谦就放得开了,两人涮锅子吃,魏谦吃肉吃的很凶,他说他小时候家里穷,母亲早逝,父亲娶了继母,常人都说继母苛待孩子,但继母对他视如己出,特别好。

    他继母勤快能干为人正直心肠又好,虽然目不识丁但觉得识字好,可惜跟了他父亲这样一个懒蛋。

    许多福听着,难怪魏谦笔下透着些‘离经叛道’,时下世道哪个儿子敢言一声亲生父亲不是?

    “你母亲身体可好?孤记得你是南杨人。”

    “是,我阿娘早年辛苦,现在我赚了银钱每年都寄回去。”魏谦喜欢太子殿下这么喊他阿娘。外人听了他事情,都说你继母如何如何。

    许多福:“怎么不接人到盛都来?”

    “我阿娘不习惯,没出过远门,怕给我招不便,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们。”

    许多福当什么,给出了个‘笋招’,说:“你不能这么请人,过年你回不去,那你就写信,说你在盛都如何辛苦吃不惯这里饭菜,院子里你雇的下人欺负你,买的菜肉都是贵价。”

    魏谦当即瞪大了眼。

    许多福肯定说:“你以前写信都是报平安,哪哪都好吧?”

    魏谦点头。

    “不想你阿娘替你操心吧?”

    魏谦点头。

    “你按我说的写,保证你阿娘来年就带着弟妹投奔你,对了你懒蛋爹呢?”许多福问。

    魏谦:“还活着。”

    许多福:……

    魏谦可能觉得这话有些太过了,就说:“懒人有懒福,现如今身体康健能跑能爬墙,我阿爹不喝酒不赌,就是懒,家里什么活都落在我阿娘身上,以前我还能做,现如今我寄了银钱回去应该日子好一些,不过我阿娘很是节省,舍不得花——”

    “那就更该接你阿娘他们来盛都,你休息了在家还能干一干,你爹你也能看着些,既是身体康健,找个差事呗,他那懒是因为你是当儿子不好说,找个能说的差事,让外人管着他。”

    “我记得,你宫外买的院子就在西边,离东厂近不近?”

    魏谦一个精神,“不算远,走路半个时辰。”

    “你爹腿挺好的,能走能爬墙你说的。”

    魏谦越想越觉得好啊,目光灼灼看向殿下,“殿下真是聪慧。”

    “好说好说,孤就是如此机灵。”许多福跟魏谦碰了一个,说起自家俩爹,“我阿爹在家时最疼我,什么都夸我……”

    太子殿下说俩爹爱情呢,一张口先是给自己贴金,说了一大箩筐他们父子感情如何如何好,魏谦都没忍住提醒了下,不然外头天大白了!

    “哦哦,对哦。”许多福喝了几杯,打开了话匣子,把俩爹低谷时相识恩爱,在巫州在战场互相托付信任生命全说了,他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魏谦认真听着,时不时下笔记录。

    倒也没喝的天大白,后半夜许多福就睡过去了,魏谦精神奕奕,还在写东西,写完停笔,因为醉意胆子大的就在殿下暖阁间睡了一个时辰。

    醒来时还早,魏谦同王总管说过,先回教坊,收拾了一通宫门正好开,魏谦到东宫,由许侍卫护送去宫外东厂。魏谦和许侍卫也认识,许侍卫是殿下所救,对殿下忠心耿耿。

    过去魏谦时不时也到东宫,宫里宫人对殿下种种赞誉他知道的,殿下心软和善脾气好出手大方,对宫人各种惠举恩举,其实说实话,魏谦听了也不往心里去。

    不是说殿下不好,而是天潢贵胄的太子殿下做的一些举动,对殿下来说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收买忠心、名声。

    但经过昨晚,魏谦能想来为何许侍卫对殿下忠心耿耿了。

    士为知己者死。

    昨晚酒意浓,他胆子大了说他父亲种种不是,殿下竟然也没勃然大怒斥责他不孝,反而促狭给他出主意,殿下真的不一样。

    他们像是好友一般,忘了身份悬殊,互相聊着家中事情,痛快。

    殿下孝顺,说起圣上与许督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眼底都是孺慕之情。一向自诩小人物帮不了贵人什么的魏谦,此时由衷期盼圣上与许督主能早日平安归来。

    ……

    东阳客栈内,昨日东厂抓了一批举人,有些读书人对阉人一党没好印象,见东厂这些太监不问青红皂白,连缘由都没有,将人全抓了,还在客栈内高声跟东厂人置气。

    “我等都是有身份的举人,即便是到了县衙也不必跪的。”

    东厂不管这些人嚷嚷什么,一会还要报官、要见他们头儿,老大去黔中战场了,怎么?给你也送过去?拿你举人身份去打仗?

    全抓全抓。

    东阳客栈老板倒是很乖顺,一口一个大人,问什么答什么,让跟着去东厂就去了,一派的温顺听话,还跟这些外地来的举人老爷们说:“各位老爷们别急别急,东厂办案,别扰乱了,没什么咱们就能回来。”

    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般事,不过不是他们这儿。

    “你竟跟这些阉人一派的,是黑店。”、“呸。”

    这下客栈老板也生气了,怎么这几个冥顽不灵听不进去好话呢,此时跟着队伍走,一边阴阳怪气说:“这位举人老爷,您别说您现在是老爷,就是朝堂上的二品大员,东厂办事拿人也是这般的,您要是不服气,到时候坐到一品大员位置上,也能捎带上小的,让小的瞧瞧,东厂拿人管官位大小吗。”

    气得那个分辨的举人脸都红了。

    客栈人来人往,外头自然有远远看热闹的,引得一路人讨论,说起来都是:“这些读书人犯什么错了?”、“官毛都没摸到,你瞧瞧没?官架子倒是摆起来了。”、“在东厂跟前,官架子摆不起来的嘿。”

    小老百姓笑了一团。

    也不全是义愤填膺对东厂偏见深的,大部分举人还是老老实实中带着害怕,仔细回想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最后想莫不是孙键之前说的那些话?

    只有这个了,不然为何抓他们,他们也没犯事。

    东阳客栈老板等人也想来了,不过不怕,到了东厂牢房审讯时,问什么说什么。

    “那个孙举人满嘴喷粪话是难听了些,我都不想做他生意,真是不知好歹,小人真不知事情这般严重,当即是也劝了孙举人的。”

    “我们小老百姓也说过,不过大家都夸的,孙举人说的难听,这不是蔑视皇家吗?大人是这么说吧?”

    “我们客栈也有好的举人老爷,吵起来时,那个潘举人就很好,说圣上和许大人私事如何,外人如何知,还说他们读书府县盖的官学,那也是皇恩浩荡,官学名字莫要忘了之类的话。”

    ……

    如此种种各有各话,都是老实回答,到了傍晚东厂果然放人了,十八个举人面面相觑,身上衣服完整也没动刑受伤,只是受了惊吓,纷纷擦了擦冷汗。

    “东厂很是害怕。”、“他们审我好生吓人。”、“不过晌午时还给送饭了,饭菜也没什么异味。”其实挺好吃的还有肉。

    若是有人心细,会发现其中一个举人裤子都换了,因为吓尿了,东厂人给找了条干净裤子丢了过去。

    这趟经历真的有些奇异,包括客栈老板等人,回去后还给回来的举人烧了热水泡了茶,说:“今个请大家的,不用掏钱。”

    老板挺兴奋,他去了一趟传说中的东厂,以后可有谈资了。

    果然没一会有人在客栈门口探头探脑,老板一瞧是老街坊,当即是高兴让进,还叫小二拿盘花生米烫壶酒,这架势一看就是好好聊。

    老街坊们人越来越多,都好奇。

    “老东听说你被抓到东厂了?怎么样用刑了没?”

    “你瞧瞧我这是挨打的模样?我们老东家往上数都是清清白白人家,这客栈经营了多少年了,东厂老爷问什么我说什么。”

    ……

    客栈老板跟老街坊吹牛闲聊天,洗过澡喝了热茶惊魂定下的举人们像是才发现他们之中有人没回来。

    “贺春术?”

    “果然是跟孙键那些话有关。”

    “真是无妄之灾,孙键这人獐头鼠目,我一开始就不喜欢。”

    也有人之前和孙键一个想法,圣上若是明君就该废除东厂,不要用宦官之流,一个太监竟然能做官了,那他们辛辛苦苦读了这些年书几经落榜走到如今的读书人算什么?

    但此时,这人不敢再嘴硬了,怕二进东厂。

    一楼大堂,老板和人越说越大声,有人说:“也是没犯事,你是不知道,有人不知情但真帮忙了也动了刑。”、“听说东厂刑房很是可怕,那些当官的进去一层皮都能扒出来。”

    “幸好跟咱们小老百姓没关系。”

    “楼上的举人老爷们安静了?之前还摆官威,别说现在没当官,即便是当了官也得做个好官,有东厂在,那些贪官作恶的不得脱一层皮?”

    是了,孙键说出那翻话,还有赞同的举人,不就是怕东厂,老百姓不怕,因为老百姓犯事那进的是太常寺,要是背了人命要案,进的天鹰寺,像今日进东厂跟你无关,就能全须全尾出来,有关了,你挨打也是活该。

    过去四年,东厂名声早已不是往昔前朝那般,外加上十所满福官学,还有北方官学修路等等恩举,大部分举子书生还是明辨事理,心里知感恩的。

    这日东厂抓人当日放行,也没强压百姓不许闲聊此等事,像是忘了一般,没交代要禁言。丁是丁卯是卯,只查相关几个,东老板掌管客栈,人来人往见多了,见东厂几位大人态度,揣摩一二,回来才敢跟街坊邻居闲聊磕牙。

    自然了,圣上和九千岁的事,没人敢再说。

    哪里知道,第二天还真有不怕死的,在茶楼说昨日东阳客栈举人被抓这事,牵扯出孙键污名圣上和许大人。

    “孙键口出狂言,对圣上不敬,他知道个什么。”

    “我有个表叔走商的,你也见过,爱去巫州那边拉一些羊皮羊毛毯子垫子,他说,我也是听来了,他说咱们当今以前还是潜龙时,在巫州确实是和许大人走的近。”

    “啊?这可不敢胡说。”

    “那狗屁孙举人说的不对。咱们这位许大人以前在巫州还是小内侍,巫州那会穷,当今刚到正好是冬日,听说炭火都用不起,当今手冻得肿翘,地方乡绅跟地方官勾结把持着炭火生意,当今一个王爷都过不下去,可想那会百姓日子,一到冬日就死好多人,许大人是穷苦人家出身,脑子又活,又有一身胆子,把十四岁的当今当弟弟看,愣是豁出去撕开了当地那些吃的脑满肥肠一肚子油水乡绅的肚子……”

    “这怎么斗的?你还没说清呢。”

    “我听来的,你们听听就好,说是许大人那会先当卖主求荣狗奴才,当地官员和地方勾结怕藩王查,想害咱们当今——”

    “这般恶毒?太大胆了。”

    “巫州地偏,那些人真就是土皇帝,咱们当今那会也可怜,身边就几个内侍,听说随行军也是七零八落扶不起来的,那个,就是那位仲瑞还有贵妃使得计,想摁死咱们当今,可真龙天子到底是真龙天子……”

    没一会茶楼里响起叫好声,夸赞声不绝。

    太极宫,东宫。

    许多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口干舌燥头也有点疼,先喝了一碗温水才喝的醒酒汤。王圆圆等殿下好多了,汇报魏谦到了东厂,宣政殿周大人派人来请过等事。

    “什么时候了?”

    “殿下,还有半个时辰能用午膳了。”王圆圆说。

    许多福:……

    他果然不能深鸡,稍微辛苦勤奋点就得歇菜缓缓。许多福给自己睡过头找了借口,也没怪伴伴为何不叫他,伴伴肯定心疼他的。

    “先派人去崇明大殿跟严津津说,我在东宫,让他别跑空了,他要是想和我一起吃饭,来东宫找我。”

    “伴伴你去宣政殿跟周大人说,孤头疼身子不适,这两日政务就辛苦周大人和内阁了。”

    王圆圆应是去传话。

    许多福伸了个懒腰,也没问东厂舆论那边——舆论要发酵要谈起来要有来有回那就得时间,过去几年东厂干这个很专业的。还有,除了东厂,自有人会下场推波助澜,将林鹤钉在此次事件中,林鹤就算摘干净了,总得留些一些污名。

    谁让他儿子亲自出马了。

    借他的手料理林鹤,周如伟辛苦忙政务也是该的。

    许多福更理直气壮了,出去透透气,想起什么,“凌官回来了没?”

    “殿下,许侍卫在前院,奴才去请许侍卫来?”

    “不用,孤自己去,正好活动活动。”

    许多福往前走,遇到了许凌官,许凌官见礼,许多福很是急切一句话:“昨日孤发威,让金吾卫去林府仗林鹤之子十板子,打了没?”

    “打了。”许凌官笑了下,说的详细:“淮队长交接完人就带人去林府执行殿下命令。”

    许多福问:“顺利打的?”

    “淮队长到了后,没说清来意,先说太子找闹市骑马林家之子本人问话,等本人不设防备到了后,淮队长挥手当即金吾卫按着人,扒了对方裤子,众目睽睽下仗了十下,打的屁股开花,鲜血直流。”许凌官说的绘声绘色,主要是想哄殿下痛快些,“打完了就走,可能柳园离前院比较远,也没见到林鹤。”

    许多福听得拍手,“淮队长不愧是我父皇亲信!”

    真是聪明机智又果断。

    他父皇去打仗都没将这位好手带走,而是留在宫里让他用,那他就多用用。

    “跟宫门交代,不许放林家相关的人进来。孤被林大人儿子气的病倒了,林首辅教子无方,不过孤念他年迈又生了病,让他在柳园好好养病顺带教教儿子。”

    许凌官说:“林鹤之子涉案今日中午已经被东厂带走了。”

    “好好好。”许多福这次不是说气话,高兴的都快蹦起来了,面上虚伪说:“林首辅一个人养病也教不了儿子,那也没办法。”

    过了两日,这两日许多福给自己放了个‘病假’,连着胡太傅都当真了,周如伟同内阁处理朝政,每日下午申时会来东宫主动汇报当日政务。

    太子勤政,拖着‘病体’操劳国事,这话还在朝堂传开,收获了不少赞扬。

    二十九日封笔,过年了。

    许多福下了旨,言父皇在外亲征,今年宫宴一切从简。

    宫里宫宴从简也不是真不办了,因为每年宫里宴请名单以及官员有没有家属陪同、坐在哪里,位置前后,在朝中、勋贵圈都是一个象征,象征谁家在本朝以及来年吃得开是大红人。

    今年年三十宫宴取消,不过许多福写了很多福字送给大家——他父皇的老传统的,因为父皇有时候有点抠门,对他和阿爹不抠,对待一些喜欢的大臣也很大方。

    但父皇说了:就因为年三十,不管好的坏的朕还要给他们赏赐?有些蠢货干了一年烂差事,应该倒给朕赔钱。

    自然了,圣上收官员孝敬银子这就不行了。

    他父皇很要面子的。

    许多福想:跟我一样。

    一般都是赏福字,大家都有,不过区别是:看重的大臣是他父皇亲自写的,大部分都是他这个太子殿下写的。

    今年全都是他写。

    还有就是赏宫里的御膳,叫福菜。

    过年拟定宫宴名单,其实早一个月前就忙活了,内务所定、两宫太妃管事也来问过,把关的是赵总管,越到年关越忙,还有些要确认剔除,比如说一个月前谁能想来,林家突然就不行了。

    此时宣政殿暖阁间。

    温良洳、内务所总管、赵总管、两太妃宫管事都在。

    “大过年的,天又冷,林首辅还病着就别进宫请安了,到时候摔了胳膊腿断了,孤难安。”许多福小嘴刻薄。

    年初一,得器重的臣子会来给圣上拜年,名额比较少,都是一二品大员同家里女眷命妇。以前年年都有林府,首辅夫人可是一品诰命夫人。

    如今,殿下说不让进那就不能进。

    初二家宴,礼亲王、昌平公主府照旧排前面……

    这一日名单最后定下,内务所派人手快马加鞭到各府送帖子。林府近太极宫,竟然门庭冷落,一封内务所的邀贴都没有。

    年三十,宫里赏福字,林家又没有。

    东宫那几个七品小官都得了福字的,林家……

    勋贵圈子都盯着,见此思量一二,有的人家将今年拜访林首辅帖子取了,有的则是不急不急,兴许圣上班师回朝林家又起来了,到底是三朝元老的老臣子了,殿下还是年幼,脾气大了些。

    如今是宁武年间,又不是太子当朝。

    再等等看。

    作者有话说:

    宁武帝:说什么宁武年间,说的许多福越发懒了,还真让朕干到百岁不成?

    第78章

    年三十,许多福也不是一个人过的,这种时候他知道自己肯定想俩爹,要是一个人在东宫肯定要难受情绪低落的,于是跟王伴伴说了,今年年三十宫里不办朝宴,但是请崇明大殿的学生来东宫,一起过个年。

    王圆圆听殿下如此安排,高兴坏了,连着说好。不用殿下操心,这等宴席,王圆圆安排的很到位热闹。

    因此今年三十,有些当官的又暗暗羡慕嫉妒了一遍家里有孩子在崇明大殿上学的同僚。

    当然了,更多官员大臣则是暗中感叹:之前谁传言殿下贪玩不学无术,如今看来都传错了,殿下可能不懂朝政,但是御下威严,又很懂避嫌。

    毕竟圣驾不在宫中,太子过年也没借机拉拢百官。

    不知不觉间,许多福在百官心里形象从爱玩学渣变成了扮猪吃老虎的伟岸形象。

    许多福要是知道,许多福得感谢。

    谢谢你们这么看孤哈,孤可真英明神武高深莫测。

    嘿嘿~

    胡太傅也有些老怀欣慰,太子殿下初监国,竟然有模有样,大盛以后有救,完不了,他也不是大盛的千古罪人。

    然后门房传信:宫里公公来府上送福字福菜了。

    胡太傅自然是领着全家谢恩,福字是裱过的,福菜是底下有小炉子炭火煨着大肚罐子,罐子描金画红很是喜庆,送福太监说了,“殿下祝胡太傅及家人新年快乐,今年福菜就一道,但是是御膳房按照殿下口述琢磨出来的佛跳墙,温火炖煮,开盖就能吃了,太傅请留步不用送了,您老慢用。”

    送福太监说完带队就要走,自然了胡太傅儿子胡康还给送福太监塞了银子,不多,太监一瞧也没推辞收下了,又是一串漂亮吉祥话。

    还点了个信息:今年送福菜的人家挺多,去年圣上赐的几位大人,今年新添了几位。

    不过菜都是一道佛跳墙,罐子是真漂亮,尤其是上头颜色,一看就是宫里用品,如今赏了他们,吃完了福菜,罐子都能供起来当传家宝。

    拟定福菜名单这等事,自然是赵二喜定的,再跟殿下汇报一圈。许多福没意见,按照去年他老爹赏的名单赏一遍,今年他监国以来瞅着对眼,合他心意的,还有东宫几个,大笔一挥全都加上。

    许多福还说:“大过年天冷,别送些冷嚯嚯的菜,送到人家府里一折腾都要凉了,荤菜油凉难吃——”

    然后就想到了佛跳墙。

    盛都吃海鲜、河鲜还是很方便的,可能冬日里百姓缺些但是宫里不缺,因此许多福就说做个豪华版海鲜佛跳墙,热乎乎的带着汤给大臣家里添道菜就可以了。

    本来赐福、赐福菜都是寓意,意思‘你今年干得好朕/孤都记得来年加油继续好好干’,让没有的同事再眼馋眼馋,争取来年干好也有,哪个大臣家还真缺几道菜吃啊?

    殿下一说,交代下去,别看御厨没做过但是领了任务很高兴,殿下说的也细,一遍遍琢磨很快就成功了,外加内务所那边烧制的白净描金画红大肚罐子,怕冬日天冷,内务所还给罐子准备了个‘外衣’包着,锦绣红缎子绣着福字,有用红绳流苏系在罐身上。

    御厨一见感叹了句:这内务所竟没应付差事,做的这叫个漂亮啊。

    御膳房后来连小炉子炭火都备上了,那罐子外头包的红衣用不上,总不能底下炉子煮着,罐子包着回头给烧了,但内务所都送来了一套,因此直接单放着,都送过去,图个吉利。

    不然他们御膳房贪罐子的‘包衣’不成?

    没那么眼皮子浅的。

    今年年三十没入宫给圣上磕头拜年吃宫宴,但是收到福字、福菜的大臣们还是很高兴,面上有光喜气洋洋。

    文而旦、何通几个七品芝麻官也收到了。

    蒋氏都不敢移动福菜,说:“让大郎抱着,他力气大,小心点别摔了。”

    大儿媳说:“这罐子一同送来的包衣,布料可真好看,我摸着也柔软。”这么上好的料子,竟然只是包罐子的。

    蒋氏都舍不得吃,想说放一放。还是文而旦说:“历来规矩,福菜都是要当日吃完的,快席面上来,咱们一家人坐齐了,吃福菜。”

    以前圣上当朝,太子殿下没赏过福菜,只是给他们发了年礼。

    小孩子们可高兴了,都盼着吃宫里福菜。

    小孙女还被爷爷抱在怀里,脑袋上戴着一顶虎头帽,脖子挂着一只长命锁,小孩皮肤白皙,喂得白白胖胖的,如今四岁了,在文家最为得宠调皮。

    取了小名叫红蛋蛋。

    太子殿下说红鸡蛋好吃,文而旦家乡村里,给孩子取名都要糙一些孩子好养活,因此叫这么个名。

    蒋氏还说这不是跟你名字撞了吗。

    文而旦笑的慈爱说不妨事,以前村里喊个蛋蛋来,能出来七八个小孩,这蛋蛋是个好名字,我叫了二蛋从村里考出来,如今得了殿下这样的好主子,咱们红蛋蛋有两个蛋,以后也有好造化,享福的命。

    蒋氏听了逗得笑,也不多说了。

    年三十,天未黑,家家户户围炉吃年夜饭。

    东宫也是热热闹闹。

    少了嗓门最大最没‘规矩’的刘戗,东宫同学宫宴显得很规矩,不过有严津津、李昂等人在,许多福还是很高兴的,除了严怀津不能饮酒,其他同学多多少少喝了几杯,于是就热闹了。

    看了戏、杂耍,饮酒闲聊。

    跨了年,宫里放了烟花,大家守岁又过了一年,宁武十年了。

    同学们醉醺醺的被送出宫,宫门外各家马车早在等候,许多福亲自送严怀津到东宫门口,说:“过几日见。”

    “好。我走了,许多福你快进去吧。”严怀津困得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许多福就让王伴伴送小同桌去宫门口。

    “你走路当心脚下别摔了。”许多福叮嘱。

    严怀津揉眼睛说:“知道了。”

    许多福:严津津还是个小屁孩。

    等人影看不见了,大人许多福背着手回后院,去浴室泡了澡,躺到床上想俩爹,但因为这几日太忙了,晚上喝了酒,本来想‘苦情男主’想俩爹emo一会,但没想多久直接Zzzz~倒头睡着了。

    王圆圆送完严少爷回到东宫,见殿下睡得香,脸蛋红扑扑的也没哭,当即是松了口气。

    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好。

    之后就是每日宫宴了,许多福跟着宗室们吃了一轮,又跟着大臣吃了一轮,年就过得七七八八了。

    到了花灯节三日,胥牧屿进宫领了七百两,全换成铜板,去九门一处给老百姓发喜钱去了。

    许多福没出宫玩,在宫里拉着许凌官、追星逐月几个人打牌玩,要是谁输了就换人,意外的是顺德赢的最多。

    因为顺才机灵会给他喂牌。

    顺德脑子全记玩法了。

    许多福输了也不是小气的人,见顺德吓得脸白了下,不由笑说:“大过年的干什么呢,孤不是小气的人,你坐着继续玩,孤正好歇歇。”

    他说的真心话,但宫里内侍宫婢都很讲规矩,哪能真的他们下人玩牌,主子在一旁待着的?因此逐月几个找了由头说不玩了,又哄殿下,外头又飘雪要不要去看雪等等。

    许多福:……

    那就去看看吧。

    许多福知道大家捧着他,不想他一人单着怕想阿爹父皇想的难受,此时闻言打起心情,说:“收拾一番,咱们去太液池游船赏雪,让膳房做上骨汤锅,切点鱼片、素菜,船上烫着吃。”

    过年肉吃多了,许多福现在口味也清淡。

    ……吃麻辣锅想阿爹,吃素汤的想父皇。

    也不知道阿爹父皇那边如何了,过年黔中吃什么?之前王元孙孤立全班,他也忘了问了。

    黔中过年吃必吃鱼,哪怕是在穷的百姓年三十都要备一条小鱼,祈求来年年年有余,不必吃亏空,穷一年。

    鱼是煲汤、清蒸,有钱人家过一遍油炸一下,上面淋上醋糖熬得汁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还有黔中这边独有的绿儿红叶子切沫撒上去,特别香。

    附近农户舍不得油炸、糖醋调味,说起来只有那道随处可见的绿儿红叶子调味才是村民桌上年夜饭鱼味。

    “也不知道多多吃鱼了没。”许小满最先喜欢吃酸甜油炸过的,但今日桌上的是清蒸鱼,只洒点酱油绿儿红叶碎,一口连着一口,越吃越有味。

    “这鱼是比边关那边鱼好,刺少,肉也鲜嫩。”

    仲珵见小满爱吃,让底下人再蒸一条,才说:“多福在宫里,什么都有,要吃鱼也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仲珵懂小满意思。

    想许多福了。

    “他口味跟你了,怕是过年天天吃辣锅。”

    许小满说:“他还像你,吃多了辣锅就爱清淡口换换口味,我们多多最会吃了。”

    夫夫二人说了会孩子,语气都带着想念。

    不过事情快了。

    中午这顿饭还没吃完,底下有人来报,张将军见。仲珵叫小满继续吃,许小满以为有军情说不吃了,仲珵按着小满肩膀坐下,说:“是王元孙说的粮食库。”

    “这样啊,那你去,一会鱼好了我给你留着。”

    仲珵笑了下说好。

    一条鱼而已,并不贵重,但小满什么都想着他。

    仲珵去了书房,召张德,果然找到了王家的粮库,张德见圣上脸色,吞吞吐吐都不敢说,仲珵就知道王家‘私藏’多少了,心里冷冽,让张德如实说。

    “圣上,末将按照王元孙口述先找到一处,位置在这里。”张德从怀里掏出地图,他一个武将也不会写漂亮折子,说话直喇喇,圣上让直说就全直说了,“山里粮库总共五十六万石,其中四十万粮食已经发霉,还藏有煤炭、兵器,末将意外发现另一处有新粮……”

    王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你先下去。”仲珵说完,让赵三花叫王元孙前来。

    而后当回到了饭厅,新上了一条蒸鱼还是热气腾腾,许小满有点眼巴巴的但没动筷子,见仲珵来了,先给仲珵递筷子,说:“你快尝尝,刚才那条你都没怎么吃。”

    “好我尝尝。”仲珵慢条斯理吃鱼。

    许小满一看也跟着吃起来,闲聊问:“张将军说什么?”

    仲珵笑了下,将张德说的一字不落全跟小满说了。

    许小满:……他看了看媳妇儿,“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刚我都没注意到你生气。”不然就哄哄媳妇儿,哪能闷头吃鱼,又不是没吃过。

    “之前心里有数,没那么气。”

    许小满不信,他觉得媳妇儿现在平平静静说话有点吓人,当即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坐过去,温声细语说:“大过年的,王家罪证有了,你抄他家、诛九族,别坏脾气憋心里憋坏了,你要心大点。”

    也不怪许小满这么怕,曾经他跑那一年回来,仲珵有点郁结于心,御医说的,还曾经咳出血过,又患得患失夜里抱着他哭,吓得许小满够呛。

    御医说,这等情绪憋闷太久发泄不出,有早亡之相。

    因此登基时,许小满成了‘杀神’,自然了那些人口口声声说仲珵名不正言不顺猪狗不如——他不杀,谁杀。

    仲谋开、仲瑞做的事情难道就是人做的?残害发妻构陷忠臣、毒害兄长,屡屡派探子刺客想要了仲珵的性命。

    他们不过是讨回公道而已。

    仲珵一看小满这样,心里那气也散了不少,就像小满说的,该杀杀,又不是没杀过,先前动王家,只是借着王家要引出土改,王家若是乖顺,念其过去功劳,并不赶尽杀绝。

    而如今——

    王元孙到,就在外头候着,他等了半个时辰,圣上才宣。

    “王家图谋不轨意图造反,朕念你有功留你和你母亲一性命,你去接人吧。”

    王元孙闻言,惊喜抬头,“圣上英明,学生知道王家全族,若是抓人行刑,学生可以配合。”

    “你可知道,你以王家子身份抄杀整个王家九族,以后天下皆知,你会背负如何骂名。”仲珵问。

    心狠手辣不孝之子,人人唾弃,史书都要留下骂名。

    “学生知,请圣上派学生前往。”王元孙跪地求恩赐。

    仲珵:“传朕口谕,你同张德将军一同去,活捉王勉派系,查出还有别的私藏没,而后——全杀。”

    “学生领命!”王元孙铿锵有力喊道。

    ……

    宁武十年,二月。

    许多福问周如伟,“黔中可送来书信战况?”

    周如伟答:“殿下,黔中有圣上坐镇,并没有书信军情送来。”

    意思他爹在哪,大小事情不用送朝堂等他决策——可恶!许多福垮了张脸,他又不是过问军情政务,他就是想俩爹了。

    阿爹都不给他写个家书的。

    许多福面上摆摆手意思孤知道了,背地里软弱受到暴击哇哇哭,中午和严怀津一起用膳就说:“我阿爹都不给我写信,他是不是不想我啊,肯定不是,我阿爹最疼我了。”

    “……”严怀津话刚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许多福无理取闹,“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本来想哄你,说不是的,许大人想你,只是有别的缘故吧,但是你自己都把自己哄好了。”严怀津解释完,又说:“圣上和许大人最疼你的。”

    许多福:“倒也是。”那就不生气了。

    黔中那边的事情真是捂的密不透风,朝中百官也纳闷,圣驾去了两月多了,难不成一场小仗都没打吗?好奇归好奇,他们也不敢派人去黔中打听。

    二月底,春闱。

    礼亲王作为主考官对此事忙前忙后,总算是顺利完成了。之后出成绩,等到三月十三殿试,由太子殿下考校诸位学子。自认文盲的许多福:……

    “孤考校他们?也行叭。”许多福多机灵啊,让考官团队先批完成绩,再由他定夺一甲名次。

    他心里有谱,差不多的。

    许多福装模作样完,而后问:“周全、李昂进了吗?”

    “回殿下,两位少爷都进了,名次还很靠前。”

    许多福一听高兴坏了,去年年底,他一直没敢找李昂吃饭,都是他和小同桌玩,总算是没白费他的苦心。

    两位朋友考中了,许多福当然高兴,但是想到什么,说:“叫三位考官前来,孤有事要说。”

    没一会礼亲王带着俩考官来了,先是见礼。

    许多福喊了免礼,叫五叔坐,礼亲王同侄儿亲厚不少,侄儿性子直爽有些小孩脾气,真心待你,你别战战兢兢推诿,接受顺着就好。

    因此礼亲王便坐下了。

    “本次春闱成绩出来孤知道,辛苦三位了,孤今日要说的是,考中的名单有孤的同学,为了避嫌,此次殿试采用糊名誊录做法,先将考生试卷名字糊住,而后由翰林院将整个试卷誊抄一遍,最后再由两位考官定成绩。”许多福说的细,至于为什么不说三位,因为他这个五叔跟他一样,是‘定海神针’作用。

    不能真当大儒使的。

    两位考官大人一听,是发自肺腑的赞扬殿下英明。

    “为安考生的心,此事提早公布。”许多福道。

    仲琼连忙道:“殿下,今日就能定下,明日一早发榜下去。”

    他五叔办事效率还挺高的。

    第二日,贡院前又贴了榜单告示不说,还有专门的衙役敲着锣找到考中的准进士们下榻客栈,将消息传到位,确保每一人知晓。

    东阳客栈中。

    原本住了二十一位举人,一个孙键进了东厂现在没出来,还有几位对孙键发言推波助澜的,以及被牵累的贺春术都是年前放了出来,回来时各个吓破了胆子,像鹌鹑。

    贺春术更是一病不起,对前来看望他的举人说:“倒也不怪东厂,怨就怨我识人不清,命不好被人挡了枪-使。”

    “贺兄怎么说这等话?”

    贺春术脸白如纸,连着咳嗽,说:“我性格胆小怕事,人云亦云,还想占点便宜,孙键说的,我半信半疑,他之前还挑中了潘兄,想让潘兄去做求助林大人之举,只是潘兄将他骂了一通,说他是小人行径,话不投机不再多说,也不会考前投奔林首辅之举,怪我动了心思……”

    众人自然是好生安慰贺春术,说些好话,有的人心有戚戚,想起来就一身冷意,因为他们当时和贺春术想的一样,也心生动摇,只是贺春术求救的快,被林大人挑中了。

    当日林大人之子前来时,他们还多有羡慕贺春术,没想到……唉。不提了不提了。

    贺春术之流自然是落榜没考中。

    整个客栈二十个举人,就有八个中榜,东老板高兴坏了,放成绩那日是客栈门口炸了一天响炮,等三年后,他家客栈能挂个‘高中客栈’牌子了。

    落榜的举人们心情不佳,也挂着笑脸恭贺中榜的,没人提前离开盛都,不差这么几天,现在中榜八位,以后板上钉钉的官老爷,此时不恭维还等什么时候?

    因此氛围倒也还好,只是落榜终归心里有些酸气。

    八人意气风发,尤其是潘子鸿成绩名次最好最高。

    有人便说:“听说本次考试,还有宫里崇明大殿几位少爷。”

    “我记得,考试当日人家马车挂着牌子,是昌平公主府的。”

    “还有阁老周大人的少爷。”

    “这算什么,你们可知道,崇明大殿太子殿下也在此进学,等于说这二位都是殿下的玩伴,如今又是殿下监国,潘兄才学再如何高,也怕是敌不过殿下同伴情谊。”

    要是许多福听见,肯定要说这人酸气都快冒出来了,殿试在即,这就是搞潘子鸿心态的!

    其他人附和,有真替潘子鸿打抱不平的,也有冒酸气心里想让崇明大殿几位少爷考的比潘子鸿好,嘴上却安慰潘子鸿等八人。

    有人其实早想到这一遭,听闻也是无可奈何叹息,还有人问潘兄怎么看?

    潘子鸿说:“诸位一路求学,其中不乏商贾金银之物诱惑,许诺美娇娘下嫁与你,到了中举,不少人前来结识称兄道弟亲戚众多,我等考试犹如那猴王取经,经历各种劫难,到了如今两个字:别管。”

    “什么别管?难不成就让那两位少爷占尽便宜。”

    “那你能管得了吗?”潘子鸿问完,便自答:“你、我都管不了没本事管,那便别想别管,答自己的。”

    “这世道清流有,污浊也有,我自做我自己便可。”

    有人为潘兄叫好,也有人说:“这不就是蒙蔽骗骗自己吗。”、“于事无补。”

    “潘兄说的在理,现在我等管不住,若是以后我等为官,做那清流,管得住了尽所能管。”齐安说。

    潘子鸿一笑,举着茶杯与齐兄碰了一个。

    他与齐兄去年赴盛都才相识,短短时日却犹如至交好友。

    东阳客栈聊这个,其他的客栈都差不多。结果没想到客栈外敲锣,东老板出门相迎,一看是报成绩的衙役,当即拱手喊老爷,“昨日成绩下来,可是忘了还是缺了什么?”

    “不是不是,今日另有要事。”

    衙役进来,将手里告示递给诸位老爷,又说了一遍:“三日后殿试,太子殿下谕旨,采用糊名誊录考法,望诸位老爷知晓。”

    等衙役一走。

    诸位考生,尤其是刚才说的最凶的那些人顿时面上讪讪,无言以对,潘子鸿拿着告示看完递给齐兄,眼底有些松快坦然笑意,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真是公正贤明,大盛有太子,你我等人之福。”

    齐安笑笑,看向其他人,这些人面上有些尴尬,他便笑替大家周全面子,说:“是我等之福气,等下一次诸位再考,必定中榜,他日我们同朝为官,为大盛做清流。”

    那些落榜的此时也不再敢冒酸气了,说了会话,各自散去。

    潘子鸿说齐安体面,齐安则笑笑不在意,说:“其实都是人之常情,像潘兄这样不酸的少。”

    “齐兄高抬了。”潘子鸿自谦,其实他没‘酸’过什么,读书科举很顺,凡是教他的夫子皆夸他少年天才,可惜家中贫寒,若是士族出身必定前途灿烂。

    潘子鸿走到如今,经历诱惑太多,好在心未动。

    三日后,殿试。

    许多福今日换了吉服,正式一些,这都是三年一考的天下学子,走到如今不易,自然是要认真对待了。

    “赵伴伴,还是老规矩,写完了带他们到含元殿休息休息,今日怕是要晚一些,叫御厨备上一些汤水味道少的晌午时送过去。”

    赵二喜应喏,下去布置忙活。

    殿试前,许多福还特意去了‘考场’,对大家鼓励一二,李昂和周全坐在其中,位置确实很前排,许多福因为找同学,注意到今年这些考生,竟然有几位样貌很出众很年轻的。

    位置也很靠前。

    许多福一个暗想:不错不错,看来今年探花是实至名归了。

    孤监国,考生都变得和孤一样年轻了。

    父皇该反省反省。

    太子殿下狗胆包天在心里腹诽亲爹一二。主要是因为俩爹黔中那边什么消息都不给他说,他舍不得说阿爹,就说说父皇吧。

    而后留着三位考官在现场,他回宣政殿了,一直问政忙活到中午,今日中午严津津也没来,估计是怕他忙活耽误他正事。

    严津津真是一位好津津。

    因为要给考卷糊名字,再由翰林院抄一遍文章,因此时间比较慢,到了下午两点多,他五叔带着俩考官才来找他,给他递了成绩单和卷子。

    后面位置的不用看,考官比他文学素养高,像是那种惊世天才漏网之鱼要被他发掘那种——能被他这个文盲发掘的,还能是什么天才?

    许多福看了会,说:“统共八十六位,三甲名单五十六位定了,赐同进士出身,二甲二十七——怎么只有二十份?”

    “殿下,前十名成绩卷子在此,我们定不下一甲前三,还请殿下定夺。”

    哦,许多福听懂了,前十取三,剩下的二十七人就是二甲进士。

    “宣胡太傅。”许多福还是一个搬救兵行为,胡太傅就在宣政殿等着给殿下上课,很快到了,前十取三,胡太傅也没定下,只是前五定下来了。

    胡太傅还跟两位考官激情辩论了下。

    前五三人都没意见,只是取谁做前三就各说各有理了。

    五挑三,难度不大,许多福有信心,然后说:“叫他们进宣政殿,孤考问考问,再定。”

    他一侧目,看到胡太傅一脸‘殿下还要考问会不会露出马脚’的担心犹豫,许多福一个:?

    不是,老胡,咱俩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信孤!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孤寒心呐![可怜][可怜][可怜][爆哭][爆哭][爆哭]

    第79章

    前五试卷拆掉糊着名字的封条。

    许多福问:“如何?孤看看,有没有孤的朋友。”他一看胡太傅神色满意,抚着胡须很臭屁,就知道肯定有了。

    果然,拿到手一见,周全名字在其中。

    许多福也很高兴,“不错不错。”

    “殿下,各位考生已到正殿。”赵二喜来请太子。

    许多福便站起来,吩咐:“他们原本的试卷带上。”又说:“胡太傅也跟着孤一起去吧。”别想避嫌!孤今个非得让老胡看看,他的本事!

    胡太傅:……拒绝嘴慢了。

    “是。”

    仲琼不知侄儿和胡太傅之间别什么苗头,但觉得怪好玩的,他这侄儿几分小孩气显得尤为真挚,怕是胡太傅自己都觉得太子好玩,才不会计较这个。

    众人跟着殿下到正殿。

    赵二喜喊太子驾到——

    满殿考生行跪拜大礼,口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许多福坐在太子位,抬手请诸位请起。

    仲琼、两位主考官、胡太傅等人则是站在殿前方。八十六位考生起身,低头垂目恭敬候着。

    许多福一眼看到前排站着的周全,夸夸,第二排见到了李昂,孤的朋友,李昂你怎么不行!

    算了,文盲的他就不鸡朋友了。

    考中已经很厉害了。

    许多福一个眼神,赵二喜便念前五名单,“……凡是念到名字的上前一步,站出来。”

    五人上前一步。

    许多福一看前五,不由心里高兴,今年这一届不愧是孤带出来的,五人中有三个都眉清目秀、俊朗非凡,还年轻,剩下两位虽然人到中年但也浓眉大眼书生气。

    不错不错。

    果然是太子门生——许多福给自己贴金,民间有俗语:殿试那就是鲤鱼跃龙门,因为面见圣上,由圣上定夺名次,也可以称之天子门生。

    今年是太子定的,所以太子门生也是能说的。

    “抬起头来,孤看看。”许多福说。

    这一抬头更不错了。

    许多福看五位,自然老熟人周全就不必说,剩下的四位其实也在看太子殿下,殿下穿着明黄色太子袍,坐在上方椅子上,一副金尊玉贵长相,他们不敢和太子对视,匆匆一瞥,已经记忆深刻。

    “你们一一介绍下,别紧张,咱们聊聊天。”太子对待他的‘学生’十分和善说。

    台阶下胡太傅:……

    “周全由你先来说。”许多福让大徒弟给大家打个样。

    胡太傅嘴皮子几次动了动最终还是合上。周全像是不认识殿下一般,简简单单介绍了遍自己,姓名年龄籍贯,其他人依次跟上都按照周全说的这般介绍自己。

    每个人都没多余话。

    “五人之中,谁已娶妻?可有纳妾——”许多福想起来,太-祖定了规矩,读书人秀才举人都不许纳妾,说纳妾心思没在读书上。

    五人依次回答,虽然不知殿下何意,但都老实回答不敢隐瞒。

    还真有一人有妾室。

    许多福看对方,心里哼的一声,孤刚说你浓眉大眼像个好人,你就规矩都不管不顾了?

    “太-祖开辟科举选才纳贤,曾说读书人一概不许纳妾,不论什么秀才举人身份。”

    刚才回答纳妾的那位顿时吓得跪地,冷汗直流,知道事情严重了,以头嗑地努力辩白:“回殿下,学、学生的妾室并没有上族谱——”

    “那你更可恶,贪图美色,光有妾室之实,连个名分都不给人家,以小见大,小家之中都没有责任担当。”许多福说到这儿顿了下,话说太重,怕这人回头收拾那位妾室。

    “你若是有几分男子气概,今日认罚,回去也别牵累无辜,是你贪图享受,一介小女子不易。”

    “学生明白,都是学生的错。”吕华脸白冷汗直流,心中绝望,此次殿试他前途尽毁,完了。

    确实是考中了举人后,有富商相送美人,他一时难过美人关才惹下如此祸患。

    “孤记得,考生若是犯了,一妾室罚百两,你回头记得交罚金。”许多福提醒,目光灼灼看向满朝站着的,一大部分全都吓得双腿颤栗,噗通跪地。

    好嘛,这么多人都犯。

    “都记下,全都交罚金。”许多福说完,看向前五之一,“你就进二甲吧。”

    淘汰一个。

    地上本来以为前途尽毁的吕华没想到只是交罚金便可?

    许多福一看这人还懵着看他,以为不服,说:“太-祖定的学律,孤按照律法判你,怎么你还有疑问?”

    这堂课可是严太傅给他上的,他都记得!

    许多福还是很爱学一些‘花边课堂’,除了正儿八经课文,他什么都能学进去。

    吕华忙道:“学生不敢,谢殿下开恩。”

    倒也不是他开恩,而是有一说一,太-祖爷爷也没说纳妾就要抹除成绩。许多福打算给他父皇也写一本‘用人秘籍’,吕华容易被色-诱,他建议尽量先派吕华去偏远地方磨磨性子吃吃苦。

    只剩前四。

    胡太傅在太子殿下看不到的一角有些欣慰抚胡须,殿下可能文考不行但每次出乎意料。

    “文章拿来孤看看。”许多福说。

    刚还满意的胡太傅:……

    面色复杂,殿下真要文考考生吗。

    这——

    许多福拿着四篇文章,大家字迹都蛮好的,从字迹断不了什么,但是文盲是不会踏足自己不擅长领域的,于是许多福将试卷又递给了王伴伴,问:“若是地方暴雨成灾,你们是如何赈灾?”

    “若是雪灾,你们又如何赈灾?”

    因为这两块他父皇跟他聊过,还有符雪大人往年的折子他也翻开过,许多福心里有谱,说:“你们谁先答?先做答的加分。”因为没思考时间,必须加分。

    不能让先答的吃亏。

    许多福本来想周全该举手,没想到一说加分,四人互相看看,剩下那个年纪大点的先站出来说:“学生斗胆,先来作答。”

    “行,你来吧。”

    卫明光便先回答雨灾,他说的慢,还很文言文——许多福差点叫停,还是硬着头皮听,此人回答的很‘全面’,到了最后许多福狐疑,“孤刚听你说上一条,你再说一遍。”

    对方又说了一遍,许多福:……

    他没听错。

    因为对方说下暴雨赈灾,身为地方官要罪己——这也行,反正先怪怪自己检讨检讨也没问题,而后就是开坛祈福,祈求老天保佑不要再下暴雨了。

    许多福乍一听觉得无语,但仔细一想,百姓们灾后精神冲击十分困苦,求神保佑的话也许能多一丝丝慰藉,也不错。

    “若是地方求神氛围太重,求了没有作用,与此另有有邪-教起来,收民众为教-徒,与地方衙门对抗,引发暴乱呢?”许多福问。这也是有可能引发的问题。

    对方明显懵了下,左右思量,有些支吾,可能见殿下年幼,又听闻殿下心肠和善,此人回答治理民间地方暴乱,要感化徐徐图之慢慢来。

    “此言不对,太-祖言:乱世重典。”潘子鸿实在是没忍住先开口,而后忙作揖道:“学生斗胆抢答了。”

    “那你接着说。”许多福很赞同潘子鸿的观点。

    潘子鸿便说:“地方邪-教能成一团气候,说明有不怀好意之人带头煽动百姓,先抓带头之人,杀,震慑立威,被洗脑的教民,全关了,饿一些天,不然乱起来,无辜百姓更苦了。”

    一手硬,一手软的。

    百姓不读书未开智,又经历过灾害,很容易被蒙骗,因此即便成了教-徒也不能全杀,饿一饿肚子,关着一段时间就行。

    硬手段只对拿百姓当枪-使的头目。

    许多福看这位潘子鸿眼底都快放光了,这位真是长得模样俊俏年轻还很知情识趣,听他说白话,也是白话作答,而且对底层百姓很有包容心。

    不错不错。

    一一轮完,周全最后说,说的是雪灾。先说雨灾各位说的很好,他没有其他补全的想法,便重点讲了治雪。

    许多福听着治雪,眼底闪过诧异,因为周全对治雪很了解,与符雪上的折子,诉说巫州那边大大小小各种雪灾情况都能对上,可见周全也做了功课。

    他可没有透题的!

    最后选定,许多福心里有了想法,说:“素有美探花之说,前几年的科举,探花郎样貌上平平,今年孤监国总算是补上了这说法。”

    此言一出,四人心里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猜出来,怕是太子要将探花位置给潘子鸿,一甲第三,其实说起来也不差,但……状元之位怕是殿下同窗,那位周少爷吧?

    外头都传:林首辅养病,周如伟在内阁独大揽权。

    自然了,东阳客栈孙键背后言圣上那些皇家秘闻,也是林相传出去的——这件事沸沸扬扬,也没定案,到了如今只知道林相在府里养病,儿子还在东厂牢里,以及涉案牵扯还有几位大人都关在东厂。

    殿下对东厂信重,此案神秘从去年年底拖到今年,外头都传闻殿下年幼,无法定夺,等圣上回来定夺。本来也是,林首辅到底是三朝元老,再说此案或许旁人故布疑阵冤枉陷害林相。

    这个‘旁人’是周如伟。

    读书人脑袋瓜聪明还爱钻磨,想事情有时候想复杂了,还没做官呢,疑心病先重,往官场排挤打压异己那想。

    现在外人看来,周如伟大权在握,太子年轻监国也不敢跟周如伟硬碰硬,肯定要给周如伟一个面子,封他儿子为状元。

    “探花郎那就是周全了。”许多福说。

    想了一通朝堂秘闻争斗的其他人:?

    周全行大礼谢殿下,而后站回原位。

    许多福又点了第二,就是先回答那位卫明光,因为淘汰老四说的更差,几乎是照搬了卫明光、潘子鸿的答案,第一位还有个抢答分呢。

    卫明光能看出来紧张,说话也文绉绉的,但临时想策略底子有的也大胆,还会自省,就是略有点瞻前不顾后和迷信,许多福打算给他父皇‘用人秘籍’上添上建议:榜眼得去文明程度高的大城市好好接受新思想。

    最后道:“潘子鸿有探花相貌也有状元之才,孤觉得选才充盈朝堂,才为先,便定状元。”

    潘子鸿行大礼跪谢。

    “二甲名单已定,进翰林,三甲的话由吏部安排。”

    三甲就能放出去当地方官了,一二甲都是进翰林但是也有区别,一甲在翰林重点培养对象,以后十有八-九能进内阁,二甲就不一定了,翰林是考试筛选制度,每年最末位淘汰,要外放当官的。

    即便如此,翰林出身到地方官,吏部会重点考虑一些好地方。

    坐翰林坐个三年班,就能出翰林在六部历练,然后看功绩安排调动。这样循环。像是上一届翰林院的各位,今年就能调动当差了。

    许多福看着李昂身影,还是先私下问李昂意见再说别的。

    看李昂是想来他的东宫,还是在翰林坐值三年。

    为何要用‘坐’,因为这三年真的跟读书一样,得耐得住寂寞性子,没有老师管你给你教学,你得自己看书写文章,有时候他父皇需要一些文书工作,随叫随到过来执笔。

    最后每年还有年考。

    东宫是清闲些,但……怎么说。入翰林以后就是他父皇的兵,三年之后可到六部、地方做官有的选,要是入了东宫那就是他的兵,露脸施展才能机会比较少。

    许多福看的明白,对待东宫下属尽可能给些荣誉体面。

    办完了正事,许多福便起身离开,众人恭敬送殿下离开。胡太傅望着殿下背影,紧着的心松快了不说,脸上还有些笑意。

    殿下,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孺子可教。

    外头天都黑了,许多福跟王伴伴说:“送那些进士出宫,要是晚了让宫门迟些关,别着急。”

    “喏。”王圆圆先应,说:“严少爷在暖阁等您呢。”

    “我小同桌来了?正好了一起吃饭,我都饿了。”

    一提到严津津就肚子饿,之前坐大殿还不觉得,许多福脚步都快了些,还没进暖阁间,先摘了帽子,又去解袍子扣子,递给身边内侍,说:“严津津你是没看到我下午,可威风了,还很有智慧。”

    严怀津说:“那你跟我说说吧。”

    此话正好中了某太子殿下想嘚瑟的心,于是坐定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茶,说:“先上菜,咱们边吃边说,你在这儿等我太久,不如今晚住我那儿?”

    “可以,麻烦你跟我叔父说。”严怀津答应。

    许多福叫顺才去内阁跟严大人传话,然后想到什么,面露惋惜:“诶呀,我刚走的太快也没看胡太傅的神色,他刚才还不信我。”

    严怀津对此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他觉得许多福说得对,但是背后言太傅也不好。

    “不行,我明日下午上课再跟胡太傅显摆显摆,问问他今日我考的如何!”

    严怀津觉得好,“听你说的很信誓旦旦,你怎么考的?”

    二人坐在外间吃饭,许多福先这样那样一说,严怀津仔细思考,而后夸赞许多福考的很有道理,又因为许多福口口声声说本届状元既年轻貌美又有才华云云。

    严怀津也升起好奇来,“我可以见见潘兄吗?”

    “你想看他?可以啊,十五日有琼楼宴,到时候周全李昂都在,我本来也想去,现在你陪我,咱们一道过去凑凑热闹,不过待不了多久,我在哪儿那些进士玩不好的。”许多福道。

    十五打马游街赴琼楼宴,这都是老传统了。

    严怀津道好。

    两人吃喝一通,许多福显然是饿了,吃的很快很多,严怀津一直都是不快不慢,两人差不多停筷,内侍又上了点心。

    殿下喜欢吃才出炉现烤出来的。

    许多福便端着点心盘子去暖阁,边走边吃,内侍倒了热茶,严怀津吃过饭不用点心的,但许多福盘子递过来热情相邀,便吃一块,解释说他吃甜食太多怕牙坏掉黑漆漆的难看。

    “……”许多福:手里点心不香了。

    不对,我这个是咸口的。

    “没事,吃完漱口刷牙就好了,你怎么小小年纪还挺容貌焦虑的。”

    严怀津:“对外貌很在意吗?可是许多福,你喜欢长得好看的,要是我不好看了,你还会和我玩吗?”

    啃啃啃点心的许多福直接一个:!!!

    他看过去,小孩严津津真的很在意这个答案。

    都怪他!许多福咽下嘴巴里东西,忙认真说:“肯定会和你玩啊,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只是有人好看了多看一眼,其实就像潘子鸿得状元一般,才能最重要。”

    可是好看了许多福会多看。严怀津想。

    “我知道的,我没有生气也没有特别在意。”严怀津安抚道。

    许多福略略松了口气,“那就好。”而后笑嘻嘻说:“再说了,你底子就很强了,还操心担忧什么,长大了也是美男子。”

    “我真想早点长大。”严怀津啃着点心小声说。

    许多福听了个含糊,一边吃点心,一边说:“长大也不好烦的要紧,天天干事情,还是当小孩子最快乐。”想俩爹了,朝中大事小事不用他操心,每天一睁开眼就是:今天吃什么、胡太傅上课好困、体育课今天射五十箭!

    哪里像现在啊。

    二人吃过饭,天色晚了,溜达到东宫,因为今天有严怀津作陪,许多福很兴奋,拉着严怀津在院子里玩跳绳,玩的一身汗了,说一起去泡个澡。

    严怀津小脸有点红说不好吧。

    “都是哥们怕什么,走吧。”许多福热情相邀。

    最后严怀津也推辞不过,两人在池子里洗澡,还互相搓了搓,许多福问:“你今晚和我睡吗?咱们聊天,好几天没见了。”

    因为这几天许多福都在忙春闱这事。

    严怀津说:“好。”

    两人两床被子,许多福大哥让严怀津睡里面,外间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有些昏暗,两人聊了许多,严怀津说最近新太傅上课,以及周全李昂都不在,班里只剩他坐前排,他想坐在第一排了。

    许多福听到这儿还有些替小同桌难受,讲台正中间的桌子真的很恐怖,现在都是小同桌一人负重艰难前行。

    “不过要是圣上回来,你还会回大殿学习吗?我还想和你坐。”严怀津道。因此他一直没调座位。

    许多福:……忘了俩爹回来他就要去上课。

    杀了他吧。

    于是果断换话题,说到了俩爹,气哼哼道:“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但眼底都是担忧。

    严怀津翻身侧过看许多福,说:“我最近定宝藏地图,其实也偷偷学了下卦象,圣上和许叔叔大吉。”

    许多福便开心了,“我父皇阿爹很厉害的,希望他们能早点回来,监国可累了。”就算是再去大殿读书坐第一排也没什么,又伸手捏捏严津津的脸,“宝藏怎么样了?”

    “快了,我已经找到了大致位置,仔细的还要过去在高点定个卦,等你闲了我们就可以去找了。”

    许多福一听,眼睛放亮光,没想到严津津这段时间成果惊人,当即是说:“那你找日子,我们带上人手出去找找。”

    正好天气暖和起来可以出宫放风。

    “对了,在哪?远不远?”

    严怀津说:“不远,就在盛都郊外,西南方向位置,骑马应该有个一日左右。”

    “确实很近。”许多福脑子里已经盘算‘郊游’计划了,骑马一日那就不能当天往返,可以在哪儿多玩几天,“等十五日琼楼宴结束,我跟周大人说一下,带上淮队长凌官他们咱们就能出发。”

    严怀津点头,“那我请假。”

    “行。”

    两人对宝藏的兴奋探索不是因为财富。严怀津觉得有趣的是定地图,就是许多福看来很枯燥无味的‘打格子’。

    一个喜欢琢磨新事物,一个在宫里憋久了迫不及待要放风。

    两人一拍即合,都想着过几天的探宝之旅-

    宫外。

    东阳客栈傍晚时门口又炸了一串响亮的炮仗,除了他家客栈,隔了两条巷子客栈也响了炮仗。东老板逢人就笑脸相迎,说:“我们客栈出了位状元爷。”

    “后头巷子中了位榜眼。”有街坊两头凑热闹说。

    东老板笑眯眯道:“我们家客栈状元爷一等一的才华。”他虽然写不了文章,但是知道众人中拔得头筹那自然是最好的。

    客栈里人人给状元爷道喜,落榜的举人们也没走,谈兴大发,都好奇今日殿试,也有想取取经验的,请今日参加殿试的几位讲讲。

    大家成了进士,不管名次好坏,总算是定了,因此心情都好,被人追捧奉承,也高兴,问什么说什么。

    东阳客栈大堂点着烛火,小二掌柜立在一旁,偶尔添添茶水,今日茶水不要钱,东老板还给进士老爷们那几桌送了点心。

    “殿前考试礼仪会有公公来教,你们也不必过于紧张害怕。”

    “我听人说之前考完了就要站着等?一站好几个时辰,是不是?”

    “高兄你这是不是早年间的消息了?我听上次考的同乡说,他们去含元殿休整,因为太子殿下发了话。”

    “确实,我上一次没来,上上次的事了。”

    齐安心想:原来如此,上次太子殿下才十一岁吧?还是稚子,竟然也能左右朝中事情,不过殿下很聪慧有气度,难怪圣上看重殿下。

    有人便说:“我们这次也去了含元殿等候,还给我们备了午膳。”、“宫里太监都蛮好的,也会暗暗提点一下我们的规矩。”

    说了会闲话,话题到了正事上——殿考。

    “是太子殿下出题,前五定一甲。”齐安没进前五,他是二甲进士,记忆又好,将前五名字说了一遍。

    前五唯有潘子鸿住在东阳客栈,其他三位分别在其他客栈,周全自然住在自家,但是赴盛都科考,一个圈子大家互相结识,有时候还会聚众谈论文章,各有各的名气。

    此时就吹捧了一下,有人迫不及待问:“殿下如何定的?这五位各有各的本事,要我看,我取舍不得,还真是难了。”

    一直未开口的潘子鸿有些笑意,说:“殿下先问,你们五人中谁纳妾了。”

    “这、这?”、“殿试不问文章怎么问这个?”、“听闻殿下才十六,还未娶太子妃,怕是好奇吧。”

    别说读书人疑惑,远处偷偷听的掌柜和小二也来了精神,要是说什么文章他们听不懂,但是纳妾这事他们感兴趣。

    潘子鸿见有人对殿下此举有些微词,心里不快,也没再卖关子,直说:“诸位可记得太-祖定的学律吗?”

    齐安声音不高不低将学律背了一遍,其实学律是一篇百字文,太-祖出身并非门阀士族,幼时靠着私塾外偷听识字,严寒酷暑磨炼心智,写下学律也是鼓励全天下寒门读书人,莫要贪图一时享受,志向在国。

    文章短,很快背完,客栈刚才对太子此举心里有些微词瞧不上的都面上窘迫羞愧难当。自然了,有纳妾的举子心里更惶恐害怕。

    “那、那是不是有人成绩作废了?”、“谁被拉下去不能科举了?”

    齐安说了一遍后果,“……殿下尊律法,并未迁怒吕华兄,吕华兄在二甲名单。”

    客栈里有人松了口气,想着回去定要交罚金,其他人纷纷赞扬殿下仁厚。

    东老板听完,想原是这个缘故,再看那些溜须拍马的几位举人心虚,心想:你钻被窝快活了现在怕了,这等人要是做官,不想着为民办事,光想纳妾了吧。

    殿下这问题考的好。

    之后又说了灾情如何治理。这些读书人口若悬河高声谈论,东老板听着听着听不懂还有些犯困,只想:殿下的几个问题都问的好。

    他就听懂了,都是跟老百姓过日子有关。

    好殿下。

    这群人谈到了后半夜,有人为了捧潘子鸿,暗暗说了周全作答的不好踩了一脚,潘子鸿蹙眉,说:“周兄说的很细,很有见解。”

    又要了纸笔,将作答记下,还补充了之前没想到的点。

    十四日整日休息,宫里来人送了吉服,十五日一大早礼部派了仪仗队来接,高头大马三匹,潘子鸿一身红色吉服骑在中间,左边是探花周全,右边是榜眼卫明光。

    三位打马游街盛都赴琼楼宴。

    宫里,一大早。

    许多福说:“今日不穿红了,挑个别的颜色,省的孤一到场盖了这些天之骄子的风头。”

    “在殿下面前,谁还敢称天之骄子。”

    许多福:“不一样。他们读书数十载,今日就是他们意气风发嘚瑟显摆的时候,今日过完了,以后各司其职就是上班族了。”

    还是给他家打工。

    想到这儿,许多福喊:“问御厨要几坛好酒。”

    他不爱喝酒,要是喝还喜欢那些不值钱的酒,度数轻带点甜味,像是那种珍藏老窖,度数高的,许多福喝不惯,东宫御厨库房有许多呢。

    今日带点过去给新员工助助兴。

    他,真是,好,小老板。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孤,就是如此英明!老胡,你看到了吗?[问号][问号][问号]

    第80章

    琼楼园地址用许多福话说:北二环中间位置。

    正北方都是皇亲贵族居住地,琼楼在东北方位置,是个皇家小公园,地理位置比较高,还修建了亭台楼阁登高处。

    平时一年四季,凡是朝臣想办点儒雅活动都能设在这里,什么讲书对弈之类活动,皇室宗族也能借用。

    仲瑞当皇帝时,他的一母同胞兄弟仲钰就酷爱在这儿举办各种文雅活动,邀一些名气在外的文豪来这儿宴饮,一喝多,墙壁上就留下了许多墨宝。

    许多福就听他父皇吐槽过,大概意思是:仲钰是个装货,肚子没几本书还搞什么让仲瑞放心一些风流做派。

    兄弟俩都是草包,大草包和小草包还分什么区别,至于仲钰邀的那些文豪,跟仲钰都是一个味,肚子里能有几分真材实料?朕好端端的地方,墙上留的全是他们的狗皮膏药。

    那些‘膏药’墙,宁武帝让全铲了洗干净墙。

    此时许多福和严怀津坐在马车中,从太极宫北门青霄门出的,往北去走这儿方便近一些,许多福听过琼楼位置,跟严津津说:“还挺近的,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差不多四十分钟车程。

    今个大早上,许多福可算找到借口出宫玩,跟周如伟‘请完假’后,就带着严津津出宫了,出来的早,等他们到了琼楼园,看守小公园大门的太监行过礼战战兢兢说:状元爷一等还未到。

    许多福:……

    严怀津:……

    二人傻眼了。

    老太监害怕,先邀殿下进去等。

    “他们一般什么时候到?”许多福问。

    老太监回:“往年状元爷等人打马游街,沿着太平路、祥安路,要一早上,大概午时初回到。”

    也就是中午十一点才到。

    还有太监问要不要去叫?

    许多福:“不用叫,也别通知他们孤来了,孤也去凑凑热闹。”

    太平路、祥安路就是围着太极宫南北贯穿的两条主路,饶一大圈,住在东南西北的百姓要是想凑热闹,都能出来上街围观一二。

    难怪慢。

    许多福叫人牵马来,不坐马车了,“严津津你跟我骑一匹马?还是坐马车?”

    主路虽然宽,但打马游街肯定人多热闹,马车要是撞见了,很难行,这就得亮身份开道,许多福不愿意这么搞。

    严怀津说:“我同你共乘一匹马吧。”

    “行。”许多福先上马,今日幸好是低调便装,一把拉着小同桌上马,就坐在他怀中。

    许凌官带金吾卫也骑马。

    太子车架、内侍先在琼楼园等候,太子带人上街溜达跑起来了,街上空旷人少能溜溜达达跑两下,没一会人就多了起来,临街的铺子最为热闹,有些女郎戴着帷帽都出门了。

    肯定是富商家的小姐,官宦人家千金规矩太多。

    “主子,不如咱们也选个临街二楼坐下等?要是去追状元郎们,怕是错过了。”许凌官近前询问,其实是怕人多,殿下带的人手少,万一有什么意外。

    许多福:“行啊,正好喝喝茶吃点点心,不然来回折腾。”

    他们来得早,选了家像是新开的酒楼,直奔往二楼去,小二忙不迭的赔笑脸说:“各位贵客,今日二楼靠窗要加些钱。”

    许多福:……

    “你们这老板太会做生意了,酒楼开不长久的。”许多福嘴上说,懒得换地方,叫许凌官掏钱给对方,又问了句:“加多少?”

    小二:“一两银子。”

    许凌官钱都掏出来了,听闻钱数,顿住了先看主子,果然主子不乐意。许多福没二话,抬脚走,不在这家了,什么东西就加一两银子!

    你知不知道,孤以前每个月零花钱才五两银子!

    李昂才二两。

    你这靠窗边谁坐得起,把人当冤大头宰!

    小二还在后头叨咕: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竟然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走了,凌官。”许多福听见了,那小二声音不高不低专门让他们听见的,但没必要跟着底下人争执。

    许凌官气不过,脸沉着扫了眼那小二,跟上了主子。

    小二一见更是得意,甚至呸了声。

    一楼大堂有人看不过去,提点说:“刚才走的那几位身上带刀,看衣裳靴底不是普通人家的护卫。”

    小二脸上得意收敛,有些后怕,往门口去亲眼见这些人去了对面酒楼,在门口等了会,也没见有人来找他麻烦事,才算安心,还嘀咕了声:还以为有多厉害。

    “人家贵人不同你计较,是人家大度,你还嘀嘀咕咕。”一楼客人摇摇头,这家店不行,也走了。

    许多福到对面是没有加费的,叫大家伙都坐下,点了茶水点心,这边小二很是热情,上完了东西,见他们时不时往街上瞧,还跟他们说:“贵客少爷们是想看状元爷打马游街?那等再等等,估摸半个时辰才能到这儿。”

    “你知道的多。”许多福笑着攀谈。

    小二见小少爷面慈,热情道:“上一次就是如此,小的记得清楚,那次就是这张桌子坐着两位小姐少爷,等游街队伍来了后,贵客见完,那个少爷哈哈大笑说:什么俊俏探花郎,你总该死心了吧,还不如我呢,气得那位女客茶水能泼到男子身上。”

    就因如此,小二才印象深刻,他哪里见过大庭广众下,谁家女郎这般凶悍不客气的,端着茶往男子身上泼,那男子像是早有料到,躲开了,他怕两人吵起来在旁说了一大堆好话。

    不过二人吵闹归吵闹,出手很大方。

    许多福一听,便说:“那男子先笑话女郎,活该被泼。”

    “这位小少爷话说的在理。”小二忙笑呵呵捧着,“各位贵客要什么喊小人就是了,小的先退了。”

    小二一走,这桌上就许多福、严怀津、许凌官三人,其他人坐在隔壁桌。许多福吃着点心喝茶,一边闲聊,“难怪这家店生意好。”

    老板不额外收钱就算了,小二也很识趣热情。

    “主子,对面那家店没什么人进去。”许凌官抬着眼盯了半天。

    严怀津闻言有点笑意,许多福扭头说:“严津津你笑什么?”

    “你和许侍卫都很小心眼。”严怀津说完,又道:“不过你们很对,那家店开不久。”

    小气三人便都笑了起来。

    没一会人越来越多,都是来凑热闹的,他们占在靠窗位置最为方便,后面桌子的人就来借道站在旁边,许凌官警戒许多,站了起来,隔壁金吾卫那一桌同样,都守在殿下身侧。

    这么一搞,借道的便不敢凑近,心里纷纷猜测:这一桌一大一小两个少爷是哪家的,排场倒是很足。

    楼梯口传来声:“贵客贵客,二楼窗边真没位置了,全都满了。”

    “没位置,那边桌子不是空着?”

    金吾卫站起来护在殿下身边,原本的那张桌子确实是空着。小二一见,忙为难说:“那张桌子是这位两位少爷随从坐着的。”

    “什么随从还占一张靠窗位置,我看你们老板不会做买卖。”

    许多福皱眉,抬眼看过去,说:“你这么财大气粗,我给你指条路,你去对面那家招牌看见没,他家只要出得起银子,你想坐哪坐哪。”

    他话一说完,看到对方,觉得有点眼熟,还没问呢,对面刚还嚣张的男人膝盖一软,噗通原地跪下,脸刷白,喊:“殿、殿、殿下千岁。”

    许多福:?

    这谁啊。

    许凌官先认出来,躬腰说:“殿下,是高彬。”

    高、高彬……啊,他想起来了。

    高彬一跪,二楼客人反映过来了,此时呼啦啦全跪了,参差不齐喊千岁。许多福见状,这里不能待了,说:“走了。”

    “殿下,我不是有意冲撞您的。”高彬膝行过来,虽然几年没见太子殿下,但殿下说话声音,他一眼就能认出,认出来腿就疼。

    上次为了个戏子,他腿被父亲打断差点要了一条命,如今这般——回去不知道还有几条命在。

    高彬磕头求饶。

    “你就是争个座位,哦还没争两句就知道错了,孤原谅你了,起来吧。”许多福见高彬吓得脸白腿软语无伦次,也不打算追究下去。

    金吾卫一手拎起高家少爷。

    高彬畏畏缩缩躬腰低头,不复刚才嚣张气焰,一抬眼是真的怕了,“殿下,您坐吧。”

    “……”许多福无语,“都认出孤来了,孤不好久留。你放心,孤若是遇到了高大人跟他说——”

    高彬抖得跟筛子似得。

    “今日跟你无关,你没冲撞孤,让他别动手了。”许多福一口气说完,又道:“不过你这仗势欺人的毛病得改,今日见了孤这般,遇到了寻常百姓,还要如何争论?”

    高彬吓得又跪,说:“小人谨遵殿下教诲,以后不敢了。”

    许多福不再多言,带队离开,楼下还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因为打马游街队伍快到了,大家都讨论这个,金吾卫开道,护着殿下先离开。

    他们走后没多久,二楼食客才反应过来,皆是从地上爬起来,今个来看状元爷结果没想到见到了太子殿下,这可是大喜事,殿下贵人福气重,果然气度非凡又很讲道理。

    也有暗暗瞥着瞧高少爷的。

    高彬站在原地擦了擦额头冷汗,也顾不得众人目光,先是长长松了口气,暗暗道:自从腿养好后,他就不爱出门了,难得凑个热闹,又撞见了殿下,真是倒大霉了,这什么运气啊。

    回回回。

    高彬想到什么,跟小二说:“那什么,二楼这两桌算我的。”

    “这位少爷,刚贵客殿下已经结过了。”小二道。

    高彬:“那算了,我坐那儿歇歇,上个茶。”他走不动了,腿软。

    小二眼尖,扶着人过去坐,刚才那位贵客是太子殿下,这位还能认出太子殿下来,看来这位也是哪家大人的少爷,不敢怠慢。

    高彬喝了口冷茶。

    小二心思不在这儿,忙跑下去要跟掌柜的说刚殿下来了,结果一楼已经知晓了——二楼食客下去说的,此时大堂炸了锅,全都是:“太子殿下?”、“就是刚出去那位?”

    “果然是好气度。”

    掌柜见小二来了,喜气洋洋:“刚殿下坐在哪桌?快快,殿下用的茶杯盘子都小心收起来,得供着,我自己去,你粗手粗脚的别碎了。”

    太子殿下在此饮茶消息没一会就传遍了,加费的酒楼小二一听,来来回回问了好多遍,殿下穿的衣服颜色、带的人都对上了,也是腿软差点撅倒过去。

    尤其是有食客说:亲眼见殿下从新开的酒楼出来了。

    众人一问缘由,都知道对面那家临时加费一两银子……

    别的不说,老酒楼掌柜的是喜笑颜开,他家生意是更好了,本来就是老客多,新开的酒楼想些刁钻花样揽客,但不如老天赏饭——不对,是殿下慧眼识珠,好殿下好殿下。

    对面新酒楼就爱见人下菜,活该了去。

    这一日祥安路北是热热闹闹都谈论殿下到访酒楼等事迹说了又说,后来状元郎等队伍来了,再一看,呦呵,今年不光是探花郎模样俊俏,就连那状元爷也是一顶一的好颜色,榜眼年纪大了些但样貌周正也还行。

    后来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变成了:太子殿下好颜色,尤其是好男颜。

    还有信誓旦旦的证据:殿下年十六了,竟然还没娶妻,别说娶妻就是妾室都没有一个。

    百姓:恍然大悟。

    想到圣上和九千岁的传言,殿下肖似圣上——这又是一佐证。

    东厂舆情部也注意到,问林贤,要不要抓传人?还是扼制管一管,或是放点别的消息压一压,林贤难得做不下决策,说:等我进宫禀明殿下问问情况。

    许多福听完,一个口吐热茶水花四溅喷出来。!!!

    森莫东东!!!

    许多福最后跟林贤说:不用管。这种事越压,百姓越当真,你就放我阿爹父皇爱情故事去吸引下百姓注意力。

    好儿子。

    这天之后,许多福还怀疑过自己性-取向几天,因为他,不管现代还是这辈子都没春心萌动过,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子。

    难道、他、真的???

    就说当日,太子殿下带人回到了琼楼园,等了没一会打马游街的状元爷队伍回来了,打头的三人,头戴冠帽,身穿大红色吉服,身后跟着其他进士,浩浩荡荡的人很多,看着个顶个的意气风发,就算年纪大些的,人只要有自信,也是风华正茂气度非凡。

    众人见殿下作揖行礼。

    “诸位免礼,今日孤凑凑热闹,给诸位带了些薄酒,庆祝一二。”

    众人再谢。

    内侍将酒水端上来,斟酒,举杯,众人先敬殿下。许多福也喝了一杯,当即脸色微微一变,心想:这酒好辣!

    “你们玩吧。”许多福有点受不住酒味,点了周全李昂二人名字,“你们陪孤溜达一圈。”

    来都来了,得走走参观参观。

    二人拱手应是,上前跟着殿下。许多福一转身就吐舌头,李昂见状笑了下,说:“我一喝就知道你肯定受不住,是不是太辣了?你别喝完啊。”

    “你说晚了,都喝完了。”

    严怀津说:“有糕点吗?”

    “没事没事,我缓一会就好了。”许多福不让小同桌折返回去,四人走到幽静一处,许多福才说:“自春闱前后,咱们好久都没好好说话聊会天了。”

    李昂高兴说:“可不是嘛,要避嫌的,我们二人本来身份就同寻常考生不一样,如今你监国,再走动亲密了怕殿下难做。”

    周全未说话。

    许多福本来有一肚子闲聊,他和严津津这段时间琢磨出来的藏宝图位置,还想问问二人要不要一起去找,但最终没说出口,倒不是因为李昂,周全更沉稳了——

    直白说就是周全要跟他讲君臣关系,私下里都很克制规矩。

    最后闲聊了些别的,李昂谈兴很高,说了些潘子鸿才情人品都很好,周全还跟他说心服口服潘子鸿为第一。

    许多福心想:李昂怕周全摆个臭脸他生气,现在还给周全擦上腚了。

    殿下有点糙了,也是心里有气。

    “你要是不乐意留这儿聊天说话,那就去跟大家喝酒吧。”许多福跟周全道。

    周全神色略微动了下,最后拱手:“谢殿下,那下官告退。”说罢就走了。

    许多福:……

    李昂也急了,“诶,你这是干嘛啊。”

    周全已经走了。

    李昂收回目光,跟殿下说:“自从去年他家想给他定婚后,他就各种不对付,我现在都有些看不透他了。”

    “肯定是青春期缺家里打了。”恶毒的太子殿下气鼓鼓说。

    一旁严怀津闻言笑出声,说:“许多福,要是周全挨周大人的打,你肯定更生气,还要替周全出头。”

    “就你知道多!”许多福哼哼捏严津津发揪揪。

    揭孤的短!

    严怀津笑着凑近了,方便许多福捏他发髻出气。

    李昂也笑,知道殿下说气话,能把话说出来撒撒气那就是没往心里去,此时说:“算啦不管他了,反正他不是对殿下有什么心结,怕是家里什么事吧,我也搞不懂。”

    “周大人最近一枝独秀,也没什么事。”许多福嘀咕了声,但不聊这个,周全没在,再说下去就成了絮絮叨叨了,不由看向李昂,“定名次我不能给你走后门,你要是来我东宫还是就留翰林,这个我可以帮你。”

    “我就猜到你会跟我说这个。”李昂神色认真许多,说:“许多福,我想了好几日,还是决定留在翰林不去东宫了,若是去东宫你待我好,我们能时时一起聊天说话玩,很是痛快,但我选择科举入仕,想挑家中担子,不能一直当小孩子一样。”

    祖母年迈,过年时又生了一场小小风寒,幸好今年宫里宴会不多,两位太妃也能主持,祖母能安心养病。

    许多福也猜到了。

    李昂是孝子,责任心也重,他爹李童这辈子可能就正五品挪不了窝,倒是李昂正经科举出身,家世不错,情商也在,坐三年翰林,之后大有可为。

    许多福拍了拍李昂肩膀,“我知道,我就是问问,你这般选择我也替你高兴,真的。”

    “谢谢你许多福。”李昂也松了口气。

    许多福挑眉,帅气说:“这有什么,大家朋友。”

    又说了会话,远处进士们喝酒敞快大谈文章吟诗作对,很是热闹,许多福让李昂也去玩吧,他要走了,“这种场合你去热闹热闹,别被孤立排挤了。”

    “不会的。”李昂嘴上宽许多福的心,但也知道许多福为他着想。

    许多福不多话摆摆手,走了。

    “我们走了,再见。”严怀津道。

    李昂:“你快跟上许多福吧,他肯定心里有些不高兴,唉,我们都长大了,身不由己,还是你好,年纪小,学习也好,能多陪许多福玩几年。”

    “我会的。”严怀津道完就去追许多福,其实许多福走了没多远立着等小同桌上前,等人到了,二人肩并肩一高一低,许多福哼说:“李昂跟你说什么?”

    严怀津原原本本一说,许多福心里酸楚又高兴,说:“年岁大了又不是死了,友谊还是在的,李昂还跟小时候一样念念叨叨操心许多。”

    他俩初识见面,李昂是想捧他抱他大腿却也有骨气的,后来二人相处久了成了真朋友,凭良心说话,周全跟他讲君臣,许多福就气一小会,也不会太过伤心,要是李昂也跟周全一个模样,许多福就怒了。

    到底和李昂关系更好些。

    此时许多福低头看严津津,“你以后入朝做大官了,也不许孤立我!”

    “我不入朝做大官,我去东宫好不好?”严怀津问。

    许多福嘴角都没压住,高高上扬,小同桌年纪还小,光知道跟他‘哥俩好’,友谊天下第一了,不知道官场前途这些。

    入东宫,不如在朝中为官好。

    “到时候再说吧。”

    严怀津有些不乐意,抿了抿唇,许多福一见,小屁孩还生气了,当即是没正经样实则脸快笑烂了,哄说:“好好好,让你来东宫,你要是来了,我给你最大的官——”

    他父皇要是不答应,他就撒泼打滚横躺在紫宸宫寝宫门口不走了!

    “我那儿还有个詹事,我给你留着。”

    严怀津开心完,很认真说:“那不行,我年幼没资历,进东宫的话慢慢历练,不然你偏心我,不公正下属不服。”

    “不要,我就要给你最高的。”许多福这会很上头,“孤就要做纣王!”

    “纣王是哪个王?”

    许多福把纣王安排在话本子里一说。严怀津听完点点头,说:“我做狐狸精没什么,不过许多福你不是暴虐昏庸的纣王。”

    俩人东扯西扯,太子殿下也没‘朋友大了我还真成了孤了’的怅然若失,又回到没心没肺傻乐状态,出琼楼园是高高兴兴,二人回宫吃了午膳。

    下午严怀津要去上课,许多福也要上课。

    自从殿试那日,太子殿下大发神威,第二天还特意找胡太傅炫耀了一炷香时间,现如今胡太傅对殿下是心服口服——才怪。

    胡太傅只是哄着殿下,别显摆了,赶紧读书,且心里怀疑殿下不想读书,故意在此事浪费时间,只能顺着殿下来。

    三月十八,许多福跟周大人、胡太傅请了假,带着东厂、金吾卫百号人骑马出城要去找宝藏,当然面上借口是:父皇临走前跟孤交代的秘密差事,时日到了,孤要去完成。

    这谁能阻止?

    而且内阁林鹤不在,现如今周如伟一人说的算,其实政务推进的更顺了,以前党派之争暗暗别苗头较劲,还挺磨时间的。

    另一头,黔中盘旋百年的王家这课大树早在二月底就被连根拔起,轰然倒塌,那几日,繁华的黔雍城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百姓皆不敢上街。

    空气里似乎都是弥漫着血腥味。

    城里最为气派,占了四条街的王家被官兵围着,有个年轻面嫩手持一柄玄色大刀的少年拍开了王家大门,听闻王家管家喊:三少爷——

    话音还没落,人头落地。

    府里府外尖叫声一片,围观的百姓再也不敢看,慌不择路赶紧跑回家关起门来,瑟瑟发抖跟家中人说:黔中要变天了。

    跑得慢的就见,王家大门紧闭,里面鲜血顺着门槛流了出来。再之后听闻那‘三少爷’拿着王家族谱,凡是同王家有关系,谱上有名的,全逃不过一个‘杀’字。

    城中:王姓支脉士族,曾经攀附年年送银子给主家的王姓富商。城外:占据几个山头的地主老爷们。

    杀了好多,血流成河。

    除了黔雍城王家,还有同王家关系紧密的其他三姓将军府……

    一个不留啊。

    一直到三月中,春日了,黔中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时不时下雨,街上湿漉漉,老人家说:这是城里怨气重,鬼不走干路,回来找人报仇的。

    还有老人拿黑刀三少爷来吓唬哭闹不止的小孩。

    王元孙杀了个痛快,已然成魔。

    张德将军回去禀明圣上,心里也有些戚戚然,“末将也是征战沙场多年,从没见过杀心这么重的。”王元孙才十七。

    宁武帝不在意,只问:“王家干净了?”

    “那王元孙杀的连鸡都没留,除了他和他母亲。”张德说到这儿面色也有些体谅,“他母亲被折磨疯了,不认识他。”

    听闻王元孙生母是夷族一个部落王的女儿,王佐打夷族打的太狠,夷族王将女儿献给了王佐,最初王佐不在意,将人交由舞坊调-教后,每每府里来客人,便让舞姬跳舞招待。

    都说舞姬魅惑勾人,几年下来,迷惑住了王佐,生下儿子,王佐给舞姬抬了妾室身份,还将儿子抱在嫡妻那儿养着。

    五年前,王佐听召携子赴盛都,迟迟未归。

    后宅阴司,张德也不知道,只知道王元孙生母疯了。

    好像圣驾初到黔中时,王元孙回过王家,嫡母并不让王元孙见人,只说遵礼法我是你母亲,你又找什么母亲,在外学习多年还是野蛮不懂礼数,你姨娘病重搬到一庄子养病中,不宜得见。

    现如今全杀了,人也见到了……唉。

    张德刚汇报完,门外王元孙请见。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呜呜呜严津津真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刘戗是猪,是我最最最好的猪朋友![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