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许多福往紫宸宫暖阁一扎,一副‘癞皮狗’模样,今日谁来赶都赶不走的架势,要是父皇来赶,还得张大嘴啊呜咬两口。

    仲珵气笑了,跟小满告状。

    “你看看他,十一岁了,什么样子。”

    许多福反驳:“我才过了十岁生日还是个小孩子。”

    许小满左右为难,脸上哈哈笑,摸摸崽说:“我们多多是小孩子,才十岁。”又哄媳妇,压低了声说了什么。

    许多福耳朵都竖起来了,大概听到什么金子,还奇怪,竟然说金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但是父皇一下子就被哄好了,父皇要金子吗?

    “你小子偷听什么?”仲珵淡淡问。

    许多福:“没有听到。”他确实没听到,只听到‘金子’。

    “好啦,去吃饭了,我饿了。”许小满哄完了大的哄小的,耐心没了,拍拍屁股先站起来往外间去。

    父子俩一见,顿时跟上。许多福忙下榻,趿拉着软底鞋跑着跟上,仲珵腿长三两步就握着小满的手,夫夫俩一对视,露出笑意来,后头太子殿下不知道,屁颠屁颠跟上。

    一家三口吃饭嘴也没闲着。

    许小满说这次抄家,抄家简单,但是四大家族在江南道盘根上百年,此时一动,江南道整个经济都不太好了——

    “此前表面繁华,实则深处内里都是毒疮,如今不过是挖开了。”仲珵早已知道但就是要动,“那边现在如何?”

    “街道商铺都关门了,人心惶惶的。”许小满说完,又道:“不过我看,一些小氏族借此露头,要不了几年肯定再度繁华。”

    四大氏族倒了,小氏族出头之日,再过十多年、百年,小氏族又变成了大世家。

    像是一种循环。

    现如今世家氏族独大,朝堂保荐官当道,重科举,十多年后朝堂科举官员多,即便是寒门出身的官员,只要当官了,改换门第,一代代传承变成了官宦世家。

    “……变也未变。”仲珵看向太子,“治国讲平衡之法。知道为什么抄四氏族吗?”

    许多福还未说呢。

    “因为朕穷。”仲珵直接道。

    许多福:……

    许小满报了串数字,许多福立即震惊,嘴里的食物差点噎住了,仲珵玩笑道了声出息,其实当时看到抄家上缴的白银黄金也怔住了。

    四氏族的家底比皇帝的私库还要富足。

    他这皇帝当的可不是穷吗。

    许多福端着汤碗喝了两口,顺了食物,震惊结巴:“六千八百万两白银。”

    “还有房屋古玩字画珠宝等等这些都没算上,光是银子得用船送,李将军一直没回来就是押送这个,我先在那儿清算账目,光是十八寨有几座岛,那些人藏在岛上山洞里的黄金白银就点了好几日。”许小满那会听着数钱都听麻木了。

    好像银子黄金就跟砖头一般,没什么区别。

    许多福微微张大嘴巴,还沉浸在数目之中。

    “大盛如今不打仗,也不是没有外患,要用银子地方多着,盖了府学,选拔人才,给寒门读书人一个出头机会,但说到底和底层百姓关系不大,百姓不是人人都能读书能科举改换门第的。”仲珵跟儿子说话很是直白,“朝堂寒门多了,下一步,动黔中,借王家名头,均衡土地,改税法,现在杂税太多了,还有商贾也要压一压,平衡之道。”

    这才是太-祖当年想做的。

    “老百姓吃饱了,生活安稳,大盛才稳。”

    许多福明白,也能想来,土地改革的话比较艰难,抄四氏族总归是单个目标,四氏族因罪倒了还有许多小氏族,可要是土改均衡给百姓,那就是动了全天下世族的利益。

    但再难也得改。

    “父皇,你好厉害。”

    仲珵拍了拍小孩脑袋,“还没动呢。”望着小满,笑了下说:“许多福这般傻,得靠着咱们,不能由人欺负了去。”

    “嗯。”许小满这次去江南道他跟仲珵保证,若是遇到危险先保全自己,决不能冒险,一改之前冲动,天不怕地不怕性子。

    只要一想到多多先前哭的打嗝抽搐说:就剩他一个人了。

    大盛这个担子这么重,压在多多肩膀上,又是外族来侵又是内患各地造反,大世族不把多多当回事,威逼利诱各种吓唬多多。

    许小满心如刀割。

    这可是他生的孩子,是他和仲珵的孩子,他们当爹的自然要护着孩子的。

    许多福感动的眼泪汪汪,然后借机问:“那父皇阿爹,我在崇明大殿还要上几年的学啊?”

    “上到胡太傅觉得可以了。”仲珵压着嘴角说。

    许多福仰天长叹,胡太傅要求那可太难了,他本想说换严太傅,但很快住嘴,因为严太傅是看着很温和但其实偷偷给他加难度还会温柔鼓励他学习。

    俩太傅内里都很严格的。

    呜呜呜呜。

    “你父皇逗你玩呢。”许小满宽慰崽,跟哄小孩似得语气说:“以我们多多聪明机灵脑袋,要不了三五年就能学成,到时候再跟你父皇接管差事,没问题的。”

    许多福:阿爹我听出来了,这是鼓励式教育。

    但还是要学,要干。

    不过做人也不能光顾着吃喝玩乐了。许多福勉强收拾下心情,决定读书时代该学学,该玩玩,别到时候上班了没时间玩。

    仲珵一看许多福那张脸就好笑,难得给许多福一个摸鱼机会,是这般说的叫摸鱼,“明日殿试,之前说叫你选人,你要是无事过来看看。”

    明日许多福上课,等于说周内去看别人考试。

    反正不是自己考。

    摸鱼摸鱼!

    “我去我去,好父皇。”太子殿下立即狗腿,今日父皇怎么这么好啊。

    仲珵:“既是要去,一会吃完了饭早日回东宫。”

    “……”许多福:服了。

    仲珵:“你不想?”

    “……”许多福无语,慢吞吞的,“想。”

    仲珵笑了,给小满夹菜盛汤,还顺便给许多福舀了一勺,“喝吧。”

    跟喂猪似得。许多福哼哼唧唧但敢怒不敢言,怒干了两碗汤,饭后又在暖阁间缠着阿爹说话,以解相思之情,最后天黑的不能黑了,该睡觉了,才被撵出来。

    许多福坐在回东宫的轿子上还气鼓鼓的。

    不过阿爹说给他带了好多江南道那边的玩具,因为比较大占地方,放在抄的白银物资船上了,过几日就能到,许多福特意问船上有没有父皇的礼物,阿爹回答:没有。

    许多福看了父皇好几眼,开开心心回东宫。

    暖阁间。

    仲珵摩挲着小满掌心,说:“许多福有礼物,朕没有啊。”

    “你那礼物小盒子装的,我随身带着。”许小满面红耳赤说。

    仲珵其实见过了,过年时他随口说舞姬身上那副脚链漂亮,给小满做一套,但小满害羞给他十八掌能拍吐血,仲珵只能作罢,但没想到小满这次江南回来,带了一盒子,里面是黄金红绿宝石打造的‘枷锁’。

    那些江南道世族真是奢-靡、淫-乱。

    他就不一样了,他和小满是夫妻,自然是正正经经遵循夫妻之道。

    “还请许大官人让娘子我掌掌眼。”仲珵不伦不类这么说着,逗得许小满一边笑一边大丈夫气概上头,拉着媳妇的手主动进了浴池。

    ……

    翌日。

    宁武五年春闱殿试。

    此次殿试在太极殿前作答,已经布置好了考场,早上辰时大约八点各位考生已经进宫立在各自座位一侧,只等主考官来后考试落座考试。

    今日不同,林首辅一直未到。

    众位学子便立着眼观鼻不敢东张西望,入宫前已经有公公教过礼仪,若是殿前失仪就怕被取消成绩考试资格,诸位学子走到如今,自然是谨小慎微不敢出任何差错。

    又等了半柱香时间,一道声响起:“圣上到——”

    “太子殿下到——”

    诸位学子心里骇然,此次殿试难道是圣上监考?上头有公公喊:跪。众人心头一紧,不敢胡思乱想,立即跪地行礼请安。

    “起来吧。朕来看看,开始考吧。”宁武帝抬手。

    之后便是走流程,诸位学子靠近前排的都有些僵硬,同手同脚入了座位,脑子乱糟糟。宁武帝看了一会,便说:“太子替朕看着,尔等不必起身,继续答题。”

    “好,父皇。”许多福起身给皇帝爹拜拜。

    送走了皇帝爹,许多福就坐在中间前头位置,旁边还有林首辅,林首辅很是谦让,许多福便说:“大家继续吧,别紧张。”

    有的考生拿不住要不要回话,微微抬头看到台阶最上摆着三把椅子,中间的龙椅已经空了,旁边的椅子坐着个小孩——

    那便是大盛的太子殿下。

    赶紧低头继续作答。

    许多福是不读书干什么都很快乐,在这儿当监考老师摸鱼没一会头脑放空,想着中午吃什么,等考完了——便扭头,轻轻问林首辅,“大概多久考完?”

    林首辅笑答:“殿下看,一炷香时间。”

    许多福心想这一炷香也太短暂了,但他看到旁边燃的粗香便懂了,他们大殿早读的香比较细,这根的话起码一个多时辰,那就是两三个小时。

    这么久,吃东西不好,看书算了,要是满殿前巡场,那得吓坏考生,搞人心态的事情许多福不干,这都是读了好多年书走到这里的,许多福便看看天,又看看学生一排排的数,数完多少人,又看年龄……

    总之很闲。

    没一会有个小内侍捧了一盘子折子来,林首辅轻声道:“殿下,这是本届考生之前的成绩还有籍贯。”

    好好好,看这个好。许多福点头,看了一早上考生名单。

    总算是有事情干了。

    足足考了三个多小时,反正坐了很久,许多福看了名单又摸鱼头脑放空,终于钟声响,考生落笔起立站在一侧,内侍太监收卷子。

    许多福已经知道之后如何,林首辅刚跟他讲过了,之后首辅要和另外两位考官批试卷,大概成绩定下,将成绩前十人名单递到父皇面前,头甲前三由父皇定。

    剩下的人分二甲、三甲,三甲人最多最末。

    而现在这些考生就得站在这儿候着等成绩。

    考了三个小时,还不能放松休息,更别提上厕所了,这些人早上不会没人敢吃喝吧?许多福招手,跟太极殿的总管事说:“既是考完了,带各位考生去含元殿候着,整理仪容,休息休息。”

    “喏。”总管事规矩应是。

    这些考生之前被种种叮嘱,今日殿试流程滚瓜烂熟,自然知道没有去含元殿休息的环节,此次是太子殿下仁厚开了特例。

    但他们也不敢冒然开口道谢,先跟上内侍去含元殿,到了含元殿内还有内侍上了茶水点心,又问:“哪位若是净手可随小人来。”

    起先没人敢应,小内侍又说了一遍,这次补充:“太子殿下准许。在此等候怕是要一个多时辰,之后还有殿前考试……”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站起来,一个站起,其他紧跟其后。

    含元殿内总算是略略轻松一些,等候时间久了,内侍一走,只剩下诸位考生,还能低声交流一二,松口气的、夸殿下的,也有饥肠辘辘垫了两块点心的。

    ……

    许多福坐了一早上硬椅子,扶着腰去了宣政殿。

    “看的如何?”仲珵忙着批奏折,江南道那边收尾工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麻烦琐碎事很多。

    许多福说:“江南出人才,北方学子少。”

    看来也不全是摸鱼。仲珵:“这个拿着,自己看去。”

    许多福一见是个画轴,以为是画先接过,见父皇又低头批奏折,于是拿着画轴去偏殿自己玩,一打开竟然是大盛的地图,还很详细,比他之前画的手抄版‘地图’全。

    踢了鞋子,上软榻,自来熟的不要茶水牛乳奶茶,“赵伴伴,我早上喝了一肚子了,给我上点花生口味咸的点心就好。”

    还点上菜了。

    赵二喜笑眯眯的应好,吩咐人去准备了。

    许多福就坐在软榻看地图,还有红圈画起来的府县,才明白,“是十所官学地方。”他数了数画了十多个呢。

    怎么衡量取地,应该是交通便利。

    南方因为有江河,乘船速度快又便利,北方——许多福往北方看去,北方也画了七八所,就是还没彻底定下,北方有山,也有大平原,很是空旷,比较艰难些。

    许多福看了一会,有人来了,他以为是赵伴伴送点心,伸手过去一看不是点心是折子,便抬头,顿时高兴:“阿爹!”

    许小满昨晚一夜没怎么睡,现在筋骨都快散架了,此时懒洋洋的坐另一头,打了个哈欠,“看官学位置呢,这两本折子都在打架吵哪哪盖,你看看。”

    “怎么什么都能吵起来。”许多福咕哝。

    许小满拉着软枕垫在腰后,含糊说:“牵扯了利益,官学盖哪边以后附近些的读书人得利,官场上是南方官员多呢还是北方官员多,还有同乡、同姓,即便不是一个本家也能牵扯许多。”这都是仲珵跟他说的。

    许多福:……还没盖起来呢,都要吵。

    “阿爹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不各个州都盖?”这不就是遍地学校开花,都给他上学!

    许小满坐直,笑说:“你这个问题跟我问的一样,你父皇说,府学盖,好盖,教书的老师可不多,学问好藏书多的大头还是在世家氏族手里,也不是人人都买朝廷的帐。”

    他就见过真闲云野鹤不慕名利的世家。

    人家就不教学,就抚琴写文章画画就避世,朝廷难不成还要绑着人压着人去教学吗。

    “那这种还是得利诱,得哄,给他们搞个编制,要是大人不心动了,给家里小孩子名额。”许多福说。

    仲珵进来了,挨着小满坐,问腰——刚提了个字,就收获小满不好意思瞪眼,意思多多还在这儿呢,别胡说。

    “什么编制?”仲珵便问殿下什么新词。

    许多福给解释了下,突然想起来,大盛没有国子监,但有崇明大殿,虽然大同小异但国子监更大些,“父皇重科举,朝堂上现在的大臣也不是傻子,肯定能想来以后,做官入仕途必经科举,保荐官迟早取消,或者保荐官上限不高,不拘臣子,民间世家有什么功劳,可给家中子弟赏入学名额……”

    家族长辈出力了,对大盛有贡献了,能庇佑子女后代。

    崇明大殿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孩子入学。许多福说的这个就不拘官员了,“没准以后还有发明家呢。”

    “词一套一套的。”仲珵嘴上这般说,但觉得可行。

    许多福显然听出来了,此时‘谏言’心拔高,主要是他不能在现代白活一遭,将地图铺给父皇看,豪言壮志说:“北方山多,父皇,要想富先修路。”

    “先把山炸了。”

    许小满:“炸了?拿烟花炮仗吗?”那山可高了。

    许多福根本没见过巍峨的大山,叭叭叭叭叭,“再搞一条水泥路,我想想水泥怎么做来着……”

    “你慢慢想。”仲珵抱着小满,炸山是不行的,劳民伤财工程太大,看着地图,“修路倒是行,不过不能重压下去,等挑农闲时征民。”

    “小胖子,你那水泥路想好了没?”

    许多福:“什么小胖子,父皇你真是可恶。”

    仲珵就敲小胖子的脑袋。许多福抱着头,“我想不出来了。”

    “那你好好想。”

    许小满见点心上来,端着哄崽,“吃一块慢慢想。”

    还是阿爹好,阿爹疼他。许多福吃点心,鼓着脸颊嚼嚼嚼。

    抄了四氏族,国库丰盈有钱了,可做的事情多,但不能急,许多福是小孩子不懂完成一项差事,其中多少环节关卡,以及因地制宜,仲珵哪怕是皇帝,也不是大盛各个地方都了如指掌,得善用人才,还要删删减减改一改,适合时下。

    半个时辰后,林首辅到。

    成绩下来了。

    仲珵翻阅试卷,说:“宣见前十,其他的就按这个名单定了——”他想到要给太子充实东宫,又改变主意道:“全宣吧。”

    赵二喜下去准备。

    仲珵看向吃的一脸渣的许多福,撇开眼睛不去看,说:“太子先前说想看看探花郎俊不俊俏,走吧,一会太子选。”

    “真嘟?”

    许小满笑,多多激动的,什么真假,仲珵逗多多玩呢。

    “不过我刚监考,虽然他们低着头答卷子,但我看了一圈就没有见一位模样俊俏的,连我都比不上。”许多福感叹。

    小说那般容貌俊美的探花郎都是骗人的。

    仲珵懒得理太子了,跟小满说:“九千岁要不要去看?”

    “不去了,我——”他本来想说腰酸,但多多在,许小满便改口:“我对这些不懂。”

    宣政殿内,宁武帝又考了诸位学子问答,看向太子。许多福一个震惊,看我做什么,我不会出题啊,他这个三脚猫水平哪里能考大家?

    最后宁武帝定了头甲前三,挑了位文章写得好,模样尚且端正清秀,年仅三十五岁很是年轻的考生为探花郎。

    在二甲、三甲名单之中,宁武帝考校花费时间更多,问的也更为细致,比如:若是太子不思进取不读文章,尔等如何?

    这一问题出来,大家都心里打鼓,琢磨揣测圣意,自古都是严父慈母,加上太子又非常人,是大盛未来一国之君,只要如此一想,各位回答的答案都大差不差。

    要忠言逆耳谏到底。

    许多福:……

    沉默,沉默,沉默。

    不是,孤还坐在这里,有的人激动了要拿头创死孤吗!

    自然了还有些少数,既不能显得自己是个奸佞小人,拐带太子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也不能太古板了,回答的模棱两可,意思先劝谏,太子不听那就徐徐图之,慢慢说。

    慢慢唠叨总比拿命逼他强。许多福颔首已经退了又退。

    只有三人说:听太子的话。

    宁武帝面色如常,没人能揣摩出圣上真正心思。

    倒是许多福看到三甲吊车尾后排有个寡瘦书生,他觉得面熟,多看了眼对方,对方对上他的目光又连忙低头。

    “孤觉得你面熟……”许多福开口,“可是哪里见过?”

    老是想不起来。

    书生跪地,忙道:“去年十月,殿下同圣上许大人在潭水乡放纸鸢,学生有幸捡到殿下的纸鸢。”

    许多福想起来了,恍然大悟,“孤就说见你面熟,当时你拿的风筝还写着金榜题名,今天也算是了了心愿。”

    虽然不是头甲前三,到到殿试这一步,人人都能当官。

    仲珵已经看上这个考生文章还有过往成绩,看完不由心想,难怪得许多福眼缘,那臭棋篓子就和臭棋篓子爱玩一起,便破例,“既是得太子眼缘,何通文章还差些,二甲传胪胥牧屿……”

    又点了二甲名次靠前的,全给打包送东宫了。

    何通大殿之上被圣上说‘文章还差些’,羞愧难当,但他能进东宫这可是以他成绩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当即又很激动,两股心情交织,磕头谢恩又谢了太子殿下。

    二甲第一名胥牧屿心情就不怎么好了。他还是想进翰林,入朝为官,而不是在东宫侍奉太子,但圣意已决,胥牧屿只能领命。

    就是神色看着有些高傲。

    午膳时。

    许多福就跟阿爹嘀咕完放风筝遇到的书生,王伴伴还给了对方银子呢,许小满早忘了这么个人,但很捧场,说:“那还挺有缘分的。”

    “不过二甲第一看着脸色不太好。”许多福很敏感说,“父皇您要不把人家调走吧,搁在我这儿有点大材小用了。”

    许小满先不答应,“多多这儿怎么就大材小用了。”

    “你爹都能想来的道理,胥牧屿事后定能想明白,不然你东宫除了温良洳,全都跟你一样,温良洳也是个花架子,礼仪还好,以后我交代的差事,你亲力亲为?”仲珵随意答完,又说:“不过胥牧屿性子太傲,得磨一磨才好用,你记得磨。”

    许多福先是??!!!???

    他差点忘了以后要上班干活,这都是替他干活的,确实得要几个厉害的帮手才行,而后又一串问号,磨胥牧屿,他拿什么磨,怎么磨啊。沉思。

    不管了,先一通马屁拍好父皇。

    许小满则是想说,他刚才纯粹护短崽,也没想明白什么事——到底什么事要想明白,许小满看向仲珵求问。

    “一甲包括二甲名次前头的二十位,还得进翰林坐几年值,老规矩了,朕就许多福一个太子,胥牧屿进了东宫,又是我钦点的府丞,正六品,如今太子还未到学政年纪,东宫没有詹事、少詹事,若是胥牧屿聪明就该知道趁着这几年好好磨练,詹事自然不是他,少詹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不过到时候要是有人更趁手,送到东宫给许多福用。”

    东宫有詹事、少詹事两个空悬职位,詹事正三品、少詹事正四品,两个官职都是太子到了问政年纪,辅佐太子政务的,少詹事是副手。

    可见仲珵替咸鱼儿子操的心。

    首甲三人,入翰林是清贵,但官职最高就是正七品,胥牧屿一上来现在就是正六品,自然了给圣上做臣子和给太子打工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胥牧屿想做本朝官也很容易理解,哪能知道当今圣上对太子殿下的拳拳慈父心,细数历史,哪个朝代太子位置都不好坐,没有几位顺当继承大典的,废太子的、末了几年换其他皇子继承大宝的又不是没有,当今还很年轻,他一腔志向,没必要和年幼太子绑死。

    但现在想不绑死都不行,因为圣上金口已开。

    只能胥牧屿自己想明白了。

    不管胥牧屿想没想明白,许多福反正想了一会怎么‘磨’胥牧屿先放弃,吃饭吃饭,遇到困难想不到解决办法就绕过去。

    嘿嘿嘿。

    仲珵:……

    罢了,朕上辈子欠这小胖子的,这辈子多操心。

    宁武帝虽是如此想,脸上却是笑意浓厚,给小满夹了菜,说:“想不明白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胥牧屿,能用就用,用不了,再换。

    许小满一听便吃饭,急什么呢。

    三月十三,首甲前三打马游街赴琼台花宴谢师,今年主考官是林首辅,但是殿试时圣上考校,太子殿下询问,因此本届考生又称天子门生,林首辅不敢托大,花宴上喝了几杯便离去,让众人自便。

    状元探花榜眼被簇拥着,推杯至盏,隔空遥敬太极宫圣上。除了榜三出风头,被捧到中心,其实还有四位,都是东宫入职的,尤其是何通,末流成绩进了东宫,虽然是个司谏,正七品。

    酒意浓厚。

    胥牧屿坐在花园之中,看着被众人簇拥登高往顶峰去的诸位,心中愁绪,叹了声。何通坐在旁,有些拘束,低低说:“殿下与许大人都很好的。”

    “既来之则安之,胥大人。”

    胥牧屿望了过去,何通文墨不行但得太子亲自过问,他满腹牢骚自然不能多说,只是举杯,说:“何大人有好机缘,还未恭喜。”

    “同喜同喜。”何通以为胥牧屿想开了,便说:“其实也不是特别大机缘,那会我担忧春闱,精神头有些沉沉的,家中人便说去放纸鸢……”

    何通说了放风筝的事,说了殿下风筝被他捡去,“……那会殿下还是许大人义子,圣上很是疼爱,早上那会,许大人骑马带殿下玩,圣上也跟着一起,那会天有些冷了,风也大,圣上还给殿下捂了捂脸。”

    许多福要是在这儿,得说何通全是滤镜,什么给他取暖捂脸,那是捏他呢!

    “殿下还爬了树,圣上在树下接着,如寻常父子一般。”

    胥牧屿听着也有些入神,天家的父子能像寻常父子吗?

    此时此刻,太极宫。

    望云楼建的高,挨着御花园,登高望远太液池,风景特别好。自春分后一天比一天晴暖,到了如今,御花园的花全都开了,美不胜收。

    “许多福,你不是说要光屁股吗?”仲珵说。

    许多福顺着望云楼台阶跑下来,一边说:“我没说我没说!阿爹,我父皇又抹黑我。”他都十一岁了,又不是智障,大白天画师画画,他穿肚兜玩泥巴,像什么。

    要是流传后世——

    “我要被以后的人笑死了。”

    仲珵一听,“那得笑啊。”

    “不穿不穿。”许小满‘劝架’,招呼多多快来,“画师说画好了。”

    昨日仲珵说天气好画全家福,大早上已经画了一副了,很正经的一家三口,宁武帝九千岁并列坐着,许多福站在阿爹身侧。

    到了第二张,宁武帝说来点趣味,要许多福换衣裳,跟燕青画作一般,吓得许多福往望云楼蹿,可算是被哄下来了。

    “真的假的?这么快,我就爬上去这就画好了?该不会没有我吧。”许多福跑的热乎乎的过去。

    许小满说:“有你,不信你看。”

    许多福往画师画纸看,寥寥几笔定了草图,画师功力深厚,望远楼的框架,上头还有个小人,底下花团中是俩爹,给他招手哄他下来。

    “是这个意思吗?”许多福一形容。

    画师夸:“殿下聪慧,正是。”

    太好了,这下不会被后人笑话了。

    宁武帝想:许多福不穿肚兜,让画师给改一改应当可行……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大意!

    时间大法快了,写写少年多崽殿下

    第62章

    宁武五年一整年都很忙碌充实,还有些提心吊胆,尤其是上半年逼近六月时,别说许多福,就是仲珵也连着做了好几晚噩梦。

    许多福曾经哭着说的画面竟然在梦里出现了。

    如此的真实,让他窒息,恨不得水里面的是他。

    许小满是个睡觉很实在的人,尤其是睡在仲珵身边,这几日晚上却时不时醒来,亲眼见仲珵被梦魇住,一身的汗叫都叫不醒,双手还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困难,许小满吓坏了,赶紧叫赵二喜喊御医来。

    拼命的拉着仲珵的手,一遍遍的轻声安抚。

    等仲珵从梦魇醒来,双目瞳仁发红,因为缺氧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绝望和恐惧,见到了小满,抖着手轻轻的碰了碰小满的脸颊。

    “……你、你还活着……”仲珵声音都是怕的。

    许小满心疼坏了,像是抱小孩一样抱着仲珵入怀,轻轻地摸着仲珵背脊,“我活着,你摸摸,我是暖的。”

    他的里衣有些湿意,是仲珵的眼泪。

    “我梦到你……”

    仲珵不敢说下去,夜晚漆黑浓郁,整个人没了白日时运筹帷幄积威甚重的帝王模样,很是脆弱单薄,蜷缩在许小满的怀中,又像是回到了那年冷宫之中,也是许小满抱着仲珵。

    许小满心里揪着疼,爱怜的亲亲仲珵。

    二人相依度过了一晚。

    后来东宫王圆圆夜里来请见,殿下也梦魇住了。仲珵身边离不开人,许小满叫王圆圆抱着多多过来。

    整整六月,许多福都是在紫宸宫睡的。

    最严重那几日,父子俩像是渡劫一般,许小满倒是没做过死亡的梦,只是看仲珵和多多如此痛苦,夜里睡不好被惊醒,双目迷茫脆弱惊恐,他更难受了。

    登基五年来,宁武帝勤政,这一个月三朝日都罢了,大半个月也没怎么去勤政殿,折子都送到了紫宸宫来,朝中沸沸扬扬传什么的都有。

    宁武帝突然重疾、许小满把持朝中谋害圣驾、太子殿下好像不太好也不去崇明大殿了等等言论。

    传言最凶那几日后,宁武帝还是出现在朝臣面前,偶有宣臣子来紫宸宫问政。

    圣上神色是有些憔悴,许大人一直勤勤恳恳在侍疾,并不是外头传的那般谋权篡位。

    太子殿下也还好,只是瘦了一些。

    到了下旬时,父子二人不做噩梦了,像是渡劫新生一般好了,不过仲珵和许多福都很粘许小满/阿爹,许多福赖在紫宸宫不回东宫睡,仲珵都睁只眼闭只眼没撵人。

    许小满见俩人精神头好了,夜里不被惊醒,能睡个整觉,自然是好多了,便松了口气,只是有点心疼,俩都瘦了一圈,尤其是多多,以前脸蛋圆乎乎的,下巴也是肉肉的,现在脸小了一圈。

    “多吃饭。”许小满给俩人夹菜盛汤。

    许多福咕噜咕噜干完汤,全听阿爹的话。

    许小满从江南道回来后没怎么提过穆剑仇,因为穆剑仇已死,死在了东厂的手,不然仲珵也不会放他去江南道。此时许小满说:“姓穆的能言善辩很懂心术,我东厂死了七人也都是因为此人,他下场很惨,万箭穿心而死,尸体都在,东厂亲自验过做不了假。”

    “活该!”许多福道。

    那穆剑仇也不是什么枭雄人物,就是四大氏族养的狗而已,替四大氏族干杀人越货买卖,还包装成‘劫富救贫’的好名声,其实那些被他害死的商贾,抢走的货,都是因为和四氏族有瓜葛,不买四氏族的帐。

    如此一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沾染百十条人命,还谋害朝廷官员的水匪,就因为他阿爹是太监,去查时死了,在当地包括在盛都民间口风却颠倒过来。

    说许小满这是遭了报应、大快人心、老天都看不下去向阉人索命云云,夸穆剑仇英雄豪杰。

    许多福一想到如此就会气疯。

    更别提经历过的仲珵,当时小满已死还落得如此名声,仲珵气得口吐鲜血,之后便大开杀戒,这怨不得仲珵,那些官那些氏族世家都该杀。

    “怎么一个火气大了,一个眼珠子又红了?”许小满一看父子俩同出一辙的表情,多多瘦了点后真的越看越像仲珵,说:“跟你们说这个是安你们的心。”

    “没事了。”

    许多福把菜咬的咯咯作响,说:“阿爹和东厂还有淮闵队长包括去查的季大人,剿水匪立了大功劳,那水匪害人不浅,得百姓知晓实情的。”

    当日宁武帝又下了圣旨,将穆剑仇拉出来鞭尸而后挫骨扬灰,水匪一党首领诛九族,将所做恶事证据传遍大盛各个地方衙门以此做警戒。

    又褒奖了立功一众。

    之前都封了官,赐了赏赐,此次宁武帝封了其女眷、亲属,甚至还写了篇文章赞扬。

    朝中大臣不知道圣上发什么疯——心里这般想,但都老老实实循规蹈矩,也不敢背地里乱编排什么了。

    圣上看上去身体好了,要是治他们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但别说,因为宁武帝‘发疯’,之后大盛民间以前一些偏僻山路水路反倒是安全了不少,想抢劫做盗匪的都掂量掂量全家有几个脑袋掉的。

    七月五。

    时隔一个月宁武帝上了早朝,朝中大臣安心了。早朝中,宁武帝很是肉麻亲近的夸了季悯等官员。

    宁武帝看重谁了,真是不掩饰。

    季悯如芒在背,要不是他长得也寻常,也自知圣上真只为了盐政案夸他,不过隔了快半年了,怎么又提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爬了龙床——啊呸呸呸,圣上看重人真的太热情了。

    臣无以为报,只能拿命效忠。

    季大人下了朝擦了擦汗,跟同僚拱手,三言两语很是迫切的表明自己和圣上单纯的君臣关系,绝无其他。

    其他官:……

    季悯真是想多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样子。其他大臣心里酸的嫉妒的如此想,面上还笑呵呵拱手恭喜季大人得圣心云云。

    许多福后来听说了,吃饭的时候哈哈笑,说:“父皇你好肉麻啊。”

    “士为知己者死,季悯得我看重,我都没让他死,只是夸了夸他,叫他季爱卿,关心他肚子清减,叮嘱他好好吃饭睡觉怎么肉麻了。”仲珵说的振振有词,又说:“朝堂政事你是不打听,光听笑话了?”

    许多福:……

    他打听政事干什么,又不是闲的慌。

    “都七月五了,你在我这儿赖了一个月,东宫是塌了不成?”宁武帝恼羞成怒赶人了。

    许多福扭头看阿爹,许小满顺毛哄崽,哄完又哄媳妇儿,“你父皇这是真诚,一颗热乎乎的心,体恤关心下属,不是肉麻。”

    小满懂他。仲珵舒坦了。

    许多福懂个屁。

    许多福在紫宸宫睡了一个月,最近早好了,能吃能睡也知道该回东宫,就是故意闹一闹,此时被撵,哼哼唧唧撒娇,在他父皇那儿得了好多赏赐,阿爹还说等他放假带他去玩,才拍拍屁股回东宫。

    大赚!

    太子殿下一走,宁武帝也很舒坦,“没出息的,几个物件就能哄走——”想到什么,宁武帝脸色有点变,喊了赵二喜,“太子看中的那一套都给送过去。”

    许小满知道为什么,笑的不成,诶呀多多才十岁,仲珵真是操不完的心,谁能拿这些拐走多多啊。

    许多福刚到东宫,屁股还没坐热,又得了一套玻璃制品,还有他刚才看到的琉璃屏风都送他了?

    “我父皇又换人了?”

    这问题赵二喜当然答不出,笑呵呵说:“圣上看重殿下。”

    “那也是,我是我爹唯一的崽!”许多福拿的理直气壮,让都放他寝宫里,还有那个穿衣镜,放衣帽间,他要照。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先前春天画师作画,他的好父皇竟然让画师作弊,‘无中生有’,愣是画了一张‘逗太子嬉闹图’,他坐在软榻上,俩爹靠着软榻站着,一个拿着花给他脑袋戴,一个手里拿着拨浪鼓逗他,他伸着藕节似得胖胳膊去够,上半身肚兜下半身红色里裤,整个人都圆乎乎——

    比真实的他还要胖。

    那张他在望云楼上的图倒是很正经,撑死他脸蛋红扑扑显的特别幼稚点,但是之后跟他说:还有一张。

    他在的时候统共画了两张,怎么会有第三张?

    然后许多福就看到了逗太子嬉戏图,晴天霹雳,真的不嘻嘻,嘻嘻不了半点,他扭头看阿爹,阿爹藏不住笑说:“其实蛮可爱的,肉呼呼的像你小时候……”

    没人管他死活。

    那张图他光顾着懵了,等反应过来要销毁时,已经被他父皇收起来了,不知道藏哪里,反正说珍藏。许多福偷偷摸摸进父皇私库看,也没找到,不过以此为借口要了好多有趣的小玩意。

    现在全套琉璃制品,那都是他、该、得、的!

    宁武五年,满福官学选址定,南方六所,北方四所,但因北方满福官学修路,征民夫付钱修路,因此在北方老百姓口中,盖满福官学是个大大好差事是善举。

    不管是百姓还是当地读书人都在夸。

    提起东厂来,也是东厂许大人嫉恶如仇专门治贪官的,东厂是天子管辖,圣上英明神武,东厂跟前朝那些太监可不一样,听说东厂的许大人许小满以前随王出征,若是寻常男子,那些功劳早都能被封王了,人家正正经经的从龙之功,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可不是拍马屁当上官的。

    百姓闻言不由替许大人可惜,许大人一身才干,之前定是那些贪官小人用宦官反告一桩污名了许大人,幸好当今圣上有识人之明。

    八月,圣上在盛都郊外盖国子监。

    发皇榜晓谕大盛,皇榜文很直白简单,意思是凡是对大盛有贡献者,其家中子嗣皆可进国子监就读,可谋个差事做官。

    本来这事和普通老百姓没关系。

    “还没读完呢,皇榜说现在各官学缺夫子,要真才实学的大家往十所官学讲学,还有若是有好书,可以贡献手抄版,还有还有,要是在农业,像是改良后种子出产量多、改良农具,用着顺手省力,还有织布机,农田灌溉等等,反正是这方面要是有人聪明能琢磨出点什么门道来,也可以去各府县衙门报备……”

    “去衙门?”

    老百姓一听衙门就怵得慌,可不敢去。

    “怕什么,你听咱们府县衙门都念皇榜,传了好几日了,县衙师爷也说了,要是真有用送上来,圣上说了不责罚,没用的就是赶出去,有用的不光是你有功劳,当地衙门也立功劳。”

    “那个什么国子监,你要是有本事琢磨出什么好农具了,你家孩子就能送国子监读书,以后出来能当官。”

    “真的?”

    “皇榜写了啊。”

    此事许多福一个提议,细化得朝堂大臣做,地方官层层报备上来自然是要有利可图,给当地官员加政绩,不然没人愿意大费周章干这个差事。

    为官之道,有的是‘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

    还有地方官送来的‘改良农具’等发明,那是真好用还是一时新鲜,怎么检验、怎么确定,若是真的如何推广等等事宜。

    这件事吏部户部工部商量了好几个月,拿出折子又推翻细细琢磨,最后是将此事放在工部名下,又单开了个‘发明司’,起初确实很多浑水摸鱼的发明上报,钻空子的,想盛都官员应该不懂这些,将工具变个弧度,把手加个手指凹槽等等。

    还有民间一些手艺人做的装饰品,手艺精湛,不过艺术性好,实用性没有。

    件件桩桩,都得验证,各方考量。

    该驳回的驳回,一件农具顺不顺手省力是否得长期使用,得出结论,因此回馈也比较慢。

    还有地方衙门上报折子写的不清,或是送的东西路上颠烂了散了,怎么琢磨也没图纸,又批下去让送图纸,一来一回。

    种子啊肥料啊,这些更是需要时间验证。

    …欲盐未舞…

    四年后,宁武九年初夏。

    “刘戗你是猪!”

    从太液池水费劲游到小船上的许多福浑身湿透了,头发一缕缕都滴水,整张脸因为生气显得神采飞扬夺目的漂亮,但是说出的话真是跟淬了毒一样。

    刘戗也没好到哪里去,事实上,他们一整个队伍,三艘船全都翻了。

    现在太液池水里跟下饺子似得,岸边湖上安全船守着的金吾卫正在救援一一打捞,但好在能玩‘水战’比赛的选手们深谙水性,没什么大危险,像是王元孙已经坐在翻了船的船底冷脸了。

    刘戗呸呸吐掉嘴里的水,说:“说好了喊口喊,一二一二一二吗,我就给劲了。”

    “你给劲儿把我们全创翻了。”许多福也是吐了一口水,“刘戗你是不是李泽派过来的奸细!”

    刘戗气得跳脚,这话就‘侮辱’他了,只是没注意力气一大,他站着的船又给翻了,湖面上刘戗这一队员该说不说都解气了。

    严怀津递了干巾帕过去,许多福接过胡乱擦了把脸,没顾上跟小同桌道谢,先对着湖里的刘戗说:“该!”

    刘戗在湖里扑腾,说:“我真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加难度——”

    “团体散作战你一听兴奋地嗷嗷叫,现在怪我。”许多福一个怒目,“受死吧刘娇娇,我先跟你单打独斗!”

    刘戗忙告饶:“诶呀我错了错了,这次要在外头比赛,李泽他们背地里加练很强了,咱们别内斗了,到时候输了多丢人啊。”

    船底坐着的王元孙听到这儿,将船桨递过去,拉刘戗上来。

    严怀津蹲在许多福身边,哄着许多福,“别生气了许多福。”

    “我没生气。”许多福气呼呼。

    十一岁的严怀津书生气卷更浓厚,见状拿了巾帕给许多福擦脖子那儿的湖水,许多福气鼓鼓的脸颊便消了些,低头跟小同桌说:“我故意的,骗骗刘戗,重新拿回我的队长身份,不然让刘戗当队长,比赛当天我们喝水就喝饱了。”

    此次队长争夺,俩人猜拳,算刘戗运气好。

    许多福不服气,只能愿赌服输,但刚才翻船落水真不是他的原因,严怀津小声说:“你可以做队长让他当副队长。”

    给刘戗把‘官’撸了,刘戗肯定不答应。

    这样好。许多福给小同桌打了个眼色,懂了。

    湖水里的‘饺子’先上岸,众人裹着大干巾‘讨伐’刘戗的,许多福先是说:“都翻了,我刚才骂过刘戗了,再说这些浪费时间于事无补。”

    看看他多么深明大义,有队长风范啊!

    众人自然说对,问殿下今日还练不练。

    “自然是要练的,等金吾卫将船翻过来再说,我们休息下,我觉得可以商量下策略,还有我提议换队长。”许多福露出‘成熟稳重快选我’的矜持模样。

    宁武五年六月那个月,许多福瘦了一圈,婴儿肥下去后吃再多不长胖反倒是抽条似得往高长,许多福天天站在东宫衣帽间镜子前臭美,到了如今,十四岁的许多福已经一米七二了,腰细腿长皮肤白皙,杏核眼秀挺的鼻梁,一双眉很是英气,就是唇有些嫣红,漂亮了些。

    “我就说呢,原来你想换队长,我不同意!”刘戗第一个反对,今天是他当队长第三天。

    许多福:“刚才你带的队,带我们都翻船了。”

    “那是意外。”

    “你去年都输了李泽——”

    “那也是意外。”刘戗忙打断。

    王元孙一听,给兄弟插两刀,“我同意换队长。”

    刘戗不可置信看向亲兄弟,用目光谴责王元孙,又去打感情牌,“咱俩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过来的,全班就我和你关系最好了,你现在说换队长……王元孙你还有良心吗!”

    许多福在旁边看戏,心想刘娇娇你这台词比教坊的女主角痛骂渣男夫君还要入木三分。

    王元孙:……

    冷漠冷淡,“你想输给李泽?”

    “去年李泽怎么笑我们的?”

    “今年还要照旧?”

    好一个三连质问,刘戗被创的快要撅过去,此时许多福给王元孙点了个赞,面上不显,站出来打圆场,装老好人,也学会了茶艺,说:“刘戗当队长也行,不然这样,我做队长,他当副队长,去年是输了,但失败是成功之母,刘戗还是有些失败经验的……”

    什么话,要是之前刘戗肯定得不干,现在听了‘队长’职位可以保住,虽然是副队长,副队长也是队长嘛,当即是行行行一口答应。

    yes!许多福心里高兴握拳,给小同桌眨了下眼。

    拿下。

    严怀津小小弧度的笑了下。

    他们这个‘水军比赛’是从宁武六年开始玩的,宁武五年时,大家学会了游泳,七月份的时候还像是划龙舟一样的玩法,只是比快慢,李泽水性很好,当他们教练,不过王元孙很不爽。

    许多福在旁边恨不得这俩打一架,打完以后就别阴阳怪气叽叽歪歪了。于是就有了‘比赛’——这可是王元孙和李泽每一年光明正大较量的时候,还有在水里‘互殴’机会。

    前两年王元孙都给输李泽了。

    这也没办法,李泽可是水边长大的,家里干这方面,从小耳濡目染,王元孙才学了多久,水面作战那是李泽主场舒适区。

    王元孙越战越勇,现在已经为了赢,可以插刘戗数刀。

    许多福心里摇摇头感叹:刘娇娇你错付了哦~

    脸上神色却是很飞扬快乐的。

    刘戗不挨刀,他怎么做队长!

    宁武八年时,双方拉人玩团队赛,是一整船,十个人对十个人,两方衣服颜色不同,有划船的、有‘弓箭’手,还有单兵可以偷偷下水绕后摸到他们船上,用木刀‘杀’人。

    李泽说:兵不厌诈,兵法,问王元孙懂不懂。

    反正去年真的很大火药味。

    今年四月天气热一些刘戗就坐不住要开始训练,许多福突然奇想,说团体作战变个玩法,船可以做的小巧一些,每个船两人一队,还可以找条地形复杂的河……

    李泽一听应战,船是小船,更灵活好玩了,每个人管船还要作战,个人玩法娱乐性大大增加。

    众人都同意,于是制作船。

    王元孙与李泽不对付也是桩桩件件事情积累的,像是季淮恩被好友孤立断交那会,李泽和季淮恩玩的好,后来季大人功成归来,班里传言定是李泽知道盐政案真相——李家作为剿水匪主军,李泽知道内情也很正常,提前拉拢季淮恩,交朋友不是真心,心机深沉等等话。

    班里这么传。

    季淮恩动摇了些,倒不是说和李泽断交,而是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相处。本来跟王元孙没关系,但王元孙路过李泽桌子过道,时不时冷笑嘲讽两句李泽机关算尽得到这个下场,李泽自然是回敬回去,你以前又能好到哪里,同我一样有什么好说的。

    战火一触即发。

    太子殿下震怒,骂了全班。

    一个个都是傻乎乎的小屁孩,朝廷机密要事,孤都不知道内里详情,李泽一个小孩,如何知道李家作战部署,知道季大人如何查盐政。盐政案剿水匪,背后牵扯巨大,四氏族地头上,危险重重,李泽就能料到季大人能平安回来了?李家更不可能向稚子泄露机密。

    ……此事之后,李泽和王元孙不一样,不是选择冷冻孤立全班,而是和全班‘握手谈和’,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对谁都平平不错能聊得上来,但交心的没有。

    在班中继续如鱼得水,只是李泽有锋利一面了。

    全在水军比赛中对付王元孙了,王元孙一输,李泽嘲笑的话更刻薄,王元孙便放狠话来年等着。

    许多福感叹:小王输的可怜啊。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他是队长,不能输。

    这几年下来,李泽手段更圆滑还用计谋挖墙脚,凡是早前比赛中亮眼的,李泽都能挖过去——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像是仲子铭仲子钦俩堂兄弟都能分开阵营,仲子钦跑到李泽那儿去了。

    周全也去了,季淮恩对李泽有愧,李泽也利用上,要季淮恩跟他当队友——最初是这么搞的,但李泽在水军作战上有个人魅力,去年之后今年再度比赛,实力强悍的都愿意选李泽。

    毕竟十四五的年纪,好胜心正强,大家谁愿意输啊。

    虽然太子殿下很好,但是他们想赢。许多福当时听见了,能吐血,几个意思?给他发好人卡吗?孤的团队就不能赢吗,肯定不是他的锅,一定是刘戗。

    刘戗在陆地上作战是班里前二——他和王元孙不相上下。

    但在水里,许多福即便是朋友都得骂一句:菜还爱玩。

    今年的小船胖乎乎的很小巧灵活,船桨前后绑在船身,整个小船容纳两人位置,还有一些‘兵器’、颜料补充,整个团队就五只船,刘戗刚才一船之力创飞了三艘。

    谁看了都要心凉。

    许多福鼓励士气:“现在离比赛还有一个多月,我来接手,相信我的智慧——还有我们参谋长严怀津同学的智慧。”

    大家好像有点信心了。

    许多福:……算了,夸小同桌就是夸他。

    小船翻了回去,桨也绑好了。许多福身穿‘泳衣’,他们战队是白色的,对面李泽战队是粉色的,因为颜色浅了,黑、红两方‘颜料致命伤痕迹’才会比较明显。

    白色的长袖里衣和长裤,都是束口的。

    此时全贴身上了,倒还好也不是特别透——才怪,不过许多福穿了白色布做的内裤,重点部位护住了,上半身无所谓。

    大家都是男的嘛。

    “擦干净换了衣服,继续。”新队长发号施令。

    他们的泳衣脱下来就挂在不远处晾衣杆上,大家比赛期间过的都很糙,因为训练结束都是一身湿,那些泳衣晒干了继续穿,来回倒腾利用。

    天最热日头最好的中午训练。

    严怀津在安全船上做记录,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到了下午四点多热气过去,便收工上岸,严怀津捧着小册子找许多福,喊:“队长。”

    许多福:!!!

    “我来了~”许多福一个飞奔而至。

    两人在嘀嘀咕咕说话,刘戗这个副队长光着膀子也要加入,最后全队人都围上来了……

    太子殿下回紫宸宫日头落下。

    宁武帝和九千岁还未用晚膳,听到‘太子到’,宁武帝说:“摆膳。”

    “你饿了咱们就吃,等多多回来看他吃。”许小满说。

    仲珵:“我不饿,你点心都吃了一盘,不过吃多了一会吃不了多少饭。”

    “不是特别饿。”许小满觉得和多多一起吃饭香。

    “阿爹!父皇,我来了!”太子殿下一个人还没到声先到。

    进去后,殿下一身红衣常服给俩爹请安,那么大个头黏糊要坐阿爹旁边还要撒娇,仲珵先发话:“坐你阿爹对面去。”

    “……”许多福皱脸,“父皇你别小气,我和阿爹说说话,阿爹可爱听我说的比赛事了。”

    顺势就坐在阿爹身边。

    “阿爹,今天队长换我做了。”许多福赶紧汇报进度。

    仲珵一听,也忘了说‘吃饭座位’这事。

    “刘戗答应了?”许小满好奇。

    “肯定了,咱们太子殿下可是翘着尾巴回来的。”仲珵凉凉道。

    “我又不是小狗,哪里来的尾巴。”许多福先反驳,又美滋滋说:“我给刘戗安了个副队长,他就同意了,今天训练,在他指挥下我们五艘船翻了四艘。”

    最后那艘看他们落水,仲子铭哈哈大笑给笑翻的。

    因为崽玩了三四年‘水上作战’,许小满没头一年听到多多落水,那么紧张了,见多多一切都好便点头,“前两年都是刘戗、王元孙做队长,今年我们多多做,没准能赢。”

    “今年团体散作战还是我提出来的,我有信心。”许多福说。

    头一年划龙舟比输赢许多福当队长,但那不算,因为比快慢。之后王元孙刘戗做队长,因为两人父亲都是将军,应该和李泽一样耳濡目染懂一些排兵布阵吧,再加上王元孙和李泽的恩仇,许多福懒得插手,他也不是非要做队长以势压人。

    今年不一样,太子殿下拿回了队长权利。

    “我交给他们俩,我不放心,还是信我自己。”

    许小满觉得多多这副小模样特别神气,真像是勇猛小狗一般,咳咳,仲珵说得多了,害得他也这般想。

    “好,阿爹给你加油。”

    许小满还胳膊肘捣了下媳妇儿。

    仲珵:……“那祝咱们太子殿下不翻船吧。”

    “父皇别小瞧我,阿爹等我赢了,我掏腰包给这次比赛做个奖杯,到时候奖杯送——”哦,团体赛集体荣誉还不能送阿爹,许多福很快反应过来,说:“到时候找了画师,我和阿爹捧着奖杯留影一张。”

    不带父皇,哼!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队长哦![墨镜][墨镜][墨镜]

    第63章

    东宫卯时初御膳房先忙。

    伺候太子殿下的膳房也不小,总共分五处一水:荤、素、饭、点心、挂炉,荤自然是负责荤食肉类做法,素是素菜,饭就是主食,馒头面条粥米饭,挂炉是负责烤的,烤鸭、烤羊、殿下爱吃的烤串,几年前殿下说要吃面包蛋糕,形容了下,点心处和挂炉合作将蛋糕面包琢磨出来了。

    水则是酒水,前两年殿下还小,不饮酒,喜欢喝点果汁,这两年用果子酿出来的甜甜的酒水、米酒,殿下喜欢喝这个。

    御厨太监这几年想着法子琢磨殿下口味,将殿下胃口伺候的细致,还会根据天气时令琢磨些新鲜花样。

    比如今天。

    饭处的就说:“天气热了,殿下不爱吃荤腥味大的——”

    荤处不乐意了,一孔灶煨了牛骨汤,当即是打了一勺,“鼻子好好醒醒,哪里有味?”

    什么荤腥味大,放他的屁。

    几人斗嘴手里也没停,饭处的继续说:“早上就是绿豆百合粥,清热下火。”

    “不行不行,殿下这几日训练,天天往水里扎,昨日还落水了,搁我说得吃点补血补气的。”

    “殿下少年人火力壮。”又不是坐月子大早上吃这个。

    反正殿下节俭,每日餐点有数:两道主食、四荤四素、两盘点心,这是殿下一人用时,若是来了宾客自然不能这么省,至于做什么花样那就是五处琢磨商量。

    半个多时辰后,膳房门口小太监先喊:“逐月姐今个您当值啊,早膳都备好了,招呼一声我们送去,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这个时候了,殿下就是想吃什么也是说晚膳,一般都是早早吩咐做的,殿下脾气和善对下又宽容,不过王总管严厉些,也不抓什么小规矩,就是抓一个忠心二字。

    前两年有人胆子活泛大了,往外头送殿下的饮食喜好消息,被王总管发现了——他就再也没见过对方,宫里这个人都没影了。

    可怕。

    听说送到东厂去了,至于怎么罚就不知道了。

    逐月先进了膳房,给御厨太监先福了福礼,老张先寒暄了句:没这么客气的。紧跟着问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说,想要汉堡,今日下午要,备个三十多份,要胡椒牛肉口味,还有香辣脆皮鸡口的,再备一些红薯条,甘梅粉味……”逐月先说正事。

    五处记下了,想来殿下下午训练时往太液池那边送,为了确认又说了遍,逐月点头说是。

    “未时末,我就派人送过去,这炸鸡什么的现吃最香了。”

    逐月正事交代完了,便先出去,膳房送膳的小太监早早候在一旁,麻利装食盒。

    “听说殿下以前都不爱坐着吃早膳。”

    “那是在东厂时候,东厂的灶头手艺能跟我们师傅比?”

    小太监互相吹捧师傅,被几位大厨笑骂了句,让赶紧快送过去。几位太监麻溜拎着食盒,往殿下院子去送膳。

    其实不是手艺的问题,而是幼崽时期许多福觉特别多,尤其是早起困难户,每天多睡半个小时是个幸福的事,不知道哪一天突然之间好像就没那么起床困难了。

    好像是十二岁的某一天,变得精力旺盛,每天使不完的牛劲,而且饭量超级大,比以前吃的还多,以前是懒羊羊胖嘟嘟幼崽不爱动,那会特别喜欢运动。

    打拳、骑马、射箭,跟着刘戗许凌官比武。

    按宁武帝原话说:朕光看着都觉得吵闹。

    许多福瞪大了眼,许小满顺毛捋,说:“多多这是活泼,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小时候还爱爬树下河摸田螺。”

    宁武帝双标:“你不一样,你那是可爱活泼。”

    许多福:……习惯了。

    也就是那会开始抽条长个子。

    早上六点多点准时醒,醒来洗漱穿衣,天气热了许多福只穿里衣中裤坐着等早饭,早饭吃完,外头套个宽松圆领袍就能出门了。

    “殿下,早膳摆好了。”王圆圆来叫。

    时间正正好。许多福往外间去,饭厅桌上摆了一桌,他挑着今日想吃的用,“要牛肉粉、锅贴、素拼凉菜,还有卤烤鸭子腿,我要两个,剩下的你们吃吧。”其他的都没动。

    逐月追星将殿下要吃的摆在前面,剩下的都打下去她们一会用。

    许多福吃饭向来不用人给他布菜,嫌麻烦,自己夹菜三两下就干完了,竟然还缺点,王圆圆早把红豆红枣的点心打包了,“殿下路上吃甜的?”

    “嘿嘿,伴伴懂我!”许多福接过甜点心咬了一口。

    今日早饭吃得咸,就不想动咸口点心了,此时含糊说:“咸的也带上我给津津吃。”

    点心三两下装好了。

    许多福走前头,手里一包点心,长腿一跨风风火火往前头去,顺才拎着食盒跟着后头小跑,到了前头,许多福见到了巡逻的许凌官。

    已经十九岁的许凌官出落的更漂亮了。

    不知道是因为基因还是小时候练那个戏,即便后来习武,许凌官骨架还是很纤细,生长速度也慢,许多福让许凌官喝牛奶,许凌官喝了也没多大作用,如今两人身高差不多。

    许凌官行礼。

    许多福将点心包递过去,含糊说:“红豆甜口的,你吃。”

    “谢谢主子。”许凌官也没客气拿了一块。

    许多福摆摆手先走了。许凌官拿着点心目送殿下,直到看不到背影了,才三两下吃掉点心,巡逻一圈,而后习字学文章,下午还要去东厂。

    这些年,殿下让他进勤学所识字,让他跟着金吾卫习武,只是他习武比较晚,可能也资质平平,殿下为他操心,问他想做什么。

    许凌官只想做些能为殿下所用的。

    可殿下身边有御厨、御医,想看戏了有教坊,身边好友成群,他一时也茫然,不知道做点什么,但他想伺候保护殿下。

    “反正你很年轻,又不用到公司面试要什么文凭,那就不急各个都试试呗。”许多福道。回头也跟阿爹说了说。

    许小满记得许凌官,说要是许凌官无事到东厂来帮忙也行。

    三年前许凌官早上勤学所学习,下午到东厂帮忙,干过‘舆论’,但因他外貌太过出色,在外头散布舆论百姓光注意他的脸了。还干过审讯逼供,这方面也还行,最近学用毒、验尸。

    反正杂七杂八许凌官都在学。

    一包红豆枣泥酥皮点心,路上分给许凌官一块,遇到了入宫上学的同学,许多福还给同学散了散,甜的吃多了容易腻,他两三块就差不多了。

    遇到了大殿台阶下来回踱步背书的柯青。

    柯青是柯安柯大人的长子,柯大人因公殉职,宁武五年春柯青进了崇明大殿,柯青年纪是班里最长,那会十六岁了,现在二十,在一群年幼的学生们面前,柯青寡言老实,很难融入班里。

    倒不是班里同学孤立看不起柯青。

    有太子殿下坐镇,崇明大殿没这种风气,即便是孤立,那也是王元孙一个人孤立全班那种孤立,柯青是真的不善交际,性格直愣到有时候说话得罪人,像是在老师面前给其他人伤眼药那种程度。

    但柯青不是这种人,就纯粹是直言直语。

    加上柯青读书一般,背负着柯家前途,刚来时别人叫柯青一起玩,柯青挂在嘴边的是:我和你们不同,我要学习。

    如此次数多了,大家就不叫了。

    都是少爷出身,没那么大耐心哄柯青,而且柯青是真的死读书,这几年雷打不动早早到大殿,还要秉持着‘饿其筋骨’考验磨练自己的意志,没苦找苦吃,不在大殿读书,风雨加交就在屋檐下,寒冬酷暑就在大殿外头挨着。

    许多福以前是个很包容他人、尊重他人的人。

    比如王元孙要孤立全班,他就不去管,随便啦。

    比如李泽交友被误解了封心锁爱养全班鱼塘,他也不管。

    比如周全和李昂吵架争执,他在旁边吃瓜。

    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他可是成熟稳重的大人。许多福心想。

    而面对柯青,包容的许多福就‘重拳出击’了,年二十寡瘦的柯青一见太子殿下来了,那跟老鼠见到猫似得想躲,许多福直接喊:“站住!”

    柯青站住,规矩见礼。

    许多福说八百遍,柯青还会行礼而且腰弯到快对折很恭敬那种,他真的没办法阻止柯青,此时已经习惯了,“早饭吃了没?”

    不用问,肯定没吃。

    柯青老实巴交回答:“学生要——”

    “饿其体肤。”许多福接话,将手里最后的红豆点心包塞柯青怀里,发号施令语气:“拿好,张开。”

    顺才机灵,将食盒打开,取了新的一包。

    许多福将咸口给柯青怀里那包倒了两块,“全吃完,不吃完你就是不听孤的话,孤是太子!”

    “还有回大殿读书。”

    柯青忠君思想深入骨髓,殿下是半君,半君也是君,于是拿着点心跟上殿下,走在殿下后面。许多福:……习惯了。

    “吃。”

    柯青想说路上吃不雅。

    “命令。”

    柯青张开袋子开始吃,怎么可能不饿,他习惯饿肚子了,饿肚子才能保持头脑清醒,吃多了容易昏睡,他本来就笨,父亲没了,他要肩负柯家。

    许多福给倒的点心不多,统共就四块,而且点心很小巧,麻将大小。

    因为最初他给多了,柯青全吃完早上上课犯食困,因该是没学好,然后柯青就很痛苦自责,觉得全家希望他却不思进取,一副要撞死在回廊柱子上。

    许多福看的都害怕,赶紧借了小同桌给他的笔记,还让小同桌给柯青补早上的内容——吓死他啦。

    严怀津做完一切,见许多福耷拉着脑袋有点自责。

    “跟你没关系的许多福,柯青已经好了。”

    “严津津,幸好有你帮我收拾烂摊子。”许多福重重松了口气。

    那一次真的留下了心理阴影,搞得许多福之后记得了,宁愿少给两块,甜食嘛能提供一些能量就好,别太热情给太多了。

    其实四年下来,柯青心智已经成熟许多。

    头一年主要是父亲刚去,全府祖父祖母母亲弟弟妹妹们全都指望着他,柯青压力也很大的,只能顶起来。

    许多福进了大殿,扫了一眼,李泽那边围了好多人,都是李泽队伍的,低低商讨些什么,一看他进来了先行礼,行完礼,李泽说:“我们中午再说吧。”

    呵,还保密,谁稀罕!

    幸好他也跟自家队员说了换队长这事要保密,还把刘戗当队长。

    这就是兵法!

    许多福坐下,把点心递给小同桌。严怀津接过,说:“你分给柯青了?那中午我找柯青聊聊文章。”

    “也不用,我给了四块不多。”许多福已经拿捏好量了,凑过去,小声:“李泽他们商量什么?”

    严怀津笑了下,许多福脸有点挂不住,咕哝说:“我就是好奇,他们保密内容,我还是稀罕的。”

    “李泽他们防的很严,再说以李泽性子放出来的也是故意让我们听到的。”严怀津道。

    许多福一想还真是,点评:“狡诈!”

    “幸好,我们也不赖。”

    严怀津笑了,慢慢吃了点心,又给了许多福一块,“咸的。”

    “我刚吃了一路甜的,那我再来一块。”许多福顺手接过啃啃啃。

    一回头看到李昂到了,一人坐着。

    许多福跑过去找李昂,“你最近和周全还没和好吗?”都已经‘分道扬镳’两个阵营了,周全跑到李泽队伍了。

    “不要管。”李昂说。

    许多福:……“行叭行叭。”看来李昂真的生气了。

    到底为什么呢?许多福坐回去,李昂和周全大概是在两个月前开始冷战的,踏春那会回来,两人就闹别扭,许多福问了句怎么了,周全说没什么,李昂一听也说没什么。

    但既然没什么,为什么之后俩人不说话。

    吃饭还是一起吃,大家坐一起,只是不说话了。多尴尬啊。

    许多福坐回自己座位,摊了摊手给小同桌表演了个‘我也没办法’的表情,今天又是没吃到瓜的一天。唉。

    早读时刘戗王元孙踩点到。

    之后就是早读、一上午的课。最近他们要‘打水仗’前期训练,下午的骑射体育课全改成了自由活动——太子殿下争取来的。

    太液池是许多福这个队伍训练场地。

    李泽带人在他家,他家有个湖够用。

    现如今全班总共三十三人,除去比赛队伍,剩下的十三人有的水性不太好有的对这个不感兴趣,像是柯青觉得玩这个浪费时间,下午都是在大殿独处看书。

    严怀津也没玩,而是军师——太子殿下封的。

    还有感兴趣但不想下水自己玩,嫌湿漉漉的掉湖水里难受,外加除了不上课,在旁边围观,这就是拉拉队了。

    自然也有想玩但菜的厉害——比刘戗还菜,一上船紧张掉下去喝两口湖水就忘了东南西北,这样选手有两位,成为了各自队伍候补选手。

    中午吃饭阵营已经很划分了。

    李泽那边先结束午饭,拎着书包赶紧出宫。许多福在宫内就要便利许多。

    “咱们很便利了,要是输了真的丢脸。”许队长站起来,斩钉截铁说:“所以本届,我们队必胜!”

    刘戗跟猴子一样嗷嗷叫,王元孙虽然未说话但是眼底熊熊战火。

    很好。

    许队长燃了一波团魂,说:“出发!”

    大家齐刷刷的跟上太子殿下,连午觉都不睡了。柯青有些想看,最后还是选择坐下看书。

    到了太液池旁,大柳树下作为他们放物资休息点。

    “昨天严津津分析过,刘戗力气大,可做前锋,反正刘戗的船不能放后面。”许多福开始分析战略。

    仲子铭拍手:“对,不然刘戗一使劲,咱们全队都得散。”

    “……昨天是意外,别提了。”刘戗要脸。

    许队长将话题拉回来,“总共五艘船,比赛当天的河道有宽有窄,因此还要变化队形,怎么隐藏埋伏,还有将李泽队伍冲散,最好是诱敌,不动声色。”

    “刘戗你和王元孙各一船,你俩得分开了,王元孙殿后。”

    刘戗抢先答应,因为他知道王元孙为了赢是不管他的,他先答应了他先有面子。得意。

    王元孙:……“行。”

    “今天咱们先模拟练习队伍双、单进行,我让内务所赶制船去了,过几日许凌官带队东厂金吾卫水性好的,咱们真刀实-枪的操-练。”

    刘戗:哇!

    “还可以这样?”

    许多福:“为什么不可以,你以为李泽想不到吗?李将军虽然回临东海了,但是李府肯定留人了。”

    “难怪李泽年年赢,这小子背地里偷偷练。”刘戗先道,觉得许多福说的很有道理,他府中还有爷爷的亲兵亲信,不多,三四十人是有的。

    哪怕多年未上战场,但真要是打起来了,并不会落下风。

    仲子铭一听,口气有些软:“那咱们能赢他们吗?”

    “你是差仲子钦哪了吗?”许多福问。

    仲子铭当即脚踩堂弟,战斗力升起来了!

    许多福:很好,李泽肯定也是用激将法、挑拨离间、趁虚而入拉拢了他这边一些好手,比如周全,比如仲子钦。

    周全有勇有谋射箭准,仲子钦无脑听指挥灵活。

    许多福摸下巴,李泽挖他的墙脚也不是坏事,李昂、仲子铭就很知道周全仲子钦的弱点,没准还能让队友‘诱敌’……

    众人热身下水。

    演练了一个多时辰,王公公带着食盒来了,天气热放在了含凉殿一楼大殿,王圆圆拿着巾帕给殿下擦水,说:“殿下要的汉堡包零食到了,还有些酸梅汤,略略冰过。”

    许多福一听口齿生津,正渴了饿了。

    “伴伴你快歇会,一路过来也晒。”许多福跟王伴伴说,让不用管他,他先带着队伍加餐。

    王圆圆在旁站着,看殿下吃东西,说:“东厂水性好、身手好的挑出来了,金吾卫那边力气大些,不过他们没上过船这么打,下午殿下训练完了,让他们用殿下的船先试试?”

    给小多福倒了酸梅汤。

    王圆圆见殿下神色说话,“那行,奴才安排上,赶制出来的船我问过内务所,最迟后日就送到,还有李家最近也在买船。”

    “还真让大胖小子猜中了!”刘戗说话咽下口里东西差点能噎死。

    王元孙嫌弃默默递过去水杯,刘戗接过喝了几口顺下去食物。

    “看来今年更猛了。”许多福感叹,又看李昂,“你俩冷战现在搞得要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吗?”

    到底什么大瓜,还不能让孤知道了。

    李昂默默吃东西,只是眼底更为坚毅,说:“他要来真的,那我奉陪。”

    丝毫不提瓜。

    许队长:唉。他还真不是为了激起李昂战斗劲儿的,他真的是好奇、关心。

    “先吃东西,补充补充体能,训练了一中午不能太操之过急,别到时候咱们谁负伤了,叫王玮关补位置。”

    王玮关就是他们队伍替补。

    “殿下,我就是紧张,我再练练肯定能分清方向。”王玮关被打趣了也没生气,他确实是菜了点。

    许队长鼓励:“那你加油,咱们还是需要你的,都是一个队伍,你好好练,要是当日谁不行了换你。”

    全队:……听队长话,该练练该休息休息。

    连王元孙都不敢犟。

    比起骁勇善战的替补,一个菜狗替补更让全队闻风丧胆害怕,要是王玮关顶替,就没有赢的可能了。

    三十多个汉堡、炸鸡、红薯条小食,一群人扫了个一半,许多福说:“别吃撑了一会上船要吐了。”

    刘戗把手里第三个汉堡放了回去。

    “真好吃。”

    吃过休息半小时,然后简单行走打拳拉伸,再度上船。

    ……

    宣政殿内。

    宁武帝说:“朕怎么隐约听到许多福鬼哭狼嚎的叫声。”

    “圣上,太子现如今是在太液池训练,不过这般的远,是传不过来的。”赵二喜听出圣意打趣殿下,便语气也轻松几分。

    宁武帝批奏折批累了,此时就是活动活动筋骨,站起来说:“许多福今日训练如何了?”

    “殿下晌午时就到了太液池,训练了一个时辰,王总管带了餐点,刚还在用餐。”

    宁武帝:“哦,朕想起来了,昨个晚上他说今日要吃什么汉堡包。”

    “许大人到——”外头内侍通传。

    宁武帝吐槽儿子,就被儿子亲爹赶上了,宁武帝也不心虚,反倒是几步过去伸手牵人,许小满把手递过去,“说多多呢?”

    “嗯。”仲珵承认,见小满额上细汗,鼻尖都是红的,晒的了,“赵二喜,拿巾帕,打上热水。”

    许小满说:“我擦擦就好。”往里间去了。

    “怎么这会回来?太热了,小心晒得中暑。”仲珵让上绿豆汤,“别冰了。”

    小满晒得热乎乎的,乍一喝冷的对肠胃不好。

    自打宁武五年六月后,仲珵对他更是操心,事无巨细的什么都要管要问,许小满时常是甜蜜的烦恼——媳妇儿太碎碎念了,也是爱他。

    因此许小满能答应的都答应。

    像是这会,一碗温的绿豆汤送过来,九千岁没二话喝完了,仲珵还问:“是不是不凉快?你坐一会静一下,等会适应了再喝一碗冰过的。”

    “不喝第二碗了,我带了几个水性好的好手,一会去含凉殿看多多打水仗玩。”许小满跃跃欲试,一会亲自上场。

    仲珵敏锐,“你要玩?”

    许小满:“……行吗?”大丈夫可怜的等媳妇儿答应。

    “水啊……”

    许小满赶紧贴着仲珵,也不嫌热,说:“我学会了泅水,多多那会学的时候我也跟着学了,还是你教我的,咱们不是说直面恐惧解决弱点吗。”

    “那是许多福说的。”仲珵先说,又笑了下,“我也去,批了一天折子了,我跟你一道去松快松快。”

    许小满:“你要是去的话,那些小子不敢打。”

    “我看许多福敢得很。”仲珵道。

    许小满笑了,“哪能一样。一起去玩。”媳妇儿天天干活坐着,确实是要松快玩玩水。

    夫夫俩歇了会,带人往后头太液池去了。路上遇到了内阁出来的几位,还想找圣上商量政务,宁武帝:你们先商讨,商讨定不下了折子送到宣政殿案桌上。

    然后拉着九千岁的手往后头去。

    “圣上这是干什么去?”当没看见圣上和九千岁握着的手。

    如今满朝谁不知许小满和圣上又是君臣又是‘帝后’,以前民间对东厂多有偏见,时常辱骂,现如今都是交口称赞,许小满跟那青天大老爷一般了。

    “太子殿下最近天天在太液池湖练船呢。”

    “哦,我儿子也参加了,不过是说跟李将军儿子队伍。”

    “训练如何了?”

    “这我还没问……”

    有人见此夸圣上,意思圣上日理万机这般忙还能拨出时间去看太子比赛,我等自愧不如啊。

    大人:圣上都走远了,你在这儿拍马屁给谁看。

    太液池湖,六个小船正喊着口号变队形——后补选手王玮关单独一艘船,他们还要穿过一个弯道一字型,有的快有点慢差点又撞上了,好在有惊无险,一招‘神龙摆尾’。

    刘戗一个兴奋大喊:成了成了。

    “不好,王玮关掉了。”安全船上严怀津说道。

    王玮关直接开进‘芦苇荡’中,迷得找不着北。金吾卫入水营救,怕芦苇将王玮关手脚绊住,速度极快将人打捞上来。

    “又是我。”王玮关噗出嘴里的水。

    严怀津人小却很沉稳,拍了拍王玮关肩膀,说:“你进步很大了,本来船小很轻你一人划船比较难控制……”

    王玮关越听越觉得自己进步很大确实厉害。

    等圣驾到。

    许多福站在小船跟俩爹请安,在众人面前乖的像个孝子一般,说:“父皇您对我可真关心呐,天热,父皇您别晒中暑了,您去含凉殿那边高能看到我的英姿。”

    仲珵偏头跟小满说:“听到了没?他先糊弄我呢,想赶我去含凉殿,他好拉着你玩。”别以为他不知道。

    许小满憋住笑,媳妇儿真是可爱,也是想玩水了,轻轻说:“你真聪明,不愧是亲父子,他想的你都知道。我跟多多说,让他挑几个胆子大的,咱们一起玩。”

    “嗯。”

    许多福听阿爹说要玩,便说:“行,我安排,咱们三对三船,最后谁的队伍船上人多就算赢了。”

    “成。”仲珵答应。

    宁武帝拉着九千岁去换衣裳。许多福在岸边柳树下跟队员商量,“我父皇和阿爹要玩,真打,不许放水——”

    队员一听‘真打’,还不给圣上放水,都一脸惶恐。

    仲子铭先举手退场不参与,“我歇歇、我正好累了歇歇。”其他七七八八都举手。

    许多福:……想过会退场但没想到会这么多人。

    “不行,得六个人,我、李昂、刘戗、王元孙,再来俩。”

    其他同学将仲子铭推出去了,说:“圣上是你二爷爷。”、“对啊你们一家人。”、“你来玩吧。”

    “那就仲子铭,你拉一个人。”许多福让仲子铭‘报仇’选人。

    本来被推出来的仲子铭还气同学卖他,现在一听殿下说他能选人,当即是嚣张了一口答应,选了第一个推他出来的同学。

    仇报了。

    许多福说:“咱们训练了好几日了,今天第一次对战,都别放水,我父皇厉害了,他每日都要早起练剑,力气又大,我阿爹更不用说,身手了得……”

    最后太液池湖上圣上三艘船,太子殿下三艘船。

    淮闵做裁判,击鼓三声作为开始。

    “刘戗一会你打头阵,你来开,创我父皇。”

    “行!”

    刘戗是真敢。

    仲珵坐在中间那艘船,头也没回跟小满说:“许多福跟刘家那小子说了什么,那小子眼神都变了。”

    “多多肯定先向你发难,擒贼先擒王,你要是落水了,咱们队伍得乱。”

    仲珵:“……”

    “好小子啊,朕的好太子。”

    许小满拍仲珵的背,“说了认真玩啊,不能拿爹身份吓唬多多。”

    “不吓唬。”仲珵脸也严肃,“听朕命令,若是朕掉水里了,不许乱,听许大人指挥,还有若是有人将太子击落,有赏。”

    对面许多福:!

    他家父皇竟然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套。

    “刘戗,一会你就逮着我父皇的船,不要技巧不要方向,就拿出你原始本能就行了。”

    “我原始什么本能?啥叫原始?”

    “创就对了。”

    战鼓响三声。许多福:“冲啊!!!”

    许小满也兴奋起来,划着桨,冰凉的湖水溅到了手上腿上很凉快,刘戗那小子船划得可快了。

    “退后,左船包后。”仲珵发号施令。

    许小满:“你快划!”

    仲珵才想起来,现在这船得他和小满俩人一起划,当即是拿了桨使劲使劲,后头小满声音带着愉快兴奋,“来了来了,你别动,看我的。”

    许小满两臂划得快,船在原地一个漂浮转圈,刘戗的船擦过他们的船,小船不稳晃动,许小满和仲珵二人默契稳着船身,许小满笑声大喊:“我没事。”

    “刘家那小子撞散了我们队伍,右船追刘戗,小满跟我打许多福——”

    许小满:“……”

    对面许多福:“冲啊,拿下我父皇!!!”

    许小满:“……”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冲啊!!!

    第64章

    安全船上的金吾卫一半盯着圣上一半盯着太子,先是见太子那边的两艘船——刘戗的船被圣上派出的船在追。

    太子亲自驾船撞圣上的船,圣上的船也不闪避。

    快撞上了——

    众人心都提起来。

    许多福本来以为父皇和阿爹会闪开,结果他的船越来越近,父皇和阿爹怎么不闪?他们这个船小,很是灵活,可以很快速的闪避,自然缺点就是容易翻船,考验平衡。

    “阿爹!!!撞上来了!”许多福先急了喊。

    他是想赢但不是真的想撞伤两位爹的。

    只是玩玩喊喊口号。

    惊险时刻,仲珵还能气定神闲跟小满说:“许多福怕了。”

    “那是儿子有孝心。”

    仲珵眼底是笑意,说:“嘴上硬。”

    “跟你一样。”

    夫夫二人说话间,很是有默契,瞄准了时机,而许多福先怕了,早一步尽力调转方向,对面的船也是如此,于是两船堪堪擦肩而过,水花四溅,许小满喊了声痛快。

    仲珵被浇的一脸水,眼底也带着笑意。

    “给太子一记下马威。”

    许多福船飘远了些,说:“父皇,彼此彼此。”

    “嘴还硬呢。”仲珵笑说。

    许小满一手抹着脸上水,“你俩快别装了,走了走了,多多要追上来了。”

    “小满咱们诱敌到深处,一会要靠你了。”仲珵划船姿态略显几分狼狈。

    因为他这个儿子在后头追的‘凶穷极恶’,还给他们溅水。

    许多福鼓舞士气,“看到没,我父皇落荒而逃,咱们乘胜追击!追!”

    “刘戗好像船翻了。”仲子铭大喊提醒了句。

    许队长:“不管他,先追我父皇要紧!”

    余下的一船是王元孙和仲子铭两人,此时闻言跟着太子船在后,王元孙见前方圣上的船进了芦苇荡,略蹙了下眉,“小心有诈。”

    “队长,小心有诈。”仲子铭大喊提醒。

    许多福见父皇船开在芦苇荡似乎被缠住了,那边地形是比较‘险峻’他们的小船容易被纠缠、搁浅,极容易翻船,此刻见状,面上一喜,高兴喊:“老天助我一臂之力!”

    仲珵快笑死了,跟小满吐槽:“你听见了没?”

    “诶呀。”许小满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捶仲珵。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许多福和李昂开船开的太快,胜利在望嘛,心急了点,芦苇荡遮盖住了后头王元孙船的视线,二人看不清前面船情况,仲子铭大喊:“队长你怎么样?”

    队长未说话,李昂喊:“救命,我们的船开到芦苇荡了。”

    “诶呀怎么救命了,快快快救许多福。”仲子铭忙道。

    王元孙冷脸察觉不对,“你喊许多福,让许多福说话。”

    “你怎么不喊。”仲子铭嘴上怼了句,但情况紧急还是大喊:“许多福你出声啊。”

    安安静静的。

    王元孙:“喊李昂。”

    这次仲子铭连怼都没怼,察觉到不对,喊李昂名字,李昂这下也不出声了,他们在芦苇荡,这片静悄悄的,本来是玩闹,现如今一时间仲子铭给吓到了。

    “你说殿下和李昂不会出事吗?我们赶紧去看看。”仲子铭着急。

    王元孙扣住仲子铭肩膀,“冷静些,你脑袋里想的乱七八糟的先丢掉,我们离芦苇荡远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脑袋想什么。”仲子铭下意识反驳怼。

    王元孙不说话,划动船桨。

    只是还没远离呢,先有动静,仲子铭喊小心,有人影扑过来了,王元孙手里什么都没有,他们这次玩是按落水算输,没带木刀、沾了颜料的弓箭。

    王元孙力气很大,但来人力气更大,很快小船全翻了。

    仲珵抱着这小子脖颈,箍的死死的,王元孙才停止了挣扎。仲珵松开手,浮出水面,扒在翻过的小船边,说:“王家小子胆子挺大。”

    “圣上。”王元孙浮出来往一旁游,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说。

    其实他知道扑过来的是圣上,但他也要挣扎反抗试一试。

    许多福说了,玩真的。

    不过圣上力气很大还习过武,水性也很好。

    仲珵:“小满,出来了,接接我。”

    “来了来了!”芦苇荡深处许大人声很痛快高兴。

    宁武帝与九千岁二人一船,击败了太子队伍两艘船,打的太子落花流水在水里扑腾……比赛以圣上队伍获胜,太子队伍全员都翻船湿了,圣上这边九千岁独坐木船,一己之力胜。

    岸边上整理呢。

    许多福先气鼓鼓,说:“阿爹,我那么信你——”

    “输了就输了,别说这些话,让你阿爹心里不好受。”仲珵道。

    许小满才不在意,多多对他心眼可不小,笑眯眯说:“这就叫兵不厌诈,阿爹知道多多在意我,到时候你们也可以用这一招诱敌。”

    许多福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周全和李昂冷战两个多月,是不是能让李昂用‘美人计’啊。

    “你们队伍,刘家小子冲锋可,但是别真成了炮灰,哪能冲出去队长就不管手下生死了,即便是死,也要将作用发挥到最大,不然白死了。”

    “王家小子还行,就是话少了些,有什么想法要说出来,多劝劝太子。”仲珵后头话跟王元孙说的。

    王元孙跪地——

    仲珵摆了摆手意思不必,这小子有些桀骜不驯,有自己的主意,但是对多福还是听从的,不然也不会明知有诈还追。

    “王元孙得跟刘戗一条船。”许小满摸摸崽脑袋,笑死了,“我们多多还生气呢?”

    许多福:“才不会生阿爹的气,我大度着呢。”

    “阿爹知道,多多心眼可大了。”

    刘戗在一边心想:小时候许多福肚子里都能装船了,可不是大吗。

    “我才把他们俩调开的,怎么又把他们放一边。”许多福想问这个。

    许小满说:“刘戗很勇猛,需要有个保刘戗的,主意板正的,听你们比赛玩法,那还可以水下作战,队伍要是冲散了,队长指挥不来,此时就要看小队员之间的默契和决定。”

    “刘戗不同王元孙也可以,要搭个刘戗能心甘情愿听话的人。”

    许多福:……

    刘戗还听他的,因为他以理服人。

    “那还是和王元孙一队吧。”许多福先认栽,他不要和刘戗组队,会被气得脑淤血。

    许小满看王元孙,说:“既是一个队伍,要信任你的队友。”

    旁边严怀津将今日作战记录下来。

    仲珵见说的差不多了,又恶劣的拍了拍许多福脑门,拉着小满回去换衣服了,一路过去,两人并肩,还能听到笑谈。

    “还挺好玩的。”

    “凉快了不少。”

    “许多福傻乎乎的不过比以前聪明了些。”

    太子殿下目光灼灼看向队员,“我父皇对我的恶评,不许听。”

    刘戗无声哈哈哈哈大笑。

    许多福:……

    他才不和刘戗组队呢。

    严怀津爱看书,什么书都看,兵法也研究,但到底年幼,纸上得来的经验,今日一下午圣上九千岁带队实战,虽败但是意外的大家都得了些心得经验,此时在复盘。

    “那我还是和王元孙,王元孙你有话要是不好意思跟大伙说你跟我说,我跟许多福说。”刘戗一口气说完,嘿嘿笑说:“我哥们你们也知道,性格腼腆脸皮薄。”

    王元孙冷脸都没忍住,按着刘戗打。

    大家湿漉漉衣服都哈哈笑。

    许多福看向仲子铭和李昂,摸了摸下巴,不急,这个杀手锏,等他们再练练,靠后了再提,到时候他就能知道李昂和周全吵架的瓜了!

    一箭双雕。厉害。

    下午四点多,大家收工提早放学。

    许多福跑到宣政殿去找阿爹了,他父皇在书房办公,由小内侍引路到了偏殿,阿爹端着碗喝东西,许多福好奇凑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一小茶碗。

    “?什么啊。”许多福鼻子嗅嗅,顿时不可思议看阿爹,“爹,大夏天的喝姜茶?!”

    许小满苦瓜脸,“你父皇说,玩水贪凉,就是夏天也不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你来了,那一起喝,这一壶姜茶放的姜也不算多。”

    许多福:……

    “喝吧喝吧,一壶呢。”许小满恨不得给多多再来一碗。

    许多福:“有难同当,我干了!”

    “好崽!”

    父子俩碰了碰茶碗,两张苦瓜脸干掉。

    两人在这儿喝姜茶,隔了正殿还能听到吵声——他父皇单方面输出,父子二人听见皆是一愣,许小满神色如常,让多多继续喝。

    许多福:……

    “爹,就不能倒掉吗?”

    许小满一口干掉,“这是你父皇的心意,他特意让人备上的,怕大热天喝的热乎,放温了,你要是喝不下去我喝,别浪费。”

    “那我也喝,其实喝多了也不觉得难受,热乎乎的发点汗挺好的。”许多福一口接着一口。

    俩爹太恩爱,父皇操心操的多,但阿爹也会珍重这翻爱意。

    他刚才不懂事了。许多福小小反省完,又一想,他也没有男朋友,呃,女朋友,还没喜欢的人,先不用反省。

    于是茶壶拎起来,全给阿爹倒满一碗。

    许小满捧着茶碗笑,说:“我们多多果然长大了狡猾了啊,刚才都没有心软乎乎,替阿爹把这个全喝了。”

    “我软乎乎了,不过父皇对阿爹爱意,我就只喝一小碗,全都是阿爹的。”

    许小满:……哈哈哈哈哈。

    父子俩又高高兴兴碰碗。

    “小滑头。”

    许多福嘿嘿笑,阿爹刚使计想让他喝完呢,不过没多少了,他把剩下的解决了,父子俩斗嘴玩,书房那边安静下来,俩人也没问内侍刚发生了什么。

    傍晚时就在宣政殿摆膳。

    一家三口吃饭,因为许多福胃口大,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年纪,皇帝家倒不至于这个话,只是仲珵以前玩笑过,现在满桌子都是许多福爱吃的。

    许多福这会不吃饭看他父皇脸色,看了又看。许小满在旁边肚子里憋笑,忍了又忍。仲珵先是无奈没脾气了,说:“许多福,别人观朕脸色行事,那是悄悄看,你倒是巴不得朕看出来一样。”

    “看什么呢。”

    “还有,小满你要笑就笑,别憋坏了。”

    许小满:“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多你搞什么鬼呢。”逗死他了。

    仲珵也笑了,说:“这小滑头成了大滑头,故意让我问呢。”

    “这么说来,那多多又孝顺又机灵。”许小满总是能夸到崽。

    许多福一个骄傲,“阿爹谦虚谦虚。”

    “好好好,阿爹谦虚。”

    父子俩一对视,又嘎嘎乐。许小满给媳妇儿夹菜,气大伤身,多吃饭补一补,笑一笑,没什么大事情的——

    “有大事?”许小满谨慎询问。

    仲珵:“也不算大事。”本来他是很生气震怒,此时见饭桌气氛好,许多福卖乖,小满也关心担忧他,便说:“其实我也料到了,不过没想到他是真的敢。”

    “先吃饭。”

    许小满:“你这话心口还堵着气,气不顺吃饭不香。”

    仲珵放下了筷子,说:“今日八百里加急来信,夷族、戎族两族最近频频来犯。”

    许多福本来正吃着,一下子嚼嚼嚼速度慢了下来。

    他知道后面有战争但是现在又不是上一世,现在父皇在位,这四年一直对百姓诸多惠举,敲打世家,改进农具,先前春耕大典上用的梨头,现在改为曲辕犁——百姓们自己的智慧琢磨出来了。

    工部送了折子说改进犁头,许多福才想起来曲辕犁,一看果然是,以前是直辕犁,曲辕犁更为省力,工部发明司实验过了。

    盛都郊区的几个村子、皇庄,普通农民百姓用了半年多,许多人用了觉得趁手比以前好用,才慢慢推广开来。

    还有些肥料,培育的种子——严怀津的二姐就有涉猎研究,目前还在试验中,包括嫁接技术,民间能人其实很多的,只是以前这些东西登不上大雅之堂,都是民间小术,时下观念寒门农户想改换门第那就是科举,读正经书。

    ……话说回来,大盛这四年稳中带旺欣欣向荣势头,以前那些世家氏族都乖顺起来,怎么那边两族小国会冒然来犯?

    找死吗。

    许多福察觉到不对劲。

    他想到了什么,嘴皮子动了动,“王家?”

    “嗯。”仲珵点头,“这四年我一直压着王佐不许他回去,他想尽法子,越来越急了。”

    前两年先是夸赞给了些虚名头留着人,但是李家一直用着,李泽在崇明大殿上学上自己的,李泽爹照旧回临东海办差,但是王佐一直在盛都。

    若是说圣上戒备王家,但是刘老将军也没回肃马关,前几年圣上对王家、刘家夸赞赏赐不断,每年宫宴两家都坐的很前排。

    百官那会还夸王家简在帝心,得盛宠云云。

    “是不是前年的时候还递过折子,说他母亲抱病在身,恳求你让他回去侍疾?”许小满想起来了。

    倒不是说王佐胆子这么大对他母亲下手,王佐在盛都手也伸不过去,想必是让母亲装病之类的,反正先回黔中再说。

    仲珵嗯了声,“我给黔中那边派了御医,他既然放心不下,朕替他看看,又给他弟弟王勉找了差事调了兵权。”

    “王佐想来知道你挑拨离间他们二人了。”许小满话说的直,想到下午仲珵生的气,又说:“王勉没中计?是王勉那边搞事情,想逼他哥哥回去。”

    仲珵:“王佐在黔中独大多年,他那个弟弟从小在他羽翼下长大,他哥四年不在,即便是接管了他哥的兵权,尝过权势味道,竟然还是个废物,战战兢兢的扶不起来。”

    “说他胆小,他竟然大胆包天——”

    “你是怀疑两族来犯是王家故意为之,那是通敌卖国大罪。”许小满想,王家胆子这般大吗。

    这件事有许多种可能:王家兄弟联手做给仲珵看,想逼仲珵放王佐回去,让王佐应战。或是王勉管不了他哥的亲兵,王佐同自己亲兵手下还有通书信,让亲兵踩在界限之内搞事情。

    通敌卖国诛九族,大罪,但要是没通两族——要是黔中王家兵故意挑衅惹两族来犯,或者是两族来犯不应敌,将战场扩大。

    可怜的是当地百姓。

    难怪仲珵发这么大火。许小满说:“王佐肯定不能放,要不我去吧。”

    许多福一直听也没吃,此时先目光担忧,“阿爹——”他知道阿爹打仗很厉害但是害怕。

    “先不用。”仲珵开口。

    许小满还想说什么,仲珵道:“不是信不过你。还要借此再生事,王勉既然立不起来,那该罚。四年了,也不光是离间王家兄弟二人,那边该打散的打散,王家两兄弟一家独大的局面没了,等之后你再过去能安全些。”

    “行。”许小满一口答应。

    他听仲珵的。

    许多福便没再说话,只是闷闷不乐。饭后,仲珵逗了两句许多福,说:太子殿下今日胃口不好怎么才吃了这么些饭啊。

    “我来吧。”许小满招呼儿子来吃点心,说:“你是担心阿爹对不对?”

    “爹,我又担心你有危险,又觉得我自己私自,你那么厉害,不能因为我担心就不去施展才华。”许多福看父皇,“父皇你不怕吗?”

    仲珵喝茶,说:“我不怕啊,到时候朕和小满御驾出征——”

    “???啊!”许小满先愣住了,“咱俩一起去?”

    许多福:?不是,难怪你不怕。

    “对啊,咱俩一起,到时候太子监国。”仲珵安排的明明白白,还捏了块点心,“到时候大盛就是太子管家了。”

    本来想说若是出什么事,太子就是皇帝能自称朕了。

    只是看到许多福那副担忧的脸,仲珵到底没拿这个吓唬逗儿子。

    许多福:……

    “我什么都不会。”他现在有点急眼了,“那阿爹父皇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仲珵:“最快也要到年底了。”

    那还好。

    仲珵把手里点心塞到太子嘴里,拍了拍手上渣说:“太子十五了,还未问政确实不该,既然如此,等这次水仗结束,太子开始问政,逢五同朕一起上早朝,逢十下午到宣政殿听政。”

    “带上你的人一起吧。”

    许多福嘴里塞着点心:???

    啊!

    他就吃个饭,就、就要实习了?!

    “啊啊啊啊孤走了。”太子殿下气的嚼着点心从宣政殿离开。

    仲珵哈哈大笑,说:“他刚才那样像个小青蛙,是一肚子站不住的理由无能狂怒回他东宫去了。”

    “你要御驾出征。”许小满蹙眉问。

    仲珵:……插科打诨也没岔开这件事。他坐过去,神色认真,说:“许多福说的很对,我也担心你安全,那次之后我管你管的严了,你也不烦我,我又怕你出事又觉得把你拘在盛都、太极宫,对你不公平。”

    许小满听着听着神色动容,心软了。

    “你又示软。”

    二人彼此太了解了,仲珵也没否认,说:“易地而处,小满你现在也担心我御驾出征这件事,你同我一起,是不是更安心些?若是我独自一人——”

    “我肯定偷偷跟上你行军队伍。”许小满先道。

    于是二人对视一眼,不多说不解释,此事定了。

    “咱俩走了,多多操我们二人的心,又不能辩驳反对,他刚才真的很生气。”大事定了,换许小满想儿子了,“刚跑出去是不是眼眶都红了?”

    仲珵:“不应该吧,那么大了,还偷偷哭鼻子?”

    “多多才十四岁,这些年脑子好了后一直没离开过我们身边,现在换我们离开他。”许小满说到此,不怪多多,不怪他们二人,“王佐王勉俩兄弟真是王八蛋。”

    开始骂王家了。

    仲珵抱着小满点头应声,反正不骂他就好了。

    许小满骂了一会说不行,站起来。仲珵便知道要去东宫,牵着小满的手说:“我同你一起过去看看,这么大的小子还哭鼻子。”

    “刚才晚膳多多也没吃多少。”

    “以后不在饭桌上聊政事了。”仲珵先反省了下。

    “也怪我,你提起来心里有气,装着一肚子气不说出来哪能吃好饭。”

    仲珵闻言嘴角上扬,“也是。”小满爱他。

    夫夫二人到了东宫。许多福没哭,只是趴在床上呜呜呜了会,被俩爹打趣哭鼻子,太子自暴自弃说:“你们好烦哦!!!”

    “都说了没有哭。”

    许小满胳膊肘捣仲珵,别笑了,笑太大声了!仲珵嗯嗯嗯收回笑声,严肃正经说:“太子应该是回来路上眼睛进东西了,朕看错了。”

    “多多,你父皇都说他看错了。”

    许多福:……

    他今年十四了,又不是幼崽,这么哄他的。话是这么说,但太子殿下显然吃这一套,吸了吸鼻子起床了,说饿了,还说:“我先洗一把脸,你们在外头等我。”

    东宫又吃上宵夜了,最近天热送来的河鲜又大又鲜,傍晚太子才用过晚膳,宵夜就多备了些海鲜,什么椒盐大虾、烤鱼之类的,还有虾肉馄饨,皮薄里头全是虾肉。

    太子是大快朵颐,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大了还哭。

    “我刚才就很担心,外加上要问政了,有点烦,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其实他一想俩爹都要去战场,他一个人在这儿看家,真的害怕无助。

    许小满说:“还早着呢,也许生了什么变故不用去了,别为没影的事担忧。”他这个是拖字诀,先哄孩子。

    “真的?”许多福顶着红红的眼睛看俩爹。

    许小满嗯了声,没说真假。仲珵心想,小满糊弄起许多福来可不手软,于是也嗯了声,又说:“你爹说的……对。”

    许多福:……又把他当傻乎乎小孩子。

    “吃虾吃虾。”许小满剥好的虾放仲珵碗里,刚才竟然让他背锅。

    仲珵笑眯眯的回敬给九千岁一只更大的。

    “这虾不错,太子也多吃吃。”

    许多福:“我剥着呢。”又抬头,用他红彤彤的眼睛看俩爹,端着碗过去示意。

    “好好好,阿爹给多多剥。”

    仲珵:……

    把手里的虾搁到了大胖小子碗里,“吃吧,胖小子。”

    “我现在可不胖,我小时候也不胖,这是污蔑。”许多福高高兴兴起来。

    昭武将军府。

    王佐在盛都留了第五年了,第一年时还想左右逢迎,借机在圣上跟前表露王家忠心,但到了如今,王佐空有将军头衔,每日在府中没有差事,跟闲人没什么区别。

    现在王家情况属于机敏之人心里有数,但无人敢提出来,说圣上亏待功臣,寒了臣子的心——因为圣上对王家各种厚待。

    “听闻王勉将军又晋升了?恭喜恭喜。”

    “圣上对王家还是不薄的。”

    “王将军今年宫宴同刘老将军坐在一起,可见殊荣。”

    如此这些话,王佐只能将苦咽回去,笑笑恭维回去。圣上对王家起了心,不想重用了,还想离间他们兄弟,不过王勉不敢背着他乱来的。

    但要是长久了……七年、十年呢,黔中王家诸位将士谁还知道、认他王佐呢?

    必须要回去。

    王佐在这几年,越往后脾气越来越暴戾古怪,还将被困盛都得罪全都怪在王元孙头上,要不是当日送王元孙来崇明大殿他也不至于被困在此。

    这就是装糊涂的话了。

    圣上有召,王佐不来盛都那才是重罪。

    夜幕降临,王元孙才到了府中,王佐在正院候着,见他这儿子回来便讥讽:“又去拍刘戗的马屁了?”

    王元孙低头作揖给父亲请安,话语板板正正没什么起伏。

    “你现在翅膀硬了,连我也不怕了。”王佐厉声,“还故意拖到现在才回来。”

    “孩儿不敢。今日下午,圣上同许大人和我们比试,勉励了我,让我多加练习。”

    王佐闻言更是暴怒,抬手抽了下王元孙的脸,王元孙动都没动站着挨了一巴掌,更为恭敬低着头遮盖住眼底的冰冷。

    “以为借这个话,我就动不了你,都是借口。你祖母病重,你还在外贪玩,滚回去抄经书。”

    王元孙未动,早已习惯,这半年来,他的父亲时不时发发疯。

    果然,王佐指着王元孙大骂:“以前在黔中看你还算机灵,现在木讷愚笨,就不该带你来盛都,你和你那个亲娘一样都是贱骨头,专会挑些漂亮话哄人,哄什么刘戗,去哄太子。”

    王元孙一言不发,紧紧握着拳头。

    王佐骂了一通儿子,发泄完了,像是理智回笼一般,问:“下午时,圣上和你说什么了?”

    王元孙说了一遍。王佐眼底有些希望说:“夸你了?”

    “是,让我多听太子的安排。”

    “我早都说了,让你去捧太子,你天天和刘戗钻一起玩,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连捧谁都分辨不出……”王佐说了一通,心里觉得靠太子回去也没指望,现在太子年幼还没问政,越想越是烦躁,“滚回去。”

    王元孙行礼,“孩儿告退。”这才离开。

    顶着一张红色巴掌印,王元孙回到院子,小厮丫鬟拿伤药端热水,习以为常,也没以前那么战战兢兢了。王元孙看都没看二人,坐在一处,笑了笑。

    小厮:少爷不会被打傻了吧?

    近年来,老爷脾气越来越暴躁,对着少爷时常打骂,不过并不严重,想来少爷入宫读书,不好脸上有伤。

    王元孙任由丫鬟上药,自言自语说:“他急了,王家不太好了是不是……”

    丫鬟听得胆颤,少爷真是疯了。

    王元孙以前在黔中,年幼,学的是内宅小孩之间的争斗算计捧人,但看不清局势,到了崇明大殿入学五年以来,倒是能看清点东西了。

    圣上对王家和对刘家表面上看似相同,实则根本不一样,圣上对刘家才是推心置腹,而王家——

    王家也配?

    圣上要办王家,唯一之计就是顺从,但他父亲不甘心,黔中那是王家盘旋多年的根,但他也不想想四年前的江南道怎么散的。

    捧人?

    王元孙偏头,跟丫鬟说:“你夸夸我。”

    丫鬟虽是不明白,但一连串的好话脱口而出,他听了都发笑,上位者看他,也像是如此吧。

    两三句夸赞,捧着的话,怎么可能让你加官进爵。

    “下去吧。”王元孙把人赶走,撑着脸颊有些疼,但他摁了摁,记下这次的疼,又想到了四年多前,许多福说的话。

    他都能想来的事,王佐不可能想不到。

    不过就是因为不在意,王元孙给人当狗,又不是王佐当,自然是无所谓了,王佐那么多儿子,他王元孙听话、贱骨头、好用。

    他娘是王府的笑话乐子,他也是。

    “幸好……”王元孙冷冷一笑,“本少爷不当狗多年了。”

    上床睡觉,明日还要训练。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没哭没哭只是呜呜呜呜。[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今天早更,出门玩[亲亲][亲亲][亲亲]

    第65章

    比赛定在六月十五,地点定在大盛郊外皇庄附近的河中,那河往下通向的潭水乡,提早一个月金吾卫连带着官兵开始清理河床,以及过筛危险。

    到了比赛前半个月,那边是有官兵把守的,就怕有刺客蹲守埋伏。到了比赛前一周,盛都年轻好玩的少爷已经收到风声,知道殿下要比赛,便商量着过去玩,他们自然不敢找死往皇庄附近扎,郊外都有自家庄子,在自己庄子住两日,到了比赛当日过去瞧瞧热闹。

    原是这么定的,结果——

    “父亲您也要去?”

    “十五日比赛,圣上说休朝一日,杜大人问过圣上,能不能一同瞧瞧热闹,看看太子英姿,圣上很高兴,开了金口说想去的都去。”

    圣上都这么说了,哪怕原本不想去的,这会都要凑过去捧个场。自然了,各家孩子参赛,那肯定要前往的。

    自家孩子训练一个多月,晒黑了一圈的,连着还有晒脱皮晒红的,跟个猴子似得,可眼睛亮牙齿也白,高兴的天天说训练如何如何,到了关键时候,自然要去。

    圣上今日还笑问:“王爱卿一道去吧,瞧瞧热闹,你家那小子身手不错。”

    王佐自然是答应,还捧了几句太子。

    君主其乐融融的。

    “王大人受圣上看重,这是虎父无犬子,王少爷也得了圣上夸赞。”

    朝中官员见此都捧了几句好听话,王佐面上笑呵呵回敬回去,心里情绪复杂,这四年圣上好手段,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于是盛都城百姓最近又有谈资了,其实一个月前官兵清理河道,附近的小老百姓就有些好奇,不敢问到官老爷跟前,只是私下说了两句。

    “好端端的怎么清理河道?”

    “竟然还是官老爷自己清理。”

    要是旁的,那要征民夫的。当今是好皇帝,对下百姓一贯的恩厚,要是修路清河床这些活都是农闲时给钱征人,要是事态紧急了,征人免些税,这也是实实在在的恩惠。

    起初就是嘀咕两句,到了这会,越发热闹了,城里陆陆续续好几家往城外去,贵人们出门尤其是有家中女眷在,排场很大的。

    盛都城倒是没有清街一说——

    太极宫住的主子们出行也只是让官兵护着,自然百姓也没有敢冲上前的,自觉避让。这些达官贵族,再贵能有圣上贵重?今日敢清主街,明日御史台的折子就准备好了。

    因此各府外出,马车两边的百姓都瞧热闹。

    “是林府的车?林首辅也要出城了?”

    有人想岔了,怎么贵人都出城,是不是北方打过来了?话还没说出口,先听旁边人说:“太子殿下要比赛,打水仗呢。”

    “什么水仗?”

    “李府的少爷之前天天带一群少爷回府,有时候还去郊外潭水乡,大家总该见过吧。”

    “见过见过。”

    “听说李家少爷和太子要比试这个。”

    “划船吗?”

    “可能吧,我也说不来没见过,那船我倒是瞧见过,小巧的跟小孩玩的似得,比那打渔小船还小呢。”

    光是今天一天,百姓们凑热闹数过了,林府的、刘府的、公主府的……出去了六七家呢。

    “好大的场面啊。”有人感叹。

    “几号的事?”

    “不知道。”

    又过了两日,百姓们就数谁家谁家出去,还有些不认识的,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不由感叹:“莫不是把咱们盛都的官老爷都搬空了吧。”

    “那没有,当官的还当值,早上还碰见了文大人来买烧饼,聊了两句,说是十五日比赛,当日是休沐不当值。”

    “那这几日出城的都是家属了。”

    “你们还在这儿喝茶磕牙呢?我就说横梁府的商贾还是会做买卖,你猜怎么着,那横梁姓木的大商贾是个胆子泼天大的,皇庄附近都敢搭棚子。”

    “什么?”

    “真的假的?”

    “哪能有假,我亲眼所见,还有人打听了,这棚子盖起来特别快,不过一个晚上河边有一节已经搭上了,听说是比赛当日租赁出去,不然天这么晒,贵人们可怎么办。”

    “木老板得有门路吧?”

    “那咱们能去吗?”

    这就不知道了,但有人有点心动,那日比赛达官贵人多,那条河他知道很是蜿蜒有宽有窄,整条河段不可能全都有人占——

    “你还想搭棚子?你是没见木老板做的棚子,木头都是削好磨光滑的,棚子用的油布很厚实,里头还铺了垫子,很是气派,你想靠这个赚钱,那前头花钱也是大手笔,还有比赛近了,咱们也不可能买到料。”

    “你说的也是,那卖吃喝如何?”

    “这个行,也不行,贵人们都带着炉子,不过天热,兴许贵人们想吃点平时吃不到的。”

    “总得试试,这可是商机。”

    “走,先过去看看地儿。”

    胆子大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琢磨生钱路子,也有单纯只想着瞧热闹的,做买卖的互相通消息,打听到:比赛当日圣上并未禁止百姓前来,只是划了地段,还要验明身份,登记在册。

    胆小的百姓就不敢上前围观热闹,怕出了什么岔子倒是引得一身麻烦,不去最好了。

    因此人流是控制了些。

    至于横梁府木姓商人盖棚子这事,许多福是知道的,木老板找到了温良洳,温大人来托说这个事。许多福当时喝冰镇绿豆汤,眉一挑,咽下口里东西,说:“这可跟你行事不同。”

    话说出口了,许多福想了下,又说:“跟你其实也相同的。”

    别看温大人长得像是喝金风玉露不世俗模样,其实为人知世故又不是特别圆滑让人生厌那种,什么都做到‘正正好’。

    要是旁人来,许多福肯定没兴趣要怀疑对方收了商贾的钱——

    他眼睛亮了下,还伸了手。

    温良洳笑眯眯说:“我没要。木老板找到我同我说了此事,我没答应,先帮他来问问殿下,若是事成,我有中间人红包收一收,最主要是还有一半殿下的利益。”

    “还有孤的?”许多福倒不是掉钱眼里,就是好奇起来,“你说全了。”

    温良洳如此这样那样说了一通,他在东宫当值已有四年,知道殿下喜欢爽快行事,说的也很简单直白。

    许多福听完,觉得有道理。

    就跟冠名商一样,他这次办比赛活动,本来最初是他们班玩玩,但后来挑到外头的河——毕竟太液池湖他们天天训练,要是地点设在太液池,对李泽不公平。

    也有太液池太熟了,玩起来没意思。

    同时眼瞅着父皇阿爹也感兴趣,那就是越办越大了。

    天气炎热,河边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家围观,总不能干晒着?万一把人晒中暑了,还有人多总要规划场地,以免造成混乱,木老板意思分河段搭上帐篷,也是限制人流一种手段……

    这事民间商贾不承包办的话,让内务所开干——更贵,而且说到底比赛是太子提议主办的,内务所干出钱也得是许多福自己掏腰包。

    总不能他搞得比赛,来观赏的客人出了岔子、玩的不尽兴,虽然不会嘴上怪太子,但这比赛已经不是许多福和同学们玩了,得考虑‘游客’舒适度。

    “有道理。”许多福点头。

    然后周牧屿周大人来了,看来周大人耳目聪灵知道了温良洳和木老板暗中接触的事,许多福一看周大人来,赶紧低头喝绿豆汤,丢下一句:“你俩自己辩,正好孤听听。”

    上位者久了,有时候耳目闭塞,不能只听一人言。父皇告诉他的,尤其他年幼,对不懂得事情,不要轻易下决定,先让两方吵,你听着就好。

    许多福便拿两位大人辩论赛下饭。

    王圆圆又给殿下换了一碗豆花红豆芋圆牛乳蜂蜜甜汤。

    周牧屿官阶不如温良洳,自称下官,但不卑不亢的显然是有备而来。周大人先说:温大人和木姓商贾交好,两人是临乡。

    许多福一个‘哇哦’。

    温良洳心眼子多,说什么横梁府木姓商贾,他才知道横梁府在江南啊。

    温大人笑眯眯说:举贤不避亲。

    周大人正直道:撺掇殿下做商贾之事与民争利。

    温大人正色说:非也。此次赚的是官宦贵族的钱。

    许多福:……这倒是。刚温良洳说了,那些豪华帐篷都是租给大户人家府邸的,要价高,根本不宰小老百姓。

    两位大人辩论了殿下一碗甜汤的时间,最后越辩越明——许多福心里有些数,此事能干,但要有规矩,“今年头一年,不可欺压百姓,得给百姓围观留位置,不能借着孤的名头,上下勾结,所得的银子,今年元宵节,九门派出去,此事就周大人监督来办。”

    每年过年花灯节那三日,盛都九个门都会给百姓发银子、喜饼之类的。

    钱许多福自然不能为自己所用,捐出去、送老百姓都好。

    周大人一听,殿下主意已定,他也不是顽固之人,便拱手道:“听殿下安排。”

    “既然温大人和木老板是临乡交好,这事全权由温大人操办,要是中间出了纰漏,借孤名头作恶,孤就找温大人了。”许多福道。

    温良洳心里苦笑一声,面上认真严肃拱手领命。

    回头就跟好友说:“咱俩可拴在一根绳上了,要不是多年好友,知道你品行,我也不会踏这趟浑水。”

    其实此事办周道了,对东宫、殿下名声也好。所以温良洳才会愿意当个中间人。

    “温兄,此次真多亏了你,我定当不会连累了你。”

    “我也盯着点,你一人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

    以前哪怕是知道彼此人品可靠,可现在不是小打小闹玩笑时候,殿下一旦认真了,殿下心软,身边是有心硬的,温良洳只能事事盯着些,好在头一年虽是有些忙乱,但总算没出大差错,顺利完成。

    河道附近盖棚子规划观赏区这事,仲珵自然知道,听是东宫手笔,便也没多问,很信任太子。

    “一桩小事,即便是太子搞砸了,也就是热一热没什么的。”仲珵宽解小满。

    许小满一听,好像还真是如此。

    要是不盖棚子,那更热,这般想也是个好事。

    十四日傍晚,崇明大殿放学。

    班里楚河汉界分明,李泽说:“明日见。”

    “我们晚上就到,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偷偷加练的。”许多福说。

    李泽闻言,沉默了下,而后说:“好巧,我们也晚上到。”

    许多福:……

    “他是不是想晚上偷偷加练?”刘戗凑过来用‘悄悄话’大声说。

    李泽当然听到了,说:“我不信你们不偷偷熟悉地形。”

    “你以为和你们一样?”王元孙讽刺,“玩的就是刺激。”

    李泽身后队友有些气愤,李泽没看王元孙,而是看向殿下,说:“既然如此,我们队伍在这儿做出保证,夜晚不会加练。”

    “行,我相信你们。”许多福伸手。

    两队长拍了下,算是承诺。

    “我们走。”李泽先走。

    许多福也跟同学说:“你们也赶紧回去,不用紧张,咱们晚上见。”他同学都跟他住皇庄。

    “好。”、“殿下晚上见。”、“走了许多福。”

    许多福跟同学们摆摆手,往出走时跟王伴伴嘀咕:“伴伴你知道李泽他们晚上住哪吗?”

    皇庄那片有许多庄子,零零散散的。

    王圆圆说:“应当是忠毅伯府家的庄子,离皇庄最近了。”

    那就是仲子钦家的。

    许多福没回东宫,他比赛要用的东西白天时就送到了皇庄上,此时就跟俩爹汇合一同前往就行了。

    最近天热,傍晚时刮的风都是热的。

    下午四点多一家三口就出宫门,打算去皇庄那儿吃,许小满还挺喜欢去皇庄的,那边有山有水很是秀气的山,总能让他想到以前在村里玩耍时候。

    “其实那会吃不饱很穷,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傻乎乎玩的时候。”许小满骑在马上,天热坐车闷的慌,他和仲珵并驾。

    太子的马略后位置,许小满见崽来了,扭头看,以前需要搬个凳子上马的多多,此时上马很是利落威风,长腿一蹬脚蹬,另一腿划过马身,轻身翻身上马坐稳。

    仲珵说:“还挺有模有样的。”

    “帅气帅气。”许小满就很给崽捧场了,连着夸。

    马背上装完的许多福立即破功,哒哒哒让马跑了两步近前,到了阿爹马儿身边,高兴说:“我只是学会了阿爹五成的皮毛。”

    仲珵:……这狗腿子。

    “不止,本公公看,殿下有七分了。”

    “还有三分差在哪?”

    父子俩逗趣聊天。

    仲珵强势插入,说:“差在腿短了些吧。”

    “父皇,恶语伤人六月寒呐!”许多福扭头劝告。

    仲珵:“正好让你凉快点,往一边去,挨着这么紧热烘烘的。”

    “诶呀诶呀。”许多福跟阿爹撒娇,“阿爹不嫌我热。”

    许小满:“不嫌不嫌。”

    前头金吾卫骑马开道,正街宽大别说三人并驾,就是十个人都能跑的开,一家三口骑马出城,到了百福街上百姓多了,自动避到两侧,行礼下跪。

    圣上出行,车架队伍浩浩荡荡。

    “刚才是谁?”、“你真是傻了不成?除了圣驾,哪个官老爷敢在盛都摆这么大排场。”、“竟是圣驾,不过没看到圣上马车,都是骑马的。”

    后头也有马车,不过马车不是明黄色,车厢大小也寻常,坐着追星逐月等大宫女。

    “中间骑马的,我敢悄悄抬头看了眼,有个穿红衣面嫩的想必是太子殿下了,真是好相貌。”

    “你还敢看,我都不敢抬头。”

    “殿下长什么样子?听说以前年幼时,长得跟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一般喜庆。”

    “好看好看,现在俊美非凡。”

    俊美非凡的殿下一出城就能跑开了,驾了一声撒欢往皇庄去,左右有金吾卫上前,许凌官骑着马贴着殿下跑,时刻护着。许多福误会了,说:“凌官你骑术不错嘛,来比比。”

    “主子慢些。”

    “外头没人,放心吧。”

    许凌官不是这个意思,主子一加速,他没法也跟着快跑。

    这会傍晚六七点了,天还是亮的,但空气里的风不是温热的,郊外还是凉快许多,许多福驾马速度快了,迎面风吹的很舒服,许凌官几人都跟着。

    仲珵在后头和小满慢慢骑马过去,见许多福如此模样,说:“真是狗都嫌。”

    “瞎说,多多是人见人爱。”许小满说完,拉着缰绳也加速。

    仲珵:……跟上了。

    骑马快跑,到了皇庄天刚黑,赵二喜早早候着恭迎圣上,这次圣上休朝一日,要看太子比赛,不光是圣上,就是宫里两位太妃也到了,白日时赵二喜护送过来的。

    仲珵起初没想到邀太妃,是许小满心肠好,说:太妃进宫以来怕是还没出去过,这次在郊外也不远,都是出去玩不如去问问一块带上了,透透风。

    明和帝在时每年出宫打猎,带有嫔妃儿子出去玩,但两个小贵人是没资格的。到了仲瑞做皇帝,哪里看得见这两位。

    许小满一提,仲珵就同意。

    两位太妃在宫里住了二十多年,听闻能出宫跟随圣驾看太子比赛,当然是愿意,欣然前往的。

    “赵伴伴,我同学他们来了没?”许多福落马先问。

    他跑的早,但是后来被阿爹和父皇赶上了,一同到达皇庄。

    赵二喜:“到了殿下,大概一个时辰前几位少爷陆陆续续都到了,如今人齐就在您隔壁的院子里住下。”

    “父皇阿爹,我先去找他们了。”许多福话音还未落人先往里跑。

    东宫随行的要么白日到了,要么现在跟上。

    总之在皇庄里,许多福丢不了也出不了意外。仲珵就没管,同小满说:“先洗了在吃饭?别管他了。”

    “先洗,骑马跑得快,我脸上一脸的汗和灰。”许小满道。

    仲珵一笑,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人太多便没说。

    热水早备好了,二人洗过,换了身轻便的褂裤——这多亏了许多福,许多福过夏天时那会人胖有些受不住热,在东宫里、紫宸宫、宣政殿,脱得只穿里衣里裤还喊热。

    许多福知道阿爹心软疼他,磨着阿爹说能不能把里衣变成短袖?里裤也穿短裤。

    “那就是亵裤了。”许小满震惊。

    穿着亵裤在宣政殿偏殿——哪怕是大臣看不见,让小内侍守着不许外人进,乱传,但穿内裤在父亲地盘上乱跑,许小满虽然读书少,有股天然的野性愣头愣脑,但此时也大概知道不合适。

    许多福会变通啊,说不是亵裤,就是中裤,他穿个小裤-头,裤-头外头套一个裤子——他把大亵裤改良成小裤-头,这样更清凉些,跟阿爹说时,其实短裤短袖已经让内务所做好了。

    许多福多孝顺一孩子,琢磨出什么好用的好玩的便利的,自己用也不忘给俩爹送一份,因此那一套夏日清凉衣就送到了紫宸宫去。

    ……

    后来仲珵说在自己地盘不拘小节,穿这样也凉快挺好的。

    许小满:……

    他腰都快断了。

    一年年夏凉衣内务所改进的舒服又精致漂亮,这会仲珵身上穿的和许小满是‘情侣衣’——许多福说的这个话,仲珵问明白后摇头说:“情侣不好。”

    许多福:?这还不好?

    “朕与你阿爹称爱侣好。”

    许多福:……天热不爱吃狗粮,踢翻踢翻。

    此时两人衣裳就是同色同料鹅黄色,绣纹也是袖口一些清新点缀,胸前半开襟有珍珠扣子,身-下是宽松长裤,面料轻薄吸汗,很是凉爽。

    皇庄有田树多,夏日蚊虫也多。

    晚膳摆在了厅里吃。

    许小满坐下,问:“多多那儿吃了没?他们小孩子聚在一起肯定闹腾。”

    赵二喜回话:“半柱香前,殿下院子也叫了膳,本来刘少爷说想吃烤肉,殿下说不好,明日就要比赛,吃了肉万一紧张水土不服闹肚子,现如殿下院子吃面条喝粥,多是素菜……”

    “多多还挺谨慎的,好。”许小满听了直笑。

    出来玩仲珵也松快一些,说:“太子吃什么,这边也上一份。”又说:“你且瞧着,我看一个时辰不到,许多福要叫宵夜了。”

    许小满不赌,因为仲珵说得对。

    赵二喜脸上挂着笑,许小满一看就知道还有事,就问怎么。赵二喜说:“殿下吃饭时还不忘派人去忠毅伯府的庄子打听。”

    “李泽的队伍啊。”许小满猜到了哈哈笑。

    “刘少爷在旁边喊:得有人守着河,要是可疑人员定是李泽他们。”

    “奴才刚回来时还听几位少爷说,吃完了饭不如他们亲自守河。”

    仲珵:……

    笑死了。

    “河边外头蚊子得吃人了。”许小满说。

    仲珵:“由着他们去,被蚊子咬了就知道回来。”

    这个许小满倒是同意,小孩子玩心重,拦不住的,干脆放手,就是蚊子叮咬而已,不是大事。

    等这边上了‘太子同款晚膳’,许小满一看笑出了声,“这可都是绿油油的菜,多多要是吃得垮脸。”

    “尝尝看。”仲珵给小满夹菜。

    还有盘野菜,不过御厨调的味很好,也不粗糙,颇得野趣。只是许小满和仲珵吃完了后,互相看看,食欲是打开了。

    二人从太极宫到皇庄骑了一路马,光吃菜肯定不行,不过上了一桌,还有别的,只是二人先尝太子膳食罢了。

    太子院子。

    许多福几人吃了素菜汤面条喝了粥,商量好去巡逻河边瞧瞧,刘戗吃饱了但总觉得差点什么,但急着去蹲守,也不好提再吃,跟王元孙走到一起,说:“你说李泽他们会过来吗?”

    王元孙不说话。

    刘戗自言自语:“肯定会,那小子心眼多的。”

    “也许咱们小人之心——”李昂开个头。

    刘戗:“李昂你别是还想周全,哪里有你这么说自己人的,我们是小人吗?”

    “谁想周全了。”李昂道。

    许多福不管后头吵吵闹闹斗嘴的,经常听,刘戗一天嘴上不撩架,李昂都得问他刘戗是不是病了。

    “好好好我说错了,不过说真的,明日要是打起来了,你别给周全放水。”刘戗承认错很快的。

    李昂:“肯定不放水,我还不知道打不打的过人家。”

    “你不放水就行。”

    ……

    下人备好了马,许多福和严津津同乘一匹,他们往河边去还有段距离呢,算上金吾卫加起来二三十人夜里骑马外出,动静很大,但他们到了后,守在河边巡逻的金吾卫来报说抓到了一群人,神色很是难办纠结,见殿下来了一脸‘谢天谢地’。

    许多福就知道抓到了谁。

    “……”

    “……”

    “……”

    刘戗最为高兴,拍着大腿说:“哈哈我就知道。”

    “在哪里?”

    “走我们会会他们。”

    对面被金吾卫看住的十多人自然是李泽他们了,他们到的时候,仲子钦说话语气六分软两分硬两分卑微。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忠毅伯,我们可不是偷摸害人的,你赶紧放我们走。”仲子钦拼爹都不敢硬拼。

    许多福:……

    “殿下。”金吾卫们先发现太子来了,纷纷抱拳行礼。

    李泽那边人全到,双方会面。

    许多福:“都是孤的同学,没什么大事,你们先退到一旁。”

    “是。”

    四周插着火把,烧的很旺,双方暗暗数人,很好,两队都来齐了,就是周全面上有点不好意思,而后又看了看李昂。

    许多福和李泽两个队长先沟通。

    李泽:“我们不是来加练,连船都没有。”

    “嗯,我们也是。”

    李泽:“我们吃多了来散散步。”

    许多福:编,继续编。

    “嗯,我们也是。”

    但双方都没人提出走,而是互相看着,这边草多蚊虫多,最后许多福受不住,说:“你们要待到什么时候?来都来了,不然绕着河走一圈?”

    “行。”李泽爽快答应。

    两队沿河走路,各自‘军师’记录路线,绕完了一圈,刘戗饿了,走不动,说:“我饿的肚子开始叫,晚上根本没吃饱,那都是虚的。”

    王元孙:“马上就回去了。”

    他也没吃饱。

    仲子铭仲子钦俩兄弟也走到了一块,暗地里不知道说什么,等回到了原点,李泽先主动说:“其实我们不是来查看河道地形的,我是防着你们来,毕竟你们更近些。”

    “彼此彼此。”许多福笑眯眯。

    很好大家戒备心都很重。

    天色不早了,还有人叫饿,双方便互相看看各自骑马回。许多福回到皇庄,痒的不行,王圆圆早备好了清凉膏,还给洗澡水里兑了些。

    许多福又洗了个澡,对镜才发现脸颊脖子全被叮的包,他和严津津睡一个院子,问小同桌怎么样。王圆圆说:“追星照看的,听说还好。”

    什么还好,许多福一看严津津,那是细皮嫩肉一个蚊子叮都没有,就他脸上胳膊脖子腿都是包。

    “严津津你身上带什么了?怎么蚊子只咬我不咬你啊。”

    严怀津:“我什么都没带,以前在家里时蚊子也不怎么叮咬我,今晚我还奇怪一只蚊子都没有。”

    “……全咬我了。”许多福哭唧唧。

    严津津是什么血!

    “我给你擦药吧许多福。”严怀津见许多福脸上脖子都是一片红包,“你别挠。”

    “我知道我忍着。”许多福坐凳子上,把药膏递给小同桌,让小同桌给他擦,又说:“我饿了你饿不饿?”

    “有一点。”

    许多福便找到了借口,“王伴伴传夜宵,问问刘戗他们吃不吃,来点肉吧,别太重口了就行。”

    王圆圆早都料到了,御厨备着东西,没一会院子里先点了艾草驱过蚊,艾草味散去一些,空中飘来香甜的——

    “烤红薯!”许多福高兴了,拉着小同桌的手出去吃夜宵。

    香味引来了所有同学,反正都没睡着,大家围着院子桌子吃了宵夜,严怀津还说了今晚看到的河道地形,一起聊了会,吃到了七分饱,王元孙先停手。

    刘戗一见,吃了最后一口,不动筷子了,说:“别吃太撑了,睡觉养精蓄锐。”

    许多福压下哈欠,努力睁大了眼,说:“明日辰时起,收拾完早点吃早饭,等开打前还备了点心,这个糖放的多吃两块就行了,别吃太多吃吐了。”

    “明日,我们一定要拿下李泽队伍。”

    “是!”

    众人齐声,喊得还挺大。

    圣上院子。

    许小满听多多回来了,这才安心,打了个哈欠,仲珵牵着小满去睡,一边说:“明日就能看到太子的英姿了。”

    “多多定能赢——”

    仲珵抱着小满嗯了声,“定能。”

    赢不了也没什么,不过当爹的不能给孩子泄了气。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明日孤要大展拳脚![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第66章

    十五日,天刚亮。

    杜家村的杜二套了牛车,车板上拉了许多重物,牛走了好一会了,杜二和大哥、大嫂并没有上牛车坐着,大哥推着两轮车,大嫂背着藤筐,三人是走着的。

    车板上坐了个十一二岁小姑娘。

    那是杜二的侄女。

    杜二今年十九了,还没娶媳妇,这人眼光高,看谁都瞧不上,因缘巧合识字会写,脑子也活,农闲时最爱往城里跑,琢磨点赚钱门道,零零散散几年下来,攒了些钱。

    几日前杜二急匆匆跑回来,跟着兄嫂说:要做买卖。

    杜大哥急了,这可不行,他们放着好好地田不种,换了商贾身份那可糟了,而且买卖哪里有那么好做的。

    杜二说:“不换商贾身份,就是一日的小本买卖。”

    “大哥大嫂娘,我有主意,翠柳河就是那片全是贵人的大庄子那条河,十五日太子殿下要去河里打水仗比赛玩……”

    如此原原本本说了一通,自然杜二语言也加工过,知道一家子,自从父亲去了后,阿娘大哥更是老实本分,要是知道去皇庄卖吃的肯定不乐意,因此杜二诓骗一家子,已经有人去了,他们就在外围,不凑前,只赚点凑热闹的百姓吃食银钱。

    “……盛都城过去瞧热闹的可多人了,城里人再怎么说也比村里人出手大方些,都是会买些吃食的,而且天气热,要是早上带吃食,也只能带干饼这些,但凡带个包子到了晌午肯定捂臭了。”

    杜二劝家里劝的口干舌燥。杜母还是不愿意,觉得太冒险了,那边可都是官老爷,杜大哥也是,还说要不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种田算了,现在光景好,饿不死人的。

    “饿自然饿不死。”杜二先跟母亲说:“娘,这单买卖你依我,之后您找说亲的让我娶媳妇我定答应。”

    杜母一下子高兴起来,“真的?”而后松口,“那也行吧。”看老大。

    丈夫一死,家里大事其实都指望大儿子下决断。

    杜二跟大哥说:“买卖本钱我掏,亏了算我的,赢了咱们兄弟对半分,哥,妞妞好几年也没穿新衣了,嫂子肚子里又有个,家里总得存点钱把房子盖一盖吧。”

    “行,不过本钱不能光你出,做买卖亏了赚了咱们一起。”杜大哥一咬牙也定了,爹在世时常说他榆木脑子疙瘩,空有一身力气,弟弟脑子灵活,现在不如跟着过去见见世面。

    一家人合计做什么,其实还是杜二出的主意。

    “天热,不能在家里做好了带过去买,大早上的贵人都住在庄子里,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但凡吃食放一放味就不好了,咱们百姓凑合尝不出来,贵人舌头刁尝一口就不愿意吃了,要是碰到厉害的别砸了咱们摊子。”

    杜母杜大嫂便有点害怕想反悔。

    “咱们把锅、炭火、炉子都带着,别嫌沉重,到时候早早过去,我地方踩好点了……”

    天还没亮三人带着孩子就出来了,妞妞和杜大嫂走走换着坐车上歇歇脚,天擦亮,就看到河流了,远远都是帐篷、棚子,还有巡逻的官兵,一家人立即有些怯。

    “没事没事,快到了,咱们往后头走,那边没官兵。”杜二说。

    妞妞都从牛车上下来一起走,走在阿爹身后。

    官兵远远瞧见了,骑马上前喊住了杜家人,杜二胆子是大但遇到了兵老爷也有些怕,马儿还没到先上前几步作揖见礼,“老爷,我们是潭水乡的杜家村村民,今日想来凑凑热闹。”

    “凑热闹?那你们还带锅灶。”官兵从马儿下来,瞥了眼后头车上的东西。

    杜二心里一紧,忙告饶说:“其实小的想今日赚点嚼头,我们往远处摆,定不会碍着贵人的眼——”

    “远处可瞧不到热闹,那边没人,跟我来。”

    杜大哥脸色一变,当即也是告饶,杜二也怕了,给兵老爷塞钱,意思不摆就不摆了。心里后悔,怕是今日要全赔本了,空跑一趟。

    官兵没收钱,一看这俩兄弟连着后头妇人小孩要吓哭了,才知道误会了,当即说:“浑说什么,让你们跟我走,那是比赛河边会场划分了区域,温大人下了命令,若是老百姓散客想摆吃食、叫卖的,有规定的地方,你们随便往河边扎,乱哄哄的不说,要是出了乱子,被谁欺负了,也没人管你们。”

    “不要你们的钱,赶紧收好,我今个拿了,回头挨罚的是我们。”

    最主要是,他们这趟差事辛苦,温大人提前发了高温费,等回头忙完了,不出岔子还给赏钱。因此小老百姓塞得几十个铜板,官兵还真没放在心上。

    轻重他分的清。

    杜二之前是到处打听问的小道消息,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擦了擦冷汗,忙应上,叫妞妞嫂子上车,跟上老爷。

    “不急,一道走吧,也不远。”官兵牵着马,脾气倒是好。

    果然走了没一会——杜家兄弟嫂子小孩脚程也快了些,到了。河两边宽阔地面早已收拾好,贵人的帐篷、棚子都在柳树下,此时仆从都在忙碌。

    小摊贩、叫卖的百姓都在河两边末端,地面竟然也锄了杂草,搭了棚子,棚子小一些,不如贵人的大帐篷、大棚子奢华,但有个遮阳地方。

    “老焦,新来的你登记,我先走了,天亮了人越来越多我盯着些。”官兵送人到了交接完,骑马继续巡逻。

    杜二连忙拱手作揖喊焦大人。

    “我一个管事当不起大人称呼,我家老爷是横梁府木材商木老爷,此次会场都是我们老爷接管的,你们来的早,这个牌子拿着一会挂在棚子柱子前,后头起锅灶,前头桌子摆吃食,解手得跑远一些有专门的地方,用水的话得去上游接,烧开了些,注意些卫生,别吃坏了肚子。”

    杜二一一应是,全都记下。

    又胆战心惊问:“焦管事,可是要收摊位钱?”

    老焦看了对方一眼,笑了,“头一年不收,之后再看吧,温大人说了,不跟民挣利,赶紧收拾吧。”

    “早上巳时末开始。”

    杜二记下了,真真感激的鞠了一躬,老焦觉得这汉子倒是机灵也识趣,摆摆手去忙了。杜家开始卸东西,将牛车放在后面看这些,杜大嫂怀孕四五个月,一路走过来,丈夫让歇歇,杜大嫂意思不用不累。

    “嫂子歇会吧,我和大哥先把重物搬下来,一会收拾做饭还得劳烦嫂子。”杜二说。

    杜大嫂才坐下,说:“不累的,常年干活这算什么。”

    妞妞去抱些轻松物件,佐料之类的瓦罐,拾掇好了,这边还有一张木桌能放东西,杜大哥见状小声说:“来的时候你没提这个,咱们收拾起来方便多了。”

    “我也不晓得这边还给供这些。”杜二也是又惊又喜,不由感叹:“那位温大人真好,不知道是在哪当官的。”

    一家人手脚麻利很快布置起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户,有商贾出身的小摊贩,也有卖货郎,还有跟他们一般都是附近村民来试一试碰个机会。

    都是一脸惶恐害怕,怕的是官老爷找他们麻烦,不让他们做买卖驱赶他们,结果没想到给安顿了地方,很是惊喜。

    ……

    清晨八点多,许多福带队伍去河边热身了,他们刚到没多久,李泽一队也到了,双方的船已经运送到了河边,互相看看,闲聊几句。

    到没有火药味。

    “好热闹啊。”、“我瞧见我大哥了,队长,我去跟我大哥说两句话行不行?”

    许多福让去,“比赛前一炷香回来,到时候会敲锣,想去凑热闹都去吧。”

    刘戗一听带头先跑,然后都跑了。

    以前比赛在太极宫里,就是全班学生自己玩,今年不同,场地设在外面,各家都来了不提,连着好多老百姓都来了,少年心性凑热闹爱面子,先去溜达一圈。

    没一会刘戗手里拿了饼回来了。

    河两边大帐篷搭建在一起,因为天气热,不是四面都包着,长方形正面敞开挂了蚊帐纱帘之类的,里头摆着座椅桌子软塌,家具都置齐了,有的家女郎戴着帷帽已经到了,见哥哥弟弟过来,不由闲聊两句。

    “我看好多人啊。”、“哥哥今日人好多,要是输了——”

    “呸呸呸乌鸦嘴,我定能赢。”

    也有长辈问:“你们筹备得如何?”、“要是同殿下比赛,到时候别使全劲。”

    “母亲,殿下不许我们放水,殿下不是那种人。”

    “队长这些日子训练可刻苦了,才不屑李泽他们放水呢。”

    说了几句,有的说恼了,因为大人们教官场之道,这些少爷知道许多福是太子是半君身份贵重,但过去当同学,当队友、对手,经年累月下来,他们能不知道殿下什么人吗。

    若真是因为此放水,许多福更生气,会瞧不起他们,他们也会瞧不起自己,既然要比,堂堂正正的好好比比,就算是输了也无愧于心。

    少年人火气冲天出了自己帐篷,空气里弥漫着扑鼻的香气。

    “干嘛火气冲冲的?”刘戗手里拿了个饼美滋滋啃了一口,见人看过来,护短说:“看我饼干什么,我跑到底下买的,是个两兄弟,揉饼烙饼的是个婶子,可好吃了。”

    “野菜葱花口味的。”

    刘戗狠狠咬了一口。

    李泽队伍的:……

    “哪里?”

    刘戗单手往后指比划,一边又啃了一大口,“香喷喷啊,我一会比完了再吃一个,不对两个。”

    许多福看出来大家有点兴奋的浮躁,想着缓解下队员情绪。

    刘戗手里捧了个饼溜溜达达过来了。

    “好香。”、“刘戗你跑去买饼了?”、“哪里的饼?”、“你没跟你爷爷聊天啊?”、“还以为你到你爷爷帐篷去了。”

    刘戗说:“我爷爷还没来呢,再说昨日他就跟我说过了,让我好好比。我刚跑去看热闹,咱们河道两边,除了你们各自家人,还有好多百姓,这个是野葱野菜饼你们吃过没?可香了。”

    许多福本来无语,要说两句刘戗,一张口变成了,“我看看,里面夹什么野菜?”

    “给你看一眼。”刘戗吃的差不多了。

    许多福:“……你还怪大方的啊。”

    “我就买了一个,别说吃这个饼我想到了肃马关,现在浑身力气。”刘戗给自己买饼找借口,因为许多福从昨晚就不许他们吃太撑了。

    许多福知道刘戗心思,注意到大家注意力都转移到吃的方面,没那么紧张,而且他一看这饼面饼有些微微发黄,应该是面粉自家磨的比较糙,但是别提,糙有糙的口感,烙的金黄脆脆的,包的月牙状,里头是野菜蒜头葱花——

    咽了咽口水。

    他早上也没吃太饱,刚又热身活动。

    许多福:“顺才去买饼,谁要?”

    “队长,别叫顺才去了,我们去买。”

    “对对,我们也溜达一圈。”

    刘戗还想吃一个,问距离比赛还有多久,一听半个时辰呢,于是跟其他人说:“我去买。”

    “一起一起。”

    许多福:“那去吧,给我也带一个。”

    没一会一群人又呼啦啦回来了,手里都捧个饼,刘戗把手里的递给许多福,自己手里还有一个,许多福接过先咬了一口,一股面粉的香味,就是很质朴的味道,这里面野葱味道最好了。

    太子队长这边围着吃饼说战术。

    说一会期间伴着‘好香啊’、‘有点烫’、‘慢点’,许多福也跟着点头点评一下饼,反正大家现在不紧张了,氛围倒蛮好。许多福心里给刘戗买饼记一功。

    李泽那边就有些浮躁,李泽耐心好一遍遍安慰,只是快开始了,要热身,大家还有些没在状态,想说好几家世交都来了,还有想问问太子那边怎么样了,李泽看在眼里,语气略略强硬了些,说:“别管外头如何,我们训练了这么久,听我指挥,按照之前训练的时候走,保准没问题。”

    “知道了。”、“行。”

    其实大家还是有点好奇太子队伍在干嘛。

    太子队伍吃完饼热身消化,一一询问过,除了刘戗吃了两个饼,大家都是一个。刘戗说:“我个头大,两个也刚刚好,放心吧,准没问题。”

    “王元孙,刘戗交给你了。”许多福直接不废话。

    王元孙嗯了声。

    等快开始了,圣上九千岁也到了,众人出帐跪地行礼,圣上叫起,赵二喜又喊了一道,圣上和九千岁坐在最大的明黄帐篷里,帘子拉开,开始擂鼓,咚咚咚的响彻河边。

    莫名的,大家又有些紧张。

    开始了。

    两方是一个起跑线,这段河流比较平缓,坡度不大不陡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整个河道两边帐篷营地流下的区域都是比赛点,有专门的拐弯塞道,还有分岔河流,这块略陡是个惊险关卡。

    两队都知道,昨晚包括早上来都查过。

    “先别急,周全、仲子钦你们带船先下,我们掩护你们,到了那边等候看能不能搞个偷袭。”李泽道。

    太子这边,王元孙说:“拐弯处,李泽肯定想在这儿搞事。”

    “起初也不用太费力。”许多福说,“拉开距离,先用箭,咱们练了这么久,见机行事,注意安全。”

    敲锣开始了。

    坐了一早上的少爷女郎们都钻出帐篷想瞧瞧,自然了长辈让府里女孩戴上帷帽再出去,其实本来拘着不让出帐子,不过好像各府都露了脸,倒也无所谓了。

    都出来瞧热闹了。

    双方两人抬着船放水里依次上船。

    王元孙说:“刘戗,一会创李泽他们,逮着就创。”

    “行。”刘戗答应的很爽快。

    船一入水,对面李泽那边打头阵的是仲子钦,刘戗王元孙轻盈上船,两只船儿顺着水流往下,刘戗王元孙这边加速——

    河两岸一见都惊了。

    “怎么后头那只船这么快?”、“诶呀不好了,前头的快被超过了。”

    围观的少爷千金们还以为是比快呢,还未感叹完,眼睁睁看着后头船碰的撞了前头船,两方船都摇摇晃晃要翻不翻——要是翻船,船上的木刀颜料掉水里,虽然岸边隔着十米有金吾卫补给东西,但这段时间战斗力是空。

    因此能不翻船最好了。这可是两败俱伤打法。

    “刘戗你们是疯狗吗?”仲子钦稳着船骂。

    王元孙:“刘戗他骂你。”

    “他骂的我们俩。”刘戗喊完,将木刀蘸了颜料,仲子钦一看,赶紧催后头队友,“我们先走先走——”

    刘戗把木刀塞回腰间,往旁边躲开一个身位,后头王元孙早已拉弓搭箭,船身如此晃动,那支箭拉的满,手很稳,射了出去。

    箭头是钝的,用棉布包着,打人可能会疼些但不会致命危险。

    岸边发出惊呼来,都看愣住了,没想到这般‘凶险’,竟然是真的打仗,有些少爷们看的到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也加入,鼓掌说:“好玩好玩。”、“厉害啊。”

    “那一箭中了没?”

    “中了,但是射中的是胳膊好像。”

    射中胳膊就是没致命伤。

    王元孙收弓,“后头来人了。”前头刘戗已经开始划桨,二人配合极为默契,一张口彼此就知道下一步,刘戗早知道那一箭射不中要害的。

    “仲子钦两个肯定很慌,咱们先弄他俩。”

    “行。”

    两人背后还有放箭的,这艘船在水里躲来躲去,二人有时候俯身,或是听箭矢风声辩位置,灵敏躲开。

    这一场水仗,打的惊险刺激万分,两岸都夸好。

    “王大人家少爷好生厉害啊。”

    也有跟忠毅伯夸仲子钦的。

    大人们在岸上社交,表演‘为官之道’,河里两队人已经全下来了,路过分岔口时,那弓箭才像是雨一般,有的人‘中了箭’,心思还在岸上,注意力没集中,导致一支箭就能让船翻了。

    李泽一边喊一边比划手势,意思掩护翻船的队员做防护。

    许多福这边:“趁他落水没补给,要他命!”

    “我去。”仲子铭喊。

    “行。”许多福答应,跟李昂说:“咱们过去包一下。”

    两队都是浅色衣,许多福月牙白色队伍,对面李泽浅粉色队伍,打湿了有些难辨,但两队头上绑着抹额,一黑一红,跟他们弓箭、木刀的颜料颜色相同。

    因为颜料遇水会化开,内务所的人想了办法,在颜料中还混了漆,调和而成,哪怕是遇水化开一些但‘致命一击’的‘伤口’还是能看见,外加两边都有金吾卫做记录。

    宁武帝出了大帐,眺望河面,远处,众多船中一下子认出许多福的船,跟九千岁说:“他没以前胖了,倒不好认了。”

    许小满看的目不转睛,根本不理宁武帝。

    仲珵:……

    “你说他能不能包抄?”

    “能,但有可能翻船。”许小满说。

    果然两队队长相遇,落水的船翻正过来,落汤鸡队员坐上船里,只是木刀颜料都没了,李泽和队伍之一的船掩护,正好遇到了前来的许多福。

    李泽那船真的与殿下相撞,两船没翻,晃动的厉害,李泽让队员赶紧撤去补给站,许多福木刀沾满颜料,一个声东击西扑李泽,李泽胳膊被‘划伤’。

    这边打起来了。

    李昂稳着船身拉弓箭射前面跑的。

    周全划船撞了过来。

    “走。”许多福收了木刀,先退让。

    李昂看向周全,被河水溅了一脸,眼睛都是红的。

    很好‘杀心’都出来了。

    现在没人管岸边说什么、谁来了,一个个杀红眼,哪里还顾着身份、利益——也有利益,全队的利益,只能赢。

    两队伍全都湿了个遍,李泽那边先‘死了’两个,许多福这边一个,双方争夺弯道,在弯道搞起来了埋伏,王元孙又解决了两个落单的一船。

    李泽开始搞水下偷袭。许多福带着李昂正面迎战,偷李泽的老家,先把李泽船上那人解决了,二打一还是很轻松的,许多福比划手势,“我开李泽的船。”

    “我来。”李昂杀气腾腾说:“我知道周全在哪,我去勾引。”

    许多福:……

    之前叫你用美人计你不干,还挺气呼呼的,现在用词怎么不挑了?!

    “行,你别意气用事,大局为重,我去找李泽,这小子不知道摸到哪里去了。”李泽搞偷袭还挺厉害的。许多福不敢掉以轻心。

    李昂:“放心,要是我拿不下周全,我写认错书。”

    “……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许多福还是很和蔼的。

    天气热了,他们在水下打仗晒的有点热但水下凉快,岸边上帐子,打水仗队伍往中间游去,最上头的帐子看不到了,女郎回到了帐篷中,少爷们凑趣跟着岸边跑。

    出来玩瞧不到‘打仗’也兴致好,尤其是女郎们,一年到头很少出来玩的,今日各府都出来了,便想着走动走动,到各家帐子见见手帕交的好姐妹,吃着瓜果喝茶闲聊也是热闹事。

    中间那边又叫起好,看来打到那边去了。

    到了晌午天热,肚子饿了的。

    “听说底下全都是卖吃的的,很是热闹。”、“我身边丫鬟刚去看过,回来告诉我的。”、“瞧着挺干净的,有家饼是现做的,味道有些野味,比咱们带的好。”

    就有差仆从去买一些外头吃食,给各家帐子送一些,外头东西不比府里精细,但难得出来玩尝尝罢了。

    许小满不饿不吃,往下头跑去,仲珵一看跟上,俩人身边带着金吾卫,到了河中游,迟迟找不到多多影子,仲珵问金吾卫,太子呢。

    “圣上,殿下去找李家少爷了。”

    许小满说:“诶呀李泽肯定是当饵诱敌。”

    “你别急,咱俩去瞧瞧。”

    “我不急,我信多多,多多又不是没吃过诱饵。”许小满说。

    仲珵一下想到先前他们玩时,他让小满当诱饵,小满很快就答应了,竟然是这一出,便笑着捏小满的手,“那你刚才还诶呀。”

    “兴奋的,咱们多多能不能拿下李泽就看这一出了。快走。”九千岁甩着胳膊大步找人,哪里有空跟宁武帝‘调-情’玩。

    仲珵:……走吧走吧。

    两方队伍都被打散开,各干各的,没了李泽指挥,大家起初还有‘阵法’,但是河里又不是陆地,打起来船很快被河水冲散,什么阵法全都忘了,只顾着眼前。

    许多福记得阿爹说的,要灵活,过去训练默契,组队也是一带一,一个勇猛力气大一个有脑子有主意会判断,这样搭配的。此时他单打独斗一个人乘着船找李泽。

    李泽没船,也没显露身影,只能说在暗处水里草里埋伏着。

    擒贼先擒王,看来大家想的都一样。

    李泽钓他,此时的他何尝不是钓李泽。

    许多福划着船到了没人的水面,目光扫了下落在岸边芦苇那儿,但他知道李泽肯定没在芦苇处,他能发现李泽也能想到,李泽在——

    水里。

    几乎瞬间,许多福船被掀,早已准备好一手是木刀,另一手是颜料,船掀翻在河面,两人对上了,李泽也是一手沾满了黑色颜料的刀。

    电光火石之间,就看谁快了。

    许多福手里颜料桶砸向李泽,李泽躲了下,此时许多福游过去借力翻船一个给力点,速度极为快,手里的木刀快狠准对着李泽脖子去。

    李泽躲避开,许多福缠上,须得尽快,不然木刀颜料会淡掉,两人都没有补给了——

    二人抱着在水里打斗,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直到:“队长,我来了。”

    李昂的声。

    且有箭射向李泽肩头,李泽避开,就被许多福捅了心脏,李昂还怕李泽不承认,拎着一桶颜料,“队长,补给补给。”

    许多福‘杀了’李泽三刀。

    李泽都逗笑了,“我死了我死了,你们要不要这么下死手。”

    “你这个人很狡诈,要是对付敌人肯定厉害,幸好咱们是同学。”许多福抹了一把脸上水,笑的高兴,“你的船给你了,我去找队友汇合。”

    李泽游去翻自己的船,爬上坐稳,喊:“喂,我们队伍怎么样了?周全呢?”

    李昂要说什么,许多福先大喊:“你都死了,死人不能开口说话。”这个李泽,还想骗取他们情报!

    李泽:……

    太子殿下未免也太防备他了。不过李泽脸上都是兴奋痛快,因为殿下如此认真对待他,把他当一个难缠的‘敌人’,说明很认可他的实力。

    又想:许多福是个可敬又很有魅力的队长。

    幸好他们是同学,而非真的敌人。

    李泽捂了嘴巴,意思不说了,躺在船上歇一会,他刚才在水里憋气憋了好久,看着李昂许多福同一船去继续战斗。

    没有人来找他……他这个队长当的有点失败。李泽只冒出一个瞬间,很快摇摇脑袋,不能这么怀疑队员,也许队员们自身难保也在‘拼杀’。

    小船上。

    李昂说:“我杀了周全。”

    “……”

    李昂看到许多福无语表情,笑的牙都出来了,有些白,因为李昂晒黑了些,此时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俩为什么吵架吗?”

    许多福一个耳朵竖起。

    “打完了跟你说,反正杀完了周全,我俩和好了,不过他和李泽待得久了,刚才还想缠着我,幸好被我识破先来找你。”

    许多福:……爆瓜爆个预告,好好好。

    比赛整整两个时辰。

    铜角吹响,配着鼓声咚咚,结束了。

    “谁赢了?”、“太子赢了。”、“你是没看到太子英姿刚才打起来太厉害了。”、“李泽他们也不差。”、“是不差,不过太子队伍更勇猛。”

    “太子殿下长得也好看。”

    杜二同大哥大嫂做了一早上野菜饼子,光顾着收钱,忙得不可开交,难得间隙,也能看到河边各位划船的少爷,那真是‘真刀真枪’的打,并不是比划船谁快慢。

    妞妞年岁小活泼好奇,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样场面。

    中间得空时,杜大哥就让闺女去瞧瞧热闹,妞妞不敢,旁边一位丫鬟脾气也好,说反正等饼功夫,可以结伴一起去看看。

    妞妞就跟着丫鬟姐姐一道去河边了。

    她谁都不认识,只知道河里都是少爷、贵人,买他们家饼的漂亮姐姐是丫鬟,但给钱给的可多,穿的也好,人也好看。

    丫鬟一听笑的巾帕捂嘴,说妞妞嘴巴甜胆子大。

    “河边头上绑着红带子的是太子殿下队伍。”

    妞妞好奇问:“姐姐,殿下在哪?”

    “我也没见过。”丫鬟说完,又道:“不过我听人说,殿下样貌最俊最漂亮。”

    妞妞在河边围观,一同看得人很多,纷纷猜哪个是太子,妞妞看人群中有个样貌漂亮的,问姐姐,“他好看,他是不是殿下啊?”

    可能兴奋声大了。

    王元孙看了过去。妞妞害羞吓得躲在丫鬟姐姐身后。王元孙岸边补给,说:“我不是。”

    补给完就走了。

    船上刘戗:“咱颜料多着呢,还补什么,你就是吓到小孩了,想跟人家小孩说说话,不过你硬邦邦的话,小孩更害怕。我知道那小姑娘,早上买饼去就是她家。”

    王元孙:“我记得。”

    “一会打完了,咱们去她家吃饼。”刘戗又饿了。

    王元孙嗯了声。

    岸边丫鬟也松了口气,说:“那位少爷也没生气,不过听闻殿下很仁厚,脾气也好。”

    很快妞妞就见到了殿下,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殿下坐在船上,浑身湿着,头发贴在脸颊上,后头那位贵人有些黑,殿下很白的,还跟他们挥手呢。

    丫鬟看的目不转睛,说:“这位肯定是殿下了。”

    “姐姐,我也觉得是,殿下好看还脾气好。”

    许多福打完了李泽,那会确实‘意气风发’,骚包的坐在船上对岸边围观百姓挥挥手,笑的得意痛快,闪闪发光的耀眼。

    日头最盛时比赛结束,太子殿下胜,宁武帝龙颜大悦,上了酒水,见者有份,还要宴请诸位吃烤羊。

    天热,众人都没离开,想避开暑气,没想到圣上赐宴,很快冰过的酒水一坛坛送到各帐中,就是围观的百姓、小贩也得了一壶,分着喝喝,沾个喜气。

    酒水冰过,一口也没尝出什么味,只觉得好喝。

    日落时,河边凉快,一日的暑气散尽,圣上说的烤羊宴开始了,架起了篝火,空气都是肉香。

    刘戗最为高兴,说:“真跟回到了肃马关一样。”

    众人都换了衣服,此时坐在一起,也不拘李泽队伍还是太子队伍,又和和乐乐,还互相打趣说着今日比赛时谁把谁按在水下、下死手、偷袭还掏裆——

    “啊?真的假的?”许多福瞪圆了眼。

    两人一个不好意思顶着大脸红辩解:“我不是故意的,那会混乱我也没想过抓你那里,不小心的。”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队伍赢了,鏖战四个小时,‘杀’的李泽队伍仅剩一人,最后一人也没投降,‘自-刎’说输了输了。

    此时李泽队伍来敬,皆是心悦口服。

    “一年不见,你们队伍变厉害了。”、“刘戗你有脑子了。”、“我可没放水,你们今年确实厉害。”、“竟然还会搞偷袭了。”

    刘戗先骂了回去,他本来就有勇有谋。

    仲子铭说:“其实你们实力也很强,但我们有队长带领,今年换殿下当队长,不是我拍马屁,殿下指挥的好又信任我们。”

    之前两年,刘戗和王元孙一个是今天想一出明天想一出,动辄要比拼武力,不智取,另一个则是不管队伍成员个性,闷头按自己想法来。

    “今年真的痛快,我们敬队长一个。”

    许多福举杯,开始装啦,“客气客气,没办法,孤就是一位调兵如神的天神大将!李泽你败在我手里,不丢面的。”

    李泽:……

    哈哈哈哈哈哈。

    爽!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不必低调,骄傲![墨镜][666][墨镜]

    第67章

    天还未黑,圣上赏烤全羊宴,杜二一家竟也分到了一大块,送肉的就是焦管事,说:“拿着吃吧,圣上今日高兴,凡是今日来的留到这会的都有。”

    分到小老百姓头上就是多少事了。

    圣上赏赐的烤羊宴,有的人一辈子都吃不了一口,今日沾个荤腥都是幸事,还能扯开了往饱吃不成?

    杜二先把肉递给大哥大嫂,忙抱拳作揖道谢。

    焦管事晒了一日,脸皮都是红黑的,但双目明亮透着喜色,先是受了杜二一礼,才说:“客气什么,今日你家的饼卖的最好,连着殿下队伍也来了好几次。”

    杜二脸上都是谦虚笑容,陪着笑,没插口,知道焦管事还有话要说。

    焦管事一见杜二这般识趣,继续说:“天色晚了,你们现在回去怕是要走夜路,今日生意好,难免有人惦记着。”

    “晚上这边官兵还有我们木商看护留这儿收拾,你们要是不急着走,今晚凑合过一晚,那些帐篷第二天才拆。”

    杜大哥想回,说:“东西卖完了,我们赶牛车回去也快点,家里还有老母亲在。”

    “这也是,倒是我想的不周全了。”焦管事一听忙道。

    杜二谢管事好心,但在此待一晚家里母亲会担忧,他们兄弟二人也是年轻人,大哥有一把力气,能防一防宵小,再者圣驾在这儿,这么多皇庄贵人,怕是一般宵小有贼心没贼胆。

    “杜二兄弟言之有理,天子脚下,非偏僻地方。”焦管事对杜二更为欣赏,“今日见你还会写字识字,了不得,以前是在哪里高就?”

    “高就当不得,就是田里一农汉。”杜二忙道。

    二人聊了会,焦管事也没说什么肯定话,只言:“我们商行想在盛都立足,如今缺人手,要是小兄弟有意向,可往……”报了木家商行地址名头。

    杜二神色认真慎重了些,抱拳谢过焦管事,而后二人才道别。

    天还未黑,这边人还很多,有把守巡逻带刀的官兵和侍卫,空气里弥漫着烤肉香味,杜二却说:“大哥,收拾收拾,咱们快回吧。”

    “今日嫂子忙了一整日,回去嫂子和孩子坐牛车。”

    杜大嫂本来想走的,别把牛儿累坏了。杜大哥说:“坐吧,我听焦管事说的,心里也有点怕,趁着白日咱们快回。”

    来时东西沉重,主要是炉子炭火面粉,回去时面粉炭火都用完了,牛儿歇了一日,倒也不累,杜二套车,将侄女抱到车上,妞妞手里还端着一大粗盆,里面放着香喷喷的烤羊肉。

    大人没动,妞妞馋的咽口水也没敢吃。

    杜大嫂身怀有孕站了一日,揉面自家男人揉,她要烙饼调馅其实也累坏了,此时知道赶着回家,便坐在牛车上。

    杜大哥心疼老牛,将炉子背着。杜二便背了烙锅。

    农家就是如此,人受点累没什么,家里牲畜要是累病累倒了,那就是大事情了。麻利套好车,俩兄弟轮流牵牛往家的方向赶。

    离河边远了许久,看都看不到贵人们的帐篷,车上杜大嫂才说:“今个真是开了眼了。”

    那碗烤羊肉,杜大嫂给女儿撕了一块,剩下的用碗扣着放着回去跟婆母一起吃。妞妞拿着肉,先送到阿娘嘴边,杜大嫂作势吃了一口,其实只是沾了沾味,“你快吃吧。”

    妞妞吃起来了,香喷喷的,羊肉真好吃。

    杜大哥说:“忙的脚不沾地,也幸好,温大人是个好官,不过说来说去,温大人是干什么的?”

    “我听焦管事说了,温大人是东宫太子的人,这次头一次在外头比赛,温大人同木商行商定的,不赚咱们小老百姓钱——”

    “我知道,不跟民挣利,这还是头一次听,也是头一次见。”杜大哥觉得稀罕,“今个焦管事、那些兵老爷,还真是没收我们一个铜板。”

    杜二也觉得稀罕,这些话以前他听听就算了,规矩他懂,背地里塞钱打点嘛,没想到今日得空塞了两次,都没人要,还训了他一顿,挨几句训,钱可保住了,这有什么。

    “都说太子仁厚,今日真感受到了,御下也严。”杜二感叹。

    这么大的场面,没有一个阳奉阴违的,确实是稀罕事。

    “听说殿下义父是东厂的,肯定也跟东厂许大人有关,东厂那都是查贪官的……”杜大哥此时说,他虽然少进城,但进城采买也能听到茶馆里磕牙闲聊。

    东厂的事大家说得多,这个官被抓,那个家被抄,都是东厂干的。

    大哥说的,杜二以前也听过,只是官老爷的事情真真假假谁知道,他私心里其实不是特别信,当官的都一样,但今日实实在在发生在他家了,真不一样。

    “有圣上,殿下,咱们以后日子应当能顺当。”杜二说都不敢把话说满了。

    杜大哥倒是想得开,觉得总不会差的。

    如今闲了,白日发生的一件小事都能说一路,说说笑笑走的也快,人也不觉得累,好在是顺顺当当无惊无险到了杜家村。

    杜母站在村口等了许久,天都黑了,俩儿子儿媳孙女也没见回来,不由面上担忧,早知道就不该让孩子们出去,万一冲撞了贵人们怎么办。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远处隐约见到牛车影子。

    杜二先喊:“娘?”

    “诶呦你们可算回来了。”杜母跑去迎着。

    妞妞跳下牛车,很是兴奋,说:“奶奶,我们今日瞧热闹去了,还有个漂亮姐姐给我了一朵花可好看了。”

    “好好,奶奶回去看,天黑奶奶看不清。”

    快回来路上,妞妞就被二叔叮嘱过,没到家不能提做买卖的事,也别说赚不赚钱。妞妞都记着。

    杜母守了一日,村里其实都知道——谁家炖肉,没一会都能传遍全村,更别提杜二撺掇一家去看热闹,顺道卖点烙饼给贵人吃。

    此时见人回来了,杜二一家回去路上,时不时有村民出来询问。

    “杜二怎么样?今日烙饼卖的行吗?”、“老大怎么说。”、“妞妞今个你家赚没赚钱?”

    杜二:“那场地热闹啊,饼就是那样,贵人们图个新鲜。”

    “确实热闹,殿下人仁厚,哈哈没瞧见殿下。”

    妞妞说:“我在河边远远看见殿下坐在船上,可好看了。”

    “还有漂亮姐姐给我了个红带带编的小花,真好看。”

    妞妞从怀里掏出绦子给婶婶瞧。

    天乌黑什么都看不见,邻居婶婶夸了两句不错,寒暄寒暄各回各家。

    “估摸是没怎么赚,妞妞把根红绳子当宝藏着呢。”

    “起早贪黑的,现下才回来,老大媳妇都不嫌累,顶那么大个肚子。”

    “还不是杜二事情多,一点都不老实本分,谁家敢把姑娘嫁过去。”

    “就是的,老大老大媳妇都是憨的,听老二的迟早把田地败光。”

    “太子殿下比赛我也听说了,但去的都是贵人官老爷,谁家吃饼啊?听说官老爷贵人都吃米,粳米,白的米。”

    “呦,那杜家可糟了,我见杜二杜老大背着什么,别是怎么去的怎么背回来吧。”

    “谁知道呢,明日再说吧。”

    杜家油灯点着,桌上是杜母做的饭,杂粮稀饭和粗粮窝头,杜母见俩儿子回来,心疼坏了,也不在意赚没赚钱,张罗先吃饭。

    “娘,不急,算算账。”杜二去拴了堂屋的门。

    杜大哥将饭碗放一旁。

    今个是杜二收账,但忙起来他也不清楚赚了多少,到了后头全放在瓦罐里,零零散散的,此时叮叮咚咚全倒在桌上。

    杜母看到一个银角子,眼睛都直了,本来想说先吃饭的话愣是舌头打绊子——“这、这卖饼啊,怎么银子,是不是收错钱了?”

    “娘,小点声。”杜二提醒了句,才说:“今个贵人多,吃的高兴了出手给了赏钱,贵人们都给赏钱的,我以前也就是听听。”

    因为他以前在城里混,遇到的都是些小商贾,或是巡逻的衙役官兵之类,压根没见过这般出手的贵人。

    全家看了钱,此时谁都顾不上肚子饿吃饭,是看直了眼。

    “先数数,银角子还不少。”杜二坐下开始数钱,也是紧张,后来桌子张罗不开,杜大嫂杜母将饭端到案桌上去了。

    杜大哥知道今日生意好,饼钱要的也贵,二弟定的,因为他一直揉面几乎没停过,但没想到——会挣这么多,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多、多少?”杜母也吓到了。

    杜二眼睛直的有些茫然和惊愕,说:“娘、大哥大嫂,总共十五两半带着二十八钱。”

    “多少!”杜大哥嗓子高了,被媳妇儿拍了下胳膊,杜大哥连忙小声压低了,“这么多?你再数数,是不是数错了。”

    “哥,只会多不会少。”杜二不数了,他心里下了决定,此时说:“哥嫂,今日你们辛苦了,你们拿大头,十两银子你们的。”

    杜大哥蹙眉,正要开口说不要。

    杜二紧跟着说:“哥你听我的,我不打算种庄稼了,我要去投靠焦管事,谋个差事,家里的田地也别慌着,要辛苦你了,还有房屋也盖一盖……”

    皇庄内。

    许多福跟小伙伴下午时都庆祝完了,还有个‘颁奖仪式’,就在下午的庆功宴上,由他父皇给颁奖的——许多福豁出太子嫩脸极力求了求皇帝爹。

    皇帝爹在九千岁的瞪眼下,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许多福不管过程,直接一个:好哦!的庆祝。

    傍晚四点多那会,天不热,烤羊酒水都上了,太子领着他的团队成员在众人注视下站在皇帐外接受了宁武帝的颁奖仪式。

    本来是团体赛太子掏腰包做了个金奖杯——内务所做的,许多福画的草稿,宁武九年第一届水船比赛冠军。

    颁奖之前,众人在帐子外候着,太子先进了帐子。

    他们还有金牌!

    之前他画奖杯时,饭桌上跟俩爹叨叨了下。

    许多福直接一个不可思议,看向父皇。宁武帝说:“银牌都备上了。”又跟赵二喜说:“传李泽队伍前来。”

    “你爹怕你输——”宁武帝道。

    九千岁急了,忙否认:“我可没有,我一直信任多多定能拿第一,明明是你。”

    仲珵:……“行,是朕,是朕怕许多福输了丢面当众要哭,岂不是丢了朕和大盛的脸面,才备上了银牌子,好歹安慰安慰。”

    “父皇,我要感动到丢大盛的脸面了。”许多福撒娇,那么大的个头了,就往他父皇怀里扑。

    仲珵拍了拍儿子背,说:“热。”

    “阿爹抱。”许多福便立即转头抱阿爹。

    仲珵:“也热。”

    “我不热。”许小满高高兴兴抱着儿子,“今日多多可棒了。”

    许多福也不热,“阿爹,我听到你给我加油声了。”

    父慈子孝的。

    直到来人,要领奖了,许多福才撒开手,去帐子外头站桩,在众人欢呼下,还有鼓乐铜角声伴奏,宁武帝出帐,赵总管举着托盘,上面全是许多福以前叨念的‘金牌’。

    圆饼状,因为是水仗刻的是船,还有小人在上面划桨,背后的字和奖杯刻字一样。

    宁武帝一一给冠军脖子挂了奖牌,轮到了许多福时,是九千岁许大人给太子殿下颁奖的。

    许多福笑嘻嘻给阿爹眨眼睛,许小满眨回去了。

    还有团体奖杯。

    银牌奖也是一样,宁武帝给颁的,夸了夸李泽全队。

    在热烈的氛围下,太子殿下和全班同学狠狠庆祝了一番,一直到夜幕降临还围着篝火聊天饮酒,殿下饮得是甜酒,不是很醉人。一群少年人可高兴了,将自己奖牌挂在脖子,除了家里人能看看摸摸,其他人可碰不到。

    只能隔空看。

    一直夜深些,太子殿下才回皇庄,脸颊红红的,眼底还有些雾气,更为漂亮。殿下喊:“小同桌严津津你没喝吧?你还笑别喝酒。”

    “不用扶,孤没醉,孤给你走直路。”

    王圆圆操心的在旁护着,殿下走的东倒西歪的。

    严怀津跟在旁边,一边回话一边护着许多福,“我没喝,你快回去醒醒酒。”

    “没醉没醉。”许多福大发酒疯,一弯腰,低头,双手找小同桌的脸,捧着对方,嘻嘻笑说:“哈哈,严津津小朋友,你还小,我都是大人啦~”

    两人脸对脸挨的很近很近,许多福迷离的眼,酒气都扑到了严怀津脸上,呼吸交融,但严怀津也没觉得酒味臭烘烘,反倒注意到了旁的。

    许多福可真好看。

    “等你再过四五年就能喝酒了。”许多福揉了下小孩脸蛋就撒手,继续走歪路,说不用扶。

    王圆圆:老天哦,今个是真喝多了。

    太子别苑早已备好了热水,解酒茶,等许多福洗了澡,顶着一张红脸,不知道是泡澡熏得还是怎么样,他的身上也红彤彤的,许多福口干舌燥,喝了两碗解酒茶,彻底是清醒了。

    “严津津呢?”

    顺德在旁伺候殿下洗澡,说:“严少爷困了,也去沐浴洗澡,想来这会睡着了。”

    “他还是个小孩,小孩就是嗜睡。”大人许多福很有过来人经验,他刚才醉脑子没断片,还记得揉小同桌脸蛋,还挺好玩的。

    难怪以前小时候,阿爹爱搓搓他。

    许多福:“我爹和父皇睡了没?算了,我去看看。”

    直接一个穿衣精神抖擞去看俩爹。

    今日运动身体是累些,但也不是特别累,过去训练比今日量还要大,现在许多福有些亢奋,好歹还知道‘规矩’没直接闯,站在门口叫人通传。

    赵二喜听闻还纳罕,太子殿下在外这般规矩了?

    宁武帝一听许多福在门口,也是同样话,不过说出口了,说完挨了九千岁一肘击,两人都笑了起来。仲珵说:“是长大了。”

    “叫多多进来。”许小满说。

    许多福声已经在院子里了,仲珵在厅里听见,跟小满说:“刚说长大了,现在不是也闯进来了。”

    “半大的孩子也是孩子。”

    一家三口坐一道聊天,主要是许多福话多,眼神明亮,精神头好。仲珵起初问了一次:“太子酒还没醒吧?”

    最后困了,问:“太子酒该醒了吧。”

    许多福第一次回答:我就没醉。

    第二次回答:这才什么时候,父皇阿爹你们别睡啊,我继续跟你们说。

    许小满含笑好好好。仲珵在旁冷脸无可奈何。

    太子口述了今日的‘丰功伟绩’、‘英勇身姿’,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话,包括今日吃的饼都说了,“……我让人买了送大帐里,阿爹和父皇吃了没?那个野葱很不错。”

    “吃了,我吃了两个,你父皇也爱,吃了三个呢。”许小满说。

    吃的仲珵噎的,还是他给递的水。

    “农家百姓这般吃,挺好的。”仲珵夸了句,其实心里也知道能拿出来卖的肯定收拾精细了,平时百姓肯定舍不得这般吃——这话小满说的,但能收拾出来,大着胆子摆在这儿,也说明百姓日子不错的。

    许多福连着点头,“我也爱吃。”

    说了战绩说打斗说了吃饼,许多福老觉得忘了一件事,还挺重要,一直搁在他心里好久了,只是此时想不出来。

    许小满听了,说:“什么事?阿爹帮你想,你提个醒。”

    “好几日了,跟同学有关,比完赛——”许多福顿时站起来,“我知道了,想起来了,李昂今日在船上跟我说瓜,说了个开头就不细说,还说比完了说,那会人多领奖,我也忘了。”

    许小满好奇:“什么瓜?”他已经知道这瓜是闲聊秘闻,不是吃的瓜。

    “爹,就是三个多月前,李昂和周全俩人吵架冷战了。”

    许小满点点头,多多说过他记得,此时:“俩人和好了?为什么吵架。”

    “他也不知道呢。”仲珵在旁插话。

    对哦。许小满点头。

    许多福已经站不住了,“爹,父皇,我先去找李昂了,你们快休息吧,还有今日的奖牌,嘿嘿,我好爱你们哦~”又大大的扑过去,一人一个拥抱。

    太子,强势霸道拥抱,不许躲开。

    抱完了,太子风风火火往李昂住的院子‘杀’过去。

    宁武帝第二道提醒太子可以去睡觉了,此时太子真走了,宁武帝脸上还是刚被抱完的笑意,扭头跟小满说:“这小愣子,什么时候了,竟这会跑去找李昂,我若是李昂得撵他。”

    “你才不会,李昂也不会。”许小满笑眯眯,“我们多多人见人爱的。”

    夫夫俩闲聊还是多多。

    “这次画师画多多你可不能捣蛋,得把我们多多画的威风一些。”

    “我才没那么幼稚呢。”仲珵道。

    许小满哄媳妇:“是是是。”

    二人也歇下了,睡了个素的,明日还要回宫,仲珵不折腾小满了,天热小满回去肯定骑马不爱坐车的。

    李昂住在离太子院子不远的地方,许凌官挑着灯笼,见殿下脚步生风,一路跟上,殿下跟他说:“你帮我记着,要问李昂和周全为什么吵架。”

    “是。”许凌官记下。

    李昂和仲子铭还有俩同学住一个院子,有的厢房灯已经灭了,许多福进来时跟守着的人说:“不用惊动大家,孤来找李昂,李昂睡在哪个屋?”

    下人给带路指引。

    李昂屋子灯也灭了。

    “殿下,李少爷睡了。”许凌官说,看是不是要明日再来?

    许多福望着黑漆漆窗户有些迟疑,“他什么时候歇下的?”

    “回殿下,半柱香前李少爷房屋灯灭的。”

    许多福垂头往回走了两步,还是抓心挠肺——这事没想起来还好,想起来了听不到真的难受,于是许多福又转身回来了,一边嘀咕:“好哥们就得犯这个贱!”

    “你们不用管,凌官灯笼给我,你们在外头候着就行。”许多福拿了灯笼,自己打着灯敲李昂的房门。

    李昂房门没锁,一拍就开。

    太子殿下拎着灯笼站在门口,“李昂李昂李昂你在不在?我要进来了哦~”

    无人回应,太子殿下又念了几句,背后响起李昂的声:“许多福,你站我门口干什么?”

    吓得太子殿下一个激灵,许多福转头拿灯笼照李昂的脸,松了口气,不是鬼,而后自来熟往李昂房间去,李昂只能跟上。

    “你还没跟我说,你和周全为什么吵架。”

    李昂:……

    “大晚上的你不睡——”

    “你也没睡,快别岔开话题了,赶紧说。”许多福拿灯笼照李昂,明晃晃要看李昂神色,一点都不藏着,“你说完了,我才好睡觉。”

    李昂见躲不过去,想故作平常,其实神色有几分不好意思,白日比赛那会也没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怪怪的,但许多福要问,摆出一副‘今日听不到就不去睡觉’的混账模样。

    “好吧,三月时春分,我们俩约好了要去踏春赏花爬山,结果第二日大早上周全派人来说不去了。”

    许多福:啊?就这?一次鸽子行为冷战这么久。

    他仔细研究李昂表情,侦探附体,“肯定还有别的缘故吧,你老实交代,别等我一句句问。”

    李昂算是服了许多福,不过开口了,也好说全。

    “我被临时爽约,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想算了他不去我去,骑马到了城外约好的地方,结果碰到了周夫人和周全去城外上香。”

    “我那会不知道,还想着好巧,周夫人也热情,邀我一同同游,其实我后来想,周夫人只是客气客气,旁边周全说你要是忙先忙别的,我才知道不是邀我,但我已经上山快到庙前了。”

    李昂这人也不是没骨气,本来被周全爽约小恼火,现在遇到了,周夫人热情相邀,好友却说话直白难听。

    “周全那个性子话说的这么直。”许多福摸下巴,“不对劲,像是他有事不好让你撞见一样。”

    李昂:“对,可不是嘛,你猜怎么着?”

    “你猜我猜不猜,李昂你是想挨巴掌了!”许多福怒目圆瞪,今天在船上给他爆瓜爆预告,到了这会还给他卖关子。

    李昂一下子笑了起来,“后来没多久,林夫人带着千金来上香。”

    许多福:?

    “林家?”

    “林首辅家。”

    许多福哦哦了两声,心想春日上香是挺抢手的,都是各府借上香缘故实则带女儿出门散步放风。不过李昂说完,一脸‘你该懂了’,他懂什么!

    “你别告诉别人。”李昂还补了句。

    许多福满脸疑惑:“什么就别告诉别人,我还答应阿爹,听完了跟他们说,他们很关心你的。”瓜。

    换李昂毛都竖起来了,这下让许多福保密也不是了。

    “那除了圣上和九千岁,别人你别说了,传出去对林小姐名声不好。”

    许多福后知后觉猛然想起个事,“周全多大?”

    “十六。”

    我去去去去,许多福一个震惊,不是震惊知道周全年龄,而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事,他们好像真的是长大了,而不是一起打打闹闹玩的小屁孩了。

    “你是说,周家要给周全相看媳妇儿?”许多福确认了遍。

    李昂点头,“先是定亲,未婚妻吧,结婚还早。”坐在椅子上,“我那会有些恼火,因为嫌周全这事都防着我,放我鸽子不提,在庙上还拿话赶我走,我就出口无状了几句,周全一听脸都黑了,我也生气,我们一拍两散。”

    “其实回到府里我也反省过,周全十六今年定亲,明年娶妻,年岁也合适,我不该那么说他的。”

    许多福坐在另一个椅子上,“你说他什么了?”

    李昂:……

    “话有点难听。”

    “我听听。”许多福:还有什么孤不能知道的?

    李昂脸烧,“他在庙上赶我太过分,我就脱口而出:林府这样好姻亲,咱们兄弟你也不用防着我,我能跟你抢不成了?”

    唉。

    “怪我冲动,周全你知道的不是这种攀裙带往上爬的人,后来我找周全赔不是,我跟他说了好多好话,认认真真道了歉,他说你就这样看我的?我都说不是了,是恼火上头言语无状,并非真心,他就不理我,还说我不懂。”李昂直叹气。

    许多福:……

    你俩闹掰这事,其实我也不懂。

    他一直觉得他们还是一群小孩,光长个头脑子都没长好的小孩,怎么能确定喜不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对另一半托付终身呢。

    太快了。

    “今日怎么就和好了?”

    “打了一架,打起来了话就说开了,周全说也怪我撞上来,他那时憋闷脾气,是借我发火呢,他还不想定亲,想等下一届科举再说,但家里逼的紧,先斩后奏约了林府一起上香。”

    许多福松了口气,看来周全也觉得自己脑子还没长好,确实嘛,才初高中生就结婚太吓人了,“我很支持周全十九岁成家的。”

    “咱们说没用,得周夫人、周大人答应,周全很孝顺的。”

    许多福:我去去去去——

    这个世界好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昂你快睡,我先走了,回头再说。”太子殿下想到什么,挑着灯笼赶紧出,风风火火往圣上别苑去了。

    李昂:???

    猝不及防,许多福来的突然,走的跟风一样突然,一时他倒是睡不着了,周全要是定亲了,他也得定吧?不过许多福说的是,现在太早了。

    “我爹睡了没?”许多福到了皇帝爹院子,气喘吁吁问院子把守的金吾卫。

    赵公公都歇下了,轮班的是三花公公——赵公公四年前新收的徒弟,之前姓什么不知道,现在跟赵二喜姓赵,叫赵三花。

    三花公公十六岁,人长得精神一副机灵相,实则性子跟德顺一样比较老实,此时三花先给殿下行全了礼,才说:“圣上和许大人一炷香前睡了。”

    “殿下神色焦急,奴才替殿下通传。”

    实打实真去叫圣上醒了。

    许多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三花公公叫了,他就跟上。

    宁武帝被叫醒,要不是通传说:太子殿下神色焦急,宁武帝真的要骂人了,只是感叹幸好睡素觉,不然许多福来了也得挨揍,背着小满先打许多福一顿。

    “让他在外间候着。”

    没一会,寝室两人都穿了衣裳出来,外间灯亮了。宁武帝人影还未到,先说:“许多福,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最好真的有事。”

    “有事有事。”许多福乖顺姿势,就是没事都得编出大事来,不然得挨揍,“父皇,我今个深夜来,是想求您,您和阿爹别给我赐婚。”

    宁武帝才醒,隔得远,只听许多福嘀嘀咕咕装乖的声,具体的没听清,只听赐婚二字,顿时一个困意全无。

    所以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俩夫夫。

    后头走慢一些的九千岁也听岔了,“多多要你给他赐婚?”反应过来,先拽仲珵袖子,“别打孩子——”

    短短几步的距离,夫夫二人想了许多,许多福在崇明大殿上学,平时根本接触不到同龄女郎,天天和同学玩水仗学习吃东西,许多福说赐婚,二人脑子第一反应就是崇明大殿的谁。

    “我就说了,得下药。”

    许小满退了一万步说:“兴许是今日哪府的女郎呢。”

    仲珵大步过去,看向装乖的许多福,“谁?”???

    什么和什么啊,父皇和阿爹神色怎么都不太好看,是他太晚叨扰了俩爹睡觉吧,于是许多福反省,装得更乖,说:“我的错父皇阿爹,不该这么晚过来,但实在是害怕——我刚从李昂院子过来。”

    “好好好是李昂是吧。”仲珵扭头喊:“赵二喜,给李昂赐药。”

    许多福:???

    父皇你在讲什么东西啊。

    许小满虽然震惊儿子深夜来请旨赐婚,但这会更震惊仲珵,那种药竟然随身带着?

    三花公公喊师傅去了。

    即便是被打扰了睡眠,他父皇这么震怒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哪里不对劲啊。许多福忙说:“父皇,我刚听完李昂和周全的瓜,过来跟你们说瓜的。”

    “那你刚说赐婚?”许小满还是东厂一把手懂得审问关键。

    许多福:“对啊对啊你们可千万不要给我赐婚,我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没想过结婚担这么大责任,而且我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

    赵二喜睡眼惺忪连跑过来,听徒弟说,圣上震怒,要给昌平公主家的孙子赐药,这药他知道的。

    怎么会如此啊。

    昌平公主府就李昂一个能顶事的,可惜啊可惜。

    等他到了外间,里头圣上和许大人笑呵呵的同太子说话,许大人摸了摸太子脑袋,这也不是稀罕事,圣上说:“确实如此,你还小,说得对,周如伟太过着急了,周全才十六岁,也没有功业,还是得听听孩子的意思。”

    许多福:没想到我父皇如此开明。

    “阿爹、父皇,我是你们孩子我好幸福哦~”

    太子殿下幸福扑俩爹怀里。

    赵二喜拽住了徒弟,眼神示意退后,圣上显然不震怒了,现在冲上去问赐药这差事,我看你是榆木脑袋到头了!

    骂归骂,但赵二喜还是很喜欢这个徒弟的,在外头掰开了细细讲。

    “……怕是误会了,幸好。”

    李少爷一脉保住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打扰大人睡觉大人会发疯的【亲测

    第68章

    许多福问什么药,是不是俩爹哪里不舒服,还说要去请太医。许小满在旁憋笑,看仲珵怎么说。

    谁让仲珵让人把这玩意走哪带哪。

    “只是些败火的凉茶。”仲珵神色平淡的给糊弄过去了。

    许多福便放心了,再三得到父皇阿爹许诺,不会冒然、背着他,给他定什么婚约,才打了个哈欠困了。许小满憋得笑终于能笑哈哈,说:“这会了,快回去睡,好歹能睡三个时辰。”

    “阿爹,明日这么早起吗?”许多福含糊声,困劲来了就很难抵挡。

    仲珵心情颇好,说:“我明日早走,小满你和多福多睡会,下午回宫里也行。”

    “!父皇,我明日不用上早课吗?”

    “你要是想明日上早课,不如现在就带队回,到了城门口正好开门,回到太极宫也差不多能上课了。”

    许多福吓得赶紧说:“哈哈,我刚才开玩笑的,阿爹咱俩明日下午回吧,我们多睡会。”

    “行。”许小满答应了,“你快回去睡吧。”

    “嗯,我不打扰阿爹和父皇了。”他父皇好辛苦,睡不了三个时辰,明日就要起驾回宫了。许多福出了大门,问赵伴伴现下时间,好家伙已经凌晨了。

    难怪很困。

    已经习惯早睡早起,许多福困得有些迷瞪,意思赵伴伴别送了,带着许凌官一行人回自己住处,一路上连着好几个哈欠,许多福眼睛都有些泪水了,说:“你们也快睡吧,明日过了晌午再收拾回宫,多睡会。”

    “殿下快歇着,奴才安排。”王圆圆见小多福困得眼角有些眼泪,心疼坏了。

    许多福嗯了声,回到房间边走边脱,到了床上就已经只有里衣短裤头了,趴在床上裹着夏凉被,脑子混混沌沌的,想,好像又哪里不对。

    刚才父皇是不是说给李昂赐药了?

    ……药是败火的,估计是给他们败败火吧。

    许多福还没理清头绪,已经闭上眼呼吸均匀Zzzz~

    另一头,小满拉着仲珵回床上,“赶紧睡,没几个时辰了。”

    仲珵还在那儿装,说不累。许小满:“你又不是以前那会,年纪上去了,多睡觉——”

    “九千岁不信朕精力充沛,朕给你比划比划?”

    许小满:“……”哈哈哈哈哈。

    这个傻样。

    许小满扑倒了媳妇儿,仲珵抱着小满的腰,两人砸到床上,滚了滚,许小满轻轻拍着仲珵,“这下总算放心了吧?睡吧睡吧,我就说了,多多还一副小孩脾气,没长大,就你操心。”

    “是是是,多福这样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当初你我可是早早就……”仲珵声小了些,因为他发现许多福没心没肺直愣愣模样随着小满了。

    当初先是他对小满心怀不轨的,小满那会不知情爱,愣子一个。

    许小满一看仲珵这副模样,就滚开睡成了大字,说:“知道多多随谁了?要不是你那会聪明,变着法的折腾我,我都不知道等到多少岁才开窍。”

    “放心吧。”

    仲珵也躺了回去。

    天热,两人并没有抱着,只是仲珵伸手牵了小满的手,黑暗中嘴角微微上扬,小满爱惜他,连着过去最初那几年,他不知节制胡乱来,现如今小满也全然不往心里去,还给他修饰一二,说成了他聪明。

    “放心了,多亏了九千岁心胸宽大,不跟我计较。”

    许小满侧身,抬手拍拍仲珵胸口,“你是我媳妇儿一家人了,老说什么两家话,赶紧睡。”说罢打了个哈欠。

    仲珵被感染到了也打了个哈欠。

    于是夫夫二人这次真的睡下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圣驾就动身从皇庄出发回太极宫了。同行的还有别庄的一些府邸,有些府里长辈则是留在庄子先别折腾,当官的昨日回去了一部分,今日跟圣驾回。

    许多福睡到日上三竿,外头刘戗大嗓门在吹牛,还在说昨日的英勇,他和王元孙这样配合那样下手怎么怎么招式,打的对方落花流水。

    听了一会,许多福一个‘不对’坐起来,“刘戗神经病啊,大早上的待在我院子吹牛。”

    顺才追星听到动静进来,伺候殿下洗漱。

    “刘戗什么时候来的?”

    顺才道:“回殿下,刘少爷两个时辰前来了,来了听您还在睡又走了,一个时辰前到,同严少爷聊天说话。”

    严怀津早起七点看书,估摸刘戗来串门正是严怀津看书时间,吓得刘戗先跑为敬,但是无聊又过来了。

    许多福一边穿夏衣,一边坐着让逐月给他梳头。

    “早上简单吃吃,问问我阿爹什么时候走,我起来了。”

    顺德应了声,跑腿报信去了。

    许多福洗漱过,刘戗听动静就进来了,两人一大早又叽叽喳喳斗嘴,旁边严怀津习以为常,许多福把刘戗噎回去,还能顺口问小同桌早饭吃了没。

    “吃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严怀津道。

    许多福:“晌午过后,下午三点多吧,不然日头正盛会晒得人中暑。”

    “好。”严怀津点点头。

    果然等许多福这边上了早饭,刘戗严怀津坐下一同又用了些,顺德回来报说:“许大人说,等毒辣日头过去再走。”

    “我果然是我阿爹的亲生崽。”许多福一个得意,让大家都歇歇,一边问:“李昂他们呢?”

    “大早上的周全上来了,俩人一块出去骑马了。”刘戗说完,后知后觉,“他俩和好了?!”

    许多福:……

    “昨天就和好了。”许多福含糊说。

    刘戗点点头也没问为什么吵架。吃完饭,几个同学约着在皇庄里玩一玩,这边有麦田、菜地,还有一片马场,王元孙几个骑马玩去了,许多福带着小同桌去菜地摘菜。

    还对着菜地背了一首归园田居。

    “好诗,许多福。”严怀津说,目光带着诧异。

    许多福先佯装怒气:“你那小眼神几个意思?”而后笑嘻嘻说:“不过你猜对了,这不是我做的,我就是背出来的。”

    也没解释谁的诗,他怕说不清,挎着篮子跑去摘黄瓜了。

    黄瓜在沟渠清水洗一洗,便能送到嘴里,清脆爽口特别好吃,许多福摘了一篮子,递给顺德,“洗干净了,下午我和阿爹回去路上吃。”

    摘完黄瓜,擦洗擦洗,许多福陪阿爹吃午饭去了,喊了严怀津一道,严怀津道:“那你等我换身衣服。”

    “?”许多福心想,他家小同桌从小就是讲究人。

    严怀津换了个浅色书生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年纪虽小但很有风度仪态,许多福看了好一会,严怀津便站在原地让许多福看。

    “我想起来了,就说怎么这般眼熟。”许多福伸手摸小同桌发揪,“你这幅姿态很像温良洳,不过也不是特别像。”

    严怀津:“怎么说?”

    “你们二人日常礼仪都很端庄,又带着几分洒脱,不过你更多的是书生气。”许多福摸下巴说:“还有,你比温大人颜色好。”

    严怀津小脸微微红了些,目视前方说:“读书人不在意颜色好不好的。”

    “还害羞了。”许多福勾着唇角打趣,二人一起并肩行走,一边说:“读书人是不靠脸吃饭,但要是读书又好模样长得又俊的,那岂不是双全完美了。”

    许多福说到这儿,偏头低头看小同桌,正好严津津也看他,两人目光在空气中对视上,严怀津先微微移开目光,小声说:“许多福,你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吗?”

    “也不是,我交朋友不看颜值的,看品行,能不能玩到一起。”许多福先回答,又说刚才发现的事情,“严怀津,你以后长大了考科举,以你的才学当之无愧的状元,但是探花郎也好,话本子里探花郎容貌都很俊秀漂亮的,可要是让你屈才当了第三也不好……”

    孩子还没长大,‘家长’已经操心:我同桌是上清华呢还是上北大。

    忧愁。

    严怀津谦逊说:“世上才能者众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许多福你忧虑的太早了。”

    “你要自信一点,你在咱们崇明大殿全班第一,年年如此,次次考试如此,要是你都说这种话,周全听了得吐血。”许多福对小同桌还是很自信的,他家小同桌真学神,这些年要不是小同桌帮他,他肯定得丢了大盛、父皇的脸面。

    严怀津闻言点了下头,“我是比周全学的好。”

    许多福:哈哈哈哈哈哈。

    严津津笑死他了,他让严津津自信一点,现在就很自信。

    幸好周全没在,不然周全要气他们俩。

    许小满在院中就听到多多爽朗笑声,果然没一会就看到人了,除了多多,严怀津也来了,不由笑眯眯打招呼。

    严怀津结结实实行了作揖大礼。

    “不客气了,来进厅里坐。”许小满对小怀津很熟。

    多多最好的朋友之一。

    许小满也是因此,觉得多多心智不大,还和小怀津一样是个小孩,仲珵就是想太多了,周全要不是家中操心婚事,也想不来要定亲的。

    都太早了。

    吃过午饭还有冰过的西瓜吃,皇庄里自己种的西瓜,吃起来脆脆甜甜的,许小满几口下去一块,说:“这个甜,带一些回去给你父皇尝尝。”

    “好啊,我那里也要一些。”许多福道。

    “那都给你备上。”

    其实东宫有,不过许多福觉得自己亲自运的香一些,就好比那一篮黄瓜,许多福在饭桌上还跟阿爹献宝了,许小满吃过觉得好吃,说也带回去。

    反正什么东西,一家三口谁没在,都惦记着带一些回去。

    宫里什么都有但是到底不一样。

    严怀津吃着西瓜有些羡慕,也学会了,其实他同许多福当了朋友后,不知不觉懂了这些,对亲人关心要直说的。

    许小满说:“庄子里农物多,给你们都带一些。”

    “劳烦许叔叔了。”严怀津没推辞。

    许多福:“诶呀我没想到这儿,你要吃多带点,我记得你二姐回去了,今年过年回来吗?”

    “不回了,二姐说种子需要她照看,不放心交给其他人。”

    许小满一听,暗想,这也是个操心人,不过严怀瑛做的事是利民的好事,此时说:“你二姐辛苦,天热瓜不好送过去。”

    “我们家乡也有的。”严怀津忙道。

    许多福道:“那不如腌一罐酸黄瓜送过去,东宫腌的小菜特别好吃,到时候你看你还要写点什么信,都给你二姐还有严叔叔婶婶寄过去。”

    严太傅的长子一家早早到了盛都已经安顿好了好几年了,靠严太傅关系,保荐谋了个差事,就在工部发明司里,先前的曲辕犁画稿送上来,严怀津大哥擅长木工手艺,做出样品后,还经过几个月实践调整改良,成了最终版本的曲辕犁,也没贪送来画稿府县的功劳。

    反正很认认真真务实干活的一个人。

    不怎么计较名利,说是跟木头打交道心里舒服高兴,若是父亲给他保荐做别的官,同人打交道,他早都拖家带口跑回五横山了。

    现如今在发明司一待就是三年,干的很好,有晋升机会但是严怀津大哥不想挪窝,也不想当上峰。

    他就是个木匠人。原话。

    这种踏实爱干活脑子聪明能琢磨出关键,家里还有点关系却不动用往上爬的人——严大哥的上峰高兴坏了,因为下属没有威胁嘛,因此对严怀津大哥很是看重。

    其实严怀津也是个辈分高的小孩。

    许多福和小同桌从阿爹院子回去路上这么说的,“……你也是大人了。”

    “你说得对许多福,我都做叔叔了,那我这次回去给他们都带些礼物。”严怀津正色道。

    许多福:哈哈哈哈哈。小同桌一本正经当大人好好笑。

    “许多福你是不是在笑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是许多福放声笑出来了。

    严怀津眼底有些笑意,也没生气恼怒,他知道许多福和他玩嘛,好朋友之间若是斤斤计较,那就不好玩了。

    “你笑了我,你要给我侄子外甥女送腌黄瓜。”

    “好哦严津津,你真是个好叔叔好舅舅。”许多福夸赞小同桌。

    下午从皇庄回太极宫,到了皇城时已经傍晚了,到达太极宫天刚黑,许多福回东宫洗澡换衣服,跟王伴伴交代了要送人的酱菜,花样多点,用他今日带回来的黄瓜腌,这个好吃。

    王圆圆就在一旁听着,诶诶的应声,心想小多福还真是跟许小满了,对谁好那就惦记着谁,小事都要——

    诶不对,许小满不管小事的,许小满性子粗糙直爽,跟他们这些朋友打交道,从不在小事上收揽人心,因为许小满就没这个脑子。

    都是实打实豁出命,大事上帮你的。

    看来小多福还是随了圣上了。

    “王伴伴,我的金牌挂书房,那尊奖杯明日送到崇明大殿,叫内务所做个架子,专门放奖杯用的,要是有玻璃装上玻璃就更好了。”

    王圆圆:“殿下,这玻璃稀罕物,都是地方成套做成摆件花样送上来的,要是跟着柜子门做一样的,那得画了尺寸图样送到地方去现做,估摸时间要久。”

    本来叫琉璃,因太子一口一个玻璃,东宫近太子伺候的都这么喊了。

    “这么麻烦就算了,别大费周章折腾了。”许多福说。

    玻璃易碎,别到时候几块玻璃折腾的底下人受罪。

    “伴伴我去睡会,晚膳吃的晚一些,还有跟温大人说,这次的事做得好,让他明日准备准备,孤听报账。”

    许多福说完,骑马累了一日,洗过澡就乏的不行,摊在床上当煎饼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沉,醒来外头天乌漆嘛黑的,睡醒精神头好,收拾穿衣。

    一问才知道,阿爹来了一趟,见他再睡也没让人叫他醒来。

    “还有呢?”许多福问。

    顺才回话:“许大人待了半盏茶功夫就走了,说殿下醒来也不用去紫宸宫了,早早休息,明日还要上学。”

    可恶的上学!

    许多福磨牙,然后痛快叫晚膳。

    吃过晚饭因为太撑了,许多福在东宫遛弯,一边想要是有自行车就好了,但他现在连玻璃怎么烧出来都忘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一怒之下怒一下的太子殿下跳了会绳,然后回去洗澡睡觉。

    如此过了半个月,班里话题全都是水仗比赛,还商量明年还有没有、怎么玩,都想挑战太子。太子许多福:……

    他最近有些大人的烦恼,因为他开始问政了。

    回宫之后第二天下午放学,许多福同温良洳温大人过了一次帐,他看不懂交给了胥牧屿,温大人一条条说了,木老板当日靠帐篷赚的并不多。

    差不多有个一千三百两银子,但是成本、人员维护,还有给官兵、金吾卫送一些绿豆汤解暑以及‘高温费’,这些都是木老板掏腰包的。

    而现在木老板送的利润,并不是除去成本后分的,等于说东宫一毛钱没出还落了好名声以及得了七百两银子——木老板凑整了。

    “他是图什么啊。”许多福还挺好奇的。

    温良洳见此实话实说,对待太子殿下说实话最好了,“殿下只看面上营收确实如此,但是木老板搭上了殿下的线,以及当日结识了各府的管事,原先有些府邸要盖庄子、扩园子,现如今全都从木老板那里买进,听闻有数笔三五千两的买卖,此外他在盛都以此立足,现如今盛都一些木材商对他不会下阴手。”

    “殿下该知道,一个外来商行想在盛都站稳脚不是易事,此次实则是木老板借殿下名声立足。”

    许多福:“你还挺实话实说的。”而后便未多说下去,只说先前答应的事,“七百两银子胥大人记下,年底时你代表孤去发银子。”

    “下官领命。”胥牧屿作揖答应。

    其实当晚,许多福就跑紫宸宫曲吃饭,叭叭把这事说了一通,“……木家先借我名头,我之前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现在看还是搭上了些东西,不过木家人还行,只是之后要不要敲打一下别用我的名头了。”

    他在饭桌上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一会觉得行一会把自己驳倒。

    仲珵给小满使眼色:小傻子一样你看啊。

    许小满:……你是小傻子他爹。

    最后心软爱崽的亲爹九千岁说:“多多别愁了,我之前查过,木家在横梁府名气很不错,对家中子弟管教也严,品行端正,算是个有口碑的商贾。”

    “在你答应时,木家就和东宫绑住了,经过比赛当日,整个盛都各府邸谁不知道木家背后是太子?现在要是想甩开木家,那你得一家家告知吗?”仲珵说到这儿,看了眼许多福。

    “你身居高位,他借你名气做生意想顺利一些,你也没收他的银子——哦收了七百两啊。”

    许多福:……他父皇说‘七百两’的时候好像在笑他。

    “该担忧的是木家,等来年了,你要是觉得木家不行,再办一场比赛,将此事交给其他商贾操办就行,急的是木家,这一年他家稳稳当当可不敢乱来的。”仲珵说到这儿,脸上一丝笑,“急的也有内务所了。”

    “该他们急一急。”

    许多福:?

    “父皇这些您都知道了?就是在我最开始答应温良洳同意木家操办之前,您都看出来这些后果。”

    “没什么后果。”许小满先道。

    仲珵颔首同意小满说的,又感叹:“许多福胆子小,不及你阿爹勇武。”才道:“整个盛都,你自己数数,那些赚钱的买卖,背后是谁?真的寻常百姓吗?”

    自然不是的。

    光是二环那些高门豪华铺子酒楼,面上是毫不相关的姓氏做老板掌柜,仔细往下查,拐着弯都是各府官老爷的生意。

    许小满没说,就连花湖花船那儿关系也错综复杂,他们东厂好不容易也插了一脚,只是为了探听消息的。

    这就不跟多多说了。

    “温良洳也是为东宫想,太子不像幼时,不能天天啃你那私库,总要有用银子的地方,这个木家底子还好,温良洳才敢搭线,只是送太子七百两,若是七千两,才是有问题。木材商跟寻常老百姓没什么冲突,木家赚的都是富商、当官的银子。”仲珵掰开了给许多福讲,“你以为内务所那些太监真全心全意伺候你,什么都想着你吗?”

    “许多福,该敲打的要敲打。”

    “你都知道不能独独倚重温良洳一人,也要重用胥牧屿,其实是一个道理,让他们紧张、竞争,都为你想。”

    许多福听了一肚子的讲学,先说:“幸好今日下午温良洳说木家借我名气立足,我好像皱了下眉,没有立即说好与不好。”

    “装的不错。”仲珵点评。

    许多福提取重点,“就是让我现在不表态,外界怎么猜他们猜去吧,若是木家不行,明年我一换人,大家都懂了风向。”

    确实是简单事。

    “吃饭吧。”许小满听讲完了说,他差点困了。

    仲珵便不说了,拿了筷子,“太子这般好学,明日开始下午来宣政殿问政,到时候有的是时候听、说。”

    “???”捧着碗的太子呆住了。

    他没说他好学这个啊!

    他就是有点拿捏不住来问问俩爹啊。

    之后宁武帝就不理儿子了,还很幼稚的‘拉帮结派’,离九千岁越来越近,亲亲热热的一块夹菜盛汤,九千岁先是小声推诿说热,宁武帝也说不热,天凉了。

    许多福:……

    是凉了。

    孤,现在心头冷飕飕。

    许小满憋笑,最后哄了崽,给崽夹菜,说:“我们多多长大了学点新东西也挺好的,你要是害怕了,你父皇说了可以带上东宫的人一道过去,你答不出,让他们先做答。”

    “好啊,九千岁当着朕的面,教太子作弊。”仲珵故意道:“该罚。”

    许小满脸有点红,拿胳膊肘捣仲珵,小声说:“等会罚。”

    仲珵:……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小满既然这么想。

    “好好好。”

    许多福:孤,现在孤孤单单的了。

    三个人吃饭,为什么排挤孤!

    而后太子殿下强势加入,给俩爹都夹菜盛汤,忙的团团转。

    第二日一大早,许多福去上学就跟胥牧屿、温良洳,还有何通、文而旦以及其他两个官员都说了,今日之后要去宣政殿问政,“……按照官阶,你们自己排个班,逢十宣政殿,逢五早朝,一天两位跟我去,看看今日谁去,中午用完膳午休后来崇明大殿找孤。”

    很好,一碗水端平。

    但对东宫官员来说:!!!

    这是殿下给他们的机会,他们要好好表现。

    按道理,政事政务都是胥牧屿大人过问的,像何通文而旦几人都是写文章拿笔杆子工作的,更别提温良洳是教导礼仪、替太子接待宾客的俗务,而现在都有了问政机会,在圣上跟前露脸。

    有些人紧张忐忑可能害怕,但有些人跃跃欲试很兴奋,想抓着这个好机会,东宫如今还缺两位詹事,没想到太子这个年岁要问政了,他们是东宫老人,自然是要好好表现,若是提他们之中谁做詹事最好了。

    胥牧屿在东宫沉浸四年,终于走到了朝堂之上。

    那天下午没有逢十,许多福还是带着胥牧屿和何通去了宣政殿——

    许多福还纳闷,他还以为今日会是胥牧屿温良洳,没想到换成了何通。在小小的东宫,好像也有‘派系’之分,虽然没这么严重。

    温良洳和文而旦能熟稔些,胥牧屿和何通一届考生。

    那一天下午,许多福站着久了有些累,伏案听政事的宁武帝忙里抽闲跟赵二喜说:“给太子搬个凳子。”

    许多福获得了座位。

    只是其他大人都站着汇报政事,他坐着——但他实在是站不住了,便厚着脸皮坐着听,今日一下午都是父皇和大臣说政事也没问他怎么看。

    万幸万幸。

    许多福听到后来偶尔摸鱼,要是父皇闲了用茶点心时,许多福就叫胥牧屿何通二人也去歇歇,放松放松,一炷香之后回来就行。

    意思叫二人解手的解手。

    二人也知晓殿下好意,先是看圣上。

    宁武帝摆摆手,“你们是太子的官,下去吧。”

    胥牧屿听闻,很是震惊,连忙低头作揖遮盖住眼底的惊诧,直到走出宣政殿,何通说:“崇明大殿很近,咱们二人不如去那儿解手?胥大人?胥大人?”

    “好。”胥牧屿回过神来。

    一直到解手完,二人坐在一处歇歇脚,胥牧屿才回过神,说:“你当年的话不假,圣上与殿下不似史书上那些天家父子。”

    何通:“?”这话何解?但也没问。

    宣政殿圣上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如今圣上金口说他们是太子的官,言语意思以后叫他们只听殿下吩咐了。

    胥牧屿彻底歇了因陪殿下问政,而被圣上看重才干调出东宫入朝为官的念头,若是他再不端正位置,詹事一位迟早有聪明人添补上。

    不说朝中其他官,就是东宫,还有个温良洳在呢。

    就问了一天,许多福给他父皇当狗腿子,捏捏肩,仲珵嫌弃不要,许多福凑过去强势要捏,“父皇,我给你捏,我学过。”

    仲珵:???

    “你还学过这个?”

    “其实我没学过。”许多福下手捏捏,“我刚才着急胡说八道的。”

    仲珵坐在龙椅上,任由太子狗爪子在他身上不得章法的捏,原是不痛的背有些痛了,“许多福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没有,我真心想给父皇解忧的。”许多福好好捏肩膀,不自创捏背大法了。

    这还差不多。仲珵感受肩头力度勉强过去,不挑了。

    “说吧,要什么?”

    许多福:“……您这话说的,儿子孝顺爹天经地义,孩儿的孝心怎么能换东西!”

    “不说就算了。”

    “说说说,爹,问政的话,还是逢十来宣政殿、逢五参加早朝吧?今日都没逢十,才十八日,明日十九——”

    “你别跟我数日子,二十号你带着你东宫的俩官再来朕这儿喝茶吃点心摸鱼吧。”仲珵服了。

    许多福:嘻嘻。

    这样孤明日下午还能上体育课玩!

    棒!

    如此过了半个月,太子殿下总算是规律问政了——先站一会坐一会,他爹一下午从一点忙到五点,期间三点会休息半个小时左右。

    许多福就吃吃点心喝喝茶,在宣政殿听大人们聊政事。

    七月五日,太子殿下参加第二次早朝。

    因宁武帝开特例,准许太子带东宫官员上早朝,因此第二次早朝时,即便是正七品的小官文而旦也能站在朝堂之上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已经是大人了[墨镜][竖耳兔头][墨镜]

    第69章

    七月五日,丑时刚过没多久,住在西坊柿子巷的文家就点了灯。文而旦昨日下值回来吃过饭就睡,一晚上因为兴奋紧张迷迷糊糊不知道何时才睡着,没睡多久听到巷子外敲梆子声便醒了。

    他今日要上早朝。

    上个月二十五号那次,只有殿下一人上早朝,前两日殿下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上早朝,父皇说了都带上。

    文而旦官末没先说,只是脸都涨红了很是兴奋——他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外露情绪,真是叫人笑话,好在殿下为人和气,过去四年对待他们这些小官也很关照。

    像是宁武六年四月,他当值,殿下见了他会问:对了,你儿媳妇生了没有?我记得是这个月生吧?

    那是年前过年时,文而旦跟殿下提过一嘴,没想到四个月过去了,殿下记得,还会关心两句,文而旦大为感动,连忙说就这几日了,请好了稳婆。

    殿下:请了稳婆也得叫郎中过去盯着稳妥一些。

    文而旦很听殿下的话,当日回去就花银钱请了郎中这几日多留心一些他家中情况。

    文家儿媳还纳罕,怎么公公如此折腾了,生孩子她也不是头一遭了,真是怪了。虽是这么说,儿媳也没反驳,都听公公的话。

    公公是十里八乡唯一考出来做了官,在盛都立足的读书人。

    过了十多日,文而旦拎着两篮子红鸡蛋到了东宫当值,一篮子送给了殿下,一篮子几位同僚分了分。他本来觉得拿鸡蛋有些寒酸了,谁知道殿下很是稀奇。

    殿下说:哇这鸡蛋真是红的,生的熟的?熟的,那我先吃一个。

    文而旦提醒,红鸡蛋有些咸,他们村的风俗红鸡蛋还腌过。

    殿下:伴伴,我要一碗白粥。

    当日殿下用了红鸡蛋下粥做早饭,还夸说好吃,鸡蛋是麻酱流心的,口味适宜,不是特别咸……文而旦听了脸上褶子都松快了,殿下喜欢就好。

    那日下值回家,王总管送了他添丁之喜,有一道长命锁牌,银的,很小巧精致,其余民间送的几样,不过东宫出的东西,便是红糖都比外头红糖颜色好味道好。

    添了丁,手里有些余钱的文而旦在宁武六年十月搬家,不是买的宅子,租的,就在西坊这片,是座大的二进宅院,比以前老宅子距离太极宫要近一柱多香车程。

    文而旦让老妻接着睡。

    蒋氏说:“人老觉少,你今个上早朝,等你走了再睡也不迟。”

    老两口起来穿衣。蒋氏见外头天黑乎乎的,“今个也太早了。”

    “不早,等乘车过去也得丑时末,宫门前还要搜身列队候着,昨日温大人同我说,今日早上别吃汤汤水水的,若是饿了吃点肉干带身上。”

    蒋氏:“温大人人真不错,处处提点你。”

    “是不错。”

    老两口闲聊,文而旦官服穿上,肉干早已备好,蒋氏将肉干装在荷包里递过去,文而旦接了,又吃了半块窝头,他过了大半辈子苦日子,最初以为当了官顿顿精米白面吃,结果做官这些年,反倒是喜欢吃以前村里那会吃的东西。

    窝头糙,虽是软的热的,但还是糙了些。

    文而旦噎的不行,蒋氏给递水,文而旦也不敢喝,愣是硬生生咽下去,而后粗粝声说:“今日早朝不是在东宫,在东宫清闲犯了小错,胥大人严厉纠正了错就好,不会太过责备,但要是上朝出了篓子,堕了东宫殿下名声,我是汗颜愧对殿下。”

    蒋氏就不敢劝了。

    殿下是位好太子。

    文而旦吃过就上了马车,到了太极宫寅时初,宫门口还没有官员,他来的最早,等了一炷香时间,断断续续来人了,文而旦一看,都是他们东宫的。

    何通第二个来。

    何通擦了擦汗,拱手作揖跟文大人打招呼,“我家住的远,路上时就怕迟了,万幸万幸。”

    “都是咱们几个。”文而旦笑说。

    东宫几个七品‘芝麻官’互相看看,而后眼底都有了几分促狭笑意,因为上早朝要五品以上官员,他们七品小官以前是没资格上达天听。

    现如今都是沾了殿下的风光。

    寅时半,宫门开,金吾卫搜身验明诸位大人身份放行。

    太子东宫。

    寅时半,许多福坐在饭桌上吃早饭,脸上还有些睡意,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伴伴宫门开了?”

    “刚开殿下。”王圆圆对殿下‘掐着点’上学上朝早已习惯,此时说:“您有半柱香用膳时间,过去坐轿子快一些,正好合适。”

    许多福一听心里有数,当即是不紧不慢吃起来。

    早上他也没喝粥。

    许多福知道俩爹疼他,对他诸多偏爱护短,私下里怎么玩闹都行,但大场合了不能乱来,倒不是说皇帝爹会骂他,只是有些不尊重人以及可以避免的问题,没必要犯。

    像是他在宣政殿问政,坐板凳没问题,但要是大臣跟父皇汇报朝政,他坐在一旁吃点心那就有点过分了——他都是中间休息时候吃的!

    补充一下能量。

    今日早朝,他还是坐着的,就坐在皇帝爹龙椅台阶下方位置,要是大臣们正激烈讨论,而他想上厕所——偷偷从后门走根本不可能!

    不管是崇明大殿还是朝堂上,他都是前排位置。

    许多福硬生生啃了一个肉夹馍,一口水不喝。王圆圆在旁心疼殿下,这得噎坏了,许多福确实噎,一抬手,王圆圆连忙捧着汤送过去,许多福喝了一口顺下去。

    “好多了,不喝了。”他再去趟厕所就能出发。

    坐在轿子上的太子殿下披星戴月往宣政殿去,路上就在想:要是孤以后做了皇帝,第一个就是改早朝时间,搞人性化……

    宁武帝也刚到,父子俩碰头,大早上的许多福脑子还稀里糊涂没清醒,宁武帝问想什么呢,又跑神。

    太子殿下霹雳巴拉把来时路上想的一说。

    宁武帝:……

    呵。

    许多福太子才坐几年,这都想好当‘朕’的时候干什么了。

    宁武帝瞅着太子那呆瓜模样,心里先是叹口气,要是许多福能真机灵有野心,也不至于他这般操心了,此时连理都不想理。

    “父皇?”

    “爹?”

    “我说完了你不想给点意见吗?”

    “比如改一下?”

    宁武帝:“干。”

    “!什么时候改良?”许多福一个激动,没想到自己就是说说,他父皇真的愿意改动时间了!

    宁武帝闭着眼:“嗓子干,朕懒得跟你浪费口水。”

    激动的许多福一个沉默:……

    被嫌弃了。

    哼!等孤做了皇帝,等着吧,孤自己改,就是到时候那些老头怕是要等不了这么久了。

    他父皇长命百岁。

    就拿文而旦来说,比他父皇大,肯定走得早。唉。文大人享不了福了。

    “又想什么呢?”宁武帝睁开眼问。

    许多福如实说,宁武帝听完,认命闭上了眼冥想,看都不想看太子一眼,想自己还要活到百岁啊,百岁老头上早朝,时间是该改改……

    唉。

    早朝时间到,击鼓三声,百官跪拜。

    宁武帝先到,太子跟在父皇身侧下方位置,父子二人皆穿衮冕,圣上先端坐在龙椅之上,三步台阶左下方是太子椅子位置,太子先立在一侧,等宁武帝喊起。

    赵总管又喊了一遍百官起。

    诸位大臣起身,行作揖礼拜见太子,太子殿下抬抬手才坐下。

    龙椅上的宁武帝见此,每每都想感叹:许多福装倒是装的很会,像个初具神威的太子殿下,只是内里一团呆瓜模样。

    早朝开始。

    东宫的官单列一队站着,由温良洳打头阵,位置倒是很靠前,文而旦站在倒数第二排,旁边竟是吏部侍郎正三品。他一时不敢乱看,规矩站着垂头。

    龙椅上的宁武帝倒是往太子东宫官员看了看,许多福说的文而旦是谁,后排略是寡瘦的小老头好像是了。

    那确实比朕年岁长,不及朕年轻俊美。

    早朝开始了,上一次早朝先是言官参些鸡毛蒜皮小事,许多福都有经验,还挺爱听,早朝热身似得,像是参某位大人多纳了个妾,后宅家风问题。

    太-祖立下规矩,几品官能有几位妾,都是有规格的。

    那位大人喊冤,意思之前他是四品,差事办砸了愧对圣上,被贬官,但是妾室已经纳了好几年,还生了子,总不能送出去。

    许多福第一次上早朝听到这个,本来昏昏欲睡的眼顿时瞪得比牛还要大,没想到啊没想到,父皇在早朝还吃瓜。

    宁武帝还要断这种官司。

    后来当日饭桌上,许多福话多跟阿爹说,许小满已经见怪不怪了,叽叽喳喳跟多多说了几个类似的,不过那位大人当场反驳回去:我只是养外室不算纳妾。

    御史台就此吵起来了。

    像是上次那个‘纠纷案子’,宁武帝在朝堂上各打板子和了稀泥,一家三口吃饭饭桌上说:两人之前有过过节,朕罚了杜卿,御史台那是借机生事。

    许多福一句话总结:趁你病要你命,即便要不了你的命也能恶心恶心你。

    确实如此。

    不过圣上还要用杜大人,两人一人一巴掌。

    今天早朝,太子殿下见御史台站出来,心里一个‘来了来了’,吃瓜开胃菜来了!然后就听到言官参周大人和林首辅有结党营私之嫌。

    许多福:???

    我去,周全的爹!

    许多福也不敢悄咪咪看他爹,他回头动作太明显了,屁股有点坐不住也得稳着听,好在这位言官没有实质性证据,就说林首辅和周如伟两家有结姻亲之好痕迹,还给画饼,预想要是二人结了亲家,未来肯定营私。???不是未来,没发生的事你现在说?

    许多福松了口气,也不急。

    周大人的爹先站出来——周如伟官位不及林首辅高,这种被攀扯的事,尤其言官参的是他,自然是他站出来澄清了。

    总之周如伟先说对方无稽之谈,而后说他母亲信佛,同林首辅母亲能说的上来,并非是给孩子定亲云云,最后说犬子年幼,不急成婚。

    从头到尾,林首辅没站出来说过一句,等事情定了,林首辅跪地道:“老臣一心为大盛,从未有结党营私之举,请圣上明鉴。”

    宁武帝道:“林爱卿快快起,你是三朝老臣了,朕自然信得过你。”

    小内侍亲自扶了林首辅起身。

    至于旁边跪着的周如伟,宁武帝只让起,小内侍并未扶。

    许多福注意到朝堂氛围的变化,以及他父皇偏心举动,倒也没说什么,这个环节就结束了,之后上了些政事,开始说政务。许多福却还在想周全婚事这事。

    莫不是他说漏嘴才害的周大人被参?

    父皇不想周全早日订婚,可以私下说的,为什么搬到朝堂之上?还有周大人忠心耿耿的,父皇要敲打周大人吗?

    他心里一通猜想也想不明白。

    直到又说起黔中那边夷族、戎族来犯,王佐听闻,怒气腾腾,恨不得披甲上马杀的蕞尔两族屁滚尿流滚回去,王佐单膝跪地,言辞意切,为大盛尽忠,请圣上放他归去。

    朝中众臣有人站着未发一言,武将这边倒是有些意动,几位站出来支持王佐的,也有请命愿意前往。

    宁武帝脸色未变看向朝堂。

    氛围一下子降到冰点。

    许多福坐着,就听脑袋上方他父皇声音平平说:“赵二喜,让王佐看看,这就是王家驻守边关带的兵。”

    那封加急送来的迷信送到了王佐手里。

    其实朝臣都知道了,听闻王佐将军的弟弟王勉将军带兵反击回去,结果连败,都是小战……但是之前圣意猜不出,现如今发难。

    “圣上,臣有罪。”王佐双膝跪地,一头磕地。

    宁武帝:“你是有罪,王家更是有罪。”

    他父皇声音并未震怒大声,但是许多福觉得更可怕,底下朝臣哗啦啦立即跪地,许多福想了下站起来立在一侧,表现出‘太子跟着一起惶恐’模样。

    “传朕命令,王勉屡战屡败,有辱大盛威名,罢去大将军头衔……”

    众臣跪地战战兢兢听闻一系列变更。

    黔中那边不仅王勉被罢免了官,连带着当地的布政司、军指挥司都有人员调动,留在盛都得金吾将军王佐也被牵连降了品级,圣上令其闭门思过。

    “退朝——”

    圣上与太子殿下离去,诸位百官才起,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言刚才的事情,东宫那几个官更是不敢多留,一直到了东宫地界才松了口气。

    文而旦:“这便是早朝啊。”

    “吓死了。”何通和文大人也能聊得来。

    两人官低,都有点‘不思进取’那味,其实说实在话二人都有自知之明,出身低微背后没靠山,全家就指望二人,当官没什么野心志向,把本分工作做好就行,挣点俸禄,教导下一代成才……

    胥牧屿和温良洳看似不对付,实则二人倒是有点野心的,不过也有些许不同,温良洳是在哪个山头唱什么歌,一心为太子着想,太子当今独子,已经得天独厚没什么大风险,他只需要做的就是替太子在外将名声经营好就行了。

    以前胥牧屿是心在东宫野心在本朝,如今心态一换,跟着温良洳能聊到一起,此人也不是爱面子顽固之人,认清形势后主动给温大人赔不是,还请温大人喝了酒。

    “今日朝堂,温大人怎么看?”胥牧屿先开口。

    “左右跟咱们东宫没什么事。”

    胥牧屿一下明白,主动说:“温大人是怕下官套话不成?其实也不算无关,周如伟周大人儿子、王佐大人儿子,同殿下在一起念书,殿下性情温厚——”

    “不会。”温良洳知道胥牧屿想哪里,摇头断言说:“他们同殿下再交好,是至交好友,朝堂上的事,尤其是圣上定夺的,殿下都不会为此开口,小事还行。”

    胥牧屿便放心了,想:“殿下知道轻重大局很好。”

    “……也不是这样,那两位朋友再好,哪能比得过亲父子关系,再者圣上对周大人也没罚什么,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没什么。”温良洳一针见血,“王家不得了,不过殿下和王少爷过往相交不算亲密。”

    要是刘家犯了事,他得着急,就像胥牧屿说的,殿下肯定会为刘戗奔走求情,王元孙——殿下和对方还没有特别好。

    温良洳又想了下朝上发生的事,神色疑虑,胥牧屿见状,说:“温大人,是不是也看出来了,林首辅……”

    “有点怪。”温良洳瞥了眼胥牧屿,这人半个月前向他示好,倒也不笨,做官的有野心志向没什么问题,整个东宫,其他官聊不到政务上,他们二人还有些见解相似。

    像是今日林首辅这事。

    “本事小事,圣上是想敲打林首辅吧?”胥牧屿直言。

    温良洳:“我也这么猜的。”

    两家结姻亲,林首辅位高权重,周如伟门第单薄,即便周大人再得圣上器重,林首辅是上峰一品大员,有意向下结交,看重了周大人的儿子,给他孙女定亲,周如伟如何推拒?

    怕是周如伟也心动了,毕竟那可是三朝元老的林家。

    今日朝堂这事,看似言官无理取闹,实则是两个都敲了敲。

    二人作为东宫的官,捋了捋头绪,想着回来跟太子再说一下。许多福上完早朝直奔崇明大殿,今天早朝结束的早,他去崇明大殿上学,早读刚过。

    许多福:……

    难怪不改早朝时间,忙碌了一早上,太子殿下还得上早课。

    班里同学不知道早朝发生了什么,嘻嘻哈哈的聊天玩耍,对了,崇明大殿前排靠墙多了个展示柜,前两日送来的,那个展示柜装着琉璃玻璃,款式样子比许多福比划的还要精致上心。

    许多福记得他跟王伴伴说不用玻璃了,现在想是内务所上的心。

    有竞争有了危机感。

    那些琉璃不知道怎么搞来的,反正时间很快做的很漂亮。

    “殿下,吃点早饭。”王圆圆来送早饭了。

    许多福一个‘谢天谢地’感动模样,“有什么?我都饿了。”

    “带了肉粥。”

    “好好好,我觉得好干巴。”

    严怀津看过去,许多福边吃边解释:“我今日上早朝去了,早上啃的饼,噎死我了。”

    “许多福,你别说不好的字,避着口谶。”

    “好好好,你个小道士。”许多福笑着打趣说。

    至于为何这么叫严怀津,许多福才知道的严怀津父亲问道。

    黄瓜酱菜腌好后,许多福就给严津津带过去了,小同桌写了家信,当着许多福面写的,并未避开。

    许多福好奇嘛看了眼,发现小同桌对父母写的家书寥寥几笔,很书面简单,倒是给二姐写了许多,关心了二姐身体、肚里的孩子,还说殿下说酱菜偶尔下粥不宜吃太多……很多琐碎关心。

    他知道小同桌一直跟着严太傅生活,小同桌说起来都是叔父、婶母,对亲生父母很少提过,那会一问,才知道小同桌父母,尤其是父亲极为不负责。

    就不是个好爹!

    年轻时因家里媒妁之言结婚娶妻,而后浪荡漂泊周游四海,几年一回来,严家是愧对大儿媳,对大儿媳诸多补偿,不拘着大儿媳自由,还说解了婚姻,不过大儿媳没答应。

    一直到严父年近半百才回来,许多福单方面觉得是严父年纪大玩不动了。回来后与妻子生了一子,便又走了。

    严父问道,说他命里有一子,便回来了,又说儿子亲情缘淡薄,无后短命之相,省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痛苦,将儿子托给了弟弟弟媳照看云云。

    严母也同意。

    因此严怀津从小就是在叔父婶母照看下长大,他说起大哥、二姐,从不加什么堂哥堂姐,他同叔父婶母亲厚如一家。

    许多福当时听完很是气愤,满脸的脏话,尤其是对严父,这不是害了老婆还害了儿子吗,如此不负责任的男人,就因为算卦生孩子,因为卦象把儿子送给弟弟养,什么人嘛。

    岂料严怀津说:“我父亲算卦很准的。”

    “……是说的这个准不准吗。”许多福气坏了,捏小同桌脸颊,严怀津由着许多福捏,明白许多福是替他难过,便说:“许多福其实我很好的。”

    许多福这个爹宝男听得恨不得哇哇流泪,他觉得小孩子怎么会不想要母爱父爱关怀呢。但严怀津真的觉得自己很好,还跟许多福讲道理,“若是我今日不说,以前你能看出我很……不好。”

    严怀津找了个‘不好’形容那种状态,说完又觉得不合适,严谨说:“我并不是缺少父母关心,过的不太好那样。”

    这倒确实是。小同桌衣服整洁,行为端正有礼貌,小小年纪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仪态良好,一看就是家里好家教,而且最主要不死板墨守成规,也会玩笑、打闹,自谦且有自信,不卑不亢……反正特别好。

    还有最重要一点,小同桌不是非黑即白人云亦云的性格,像是他父亲问道算卦,在许多福看来‘害他至此’,但小同桌说道法也颇有趣味,他小时候还看过一段时间相关的书,他想看看父亲为何对此如此着迷,看完了后,发现确实有意思不过他志向不在此。

    其实那会严太傅快吓死了,提心吊胆的暗中观察——却也没阻止严怀津看这些,就怕严怀津因此移了心性,跟他大哥那般了。万幸万幸。

    严怀津说起来,这封家书已经很热情肉麻了。

    许多福:……这算个什么肉麻啊。

    “我以前很少写过。”严怀津写好后封起来,信和酱菜到时候一起送回去。

    许多福那会有点‘父爱泛滥’,对小同桌诸多关心呵护,还问那你母亲呢。其实他还是觉得严父真的没责任心,害了小同桌,还害了严母,让人家守活寡。

    严怀津便说母亲在家抚琴后来也痴迷问道还炼丹。

    许多福:……

    小同桌确实和普通小孩不同,除了智商,平时行事做派也有些‘仙风鹤骨’,当晚许多福就做了以前那个梦,梦里严怀津身子单薄消瘦,太子衣袍特别宽大,风声猎猎,严怀津坦然赴死。

    吓得许多福醒来,第二天之后就搓小同桌脸,义正言辞说:“你爹算的卦象不准,你才不是短命无后卦象,以后别说这个话了,道家是不是说要避口谶?”

    “不要乱说了。”

    许多福当时对着小同桌俊秀小脸发誓:这辈子,你跟着孤,孤肯定保你平平安安子孙满堂长命百岁……

    可别再说什么晦气话了。

    严怀津心噗通噗通跳,很是郑重又有些羞涩嗯了声,说知道了。

    就说现在,许多福喝了一碗稀粥,腌黄瓜混在其中,三两下解决完,才舒坦了,“你说得对,那就噎发财我了。”

    别说严怀津了,旁边王圆圆先笑呵呵点头对对对就该这么说。

    简单用了两碗粥,王圆圆带着食盒离开了大殿,殿下还要上课。

    上了一早上课,下午是体育课,嘿嘿吼嘿打拳。

    傍晚时许多福到宣政殿去吃饭,因为今天父皇发了火,他还小心翼翼的,让赵伴伴去通传,结果就听到父皇正哈哈大笑,哪里有早上冷脸发怒模样。

    许多福:……

    “不用通传了。”许多福跟赵伴伴说。

    赵二喜好笑,说:“殿下您直接进,圣上没拘着您。”

    “外头是许多福?念叨什么呢,磨磨唧唧的。”里间宁武帝问了。

    许多福:“怪我怪我,我还以为父皇您生气,我就想试探试探。”他说话,一进去先喊阿爹。

    仲珵都无语了,跟小满说:“他那副模样,是在你阿爹跟前告状不成?我早上可没骂他。”

    “多多不是这意思。”许小满替崽说话,只是确实不像多多性格,“你真吓到了?”

    许多福点头,挨着阿爹坐,“有一点点,我父皇生起气来还挺吓人的,当时百官都跪着,我都想跪一个。”

    “也没见你跪。”仲珵吐槽了句,叫赵二喜摆膳,又跟许多福说:“之前我记得和你阿爹说起过王家,你就在一旁听了,该知道的啊。”

    许多福:……

    仲珵一看许多福那副呆瓜相,肯定是忘了,拿着手指点许多福,许多福忙拍马屁,“没有,我记得呢,我就是被父皇如此威猛的龙威吓到了,没反应过来。”

    许小满: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多念了这么多年书,拍马屁功夫还跟他一样,如此的直白像个文盲似得。

    笑死他了。

    仲珵本来气得,一看小满那眼里带笑模样,直接一个气笑了,说:“吃饭吃饭,不吃饭一会就被咱们太子殿下气饱了。”

    “我逗你们开心,亲儿子诶,肯定不会因我一两句话气饱。”许多福跟在俩爹身后很是有恃无恐。

    许小满嗯嗯,“你父皇逗你玩。”

    饭桌上许多福便问了他好奇了一天的事:为什么言官参周如伟,不想周全早早定亲,父皇可以直接私下跟周如伟说的,为什么搬到朝堂之上。

    而且这么参,听上去很滑稽,也亏那位言官大人能说的理直气壮信念感满满——贷款未来周、林结党营私呢。

    仲珵轻描淡写说:“周如伟有些心大了。”

    林首辅三朝元老,做官多年,眼光毒辣,避开多少次风险,如今暮年,想着给家中孩子铺路,盯上了周如伟也是情有可原,但周如伟竟然真生了这么个心思。

    顺坡就下,真想跟林家绑一起了。

    刀子许久不用得磨。

    “也快了。”

    许多福:“?父皇什么快了?”

    仲珵不答,许多福看向阿爹,许小满笑眯眯的将刚剥好的虾放在崽碗里,说:“今年的虾好大,多多快尝尝,特别鲜甜,你爱吃这个。”

    “好谢谢阿爹~”许多福两口吃了,一下忘了问题,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父皇阿爹不想说,总归也不会害他跟他有关,那就无所谓缘由了。

    第二日,王元孙没来崇明大殿,连假都没请。

    第三日才补上了请假条。

    班里终于知道,开始私下讨论朝堂圣上问责王家的事,氛围有些不对,刘戗最为着急担忧,第四日时,刘戗找到了许多福。

    “王元孙被打了。”

    “?”许多福一个茫然而后震惊,“被他爹打的?”

    刘戗点头,面色凝重。许多福心下一个咯噔,刘戗性子他知道,要不是特别严重,刘戗肯定不会求到他跟前,“你过来,仔细说。”

    “我爷爷不让我插手这事,我知道的,但我昨晚有点无聊就翻墙去他家找他,才发现他被关在院子里,背上全是伤,腿都打断了——”

    许多福听了没忍住一串骂:“卧槽,王佐有毛病吧,他在朝堂被骂了回去拿儿子撒气神经病吧。”

    刘戗在旁边点头,大胖小子骂得好。

    “怎么办?要去找圣上吗?”刘戗也忐忑,怕给许多福添麻烦,但是王元孙情况很差,发了好几日烧,昨晚烧糊涂了连他都认不出来,逮着他骂。

    许多福想了下,说:“传孤口谕,王元孙借了孤的作业,孤赶着要,王伴伴劳烦你跑一趟,亲自见到王元孙要回作业,别一来一回演戏了,这一趟就带上御医。”

    “治外科的御医。”又补了句。

    明面上的借口,大家你懂我懂,要是一来一回,王元孙别死了。

    刘戗看许多福,目光关切,“你没事吧?”

    “没事,我父皇才骂过王家,我找王元孙要作业无所谓没什么大牵扯。”要是求父皇那儿才不好,他直接办最好了。

    宣政殿谁进出,那些当官的八百个心眼子肯定能琢磨出一堆的‘阴谋论’。

    许多福看向刘戗,“你也去一趟。”

    “谢谢。”

    “客气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孤,聪明[墨镜]

    第70章

    四天前。

    王元孙不知早朝上发生的事,那一天照旧在外‘鬼混’到晚上,他不喜欢回王家,尤其这几年,他知道父亲想回黔中一直回不去,心里憋着火,时不时冲他发。

    因此在外待到晚上,夜里回去,减少碰到王佐机会。

    可有时候对方就是等着你的。

    那日晚上,王元孙和刘戗打架玩,一身汗,眼底还有几分笑意没藏住,因为很痛快,就见到他父亲一脸铁青站在院子中。

    王元孙眼底那一丝丝笑意立即没了。

    他就知道,今晚少不了一顿打。

    他已经习惯了,想着顶多挨几鞭子无所谓,王佐不敢对他下狠手,明日他还要去崇明大殿,但王元孙万万没想过,今日朝堂变化,激的王佐像是笼中困兽发疯。

    若是四年前在黔中的王佐断不可能成如今地步,保守路子是面上应承附和圣意,背地里还是做他的黔中‘大王’,再被逼到险境绝境时,甚至会起造反念头。

    他在黔中有兵马有地,搜刮囤积粮食、银钱。

    未尝不可一试。

    前提是圣上逼他到绝境。

    他在盛都四年了,一退再退,优柔寡断,到了今日连半点办法都没有,东厂那些阉货,盯府里盯得很紧,之前传信到黔中,有两个信点被东厂端了。

    到如此困境,王佐还管什么小小崇明大殿上学?

    王元孙硬骨头,王佐先是抽了一顿,王元孙一声不吭,半点求饶也没,王佐怒不可遏,火越烧越旺,“你翅膀真是硬了,在盛都四年,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王家养的狗。”

    “我给你一份体面你就是嫡子,不听我的你就和你那贱-种娘一样是被踩在脚下的泥。”

    “还敢看我?”

    “四年了,让你讨好太子,你就是个废物,分不清方向,给刘戗那小子摇尾乞怜,刘家眼刁,你以为看得上你,把你当个玩意。”

    “呸,你算什么东西,算什么。”

    王元孙嘴角烂的,一口血吐出来,眼底恨意和冷意看向发疯的王佐,冷冷笑了声。这声讥讽的冷笑,惹得王佐更为暴怒。

    “你笑什么?”

    “谁让你笑的!”王佐手里鞭子已经鲜血淋漓。

    王元孙勾着唇一角,语气半点恭维也没有,只有讽刺冷意,“父亲,刚才字字句句,你是在说自己吧。”

    “在盛都当狗四年,也没能回去。”

    “你回不去了。”

    王元孙边说边笑,状态疯癫,眼底都是恨意,歇斯底里喊:“王家要完了,王家要完了。”

    “畜生!”王佐暴跳如雷,“我今日要打死你个孽子,你身体流的血跟你娘一样低贱,我王家养你这么多年,养不熟的狗东西,夷族的婊-子……”

    王元孙没反抗,他想过反抗,想过杀了王佐,但是还有他娘在,被打到意识模糊,血糊着双眼,倒在冰冷的地上,王元孙最后想,他这条命还给了王佐。

    死了也好,他也不稀罕王家,不欠王家什么了。

    王元孙晕过去,王佐还没消气,狠狠给了王元孙腿一下,旁边管家心惊胆战,也不敢上前,将军发怒,谁敢近身啊。

    最后王元孙孤零零的倒在血泊之中,有条腿成诡异奇怪的角度。

    直到夜深,王佐消气了,派了管家去管,丢下一句:看看那畜生是死是活,要是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管家才发现少爷腿断了,浑身发烫,但是将军不许请大夫——这么晚了,只能先将送回去,收拾收拾。

    小厮和丫鬟吓了一跳,小厮扑在少爷床边哭的眼睛红肿,第二日花了银钱打点门卫想给少爷请大夫……

    “老爷说,圣上要求闭门思过,府里上下不许外出。”管家嘴上这么说,想到少爷惨状,心里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老爷疯了。

    小厮求爷爷告奶奶想尽了办法,最后花银子托后厨采买换了一支小参给少爷吊着命,只是少爷一直发热,嘴里说胡话。

    直到第三晚,院子里有动静。

    他们院子被锁上了,除了每日送饭没人过来的。

    老爷这是要少爷死。小厮心惊胆战出门,问谁?

    “嘘。我是刘戗,你家少爷睡了没?”刘戗先问。此时还感叹:幸好之前王元孙带他到王府来过几次,虽然王元孙不喜欢他上王家,但他记住了路线。

    不然昭武将军府这么大,他肯定得找错路,要是摸进了王将军院子就不好了。

    此时刘戗心里还几分得意,觉得自己很聪明。

    小厮见来人,跑了几步噗通跪地磕头,双目流泪哀求:“刘少爷,您救救我们少爷吧,求您救救我们少爷。”

    刘戗得意的脸一愣,“王元孙怎么了?人呢?”

    “这边,这边。”小厮如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起来给刘少爷带路。

    刘戗之前还挺羡慕王元孙的,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王将军被罚闭门思过,王元孙就跟着不用上学,这在刘戗看来,其实是一种奖赏。

    他被刘家养的太好了,刘家子嗣单薄,刘戗在肃马关时就是独生子,家中没有阴司,父母恩爱,爷爷护短疼他,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很大。

    哪怕早几年肃马关来了家书,说母亲又有身孕,刘戗只有高兴,并未嫉妒,还说他在盛都陪爷爷,家中父母没人陪,这下好了,父母身边有人了,逮着许多福叨念了许久他没见过面的弟弟妹妹们,还说想回肃马关,要给弟弟妹妹们带盛都得小玩意。

    用他的月银零花钱,放假了硬是不要脸又拐又求王元孙陪他出街溜达,见到了什么就买,小玩具攒了一箱子,宝贝的不得了。

    待到去年,刘戗实在想肃马关,他年纪大,求了爷爷,爷爷还真跟圣上禀告,让他带人回去过年,刘戗带着他的一箱子玩具回去了。

    过年回来了,王元孙身上有些紫青,刘戗大大咧咧跟王元孙比武发现的,王元孙冷脸不在意说过年时练太狠自己弄伤的,刘戗也不疑有他——

    而现在,这一刻,刘戗站在床前,看到床上王元孙惨白的脸,发青发白的唇,还有那条腿……

    许许多多画面,刘戗一下子想明白了。

    王元孙脸上、身上时不时的青紫。

    刘戗握着拳头紧紧的,他没问谁打的,王元孙这等身手,那样倔驴脾气,若是外人陌生人谁敢打王元孙?就是王元孙拼着一条命也得把对方揍死在先。

    “大夫呢?”

    小厮哽咽:“少爷发烧三日,没有大夫。”

    刘戗脑子木的,心先疼,嗓子都是干哑的,呐呐重复了遍:“没有大夫……”以他的脑子想不来,为什么会没有大夫。

    王元孙都快死了,竟然没有大夫。

    他冲到了床边,手都是抖得,不敢碰王元孙,怕一碰,王元孙就死了,“王元孙,王元孙……”

    连着叫了好几遍。

    床上人没有回应。

    刘戗怕极了,怕王元孙死了,伸手一摸,滚烫的厉害,收回手,“冰水,冷水,降温。”他下意识先说,想起什么从怀里摸了摸,摸了个空。

    不由懊恼愧疚万分。

    “我明明平时都带创伤药在身上的,今天竟然没带,我没带。”刘戗看小厮,“你去弄水让他凉快点,他的腿你别碰,有没有木板——”

    “算了,我去找,你别动他,别动他。”

    刘戗重复了好几遍,跟小厮交代,也是跟自己说。

    小厮怕刘少爷惊动了人,回头惹得少爷又挨揍,忐忐忑忑一咬牙还是说了,“刘少爷,您别去惊动老爷,因为少爷和您玩,老爷不喜欢,老爷想少爷捧着太子殿下。”

    “我知道了,我一会回来。”刘戗急忙道,走了一步又折返回来,弯腰凑近了王元孙,“你别死,你等我回来。”

    其实小厮说的那些话,刘戗刚开始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回府找东西、怎么救王元孙,他远路返回爬墙翻下去,夜色中骑马一路狂奔,好像才反应过来,小厮说的话什么意思。

    因为他,王元孙才挨了打吗?

    刘戗想。

    而后又愤愤想:“我也没打王元孙,王将军打的。”一顿,又有些难过,“原来他也是想和我玩的,并不是我一头热纠缠王元孙,我就知道……”

    明明是高兴的事情,但此时刘戗心里沉沉闷闷的,脸上还冷冰冰,到了府中下马,往家里去,遇到了明叔,明叔说:“小戗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我没哭。”刘戗否认,“明叔我赶着有急事,先不跟你说了,你遇到我的事别跟爷爷说。”

    匆匆忙忙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刘戗回到屋里,摸黑也没叫点灯,准确无误的拉抽屉找出了金创药、保命丸,还有木板,他有去找木板纱带,因为习武经常受伤,这些东西他院子里都有。

    王元孙还发热了。

    发热的药他没有。刘戗又去找明叔,焦急万分,“明叔,我要发热的药,你给我,别跟我爷爷说,也别说我要。”

    刘明头一次见少爷这般焦急又担忧恐惧,很想问一问,但刘戗急的团团转,刘明只好先给药包,一边说怎么煮服,“府里的药都糙的紧,关键时候方便用的,还是要找大夫看看。”一边见少爷打开包袱,里头装的瓶瓶罐罐木板,将那两包药放了进去,快速将包袱打好,背在身上,刘戗二话没说就走了。

    刘戗走的后门。

    刘明不放心跟在后头,但少爷速度极快,他没来及跟上,只看到少爷骑马去的方向,好像是王家,少爷和王少爷交好,大晚上的又是这些东西……

    回到正院,刘明遇到了老将军,犹豫再三倒也没说刚才遇到刘戗的事,刘老将军眼底像是什么都知晓,说:“去睡吧,别管他了。”

    他跟孙儿说过,王家的事别插手,只是小辈交朋友——小戗和王家小子玩的好,他都知道,管不了的。罢了。

    刘戗二度翻墙,速度很快,身手灵敏,只是落地时身上瓶瓶罐罐碰撞声大了些,幸好王家护卫不勤,不像他府上,时时都有巡逻的。

    万幸。

    刘戗气都没敢松,直奔王元孙院子。小厮解开少爷衣服,给少爷擦洗过,但还是很烫,也没系上里衣,就敞开着冷一些。

    一见刘少爷来了,小厮像是有了主心骨。

    “刘少爷,我们少爷还是很热。”

    刘戗将包袱打开,“这个药治发热的,你去煎药,药丢进去,煎半柱香就行了。”

    “剩下的我来。”

    刘戗说完,小厮捧着药要走,但刘戗看到王元孙皮肉没一处好的,以及那条腿——他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叫住了小厮,“你把药让其他人煎,你帮我按着他,我给他把腿固定一下。”

    肃马关军营里,时不时有将士兵卒骨折断腿,刘戗见多了,知道怎么处理,但是王元孙不一样,王元孙这条腿太——太奇怪了。

    “我们少爷被送回来后,腿就这样,我不敢动……”小厮说着说着又哭起来,还想骂:“那些狗-杂-种送我们少爷回来定是故意的,故意这么折腾,少爷疼醒了又晕了过去。”

    晕倒了又疼醒了又晕了过去。刘戗在心里说了一遍,顿时双目泛红泪如雨下,吸了吸鼻子,他也不敢动,但他不敢让王元孙腿就胡乱这么歪着,先松松固定了,明日、明日一定要找大夫。

    “王元孙,我给你固定下,你要是活了,你要是活了腿瘸了,都怪我……”刘戗流着眼泪胡言乱语,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你可千万别死,我还说要带你去看我妹妹,我妹妹很好玩的。”

    这一晚,刘戗给王元孙固定了腿,给伤口胸前背后上了金创药,给王元孙喂退热药汤,一遍遍的掰开了嘴灌着,撒了许多,王元孙喝不进去,刘戗念叨:“你浪费了好多,快喝,喝了就好了……”

    “你别死。”

    “好吵。”王元孙一身病体像是从阴曹地府爬回来的一样,烧的双目泛红充血,声音嘶哑难听,“刘戗你给谁哭坟呢。”

    刘戗被骂,反倒高兴了,裂开嘴笑的很开心,“没哭坟,你说话真难听。”

    “滚。”

    “我不滚,你喝了药我要走,天亮了,我去进宫求殿下。”刘戗没喊许多福名字,没叫大胖小子。

    王元孙烧的糊涂但心里明白过来。

    刘戗为了他,求朋友,朋友就不是朋友,是身份高高在上的殿下。

    这种事,他见的多,做的也多,过去他为了母亲,为了向上爬,求过王佐、嫡母、祖母……如今头一次有人为了他求人,求朋友。

    王元孙一时心胸翻滚,什么似是压不住,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来,刘戗吓死了,抱着王元孙怕王元孙死了。

    “别求……”王元孙晕过去时紧紧攥着刘戗衣袖,满口鲜血如此说道。

    别求。

    刘戗心里难受至极,从小到大从未有像今晚这般思绪,五脏六腑痛的烧的酸的,他分辨不出这些是什么,只有一个念头:王元孙不能死。

    哪怕跪着求许多福都行。

    但他不想跪,并不是跪不下去,而是许多福是他的至交好友,真心朋友,他若是一跪,不能帮的话让许多福也为难,圣上才批过王家,不然求爷爷,他可以跪爷爷。

    刘戗想了许多,结果到了崇明大殿如此一说,许多福就答应了,还骂了王佐,刘戗是个孝顺善良的,第一次觉得骂得对。

    王佐怎么配当王元孙的父亲。

    不愧是许多福,他的朋友,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刘戗眼睛泛红,跟许多福道谢,想说什么,但怕哭出来,太丢脸了。他风风火火跟着王公公去太医院,恨不得背着王公公出宫。

    过去这些年,王圆圆身手是松懈了些但底子在的,结果这日刘少爷火急火燎催命催他,搞得王圆圆真的有些力不从心的喘,心想回头去东厂再练段时间?

    那殿下谁照看伺候?东宫要是有人眼皮子松了谁盯?

    因为王公公很快打消了去东厂‘进修’念头,心里感叹:刘戗这小子十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不跟着比。

    “刘少爷,站咱家后头,一会别说话。”王圆圆从马背下来说。

    马车里的御医被颠的七荤八素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车一停,里头还干呕了几声,御医是一身凌乱,狼狈下车,旁边小药童也没见好到哪里去。

    这哪是救人,差点自己命搭进去。

    王圆圆当了东宫大总管平平淡淡面团脾气好几年了——表面如此,此时再度摆起架子轻车熟路游刃有余,小太监砸门,王府门紧闭,应了圣上话闭门思过。

    好个闭门思过。

    “砸。”王大公公站在王府门前,捏着嗓子趾高气昂。

    很快里面响起声来,粗声粗气不耐烦:“不管是谁,圣上有令,我们老爷闭门思过一概不见客。”

    “王将军好的气派,现如今连东宫都不放在眼底了。”王圆圆尖着嗓子,“好,咱家这就回宫,东宫庙小,王大将军瞧不上,竟是门都不开。”

    门咯吱开了。

    王圆圆直接进,有人拦着,也不敢强硬拦,是跑在公公身前,作揖见礼陪笑说:“公公您先稍等片刻,容小的去通传一二。”

    “咱家也不为难一个下人,告诉王将军,殿下要见王元孙。”

    总管闻言笑容一僵,对上公公双眼,王圆圆笑着低头看过去,说着场面话:“王少爷借了殿下的作业,他人如今在府上闭门思过也不去大殿学习,我们殿下素来勤学,派咱家来见见王少爷,问一句少爷作业看完了没。”

    “您稍等,小的通传。”总管一看公公背后还站着个人高马大的刘家少爷,心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只是心想自家少爷四日前的模样,要是让王公公瞧见了,闲言碎语传出去,对王家名声有碍——

    他做不了主,忙去通传,原话一说。

    王佐当日抽王元孙时是真的没理智气疯了,他儿子众多,死一个妾室生的也无所谓,并没有放在心上,而现在听到东宫这番话,理智回笼有些慌乱。

    第一个念头不能让见。

    “王将军还想呢?您有时间想,我们殿下功课繁忙,还得着咱家回话呢。”王圆圆竟是闯到了正院。

    管家一看,原本只是东宫公公和几个人,此时王公公身后竟然还有一队伍带刀金吾卫,他看向老爷。

    王佐脸色僵硬,被个阉货打到了脸上。

    “小儿前几日有些风寒不宜见客。”王佐还是不想让见,王元孙是他的种,王家养了这么多年,他要打要杀天经地义。

    王圆圆脸上笑没了,“咱家奉太子之命来,王将军,今日咱家必是要见王元孙的。”

    “小儿病重在床,实在是不易见客。”

    “巧了,咱家带了御医来。”王圆圆声也冷了。

    王佐立即明白,他打王元孙的事东宫知道了,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王佐心里一股火气,他在朝堂忍了圣上,被关在盛都四年,如今东宫一个太监,也敢在他府上耀武扬威。

    若是在黔中,这样的阉货,他直接扒皮充草也无人敢说。

    什么太子。

    “咱家只认太子命令,王将军要是还推三阻四,那就别怪咱家不客气硬来了。”

    “你敢——”王佐厉声,喊人。

    只是更快的是王圆圆身后站着的金吾卫,直接抽刀气势高涨。

    御医坐车颠了一路头昏脑涨的,还没分清哪跟哪什么情况,就看此时剑拔弩张,太子殿下脾气一惯好,东宫王总管见谁都客气,今个竟然动起刀来,定是这王将军有问题。

    给你儿子看病,遮遮掩掩的,浪费殿下好心。御医心想。

    王府护卫也围上来。

    王圆圆丝毫不怕,一脸恨不得王佐真动了他,尖细声带着兴奋说:“王将军也姓王啊,莫不是八百年前咱们还是本家。”

    这话恶心的王佐脸色更难看。

    “咱家本来好声同王将军说话的,王将军却动刀动枪,今日打起来倒也利落,左右殿下要见的人,今日必定见到,至于王将军你,带罪之身对着殿下动刀,后果你自己掂量。”

    王佐脸涨青,变了又变,将今日屈辱全都忍了下来,若是待他回到黔中,必将百倍奉还——此时王佐心里有了‘反’的念头。

    “王总管说笑了。”王佐抬手,让护卫退下,“你给东宫总管带路。”

    管家小心应是。

    王圆圆事办成了,刚那副冷脸一下子笑了起来,和和气气的恶心王将军,“这便是了,到底都是姓王,王将军没难为本公公就好。”

    刘戗已经等不及,按捺住腿,再等等。

    王圆圆见王佐脸色臭的要吐了,心里更高兴,唉外头说的也没错,他们当太监的都是变态。

    “走罢。”

    刘戗闻言,立即拽着御医的手,他知道路了,跑的比王府管家还快,亏林御医一把年纪了,跟风筝似得被刘戗拽在身后跑,总算是到了。

    小院门口,许凌官竟在。

    刘戗有些诧异,不懂许凌官怎么先一步到了,许凌官说:“王公公怕王佐先一步下手为强,我趁着混乱先过来守着,总要防一手。”

    这也是东厂办事经验。

    别万事俱备临门一脚,人死了。

    林御医听得心里茫然,想,王家少爷再怎么病重,或是挨了老子的打,虎毒不食子,王将军难不成禽兽不如了,连儿子性命都要害,真是多虑。

    等到了房间。

    林御医脸色铁青,“怎么耽误至此!”

    总算是知道为何马车一路飞奔而至,这样大动干戈,那王将军真真禽兽不如。

    林御医把脉检查外伤,王少爷五脏六腑竟然都损伤郁结于心怒气攻心,外伤尤其是那条腿,林御医气得不成,又怜惜,怎么会如此,“硬生生被打断的,搬动的时候还二次伤害……”

    刘戗心急如焚,“他的腿还能保住吗?保不住也没什么,人活着,不不不还是要保住,他那么要强,要是腿瘸了,肯定也不活了。”

    “耽误久了,得再受一遍疼,好在他年轻。”

    刘戗替王元孙说了,“疼行。”

    “你来,抱着他固定他身体。”林御医知道刘戗手劲大,刚拽着他跑,他的胳膊都能脱臼。

    刘戗便坐在床边,抱着王元孙肩头。

    林御医叫了小药童,说了药方要去煎药,又打开了医箱,取了针灸出来……

    即便是见过刀山火海的王圆圆此时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难怪刘少爷找到了殿下,其实要是殿下知道这番情况,即便是和王元孙关系平平,也会出手的。

    这也太可怜了。

    许凌官自小没父亲,幼时也多有幻想,不过被卖到戏班后就断绝了念头,此时见王少爷如此,还不如没父亲,眼眶也红了些。

    ……

    一直到傍晚,王圆圆才回到宫,跟殿下禀报情况,只是王元孙伤势过重,几乎是鬼门关捡了条命,他怕吓着殿下了。

    “王伴伴你直说吧。”许多福也操了一整日的心,“刘戗那性子,若不是王元孙真的惨活不下去了,但凡有别的可能都不会找到我跟前。”

    王圆圆便如实说了,“……王少爷的腿最严重,耽误了四日,伤口看着不流血了,但骨头岔开,林御医说得重新接上,即便是封了脉络,等接骨时,王少爷硬生生被疼醒了……”

    许多福饭都吃不下去了。

    “殿下安心,林御医守在王家,还有许凌官等金吾卫在,想必王佐没那么大胆子。”

    许多福:“王伴伴,这几日你别管我了,每日去一趟王府看看,有你坐镇更稳妥些。”

    “好,伴伴知道,殿下您再用一些。”

    “我没胃口了。”许多福也难受,“王元孙以前脾气差,老说什么自己是条狗,我还说他不想当那就不当。”

    许多福此时反省,他是不是被俩爹娇惯——等等,为什么内耗反省自己了!

    王圆圆本来想安抚殿下的,结果就看殿下本来愁眉不展的脸顿时又怒气腾腾起来,扭脸看他,骂说:“王元孙今日惨状,全都是王佐害的!”

    “王佐这个爹当的真可恶,就不配当爹。”

    王圆圆一见殿下虎虎生威起来,当即是夸:“对对对,王佐就是禽兽不如,对自己儿子下那么重的手,咱们要是去晚了,王元孙得死,还是咱们做了桩好事。”

    “不行,我去紫宸宫找阿爹和父皇说话。”

    许多福站起就走,跟王伴伴说:“我顺便在哪儿吃,伴伴你别操心我胃口了,今日忙了一天,你也早点歇着。”

    “诶,奴才送您过去。”王圆圆脸笑眯眯的。

    还是小殿下好。

    紫宸宫里。

    仲珵一听太子到,就说:“我说了,他指定得来。”

    “……我也没跟你打赌。”许小满才不上当。

    仲珵:“小满你现在哄哄我都不乐意了。”

    大丈夫许小满反省都没反省,凑过去亲了亲媳妇儿脸颊,说:“你说乐不乐意。”

    “乐。”

    太子正好进来。

    许小满招手让多多坐,看多多后头,没见王圆圆,不由声音高了说:“王圆圆,你今个在昭武将军府大发神威了?”

    门口站着王圆圆:……

    硬着头皮进来,就站在门口,恭恭敬敬说:“幸不辱使命,没堕了我们殿下威名。”说到后头语气还有点得意。

    “不错干得好。”许小满表示赞同。

    这一番话,愣是让仲珵忘了之前要说什么。

    王圆圆得了夸赞,规规矩矩给圣上行礼,告退了。

    仲珵见状,难得说:“王圆圆到东宫几年,有眼力见了,办事说话尚可。”

    以前仲珵真的瞧不上王圆圆,死太监没眼力见,天天找机会找小满说他小话,别以为他不知道,要不是看在小满面子上,他早将王圆圆赶走了。

    “父皇阿爹你们吃了没?”

    许小满:“等你呢。”

    摆了晚膳。

    桌上许多福嘚啵了一通,重点说:“既然他把王元孙生了下来,不呵护保护就算了,还要毒害儿子。”

    许小满很赞同,多多他亲自生的,要是有人动多多,他真的是拼命要护着多多的,想到这儿,慈父心肠,也跟着多多骂了一通王佐。

    还跟多多保证,“等我和你父皇去了黔中,很快就会定下来了。”

    干黔中王家,这是早早布的棋,如今到了收棋子的时候了。

    还是一箭双雕的事。

    作者有话说:

    刘戗:呜呜呜大胖小子你是我真心哥们,抱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