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盛宁武年间,一月三次大朝会,逢五上,初五、十五、二十五日。那种文武百官天不亮就到宫门等候上朝,可不是天天都这么干的。

    今日是月末朝会。

    紫宸宫。

    寅时过半,赵二喜便躬身在寝宫室门外叫起了,听到屋里一声动静,赵二喜带着宫婢内侍鱼贯而入,先在最外间点上烛灯,不许太多,怕烛灯晃到了龙床上睡正香九千岁的眼。

    宫婢们端着水盆、巾帕放好,内侍太监跪地伺候圣上穿衣鞋袜。

    不到半柱香时间,宁武帝洗漱过,先着了里衣、中衣、鞋袜,往外间暖阁去,外头上了早膳,很是简简单单两样,肉饼、一碗茶。

    要是把茶换成牛乳,这就是太子殿下上学时最爱吃的早饭。

    因早朝时间太早了,卯时开始——凌晨五点钟,一上时间不定,要是没有大臣争吵,有事说事,顺利的话早上九点结束。

    这就四个小时。

    有的时候不顺了,能吵一早上,拖到正午也不是没有过的。

    因此别说宁武帝上早朝时吃的简单,那碗茶也是润润嗓子,朝臣上早朝时,早饭有的臣子都不敢吃,怕站不住想如厕,这可不行,得憋着,因此干脆就不吃。

    也有臣子会带上参片,扛不住了含一片嚼两口顶住。

    宁武帝用了四个巴掌大的牛肉饼,不同于太子殿下喜欢用油煎的两面酥脆焦黄,吃起来外酥里嫩,肉馅带着一些胡椒、葱花味道,宁武帝更喜欢烤的,肉饼饼皮略刷一层猪油,放进炉子里烤出两边略黄的成色,吃起来肉香和面粉的香气。

    以前宁武帝上早朝是吃肉的,但嫌太腻了,早上才睡醒吃不了几口,大部分是不吃,等早朝结束再用。后来听九千岁学说多多如何聪明,在上学路上吃早饭能多睡会。宁武帝嘴上嗤之以鼻说:他这算哪个聪明?

    九千岁直接让御膳房给宁武帝上了一套太子早饭。

    宁武帝跟着儿子吃了几天,牛肉饼点评油大,腻了些。赵二喜立即记下,跟御膳房交代,御膳房捧着赵大公公直喊爷爷。

    后来就改良太子殿下早饭。

    比如圣上只嫌肉饼太油,但是肉饼的馅料圣上和太子殿下口味一致——之前太子还未册封时,御膳房的老太监就腹语:怎么圣上和九千岁家的小公子还能吃到一起。

    后来立太子,御膳房可得意了,原来父子一脉相承,难怪了。

    御膳房几个掌事老太监一贯的油滑机敏,后来伺候圣上,太子殿下爱吃什么,最近吃什么多了,也会变着法琢磨给圣上做,有时候调味减轻几分,有时候炸的要变煎的,有时候还要一反往常。

    比如圣上不爱吃羊肉,但是有一段时间圣上想吃了。一打听,果然东厂那边做烤羊。

    至于九千岁那边更好伺候了,太子爱吃的,九千岁就没有不爱的,像是亲父子似得——这话也不能乱说。

    殿下生父可是当今。

    话说回来,宁武帝用完了饼,饮了半盏茶润润嗓子,这才起身,内侍宫婢架着龙袍、端着冕,此时上前伺候圣上穿戴朝服。

    明黄色的圆领广袖龙袍,十二章纹团龙衮服,腰间系红蓝玉石镶嵌的腰带,头戴二龙戏珠善翼冠。

    一切穿戴妥,离早朝还有半柱香时间。

    赵二喜传话圣上起驾。

    宁武帝上了轿撵,往左殿宣政殿去,天还是黑的。而太极宫门口,寅时时左掖门朝臣大人们已经列队过了金吾卫搜身检查,手持笏板,浩浩荡荡往宣政殿前列队等候。

    鼓鸣三声,圣上驾到,百官列队整齐,行跪拜大礼迎圣上。

    宁武帝端坐龙椅之上,大内总管赵二喜赵公公喊:众臣早朝,有本启奏。

    之后就是大臣手持笏板上奏折了。

    早朝时间大半,外头天大亮,早朝无事可奏,就在赵大总管喊退朝时,百官列队中间站着的监察院聂文手持笏板上前。

    “启禀圣上,臣有本要奏。”

    宁武帝一看,抬手。内侍上前取了聂大人奏折奉送圣上过目。地上跪着的聂文未起身,道:“臣要奏江南道盐政俞洋与当地氏族东氏勾结……”

    盐政从五品官,还是地方官,官阶不大,但盐政这位置地方官没人敢惹,就是盛都一些品阶高的官对‘盐’一事,能不沾染就不沾染,更别提聂大人现在不仅参了江南道的盐政,竟然还动了当地氏族东氏。

    整个大盛出盐的地方,设盐官有七处,其中江南道、江西道两处最为富饶,整个大盛中原地区百姓吃盐都是靠两地,江南道有三大姓氏,东氏虽然最末端——

    聂文还不算傻全了,没挑硬骨头参。

    但这事还是麻烦了,盐官和东氏,那东氏再说末端,在江南道盘旋百年望族,也不是好惹的……

    百官朝臣垂目,遮盖住神色,各人有各人心里盘算。

    宁武帝看向奏折,神色不明,监察院聂文还跪在地上,他脑袋抵在宣政殿地板上,躬着背脊,将盐政俞洋与东氏勾结罪证一一列出来,齐齐列了十一条罪状。

    “……巡查院柯安冒死传回来的证据,如今下落不明,还请圣上明察。”

    宁武帝未说话,不知在思考什么,聂文就跪着。有人手持笏板上前,禀圣上。意思地方巡查院柯安查此案,现在柯大人还未归,罪证只是聂大人一面之词,不如等柯安回来外加认证,证据齐全了,在料理俞洋。

    此话一说,好几个列队出来附和。

    聂文双目泛红,意思柯安生死未卜,跟着过去的随从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今账本已经送回来了——

    “既是有人送了账本,那人呢?”

    “送到我府上时,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聂文道。

    “那便是了,也不是说不料理,只是等——”

    “等什么?”聂文看过去,据理力争,“冯大人莫不是俞洋一党?替俞洋说话。”

    冯大人被攻讦也不怕,一笑说:“笑话,俞洋从五品地方官,本官与俞洋从未相识,和谈替俞洋说话?”又拱手,忠心耿耿道:“圣上圣明,此事按聂大人说法,怕是牵连甚广,若是冒然决断,怕受累的还是江南道百姓……”

    朝上吵起来了,站聂文的一派寥寥少数。

    季悯站在队伍其中,他和失踪的柯安交好,两人都是寒门出身,柯安家中更贫穷,现在下落不明,他神色犹豫,听着朝中几派辩驳,偷偷抬头观圣上神色,圣上坐在高位,神色晦暗难辨,顿时拿捏不住又低头站着、听着。

    什么几派,其实整个朝堂多是世家保荐的官,他们身居高位,而寒门出身的官员,如他,如柯安、聂文一等,最高的便是周大人了。

    但周大人不算真正寒门。

    水看似浑浊,其实世家保荐官员气定神闲,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连俞洋都想先保下,将罪证推个干净,若是圣上震怒,弃卒保帅,即便是砍了一个俞洋,还会再来王洋、李洋……

    往后拖拖,动动手段,这些人从中谋和,现有的证据会变成伪证,还会反告一个聂文存心构陷俞洋。

    科举出身的官员不是少不少,而是背后无人,太单薄了。

    季悯想了又想,也未站出来。

    最后以宁武帝发怒,言当这里是菜市场了。百官跪地告罪为结尾。不过冯大人一党心里有定数,看来圣上暂且不太想动俞洋,不过这也说不来……

    赵二喜喊了退朝。

    百官退下,各自还要上衙门当差。

    季悯找到了聂文,想扶着聂文。聂大人额头红肿,以头抵地时过于激动嗑撞到的,隐约渗出了血,结果聂大人一甩袖子,硬邦邦道:“下官不必季大人相扶。”

    聂文监察院正五品,柯安是地方巡查院,从五品。

    三寺两院一台与六部齐平,但官员品阶可谓是云泥之差,太平寺主皇家宗族案子,最为清贵;天鹰寺官盛都命案、要案,执法森严;太常寺管盛都寻常案件,比较琐碎。

    两院:监察院、地方巡查院。

    听着高大厉害,监管巡查官员的,结果最为鸡肋,两院一把手也不过正五品。

    跟着对比的就是御史台了,干的活跟监察院差不多,都是监察百官的,自然了,监察院还由巡查院调查出证据,御史台上上折子,平日参些鸡毛蒜皮的活,却能得一身清正名气。

    御史台一把手正三品。

    季悯有时候想:他的好友柯安豁出命去,如今生死未卜,而御史台那几位世家保荐官员,动动嘴皮子,什么危险都没,扶摇直上官位……

    “我只是担心柯安。”季悯道。

    他同柯安一届殿试出身,柯安脾气执拗,曾经几次三番得罪上峰差点遭了大罪,是季悯从中斡旋保全住了,但柯安不知这些,只是觉得好友不似从前志向,变得跟那些官场老油子一样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柯安要追求公正,不惧权势,为民做实事,好友加官进爵想登青云梯,二人越走越远,已经好几年不联系了。

    季悯官拜四品,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整整六年了。

    再往上他害怕,怕登高必跌重,不如就这样,等儿子成才或是科举或是他这些年为官,左右逢迎积攒出些人脉,可保荐儿子为官。若是他跌了,季家就没了,儿子成为罪臣之子,不像世家大族枝叶繁茂根本不惧,圣上想动,有时都要掂量一二,牵一发而动全身。

    聂文只是冷冷看了眼季悯,拱手道:“不劳季大人挂心。”

    周大人出声叫住聂文,原本绝望的聂文眼底有了几分转机,疾步往周大人那儿去了,一通交流,季悯远远看着,心想:以周大人孤臣性子,圣上还未露意思时,也不会插手此事,而且工部和地方盐政差太远管不到。

    叫聂文过去,周大人只是安慰几句。

    果不其然,聂文眼底的希望没一会变落空,有些麻木,拱了拱手与周大人寒暄几句便走了。

    季悯心里堵的厉害,左右衡量,实在是下不定主意。

    宣政殿偏殿。

    宁武帝退朝后,卸了朝服换了常服,小内侍上前奉茶,宁武帝手执奏折,就是聂文送上来的那本,过了许久,才将奏折放在桌上,端着茶饮。

    茶凉了,冬日喝冷茶伤身。

    赵二喜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圣上已经将凉茶饮了个干净。

    “许大人出宫了?”

    赵二喜先回话:“回圣上还未,许大人辰时初醒的,醒来后同小殿下用了早膳,说今日不出宫办差,如今正和小殿下在演武场玩跳绳。”

    宁武帝一听,刚晦暗的神色略略化开一些,说:“昨日许多福回来说的那个跳大绳?”

    “是,奴才听王圆圆说殿下跳的极好。”赵二喜见圣上高兴忙捧了几句,自然忽略过小殿下的姓氏。

    宁武帝爱重九千岁,小殿下私下里姓许,姓仲,那不是都随圣上高兴吗。

    宁武帝丢了奏折在小案桌上,说:“许多福放个屁王圆圆都要夸好。”

    这话可太糙了,不像是出自宁武帝之口,倒像是九千岁惯常会说的词。

    宁武帝却说痛快了,朝上那些满口漂亮话的世家官员把他当傻子糊弄,看来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不见血记不住痛。

    “圣上可要过去?”赵二喜问。

    宁武帝摆摆手,“叫周如伟进来。”

    “喏。”赵二喜退下差人传圣上口谕,同时责罚奉茶太监,“圣上饮茶,你在旁边伺候,能硬生生等茶凉也不换新茶?”

    小内侍还是懂规矩,跪地不敢求饶,认罚。

    刚才殿内氛围森森,圣上动怒,他不敢近身伺候。

    赵二喜没骂小太监,而是去找了奉茶太监管事,将这个胆子小的先调到后头,别在殿前伺候了。管事太监一连的应是,说:“我也是瞧着他稳重,对茶事也有几分天赋,没成想胆子那般小。”

    “胆子太小了,你给他机会,他抓不住用,送到御前也没用,到这儿了……”

    “您说的是,到底不如赵大公公眼神亮,挑人看人准,我这是看走眼了。”

    赵二喜觉得这老东西明着夸他,暗地里讽他呢,毕竟他那徒弟小路子胆子倒是不小,就是有时候太活泛太大了。

    小路子在圣上这儿出不了头,想往小殿下那儿钻营。

    不过也不要紧,东宫有王圆圆坐镇,王圆圆以前看着傻愣,实则许小满身边出来的,能真傻?

    宣政殿圣上传朝臣,面见谁,这些消息好打探些,早朝聂文才上了折子,一些人坐不住,花了银子多方打听,圣上先是传了周如伟,又宣了冯大人……

    一连宣了好几位,问的都是各自衙门政事。

    搞得众人糊涂了。

    “想来圣上也不想动江南道东氏?”、“还不确定再看看,要是能保全了最好,若不是……”、“自然。”

    “还有柯安,不能让人活着回来,回盛都的几条道堵着。”

    “至于聂文——”

    “现在先别动,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那也得敲打敲打,什么该动什么不该的,真将他监察院当一回事了?”

    因为有其他人面圣,出来对了口风,圣上询问各衙门政事,自然也有人问到周大人那儿,周如伟三言两语说了,事关水利开渠的事。

    朝堂又刮了一阵风,至于这风是旋风要人命的还是微微一吹就不得而知了。倒是原本有人想参太子玩乐心太重,因为此事也略了过去。

    许多福昨日和全班同学玩了一天,晚上睡得好,还夸了顺德厉害,竟然模仿的活灵活现,顺德还有一个‘技能’,能看懂唇形。

    因此昨日大殿吵杂,顺德也能读个七七八八将事发几人原话都复述了一遍。顺德是王伴伴从内务所捡回来的小太监。

    可能他昨日夸了顺德,还给顺德赏了钱。

    今日顺才伺候他就特别的讨好——能明显感觉出来。许多福为了宽顺才心,吃早饭的时候特意夸了夸顺才。

    顺才是东厂出身,为人机灵,王伴伴前段时间忙,不见人影就是顺才陪着他上学的,顺才也有特长:心思灵敏、记性也好、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只是年纪还小,他夸顺德,顺才就有点‘上火’。

    等许多福和阿爹用了早饭去演武场玩,一看顺才眼巴巴的想近身伺候,许多福想了下,既没叫顺德也没叫顺才陪。

    许小满看了一早上,揉崽脑袋,“哪个都不要了?”

    “他俩都好,各有各的好,不过我也不想被架着,都夸了顺才了,顺才还可怜巴巴的,叫他跟上,顺德不争不抢的,诶呀我说不来,干脆都不带着。”许多福说着说着语气急眼了。

    只是放许小满耳朵里那就是小孩撒娇。

    他家多多还是心肠柔和,不管是同学还是伺候的内侍,想大家都好好地相处,即便是脾性不合玩不到一起,也断不会纵人欺负人。

    “你回去了,他俩就好了,有王圆圆教着呢。”许小满说。

    确实如九千岁所说,紫宸宫侧宫室,王大总管就在敲打顺才顺德,意思殿下是太子,现在才哪到哪,等搬到东宫,内侍宫婢众多伺候的,即便是他,也不可能说将太子殿下所有上上下下的活全包揽身上,你们各司其职,做好分内的就行,别窝里斗,让他发现用些什么手段——

    俩小太监已经跪地保证了绝不敢。

    许多福和阿爹在演武场玩了一会,跳绳跳的暖洋洋的,回去洗了个澡,阿爹他怕出汗吹风发热,果然等他回去时,顺才和顺德又和好了,顺德安静木讷,顺才机灵,两人之间没别苗头,甚至有些交好氛围。

    这就好。许多福也松了口气。

    他泡澡时就想,昨日听完大殿冲突,发现李泽是绿茶味汤圆,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快的,但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情,他当许多福没做太子时,最初李昂也因为父亲升职的事处处捧着他。

    他现在是太子,全班其实都看他脸色行事,他就算和李泽当不了真情实感的好朋友,也不能给李泽甩脸子冷着李泽,上行下效,别到时候成了冷暴力孤立李泽了。

    就当同学相处得了。

    日久见人心,以后或许会好,或许还是君子之交,谁知道呢。

    许多福在浴桶里感悟完,不由赞叹自己就是比这些小学生头要成熟稳重,不愧是心智十八的准男大!

    很厉害。

    然后厉害的殿下顶着小学生头的身材,泡的浑身上下白里透红,脸蛋红扑扑的出来擦干净烘干,穿戴好,和阿爹去宣政殿找皇帝爹吃饭。

    父子俩一进去,许多福高高兴兴的如常,没察觉到什么,许小满坐下喝茶,看了眼奉茶太监,脸有些生,像是新来的,因他多看了几眼。

    仲珵说:“怎么了?”

    “你这儿换人了?”许小满说完看仲珵,“心情不好喝了冷茶?”

    仲珵才恍然,想来是赵二喜把人调出去了,他都记不得身边伺候的太监长什么样子,小满却一清二楚,不由心情大好,去握小满的手,诉忠心说:“朕眼里只有你。”

    土味情话把旁边许多福听得差点一口茶呛出来。

    耸着肩憋笑的许多福把脸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

    宁武帝目光如炬盯着太子殿下头顶,威胁:“许多福你敢笑出一声,看朕怎么罚你。”

    许多福:……

    不关我的事啊!是皇帝爹的情话太土了,而且我阿爹说鸡你答鸭,都老夫老夫了,阿爹才不会拈酸吃醋这个,阿爹是担心你身体!

    仲珵自然明白,不过是借机调-情,外加上不想小满担心他吃冷茶这事,想把话题岔开,结果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胖累赘。

    许多福最后抱着茶碗先撤,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赵二喜连忙迎着殿下去外间。

    许多福一到外间又是咳嗽,被呛到的,又是咳中带笑。

    暖阁宁武帝听见了,道了声:该!

    九千岁:……

    “到底怎么了?你今个起得早,进冬了天寒,你以前落下病根胃不好,还吃冷茶。”许小满蹙着眉问。

    仲珵也没拿许多福打岔,三言两语把早朝聂文的事说了,将奏折递过去,许小满接过看了一眼,突然抬起头,“盐政。”

    “嗯,许多福之前说的,明年六月。”仲珵早上从朝堂下来黑脸,其实朝中官员好梳理,即便是现在有些人动不得,但迟早料理干净。

    仲珵动怒的是:许多福先前提的对上了。

    倒不是不信儿子说的话本子故事,要不然仲珵也不会派人提前查,只是有些东西浮出水面,一想到许小满真的曾经或许上一辈子或许怎么说——被害死。

    仲珵心里的戾气就压不住了。

    难怪奉茶内侍不敢近前。

    许小满反握仲珵的手紧了几分,说:“我还在,淮闵不是过去了,我的人还没回来。”他把话引到正事上,想到什么,“柯安不会跟两路都撞上了吧?”

    “很有可能。”仲珵感受着掌心温度,总算是找回了理智,说:“要是按照多福说的,这事是由柯安的死引出来的案子,你知我想动世家,其他官员不敢动江南道,你肯定会前往。”

    小满胆子大又想替他解忧,可能也没想到那些人胆子大的敢向东厂督主下死手。

    “柯安现在下落不明。”许小满听仲珵语气越来越压着火,语气很自然的将话题往好方面引,“柯安去查,我的人肯定会分出眼线盯着柯安,柯安死不了。”

    许小满很自信。

    东厂的人,他说实话都挺讨厌当官的,柯安查盐政,他的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官官相护同流合污的来了,肯定会死盯着柯安的。

    “仲珵,江南道盐政的事——”

    “你不许去。”仲珵沉着脸打断。

    许小满一笑,“我贪生怕死不去。”他故意逗仲珵,别黑脸了。

    仲珵知道小满并非贪生怕死,要真是怕死,当初跑了不该回来的,只是拿这个安他的心,是他‘贪生怕死’,怕小满出事。

    “周如伟愿意前往,不过他太刚易折,再者他还有别的用处,柯安送的证据不足,等你我的人回来,证据是有,不过不急,等盛都、地方的那些鱼都跳出来,这次全给过一遍。”仲珵越说杀意越明显。

    许小满听仲珵心里有数,不多说,政见上他不如仲珵多谋,便全心全意信仲珵,此时站起来抱着仲珵,跟摸多多似得,顺着仲珵的背脊拍了拍。

    仲珵一下子笑了,“把我当许多福哄呢。”

    “哄你呢。”许小满笑说。

    两人一对视,皆笑了起来,仲珵眼底一点晦暗都没了,去牵小满的手,下软榻穿鞋,说:“这个时候了,许多福在外间竟然不喊饿?”

    “对哦,多多和我跳了一早上绳,来的路上还嚷嚷今日要吃两碗饭。”许小满提起崽就眉眼笑意。

    仲珵:“我早上只吃了四个饼一肚子火,你一说,我也饿了。”

    许多福在外间听到皇帝爹‘只吃了四个饼’,很是震惊,看来他的食量还是太小了,但是吃四个饼,他是万万吃不下的。

    仲珵和许小满出来,一看许多福的眼神——

    他的好大儿眼神老往他的肚子上瞥。

    仲珵一见,就知道许多福肚子里没有好话,但他还是想问:“你老盯着朕的肚子做什么?”

    许多福:……不敢说,又忍不住。

    于是许多福绕到阿爹身边,说:“父皇,我刚听你说早上吃四个饼,您日理万机一坐就是一早上,吃得太多,小心肚子肿胖。”

    他真的是好心且孝子,因为他阿爹其实有点颜控的。

    小说里都写了,两人对彼此身体欲望很大,没事就开车,就因为两人在这方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家父皇要是中年发福,可真是太糟了。

    仲珵:……

    许小满没忍住笑出了声,仲珵扭头看小满,很是震惊。许小满忙替仲珵辩白,说:“你父皇腰间都是你说的肌肉,没有肿胖。”

    “除了早朝,朕每日早起练剑半个时辰,用你操心,太子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肚子吧,摸摸、摸摸。”宁武帝拿下巴轻蔑看儿子,后头那四个字‘摸摸’显然有些急眼了。

    许多福摸摸自己肚子,肉呼呼的,不由悲从中来汪汪大叫:“那孤今日还是吃一碗饭吧。”

    许小满才知道,原来仲珵每日早起练剑打拳,长年累月如此锻炼原来是为了保持身材……他看了看仲珵,眼底都是遮掩不住的爱意,倒是忘了哄儿子‘一碗饭不够吃’。

    不过等御膳摆上。

    许多福饿了一早上,一吃起来就撒欢,根本忘了前头才说过要保持身材吃一碗,直接干了两碗饭两碗汤,菜也吃的七七八八,心满意足的摸摸——

    等等,吃多了,肚子好圆。

    许多福:……也不是很后悔。

    吃饱了才能长大个子,他给自己的腿可是画了‘大长腿’的饼的。

    太子殿下满口道理,宁武帝嗤之一笑,说:“赵二喜,听见了没,一个时辰后叫御膳房再给太子上四道点心,免得饿着了朕的好大儿。”

    许多福:这是他父皇的阳谋!

    因为他家皇帝爹说这个话的时候是盯着他肚子说的。

    可是许多福舍不得下午点心,于是含泪痛快的谢父皇了。

    嘿嘿嘿嘿~开心。

    吃完饭他就回去了,因为还留了抄写作业。阿爹没走,陪着皇帝爹干活,刚才吃饭时,他就注意到了,阿爹给皇帝爹夹了好多菜,气氛都冒粉色泡泡。

    他就不留下当电灯泡了。

    偏殿暖阁里,许小满给仲珵剥松子,仲珵嫌壳子硬伤手,说:“不吃这个。”想到什么,改了口风说:“你像许多福那样剥。”

    许小满:?

    反应过来,“拿牙啃啊?你不嫌口水——”

    “九千岁哪里我没尝过?”仲珵道。

    许小满脸躁红,放下了松子,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宣政殿,他一时有点犹豫——

    “不做,只是抱抱你。”

    宣政殿不比紫宸宫,宣政殿人多眼杂,又有朝臣会来,他心里爱重小满,试问历朝历代,哪位皇后会青天白日和皇上在殿内厮混。

    他知小满心疼怜惜爱他,肯定会同意,但仲珵不愿意轻薄小满。

    现在不是巫州那会,漫山遍野到处都可……那会他年轻,心里不知情爱,要的过分多了,后知后觉明白,他这般待小满,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心里肯定鄙夷轻视小满,觉得小满是他的娈-童——

    小满比他年长,那个年纪算不上娈-童。

    只是内侍太监没名没分,连个侍妾都算不上,像是随时供他发泄欲-望的工具——

    仲珵想到这儿,心里揪着疼,后悔曾经那般对待小满,此时郑重说:“刚才那般轻薄话,不该说的,向你道歉。”

    现在有现在的好,他们要做一对恩爱夫妻。

    许小满:???

    仲珵怎么突然正经起来。

    他就是想跟仲珵说,多吃点,身体好,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即便仲珵腹部肿胖,他也不嫌的,真的。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我真的是孝顺好大儿!

    第52章

    周如伟周大人当日下值乘坐马车回府。

    周府位置跟内皇城几家宗室府邸不能比,但在一众官员府邸之中,可看出‘简在帝心’。太极宫出来先是俗称的‘内皇城’,坐落的府邸都是有爵位品级的宗室府邸,再之后就是官员府邸。

    越近,越靠着主街道,就能瞧出哪位大人是当朝的‘红人’。

    大盛立有规矩,三品以下官员府邸大门不能冲着正大街。盛都一共就四条正大街,街宽三丈,约十米,街道两边禁止摆摊,若是开铺子门脸,也有规矩,过了‘二环’就行了。

    中心太极宫,一环内皇城,二环就是三品以上官员府邸。

    周府以前不是‘二环’位置的,宁武帝登基以后,周如伟干了几桩漂亮的差事,拿功绩换来的,现在的周府是两年前,圣上赏赐下来的。

    周如伟回到府中,直奔后宅院子,脸色沉沉凝重。周夫人一见,有些忐忑,“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莫怕。”周如伟先安抚妻子,是他脸色差吓到妻子了,交代说:“之后这段日子,谁给咱们府上递帖子相邀一概拒了。”

    “你也别带孩子出去走动了。”

    周夫人没问缘由,一概答应,只是见丈夫神色,几次想宽慰但她妇道人家也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那全儿还要去大殿学习吗?”

    周如伟点头,“跟全儿没甚关系,朝堂上的事情。”又不说了,“我去前头书房睡。”

    说罢,周大人便去了前院书房,坐了一会,心里装了一肚子话,便叫下人准备酒席,请庞夫子来。庞夫子是仲瑞年间科举出身的举子,已经考至举人,按道理可后补当个官。

    可惜种种缘故耽误上了仕途。

    周如伟惜才,花重金请庞夫子来府中给家里几位孩子做夫子。庞夫子说是夫子,有时候也像幕僚,心中将周大人当做恩人也做知己。

    很快书房备上一桌席面,庞夫子也到了。

    周如伟喊其字,二人几杯酒下肚,周如伟脸色更是愁苦,庞夫子便开口询问:“可是朝廷有什么事难住大人了?”

    “今日早朝,监察院聂文参了江南道盐政和东氏一族。”周如伟一说起来,心中左右斟酌,说的慢。

    庞夫子便听,一字未插话。

    “……咱们都是科举出身,你该知道其中艰难。好在今上和前头不同,很重视咱们科举出身的官员——”

    可惜孤掌难鸣。

    那些世家保荐官抱的太紧太密了。

    他们世代至交,各种姻亲嫁娶,利益捆绑早已密不可分。

    庞夫子不接话,而是问:“圣上重用大人,可是此次事件让大人去查明,这可是浑水,大人三思。”

    “我是圣上臣子,圣上若是愿意用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周如伟走孤臣这条路早就做好了一条命交给圣上,此时说:“今日圣上宣我,我也以为是此事,不过圣上问我:周大人见解谁可前往。”

    周如伟当时以为是圣上试探他可愿意去江南道,当然是跪地请命愿意前往,后发现圣上并非此意,“我想了下,说了几位。”

    庞夫子一听,这几位大人都是同周大人一般,秉性正直刚正不阿,或是科举出身,或是世家但早已没落,出身原籍与江南道南辕北辙,没什么牵扯。

    “如此也好。”

    周如伟摇摇头,“我答完,圣上神色不甚满意,我猜不到这次圣心,到底要我管不管……”

    “若是圣上未给周大人圣意,大人自是看不来了。”庞夫子道。

    周如伟还是摇头,“要是圣上从头到尾都不想我参与其中,不会今日宣我去宣政殿的。”

    庞夫子一愣,倒也是。

    那当今是何意?

    周如伟是纯臣孤臣,自然是要琢磨圣意。

    庞夫子教书可,但没做过官,不知官场之道。周如伟找庞夫子来喝酒说话,其实也不是要庞夫子猜中圣心,只是一人憋在心里琢磨苦短,不如说出来,兴许就有些眉目。

    见庞夫子也拧眉思索,周如伟便举着酒杯继续喝,他明日还要上衙门,好在不用上朝,不像今日起的那般早,不过周如伟也不敢大醉,酒意上头时,便谢客了。

    仆从伺候洗漱,周如伟拿着热巾帕盖在脸上,几分沉闷烫意让他头脑清醒,还在思索今日圣上一字一句……

    要乱,还是要挑着大乱。

    今日回府,他是谨慎跟夫人说最近谢客不走动,此时才想明白,圣上不是不动江南道,怕是要大动,他不去,他提议的官员秉性同他差不多,圣上不想用这些,怕是要另辟蹊径。

    周如伟半猜半解,借着酒意睡着了。

    另一头,季府。

    季悯到了府上,心中装着事情,他心里已经下了决断不蹚浑水,可拧皱的眉头还是出卖了他的为难纠结。

    朝堂上的事,小孩子们都不知。

    季淮恩关心问了句父亲安好?被季悯打发了去,季淮恩便回自己院子,作业写完,叫了小厮拿麻绳来跳绳,他明日背着麻绳去大殿,跟刘戗比一比。

    第二日大早。

    太子殿下顶着一头炸毛坐在床上,伸懒腰,含糊不清说:“放两天假可太爽了,我都不想去上课了。”

    “小殿下可不敢说出来,万一圣上听见了。”王圆圆说到一半觉得自己好像给圣上上眼药——他可不是故意的,他真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许多福一听,忙捂着嘴,“我父皇呢?”

    “圣上刚从演武场回来。”王圆圆答。

    许多福才松了口气,他可不敢再叨念刚才‘两天假太爽不想上课’这种话,因为他皇帝爹真的干得出来给他缩减假期。

    两天假太子不想上学,那不如改为一天。

    许多福在心里都能想来皇帝爹怎么说的画面。

    立刻原地精神,不磨蹭,不赖床了,“快快快,给我洗漱,我爱上学,我不困了。”

    王圆圆:……还有这个作用啊。

    追星逐月将暖过的衣服捧上来,伺候殿下穿衣打扮。

    许多福穿了一半,突然想到个事,“王伴伴,东宫那边是不是有个荒废的勤学所?”

    “是,离东宫不远,以前是皇子们学习的地方。”

    这不是当今圣上就殿下一个儿子,崇明大殿可比勤学所大许多许多。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许多福穿完了外衣,端坐着等梳头,一边说:“现在我在崇明大殿,那边空了,要是修缮东宫不如把那儿也修一修,宫里我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宫婢,要是懂一些文墨会识字就更好了。”

    追星逐月两人本来一个伺候殿下梳头,一个准备佩饰,此时听闻都有些发愣,她们要也去学习吗?

    “我不是有个内库么,以后自己人管库房,记录东西,还有以后写帖子这些——哦这个有专门的官干。”许多福说到这儿,也没断了刚才的念头,说:“技多了不压身,学字识字总是好的。”

    东宫润色文章写帖子的官,那人家干的也是正经帖子文章,像是太子设宴邀请官员、子弟,给太子润色奏折之类的。

    自己身边通文墨的宫婢内侍能做的也不一样。

    其实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许多福是觉得顺才顺德两人之前为他夸赞谁‘争风吃醋’都是因为太闲了,而两人才十一二岁,让干活吧,活太重了磋磨人,不如都去读书。

    也不需要他们考科举,就识字,会简单的读写可以了。

    这事王圆圆听了不能做决定,“殿下,此事重大,还未有内侍宫婢读书前例。”

    “那我今日写个折子奏请父皇。”许多福自从上次写祝寿文章,许愿成功后,对给他皇帝爹写许愿折子已经是熟练工了。

    穿戴完毕,许多福又高高兴兴由顺才拎着小书包,王伴伴拎着早饭食盒,他只需要酷酷的走在中间就行了。

    上学走过去!

    放了两日假,大家都精神抖擞,大部分人都到了,照旧是见了太子行礼,许多福摆手不用多礼,各坐各位置开始用早饭。

    绿茶汤圆还给他送了临东海那边的早饭。

    许多福吃人嘴软,给对方也分享了他的牛肉饼,李泽给他的是糯米做的糕,里面包的是虾米紫菜还有一种脆脆的尝起来像是藕或者笋丁,他不确定,反正是酱油海鲜口,蛮好吃的。

    不过吃多了糯米外皮有点腻。

    “你吃不动了?”严怀津见许多福速度慢下来问。

    许多福点脑袋,小声:“我还想吃肉饼。”又感叹:“你知道吗,我父皇能吃四个肉饼还能吃一肚子火——”呃,这个就不用了,“我就不行了,这个糯米还挺饱肚子的。”

    严怀津知道许多福不爱糟蹋食物,便说:“我吃剩下的,你吃肉饼吧。”

    “……这不好吧,我都咬过了,早知道就提前掰给你。”许多福怪不好意思的。

    严怀津严肃脸:“我不介意。”

    许多福立即把吃剩一半糯米早饭给严津津,嘿嘿笑去吃牛肉饼,他最爱的牛肉饼,吃完一只再喝一杯牛乳正正好。

    他啊呜啃了一大口,开开心心跟小同桌含糊说:“以后我也吃你的。”

    “好。”严怀津啃了一口手里早饭道。

    两人都开心起来。

    李泽在后头看着,太子殿下将吃了一半的食物送给了严怀津,严怀津吃掉,两人看上去关系很好,不由转到后头,想同李昂周全二人套套话,但是问来问去,两人就很闲聊,说东说西,不提太子相关。

    倒是嘴很严。

    李昂见李泽眼底有几分失望当没看到。

    前日含凉殿冲突有些蹊跷,他早早跟仲子铭提醒了,仲子钦再傻也不会犯那样的错误,结果让李泽出风头劝架做好人。

    很不对劲的。李昂决定多留心注意注意李泽。

    刘戗又迟到,不过今日中午时,大家都午睡,刘戗和班里季淮恩竟然背着麻绳到学校,许多福怀疑刘戗书包里根本没有书!

    两人在院子里跳绳比赛,不睡觉的都去瞧热闹了。

    许多福拉着小同桌也看了会,刘戗体力有,但另一位竟然会整‘花活’,自学出空中双摇还会交叉,刘戗空有一身力气,看的眼睛都直了。

    “哇,你好牛啊,季、季——”

    “季淮恩。”季淮恩也不在意刘戗没记住他的名字,他之前也没和刘戗玩过,只是前日殿下教他们玩绳,他喜欢这个,见刘戗也有兴趣,便主动搭话聊两句。

    此时季淮恩:“怎么样兄弟?”

    刘戗一脸羡慕嫉妒坏了,说:“我服了,我认输,不过你也别急,回头咱们再来。”

    “行啊。”季淮恩不怕。

    许多福吃饱晕碳,看到这里就拉着小同桌回去睡觉不看了。

    他幸好提前走的,因为刘戗原地学了会双摇,就想去找许多福,跳绳最先是许多福提议的肯定还知道别的玩法——

    许多福呢?

    许多福跑去睡觉了,勿扰Zzzz~

    刘戗找不到别人就去骚扰王元孙,“你说还会不会有别的玩法?”

    王元孙对跳绳兴趣一般般,坐在回廊栏杆上,说:“你怎么不去问别人?”

    “诶呀,许多福跑去睡觉了,就剩你了。”

    王元孙:“还有周全李昂严怀津李泽——”

    “你在说什么啊?”刘戗一屁股坐过去,挨着王元孙,哥俩好说:“大胖小子和我说得来,其他几人我们是一起玩,不过都是因为许多福,真论投缘能玩到一起的,除了大胖小子就是你了。”

    王元孙沉默了下,脸沉沉的不知想什么,过了会说:“我昨日没睡好,不想玩。”

    “难怪了,你今个没精打采脸黑的,那我去了。”刘戗拿了绳去学季淮恩的双摇跳。

    王元孙是要捧着刘戗,不该拒绝刘戗,但他拒绝了。

    刘戗也没觉得如何,自顾自的玩起来,跳完了还给王元孙看,“看看看看,我现在一口气能跳六个双摇。”

    半丝没有因为王元孙刚才拒绝他而生了什么不快。

    王元孙见刘戗笑的直爽,说了句傻子。

    “诶,小爷跳的这么好,你还说我傻,你才傻。”

    “你傻。”

    “你最傻。”

    “你特别傻。”

    两人反击了一会,王元孙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和刘戗这个大傻子没有什么区别,说:“我是傻。”

    “哈哈哈招架不住了吧,知道你傻也没事,我不介意你是傻子哈哈哈哈哈。”刘戗觉得他打嘴仗赢了,还是很大度的。

    王元孙嗤笑了声,倒也没再说别的。

    大殿的日子差不多,小学生头们各有各的小心思,但就像成熟稳重准男大许多福说的:都是一群小萝卜头,没什么大的坏心眼。

    因此日子过的还算快,才怪——收假上学前几天其实跟上坟差不多,太子殿下天天问今日第几天了,等过半第四天时,就开心许多,尤其这日一早还下了雪。

    “下雪了,王伴伴!”

    王圆圆拿着狐裘追着殿下给殿下裹上,逐月送了一顶软帽,帽子是狐皮做的,一圈还有毛,保暖又漂亮。

    许多福戴上帽子耳朵都暖洋洋的,就是听力有些差,他自己说话声都抬高了。许小满出来听到崽扯着嗓子说话逗笑了,摸摸崽帽子的毛毛,许多福感觉到了,转身抬着脑袋,一看是阿爹可高兴。

    “阿爹下雪了!”

    “是啊,今年雪来的还早些。”许小满抱抱崽,“下大雪,今日吃点暖和的,让御膳房备上锅子吧。”

    许多福:!!!

    阿爹和他想到一样了。

    连着小鸡啄米点头。

    王圆圆便应声,想着等送主子过去再去御膳房交代一声。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圣上也出来了,于是王圆圆当机立断说:“奴才这就去御膳房吩咐。”

    许小满眼神疑惑:?

    不是,下雪走得这么快。

    “下雪了,太子下午的骑射课得改为殿内学习。”宁武帝上前说。

    许多福:!都没来及跟伴伴说话,先一个目光震惊看向皇帝爹,“父皇!你,我,不要啊,怎么到哪里都有体育课改文化课的,我会哭的。”

    “那你哭。”宁武帝冷酷无情。

    许多福眼泪汪汪看阿爹。

    许小满摸摸崽脸蛋,笑说:“你父皇逗你玩,不过下雪天寒地滑确实不好练骑射打拳,不如一节课放你们出去玩雪,另一节课回大殿写作业。”

    “好啊好啊,阿爹清汤大老爷。”许多福就差给阿爹磕一个了。

    夫夫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几句话将太子殿下耍的团团转最后殿下还要心满意足开开心心上学。

    王伴伴没在身边,顺才送他上学拎书包,食盒顺德拿着,只是食盒重,没一会不知道怎么到了小路子手上,赵二喜跟在圣上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没多问。

    一家三口走在前头。

    宁武帝去宣政殿,九千岁今日不出宫,也去宣政殿,于是夫夫二人顺道送太子上学。本来雪天路滑,按道理要坐轿,只是一家三口都走着。

    殿下看初雪新奇,一手牵着阿爹,昨日后半夜阿爹好像还来看他给他掖被子了,许多福一问,许小满诧异道:“你后头醒了?”

    “没,我迷糊着,感觉阿爹摸我屁屁。”许多福说完,终于知道为何今日父皇冷酷无情了。

    仲珵看了眼许多福。

    许小满摸摸崽脑袋,“天寒了,下午玩完雪记得喝姜汤,别嫌辛辣。”

    “知道了阿爹,我会乖乖喝的。”许多福知道阿爹怕他发热忙保证。

    许小满很放心崽。

    走了一会,许多福又看皇帝爹,“为什么这几日,父皇起得晚去宣政殿也晚……”连着三日早上都撞见了,要送他去上学。

    到也不是不愿意皇帝爹送,就是他想和阿爹黏糊会。

    宁武帝就捏太子殿下脸蛋。许多福:……捂着脸。

    “父皇,你是不是工作干的不顺心啊。”

    宁武帝松开手,无情问:“你上学如何?顺心吗?”

    许多福:垮了张小脸。

    仲珵被逗乐了,说:“太子上的奏折,朕批了。”

    “不麻烦吗?父皇。”许多福起先不知道此事比较‘重大’,因为内侍太监读书识字这事——比起宫女识字,太监识字更要严肃一些。

    阿爹说:前朝皇帝重用宦官,导致宦官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国破家亡——

    然后皇帝爹就说:前朝亡国那是皇族奢靡,苛捐杂税逼得百姓活不下去,是地方揭竿而起,山匪成堆,饿殍千里。

    许多福明白,本朝言官当时扯前朝大旗只是想参他阿爹罢了。

    有时候官员斗争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权利利益。

    话说回来,太子殿下想让内监识字,就很容易让人想歪。朝堂之上肯定要来来回回斗争扯皮,更甚者还会牵连到东厂九千岁头上。

    许多福想到此,就生了退意,说算了,反正内侍不去勤学所学,回头东宫地方大开个屋子,让人教想学的内侍识字就行。

    不那么大张旗鼓,背地里来呗。

    结果今日皇帝爹说批了。

    许多福自然是担心,是不是给亲爹惹了麻烦。

    宁武帝闻言淡淡一笑:“也是你运气好,朕有更大的麻烦,你那麻烦,没人关心。”

    “也别参我阿爹,是我上的折子。”许多福急忙道。

    “你阿爹也没人参。”

    许小满摸摸崽帽子的毛,软乎乎的和多多一样,他心里也软和。

    许多福松了口气,他学校到了,于是给俩爹挥手,看着俩爹仪仗队伍去左殿,顺德顺才跟着他上台阶。

    走了一半,快到了,许多福脚步突然停下,因为他突然想到——

    我去我这个内监识字开勤学所都没人管没人参,那前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麻烦事,再回想这几日父皇‘摸鱼’,迟到早退,还有阿爹也不去外头了,天天陪着皇帝爹。

    许多福思索了会,竟然怀疑:该不会是皇帝爹故意表现出大麻烦心情烦躁不爱干活,惹阿爹心疼他,陪着他吧?

    想完,许多福觉得这个念头有点‘不孝’。

    “先进去。”许多福进去和小同桌打招呼,一边分早饭,叫周全。

    周全起身过去。

    许多福压低声:“最近朝堂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他注意到,周全脸色有点变化,看来果然是。

    “能说吗?”

    周全点头,“能,但是殿下我知道的也不多,我爹不告诉我这些。”他是问文章时,听庞夫子提过一些。

    别说许多福了,就是旁边严怀津都放下了手里的早饭。

    周全:“好像是江南道盐政的事,监察院聂大人参了,好像还有位巡查大人生死未卜,前两日有人告监察院大人收受贿赂,聂大人被天鹰寺关押了。”

    “前脚参盐政,后脚就被爆出受贿?”许多福表情有点狐疑。

    严怀津小脸思考,说:“许多福,江南道很富饶。”补充:“整个江南道的商税田税占大盛四分之一。”

    “!”许多福这次眼睛瞪圆了。

    难怪他父皇说,他上奏的勤学所不算事。

    “此事事关重大。”严怀津道。

    周全点头,许多福也明白,“看来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于是继续吃早饭,他心里反省,不该想亲爹是为了惹阿爹疼惜陪伴的,确实是工作大难题。

    孝子许多福反省了一个早饭时间。

    中午后院膳堂吃了火锅,许多福又高兴起来,外头雪下了一早上,积雪不少,下午第一节课他们去演武场‘打拳’,实际上打雪仗。

    哈哈哈哈哈。

    许多福仗着身份,欺压‘大高个’给刘戗砸了不少雪球,刘戗懒得以大欺小,不过还是回敬了几个雪球。许多福:刘戗力气真的大。

    “咱们还是堆雪人吧。”许多福打不过决定和小同桌玩一些幼儿园‘玛卡巴卡’小游戏,不去参与战斗。

    因为同学们都‘打疯’了,还有往人脖子领口灌雪的。

    王元孙给李泽灌一些,李泽报复回去,结果武力值不行,但是李泽朋友多,最后要不是刘戗帮忙,王元孙能成雪人。

    几个人头发丝都是冰雪,还互相冷冷别苗头,倒是没放狠话。

    许多福:“放狠话太弱智了。”

    严怀津:?

    “就是外强中干,一旦放狠话这次就输了。”

    严怀津明白了,说:“那李泽和王元孙看来来真的了。”

    “?”许多福:他怎么没想到这儿。又不太信:“他俩也没什么过节,不至于吧,估计是玩红眼了。”

    第一节课玩的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回去后,要烤衣服换衣服,还有殿内炉子上热着姜茶,每个人都灌了三大碗,这姜茶放的生姜特别特别多。

    真的超级多。

    许多福答应阿爹了,因为捏着鼻子喝完的,就是严津津小脸也皱了下喝了三碗。

    两人干完,互相看看,都是松了口气。

    殿内炉子温度高,很快手脚身体暖和起来了。

    小孩子们下雪天玩闹,上了最后一节自习课,还有太医来请脉,又灌了些平安汤驱寒。左殿那边就跟着天一样森森严寒,宣政殿门口积雪上跪了十多位大臣,其中周如伟打头,还有监察院巡查院一干。

    半个时辰后,宁武帝才宣召,没多久,宣政殿外冯大人请见。

    科举党与保荐党早两日就干上了。

    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十多载寒窗苦读何来哉鸡蛋碰石头。

    但是这些坐岸观火的大人没料到,贫寒出身的读书人也是有血性的,今日正午,天鹰寺传来消息,有人在聂文饭中下毒,聂大人虽然没死,但毒性致其昏迷危在旦夕。

    因此两院官员面圣,跪地请圣上严查毒害聂大人的凶手是何人,包括江南道盐政……

    像是以死都要拉下俞洋一般。

    “俞洋保不住了。”、“我都说了,先别动聂文,聂文算什么东西。”

    有人自视甚高,咽不下那口气,现在碰了钉子,但也不会承认,只说:“舍了俞洋,糊弄了那些两院的,这事很快抹平。”

    “我怎么老觉得此事不简单,才几日,像是有人往火上浇油一般,撩的朝堂开始对立,以前还算好的,现在那些小官见我们眼里都是冒着光。”

    “怕什么?你是他们上峰。”

    因来年二三春闱,现在十二月有的举人已经到了盛都,也不知道谁抖的消息,反正外头民间茶馆、客栈已经洋洋洒洒传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

    周全来上课有些蔫头巴脑,许多福关心问了句,周全眼眶红了,却未说一字,李昂轻声跟许多福说:“前两日周大人雪天染了风寒。”

    “原来这样,那我叫太医过去看看?”许多福道。

    周全摇头,谢了殿下好心,此时全然不复之前还有些狭趣的性子,闷闷说:“殿下,您请太医上我家,我父亲可能会不自在,府里已经请了大夫看过了。”

    “那好吧。”许多福也没勉强。

    又过了几日,换季淮恩有些蔫头巴脑——刘戗说的,刘戗来混许多福早饭,吃的满口含糊说:“前些天季淮恩海跟我一起跳绳,最近绳都不背了。”

    这事许多福知道为何,因为周全说他爹感染风寒后,许多福就想到了盐政那事,当天和俩爹吃饭问了一嘴,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你别上去找季淮恩玩了,他心情不好,肯定是大人们朝堂上的事情。”许多福说。

    刘戗点头,“当然了,我也不是傻子,就是大人们的事,咱们再难过也做不了什么。”

    “是这个道理,但是长辈心情不好,你有心情打打闹闹?”许多福问。

    刘戗:“也是。”

    旁边王元孙一言不发,心想要是王家出事了,他定打打闹闹。

    因江南道盐政俞洋一案,最后引得两党之争,朝堂上已经水火不容,盛都举人、秀才、书生越来越多人知道此事,各种请愿书,请圣上严查这些贪官与地方世家。

    骂的狠了,叫世家吸民血蠹虫。

    以前可都是好名声。

    科举出身的季悯站出来了,请圣上派他前往江南道,他愿意去查俞洋一案。保荐党一见季悯,声量也熄了些。

    “这人虽然是科举出身的,但很是圆滑,左右逢源,他去了正合适……”

    “季大人好啊,诸位莫要再轻举妄动了。”冯大人看向众人,说:“此次,季悯前去,我自会派人打点,俞洋一定要保下,还要给俞洋翻案,一个好官被诬陷清白。”

    “?冯大人,不是说弃车保帅。”

    “糊涂,你也不听听,外头现在骂我们什么,若是此事最后如聂文一等心愿,岂不是坐实了那些骂名,以后诸位如何立足?”

    “是,下官眼见浅薄。”

    “咱们各位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诸位也是看出来了,当今肖似太-祖,想重科举选才,若是以后朝堂站的全是科举出身,尔等要等那一日吗?”

    乱世未定,世家归祖籍韬光养晦,天下定,自然要入仕延续满门富贵,方可长久。

    圣上重科举出身,想皇权紧握,他们这些世家自然要同声共气。

    自然也有人心想,冯大人担心过头,这天下是圣上的,他们现在和圣上对着干,也不能太过分了。而且即便是圣上重科举,他们各个世家子嗣,难不成读书还比不得什么都没有的寒门农家子了?

    他们有几本书?他们可拜什么名师?他们读的书怕都是出自各个世家之手……

    外人看科举党与他们保荐党是鸡蛋碰石头。

    如今他们对着圣上,何尝不是螳臂当车呢。

    俞洋一事走到如今,这话不好提,罢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反省一顿饭时间~

    第53章

    这日早上,圣颜震怒,十多日前的江南道盐政一案圣上终于下了决断,吏部侍郎季悯前往江南道调查。吏部主官员考核任免等事务,若是强行说也能说的上去。

    科举党其实有些不满,保荐党倒是很赞同季悯前去。

    至于原因为何,众人心知肚明,季大人虽是科举出身但形式做派很靠着保荐官那边,甚至对保荐官有些亲厚,尤其季大人的上峰就是吏部尚书冯大人。

    科举党反对,保荐党便拿话堵回去,言季大人同为科举出身,又和柯安是好友,怎么诸位还不放心季大人?还是怀疑圣上?

    但谁不知,早在四五年前,柯安就同季悯‘桥归桥’分道扬镳了。

    科举党有苦难言,被保荐党怼的无法反驳,外加上这段时间,朝中或是上峰或是同僚,那些保荐官多多少少给他们使绊子,在朝为官也艰难。

    只能听圣令了。

    早朝一结束,诸位科举党便凄凄惨惨,“他们一党堵的我说不出话来。”、“我等对不起聂大人柯大人。”

    也有安慰的:“圣意怕也如此。”、“世家如山,难以撼动。”

    有人心里几分怨怼,怪世家,也难免有一丝丝怨圣上,当然这话不敢提,即便是心里想想,冒出这个念头忙压了回去。

    当今圣上重科举,已属他们之幸。

    像明和末年时,连着借故罢了两次科举,更别提仲瑞了,当时上早朝的官员,科举出身的寥寥数位,当今才登基四年,如今在朝堂上,他们科举一党能和保荐党辩驳一二已是圣上扶持的效果。

    “再等等……”、“总有咱们出头之日。”

    大家互相勉励,只是心里凉飕飕的,他们可等,但此次聂大人、柯大人受了委屈,两人如今一个生命垂危一个下落不明,柯大人冒死查出的证据,此案怕是最后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唉。

    季悯出来,科举党一派见了纷纷疾步走的快了,看都当没看见,反倒是冯大人上前笑呵呵的同季悯说话,言谈之间多是亲近,季悯忙攀谈起来,对上峰很是敬重,还拍了拍上峰马屁。

    ……

    崇明大殿。

    许多福发现最近班里气氛又有些不对,大家以前抱小团体,也是三三俩俩,谁和谁玩得来那就一起玩,当然了田文贺仲子恺这两派是拉帮结派还要欺负人——就是欺负他、孤立他。

    其他大部分同学都是按照性子一起玩或者家里长辈走得近了,关系交好一些,几个好友,对其他同学也是客气交往。

    当他做了太子后,班里抱小团体氛围淡了些,一派和乐融融,好像在他面前表现似得,那种我们不欺负同学不抱小团体。

    大家都和和美美的。

    结果最近几日又有了,不过因为他在,没以前孤立他那么明显,不过许多福还是感觉到了,因为小学生头们真的还挺直白的。

    不光是他,刘戗都发现了,刘戗虽然是猪不爱学习但有时候还是很灵敏的。刘戗说:“最近奇怪了,他们几个都绕着我们后面走,搞得我还以为我很臭,昨个还回去洗了个澡,明叔都吓到了。”

    许多福:……你是多久没洗澡了!

    “跟你没关系。”

    刘戗:“我知道,我都洗了澡了,今个他们几个还是绕路走,我又没得罪那几个。”然后用一种‘睿智’眼神,跟许多福说:“我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和季淮恩说话,放学了都不一起走。”

    “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多福:“朝堂上大人的事情,政见不和。”

    “这样啊。”刘戗一听,对这个原因有些没兴趣,“大人的事情,我们又不是大人。”

    “下午我去找季淮恩跳绳吧。”

    前几日下了雪,雪下了一天晴两三日,不过天气冷多了,下午的骑射打拳体育课只上一节,剩下的一节改成自习课,而且因为天冷,骑马路滑和射箭手冷,这堂课成了真正的‘活动课’而不是体育课。

    先打一套拳热热身就能自由活动了。

    下午活动课上,刘戗就喊季淮恩跳绳,季淮恩拒绝了,一个人站在角落垂着头,许多福叫了声,小萝卜头还搞深沉,都没到初中呢。

    季淮恩才过来。

    演武场上其他同学都暗搓搓的留心这边,想看太子和季淮恩说什么,又想太子殿下知道季淮恩父亲投靠冯大人,要糊弄盐政一案吗。

    现在外头都在传这些。

    结果便听到殿下只让季淮恩一起玩跳绳,还夸季淮恩跳的花绳很厉害,要学。其他人一听这个缘由,有些失落。

    外围边缘,有人围着周全,小声说:“咱们要不要告诉殿下,季淮恩父亲的事情……”、“对,让殿下不要和季淮恩一起玩了。”

    周全说:“你们别这么说了。”

    “为什么?周全你忘了你爹还有我爹那日在殿前跪了许久才争到的机会吗?结果却让季淮恩的爹去干,谁不知道季淮恩爹是什么样的。”这人脾气直率,但还知道声音放小。

    周全说:“朝堂政事我们管中窥豹,看的不全不清,再者我们和季淮恩都是崇明大殿的学生,殿下为人宽厚,怎么能让殿下排挤其他同学呢。”

    “你们忘了,当初田文贺几人也是因为朝堂政事排挤殿下。”李昂站出来说话。

    其他人一听,当即蔫了下去,有人辩驳了句:怎么能将殿下和季淮恩相提并论……但他也知道这是嘴硬,李昂说得对。

    “我心里还是不舒坦,我不针对他,我不同他玩行了吧。”

    “我也是。”、“一样。”

    几人说完各自玩去了,这就勉强不来了。

    周全叹气,说:“你也别怪他们,我父亲那日之后病了十多日,连着高热,还要去衙门,其他家估计差不多情况。”

    “我自是不怪的,我也没什么身份说这些,而且你我以前同季淮恩就不太相熟,咱们还好说,柳南容以前和季淮恩玩的那么好,是好友,如今却这样。”李昂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像站在谁那边都能说通。

    演武场上有人叫好。

    李昂这边气氛有些‘沉重’,一听声抬眼望过去,殿下几人在玩跳绳,是单人跳,季淮恩正跳花绳,跳的高高速度很快凌空还能摇两次、三次绳子,殿下刘戗都喊好。

    好像……也没什么大事情。

    刚才那些‘沉重’氛围没了,李昂笑了下说:“有殿下在,走,咱们也去玩绳,跳一跳暖和一些。”

    周全其实也有些为难纠结,但听李昂刚才的话,再看殿下那边热闹玩的很好,他虽然之前和季淮恩不熟,但要是全班都不和季淮恩玩的话,季淮恩也太可怜了。

    “走吧。”

    季淮恩这几天日子有些不好受,最好的朋友冷着他,他也听到外头街上怎么说他爹的,他很想反驳回去,可又无法说,去问父亲,父亲只是沉着脸,让他不要过问。

    如此拉扯纠结很痛苦的。

    季淮恩今日跳绳,本来是不想玩,但殿下要他教他,跳起来了凌空几个双摇,慢慢的那些难受就没了,全神贯注的玩了一节跳绳,大汗淋漓,什么都抛诸脑后。

    一节课下来。

    季淮恩脸都是红的,额头都是汗,神色到不‘阴郁消沉’了。

    “回吧,别着凉了。”许多福说。

    众人才回。

    到了大殿继续是烘干衣服,灌姜茶,然后自习课。自习一结束,班里行礼走的七七八八,天冷黑的快,路上也滑,说大家因此先走,或者是不爽季淮恩,反正两样都能说。

    许多福也不甚在意,照旧‘留堂’,他的作业写完了,不过小同桌喜欢留下来看会书,等着严太傅一起回去,因此许多福不做作业,也留下来,他在一旁摸鱼。

    像是之前写的开勤学所奏折。

    这会小同桌看书,许多福就跑到后面和刘戗几人玩跳棋,天冷户外活动少,许多福掏出五子棋、跳棋,跳棋刘戗喜欢玩,主要是好几个人能一起玩。

    这盒跳棋是许多福画的,王伴伴亲自送到内务所比划做出来的,跳棋子是陶瓷的,烧的颗颗圆润,色泽不一样,很是漂亮。

    现在四人玩:许多福、刘戗、李泽、季淮恩。

    放学之后,柳南容走的很快,季淮恩看出来了,人家不想和他一道回,他也不至于再去求,于是赌气慢了会,被刘戗拉来下跳棋。

    “你玩玩,很好玩的。”刘戗还跟新手教,“这个一会走到对面去,谁先走到谁赢了。”

    许多福搓手手,“别废话了,快来。”

    周全李昂学习党在前面和小同桌一起读书。

    “谁先走?”

    “孤是太子,自然孤先来。”

    刘戗:“大胖小子你要不要——”

    “你敢说,我跟二爷爷告状。”许多福不要脸的。

    刘戗:“殿下,您先来。”

    许多福大获全胜,看向其他俩人,“我知道你俩不介意的,那孤就先走了。”嘿嘿。

    李泽和季淮恩自然是殿下先请了。

    王元孙也没走,坐在刘戗旁边。

    许多福先下,还是有点经验,刘戗是走哪看直觉,下的没有路数,季淮恩新手还有点不会,最慢,而李泽很聪明会算,一次次设好棋路,有一颗跟飞似得,跑到了最前面,超了许多福。

    “哇,厉害啊。”许多福夸完,赶紧苦思他下一步走法。

    之后李泽放棋子没刚才那一招‘飞’过去好多,棋子不慢不快,速度排在老二,比殿下落后一步。

    王元孙看了冷哼了声。

    许多福其实已经察觉出来,李泽故意让他。

    只是王元孙为什么要冷哼?心想:小同桌好像说对了,王元孙和李泽不对付,但是李泽也不是好惹的,俩人暗暗别苗头。

    他就不插手了。

    绿茶汤圆和黑芝麻汤圆打着吧。

    果然第一盘他赢了。

    许多福便说:“我不玩了,你们四个来,咱们换着来玩。”

    “殿下玩吧,我歇会。”李泽主动说。

    许多福已经让位置,摆手。王元孙接了位置,李泽神色一变,两人眼神‘杀’了几个来回——许多福是这么想的。

    第二盘开始,这次剪刀石头布定输赢谁先来,刘戗傻大个运气好竟然赢了先下,刘戗高兴的找不着北,给大胖小子‘你看着’的嘚瑟表情。

    许多福心想,这一盘李泽和王元孙一会‘打’的你找不到北!

    还傻乐呢。

    没有他在,李泽不需要算棋子让谁,因此下的速度极快,刘戗有点跟不上趟,开始胡乱下,劝另一位,说:“哥们,你想一想,下棋不用想的吗?”

    “不用,我想过了。”王元孙冷冷道。

    刘戗:“……我都没看到你想。”

    王元孙就不接话了,因为这是‘鬼打墙’的话。刘戗只能好吧好吧,然后和季淮恩一对视,季淮恩比他速度快点,看来他是最后一名了。

    果然很快棋盘有了定局,王元孙快李泽一步,只是一步。

    李泽圆脸一下子冷了。

    许多福在旁边吃瓜新发现:我去圆圆的脸冷下来看起来也很酷!!!

    他回头也冷脸装酷!

    “再来。”李泽微笑说。

    王元孙开始呛声:“我不跟手下败将打。”

    还没下完棋的刘戗一听不对劲,赶紧说:“哈哈哈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回家,走了哥们。”

    “不过是猜拳输了,我晚走了一步。”李泽笑容也没了。

    王元孙:“你猜拳运气不行,输了就是输了。”

    “你不会一直好运气的。”

    许多福:……汗流浃背,你俩吵起来忘了孤在这儿是吧?

    绿茶汤圆你也不装了是吧!

    眼瞅着要‘打架’,许多福怕李泽吃亏,因为李泽不会武,也没王元孙力气大,赶紧叫了李泽,说:“你很厉害了,下次不用让着我,这小小跳棋你不在话下。”

    “他就是爱奉承人。”王元孙轻蔑嘲讽道。

    许多福脸一下子严肃了,扭头说:“王元孙你发什么疯?我身份在这里,班里同学谁不让着我?就是刚才玩跳棋,刘戗也让着我,难不成全班让着我的你都看不顺眼?”

    王元孙话里语气,像是说李泽低贱一样。

    “李泽爱捧我,你之前难道不是?为什么老爱管李泽呢,你对李泽控制欲这么强的?”

    王元孙脸冷了。

    许多福才不怕,“谁惯着你。”又余光看到,因为他骂了王元孙,李泽脸上有些得意又露出楚楚可怜表情,许多福:……

    “你也别装了!”

    气死孤了!

    许多福两颗汤圆一起骂了,一甩袖子,“孤回去了。”

    他可能太生气刚嗓门大了点,前头学习党三人过来了,严怀津眼里是关心还有疑惑,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许多福刚才的气就消了一大半。

    此时扭头看过去,李泽脸上也没笑容,王元孙还黑着一张脸,可能因为他刚才的某句话戳到了什么痛脚吧。

    “四十一个人,有谁是因为脾气相合单纯做朋友的?前头朝廷父辈政见问题,好友成了路人,等明日什么利益又能凑到一起,想要交朋友了就交,当不了朋友了当同学,同学都做不了那就当陌生人。”

    “我不是小心眼的,还不至于因为谁不捧着我惯着我,就刁难谁,也放心,我父皇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因小孩争斗,刁难谁家。”

    “今日就这么散了,回去。”

    许多福背着手往出走,严怀津小个子疾步跟上,许多福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步,无声叹气,便看到小同桌把脑袋凑到他面前。

    “许多福,你捏捏吧。”

    “严津津~~~”老气横秋沉稳大人太子殿下顿时泪目了,捏了严津津发揪揪,还是小孩子心思单纯。

    “你别气了。”

    “我不气了。”

    “那就好。”

    小孩子真好哄,不过许多福真的不生气了,他生气因为王元孙那个语气,这个时代,身边内侍宫婢因为强权、身份,每日照顾他伺候他捧着他玩,不能因为这个轻贱人。

    “走吧,我送你出去。”许多福说。

    严怀津道:“不用,我去找叔父。”

    “……”最近严太傅的课也加难度了,他躲着点吧。

    严怀津便笑了起来,许多福也笑了。

    顺才拿了狐裘给太子披上,拎着书包,太子殿下先走了。直到背影看不见了,大殿里剩下几位各干各的事,王元孙脸极为难看,李泽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日后不好在太子面前装下去,好在今日没多少人。

    严怀津李昂周全应该不是多嘴的。

    李泽看向季淮恩。

    王元孙冷冷嘲讽,李泽到了现在还想‘盘算’还想‘局面’,李泽看过去,刘戗季淮恩俩人在旁边随时随时准备拉架模样,王元孙却没在理李泽,而是单衣从后门出了大殿。

    刘戗一见,连忙跟着。

    “兄弟你怎么了?”

    王元孙黑脸让刘戗不要再找他玩了,“你以为我愿意想和你玩?那是我父亲叫我的,让我捧着你,顺着你,现在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遮掩,许多福说得对,我一面恶心李泽,我却这么做,我也贱得慌。”

    “???”刘戗脑子想不来接下的话,只能站在原地,“什么捧不捧,难不成你大刀还能打赢我的枪?”

    王元孙:……

    “没让着你。”

    “哈哈这不是嘛,玩棋玩得好好的翻脸了,大胖小子话糙理不糙,李泽也没干什么得罪你的事情,你刚才语气有些不好,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玩。”刘戗只能如此。

    王元孙:“我不想和你玩你听懂了吗。”

    “但是我想和你玩啊,我听懂了,你不想捧着我,那我找你不就得了,都是哥们兄弟的,别磨磨唧唧了。”刘戗说完赶紧溜,因为王元孙脸很黑,他还是明天找王元孙玩吧。

    许多福回去路上走得急,靴子狐裘沾染了些雪。

    回到紫宸宫后,惯例先往暖阁奔,然后被赵公公拦住,赵公公笑眯眯的轻声细语说:“殿下,您脚下鞋袜怕湿了,天寒地冻的您还是先回去换换衣裳,别冷到了。”

    许多福本想说他靴子里暖和着——

    ……恍然明白了什么。

    俩爹又在恩爱,幸福就好。

    儿子不重要呜呜呜。

    暖阁间,许小满听到崽声,问仲珵是不是多多回来了?仲珵哪里有兴致管许多福回没回来,只是亲亲小满,说:“天还早呢。”

    “早吗?”许小满见外头都黑了。

    仲珵吻住了小满,许小满顾不得了。

    外头,许多福回自己侧宫室了,先换了衣服,一看时日,该吃晚饭了,不由喊王伴伴,“来些点心我先垫垫肚子。”

    “殿下不如叫膳先吃一些。”

    “不要,我要和阿爹一起吃饭。”

    王圆圆:“那得有的等。”

    许多福:“……”伴伴说得对,“那我先吃一碗面条吧,御膳房做了什么吃的?”他还是不想光吃面条。

    王圆圆怜惜的目光看小多福。

    “督主让备了巫州那边冬日爱吃的锅子。”

    许多福:!!!

    “那我还是等阿爹吧。”不然吃饱了,怎么吃锅子。

    王圆圆一看小殿下可怜巴巴馋嘴模样,是恨不得去暖阁外间丢石子——也就是想想,他是不敢的,要真丢了,谁都救不了他了。

    “那老奴给小殿下剥核桃?”

    “伴伴我吃点心就好,吃两块甜的两块咸的。”

    屋里正说话,外头小路子求见,王圆圆还以为是来传话的,是不是圣上和督主忙完了,因此叫进来,小路子拎着一盒点心送过来,跪地行礼口舌甜滑说:“殿下,御膳房最近新琢磨了几个花样款式,刚出炉的,您尝尝。”

    “我们这儿还没叫点心,难为你机灵这都想到了。”王圆圆揭了盖子,点心还是热的,先送到小殿下手边。

    许多福吃了一个,才出炉表皮是热乎的里面包着杏仁还有些干牛乳酥,“好吃。”又看王伴伴。

    王圆圆笑眯眯的给小路子赏钱,亲自送小路子出。小路子拿着赏钱笑的高兴,手腕就被王公公抓住了,当即一愣,王公公这副模样有点像师傅,他一时不敢往下想。

    “小路子,不对,你在御前伺候,按理得喊声路公公。”

    小路子立即说不敢不敢。

    “圣上跟前伺候的,该当的,不过这等送点心差事,叫个小内侍跑腿就够了,还劳烦路公公跑这么一趟。”王圆圆笑着笑着就阴阴沉沉了,“我们殿下脾气好,最为和善,但是东宫也不是谁想来都能进来的,许是咱家误会了什么,不过路公公是圣上身边的,还是得说清楚了。”

    小路子冷汗,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是想往东宫去,但是见王圆圆这么说开了,倒是不敢把真心思说出来。

    王圆圆松开了小路子手,脸上又恢复成亲近笑意。

    等小路子走了看不清了,王圆圆站在门口思量了下,这事还得跟赵二喜说一声,管好他的人,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殿下身边伺候的他筛一遍,别的不提,忠心最为要紧。

    许多福吃了两块杏仁糕就停下手,看王伴伴回来了,说:“他是不是想跑东宫来?”

    “殿下聪慧,看出来了?”

    “嗯。”许多福跟王伴伴说:“他是我父皇的人,要是父皇赐人那行,要是他自己意思,东宫不要。”

    他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严肃,小路子也没什么大错,便说:“伴伴,你还是跟小路子公公好好说,让他别想着跳工作,我这儿也没什么大出息。”

    王圆圆当即认真说:“殿下这里很好的,老奴就喜欢伺候殿下,伺候一辈子。”

    “伴伴不一样。”许多福笑了起来,说:“伴伴才不求大出息呢,伴伴待我是亲人。”

    王圆圆嘴上说殿下折煞奴才了,眼眶却红了。

    许多福字字真心话,谁待他单纯的好他能感受到的。

    没一会赵二喜亲自来传话,可以用膳了。

    许多福:!终于可以吃饭了。

    巫州那边的锅子有点像炖锅,还是排骨的,卤过的排骨一锅有白菜粉条,还有蒸的玉米面松软的饼吃,饼可以沾沾排骨汤汁,特别香。

    许多福啃排骨啃的香喷喷,脸蛋上都沾了汤汁。

    旁边许小满也是,父子俩一模一样,吃的香了直接上手啃,啃的脸蛋沾着汤汁。仲珵一看许多福这么吃想揶揄两句,一扭头看到小满也是如此大快朵颐,当即给许小满碗里夹排骨。

    “之前在巫州就爱这么吃。”仲珵说。

    许小满:“对,尤其是过年,那会羊吃多了,馋猪肉。”

    许多福肯啃啃点脑袋,“羊好吃,猪也好吃,牛也好吃。”

    “你还有什么不爱吃的?”

    “不告诉父皇你。”许多福高高兴兴继续啃啃啃。

    等吃的七七八八了,父子俩速度才慢起来,许多福凭借他的惊人政-治灵敏度说:“父皇是不是那个大麻烦快要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聪明嘛。”许多福给自己戴高帽。

    许小满擦了擦手,说:“我们多多就是聪明。”

    仲珵:什么聪明,今日咱俩有兴致能玩闹一二,许多福放学回来被挡在外面,刚吃饭也是痛痛快快的不提政事,即便是傻子都能看出他今日心情好了。

    “太子殿下爱吃喝玩乐,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老实交代。”

    许多福:“……这几日班上大家有些疏远季淮恩,阿爹,季淮恩就是季大人的儿子,外头都说季大人要糊弄盐政一案……”

    仲珵听着听着都乐了,用‘许多福是个傻子吧你刚还夸他聪明’看小满,许小满不看仲珵的眼神,多多这也是关心同学,他知道季悯是谁,可不知道季淮恩是谁,虽然姓一个季,虽然聊得是这个话题很好猜。

    但是九千岁就是护短崽。

    才不看宁武帝笑话崽的眼神呢。

    许多福叭叭叭说完,眼睛都亮了寻求肯定:“父皇,季大人是个好官吧?”不然要是季大人坏的,季淮恩就太可怜了。

    “季悯这个人能用。”仲珵未说‘好坏’。

    许多福一听,季大人好像和同学们说的那样不同。

    “放心吧,等年后春闱前能定下。”许小满说。

    仲珵:“二月春闱前,正好是咱们太子的册封礼。”

    许多福听俩爹打哑谜,看了看,但俩爹不再多说盐政一案,他也不好问了,因为问也问不出来,不过知道季淮恩他爹不是那种大坏蛋反派官员就行了。

    太子松了口气。

    当日太子吃饱喝足回去睡觉,宁武帝则是问赵二喜,“东宫修缮进度如何了?”

    若是今日许多福闯了进来,小满肯定羞愤得捶他。

    幸好幸好。

    赵二喜忙回话,第二天就往神宫监去了一趟问进度,赶在月底就能好啊?那再烘干一些,别让王圆圆挑出刺来。

    之后日子如常,其中有两件事:一是王元孙不到他跟前来,不捧着他了。许多福:跟无事发生一样。

    王元孙既然看不上捧人行径,心里觉得这行为低贱,不做的话,王元孙心里可能还会痛快些。

    所以许多福也不是说气话,真无事发生。

    王元孙坐在班里最后一排单独一个桌子,以前还挂着个笑脸,自从那天他说完之后,第二天王元孙像是回到本性一般,冷脸占大多数,也不太搭理同学,独来独往——

    除了和刘戗一起玩。

    第二件事,季大人动身前往江南道,同行的还有巡查院的三四位官员,官员品阶都很小,六七品。

    比起王元孙独来独往,身边还有个刘戗,季淮恩才真的独来独往了,不过李泽时不时过去陪季淮恩说说话吃饭之类的。

    季淮恩和李泽关系近了一些。

    许多福:也松了口气。

    绿茶汤圆要是来粘他,他也招架不住。

    总而来说:生活无事发生,还是天天乐呵呵。

    又是几场雪过去,许多福堆雪人玩腻了,就说滑冰吧,他随口一提,没想到第二天去演武场,平日里练武打拳的地方被修出一条冰道,旁边还有许多冰雕,小兔子、灯笼之类的造型,很是漂亮。

    冰道上还准备了滑板座驾。

    那种他坐着,别人拉他玩。

    其他人都要拉着他玩,许多福婉拒了,刘戗说:“我来拉你。”

    “我拉不动你。”许多福说。

    刘戗上下瞥瞥:“你那小身板我还要你拉?不用,直接上,你抱着严怀津我都能拉动。”

    “那我上了。”许多福也不矫情了。

    他觉得上次王元孙说那些话,不能适用刘戗身上,因为刘戗是把你当朋友才会哄着你、跟你一起玩,才不是看他是太子。

    许多福想:差点被王元孙带沟里去了。

    美滋滋坐下,太子殿下又虎虎生威,“刘娇娇,你快冲啊!!!”

    刘戗差点一个跟头,扭头:“大胖小子,全都是人,我不要面子的!”

    “你别废话,冲冲冲。”

    刘戗拉完他玩,又拉了一遍严怀津,严怀津人小但很讲义气,就说我推你吧刘戗。刘戗又拿眼神瞥严怀津。

    许多福:……

    手痒痒了,就揍了刘戗。

    “我家小同桌以后会长高的,你赶紧坐好,我和小同桌回报你刚才的拉,我俩推你总能推动了。”

    刘戗大爷撇嘴,最后碍于太子神威只能坐下。

    最后三个人翻车了,刘戗一边大喊:胖小子你和你同桌暗算我是不是?然后滚的飞快,脱离了滑道。

    许多福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后和小同桌抱着打滚滑了整个滑道,所有人都来‘护驾’,许多福穿得厚根本不疼,哈哈哈大笑,说不碍事。

    严怀津被许多福护在怀中,只露出一张漂亮的被冻得鼻尖略红的脸,双目望着大笑的许多福,便也笑了起来。

    临近月末快过年了,宫里也喜气洋洋,听说朝堂二十八圣上封笔——就是放假的仪式,一直到过完年正月十五之后才开笔。

    足足要放大半个月。

    崇明大殿是二十五日放的,最近王总管开始指挥内侍搬行李到太子东宫。东宫终于修缮好了,太子要搬家。

    许小满不舍,说快过年了,怎么现在搬?

    仲珵给哄了回去,今年过年宫里要办宫宴,多福那儿也有朋友要招待,东宫地方敞快一些。

    许小满只能叹气说好吧。

    孩子真的大了。

    仲珵:大了好,赶紧长大吧,谁家太子天天粘阿爹。

    张口闭口阿爹阿爹,放学回来找阿爹,睡前找阿爹,吃饭要和阿爹一起用,早上了还要抱着喊阿爹阿爹……

    还有最最最有用的一件事:先前许多福要的安乐郡特产咳血红,公主府终于采买回来了,除了一大箱子咳血红,还有用咳血红染的布等等。

    许多福望箱蠢蠢欲动:过年了,是不是能把头发染成个红色的?

    多吉利啊!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红毛圆脸冷酷【帅气.jpg

    第54章

    太子东宫连着皇子苑、勤学所、花园坐落在右宫东北一角,是单从月华门进,往上数历朝历代规矩,皇女可养在母妃宫中,而皇子养到三岁就要迁居皇子苑。

    皇子们长到十六岁可定亲,等选中了正妃,嫁娶一般一年左右,皇帝会给儿子赏赐府邸,一般等皇子娶妻时就能从皇子苑搬出去住了。

    可以算是真正长大成人能接领差事。

    前朝有一位皇帝,儿子众多,这皇子苑都快住不下了,塞了二十多位皇子,母妃得宠的就能早早搬出去,剩下的住在一起其实也乱轰轰的,都盼着能出宫建府。

    太子东宫就不同了,太子身份贵重不能出宫建府,整个东宫比皇子苑还要大一些,试想十几位皇子住在一起,而太子却一个人占这么大位置,谁不想做太子?

    从月华门进,一边是皇子苑,另一边就能看到气派高大的东宫了,隔了一条宫道,前头就是勤学所。

    勤学所与太子东宫夹道开了一扇宫门,以前是没有的。

    许多福过来一看,宫门开着有金吾卫把守,见了给他行礼,许多福摆手,好奇问:“这门前头通哪里?”

    “殿下,这就是演武场了,前头就是圣上住的紫宸宫。”

    许多福一听高兴坏了,那岂不是走这道宫门超级近!

    开心了开心了。

    到时候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找阿爹一起吃饭。

    他的东西还没搬全,只是今日崇明大殿放假了,前几日许多福就听王伴伴再搬家,今日就过来先看看。

    搬了好几日了,也没最初那般狼烟地动乱糟糟,因此王圆圆也没拦着殿下好兴致。他跟在殿下身后,殿下第一次来这边,他就跟介绍介绍,殿下好奇问什么,跑着到处看,王圆圆耐心十足,也不催殿下直接去东宫。

    反正没事干,哄着小多福玩。

    许多福从宫门退回来,皇子苑的门很是低调,与太子东宫比起来很朴实无华,而且两边大门是错开的,他的宫门是正面开的,就和皇帝爹的紫宸宫的门是一个方向,正正方方位置。

    而皇子苑是侧门开的,在他东宫围墙宫道那边。

    许多福没先进东宫,又去看皇子苑,因为皇帝爹就他一个崽,这边皇子苑自然是空闲状态,但许多福这不是免费逛皇宫吗,都看看、看看。

    皇子苑大门进去,又有小宫道分开一共八间院子,每个小院子就是缩小迷你寝宫室,正屋两边侧屋,不由问:“只有八间,那要是有皇帝有好多好多孩子呢?”

    “皇子们还未娶妻之前,也是能住在一起的。”王圆圆道。

    许多福先说:“那还挺好的,几个人睡一个院子不害怕。”他觉得比宿舍要超级加倍豪华了,但又一想,小声跟伴伴说:“亲兄弟们住一个院子也还好吧?”

    到底是陌生同学缘分组建成宿舍强,还是同父异母兄弟们住一个院子强,这就得看情况了。

    “奴才听说,前朝楚保帝有二十三位皇子,那会这皇子苑斗的跟鸡一样,才几年下去,断断续续死了好几位不得宠的皇子。”

    许多福:!

    一个‘卧槽’,这怎么还痛下杀手。

    王圆圆一看小多福吓到了,有些后悔说这个,忙安慰说:“殿下莫怕,殿下在东宫是太子,今上还没有其他子嗣。”他想着要是今上以后有了其他子嗣,要是敢盯着害小多福,他就是不要命也得给摁死了。

    王大总管不信男人的,现在一年两年,许小满和圣上还能好好地,谁说的来以后呢?反正小多福这位置,谁都不能越过去!

    许多福完全不知道王伴伴心里想什么,只觉得这皇子苑突然冷飕飕的,“咱们还是赶紧回东宫瞧瞧。”

    “好啊殿下。”王圆圆巴不得。

    一行人从皇子苑出来,走正门进东宫,许多福感觉一下子好多了,因为东宫很暖和,有种树木松香的味道,门头、回廊、柱子都上了新漆,房顶瓦片也是新的。

    整个东宫分两部分,前面三分之一是太子办公的地方,有书房、议政厅、茶室、正厅——这个超大,用来摆酒席接待客人的地方,还有几间客房,留宿客人睡觉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东宫、皇子苑要和右宫隔开,单开一个门了,因为有时候会有‘外男’。

    往后就是太子的‘后宫’了,太子成家后有太子妃、侧妃等等侍妾,因此后面部分更大一些,有四个院子组成,其中太子院子最大最豪华。

    东宫还有小厨房、迷你花园。

    许多福先去正院,就是他睡觉休息地方,有卧室、暖阁、淋浴洗漱组成,还有他的衣帽间、玩具房。

    “我玩具都搬过来了?!”许多福可高兴了。

    王圆圆也高高兴兴的说:“先前住在紫宸宫侧宫室,那是圣上地方不好全搬,现在东宫地方敞快,殿下之前在东厂的东西奴才也叫人全都搬来了。”

    许多福超高兴,还说:“要是不够放了,把其他三个院子都收拾出来,放我的东西。对了,李昂送我的礼物也搬过来。”他才十岁,距离结婚娶媳妇儿还早着呢,空了院子浪费。

    全放他的!

    王圆圆表示明白,都哄着殿下。

    因此,这一日许多福在东宫玩了许久,天黑了,许多福才想起来‘回家’,自然是走宫道新开的门,那边快一些。

    紫宸宫里。

    许小满念叨多多去哪了?今个放假怎么没在,是不是出去玩了?仲珵看小满一口一个多多,老神在在的靠在软塌上,有些没骨头似得,但即便如此坐姿,也不损仲珵美貌,甚至更好看了。

    几分慵懒惬意,没了高高在上帝王冰冷的威严,像个漂亮公子。

    许小满一看就有点移不动眼,也坐了过去。

    “没出去,他去东宫逛了逛。”仲珵声音也轻松许多。这个点都没回来,看来太子殿下乐不思蜀了。

    多好啊。

    仲珵去握小满的手,安慰说:“孩子大了,记不得阿爹了,小满,你还有我。”

    许小满:……

    “说来说去,仲珵你在这儿给儿子下圈套呢。”许小满气笑了,甩开仲珵的手,没甩开。

    仲珵眼底都是笑意,抓住了小满的手,两人在这儿借孩子打趣玩闹,“也不是圈套,就是这日子还是咱俩一起过。”

    “你个小心眼的。”

    “小满,朕小不小你不知道?”

    “……谁说这个了。”

    外头听到赵二喜声:“殿下您回来了?督主大人刚还问您呢。”

    “我回来了,阿爹阿爹阿爹。”许多福听赵公公这么说,就知道暖阁间没‘意外’,因此蹦蹦跳跳快乐的往里闯,迫不及待要跟阿爹分享好消息。

    许小满拍开仲珵,仲珵听到外头越来越近的声,也端坐几分,只是心想给许多福封太子是对的,可算是搬去东宫了。

    两人衣服还没整理,门口帘子打起,一张圆乎乎可可爱爱的脸先探了进来,宁武帝威严说:“你一个太子探头探脑的。”

    “诶呀父皇,太子也能探头探脑的,是吧阿爹。”

    “是。”许小满心想,刚才仲珵一个皇帝坐都没坐像,跟没骨头似得,现在说多多。

    仲珵一副‘罢了罢了’模样,又给靠回去了,帝王威严一下没了。

    如今暖阁间就是一家三口,跟天底下最寻常的人家一般。

    许多福挨着阿爹坐,跟小猴子似得往软榻深处坐,又把靴子甩掉,一张嘴兴奋说:“阿爹我今日去了东宫,东宫和勤学所宫道开了一扇门,从那边来紫宸宫特别近。”

    仲珵在另一头淡淡的表功:“门是我吩咐开的。”

    许小满一下子心软了,眼睛亮的看仲珵,碍于孩子在跟前,只能眼神比划:你真好媳妇儿。

    仲珵发自肺腑笑了。

    许多福没看到俩爹‘眉来眼去’,正兴奋呢,“从那边过来我算了下,一柱香时间不到吧,我走的快。”

    “那确实近。”许小满心想,他走的话更快。

    “阿爹,东宫可大可大了,前头那些不提,光是后院我就有四个院子。”许多福眼睛忽闪忽闪的。

    仲珵一下子就知道许多福要说什么了,忙道:“那是你以后太子妃侧妃等人住的。”

    “可是父皇,我还小又不娶妻。”许多福先回了句父皇,眼巴巴看阿爹,“阿爹,你挑个院子吧,不如你住正院,我去太子妃院子住。”

    宁武帝拍桌子,“成何体统。”

    “不要提桶。”太子殿下耍懒,钻阿爹怀里,“阿爹阿爹,你要是在这里住的不快乐了——”

    “你阿爹在紫宸宫很是快乐。”仲珵打断。

    许小满哈哈哈的笑,抱着崽崽揉了又揉,亲亲密密说:“阿爹不住东宫正院,回头前朝那些老头知道了,得气坏了。”

    “对哦,我忘了这个了。”许多福嘟嘴,“可真是麻烦,咱们一家人,你是我亲爹,就是睡我头上,儿子也高高兴兴,要外人说什么。”

    许小满听得直乐,心里又软乎乎的。

    仲珵心想:小满睡我头上才好呢。

    “到底是要规矩的。”宁武帝道。

    太子:“父皇,你就是不想我亲近阿爹太多,还搬出规矩来吓唬小孩。”他家皇帝爹一身反骨叛逆,才不会重那些迂腐规矩。

    “既是知道了,还说。”

    太子到底是亲儿子,给亲爹留有面子,立即跪爬到皇帝爹那儿,乖乖说:“儿子知道啦。”

    “东宫若是还缺、差些什么,叫内务所做。”宁武帝对刚才太子态度还是很受用的。

    于是一家三口又和和美美了。

    许小满笑眯眯,叫摆膳。又问多多:“崇明大殿放假了,过几天阿爹也没事,阿爹带你去街上玩。”

    “!我们去百福街吗?再去甜水坊吃东西。”许多福高兴。

    许小满一串都答应,许多福:“不怕被人发现吗?”

    “不怕,天冷,阿爹给你打扮打扮。”

    许多福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亮了。仲珵在旁一看便说:“又起什么坏主意了。”

    “不是坏主意。”许多福挨着阿爹,“我们之前上课,严太傅叫我们讲地方家乡特别,李昂说了安乐郡……”

    仲珵听许多福小嘴絮叨,铺了这么长的前情,怕要憋了个‘大主意’,要是寻常普通的,仲珵倒是没什么兴致,但现在嘛,许多福越说越拖拉,还偷偷看看他又看看小满。

    这主意是不是得挨打?仲珵更来了兴趣了。

    “他送了你两箱礼物,什么礼物还没说呢?”仲珵问。

    许小满也好奇,多多吊胃口吊的足足的,真是小滑头机灵的要死,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许小满骄傲自豪。

    仲珵老说他是愣子,哼,他这是内秀,多多是外秀。

    “一箱子咳血红染得丝绸布匹,一箱子晒干的咳血红。”许多福豁出去了,“那咳血红是红色的,能当做染料,可以染指甲。”

    许小满恍然大悟,“多多你要染指甲?”他以为什么大事,虽然染指甲都是宫里娘娘、外头小姑娘爱染,但是多多好奇,染个指甲也不是大事。

    染就染吧。

    他觉得多多可能不好意思,于是许小满就拍胸脯说:“阿爹跟你一道染。”

    “!阿爹,那能染头发吗?”许多福一激动秃噜嘴了,忙找补:“快过年了,染成红色多漂亮喜庆吉利啊。”

    许小满卡住了,“染头发……吗?”

    “好像也行,行!”

    许小满一看崽眼睛亮亮的很是期待,第二遍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速度快的,仲珵都没来及说什么,见父子二人兴奋开始琢磨什么时候染,仲珵终于开口了,“等朕封笔了,九千岁不去朝堂走动,再染吧。”

    “对对对,还是你父皇想的全。”许小满答应。

    许多福无所谓就这两三天,也一口答应,“到时候宫宴里,我一头红毛出场,把他们全都镇住。”

    许小满一听,“那本公公镇谁?”他看仲珵,东厂的不用他镇了,宫里今年摆宫宴?镇礼亲王一家子吗?

    仲珵抱着懵头的小满也期待住了,言语掩不住的笑意,“九千岁镇朕就好。”

    一家三口在暖阁聊了半晌,都高兴的不行,赵二喜进来提醒问要不要摆膳,三人才想起来吃晚饭,于是摆膳。

    宁武帝其实过的很朴素节俭,每天膳食十道菜——已经很节俭了,现如今太子和九千岁三人一起用膳,有时候会多出几道来,自然御膳房给的分量不算大,吃起来正好。

    冬日天寒,紫宸宫这边经常吃锅子。

    要么麻辣火锅要么滋补汤锅要么炖锅。

    今日吃的是米饭菜,送过来还是热的,许多福好久没吃正经炒菜了还是很喜欢的,尤其御膳房做的手艺很好,今日荤菜还有一道清蒸鱼,许多福就很喜欢,这鱼除了大骨架刺,几乎没有小刺,鱼肉又很鲜嫩。

    许小满也很喜欢吃。

    仲珵见状,就夸了御膳房今日菜好,让打赏下去。

    以前饭后是喝茶闲聊,结果今日许多福吹了一通东宫,许小满兴致上头,于是提议去东宫转一圈——已经下定主意了。

    父子二人都看向宁武帝。

    宁武帝:真是上辈子摊上了大造化才能在这辈子遇上这两个活宝。

    “摆驾,坐轿子过去。”宁武帝前者跟赵二喜说,后者跟九千岁说的。

    许小满当即是答应。

    一家三口坐轿子过去,穿过演武场过了宫道就到了。宫门锁着,门口金吾卫见圣上行礼请安,立即开门,请圣上殿下九千岁入内。

    东宫灯亮着,许小满主要是去后头正院,看到有暖阁间,烧的暖洋洋的,一点寒气都没有这才安心了,许多福拉着阿爹手要给阿爹看他的大床。

    太极宫跟故宫真的不一样。

    故宫他去过,寝室比较小,床也小小的。

    他的床就很大,感觉能有两米多,雕龙画柱的床架上层层叠叠挂着床幔,王伴伴知道他的习惯,还给守夜的小内侍准备了一张小榻,就在他的床脚位置,比较隐蔽。

    许小满一看很是满意,说:“你身边夜里得有人守着,这样安排就很好。”

    “王伴伴安排的。”

    许小满:……好么,以前王圆圆都在他这儿装什么都不会了,现在东宫大总管干的是很到位。

    一家三口在东宫暖阁间聊天说话,夜深了,仲珵带小满走,让太子留步不用送。太子:……???

    太子忙自己主动坐上轿,说:“还没选吉时呢,搬过来还要办席面。”总而言之,他要去紫宸宫睡。

    前头轿子上,宁武帝和九千岁同坐,八人抬着轿子。

    许小满频频往后看,见多多轿子跟上才安了心,又去偷偷捏仲珵,仲珵坐的笔直很享受小满挠他,笑说:“逗他玩,你看他这不是跟上来了。”

    “他还是小孩。”

    “朕也是小孩。”

    许小满:“……”

    “九千岁说的话不算数了?”

    “本东厂许大公公,谁说话不算数?”九千岁在宁武帝面前装排面起来了,宁武帝忙笑眯眯说:“今日暖阁间,还说夜里和九千岁论大小。”

    许小满夜色下耳朵都躁红了,说:“我可没说。”

    “你说了。”

    “没。”许小满仔细回想了下说的斩钉截铁。

    仲珵不出声了。过了一会,许小满偷偷侧脸看过去,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媳妇儿因为这个生气了?不会啊——

    然后宁武帝好像就等着九千岁侧头望他似得,凑近,吻住,浅尝即止,宁武帝含着笑意说:“是没有这般说,是朕想要了。”

    许小满舔了下嘴巴,嗓子有些痒,说:“那回去睡觉吧。”

    太子殿下在后头看不到,不过也很美滋滋,他在想搬家宴请谁——都是他说的算,后来想了想,干脆全班同学都请上算了。

    省的请这个不请那个,回头要是又有谁被边缘化就不好了。

    而且东宫地方够大,都来。

    第二日许多福睡醒,陪俩爹吃了早饭,俩爹还要上班,他不用,神情难免嘚瑟了些,还叭叭了今日要干的‘活’,要给大家发帖子邀客人来暖新居。

    宁武帝闻言,神色没什么变化说:太子确实忙些。

    许多福嘿嘿嘿嘿笑,其实这些活,王伴伴说了,有两位大人负责,他只要给名单就行,名单也有现成的,等于说放假第一天就是去东宫玩去的。

    还给自己找了借口,显得自己不是无所事事。真是优秀。

    许多福到了东宫前头,王伴伴说两位大人到了,在外候着。

    这就是东宫先有的两位正儿八经有官阶的官。自然王伴伴也有官阶,但这两位可在朝堂走动,不一样。

    一位太子宾客:主要负责太子的礼仪、规劝太子过失,有教导劝诫责任。正四品。

    许多福一听正四品,心里很惊讶面上还很淡定,这位宾客就正四品官员,此时才真切能感受到‘太子’这个职位确实很牛。

    太子宾客很年轻,年二十八,叫温良洳,江南西温氏。

    许多福一听江南西就想到江南道盐政一案,就多问了几句,温大人自谦说:江南道东氏名门望族,他们温氏不敢比。

    总之温大人俊秀有礼,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

    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感觉,而是一看就自小培养出来的。而且有话直说却不令人讨厌。许多福后来想,父皇安排温大人来,可能是让他同氏族、同科举出身的官员都打打交道,不是说谁好谁坏,哪能以出身世家论这些,要论本身的。

    另一位是主薄,主校对检查脱失。正七品。

    因为府丞一职空缺,府丞主职文书工作。等来年春闱后,由许多福自己从进士中选人补进来,因此今日写邀贴有主薄完成。

    主薄是科举出身,写了这么多年文章,给太子写个帖子肯定够用。

    这位主薄姓文,倒是和温大人姓音相似,叫文而旦,看上去年纪有些大,身形有些寡瘦矮小,饱受岁月磋磨,像个古板迂腐的老头,但一问才四十出头。

    许多福真的感受颇多,科举不易,尤其是寒门出身。他一问,文大人恭敬说:“下官是北方人,农户出身,我们村子叫文家村,下官小名文二蛋,考童生前补户籍,下官斗胆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

    文大人说起来话有点健谈也很有趣,一点都不古板。

    许多福:以后断不能以貌取人。

    总之,两位新来的官第一面还是很对他胃口的。

    然后开始‘办公’,太子殿下说乔迁喜请全殿同学,他都觉得自己很大方了,岂料温良洳大人说:“殿下,除了崇明大殿的诸位同学外,应当再请两位太傅,还有教殿下习武的老师。”

    许多福:?

    文而旦执笔在旁不多言,劝诫不是他的工作,他负责写帖子就行了。

    “还要请太傅啊。”许多福心想,老师来了,这哪里玩的开。

    温良洳笑的温和有礼,说:“不光是太傅们,殿下年纪还未到听朝政议政,不与官员走动,不过宗亲那边,听闻殿下和昌平公主、礼亲王府交往过亲,是否要一起请?”

    许多福的‘乔迁暖房’——请同学吃吃喝喝玩闹嘻嘻哈哈结束。

    太子殿下的搬入东宫,择吉日,宴请宾客,请谁也是一门学问。

    许多福:……他觉得今日好像真的在干活,不是借干活名义来这边玩,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和温良洳商量了。呜呜呜呜呜。

    等到了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温良洳和文而旦下班了。

    许多福被‘磨’了大半天,此时有气无力但还记得他是两人领导,下官第一天在他这儿上班,便说:“王伴伴给两位见面礼,就给银子吧,一人赏三十两银子。”

    二人谢过殿下,出门时也高兴许多。

    温良洳家里小有钱才,在当地也有些名望,不过温氏一族子嗣凋零不丰,比不得世家大族,他自小学问好,要是科举也能考中进士,不过父亲替他张罗旧交给他保荐了一个官做。

    先前温良洳是在礼部当差的,正五品。礼部主外交、礼仪方面,近年来大盛也没和别的小国开战,外加圣上也不出远门,礼部还是很清闲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一封调令,让他去东宫做宾客。

    宾客也好,和以前的活差不多,只是去了东宫这就相当是站了队,他在礼部做官,是本朝的臣子……

    同僚面上恭喜,实则温良洳知道,多是笑他,这是:明升暗降了。不过去东宫就去东宫吧。

    过去一个月中,太子要开勤学所让内侍读书、太子顽皮喜欢玩乐、太子与内侍亲近等等。温良洳心想,他这个宾客以后不太好做。

    今日第一天到东宫报到,见到了传说中‘顽劣’、‘不思进取’的太子殿下,出宫前,温良洳手里捧着冰凉的白银锭子,心里一笑,殿下是好太子,与外头传言不同。

    他自是不缺钱,但是另一位文大人怕是缺这个。

    殿下给他们二人同赏银钱,赏之前还看了下他,眼底坦坦荡荡什么都写着了:这位温良洳大人是个心胸坦荡之人不会计较赏银一样多的。

    温良洳笑出了声。

    他觉得这份差事不难当,他说的有理,殿下哪怕不愿意也会同意,不过也不会一味‘委屈’自己,找到了平衡之法。

    谁都请了,但也都能玩好尽兴。

    以后在东宫可比在礼部有趣多。

    另一位文而旦捧着银子也乐呵呵的,三十两银子家中能过个好年,来年嚼头用度也能清减一些,拱手作揖让温大人先行,温大人点头谢过,却不走在原地等他,文而旦便略差温大人一个肩膀距离,略略后一些走,两人看着并排行走出宫。

    外出闲聊,温大人开的头,都是感叹一些‘快过年了’、‘文大人家中年货可备上了’这些话,文而旦一一回了,知道温大人有意交好,当即也安心了些。

    东宫真是好差事,殿下仁厚,上官也是好脾气的。

    太好了。文而旦坐上车子,车夫驾马回小宅院。文家宅院距离太极宫驾马回去也得跑半个多时辰,就在葫芦山那边巷子,一座二进小宅院,住着一家主仆七口人。

    来年儿子儿媳还要添丁,文而旦便想租个大点宅子,钱够了。

    他是三甲出身,成绩平平,以前在翰林从九品官,做了七八年了,俸禄银子是攒不下多少,要养家糊口,时不时还要给老家村里寄一些,只能租房子住。

    现今好了。

    “我在东宫当值,从九品升到了正七品,俸禄涨了,今日殿下还赏了三十两银子……”

    父母花白的头发掉落的门牙都掩不住惊喜笑了起来。

    大盛官员俸禄分别为:奉银、禄米、绢布。拿文而旦以前从九品官来说,每个月月银一两半,发禄米还有布的,全家主仆七口人吃禄米其实有点勉强,堪堪够,文家还在院子里种了菜、养鸡之类。

    攒下的绢布也能拿出去卖掉或者换粮食吃。

    银子都能攒下来的。

    现在没想到,儿子升官从九品到正七品,伺候太子殿下,殿下第一天就给了三十两银子,这可是文而旦以前快两年的奉银了。

    文家全家都高兴坏了,两老口更是连连说:还是读书好,做官好。

    太极宫,紫宸宫暖阁里。

    宁武帝今日回来的早,此时见太子殿下没精打采回来,明知故问:“太子怎么了?早上不是还喜气洋洋说要去东宫办公吗?怎么这会才回来,倒是比朕瞧着还忙了。”

    “看看他那模样,真是干活了。”语气里可见的揶揄嘲笑。

    许小满:……

    仲珵怎么和多多一样大了。

    许多福:可恶,皇帝爹一定知道搬家宴席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许小满也好奇,先让崽过来坐,把手里剥好的松子给多多。

    许多福苦瓜脸啊呜吃掉,才抱着阿爹说:“今天我见到了两位官员,人都挺好相处的,可是、可是,乔迁宴怎么还要请太傅,要请好多人……”

    “原来是这样啊。”许小满一听胡太傅也要来,也有点害怕,但不能说不请太傅,这也不好,还是要尊师的,因此很是为难,替崽难受,呼噜呼噜多多的脑袋。

    仲珵一看父子俩又给亲亲密密上了,才好心说:“你那儿不是有宾客在吗?当日让宾客去招待那些贵客,你露个面就行了。”

    “咦?”许多福在阿爹怀里抬头。

    仲珵:“笨死了,还咦,他是太子宾客,自然代表着你,不用你事事亲为。”

    “父皇,我今日想的是,到时候人多了,还要用蓬莱殿那边,把两头岔开。”许多福忽略掉‘笨死了’,现在先抱大腿,“我本来还想求您来着,您帮我招待。”

    仲珵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了,不可思议看向许多福。

    “你说出来了?”

    “没,您还没同意,我就没跟其他人说。”许多福此时反应过来,他这个提议很愚蠢吗?

    仲珵万幸,“朕的颜面保住了。你想想,你一个当儿子的,宴请你的宾客,让朕,我这个老子给你招待客人,像话吗?”

    许小满:“……”他刚才见多多犯愁,还想着他去帮忙招呼人。

    原来不行啊。

    仲珵看看一大一小的脸——

    朕也算得天独厚,这样的,他有俩。

    作者有话说:

    许小满:有本公公是你的幸福!

    仲珵:对,亲亲小满~

    第55章

    “这不怪你想不来。”仲珵拍拍小满的手,语气很是温和,很耐心的跟小满解释说:“朕封多福为太子后,你看着是不是除了睡觉地方变了,其他没什么两样?”

    许小满点头。

    许多福还抢答:“其他人还跟我行礼。”

    “……没出息。”仲珵点评了句儿子,再跟小满说:“太子入住东宫,就同册封礼一般,对外太子就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大盛未来的君王,东宫是他的地盘,他要适应半君身份,御下恩威并重,宽严相济,那是他的客人。”

    “朕要亲自前往接待,许多福你自己说说你那些同学太傅还有兴致玩耍吃饭吗?”

    许多福:……大家会拘束紧张的。

    “那天你成为东宫的主子,朕过去,太子就是小孩子了。”

    许多福听明白了,只是还是有些想撒娇,许小满一看就知道,笑眯眯说:“你父皇说得对,那日多多学做个大人,回来了咱们一家,多多还是我们的小孩子。”

    “阿爹你最最好了。”许多福黏糊阿爹开心道。

    许小满也听来,说:“圣上不能去,阿爹可以去,那日爹过去给你撑撑场面。”

    “好。”许多福想,拉了拉阿爹的胳膊,“阿爹,你和我去小孩那边。”

    许小满和儿子心有灵犀,瞬间明白,说:“其实阿爹也不是很怕胡太傅的。”

    仲珵听了,眼神玩味。许小满当没看到,理直气壮又说了遍:“阿爹不怕的。”

    许多福当真的了。

    吃过饭,仲珵就赶太子早早歇着睡觉去吧。

    许多福:……

    算啦睡觉去啦。

    紫宸宫浴室内。前朝皇帝奢靡挥霍无度,紫宸宫有一个浴池,就在暖阁后面,墙壁地板是空的,冬日时会烧热水流动取暖,此时浴池放满了水。

    虽然距离封笔仪式还有两日,但是临近假期都一样,别说许多福这些小孩子上课坐不住,那些上衙门坐值的大人们也清闲许多。

    最近政务少。

    宁武帝难得松快些,说:“朕来伺候九千岁,给九千岁搓一搓。”

    许小满就转身趴着边上玉石砌的台阶那儿。

    宁武帝绕到了九千岁背后,一手水下揽着九千岁的腰,一边兢兢业业干活,两人身份像是颠倒过来了一般。许小满泡在池子里,热气熏得他有些迷糊,脸也有些红,不知道是池水太热还是后面的人太暖和,跟个大炉子似得,好舒服啊。

    背后搓着搓着慢了下来,还笑了一声。

    许小满脑子慢一些,语气也有些懒,“你笑什么?”

    “笑朕的小满,现在很好。”宁武帝不搓了,抱着人的腰一同坐下,靠在池壁上。

    许小满不知道怎么说这个,拿起旁边粗布给仲珵搓搓。

    仲珵也没阻止,享受小满照顾,闭着眼嘴角都压不住,说:“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那会,你愣头愣脑的像是脑袋挂在草上,动辄能掉下来。”

    “啊?”许小满停下手里活,精神了些,很是认真说:“难道不是我很规矩稳重吗?教我的公公说我规矩学的很好。”

    但后面的话,许小满不说了,因为他想起来了。

    许小满的事情,说过的,仲珵都记得。

    在家时,许小满胆子很大的,仲珵那会在冷宫,听许小满说起宫外以前日子,脑海里都能浮现出一个晒得黑瘦黑瘦眼睛却很亮的小男孩,背着竹篓上山割猪草、爬树、抓蚂蚱虫子。

    但宫里尤其是内侍宫婢,胆子大不是好事情。

    许小满七岁入宫,同一批二十多个小太监差不多年纪,刚进宫先被内务所调-教,一群小孩经受了身体之痛、与亲人分别,在宫里学规矩战战兢兢,但是时间久了,天性使然又活泼了些。

    毕竟宫里吃得好,能洗澡,有新衣服穿,而且干的活并不重。

    比家里好许多许多。

    胆子大了些的小内侍们,便经受了宫里第一课——他们的性命如此卑微低贱,一盘糕点,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没了性命。

    “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高高兴兴的要去贵妃娘娘那儿,被挑中了伺候三皇子。”许小满现在唏嘘说出来。

    三皇子就是仲瑞。

    “结果没两日就被送回来了,在我们面前被活活打死的。”

    许小满自那被吓破了胆子,本来就不机灵,只有个胆子大,现在胆子也没了,整个人木愣愣的,后来其他内侍被挑走去好地方伺候贵人,许小满就去了各司干活。

    如此过了六年,被调到冷宫伺候二皇子。

    许小满在宫里各司干活,被磋磨的越发木楞,跟以前在村里时简直像两个人,进了冷宫,他没伺候过贵人,都是在各司干粗活,因此伺候仲珵伺候的一板一眼。

    那会冷宫就仲珵一人,自赵皇后薨逝,仲珵成了哑巴。

    再之后没两日,许小满进来了,内务所的公公说这是专门伺候二皇子的。仲珵连眼神都未给对方。

    内务所公公还未出冷宫门口便尖酸刻薄骂二皇子还以为是以前日子?瞧不起阉人,以后就没以后了,什么玩意。

    仲珵那会暴瘦,一身素衣服丧,背脊挺得直直的,听见那些话跟像没听到一般,转身回屋,就枯坐着。

    冷宫缺衣少食,也没有笔墨纸砚,没有书本。

    仲珵就枯坐一整日。

    许小满对伺候‘贵人’、‘皇子’有心理阴影,因此干的兢兢业业很是实在规矩,就是不知变通,外加没干过精细活。

    泡茶,许小满烧水烧的滚烫,第一遍茶水就送到仲珵手边,仲珵被烫到了,许小满跪地求饶,仲珵一言不发看都没看,只是捧着茶杯。

    那会仲珵以为内务所派这么个内侍来伺候他,是想看他笑话,故意折磨他的,他不能同一个内侍发火,让人看笑话。

    骨子里贵气还在。

    两人一个胆小愣子,一个恨意滔天的哑巴。

    结果第二次泡茶,温度正合适。许小满那次没被罚,便觉得二皇子人还挺好的,勤恳干活,打扫卫生、洗衣、取膳食。

    饭菜未被这个内侍克扣,也不会冷硬发馊,仲珵吃到了热乎饭。

    后来,许小满把冷宫院子收拾完了,目光落在了二皇子身上,天寒冬日,隐约能闻到仲珵有些发臭了,于是小内侍替二皇子梳头,因为不会梳,外加二皇子头发有些打结,许小满干粗活的,梳的手劲儿大了,仲珵也不喊疼,许小满倒是先怪自己,而后放柔了手劲,还想办法问宫里宫女买了头油,给仲珵洗头、抹头油——

    还是桂花味的。

    仲珵自母后仙去后,第一句话就是:不抹头油。

    那会说不来什么‘心灵相通’,因为根本没有通过,甚至南辕北辙,将所有愤恨抑郁压在心底的哑巴慢慢话多了,因为仲珵看出来了,这个内侍不是故意刁难他的,而是真的傻愣,但待他真心。

    他不说,这愣子不会干。

    于是仲珵教,开始说话,后来还沾了茶水,在石桌上教内侍识字,再后来有些书本笔墨纸张,许小满初学者,写的字就占一张纸,如斗大,纸得来不易,仲珵这位二皇子便在内侍练过字的纸后、缝隙书写。

    冷宫三年,仲珵很压抑,有时候隐隐疯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替母后报仇,替赵家报仇,那些血海深仇埋在骨子里,夜深人静时疯狂生长折磨着他。

    这三年,其中仲瑞来过,痛打落水狗,高高在上姿态,却摆出弟弟见哥哥如此窘迫心里不好受,要给‘二哥’送些东西,仲恒在旁叫嚣。

    许小满忠心护主,吃了不少‘规矩’上的苦。

    或是罚跪或是被掌嘴或是挨两下板子。

    仲珵那时候护不住,他护了,那些人知道他疼惜看重许小满会更加变本加厉,也许会调许小满走,也许会打死许小满,他只能忍,装作不在意,装做许小满只是个很寻常的内侍。

    当夜,仲珵去内侍屋里睡了,给他的内侍上药,抱着内侍眼底恨得发红,手却温柔的拍着内侍,一遍遍说:许小满不疼,以后就好了。

    他根本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反倒是许小满,在这三年小小的院子,胆子又给长回去了些,以前阴影刻在骨子里的规矩‘贵人主子怎么能和内侍同床’,此时全然不管不顾,反手把二皇子抱在怀里,他年长二皇子三岁,比二皇子高、大,有些做哥哥的模样,抱着弟弟一般,还亲了亲二皇子脑门。

    那时才有点‘心意相通’。

    然后他们等到了明和帝圣旨,仲珵被封巫州王立即前往封地,接到圣旨到出宫的那几日,仲珵很害怕,怕出变故怕明和帝反悔,怕带不走小满,不许小满出门,时时刻刻盯着,甚至仲瑞兄弟二人前来‘践行’嘲笑,仲珵都忍了回去,还不许小满替他出头护主。

    忍了又忍,终于出宫了。

    在路上时,仲珵就发誓,以后不拘着小满,小满想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就干——自然了,后来仲珵还是反悔了,许小满不能离开他,恨不得把许小满拴床上。

    内侍许小满冷宫三年胆子大些些,到了巫州那就是‘小满爷爷’了,胆子大的能上巫州王的天,巫州王也不说什么。

    到了如今……

    许小满时常忘了仲珵是皇帝身份,虽然记得,那不是对皇权的恐惧,刻在骨子里的阴影害怕那种,好像‘哦,仲珵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是皇帝真牛’那种轻松自豪。

    所以暖阁太子说,还想求父皇替他招待宾客。宁武帝双标的,一边笑话儿子,一边看九千岁也呆呆愣愣模样,只觉得心里甜蜜。

    小满知道皇权冷酷无情高高在上,但小满也知道他是他的仲珵。

    “……我仔细回想了下,都快忘了,只记得有人被吓尿了,我没尿我忍住了。”许小满坐在池子里,水暖洋洋的,“仲珵,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远的好像——”

    “恍如隔世。”仲珵接话。

    许小满:“对对对。”

    两人都年长了许多,仲珵现在不像那个他能抱在怀里的瘦弱小孩,肩膀很宽,身材高大俊朗,腰上在水下能隐约看到多多说的腹肌,一点都不肿胖。

    许小满看着看着就咽了咽口水。

    仲珵:“九千岁莫急,朕还未伺候完九千岁沐浴呢。”

    “还洗啊?那快来快来。”许小满立即转过身趴好,让仲珵给他清洗。

    仲珵见小满常见习武干练的背脊,微微拱起,窄瘦的腰身隐没水下,还能看到挺翘——

    这一夜,九千岁和宁武帝又折腾到了后半夜。

    过了两日,宣政殿宁武帝举行了封笔仪式,放年假了。许多福的搬迁宫宴就在二十九号,三十要有宫宴,包括大年初一之后到十五各种宴席不断。

    好多帖子送到了太子东宫前。

    温良洳目前干这个,给太子整理拜帖,回帖就不必了。

    “不用回吗?”

    温良洳:“殿下身份贵重,您若是想赴约了直接去,即便不去也不会有人敢多说的。您去了,他们各家蓬荜生辉,不去也是应当的事,哪能家家都蓬荜生辉。”

    逗得许多福哈哈笑。

    温大人也挺促狭的。

    许多福在温大人这儿学会了‘正确认识太子殿下这个职位’,而后想,皇帝爹之前笑话他好像有道理,有人敢给皇帝爹送邀请贴吗?

    更想象不来,皇帝爹还要给臣子回贴。

    他觉得这个问题问温大人,显得他傻,于是当天回去一家三口吃饭时,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皇帝爹。

    仲珵这次没笑话许多福,心情很好,点了点头,许多福以为真有互通拜帖,还很诧异震惊,仲珵看出来了,解释说:“是请安折子。”

    “赵二喜,拿书房案头折子过来。”

    没一会赵公公捧着一大匣子折子过来。

    仲珵让许多福随便看,“临近年关,这是各地官员上的问安折子。”都不是述职说正经事的。

    许多福好奇拿了一个看,顿时被里面内容震的一个汗毛竖起来,“阿爹快看,这个大人好肉麻啊。”

    许小满凑过去看。

    父子俩看一份折子,许多福已经学会脑中将文绉绉文章转换现代用语,此时霹雳巴拉说:“给圣上请安问好,新年快乐,这几日臣一直做梦梦到了圣上,圣上您龙体可好,吃饭可香,臣想圣上想的夜不能寐,圣上为国为民,臣一想到这儿就泪水涟涟,消瘦许多,臣年二十五,生的容貌俊秀仪表……”

    仲珵:???

    许小满听着听着眼睛都直了看仲珵。仲珵从许多福手里抽走那本奏折,“胡说八道什么。”结果一看,还真是,甚至比许多福说的还要过分。

    简直明目张胆的自荐枕席。

    仲珵:“……”

    许小满倒不至于生气,才怪,确实有点心里吃味,就从仲珵手里抽了奏折,仲珵死死拿着却见小满眼珠子都气圆了,便松了手,由着小满看,只是在旁柔情蜜意说:“小满——”

    “朕的心里只有你。”许多福在旁学着上次皇帝爹的土味情话补充。

    仲珵震怒:“许多福,你皮痒了是不是?”

    “我错了。”许多福认错可快了,却不见害怕。

    许小满:“折子又不是多多写的,你跟多多发什么火。”

    许多福这次不敢火上浇油,只说:“阿爹,可能那些文绉绉的大人感情都比较丰富吧,东宫温大人就是这样。”温大人不是。

    “真的?”

    “上次胡太傅上课,说到一篇文章,讲完了以后眼眶都红了,老泪纵横的。”许多福这次说的真话。

    许小满听了觉得有道理,旁边仲珵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升起一股甜蜜来,小满吃味也是爱他,只是这个请安折子,做官为民,正经心思没有,倒生了旁的心思,真是混账。

    当天夜里,暖阁间,九千岁把那些请安折子全都看了。

    仲珵在旁陪着,其他折子都是正正经经的,顶多感情充沛一些,但中心思想都是忠君、拍龙屁,祝福圣上万万岁的。

    “那么多折子,就那一本心思不正的,许多福都能抽到,他这个手气——”

    “还怪好的。”许小满护短。

    仲珵硬生生改口:“是。”

    二十九日,太子搬迁东宫,东宫宴请客人。

    礼亲王府、昌平公主、忠毅伯、永诚伯等宗亲有,朝中官员除了太子两位太傅,以及金吾卫教太子骑射拳法的两位老师外,朝中官员一个也没请。

    包括刘老将军。

    不过刘戗请了。

    这也是许多福考虑过后定的,他同刘家亲近,但有时候走太近了,生了什么闲言碎语,老将军很谨慎的,所以还是算了,请了刘戗就相当于说‘太子和刘府关系亲’。

    这日宾客到东宫,太子年幼还没有正妃,女眷接待方面,两位老太妃出来主持——从辈分上来说也合适,太妃疼爱孙儿嘛。

    照旧是在庆寿宫接待的,全招待女眷更舒服自在一些。

    今日宾客都不去蓬莱殿了,那边远了些。

    东宫后院四个院子,太子的正院很大,用来接待同学,前面各种大厅用来接待太傅、老师长辈,能玩的开。

    许多福可算是知道,太子宾客这个职位确实该四品。

    因为真的顶呱呱,解放他。

    温良洳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而且一点都不让人讨厌,这才是最关键的,自带亲和力,同胡太傅说话打交道,胡太傅都要和温良洳成为至交知己了。

    同金吾卫的两位老师说话,豪爽干脆,两位老师也少了几分局促更自在一些,还同温良洳喝了好几杯……

    包括后头同学,许多福都没记全全班,温大人全都记住了,家世还有些喜好等都记下来了,许多福真的震惊。

    温大人好牛。

    别说他了,李泽看温大人都有些羡慕佩服。

    许多福:……绿茶汤圆,你是不是找到你的偶像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李泽就是喜欢这套,跟人耍心眼,装无辜,只是李泽之前不知道跟谁学的,手段比较浅薄粗糙,看看温大人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

    称赞褒奖!

    因为温大人长得也很漂亮。

    东宫这儿热热闹闹的,九千岁也来了,就在前头院子,同两位太傅聊天,严太傅和许大人还能谈笑风生,一转头许大人同胡太傅说话就有些干巴巴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许小满:救命,他还是很害怕胡太傅。

    胡太傅不会出题考他吧。

    以前考过的,他送多多上学,胡太傅就问他文章,吓得许小满答不出来借东厂有事跑路,胡太傅脸铁青,两人鸡同鸭讲,最后许小满有了心理阴影。

    其实胡太傅说的是他给许多福布置的功课……

    在许小满干坐着的时候,赵二喜来了,宣了圣上口谕,一水的赏赐送到太子东宫,宣完后,恭恭敬敬到九千岁跟前,“许大人,圣上有要事相谈,您请。”

    许小满:!

    仲珵真是救他的命。

    赶紧走。

    多多,爹帮不了你这个,应酬胡太傅他真的不会。

    太子搬入东宫,当日宁武帝就给儿子赏赐众多,此事很快传到外头,各位官员、宗亲自然感叹:圣上就这么一位皇子可不是如珠如宝捧着。

    以前还有别的念头:比如圣上虽然好男风,但有太子在前,说明应该还能使女子受孕。也有,在等几年,以后圣上就不好男风了。

    总之之前大家还未死心的。

    直到昨天,听说圣上震怒,本来都封笔了,还叫了吏部冯大人进宫,当面斥责冯大人,将一封奏折扔给冯大人看。

    听说是地方官借请安折自荐枕席。

    冯大人磕头请罪,表示现在就加班处理这个官员。不过圣上到底仁厚,听了摆摆手说年后再说,已经封笔了,还给冯大人赏了亲笔所书的‘福’字,让冯大人过个好年。

    这一通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反正冯大人很受用,也没怀疑圣上借机想料理他,怕是真的生气,也是那地方官写的太露骨了。

    保荐官党未起疑,甚至有的人心想:圣上即便再迁怒,到底是还给世家几分尊重颜面的。

    冯大人作为吏部尚书,又兼内阁阁老,举足轻重啊。

    此时朝中官员都不知道,一件小事宁武帝没发落,那是因为年后朝堂要大变动。

    东宫。

    季淮恩有些牵挂,他爹走了半个多月了,从抚江下去乘船很快就到了江南道的,应该早就到了,不知道父亲如今如何了。

    王元孙一个人待在角落,脸冷冷的,谁都不理,也在想事情,过年了,圣上留他父亲在盛都过年,但他父亲并不是很想留在盛都,昨日还找他事情,发了一通脾气。

    有些话,父亲不敢在外表露,连生气动怒都不行。

    圣上留人在盛都过年,刘戗爷爷、李泽伯父都很感动,甚至进宫感谢圣意,他父亲也这么干,但心里却不这么想。

    黔中二叔当家,他父亲有些急。

    活该。

    王元孙有些幸灾乐祸,哪怕被罚了也无所谓,人堆里刘戗叫王元孙过去玩,王元孙本来懒得理,但心情好,于是过去了。

    许多福作为主人家,温良洳大人分了大多半担子,但该他去应酬招呼的还是要,尤其是女眷那边,许多福跑庆寿宫——温良洳就去不了,一个外臣男子,不得擅入。

    庆寿宫女眷有小妹妹,还有上次见过李昂的姐姐。

    仲子钦仲子铭的妹妹们,还有五叔家的小丫头——连上次他去五叔家,抱在怀里那位吃-奶的小姑娘都来了。

    小姑娘现在能站了,还长了小米粒牙,见人也不怕生,许多福拿了拨浪鼓逗小孩,小孩眼睛巴巴看他,还要伸手抓。

    许多福把拨浪鼓送了。

    “五婶放心,阿团跟着我们玩,我都照看着。”许多福主动说。

    阿团就是给他推秋千的小胖墩。

    礼亲王妃比先前要精神和大方一些,她的丈夫替圣上办差,过去一段时间府里帖子也多了,走动多了人也自信些。

    “他喜欢殿下,跟着殿下玩,我是放心的。”

    许多福认识了好多弟弟妹妹们,好在今日不用给见面礼,因为他搬家都是客人给他送!

    等一通忙完,下午三点宴席就到了尾声,开始欢欢喜喜送客。

    东宫彻底安静下来,已经是宫门落钥那会了。许多福捶自己腰,喊:“伴伴伴伴,我的腰好痛。”

    “老奴给殿下按按?”

    许多福:“不用了。”困的打了个哈欠,“我去洗个澡,早点睡。”

    “殿下还用晚膳吗?”

    许多福摇摇头,困得脑子也慢,说:“我吃饱了现在不饿。”

    等他洗漱过,睡到新地方却有些睡不着了,抱着被子想阿爹,甚至想去紫宸宫去,但是又好累,懒得起身穿衣服,现在过去还要动轿子、让金吾卫开门。

    迷迷糊糊想着阿爹,许多福倒是睡着了。

    这一觉短暂还算香甜,等许多福醒来,屋里外间有点亮,他一看,阿爹怎么来了?还以为是他做梦呢。

    许多福揉了揉眼睛。

    “傻乎乎的。”仲珵说。

    许多福一听,这么真实的吗?当即是眼睛亮了,不是做梦,高兴的喊:“阿爹、爹!”

    “没傻全。”仲珵又点评。

    许小满近前,搓崽脸蛋,“今天累坏我们多多了,本来看你睡得香,我和你父皇要走。”

    其实舍不得,许小满磨蹭了好久,守在崽床边看崽。因此仲珵站在旁边等了半晌,天黑夜寒,小满又怕寒气,低声哄小满早早回去睡,看都看了,你看许多福睡得多香也没想我们……

    这给许多福上眼药呢。

    许多福丝毫不知,现在坐起来,感动连连,也不计较父皇说他傻子,抱着阿爹,又去抱父皇胳膊,顶着一张才睡醒红扑扑的红脸蛋,撒娇黏糊说:“我可想你们了,下午太困了都没吃饭洗了澡就睡,本来睡不着,睡前还想阿爹想回紫宸宫……”

    仲珵有点感动,但是听到许多福说‘想回紫宸宫’,还是决定做个威严的父亲,这么大孩子了,哪能和父母睡这么久。

    “我也想多多,都睡下了,心里不安稳。”许小满抱着崽,觉得他和崽想一道去了,痛快说:“今晚阿爹留下来陪你一起睡。”

    许多福好啊好啊的答应,还说:“我床可大了。”

    太棒了。

    威严的父亲叹:“那朕也留下吧。”

    许多福可高兴了,高兴完肚子咕咕叫,许小满脸上都是柔和笑意,于是一家三口叫了宵夜,晚上了,御膳房送的羊汤,热乎乎的熬得奶白奶白的,里面豆腐菠菜一筷子红薯粉,量不多,怕夜里贵人吃多了积食,容易发热。

    仲珵没吃宵夜习惯,现在喝羊汤跟喝酒似得,‘一醉解千愁’嘛,喝了两碗,一身薄汗,就听父子俩在那儿嘀嘀咕咕聊天,嘴角也是笑意。

    等吃饱喝足,漱口刷牙过。

    许多福率先爬上床,他要睡中间。

    “阿爹你睡里面,我保护你。”

    “父皇你睡外面,你保护我们俩。”

    太子殿下:安排的头头是道。

    那张床可大了,三人能睡下,许多福睡中间小小一只,身子软乎乎的,本来不偏不倚,但没两分钟就滚到了阿爹怀里,叽咕叽咕说话,仲珵硬邦邦的守在外头,听着。

    没一会太子说话声缓了轻了。

    仲珵便见小满轻轻的爱怜的亲了亲许多福的脑门,就像是以前那般哄他、亲他一般,黑暗中,仲珵轻声说:“小满,朕记得那会在冷宫……”

    许小满听的心揪疼起来,仲珵很高傲的,但为了他们能一起走,忍着仲瑞刁难,甚至还给仲瑞下跪了,因为仲瑞说他是太子,虽还未行册封礼,但圣旨已经宣了。

    事后,仲珵说仲瑞是太子,他跪理所当然。不让他往心里去,但许小满心里可难受了。

    道理是如此,但是他不想听。

    “小满,你亲亲我好不好。”

    “好,你等等。”许小满轻轻的蹑手蹑脚出来了。

    仲珵说:“床尾还有多余被子,让多福睡里面别着凉了。”

    “好,我来。”

    夫夫俩一个被窝,许小满搂不住现在的仲珵,仲珵却缩在小满怀中,见小满眼底都是心疼怜惜,仲珵没忍住抬眼温柔的吻了吻小满,低声说:“你别难受,我不该提那会,我就是看你亲多福我吃醋想你也亲亲我。”

    “我知道。”许小满又亲了亲仲珵脑门,怎么脑门也变得硬邦邦的了,说:“你这个招数已经用了好多回了。”

    仲珵没问‘那你还信’,他知道,小满信,那是因为小满爱他。

    便笑笑,摸着小满背脊,轻声说:“许多福的床,还是小了些,咱们不能跟他睡了,孩子慢慢长大了,白日我们多陪陪他。”

    许小满一动,便沉默,而后羞红了耳根子低声说:“你忍忍,以后不睡了,到底是不方便。”

    “嗯,我忍。”仲珵勾起唇角,“都听你的。”

    床里面只占了一个角角的太子殿下:Zzzzz~~~

    翌日,许多福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睡中间的他,现在变成了角落???

    江南道。

    季悯早几日到了。

    东厂的探子注意到了,也早早接到了督主的信,要他们保护季大人,只是过了几日,这位季大人吃喝玩乐,跟当地三大世家走的很近,还流连风月场所,这些不提,过了几日,东氏一族给季大人下榻府邸送了几个瘦马。

    说季大人孤身在江南道查案,过年冷清云云。

    季大人竟然收了。

    之后又送银子,季大人也收了,一概不问查账、盐政之事,也不问责,就是吃喝玩乐一派潇洒。

    东厂探子看了又看督主大人的来信。

    “这是让我们保护季悯?不是让我们盯着,或是杀了?”

    “保护,督主让干就干,别多琢磨,兴许这个季大人故意为之……”

    这话没说几日,出了一桩事,牵扯人命,季大人竟然包庇东氏子弟,当没看见似得,苦主求告无门,差点碰死,反被人拿了下狱。

    东厂探子眼睛都恨得滴血了,这个季悯什么故意为之,他们查这样吃喝嫖赌收取贿赂的官员还少吗,但东厂人人讲一条:督主发了话那就听,别生二心。

    于是东厂探子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继续盯梢季悯。

    一个年过去,怕是这位季大人得胖一圈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奇怪,孤昨日明明睡在中间的,怎么到里面不说了,都快睡到脚下了。

    第56章

    宁武帝登基四年来,今年是太极宫最热闹的一年。宗室们是高兴坏了——除了慎郡王府没在受邀名单,其他的凡是在宗室玉蝶之上,都能进宫给圣上、太子殿下嗑个头拜个年。

    能不高兴吗。

    二十九太子入东宫,三十百官宗亲宫宴,初一圣上太子祭祖,初三开始又是零零散散的宫宴,圣上躲懒,就让太子去招待。

    太子听到一串宫宴气得直跳脚。

    “父皇,怎么都是我来!我还想出门玩呢。”

    “你是太子殿下啊,你爹我不指望你指望谁。”仲珵问。

    殿下又原地跳了跳,说:“不行不行,太多了,一直吃一直吃也会胖的。”

    “你还害怕胖?”

    太子:……气的脸蛋都鼓起来了。

    “我都没时间染头发了!”

    许小满在旁笑眯眯的说:“今日白天能染,一会吃过早饭,爹跟你一起染。”又跟仲珵说:“也就今天了,多多还要镇同学呢。”

    太子殿下立即高兴起来,“今天吗?”

    “宫宴是晚上。”既然小满发话了,仲珵逗小愣子结束。

    许多福一算,那今日大白天一天都闲着。

    宫里像是请客百官宗室夜宴,有内务所操办,各处的管事仔细盯着,不需要上头圣上费神,就是两宫太妃几次宫宴后,现在也支棱起来了。

    本来也是,仪太妃和裕太妃年纪都不大,三十七八、四十出头的年纪,跟明和帝时样貌好受过几次宠,不然也不会被封贵人,好歹有个位份。

    两位太妃娘家家世低,以前放在后宫真的不够格,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结果风水轮流转,当年花团锦簇的坟头都不知道在哪呢,两位太妃到立起来了。

    之前二人随便塞在一个位置偏僻的宫室,自打宁武帝要用人开始,也没吝啬,给两位太妃迁了宫室,仪太妃现在住在庆寿宫后头长秋宫——庆寿宫历朝都是太后住的。

    裕太妃在泽云宫,就在仪太妃宫院后。

    宁武帝给二位抬了待遇,两人也知道投桃报李——两人坐冷板凳十多年了,一朝受用,自然不想回到以前,心里也跟明镜似得,二人都不是当今的生母,连点边都沾不上,只能矜矜业业干活了。

    而且宁武帝将后宫管理也暂交给二人打理。

    因此今年宫宴,两位太妃是忙个不停,事事处处都过问。

    东宫后头王圆圆,前头有温良洳。宗室女眷接待有两位太妃,朝中官员有内务所还有赵二喜盯着,一家三口在年三十白天,确实是挺闲的。

    许多福便叫人抬了他的宝贝‘染发剂’出来。

    摩拳擦掌、摩拳擦掌。

    东宫也有浴室池,不过比较小一些,位置和紫宸宫的一样在暖阁后头位置,方便烧热取暖一道了。

    因此许多福拉着阿爹要去浴池搞头发。

    仲珵:“朕也去看看。”

    “阿爹真是奇怪了,我早上怎么睡到脚底下去了?”

    许小满心虚,仲珵走在后头,如常说:“还说呢,你睡觉不老实,还打拳。”

    “啊?”许多福都懵了,“阿爹我打疼了你吗?”

    “没有。”许小满说。

    仲珵随口就来:“捶到我了。”

    许多福还怪不好意思的,巴巴说:“父皇我不是故意的,难怪我后头睡到你们脚下了,也挺好的,这样打不到你和我阿爹。”他早上起来,单人一个被窝,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捆了个粽子。

    原来如此啊。

    仲珵很是大度说:“无碍,你也是小孩子,手没多少力气,怕你冷了,后半夜我起来给你裹好。”

    “父皇你真好。”许多福感动又反省,他以后就不嘀嘀咕咕皇帝爹了。

    许小满:……崽怎么这么好骗啊。

    仲珵笑眯眯。

    小愣子。

    到了浴室,里面比暖阁还要热,许多福三两下先脱得只剩里衣里裤,一扭头就看到阿爹和皇帝爹小声说话亲亲密密的模样,因为昨晚睡觉打拳事件,许多福此次很乖扭头当没看见。

    许小满压低声:“你骗多多。”

    “哪能叫骗,我昨个后半夜真给他盖被子了。”仲珵小声说。也同时将捆好的‘粽子’给丢到床尾,不然小满睡不开。

    许小满:那也怪好的。仲珵到底是亲爹还是在意崽的。

    于是许小满也满意了,不提了,还冲仲珵笑了下。

    仲珵嘴角压都压不住了,咳了咳说:“来,我给你染头发,许多福怎么染来着?”

    “我也不知道!”太子说的理直气壮,又开开心心说:“染头发都那样吧,我虽然没染过但是我知道。”

    仲珵:……

    “那你说。”

    “父皇您先别着急,我研究研究。”太子殿下打开箱子,大箱子里面都是小圆盒,小圆盒开了盖子里面是咳血红粉,晒干的研成了粉末。

    许小满过去跟多多一道琢磨,“这边怎么还有白-粉末。”捏了一下,“珍珠粉吧?滑滑的。”

    旁边还有一套精美的工具,可能猜想是贵人女眷想染指甲,调和用的小碗、小刷子、包指甲布条都很小巧。

    仲珵居高临下,弯腰,修长的两指揭过木箱子盖内侧粘着的纸条,读道:“一盒咳血红粉与一盒珍珠固色粉,加入半碗水调和而成。”

    地上蹲着还在琢磨的一大一小:……

    “!”

    许小满高兴的摸崽脑壳,“成了!”

    “那就是一比一比零点五,这个碗太小用不了。”许多福喊人拿个盆来。

    仲珵就在一旁看两人忙活。许多福和阿爹说:“咱们头发多,一盒不够用吧?”、“那就两盒粉两盒珍珠固色粉一盒水?”、“两盒行吗?”、“那三盒?”、“行!”

    两人一拍即合,立即开干。

    逐月端的洗脸盆来,许多福就开始搅合,力气大了难免不小心沾到手上,结果遇水搓了搓皮肤就成红色的,许多福立即惊天动地的喊:“爹!你小心哇,这得戴手套。”

    手套是有的,但都是布做的。

    许多福还是很谨慎:“手套里塞上油纸裹一下。”

    追星逐月忙去找东西,还有大刷子,总算是凑齐了东西。

    许多福在水里洗手,洗了半天还没洗掉,不过颜色变成了粉色,不由高高兴兴举着自己的小粉手说:“阿爹,这个咳血红还挺牢固的!”

    “确实。”许小满也沾了一些。

    两个小粉手拍了下,东西都齐了,可以染色了。

    “我先来吧。”许小满没染过,怕给多多染坏了,就想着他头一个来攒经验,一会换多多能给多多染的好一些。

    许小满放了头发,坐在凳子上。

    许多福戴了手套,很是谨慎说:“阿爹我先给你染发梢——”

    “怕什么,你直接来。”许小满很是爽快,“都染了。”

    不行回头他戴帽子,只露出鬓角后头一些,红发就红发了,他都是东厂督主了,本公公自然和别的公公不、一、样!

    许多福一听,大胆上。

    仲珵在旁戴好了手套,站在另一旁,比起许多福的‘毛手毛脚’,许多福已经很小心了,但是第一次染发确实有些毛躁,仲珵就不一样,仲珵对着许小满的长发像是梳理过千万遍一般,先是一缕缕的捋顺,然后刷子沾着咳血红浆,一遍遍的刷,刷的很仔细,每一根头发都染上。

    许多福在旁看着,仔细学,然后也熟练起来。

    许小满坐着看不见,问:“怎么样?”

    “阿爹,才刷,看不出来,这个颜色染皮肤还行,头发好像还黑黑的。”许多福记得现代染浅色头发是要漂头发的。

    黑色很难上色。

    许小满就安慰多多,“先染,不行多上几次,反正时间还早,要是上不了那就没办法了。”

    “行,阿爹我多刷刷。”

    许多福跟个粉刷匠一样,上上下下都刷刷,阿爹头发有些软,不是那种硬硬的头发,不过头发很多,修剪过很利落,不是特别长,他又偷偷看皇帝爹,皇帝爹好细致啊,还给阿爹撩了下头发,阿爹动了一下。

    “怎么了爹?”许多福低头问。

    许小满说没事。其实因为仲珵摸了他的脖子,他头皮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当然不能跟多多这么说了。

    仲珵觉得染发还是很有趣的,回头可以和小满两人玩。

    等终于染完了,许小满头上包着发巾,仲珵仔细给折叠巾帕,端详了下说:“朕的九千岁要变成红发美人了。”

    许小满不好意思给了仲珵一个胳膊肘。

    孩子还在呢!

    许多福眼睛亮晶晶的:我也可以没在。

    浴池太热了,仲珵也脱了外衣,使唤儿子:“继续调,给我也刷一刷。”

    “你也要来?”许小满顶着一脑袋包,他也不知道皇帝染这个行不行。

    仲珵则是:“无事。”

    这大盛是宁武帝的大盛,规则自然是宁武帝说的算。

    许多福吭哧吭哧给皇帝爹搞了一盆子颜料,因为皇帝爹头发也很多还很长,等头发松下来,黑发如瀑布一般倾泄——

    真的跟电视广告那般,头发光滑顺直,衬的皇帝爹侧颜完美。

    作者创造的世界,阿爹和皇帝爹是主角,那可有太多主角光环了,比如他父皇的颜值、智商,他阿爹的身手,绝世武林高手呢,还有两人的身份一拍即合——

    可以住脑了。

    孝顺崽剩下的就不能想了。

    许多福一看,阿爹果然很吃父皇颜值,眼神都有些迷迷瞪瞪。再一看座椅上父皇,父皇好像在——装?

    不确定,再看看。

    “许多福,染发,愣着干什么。”

    “哦哦哦。”许多福:父皇果然凹角度了。

    许多福勤勤恳恳小粉刷匠,大粉刷匠许小满干活有点毛手毛脚,最后都给仲珵染到额角了,忙说:“不行不行,换逐月几个来吧?你这头发太多了。”

    “不仅多还长还黑发质还粗硬。”许多福在旁边也干不动了。

    仲珵:……

    “那就如此。”不染了。

    许小满倒不好,“我继续,就是怕给你染坏了。”

    “阿爹,不然给父皇上面染一染底下头发不用管。”许多福摸鱼建议。

    许小满:“行吗?”

    “信我!可以的。”许多福就差拍胸脯保证了,一看他的红手套赶紧把手放下。

    仲珵随着俩人,此时也点头,他又不是真想染,哄着俩人玩。

    终于宁武帝的头发也染好了,许多福都饿了,但他不说,他还要顶着红毛镇同学,因此刷子一放,手套一摘,往凳子上一坐,“我我我,该我了!”

    仲珵耐心差不多了,轮到给儿子刷,那是大开大合的干活,许小满倒是很细致的毛躁,一边结束,许小满这边刷的慢,仲珵拿着大刷子跟刷馒头似得,‘哐哐’两下,给刷完了。

    许多福感觉皇帝爹像是给煎饼果子刷酱一样,他就是那张煎饼,此时一动不动,抬眼看上方,“真的好啦?父皇,阿爹,再给我描补描补,我觉得有点糙了。”

    “许多福你一个大男人——”

    “我是小男孩,爱漂亮很正常。”许多福很认真说。心里腹语:父皇还在阿爹面前凹角度呢,他都没说什么。

    仲珵:……继续给太子殿下描补描补。

    “多多你坐好,爹给你仔细检查,让你父皇刷。”

    “行行行,阿爹最好了。”许多福说完,脑袋上又是一刷子‘甜面酱’,他想,好歹染的齐了。

    终于染完了,太子殿下包着头发,说饿了。

    许小满逗乐了,“我还以为你不饿,都这会功夫了,平时早该喊饿了。”

    “我是饿了,传膳。”仲珵摘了手套捏许多福脸,许多福一个灵活闪躲开,嘻嘻嘻,然后脑袋被拍了下。许多福:不嘻嘻。

    许小满看俩人玩闹,先去用膳。仲珵其实在外很讲究形象的,但是对内自家人就很随性,不过因为一家三口都包了头发,里衣难免有些染色,膳食就摆在暖阁间,披了外衣先用膳。

    所有伺候的人都退到外间去了。

    一家三口干饭时,许多福吃着吃着就笑,仲珵一看:“小满,太子饿傻了。”

    “我只是觉得这样好好笑。”

    许小满一看仲珵那样,也哈哈乐,仲珵耐心脾气真的很好了,要是以前除了他,谁敢在仲珵头上这么折腾的。

    仲珵看笑的一大一小,给小满夹菜,“吃饭别大笑,小心呛到了。”

    “我知道,你吃鱼,这块没刺。”

    许多福一个脑袋埋饭碗,我自己吃!

    因为太想知道效果,许小满吃饭速度也很快,父子俩真是心有灵犀,早早结束了午膳就要往浴池间跑,被仲珵揪着回来了。

    “才食过,稳一稳,里面太热了一会不舒服。”仲珵说。

    于是父子二人心痒难耐还是听话在外间等了一盏茶功夫。

    “父皇可以进了吗?”

    “仲珵我觉得食稳得差不多了。”

    仲珵:“走吧。”

    先给许小满摘的。

    许小满染的时候很豪爽,真摘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他相貌平平,和仲珵在一起仲珵也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知道仲珵具体喜欢他哪里,仲珵说哪哪都喜欢。

    但许小满在仲珵跟前现在有了一点点颜值包袱。

    “要是——”

    “我的没染全,要是我的头发颜色难看了,九千岁可别嫌朕样貌丑陋。”

    许小满忘了要说什么了,拉着仲珵说斩钉截铁说:“不会。”

    “许多福,你出去,你的等会才拆。”仲珵赶人。

    许多福本来想留下,但是还是乖乖听话,因为是对他好。这小说挺黄的,他没忘。

    “阿爹你好了叫我。”

    “好,多多。”

    许多福又跑到暖阁等,还吃了零嘴。浴池里,仲珵给小满拆了头发,先是舀着水给冲了几遍,才脱了衣服泡进池子里。

    若是一开始脱了下去泡,一整个池子水都要染红。

    “九千岁坐实朕身边的红人了。”仲珵冷不丁开了个玩笑。

    许小满想明白后哈哈大乐。

    他觉得这个玩笑好好笑。

    “我给你也洗了。”许小满笑完一头湿发看仲珵,觉得仲珵看他眼神有些热,便有点点害羞,“是很好看吗?”

    仲珵肯定回答:“好看。”撩了撩小满的头发,又夸了遍:“跟黑色不同,上色了,很是新奇的好看。”

    黑色也好,红色也好,都好看。

    许小满便安了心,也没看镜子,仲珵喜欢就好了。

    “下次要是染发,还是紫宸宫方便。”仲珵叹道。

    许小满:“多多这儿小了些但也还好——”

    “朕说的不是这个。”

    许小满明白过来,脸有些烧,崽的地方,崽还在外头等着,不好乱来的,便正经说:“我给你拆了洗过,让换水吧。”

    “嗯。”仲珵也不会在这儿乱来的。

    许多福在外头等了一小会,俩爹就叫人进去换水收拾,没一会俩爹出来了,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

    昨晚俩爹歇这儿的时候,赵公公就差人拿了衣裳送过来,还有俩爹惯常用的牙粉、面巾之类的。

    阿爹头发还用干布巾裹着,暖阁间又上了炭火炉子。

    “阿爹烤烤头发。”许多福走过去,想看看什么效果。

    许小满也没藏着,爽快摘了发巾,许多福立即哇了声,“竟然染上了,我还以为会效果不好,不上色。”

    “好看阿爹。”

    许小满信心倍增,说:“肯定了,也不看看谁染的。”

    许多福一个挺起胸膛,他染的。仲珵笑着握了握小满的手。

    两人拆了干布巾烤头发,许多福看父皇的,不知道是父皇发质硬还是他们染得时候只染上面一些,父皇的红色是暗暗的酒红色,乍一看不明显,其实烤干了后能看出来黑红混在一起的颜色。

    “哇,父皇你看着好俊朗。”许多福在旁拍马屁,“我阿爹的红色更亮眼,漂亮的像丝绸缎子很有光泽,父皇您就是暗夜帝王!”

    许小满嘎嘎乐。

    仲珵嘴角也没忍住,抬手要拍拍许多福脑壳。许多福嘿嘿嘿瞎高兴,蹦蹦跳跳很是期待:“换我去洗了。”他是猩红太子!

    “阿爹帮你。”

    许多福:“不用了阿爹,我要脱光衣服的。”

    “你光屁股小孩,我哪里没看过。”

    “我害羞嘛。”许多福撒娇声越来越远。

    仲珵拉着小满坐下,仔细拿着布巾给小满擦头发,待头发都干了,红色也显眼了些,确实好看,拿过一旁放着的养发膏,仲珵熟练的掌心化开,慢慢的给小满护着头发,上过养发膏的红发很是顺滑漂亮。

    “好看。”仲珵眉眼里都是欣赏赞叹。

    许小满没瞧见自己的,但他看仲珵的发色很暗,想着自己也差不多,多多刚说了,要再红一点,那也还好。

    “我来给你弄,你头发还湿着。”

    仲珵便由小满给他擦头发,干布先吸干水分,再烘一烘,而后上护发膏——

    许小满干着干着笑出了声,“多多爱漂亮像你。”

    “朕这是,九千岁好颜色,朕不得不。”仲珵说。

    许小满心知肚明,仲珵就是爱漂亮,媳妇儿嘛,让着点,九千岁高高兴兴把锅主动背起来,说:“好好好,真好看。”美滋滋的。

    浴池了。

    许多福脱了个精光,迫不及待一头扎进去——此处小孩子确实没大人有经验,刚下水池,围绕着许多福的水面就开始泛红了,许多福猛然想起什么,喊:“我去——!”

    “救命啊!!!”

    暖阁间甜甜蜜蜜夫夫二人一听里头动静,九千岁身手利落先往进冲,宁武帝也是风风火火带着几分着急,夫夫二人一进去,自家好大儿光着站在水池边上,六目相对。

    许多福先伸手捂着小叽叽。

    “爹,我是不是成粉色的了?”许多福眼泪汪汪问阿爹。

    仲珵见没什么安全大事,松了口气,道:“是粉的。今晚阖宫家宴,太子殿下顶着一张粉脸,确实镇人。”

    许多福:吱哇乱哭了。

    “没有没有,你父皇逗你的,先擦擦了,一会多搓搓就好了。”许小满让人进来换水,拿了干巾帕给崽擦身上水。

    许多福身-下还好,头发混了水一直滴红色的,染得肩膀胳膊额前都是红粉色,外加他皮肤嫩白,很是显色——

    要飙泪了。

    许小满也发现了,得先包头发。

    许多福泪汪汪,还知道自己现在是‘红汤’小孩,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一脑袋扎阿爹怀里,扭头看父皇,可以扎父皇怀里。

    仲珵走了,很是利落。

    小孩没危险,留这儿许多福一肚子‘红水’。

    一通折腾,因为等热水要一会,因此最后许多福洗完了,肩膀脸蛋都是粉扑扑的,许多福手持一面小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哼哼唧唧,“我今晚能不能不出席啊。”

    仲珵都不想搭理,因为这个话说了好多次了。

    许小满说:“头发是好看的,特别好看,显得我们多多皮肤更白了,更好看。仲珵你看看是不是好看的?”

    仲珵才大发善心看过去。

    许多福坐直,由着俩爹看他。许小满可能和黑发多多相处久了,今个头发颜色乍一变,像是个新小孩一样,此时端详久,像是惊天发现,“仲珵,多多好像你啊。”

    “啊?”仲珵看向小满,一脸‘这等话你都能说出来’的震惊。

    许多福:!

    几个意思,我和你像你很吃亏吗。

    这个爹。哼。

    他这会正气鼓鼓,因为脸蛋真的粉粉的洗不掉了。

    “像我吗?”仲珵觉得小满胡言乱语,但小满面色很认真。

    “像,眉宇间,就是多多胖了——”许小满说漏嘴了。

    许多福:平静祥和不想出门镇同学了。

    许小满忙抱着崽一顿哄,最后王圆圆说要不试试油啊、肥皂搓搓,肥皂搓没用,但是油可以试试。

    于是许多福又去折腾脸,终于洗的略微淡一些。

    赵二喜已经来请,“圣上,申时了,百官已经宫外等候了。”

    “让许多福折腾去吧。”仲珵起身。

    许小满还有点不放心崽,让仲珵先回,他晚些去找仲珵。仲珵便先摆驾回紫宸宫,今日宫宴,仲珵要换衣服的。

    “阿爹,你也回去换衣服吧,我现在好多了,而且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许多福小机灵鬼立刻精神了,“我等会敷敷粉。”

    许小满不由夸赞:“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

    于是许小满回东厂去了,他也要换身正经官服。

    许多福对镜坐好,让追星逐月给他梳头发上妆,一边说:“粉别擦太多了,大晚上太惨白了吓人,就薄薄上一层,遮掉粉色就好了……”他是要去镇人大杀四方,不是扮鬼吓唬同学。

    他的脸已经不是很粉了。

    梳头换衣,穿了太子吉服,头上戴冠不要帽子,因为帽子会遮盖住他的红头发,太子殿下:就是要显摆的。

    对镜看了又看。

    太子殿下很满意,“一会宫宴上,大家肯定要震惊。”

    申时末,百官入宫,就跟先前圣上万寿一样流程,官小的没资格,在家院子遥遥一拜就是心意——自然了,拜不拜圣上也不知道,都很自由。

    入宫的都是有身份的。

    文而旦按照官阶自然是不能入宫参加宫宴的,但今年他是东宫的主薄,因东宫现在就两位官员,太子问过愿不愿意来,文而旦很是激动,跪地行礼谢过殿下。

    许多福那会觉得宫宴比较麻烦很折腾,但温大人都来了,就顺口问文大人要不要来,头一年嘛,没想到文大人真的很激动给他行大礼。

    后来许多福觉得,他觉得进宫麻烦事,但对文大人来说是一项光耀荣誉的活动。幸好问了。

    文大人年三十早上就开始收拾,洗头修胡子等等,午饭刚用完就乘车往太极宫去了,那会不能入宫,他官小便站在外头候着等,同他一起的有不少官员,一看都是正五品的。

    有人见他脸生问过你哪里的。

    文大人还有些羞愧,作揖见礼说:“下官东宫主薄。”结果没想到上官待他倒也亲和。

    没多久,有仆从来请,说:“小的是东宫宾客温府的,我家大人在远处车上,请文大人前往聚一聚。”

    其实外头冷,但凡官大一些的府邸住的近,出府会晚一些,现在门口站着候着的都是五品小官,寒风瑟瑟但都高兴。

    文而旦便赴约,上了温大人的马车,一下子暖和许多,心中明白温大人这是帮忙,当时感激。温大人笑笑,说:“咱们二人都是东宫出来的,为殿下效力,不过举手之劳顺路的事情,文大人别客气了。”

    二人同乘,也聊闲话家常。

    自然说到昨日东宫殿下给发了年货,鸡鸭鱼各许多,猪肉半扇。文而旦提起来一副‘为太子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忠心来。

    温良洳没笑,正色说:“殿下此举也不是拉拢收买我等,我等不算什么,殿下是真心替咱们着想。”又说:“殿下待人真心仁厚,说话都喜欢直来直往,咱们干好分内的差事就好。”

    若是动辄行大礼,泪涕横流感恩戴德,殿下不喜这般。

    记下心中就好了。

    文而旦全都记下了。

    温大人比他会做官,很得殿下看重。

    申时末,可入宫。文而旦第一次参加宫宴,本来想是不是按品阶他站在最末,结果听到公公说,东宫的站一起,当即心里安定了几分,找了温大人一起站着。

    东宫站的还很靠前。

    鼓声响,百官跪,行大礼。

    文而旦第一次得见圣颜——他科举参加殿试位置很厚,而且当时还是明和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当今,而且那么近。

    含元殿、蓬莱殿、仙居殿大开。

    礼毕陆续入席。

    文而旦竟然不是去含元殿,而是前往仙居殿,和温大人低声说起,温大人让文而旦安心,“此殿都是殿下至交好友,崇明大殿的学生们。”

    “是。”文而旦一听又轻松了些。他官太小,在翰林做了九年官,根本不会官场那一套捧着上峰交际。

    宫宴还是很热闹的,尤其年三十。古话说:大过年的——

    于是许多福同父皇先去蓬莱殿见诸位宗室、官员,原本热热闹闹推杯至盏的大殿先是行礼,行完礼安静到没半点声音。

    许多福精准扫描,落在胡太傅脸上,胡太傅现在脸色比他当太子时还要难看,因为那会在太极殿前胡太傅已经震惊、不敢置信、汗流浃背过了,许多福怕胡太傅背过去,说:“大过年的,孤染了红发,多吉利。”

    “朕觉得不错。”宁武帝给儿子撑场面,先坐下,轻描淡写带夹杂着天子威严,“过年了,太子说的有理,也颇得趣味,朕也染了。”

    全场:……悄悄看圣颜,又赶紧垂目。

    宁武帝尽收眼底,而后一笑,很是随和。

    “还是太子染的好,一看就——”仲珵找词,“喜庆。”

    全场宗室先捧,先夸,气氛又热热闹闹起来,那夸的句子花样,许多福还有点害臊呢,心里:太过啦太过啦,嘴上亲热一口一个伯伯叔叔哥哥弟弟的叫,很是亲近,于是宗室拍马屁那叫个花样多端。

    氛围热热闹闹的,胡太傅本来一个‘成何体统’,憋回去了——幸好憋回去了,因为圣上也染了。

    林首辅年迈,借着殿内光仔细看了又看殿下,“殿下同圣上幼时真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真是亲生的,而后心想:皇家血脉,若不是亲生的圣上也不会认。

    只是以前没仔细看过,竟然没瞧出来,今日确实像。

    真是怪了。

    宁武帝坐上面,心想林首辅为了夸许多福也开始说这种话,太过了吧,许多福像他幼时?

    宗亲年纪大辈分高的一听,再看太子,“像是像,跟赵——”惊觉说错了话,端着酒杯遮掩,幸好大殿里沸沸扬扬热热闹闹,圣上没听到。

    赵家也不是不能提,圣上登基后亲自给赵家平反的。

    只是大过年的提过去往事尤其是赵家满门都没了,提这些惹圣上不快,幸好幸好没听见。只是这位老侯爷想:都说外甥像舅,圣上幼时像舅舅赵姝,但没想到太子殿下更像。

    赵姝将军,年少战功赫赫,二十封爵,鲜衣怒马归来时,盛都百姓夹道欢迎,年轻女郎投掷鲜花果子香包手帕,更有小男郎钦慕,是一等一的绝色。

    如今看殿下红发,脸上稚气未脱,但笑洒脱肆意,像啊,也像圣上,等老侯爷几杯酒下肚,一扭头见九千岁也一头红发来了,再看殿下已经相迎,同九千岁亲热说话——

    诶呦,他老眼昏花糊涂了不成,怎么殿下也像许小满了。

    不能多喝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现在只是婴儿肥-

    第57章

    前朝时官员冗多,礼仪繁琐复杂,贵族世家之间层层叠叠的规矩立了一套又是一套,贵族饮茶小到茶具颜色、规矩、纹路细节不同,大到还有茶官茶侍品阶不同。

    诸如此类,这些规矩如同天堑一般,将贵族世家再次划分细致。

    一层层下来,即便是有登天梯,也没人敢登上去瞧一眼。

    规矩太多太重了。

    太-祖打下前朝,将那些奢靡享乐的贵族该杀的杀,血流成河,那会氏族哀呼礼乐崩坏纲常不在,太-祖却未对氏族赶尽杀绝。

    之后条条例例,开科举、放民休养生息、鼓励寡妇再嫁、立女户等等,都是往前朝那些‘规矩’啐一口。

    太-祖雄韬伟略,可惜传位仲谋开。明和帝对赵家下死手,到底是因受太-祖想法对世家动手,还是为了稳固皇权自己的私心,众人心里皆知。

    若是对世家动手,为何诬陷完赵家,继续纵乐。

    今日蓬莱殿,圣上和太子染了发,若是没太-祖早年间种种手段,放在前朝那会,管什么‘大过年的’,先给你集体以头抢地谏言。

    自然了,现在也不敢,因为宁武帝登基时言官这么干过……血流成河,宁武帝踩着血印登基为帝。

    宁武帝杀也是真的杀,不在意史上留什么名声的。

    大殿众人觥筹交错,推杯至盏,恍惚间,一些老臣子看向前头高高在上的宁武帝,烛灯火光照耀,隐约可见头发暗红色,离经叛道不合规矩,似乎又像是回到了太-祖刚登基那会。

    “殿下的头发——”胡太傅还在纠结。

    严宁笑笑,“挺好的。”

    林首辅喝的多了,眼底有些泪光闪烁,笑的皱纹深刻,说:“小殿下这头发红的也好,是喜气。”

    “来来来干一个。”

    “来干。”

    “又是新的一年了。”

    许多福照旧端着茶杯去敬大臣,王圆圆拎着茶壶跟在后头,许多福听了好多夸赞他头发好看的话,不由心想:都说古人封建,他看古人一点都不封建!

    这不是好得很嘛。

    轮到了胡太傅,胡太傅见太子殿下一头红发,特别鲜艳亮眼,噎的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许多福亲亲热热说:“胡太傅,咱俩之前都和好了,太傅你还年轻,要接受新事物,来干一个,敬太傅来年精神奕奕越活越年轻。”

    年五十八的胡太傅,头一次听说‘他还年轻’,顿时哭笑不得,到底是和太子殿下碰了一下。

    这位殿下啊,真是让人轻不得重不得有时候又逗得人发乐。

    许多福和胡太傅又‘一茶泯恩仇’啦。

    他敬长辈、大臣,人也敬他,年三十嘛,都是热热闹闹的,殿内诸位也没之前那么讲规矩,反正演都要演的几分放松、热闹、喜气,因此殿内真没人找不痛快。

    许多福在这儿玩了一圈,便迫不及待跑去仙居殿。

    他先解了手,要再仙居殿待好久。

    “太子殿下到——”王大总管喊到。

    许多福给王伴伴一个‘默契’眼神,立即下轿,风风火火往里走,里面一群人竟然喝上了米酒,因此氛围很浓厚,还有玩骰子的——自然现在都停了。

    “别见礼了都起来。”许多福人还未到声音先到。

    刘戗嗓门最大,也没看到许多福,先说:“大胖小子你快——我我我我去,你头发!!!”

    全班同学本来要行礼、作揖、说话全都随着刘戗声,目光往殿下头上转移,而后惊呆了。

    许多福:嘻嘻。

    这个出场果然惊艳。

    不光镇住了全班同学,温大人和文大人也略愣了下。

    “红色的今天才染得,帅不帅?”许多福臭屁问。

    刘戗最为捧场,看来也是真的喜欢,问:“怎么染?”

    “李昂送的咳血红,之前班里说过。”许多福很得意,“不光是我,我阿爹,父皇都染了。”

    “圣上都染了?”文而旦小声喃喃,而后目光再看殿下头发就有些‘敬仰’。

    文而旦虽然科举出身,但并不顽固守旧,因为世家氏族的规矩多,村民为谋生尽全力,规矩都是生活优渥后的人划下的,以区别和平民处处不同。

    更别提科举做官,一朝改换门第,文而旦自然是更珍惜现在,才不会什么清高名声拿脑袋撞柱子劝谏殿下。

    温良洳虽是世家出身但思想并不顽固,很识趣。

    这二位都是宁武帝给儿子掌过眼,九千岁又查了一圈定下来的,并不是说随随便便挑了俩官塞到东宫。

    同学们都将太子围住,热热闹闹问东问西,还有人问李昂还有没有咳血红,又问怎么染,能洗掉吗。许多福一一说,李昂也回答。

    “我家里还有一些。”

    “我要我要,卖给我吧。”、“我也要。”

    小同学们想跟风,殿下带的好头,确实好看又特别又不一样,尤其圣上都染了,既然圣上染了,他们染的话,家里大人要是打骂还能振振有词说:圣上和殿下都可以染。

    许多福炫耀了一圈,一低头,他家小同学脸蛋红扑扑的,上手一摸,“你喝米酒了?谁给我同桌喂米酒?”

    严怀津慢吞吞摇头,解释说:“没人灌我,我误喝了些,甜甜的很好喝。”又抬着脑袋,双眼水雾蒙蒙的,“许多福,你真好看。”

    许多福:嘻嘻嘻。

    “有眼光,严津津!”

    许多福抱了下小同桌,扭头跟内侍说:“热一壶牛乳过来。”又低头摸严津津,“小醉鬼,喝牛乳不许喝米酒了。”

    严怀津乖乖的嗯了声,“许多福谢谢你。”

    “不客气严津津。”

    许多福嘎嘎乐,‘喝醉’的小同桌有点小古板的软糯,很好玩。大家还在商量怎么染头发,许多福加入其中给出建议,“我父皇是挑染的,就是光染上面一层。”

    “我和我阿爹是全头染,你们要是染记得别整个脑袋和身体都下水桶洗,不然会变成粉色!!!”

    他真是个好人,淋过雨,没有给大家把伞撕烂。

    许多福说完看到刘戗,心里一阵后悔,应该给刘戗把伞撕烂的。

    刘戗:“???什么意思?洗的时候要一起洗?”

    “……对。”撕烂伞。这家伙刚才没听清哈哈哈哈,果然刘戗是猪,怪不得他。许多福心里暗爽。

    刘戗:大胖小子怪怪的。

    大家已经围着李昂出价买咳血红了,刘戗以前和李昂‘不太熟’,现在就不同了,“李昂,看在咱俩一起吃席看戏的份上,先卖我吧。”

    “那我和李昂还一起跳绳呢我俩一队的。”仲子铭。

    仲子钦:“对,我们还是一家的。”

    “一家个屁,你俩姓仲,李昂姓李。”刘戗粗俗直白,这俩兄弟就是跟他竞争咳血红的,“卖我。”

    大家都‘不要脸’起来了,自然也有人对此不感兴趣,像是周全等学霸,季淮恩则是没心情,王元孙自从冷冻后一直一个人孤立全班,班里吵吵嚷嚷要买的都是学习不太好但性子活泼爱玩的。

    李昂一一应对,还‘吵闹’起来,因为货不多,最后仲子钦提议摇骰子决定。许多福看出来了,宗室子弟真是吃喝玩乐一把好手。

    刘戗不会玩这个,说:“不行,猜拳。”

    最后定了猜拳。

    许多福自然而然的成了裁判,顶着一头炫酷的红毛,也加入其中,从一局定生死,结果有人反悔,变成了三局两胜,最后又有人反悔……

    “我看你们就不是买咳血红,是纯粹为了猜拳。”许多福吐槽。

    已经有同学上头了。

    许多福后来去跟两位大人聊了一会家常,温大人有一子一女,文大人可就厉害了,孙子都有了,儿媳又怀上,明年三月生。

    “……”

    许多福记得文大人四十出头,这么一算,文大人成婚早,儿子也成婚早,便老气横秋说:“那孤提前恭喜文大人了,听闻民间生子还有红鸡蛋?”

    “是。”文而旦立即说:“殿下要是不嫌弃,下官到时候给殿下送一些。”

    许多福自然不嫌弃,他还没吃过红鸡蛋呢,一口答应。

    因为要守岁过年,今晚的宴席特别漫长,所以像有经验的仲子铭等宗室带了骰子进来玩。许多福是三个场子都串了一遍,还去了含元殿,终于到了零点,外头放了烟花。

    百官笑声晏晏恭祝圣上新年万福。

    迎来了宁武五年。

    百官宗族出宫,许多福玩了一晚上也累坏了,同俩爹说话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快睡着了,许小满心疼多多,让赶紧回去睡,许多福含糊不清:“阿爹拜拜~”

    迷迷瞪瞪上轿子,回去下轿都是王圆圆抱着塞被窝的。

    许多福没睡一会被尿憋醒,因为守岁时喝了许多茶,解完手才想起来还没‘卸妆’,对镜一看,脸上粉早都没了,睡得脸蛋压了红印子,还是洗了把脸又刷了牙,才回去睡觉。

    “殿下快睡吧,不到一个时辰要起来了。”

    许多福:???

    王圆圆:“殿下忘了,今日太庙祭祖。”

    许多福赶紧把自己塞被窝倒头就睡,他睡得可短暂就被挖起来,迷迷瞪瞪眼睛睁不开感觉有人给他穿衣服,套了好多件,天还没亮,裹着狐裘上了轿子,而后塞到了马车。

    大概凌晨三点天还漆黑,今日要去郊外太庙祭祖。

    可不是在太极殿。

    许多福还能在车上睡会,摇了一路,等他醒来,看到队伍还没到,揭开帘子一看,随行的都是马车,骑马开路的是金吾卫,圣上亲兵。

    今日祭祖的都是昨日的那些人,宗室、百官,好在小官都能骑马,要是走路那就可漫长了。

    太庙位于郊外,宝塔形状,位置很高,上百个台阶。

    许多福就跟在他父皇后,一层一层的爬,鼓声号角声响彻四周,身后浩浩荡荡的宗族官员跟随而上,许多福爬的气喘吁吁,总算是到了。

    “父、父皇——”

    “歇口气吧。”宁武帝声音如常,半点都不累。

    许多福:喘喘喘。

    三跪九叩行大礼,六畜五谷祭祀。

    一套仪式下来,天黑了,可算是结束,然后浩浩荡荡的又回城,两路火把开路,百姓回避,许多福到了太极宫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东宫的,反正他像是记忆缺失一样,累的脑子转不了弯,又是倒头就睡。

    初二,阖宫家宴。

    许多福:啊啊啊啊啊啊!!!!

    抓狂了。

    许多福在初二用早饭时总算见到亲爹了,一头扎进阿爹怀里哇哇叫撒娇:“爹,好累哦,我感觉好疲惫哦。”

    许小满抱着崽崽,顺着背抚,“到了初五就好多了。”

    仲珵这次没逗儿子,先前封太子还精神满满说什么‘就这一点都不累’,这几日确实是连着转,不由道:“今个是长平侯府一家,宗族族长。”

    都是小家宴,比较轻松。

    长平候年事高,是太-祖堂弟,太-祖庶出叔叔家的孩子,太-祖亲兄弟要么夭折要么和太-祖离心兵刃相见,唯有这位堂弟,年幼些,也很知情识趣,活到了如今。

    当年赵家一案,长平候站出来说赵家定不会有谋反之心,只是被仲谋开给骂了回去,长平侯提过之后再也不提了,那会暗中想给赵家留一血脉,可惜他那侄子心太狠绝了,赶尽杀绝,盯得很死,连七八岁稚子都未放过。

    老侯爷一想到往事就有些伤神。

    “今日要进宫,侯爷怎么了?”夫人询问。

    老侯爷说:“昨日见太子殿下一头红发,想到了故人,唉,不提了不提了,进宫吧。”说完又去书房,藏在最上面的匣子,一层套一层,最里头找出来了。

    还在。

    老侯爷怀里揣着东西带全家进宫赴宴。

    蓬莱殿设宴。

    两宫太妃也到了,宁武帝端坐上方,左右两侧分别是太子殿下,竟然还给九千岁设了位置。两宫太妃落坐在右侧下,长平侯夫人陪在两宫太妃下手位置,依次是侯夫人大儿媳、小儿媳。

    左边则是侯爷,侯爷儿子、孙子坐在最末。

    满殿众人对最上面圣上左侧位置是许小满,谁也没说什么,按理那是皇后坐的,众人表现的‘理当如此’,连多看几眼都没有,都是和和乐乐。

    中间有抚琴歌舞。

    宁武帝对这位堂爷爷还是很赏识的,既是家宴,自然也语气近亲些,聊了些日常,侯爷一一回答,也夸夸太子殿下头发,还夸了许督主的颜色亮丽,不像圣上有些暗了。

    “侯爷不知,朕这头发是小满和多福给朕染的,那会两人耐心快没了,囫囵染一染,自然没他的亮些。”仲珵语气也轻松隐约带着炫耀意思。

    许小满心里还咯噔一下,心想仲珵说这个,要是传出去——传出去就传出去吧,现在满朝文武谁不在背后说,他和圣上同吃同睡是断袖宠佞。

    想到这儿,许小满就无所谓了。

    媳妇儿爱炫就炫吧。

    长平侯果然很上道,笑呵呵说:“难怪了,许督主与圣上亲近,似是一家人也不见外。”

    “是啊一家人。”仲珵笑道。

    老侯爷话说到宁武帝心坎去了。

    于是宁武帝亲自敬酒,两人痛快饮了一杯,长平侯目光慈爱看向太子殿下,许多福便过去了,亲自给老侯爷敬茶,敬完茶,老侯爷从怀中掏了个扳指,要送他。

    “这是故人以前的旧物,是赵姝将军的,当年我们俩打赌,我赢了,他给的也痛快。”

    赵姝是个绝顶的人物,身边围绕的都会被其折服。

    这样出风头的人物,老侯爷以前性格本事平平,只是空有个好出身,又比赵姝年纪大许多,是一边羡慕嫉妒,他赢了一次赵姝,得了赌注,却心服口服。

    许多福一听赵姓,耳朵灵敏看向他父皇。仲珵脸上笑意淡了只是眼底真诚笑意和怀念,说:“侯爷给的,你谢过。”

    “谢谢曾爷爷。”许多福笑说,双手接过了扳指。

    仲珵怀念,“我小时候,小舅舅教会我骑马。”

    他和小舅舅赵姝关系最亲近了,小舅舅年轻好玩脾气也好,不拘小节,又很疼爱他。那会他身份贵重,没人敢带着他疯玩,就小舅舅不怕,只将他当个寻常孩童外甥看待。

    “父皇您看看。”许多福感觉皇帝爹想亲人便送了扳指过去,一副‘我送你了你别不快乐’。

    仲珵逗乐了,摸了摸小胖子脸蛋,说:“我还能贪你这个?拿着吧。”不过舅舅以前送他的东西,母后去世,他迁居冷宫,旧物全都没了,或是丢了或是烧了,谁知道呢。

    但他现在年长了,沉溺以前旧物不至于,现在他有他的至亲。

    许小满:“我看看。”

    许多福送给阿爹去看。许小满记下了,让崽留着。

    长平侯有些不好意思,如实感叹说:“昨晚宫宴,老臣看到殿下想到了赵姝——”

    “哈哈哈哈,他,像我舅舅?”仲珵开怀大乐。

    许小满摸摸多多安抚崽,又去看仲珵,仲珵立即改口说:“都说外甥像舅,多福像舅姥爷也有理。”

    长平侯就当自己老眼昏花,没看到圣上因督主一个眼神改口,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圣上‘惧内’,不好言说、不好言说……

    整个小家宴还是很轻松快乐的,许多福最后跟长平侯的孙子们玩了会——论辈分他还要叫人家叔叔,人家比他年纪大,十四五岁,把他当小孩哄,他也乐意装幼崽,又得了一些小东西。

    许多福:嘻嘻嘻。

    最后送了长平侯一家,许多福给俩爹汇报‘战况’,最后感叹:“我喜欢长平侯府。”

    仲珵笑意,跟小满说:“他得了些东西就高兴了。”

    “过年嘛,老侯爷送孩子礼物,多多高兴该的。”

    许多福笑嘻嘻然后捧着小东西物件回东宫。

    今日父皇情绪有些不佳,现在好多了,但还是阿爹哄吧,他小孩子就不掺和了,而且前两日没睡好,今天宫宴结束的早,回去睡大觉咯~

    “多多很孝顺的。”许小满感叹。

    仲珵没反驳,嗯了声,“小机灵多。”又亲密抱着小满,他一身酒气,头有些沉,靠在小满身上,没一会成了躺在小满怀里。

    “你是不是想你舅舅了?”许小满摸着媳妇儿发丝问。

    仲珵嗯了声,拉过小满的手,紧紧地拉着,说:“你今天多看了眼那个扳指,是不是想找一模一样的送我?”

    许小满没说话。

    仲珵心里感动坏了,他就知道,又说:“小满,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以前以为那些滔天恨意我会记一辈子,再也好不了,提都不能提,现如今我也没忘,只是——”

    “那些旧物外物不重要,我心里记他们,我都记得,只记得那些好了。”

    “小满,我现在有你和多福了。”

    “我有我自己的家了。”

    许小满吸了吸鼻子,倒是难过起来。仲珵起身,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捧着小满的脸吻了上去,虔诚的认真的不带欲望的亲吻。

    两人对视了眼,许小满憋了会说:“仲珵新年快乐。”

    仲珵一下子笑了起来。

    许小满不好意思捶仲珵,说:“年三十放烟花时你比我说早了,我跟你再说一次,新年好仲珵。”

    “新年好许小满。”仲珵笑着握着小满虎虎生威的拳头应上。

    小满就是想哄他高兴,他都知道。

    初三礼亲王一家进宫。

    许多福带着阿团一串小孩玩,给了小孩许多玩具,他还是很大方的。初四两位伯府、昌平公主府……

    这三家放到了一起,当日很是热闹,几日不见,李昂精神奕奕,仲子铭仲子钦两人是一头挑染红毛,因为‘染发剂’不够,只能挑染。

    刚一见面,许多福一看就哈哈哈笑,两人还问帅不帅。许多福:帅的。

    叽叽喳喳聊天。

    “……你不知道,外头现在商贾变着法子想买咳血红,我出门走动,各府邸小孩都染了一撮头发,说是图个吉祥如意。”李昂说。

    许多福:他没想到染发风刮的这么快。

    “咳血红现在可抢手了,我们就得了两盒,刘戗三盒……”

    “等后日就能见到刘戗了。”许多福说。

    初六他十岁生日,宴请全班,就在东宫玩。

    这日一大早,许多福刚醒来,俩爹就来了,都带着礼物,许多福坐在床上还穿着里衣里裤,一看俩爹高高兴兴的坐起来。

    “生辰快乐多多。”

    仲珵拍了许多福脑袋,“礼物放在外头,先起来出去拆。”

    “你阿爹还给你备了长寿面。”

    许多福立即穿衣服,到了暖阁,礼物就两样全放在软榻小桌上,一大一小,许多福摩拳擦掌惊喜连连去拆礼物,一件匕首,很是小巧,握在手中正合适,匕首握把没什么华贵装饰,很是朴实。

    他却爱不释手。

    “小心点,这玩意虽不说削铁如泥但也很锋利。”许小满说。

    许多福一听,拿着匕首找东西试试,最后看到一个凳子,一刀子扎——竟然很轻松的扎进去了,他顿时双眼瞪圆,“阿爹,好锋利啊,削木头跟削豆腐似得。”

    “拿着防身玩。”许小满道。

    许多福将匕首带上壳,学着武林大侠那样,低头找自己靴筒,然后发现在家里他穿的软底布鞋,便说:“我要把他塞到靴子里。”又去找靴子穿。

    许小满笑呵呵,多多跟他一模一样。

    “塞靴筒不如塞腰间顺手,不过靴筒比较隐秘。”许小满跟仲珵说。

    没一会太子殿下一瘸一拐走进来了,那匕首有点隔腿他还没习惯,仲珵一看毫不留情拆穿说:“朕若是贼匪,看到他这么走路,第一个脱他的靴子。”

    “万一我就是个瘸子呢。”许多福反驳。

    许小满:“有道理。”

    大过年又是生辰,父子俩嘴上没把门生冷不忌,还是仲珵说:“什么晦气的话,童言无忌。”

    许多福吐舌头呸呸呸,笑嘻嘻把匕首掏出来,他掏的小心翼翼,怕匕首脱壳伤了他,又想到一则笑话,叭叭跟俩爹讲了,还比划了下。

    就是那个匕首上抹了毒药,结果杀人时下意识舔匕首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这天下竟然还有肖似太子的人?”仲珵很是夸张说。

    许小满先是问号,很快反应过来也在笑。

    许多福哼哼唧唧扑到俩爹怀里‘闹’去了,父皇说他傻,阿爹竟然也跟着,哼。

    玩闹一通,该拆父皇的礼物了。

    “什么?是什么?”许多福此时还很高兴,等拆完沉默了。

    许小满说:“什么什么?你父皇准备时还瞒着我——”他一看也沉默了。

    父子俩不通画作。

    “这可是绝迹。”仲珵敲敲许多福的脑袋,跟小满仔细说:“周朝燕青的画作。”

    许小满不知道是谁但听出来这画肯定很厉害,当即也不沉默了,说:“多多,是个好画。”

    “我也觉得。”许多福不明觉厉,很是郑重小心翼翼将画铺平放好。

    父子二人一大一小站在桌前欣赏。

    那是一张春日游园图,很是热闹,一家子出游,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花团锦簇,花上有蝴蝶停着,左下角一个小孩穿着肚兜露出屁股胖胖的圆乎乎的在那儿——

    “是在啃泥巴吗?”

    许小满:“这个小孩还挺像咱们多多的。”

    “像我吗?好胖乎乎。”许多福不想承认,而且那小孩蹲在那儿玩泥巴,好像还在吃泥巴。他没这么傻。

    仲珵听俩父子一言一语,嘴角向上,跟小满表功:“是不是送的恰到好处?等天晴朗春日了,我们一家三口也让画师画一画,到时候许多福你——”

    “我可不穿红肚兜,这屁股蛋都露出来了。”许多福抗议。

    仲珵:“你多大了,你想露,朕倒是不反对,成全太子。”

    “……”是他误会了,许多福连忙说:“不露不露。”

    许小满哈哈乐,说好。

    两人送完礼物,陪着儿子用了早饭,许多福吃了一碗长寿面。宁武帝和九千岁便走了,太子客人要来了,两人留这儿那些小孩玩不好。仲珵牵着小满的手回紫宸宫,过年难得松快几日,他们二人也能胡闹玩会。

    许多福现在没手机,不然指定要查:周朝、燕青、春日出游图,想看看价值几何。但是他想完又觉得自己太庸俗了。

    “这可是我俩亲爹送我的生辰礼物。”

    太子殿下欣赏完画作,想了下,“挂到孤的书房。”

    后来温良洳一到书房见到此画便移不开眼很是激动,难得见温大人如此欣喜,许多福一问,更为惊叹此画厉害非凡,燕青是周朝天子,周朝末年战乱,燕青绘画天赋极高,死的又早,距今有两百多年历史,留下的画作寥寥可数都随着进皇陵了……

    那这画?

    许多福一听,当即是让人收起来,别挂了别挂了。挂他书房真的是糟蹋东西了。倒不是因为皇帝陵寝被盗,这画流落市面,而是他不懂艺术,他是个文盲啊。

    还是珍藏起来。

    许多福见温大人喜欢,还让温大人欣赏几日给他送回来。

    这可是他父皇送的礼物,许多福自然舍不得送人了。

    温良洳没要,只是因为真的喜欢,便求说:“殿下若是不急收着,请容臣在此欣赏临摹一副可好?”

    “行啊。”许多福当即答应。

    只是没想到温大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厉害。

    话说回来,十岁的太子殿下在东宫宴请同学一起庆生,早上巳时,大约九、十点样子,同学们陆续都到了,一个个或是发尾红的,或是刘海一撮红的,反正都是红毛。

    全黑头发的反倒少数。

    等大家都到了,刘戗和王元孙都没到。

    许多福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他是不是把刘戗的伞撕烂了!因此一点都不着急,还让顺德去宫门口等着,“一看到刘戗来,绑都要绑进来。”

    王圆圆一听,“那还是咱家去吧。”

    王大总管亲自出场。

    刘戗本来都不想来,但是他爷爷在家中催,催完又警告他:今日殿下生辰,既是答应了,你要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我去我去,天下下刀子我都去。刘戗忙保证。

    他刘家男儿郎,自是不做小人。

    可是可是……

    许多福捏捏小同桌发揪,一脸的‘坏水’,眼睛亮亮的说:“等着吧,一会刘戗一个小粉人就来了。”

    嘿嘿!

    “不过王元孙怎么没来?他俩一起染得头发?”

    李昂答:“应当是了,刘戗问我要完咳血红,说给王元孙也带了一盒。”他给了三盒,没收钱。不仅刘戗,全班同学他都没要钱。

    李泽一听再看殿下神色,顿时也来了兴致。

    全班同学翘首以盼,等刘戗和王元孙二人到。

    王元孙当日就恨不得‘杀了’刘戗,两人在刘府从刘戗院子跑到了前头,又跑到了演武场,大打出手,还滚在地上揍起来,旁边许凌官也是一脸红,没拉架。

    刘戗自知理亏,各种告饶,王元孙恨得牙痒痒,罢手了。

    这日,三人坐车到了太极宫。

    刘戗没骑马,王元孙也一样,许凌官跟在最末,他的最轻。

    三人头戴帽子,做贼似得赴约,金吾卫搜身时,一看三位的脸都愣住了,这、这——

    王大总管赶到,见状笑眯眯的,摆手说:“不用查了,三位都是殿下请的客人,镇国将军府的刘少爷和金吾将军府的王少爷,还有殿下好友,三位快请,殿下早已等候多时。”

    “大胖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王元孙冷着一张脸,不想和刘戗说话。

    只是一到东宫,全班相迎,许多福一看刘戗再看王元孙,许凌官站在最后,隐约可见还行,前头俩人——

    许多福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大笑出声。

    笑死他了。

    刘戗真是猪,还不是小粉人,成了小红人了。

    王元孙眉毛都是红的哈哈哈哈哈哈。

    刘戗一说话,牙齿都是红的。

    哈哈哈哈哈哈。

    许多福:孤,真是个坏人!

    高兴!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十岁啦[亲亲][亲亲][亲亲]

    第58章

    全班哄堂大笑。

    许多福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严怀津也是双目弯弯像月牙,许多福猜对了。王元孙脸又臭又冷,双臂环胸冷冷瞥过所有人,目光冷冽对上笑的很大声的李泽。

    李泽:哈哈哈哈。挑衅,笑的更大声了。

    冷冻王元孙即便是现在再冷冻黑脸,班里同学可全都不怕,只会当笑话哈哈哈,因为王元孙顶着一头颜色不齐的红粉发,两条眉毛也是半红半粉,冷脸攻击实在是没什么攻击性。

    “诶呀别笑了,小心我揍你们。”刘戗赶紧出声威胁恐吓,事发后王元孙已经给了他几拳了,再笑回头又揍他。

    许多福一手指轻轻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但是刘戗一开口说话一口的红牙,他不由又被逗笑了,哈哈两声,于是一句话夹杂笑声:“他俩我知道,你这一口牙哈哈哈怎么搞的?”

    “还说呢。”刘戗语气带着埋怨,“我们一块染的,我说泡到一起方便,他俩不乐意跟我一起泡,我就单独进浴桶,洗的时候那头发水顺着流到了我的嘴里,还有点甜甜的……”

    这不是最关键的,只是一口不至于牙都是红的。

    刘戗的浴桶都是红色,还傻乎乎坐在里头搓头发,等他泡完全身皮肤都是红的,才诶呀一声糟了,反应过来大事不妙,门就被王元孙一脚踢开。

    大冬日的,王元孙只着一身里衣,头发都没包,滴滴落落的红色汤汁打湿了里衣,两条眉毛、脸上全都是红汤,王元孙冷冷一抹,要找刘戗打架。

    你跟我说洗了?全泡进去洗?

    刘戗光着呢,还在浴桶里,不敌‘来势汹汹’的王元孙,最后呛了几口洗澡水。刘戗慌不择路套了外套袄子,两人就一个跑一个追,也不管头发,愣是先打了一架。

    好嘛,打完了热水一洗,彻底染成了现如今模样。

    许凌官没搅合,底层出身,生活经验还是丰富了些,察觉不对——他用的少也是一回事,而后赶紧从浴桶出来,一瓢瓢水冲洗干净,听到外头打架求饶声,还不忘穿好衣服再出去。

    如此这样那样刘戗讲完,王元孙在旁冷笑。

    “我也不敢拉架。”许凌官说。其实他觉得俩人闹着玩,王少爷虽然很生气但也不是真想要刘戗的命。

    许多福研究刘戗、王元孙,惊讶赞叹道:“你俩是不是打起来的时候,还拿彼此头发互甩对方脸上啊,这脸上额角头发红痕印子都有。”

    “诶还真是!”仲子钦凑上去大声。

    刘戗揍不了许多福还揍不了仲子钦了?!顿时一个胳膊搂着仲子钦脖子,仲子钦诶呦诶呦的叫,刘戗给了仲子钦一个脑瓜蹦,才松开手。

    “到底谁跟我说要一起泡的?”刘戗虎视眈眈,那天谁说于烟鱼尾的他给忘了。

    许多福:心虚,憋笑。

    王元孙殴打刘戗时,刘戗就字字句句为自己辩解,说有人告诉他这么干的,王元孙那会就知道肯定是许多福。

    “别气了别气了哥们,今个我生日,大家快快乐乐的。”许多福正气出声。

    刘戗目光锐利,最后磨他一口红牙说:“我就知道肯定是你——算了,今日你生辰,不跟你计较,不过你也真是的……”

    “是是是,刘大哥说的话在理。”许多福恨不得给刘戗唱一段‘刘大哥讲话理太对’,亲亲热热邀几人先入席,一落座,许多福又看,仔细夸赞说:“其实除了你的牙,你们头发染得挺好看的。”

    加强肯定,点头,“真的!”

    包括王元孙那对红粉眉毛也挺特别的。

    王元孙五官立体,之前混血感没许凌官那么强,染了粉色和粉眉毛有点二次元漫画少年感觉,尤其那头头发,可能因为染了一半又去打架,甩来谁去,造成的效果很自然,红粉渐变。

    其实最主要原因是,王元孙长得好看。

    许凌官就是更精致漂亮了。

    至于刘戗——刘戗呲着大牙有点搞笑。哈哈哈哈。许多福心里笑完觉得不能这么对待好兄弟,又认真看刘戗,“你别说话也别笑,我看看你帅不帅。”

    刘戗来劲儿,把嘴闭上,只是顶着一张红脸眉眼很是期待。

    哈哈哈哈哈哈还是好好笑。对不起。

    许多福仔细观察,最后说:“真不错,很酷,你们都把头发放下来,梳成马尾更帅了,一甩一甩的多好看啊。”

    “真的假的?那我去了。”刘戗要去梳头。

    许多福就叫人帮刘戗,心里不由感叹:刘娇娇不愧是刘娇娇。

    他真是慧眼如炬。

    许凌官规矩端坐一处,他不轻贱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没刘戗那般随性要去梳头发。而王元孙继续冷冻全班。

    “高马尾高马尾。”许多福还喊。

    刘戗没走远,远远应声:知道了——

    全班人到齐了,过年热闹话题多,聊起来一茬接着一茬的话,都顾不得喝茶水润润嗓子,大家也不着急开席。东宫今日还叫了戏来,都是太子殿下爱看的‘武打戏’。

    “听说好多商人年都不过了,跑去安乐郡采买咳血红。”

    “十三街上有花灯节,你去玩不玩?”

    “我表哥从南方给我寄了一箱子果干,南方的果干我还是头一次吃很好吃。”

    许多福一听,便问:“什么果干?哪种味道?”

    “黄色的,吃起来有点扎嘴,酸酸甜甜的。”

    许多福心想菠萝干还是芒果干?有点好奇。

    同学有点懊恼没给殿下带一些,连忙说:“果干有很多,等开学之后我带一些到班里。”

    “行啊,提前谢谢你。”

    “不用谢的殿下。”

    又说起花灯节,具体时间在十三到十五日,这三日街上热热闹闹,尤其正月十五当日,盛都九个城门百姓都可就近去,城墙上头会撒喜钱、喜饼。

    “年年都有吗?”许多福头一次知道。

    李昂说:“年年都有。”仲瑞做皇帝时很喜欢这种,每年还会亲自出现在太极宫墙上,往底下丢银瓜子,不过能在太极宫墙外捡银瓜子的‘百姓’都是安排好的。

    还有些小官去捡。

    祖母不让府里人去,尤其是他们小孩子都拘着不许去。

    那会李昂还小不懂为何,听说有人一晚上能捡十多两银子,现如今李昂知道了,小官捧仲瑞皇帝,做滑稽抢钱姿态逗皇帝一笑,他之前也捧许多福,但许多福不是拿此取笑他的人。

    若是他捧的其他人,像田文贺之人那般,故意当众取笑、作弄他,他肯定自尊心过不去——

    想到这儿,李昂看向许多福目光真挚,他端着茶水敬过去,“多福,祝你生辰快乐。”

    “好端端的突然正式起来。”许多福嘴上这般说,手里端起茶杯,起身与李昂碰了一个,又给其他同学说:“今日孤生日,大家尽兴。”

    “祝殿下生辰快乐。”

    众人举杯遥敬。

    梳完马尾的刘戗听到大家祝寿,急吼吼的出来,声先到:“要祝寿了?等等我一起啊。”

    “急什么,你来了我再跟你碰一个。”许多福语气亲近回。

    刘戗三两步已经到了外厅之中,他步子走的快,身量又高,脑袋上的红粉马尾一甩一甩的,很是潇洒,其他小学生头见了都是哇,语气里赞叹。

    “果然好看。”、“刘戗你这样帅很多。”、“好看好看。”、“刘戗到底怎么长的,怎么腿那么长个子那般高。”、“殿下说要多喝牛乳羊乳。”

    话题果然偏到长个头上了。

    谁说小男孩不臭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刘戗听大家夸他,立即喜气洋洋起来,也不觉得红脸见不了人,还很虚伪的说:“你们以后也会和我一样高,再过个七八年吧。”

    “哼哼,刘娇娇你别太得意了,要不了七八年。”许多福道。

    大家便对对对对。

    刘戗哈哈乐,他一笑,一口红牙,大家也乐哈哈。

    大厅氛围实属是热闹。

    王元孙发现,刘戗不在意被大家取笑,也是因为最初笑刘戗的许多福没有恶意,就是好玩,而且言谈之间很是亲近护短,这些同学才不会笑着笑着,最后成了嘲笑起哄作弄了。

    他以前见过许多这般场合,最后全笑话一个人,若是地位身份最低的被笑了还要捧着故意逗着众人玩乐。他不愿成为这样的人,因此事事要强。

    黔中都知道他是外族舞姬生的又如何?管他们背后说什么,谁要是当着面敢这般玩笑他,他有的是手段,哪怕回去被父亲抽一顿关禁闭又如何。

    谁都不能这般践踏他。

    “兄弟你想什么呢?眼里又冒出冷飕飕光了。”刘戗落座旁边,说完又道:“你天天发一会呆就是这样,算了随你了。”

    冷冻王元孙被打断记忆。

    “你牙好红。”淡淡道。

    刘戗:……

    又大力的撞王元孙,嘻嘻哈哈故意一口红牙露在王元孙脸前,哼说:“还不是你灌了我几口洗澡水,你还说呢。”

    “你活该,染头发都听不明白。”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染?”刘戗怼完又说:“好吧好吧我一个人染心里有点没底才拉你过来一起染的,别生气了哥们。”

    王元孙懒得理刘戗,刘戗一看嘻嘻哈哈端着茶杯去跟大胖小子碰一个,“花灯节出不出去玩?”

    许多福:“不知道,我要问问我阿爹。”

    “我婶母想去。”严怀津怕许多福去,两人凑不到一起,便仔细说:“十三日第一晚我们去,许多福你要是去的话,我们可以约第二天或是十五。”

    许多福还没答应呢,刘戗先一口答应:“行。”

    “……”许多福:“行,到时候再说。”

    宴席开了上菜了,东宫有膳房的,厨子都是以前御膳房的厨子——琢磨的味很对太子殿下胃口,这几位御厨调到了东宫。

    菜上来还是热腾腾的。

    许多福要的‘奶茶’都琢磨的和现代没什么区别,还有手搓的小芋圆,QQ弹弹的珍珠,奶茶杯子都是另烧的杯子,有握把那种大马克杯。

    饮料一上来,许多福端着奶茶杯,“咱们喝这个,干杯!”

    其他同学见了很是新奇,端着杯子干杯完,低头喝了口,顿时抬头,有觉得好奇怪但不难喝还挺好喝的再试试,也有喝了第一口就喜欢上的。

    “好喝,殿下这个是什么?”

    “奶茶,炒了糖成焦糖,还有红茶牛乳煮过过滤,里面是芋圆和珍珠,你们要是喜欢,我叫御厨给你们抄一张做法,很简单的。”许多福大方说道。

    今天的席面有好几个都是他早早吩咐下去的。

    此时便说:“你们再等等还有别的,都是我喜欢的小吃。”

    炸鸡、薯条,酱有酸甜酱还有蛋黄酱。

    今日太子殿下的‘席面’着实是很创新,不光是殿下要求的小吃拼盘,还有烤串,什么羊肉串牛肉串蜜汁鸡翅,用铁签串着烤过,一把把的上。

    许多福的生日宴那就是大排档,他喜欢吃大排档。

    不光是他喜欢,同学们也很喜欢。

    崇明大殿的学生谁家也不差一口吃的,又是过年,天天拜访串门吃席,席面大同小异,虽说御膳做的肯定滋味更好,但是大家连着好些日子吃,再好吃的架不住多吃,现在都腻了席面。

    许多福今日让多上素菜清淡一些,荤的就是烤串,还有烤大虾、鱼,还有铁板鱿鱼,本来想说吃炸臭豆腐的,但御膳没琢磨出臭味来,这个献贵人也不雅,就成了炸豆腐刷点酱,也很好吃。

    桌上其他的都是素菜,炒的清爽可口,凉拌的酸辣开胃。烤串烤的油滋滋还很热乎,香味飘的老远能闻到,几串肉下下去,再喝一口奶茶。

    真的很爽。

    “对了还有戏!”许多福一说。

    王圆圆拍手,让戏子上来。

    宫里教坊养着伶人舞姬乐师,每到宫宴都有节目出的,这些人是有品级——按照内务所宫婢内侍品级定,每月有月银拿,要是演的好了,贵人也会打赏。

    今日的戏,教坊已经演练了一个多月,东宫王大总管时不时过去盯着。起初王圆圆说殿下喜欢的戏,殿下不爱情情爱爱,也不喜欢唱腔词多的。

    教坊还为难,开始琢磨那得写个新本子,要词少还要热闹的。

    过了几日,王大总管又来了,说:殿下说了个故事,有个猴子住在花果山……

    许多福完全不知这些,一看中间戏台那儿先是一个石头搬上来,开始鼓声敲,像是打雷似得,砰的一下,石头裂开蹿出一个毛茸茸小猴子。

    这开头?

    许多福惊喜:“是猴哥!”

    “殿下跟老奴说,喜欢孙猴子。”王圆圆笑眯眯说。

    许多福想起来了,之前王伴伴问他喜欢的故事,他好像说了孙悟空,只是他睡前和王伴伴说这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闲聊,此时没想到教坊专门写本子的将故事补的七七八八,很是热闹有趣。

    于是专心看了起来。

    这戏教坊写的直白跟话剧似得,外加上音乐节奏也好,简简单单的猴王出世、猴哥拜师学艺、猴哥花果山自立为王就串起来了。

    别说班里不爱学习看的热闹起劲,还给鼓掌——

    因为演猴子的这位伶人身材娇小很是灵活敏捷,翻跟头、耍棍子,一招一式很是精彩。

    现在武生多是英俊高大魁梧,这位演猴子是旦角,不过是武旦,演练了一个月,学的猴子惟妙惟肖,打斗的很是热闹。

    就是学霸一行人,看的也是目不转睛。

    因为这个戏真的很有意思很直白好玩。

    这一玩就是到了申时下午四点多,过年宫门推迟关,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同学们乐不思蜀,拍着桌子叫好的,还问下面呢?

    “下面要回家了。”仲子铭说。

    仲子钦:“我还想看。”

    大家意犹未尽,今日真是热闹,就是想知道后头如何。许多福才不剧透,说:“我和王伴伴讲了一个开头,教坊肯定只写到这儿了,你们就先忍忍,下次戏好了,咱们再约。”

    众人还给演猴哥的伶人打赏了许多零花钱。

    许多福见同学丢的都是银瓜子、葫芦就知道过年家长给的压岁钱,现在全给猴哥了,可见对这戏的热爱。

    众人起身行礼告辞。

    东宫王大总管相送,许多福也走到了东宫门口,摸了下小同桌脑袋,他家小同桌也喜欢看猴哥,脸红扑扑的,拉了拉他的袖子,“许多福,花灯节你要玩记得叫我,我想同你一起去。”

    “行,知道了。”许多福应声。

    严怀津想了下,实在是没忍住,“我送你的礼物,你记得看。”

    “差点忘了,我一会有活干了,把你们的礼物都拆了。”许多福说到这儿逗小孩,一笑说:“我先拆你的看。”

    严怀津便笑了起来,有些小孩模样,高高兴兴的挥手走了。

    刘戗甩着马尾,红色在夜幕下很是招摇,扭头喊:“还有我。”

    “知道。”

    东宫谢客完毕,许多福便回后院,他今日可高兴了,跟王伴伴说赏教坊这一班子,又说:“等我捋顺了思路,我写个大纲把后头补齐了。”

    “殿下不急,先缓缓,喝口水。”王圆圆端了温热水送过去。

    许多福今日吃的口味略重又喝了奶茶,确实不敢喝茶了,端着温水咕嘟咕嘟几口很是解渴,开心说:“伴伴,我的礼物呢?”

    “送到暖阁间了,殿下慢慢拆。”

    许多福忙去暖阁间,东西都给他整理好,许多福脱了外裳着中衣,先去找小同桌的礼物,一个锦盒装着,许多福拿了坐在软榻上开拆。

    很简单拆开,里面装着一方印章。

    许多福端详一看,底下刻了两个字:多福。

    这块印章是石头雕刻而成,触手冰冰凉凉的,石头质地又很润滑,不知打磨了多久。

    他突然想起来了。

    五横山,严津津同学家乡特产之一石雕。因为五横山的石头,尤其是在河水中浸泡多年的石头很漂亮,像他手里拿的这块,颜色是乳白色的隐约有些红色痕迹,仔细一看有点像一条红色锦鲤鱼形。

    整个章子是圆柱体,小巧玲珑,刻的字有些幼态却端正。

    许多福一眼认出来,这是出自小同桌手笔,不知道这个石头章子刻了多久……肯定要好久的。

    他握在手中很是高兴。

    王圆圆拿了印泥和纸来,送到殿下手边,许多福一看,给王伴伴看,“我家小同桌给我刻的。”

    “严小少爷刻的可真好。”王圆圆真心实意夸,“这章子圆润颜色也好跟殿下很像。”

    白里透红的。

    许多福放假这么久基本没动过纸笔,此时兴致大发,让顺才研磨,就在趴在暖阁间写——

    写日记。

    孤十岁,东宫设宴,严津津送一章,喜欢。

    还学着拽文起来。写完了字条,许多福摁了印泥,盖在了严津津三个字上,顿时笑了起来。

    “这纸条裁了,我以后每年都写。”

    王圆圆宝贝得亲自裁纸,还去找了个上等盒子装下殿下的墨宝。

    之后拆了其他同学的礼物,因为下帖时说了,心意到不要贵重的,因此同学多是送自己做的画、贺寿文章、福字,还有些小物件,比如长命锁、玉牌这些,刘戗给他送了个皮质护腕,许多福也很喜欢,决定体育课打拳时戴上。

    李昂给他送了一串红珠子手串,是咳血红树木做的,用咳血红染过,一股淡淡的香气。

    许多福戴在手腕上,给王伴伴看,还蛮好看的。

    “殿下皮肤白皙,戴什么都好看,尤其是这色泽鲜艳的。”王圆圆说完,闻着隐约的香气,说:“这香味,殿下先别戴着睡觉,老奴问问张太医看看有无问题。”

    “伴伴你也太小心了,我又不是女子,这手串还有不孕不育效果啊。”吃多了的许多福脑子反应也有些缓慢,嘴先抖机灵。

    王圆圆根本没往那方便想,就是听墙角尤其听一些老太监说前朝秘闻,各种宫斗、毒杀嫔妃、谋害皇子伎俩,他就是小心谨慎一下。

    “老奴让太医瞧瞧安心,都是殿下贴身用的东西。”

    许多福抖完机灵囧囧有神,肯定是宫斗小说看多了,破嘴,当即把手串给王伴伴,安王伴伴的心了。

    关于殿下用的,第二日王圆圆请了太医把送来的礼物都检查了一遍,都很安全,王圆圆又把手串送回殿下手边。

    许多福后来戴着手串去紫宸宫玩,跟俩爹说起来,嘻嘻哈哈把这个机灵当玩笑话说了出去,就发现他家皇帝爹脸色突然难看了下,阿爹就给皇帝爹递茶水。

    仲珵端茶,瞥了眼许多福,没心没肺的压根没想到那处。

    “王圆圆在这事上是对的,你用的吃的再谨慎也不为过。”

    许小满知道仲珵刚才想什么,只是多多才十岁,现在提这个太早了,闹得小孩心里烦,便顺着这个话题聊,“对,王公公不愧是东厂大总管,短短日子,王圆圆进步神速啊。”

    “你倒是了解他。”仲珵道。

    许小满:……“也没有很了解,我最了解你了。”

    仲珵被顺毛顺好了。

    许多福对他父皇时不时捻酸两句,实则夫夫调-情撒狗粮,已经习以为常,当即表演了个埋头干饭!

    又说起十五花灯节。

    仲珵没有太极宫墙上撒钱的习惯,虽远在庙堂之上,但宁武帝是过过苦日子的,知道百姓生活不易,也知道太极宫墙外站着的不是寻常百姓。

    但盛都九门撒钱、喜饼这个习俗还在。

    “阿爹这钱、喜饼谁家出?我之前听同学说起过这个习俗。”许多福好奇问。

    许小满道:“京中达官贵人年年都会行善。”

    “最初是太-祖定下的,当年打进来盛都还有前朝遗留下的贵族世家,贵族自然全都成了平民,那些世家与民争利,整个盛都赚钱的买卖商铺都是世家的,太-祖问罪抄了几家罪有应得的,剩下乖顺的捧着钱、铺子投诚,正好新年,九门就开始给百姓发钱了。”仲珵补充。

    许多福也喜欢,习俗人定,这个很好。

    他突然想起来了,“我上次和阿爹骑马去百福街,出了皇宫没多久有好多高大漂亮的商铺,阿爹说背后都是当官人家的产业。”

    “前朝没这个忌讳,太-祖治理了一番起初不敢了,只是这些年又故态复萌。”

    许多福察觉到,父皇说这句时很不爽但脸上带着些笑——那种设了圈套且已经有人钻进去,就等着收网了。

    他又继续干饭。

    许小满被逗乐了,说:“今日无事,阿爹带你出去玩?”

    “好啊好啊。阿爹十三有花灯,我们先去玩,我答应了严津津刘戗想单独和朋友去玩,到了十五我哪里不去,我陪阿爹和父皇一家团聚。”许多福安排的头头是道。

    许小满说好,“我们多多朋友很多。”

    “没办法,谁都喜欢我。”许多福臭屁。

    许小满认真赞同,多多就是很好,又说:“去的时候多带些人别嫌麻烦,今日阿爹带你白天逛逛,过年了民间更热闹,给你买两串炮仗放一放。”

    “好好好。”

    父子俩换便衣,许多福换好了,一看父皇也换上了便衣。仲珵对上许多福目光,挑了下眉,“怎么?你以为你阿爹只带上你了?”

    “小满走了。”

    仲珵一手执扇,风度翩翩俊美非凡揽着要说话的小满肩膀走在前面。许小满只能一只胳膊往后伸手给崽招手。

    许多福立即屁颠屁颠跟上。

    大过年的,他才不幼稚呢,出去玩咯~

    金吾卫、东厂都是便衣跟着,许小满带媳妇儿儿子出去逛也没去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们去了百福街主街道,向里延伸的巷子没去——仲珵知道这个位置,还问:“咱们威风凛凛的许公子第一次在哪看戏来着?”

    “爹您要去吗?”许多福问。

    仲珵晃着手里扇子合上,啪嗒敲了下许大公子的脑袋。

    一点都不疼,但是许多福觉得皇帝爹大冬日的摇扇子,“爹,您摇的还挺帅,借我玩玩,借我玩玩。”他也想装。

    仲珵便把扇子丢给许多福玩去。

    他们看了杂耍,吃了糖人,还放了炮仗——许多福放的时候不敢,因为卖炮仗的说小心些别炸掉了手。

    许小满拿着炮仗去点,放了一串,许多福就敢了。

    “阿爹真勇猛。”

    “小满勇猛之人。”

    许大公公被媳妇儿子吹捧,当即给父子二人又放了两串。

    霹雳巴拉的炸的都是火药味。

    还去甜水坊吃小吃,去老祥斋买新春特别版点心,新出炉的许小满捏了一块喂仲珵,“好不好吃?”

    “好吃。”仲珵只吃了一口。

    许小满见状送自己嘴边,咬了口,含糊说:“甜了还多了奶味,跟多多的点心很像。”

    仲珵爱吃甜食但喜欢甜而不腻的,太甜了说齁嗓子,更别提奶味了,当初在巫州,仲珵天天喝羊奶,因为那会他比仲珵个子高,仲珵喝了羊乳嫌味道大,却还捏着鼻子灌。

    许小满想到这儿,心里甜甜蜜蜜的,又啃了一口媳妇儿剩给他的点心,说:“真好吃。”

    仲珵见许小满吃的香,本来嫌甜腻,又凑近说:“我再尝尝。”

    “不要新的,要你手里那块。”

    许小满想,他都啃的乱糟糟剩一口了,但还是喂了仲珵。仲珵一吃,仔细品尝,“果然不错,好吃。”

    旁边许多福:我看我该改名叫许多余。

    那是点心好吃吗,他还觉得狗粮很好吃呢。

    汪汪!

    买了点心小玩意吃了饭,天黑时主街道亮起了灯笼,花灯节虽然还没到,有的人家心头热已经将花灯挂在外头了,不过花样简单了些。

    许多福和俩爹上了马车回家。

    他钻在车帘那儿把脑袋伸出去看了会。

    仲珵说:“傻乎乎的一个。”

    脑袋卡了下没拔出来的许多福背对着只能传出声音:“我能听见。”

    “哈哈哈你父皇夸你好玩可爱。”一家之主许小满站出来。

    仲珵也没反驳,只说:“太子殿下,你能不能拔出脑袋来?是不是太大了,得叫内务所的将车窗开大一些。”

    “拔出来了,我脑袋可小了,只是戴了帽子卡住了。”许多福捧着他的毛茸茸帽子以证清白。

    可算是拔出来了。

    一路回去,车里热热闹闹的。

    十三日,一家三口傍晚出门看花灯,‘二环’主街道有商铺,财大气粗,装点的花灯精致华美,还有各府的女郎少爷都出来玩。

    大盛太-祖开的好头,对女子约束并不大,但是越是出身好有门第的府邸养千金越是规矩大束缚多,总要和抛头露脸的平民女子区分开。

    因此千金小姐一年到头出府的机会寥寥可数,要么陪长辈去礼佛进香,要么就是年纪到了,跟着母亲一起各府走动,像是上街游玩看灯,怕是一年到头就这一次。

    虽然身后还跟了许多人。

    街上热闹,花灯美轮美奂,各种小游戏,猜灯谜、投壶,仆从环绕少爷女郎结伴而行,阵阵香风。

    许多福便感叹:“灯美、人美。”一扭头,手里小扇子打开,扇一扇,“我爹美,我爹也美,我最美。”

    许小满:哈哈哈哈哈。

    嘎嘎乐。

    仲珵眼底笑意也掩不住。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高颜值一家[墨镜][墨镜][墨镜]

    第59章

    今日他们不去百福街了,百福街天天逛有点没意思了。

    许小满财大气粗说:“今日阿爹带你们逛有钱人逛的地方!”

    仲珵极为捧场,揽着小满的腰,轻笑说:“那今日要许大官人破费了。”

    “不破费应该的。”许小满大丈夫上身,揽着‘娇妻’仲珵,驾车过去,有点远。

    许多福被抱着上车,还想,他家父皇肯定偷偷看话本子了。

    那一句‘许大官人’味有点不一样。

    主街道不让摆摊,路面宽阔,即便是花灯节,路上车架往来也没堵车,皇城内附近行走,各府车夫还是有些眼力见的,你家牛,那遇到了更牛人家,大过年的,少节外生枝。

    因此即便车架堵着了,大家也很谦让。

    马车往北去了。

    许多福之前去过北面,仲子钦仲子铭两家就在北方,但是再往后就不知道是哪了。

    大盛都城老百姓有句话:北面清贵、南面富贵、东面大官、西面小官惹不得。西面那片巷子大名鼎鼎的就是东厂在外衙门,还有些老太监、金吾卫侍卫等住宅。

    这些人官虽然不大,但是是近身伺候皇上的。金吾卫在那边也是临时安置宅子,因为离皇宫近方便进宫当值,因此西面得了这句话。

    北方‘一二环’都是宗亲府邸,大门冲着主街道,各有各的气派。

    许多福照旧钻着脑袋去看,各府门前挂着灯笼,一派喜气洋洋,唯有一家有些暗淡,他仔细一看,哦,慎郡王府啊。

    难怪了。

    人人都烧热灶。

    “父皇,慎郡王府以后会好起来吗?”许多福拔出脑袋转身问,他看到阿爹和父皇手握着,他转身时,两人脸还有点红。

    哼!

    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老爱探个脑袋看外头了吗。

    那是儿子的自我修养。

    “你刚看见他家了?”许小满一猜就是,多多心肠软,便说:“三五年后吧,要是仲恒能改过自新,好好约束管教他府里人,能用的话——”他做不了主,看仲珵。

    仲珵这会色令智昏不想说旁人闲事,目光含笑看小满。

    许小满接收信息有误,不可置信,“那我总不能招仲恒孙子进东厂吧!这也不合适……你气还没消?真这么搞吗?”

    “爹不好吧,让仲子恺成了公公——”许多福没说下去,他爹就是公公,也不是说公公不好。

    仲珵眼睁睁看着父子二人开始纠结犹豫,最后一个为了他一个为了小满,是打算豁出去一咬牙真把他那大哥的孙子给阉了。

    憋不住笑了。

    仲珵抱着小满放声大笑。

    许小满一听,松了口气,看来不用了。

    许多福现在也不敢‘心肠柔软’了,他怕自己善解人意,刚才差点让昔日同学做了公公,还是铁石心肠比较好。

    “我不操心了,他家还是郡王呢,就是刚看他家门口灯笼都没挂有些冷清才问的。”

    仲珵笑着靠在小满身上,心情好跟孩子闲聊,“仲恒惯常会拍马屁,朕冷着他,他就彻底冷下来,做给我看的,不然我前脚骂了他,回头他府里日子照旧风风光光过,这才是找死。”

    许多福:……

    许小满都得夸一句:“仲恒这小人做的确实到位。”

    此事揭过不提了,许多福又钻脑袋去看,背影跟俩爹说:“我看到仲子钦、仲子铭他们俩家……还有我五叔的家,五叔家好远啊,比仲子钦仲子铭两家都远。”

    仲珵和小满亲了亲。

    五叔家一过就热闹非凡,肯定是到‘二环’了,五叔府邸挨着官员住宅区,阿爹带他们去游湖,还包了一艘船。

    许多福:!

    “阿爹你好有钱。”

    “许大官人今日真是出手阔绰。”

    父子俩一唱一和,捧得许小满差点找不着北。这边的水是宫里太液池、青雀渠流出来的形成一大片天然的湖水,挨着湖而建各种酒楼、商铺,这边消费就要贵许多。

    最最最主要是,湖深处,是舞坊,有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官,夜里花船游湖,在船头甲板上起舞,也是个噱头,吸引众多达官贵人乘船消遣。

    这才是有钱人一掷千金的地方。

    许多福:……祥云戏楼真是接地气了。

    “许大官人真是花心,知道这么多好地方,可是听了谁的曲念念不忘了?”仲珵逗小满。

    小满面红耳赤,肘击仲珵。

    他一个公公,能干什么!

    仲珵腹部吃了一肘击,笑的乐呵呵摸小满的手,“我的错不说了,就是故意逗你几句。”

    许多福一脚踢翻狗粮,欢欢快快去乘船了。

    阿爹包了一艘中型船,这边船很有特色,露天地方尤其多,只有中部有顶,他们坐在二楼甲板上,船上也挂了花灯,夜晚本来湖水黑暗,但因为花灯节,还有人往湖水放莲花灯,因此整个湖面星星点点的很漂亮。

    除了他们这艘船,大大小小的船都在漂浮。

    阿爹和父皇对坐饮酒,看景。许多福则是转了一圈,最后挤在俩爹中间,仲珵瞥了眼许多福,罢了,过年,还给许多福倒了杯。

    “我能喝?”

    “米酒。你阿爹专门要的。”

    许多福便美滋滋接过,撒娇谢过俩爹。许小满叮嘱:“也不能喝多了,就两三杯。”

    “知道了阿爹。”

    船慢悠悠的,三人这儿还烧了炉子,也不觉得冷,聊了一路现在静下来了,一家人不觉得无聊没话找话,没一会,许小满先精神说:“来了。”

    “什么什么?大花船吗?”许多福伸着脖子。

    仲珵看父子俩,再看小满精神头的模样,心里暗想,这个太监,看他回去怎么‘收拾’,又想,小满要是寻常男子,肯定很受女郎喜欢,小满喜欢人就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旁的谁都不想——

    “多多你坐阿爹这儿,能看的清。”许小满和崽换了位置,挨着仲珵,凑过去小声说:“你别醋,这个可好看了,花魁娘子跳起来跟飞天似得,我花了大价钱包的船,咱们位置好要高一些看的清。”

    许多福发现他们船旁边有许多一叶扁舟小船,位置比较低,那大花船缓缓驶过来特别高大,小船要是看清的话,脖子都要抬断了,且角度也不好会被遮掩。

    仲珵刚才的心思换了,不由想:小满真是爱我,他觉得花魁跳舞好看,便也带我来看。

    花魁在大船二楼甲板位置,露天,宾客在三楼中部——这位置真重金VIP了。

    没一会鼓点响,又有管弦配合。

    花魁娘子长什么样许多福没看清,但是大冬日,层层叠叠全是轻盈的衣服,先是凭空而落,像是一支盛开的牡丹花,而后绽放开,舞姿古典优美,一层层旋转时身上衣服一件件滑落,一点都不色情,而后一身敦煌风舞衣,怀抱琵琶……

    一舞结束,都在叫好。

    许多福也觉得好看,啪啪啪鼓掌。

    许小满问仲珵好不好看?仲珵看向小满期待的眼,说:“好看。”又说:“小满你喜欢那舞娘脚上手上的链子吗?叮叮当当响。”

    “不喜欢。”许小满先答,直觉危险。

    仲珵:“我喜欢,给你也做一副怎么样?”

    许小满:……

    他就知道直觉很对。

    许小满顾左右而言他,低头一看,他家多多脸蛋红扑扑,双眼迷离,配着红发,整个小醉鬼,“许多多,你喝了多少?完蛋了。”

    仲珵拎着空酒壶,说:“醉鬼全喝了。”

    最后宁武帝和九千岁上岸,宁武帝抱着呼呼大睡的小醉鬼,许小满跟在旁说:“他现在长身体可沉了,我来抱吧?”

    “是沉,我抱。”仲珵道。

    许小满不争,只是感叹:“以后得看着点了,这米酒他都不行,不像我。”

    “……”小满一喝酒脸上也红,身体也红。现在头发色泽鲜亮,脸颊微红,双目水光潋潋,仲珵便说:“时日不早,早早回去睡觉。”

    “行!我也困了。”

    坐车回去,路上堵了些,因为不少人都这个时候回,到了太极宫,王圆圆接了小殿下回东宫,仲珵拉着小满,说:“你该信王圆圆,他能照看好多福的。”

    许小满:?

    他是信王圆圆,但是这个话从仲珵嘴里说出来——

    不由抬头看天。

    仲珵接小满心中所想,笑着说:“日头没打西边升起来,天还是黑着呢。”笑呵呵拉着小满回紫宸宫了。

    回到紫宸宫,大浴池,许小满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

    许多福呼呼大睡,第二天醒来精神奕奕,问了昨日他怎么回来的,知道父皇抱他回来,便点点头,又道:“我去书房,早膳摆好了叫我。”

    “喏。”

    许多福跑去书房写信,约小同桌、刘戗、李昂、许凌官四人十四日傍晚太极宫青霄门口见,他在纸上写:我新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带你们去玩。

    然后又补充:此地消费很贵,把你们零花钱都带上。

    许多福写完后还给纸条盖了小同桌给他刻的章子,才交给顺才,“让金吾卫给各府送信。”

    也就许多福了,晚上出去玩,大白日才送信约,不过之前有过口头约定也还好。

    十四日白天,闲散无聊,许多福在东宫吃饭、泡澡,晌午时去紫宸宫给俩爹请安问好,结果他来的还有点早,俩爹才吃饭呢。

    “我吃过了。”许多福嘴上如此说,身体很诚实,落座又吃了一遍。

    仲珵看的心想:就这么一个圆脸小子,抱的都沉甸甸的,小满说的极对,有些事是他操心担忧早了。

    “父皇您老看我干嘛?我脸上粘了饭吗?”

    仲珵:“看你脸越发圆乎。”

    许多福:……他就不该问。

    “吃饭好,吃饭多了长个头。”许小满道。

    许多福又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吃饭,还说今晚约了朋友也要带朋友去游船,仲珵此时已经卸下防备,也没问都有谁,想也能想来。

    “阿爹,包船得多少钱啊?我们自己出,我让他们都带上零花钱了,到时候不够我再补。”但是他得有个底。

    许小满:“那你得提早订了,咱们昨日游湖花船跳舞那个时间段最贵,中型船六两银子,一晚上那花魁跳两场,后头的一场更贵。”

    “你们人多别订小船,小船容易翻。”

    许多福连忙保证。

    末了,仲珵想起来,“不许喝酒,米酒都不许喝,你沉甸甸的,喝倒了,刘家那小子抱你回来吗?”

    “哼!我才不要刘戗抱。”

    刘戗是猪,天又黑,万一走路不稳把他掉水里去了。

    “那边有几家酒楼都很好吃,还有专门卖甜汤的,你们打一壶桂花桂圆甜汤,到时候坐船上喝甜汤。”许小满给崽建议。

    许多福一听,立即放下筷子,笑嘻嘻说:“那我不吃了,我晚上带他们在外头吃。”

    “哈哈哈哈好,多多真机灵。”

    仲珵:这就机灵了?罢了。

    下午酉时,大概五点出头,许多福一身寻常衣服,身边带着王伴伴,还有两个侍卫到了青霄门,自然了身后还有十多个侍卫跟着,只是近身的只有三人。

    青霄门几人早到了,一碰头大家先嘻嘻哈哈闲聊。

    “什么时候到了?”

    “刚来没一会。”

    许多福摸小同桌脸蛋,还是热乎乎的,看来真刚到。

    “天黑了,咱们去哪?你说的花湖我也没来过。”刘戗看什么都新鲜,他虽然觉得肃马关哪哪都好,也得说句实话,“盛都过年比肃马关热闹。”

    李昂倒是来过这边,不过也仅限于‘坐在车里看’的地步。因为这边确实消费贵,外加公主家教甚严,拘着小孩不许在外吃喝游玩,怕吃坏肚子,移了性情。

    更别提新来的严怀津、许凌官,来都没来过。

    许多福一听,又是他是‘大哥’了,“我昨日晚上来过了,我带你们玩。”

    几人先各上各的车,往‘二环’花湖那边走。

    公主府、刘府、严府都跟着人,更别提许多福这边,因此车架哗啦啦一堆,不过他们也不算打眼的,街上都是他们这样的,一看就是各府少爷千金出门。

    人多起来,车马不好过,几人下车,马车先停靠一边。

    许多福身边就带着近亲人,牵着小同桌的手,跟其他人说:“都跟上,别走散了。”

    “我知道,我出门前,明叔还说怕我被拐走,让我带人别乱跑。”刘戗道。

    许多福抬头看刘戗,这么大的个子,跟个壮汉似得,不过也点点头,很认真说:“你虽然个头高大但你只有十岁,咱们都是孩子确实得防备些。”

    “凌官你跟着我们,要是遇到了事就大喊。”

    许凌官道知道了主子。

    许多福牵着小同桌的手,小同桌瘦瘦小小一点,比他还矮半头,真正需要照顾保护的。严怀津道:“许多福你放心,我会跟紧你的。”

    “嗯。”小同桌好乖啊。

    “你们下午吃过没?”许多福嘴上问,身体很诚实,带小伙伴先往酒楼去。几人出来玩当然没吃了。

    挑了家人多的,许多福说人多一看就好吃,其他几人觉得有道理,几人往二楼坐,王圆圆带着侍卫坐隔壁。

    点菜环节。许多福:……

    “这可真贵啊。”李昂感叹。

    刘戗看了眼菜牌,也沉默了,一道菜换肃马关能喝半年的羊汤。

    严怀津则是掏荷包,递给许多福,“我把零花钱全带来了。”又道:“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银子。”

    “!!!”李昂见了都羡慕。

    许凌官掏自己的,有些不好意思,“年三十,老将军大人给了我三两银子,还有我之前攒的,一共七两半。”

    刘戗:“我,三两银子。”

    “???”许多福看刘戗,“你月光啊?”见刘戗懵,便解释:“你月月零花钱都花光?”

    “不是,之前我爷爷我爹不给我钱,我要钱我阿娘给我几十个铜板,除了喝羊汤也没别的花销了,到了盛都上次买人我全花了,虽然你不要,但我不知道买什么反正就花完了。”

    许凌官脸上笑了下。

    许多福先点菜,等会问,说:“今日吃饭我请,一会包船你们来,都匀着点,不能全薅我同桌的。”

    “自然!”刘戗痛快说完,这下能好好看牌子要菜了。

    五个人点了八个菜,是看见什么都好奇想尝尝。等点完了,小二下去,许多福问许凌官,“你知道他钱花那儿了?”

    “刘少爷买了刀,还有和王少爷出门玩,他们也叫了我,不过我没去,我在府里练基本功。”许凌官说道。

    许多福才想起来,“等过完年,你就到东宫报道。”

    许凌官一喜,于他而言这是大喜事,他还以为主子忘了他了。

    “你挂在侍卫队伍中,不过你功夫不行年龄也小,年后勤学所开了,你和内侍宫婢一起入勤学所学习。”

    刘戗一听‘学习’,便目光同情看向许凌官。许凌官激动地眼眶都快红了,真想给主人磕一个,说:“我会好好学的。”

    “好啦先开开心心玩。”许多福拍了拍许凌官肩膀。

    他和其他人是好友,但许凌官不一样,许凌官是他花钱买下来的,是他的责任,也是自己人。

    菜一上来,大家开动,隔壁王伴伴侍卫那几桌也是一样。

    吃过饭,这边酒楼还承接订船跑腿服务,只是要贵半两银子,有个跑腿费,几人吃饱懒得走,便凑了银子给小二让小二去订船,没一会牌子到手,到时候凭着牌子上船。

    时间还早,离上船还有一个时辰,几人先去街上玩。

    有些铺子门前为了吸引顾客设有小游戏,像是投壶、猜灯谜。然后许多福发现了一个‘绝杀’,他家小同桌猜灯谜一猜一个准,而投壶套圈,刘戗则是把把中。

    老板倒是没黑脸,乐呵呵的拱手祝他们新年好。

    刘戗先不好意思,跟许多福几人说:“你们捡你们喜欢的,剩下的就不要了,反正我带回去也嫌占地方。”

    刘府那般大,怎么可能真占地方。

    刘戗心肠是好的,觉得老板也不容易。

    几人没客气,挑了想要的小物件,让仆从拿着。严怀津猜谜,赢了一个压轴花灯,现如今那只花灯在许多福手里拿着。

    严怀津送给许多福的。

    许多福美滋滋的说:“那等下一个套圈,我来套,不让刘戗玩,我们玩。”刘戗是‘作弊’利器。

    这可是夸刘戗手法准,刘戗很高兴大手一挥说:“我不玩了,看你们玩。”

    接下来套圈活动,许多福买了圈分给小同桌、李昂、许凌官,他们四个玩,一轮下来全空,刘戗在旁边笑的一口粉牙哈哈哈哈的。

    “你别笑,教我。”李昂说。

    刘戗:“哈哈哈我不。”

    “不让他教,看他嘚瑟的,我有圈咱们自己套。”许多福有钱有志气说。

    刘戗:“我看你怎么套。”

    “不让你看,你看给我买圈。”许多福跟刘戗斗嘴。

    刘戗真买了一些,教大家对准了,手腕怎么扔。严怀津学的很认真,和许多福说:“我学会了,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套许多福。”

    “我要那个布做的丑了吧唧的兔子。”许多福指着一处。

    严怀津点头,拿着竹圈对准了,想着刘戗说的话,一扔,圈挨着丑兔子最后掉在旁边,“我再来。”

    “行行行,你继续。”许多福哄小孩了。

    刘戗在旁边着急了,给讲了一些秘诀,最后套了三波,除了刘戗,其他四人都套到了东西,严怀津只对着那只布兔子套,最后套到手就送许多福。

    “去乘船吧。”许多福抱着兔子脸上乐洋洋的说。

    船上还有那家酒楼送的小食,瓜子花生点心一壶甜汤,李昂感叹:“难怪比你之前提的要贵半两银子,我还想光是跑腿费就半两也太贵了。”

    “有小吃还不错。”许多福也觉得没亏。

    刘戗坐在一旁,翘着腿,说:“你们这些大少爷,半两银子能买一袋子这些。”又坐直了,“不过大过年的,我就不说你们了。”

    许多福拿花生壳砸刘戗。

    “你这话老气横秋还有毁坏游玩兴致嫌疑。”

    刘戗去抓花生,丢嘴里说:“我的错。我大哥娶了媳妇后就开始念叨过日子不容易了,吃吃喝喝都要钱,这个钱那个钱,还是不娶媳妇儿好。”

    “那二爷爷要急。”许多福哈哈笑。

    小孩子脸上都挂着笑,严怀津没笑,因为不懂为什么娶媳妇要笑要着急,他觉得刘戗说得对,他也不想娶媳妇,他喜欢和许多福玩。

    许多福多有趣啊。

    大花船出来了,许多福昨日看过,今日再看还是挺震撼的,其他几人跟他昨日一样的神色,哈哈。一舞结束,刘戗咕哝:娶媳妇也挺好的。

    李昂听见了,颔首肯定。

    真好看。

    夜晚花船还放了烟花,划船的艄公说:又是哪家少爷出手阔绰给了打赏。

    刘戗好奇一问,艄公说了钱数,刘戗:“还是不娶媳妇的好。”

    李昂都无语了,不过也觉得娶媳妇离他们还很远呢。

    许多福不懂这俩‘少男怀春’,他吃多了撑得慌,等船靠岸了有点想上厕所,于是便和大家散了,各回各家。

    “上学见吧。”

    “上学见。”

    刘戗:“……你们这个话真没劲,我走了。”

    严怀津困的眼睛闭着,含糊说:“许多福,我走了。”

    “快回吧。”许多福也钻上了马车,车里还放着严津津送他的花灯、布兔子,回去就让王伴伴灯挂他书房,兔子放他暖阁软榻上。

    十五日元宵节,宫里设宴,就一家三口。

    许多福正装出席,许小满一看逗乐了,“怎么穿的板板正正的,那阿爹也换一套?”

    “爹,赵公公同我说夜里有宫宴。”许多福终于知道自己被耍了,不过也不在意,说:“孩儿穿的正经,跟我两位爹爹来团聚。”

    仲珵:“……”

    他让赵二喜这么传话的,但听许多福这般说,便受不住,“真肉麻啊许多福。”

    “才不肉麻。”许多福给阿爹还比了个心,“阿爹,我的心意。”

    许小满快笑倒了,说收到了收到了。

    一家三口吃了个饭,席间许多福各种肉麻,表白完阿爹,去表白皇帝爹,仲珵牙都要倒了,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今晚故意的,就因为他让赵二喜那般传话,便捏许多福脸蛋,“你小子心眼小的。”

    “嘻嘻~”许多福呲牙笑嘻嘻。

    十五一过,年过完了。十六圣上开笔仪式,上了早朝,有件大事,春闱在即,点了林首辅为本届主考官,还有两位大臣。

    崇明大殿十六日开学。

    玩了大半个月的许多福早起——差点没起来,王圆圆在旁边让追星逐月将殿下扶起来,给殿下穿衣裳,又亲自拿了热帕子给殿下擦脸。

    “殿下,东宫去崇明大殿要远一些。”王圆圆急啊。

    许多福一下激灵了,“啊?那快快快收拾。”

    又过上了早上风风火火去学校的苦日子。

    假放多了,不光是许多福早起困难,其他同学也没定神,崇明大殿早读都热热闹闹的,还有人闲聊,反正只是侍读带读,大家聊大家的。

    许多福困得眼皮子耷拉着,严怀津倒是精神奕奕。

    “你不困吗?”许多福捂着嘴打哈欠。

    严怀津道:“许多福,我自小辰时就要读书,习惯了。”

    辰时辰时——早上七点,也还好,不过,许多福一个震惊,“你别告诉我,你过年放假也是这个点看书?”

    “对啊。”严怀津点头,“每日都要读书做功课写字,这些做完了才能玩。”他以前不爱玩的,现在跟许多福认识后就喜欢和许多福一起玩了。

    很有意思。

    许多福看小同桌目光宛如看胡太傅,不是,困糊涂了,是很尊敬。

    第一节课时,胡太傅就很生气,因为班里学生太浮躁了,因此板着一张脸,从第一排开始抽问,凡是没答对的,全都打了手掌心。

    没问中心位置。许多福:好险。

    幸好做太子还有这样的‘特权’。

    “殿下的功课有些懈怠,臣给殿下准备了几篇文章,殿下回去后要好好熟读背诵,不懂了问臣。”胡太傅目光严厉又有些包容说。

    许多福:“是,学生知道了。”

    虽然没有打他手掌心,但是加作业了。呜呜。

    时日匆匆,转眼到了二月初,天气有些晴朗,不过王伴伴说倒春寒,许多福便没有脱棉衣,早上上学还穿着披袄,到了中午时日头暖洋洋的,大家都喜欢待在后院晒太阳聊天。

    季淮恩越来越沉默了,就连李泽同季淮恩聊天说话,季淮恩都兴致缺缺,因为季大人从年前出发到如今还未归,这且不说,听说只字片语也没寄回来。

    倒是和季淮恩疏远的柳南容私下里宽慰过季淮恩两句。

    但季淮恩还是老样子。

    还有件事,因为太子开勤学所,准内侍、宫婢入学,也是有条件的,十五岁以下年龄,每个宫都有名额——这件事许多福提了个概念,细化还是王圆圆同温良洳大人商量的。

    从东宫宫人受惠,到了整个太极宫宫人都有此恩典。

    温大人还写了一篇夸赞太子的文章,大大赞美殿下此举,列举了内侍宫人学习的内容,识字会读写,学的是爱国、忠信礼义文章,从此方面入手,夸殿下怜恤宫人,爱国孝顺仁厚云云。

    朝堂之上竟然还赞美了下太子,并没有参太子。

    许多福听到后吃惊脸,“还夸我呢?”

    许小满同款震惊。

    他被参了太多,什么大事小事鸡毛蒜皮都要被参,结果这一次多多竟然还被夸了,许小满太震惊不可思议了。

    仲珵胡说八道,哄小满:“你若是做了皇后,也会被夸。”

    许小满:“真的?”

    许多福现在机灵了,肯定不是他身份问题,“父皇做皇帝,还要被劝谏呢,过年前也有言官不满此举,如今局面颠倒过来,各方面因素吧。”

    “那你说说。”仲珵问太子。

    许小满捶了下仲珵,好嘛刚才哄他,他真信了。

    “我们都染了红头发,父皇支持我,开个勤学所也不是大事,而且温大人写的文章从大义来讲,写的确实很漂亮,再加宫人学字跟朝堂没有利益牵扯……”

    总之这是个很小的事,言官要揪着不放做文章也行,但是这不是一整个年下来,“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宗室官员都很喜欢我,自然不想小事得罪我了。”

    仲珵:“还算不错。”

    许多福一个高兴,尾巴都能翘起来。

    “不过最根本原因是江南道盐政那边出事了,季悯被水匪掳走,就是你提的什么十八寨,穆剑仇。”仲珵说到此眼底是阴冷。

    小满曾经遇到的,此次换成了季悯。

    朝中有些人早已收到消息,自然不在意太子开勤学所的事,此时参太子,就怕圣上接到季悯被水匪绑走事震怒,而后迁怒他们,成了炮灰。

    “他们知道的比朕还早,难怪安安静静的。”

    许多福没了刚才高兴,很是担忧:“季大人有没有事啊?”

    许小满给了崽一个无事的眼神,“再等等,你别告诉季淮恩。”

    “没事就好,我知道了阿爹。”许多福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我人见人爱嘻嘻[亲亲][亲亲][亲亲]

    第60章

    天连着晴了大半个月,春日来了,嫩绿的叶芽钻出枯木,花也露出花苞,结果这日下午疾风骤雨,寒风瑟瑟。

    崇明大殿中,好多学生贪图轻薄换下了棉衣。

    晌午刚过,牛大海就让内侍把收起来的炉子重新拿出来,又问御膳房要了两锅姜汤,小内侍还不解:“师傅,这天还暖和着呢,殿下和这些少爷去打拳一会热乎乎的回来,还备姜汤啊?”

    “你懂什么。”牛大海不懂天气,但一直遵循老话,春捂秋冻,他的棉衣还没脱,只是这些天确实天气热,搞得他有些上火,昨日去太医院想抓点下火药,听太医院几位太医念叨,倒春寒来了,因此记在心里。

    牛大海对自己的差事很上心,有备无患,他可是伺候的殿下。

    此时跟小徒弟说:“你也不想想,往年这个月份还冷着,怎么今年热的跟夏天到了似得?热极必冷,别怕麻烦,咱们伺候的是殿下,要是搬个炉子都怕麻烦,那掉脑袋怕不怕麻烦?”

    小徒弟觉得师傅夸大了,这会还艳阳高照的,什么热极必冷,那叫物极必反。小徒弟年岁小,才十四,早上也去勤学所学习,懂点字和成语。

    心里这么想师傅,嘴上不反驳,他知道师傅待他好,忙应声去搬炉子,又勤快跑腿要姜汤,只是奇了怪了,他去御膳房要姜汤,那几位老御厨竟然也没觉得意外。

    东西刚备完,天就阴了一瞬间,紧跟着狂风大作。

    小徒弟惊了,看师傅眼神真是跟看神人一般。牛大海很是受用,说:“赶紧去拿伞,要是下雨了就去落霞门接人……”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砸下来。

    这天气变化的太快了,崇明大殿上体育课的学生跑着回来的,即便是有雨伞接着,也被浇了个落汤鸡。

    王圆圆护着殿下,许多福不忘喊小同桌。

    “殿下,顺德照看着,您先回。”王圆圆把伞全撑在小多福脑袋上。

    雨太大,许多福一听,当即说:“那先回,伴伴你也打着点伞别淋到了。”

    “老奴知道。”王圆圆嘴上这般说,手里没动丝毫,先护着殿下回大殿。

    到了崇明大殿,殿内点了炉子,姜汤也烧好了。

    “竟有姜汤。”许多福稀奇,跟王伴伴说:“这会雨太大,我衣服没淋湿,别让他们几个跑回去拿东西,倒是你们都湿了,赶紧喝一些。”

    王圆圆应了,先给殿下端了姜汤。

    许多福吹着热气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王圆圆才去喝,叫顺德顺才几个都灌些,等雨停了再说旁的,吩咐完,王圆圆找到了牛大海,给牛大海比划了个厉害手势。

    牛大海谦虚笑呵呵,“王公公夸赞了,崇明大殿我管着,自然是多多上心。”

    “你怎么知道变天了?”王圆圆虚心求教。

    对着王圆圆,牛大海就不能瞎吹,实话实说。王圆圆记下了,以后换季得多往太医院跑跑,真心实意觉得牛公公不错,又哥俩好上了。

    大殿之内,小内侍开始给各位少爷送姜汤,若是淋浴湿了外衣的,便脱下来在炉子上烤一烤,各位少爷因为有午睡习惯,后院正屋内都有备用衣裳。

    一片忙碌。

    许多福摸小同桌的手。严怀津说:“刚才顺德公公很照顾我,我没有淋湿。”

    “那你也要喝姜汤。”

    “我知道了许多福。”严怀津说完,又道:“我要谢谢顺德公公。”

    “那你谢他。”许多福就不插手了。

    外头雨没停,甚至刮起了大风,没一会叮叮咚咚作响。

    许多福听声不对,起身到门口看了眼,天上掉下来落在地上的竟然不是雨,像是冰雹,这可糟了。

    “幸好都回来了。”

    小内侍们也没出去。

    结果大殿外头一道身影,许凌官撑着伞带着东西,许多福一见赶紧让进来,许凌官做金吾卫,平时守在东宫的,此时过来还带了披风。

    “你说你——”许多福本来气呼呼责备的话,见许凌官湿了半身,怀里的包袱干的,而且伞面也破了,额角还流血,顿时气又没了,“快进来,给他倒姜汤。”

    许凌官见主子没事松了口气。

    “殿里备着伤药,伤口清理一下。”许多福叫顺才干,顺才心细手巧。

    这场冰雹下了半个多时辰,中间越下越大,末了慢慢停了,等风雨过后天阴沉已经黑了,崇明大殿外头台阶下全是鹌鹑蛋大小的冰雹。

    许多福心想父皇肯定有的忙。

    外头百姓不知道如何,还有庄稼地,之前天气晴暖,不知道庄稼种了没,现在下冰雹,地里庄稼长出苗了没?要是砸坏了怎么办。

    天乌黑黑的,大殿学生也有些受惊——因为很少见下冰雹,等不下了,忙行礼出宫。

    刘戗:“竟然下冰雹了。”

    “肃马关那边经常下吗?”许多福问。

    刘戗摇头,“我长这么大见过三次,比这个还要大,伤人伤羊屋子损失严重。”

    许多福更愁眉不展了。严怀津小脸也紧绷绷的,一人力气小,安慰的话似乎也很单薄,“许多福。”

    “嗯?”

    “现如今季节,百姓还未耕种,地里长得或许是白菜番薯这类的农作物。”严怀津道。他二姐擅长耕种,他也知道些。

    刘戗:“那还好,老天爷的事情,其实我们也管不到。”

    之后几日父皇就很忙,阿爹更忙,十多日前就不在宫里,出差去了,许多福去紫宸宫吃饭,皇帝爹还在批奏折,赵公公一见他有些欣喜,一脸‘救兵来了’,他一问才知道天都黑了,父皇没吃饭呢。

    许多福便耍宝和父皇一起用膳,只是用着用着,仲珵说:“也不知小满吃了没吃。”

    “我也想阿爹了。”许多福就直白许多。

    仲珵:我也想。

    天灾影响范围不大,就盛都附近几个府县遭了灾,宁武帝种种措施下来,受灾地区登记在册,有些农田一年两种,庄稼地还是受了些影响,至于房屋损坏,除了严重地区,盛都城外村子只有两处倒塌,都是因为贫穷用草搭建的屋子,才会如此。

    “父皇要给钱盖房吗?我可以捐一些。”许多福问。

    宁武帝:“以工换钱。这两处是佃农村。”

    “佃农村?整个村子村民都是佃农吗?”许多福蹙眉惊叹,佃农他知道,土地不是百姓自己的,而是地主老爷家的,老百姓出力租地主的田,除去粮税,剩下的就看地主老爷怎么分了。

    心善的可能五五分、四六分,地主老爷六。若是刻薄的些的,这些种田的百姓一年到头忙活完,可能都不够糊嘴的,若是遇上天灾,那真是逼的卖儿卖女了。

    “朕下令以工换钱还能震慑下那些世家财主。”

    许多福捐钱只是杯水车薪。

    他懂父皇为什么要动土地了。

    若是侵吞土地太过严重,那这个国家走不长远的,底层百姓被层层剥削,年年努力干活却吃不饱穿不暖,很容易落草为寇造反。

    仲珵摸了摸小孩脑袋,多福心肠是软和,这是好事,要雷霆之势手段,自有他和小满来,“吃饭吧。”

    又过了几日,二月二十一,春分。

    按照惯例,这日帝后要住持春耕大典,外加十多日前才出现冰雹天灾,此次大典很是隆重,快一个月未见的阿爹终于回来了,许多福一看心疼坏了,阿爹瘦了。

    仲珵摸着小满脸颊,说:“瘦了许多。”

    “你昨日都说过了。”许小满压低声说,一看多多眼眶要发红,赶紧哈哈哈说:“阿爹就是脸小,其实没瘦。”

    许多福才不信。

    许小满摸摸崽脑袋,岔开话题:“咱们得太子殿下赶紧换衣服啦,让阿爹瞧瞧殿下的衮冕。”

    二月初时,许多福的太子册封仪式就举行了,恰逢阿爹出差没看见,那几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盛都百姓皆说好兆头,上天恩泽,太子庇佑大盛云云。

    结果月中就下了冰雹。自然了,许多福肯定不会主动背这个锅的,天灾跟他没关系,他要是那么牛了,肯定祈求老天年年风调雨顺。

    “阿爹,那我去换衣服了。”许多福抱抱阿爹的腰说。

    许小满摸摸崽,捧着崽脑袋亲了一大口,很是响亮,“去吧去吧。”快一个月没见,多多想他黏糊他很正常。

    许多福便去换衣服了。

    许小满扭头看仲珵,捧着媳妇儿脸也亲了一口,哄着说:“昨日一夜哄了你,我就亲亲多多。”

    “我知道,朕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圣上真是心胸开阔。”又是一大口亲亲。

    太子衮冕送到了紫宸宫,许多福换衣服听到外间俩爹调-情,高高兴兴的猛吃一大口狗粮,精神头十足,感觉自己一会能耕十亩地!

    阿爹没在,没狗粮吃,确实是不习惯。

    吃饱了狗粮换好了衣服的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的出来了。

    这一日大早,圣上与太子乘车出宫,直奔郊外皇庄,一路百姓避让跪地行礼,宗室百官跟随,到了皇庄开始焚香祈求老天今年风调雨顺,而后开始耕地。

    许多福发现他皇帝爹的犁头都是金把手。

    他的也是。

    宗室官员分到了地,都要干,总不能皇帝一家三口在这吭哧吭哧犁地,官员宗室在旁边看着鼓掌吧。都得干。

    许多福一身正装,小犁头先套上一头温顺的牛,牛有人牵着,他在后头扶着犁头跟着走就行,旁边他父皇那头牛特别大,他父皇的犁头也很高大,然后父皇推了一会,阿爹在旁边扶着。

    又狠狠大吃一把狗粮,小太子耕地嗷嗷快。

    旁边田地官员见此情景,圣上的犁头竟然让一个太监扶着,古来规矩这是皇后干的——

    许多福也发现了,好几位官员见阿爹扶犁头一脸‘撅过去’表情又给忍了回去,肯定是前段时间朝堂上,父皇因灾情震怒,今日又是春耕大典,谁找不痛快,就给你按一个‘今年没风调雨顺都怪你’的锅。

    他胡乱想,一边耕地,也不觉得无聊和辛苦。

    到了晌午,地耕完了——圣上殿下不提,就那些宗室官员耕的地太浅,肯定还要返工再耕的。反正这些文臣诶呦的叫,又抬着胳膊袖子擦擦汗,一脸累坏了。

    然后用膳。

    今日吃饭吃的也和寻常百姓一般,五谷粮食焖的杂粮饭,菜也是大白菜豆腐素炒,还是猪油炒的还有猪油渣,许多福努力干活一上午,吃饭吃的香喷喷。

    仲珵心情颇好,看许多福这番吃相还夸赞说:“五谷杂粮太子也吃的香,好啊。”

    “?”许多福腮帮子还有饭,都懵了,他父皇换人了?

    然后看到阿爹给父皇夹菜,高高兴兴说:“多多吃饭很香,你也多吃点,累了一早上了。”

    父皇:“好好好,九千岁也多吃,同朕耕了一早上地。”

    许多福:……

    一个埋头继续吃饭。狗粮差不多了哈。

    圣上与太子用膳用的很香,吃的干净,其他宗室老爷官员哪敢挑剔,就是噎的嗓子干,觉得杂粮划拉喉咙都得咽下去。

    礼亲王吃的也好,干干净净,还让添了一碗饭。

    圣上也夸了句仲琼。

    五叔受宠若惊,只有许多福知道,他父皇昨晚到今日这么高兴心情好,纯粹是因为阿爹‘出差’忙完回来了,皇帝爹就是踩了牛粪都要夸一句牛粪好能滋养土地的程度。

    春耕大典结束。

    好像是真应了天意还是如何,第二天天上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两日,原本倒春寒要穿棉服,第三日天就放晴了,雨水滋养过土地,正适合耕种。

    百姓们骨子里很有韧性,一场小小的天灾并未被打倒,老天保佑,定是圣上与太子祈福感动到了上天云云。

    二月底,倒春寒慢慢退散,会试开始,一共考三日。

    到了大殿两日假,许多福和刘戗严津津等朋友约着在宫里玩,阿爹说近日先别外出,从去年十一月的于洋盐政案好像终于要结束了。

    季淮恩上一周八天就没来学校,请假在家中,季府关门谢客,没怎么外出。别说朝堂上传的沸沸扬扬,什么话都有,比如季悯已经死了,或是季悯找到了死的柯安,带了新证据回京。

    又说柯安没死,死的是季悯。

    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别说朝堂,就是他们班,周全身边都有人私下打听询问,周全被问烦了还发了一次火,他爹也没参与盐政案他怎么知道。被凶的同学小声说:“不问就不问只是好奇。”

    “只是听说季大人包庇于洋,不知道真假。”

    “听说带了柯大人藏得证据……”

    周全烦的起身去找殿下了,众人这才闭嘴。

    这日许多福带着朋友到含凉殿玩,天气热起来,他们在大殿二楼甲板那儿吃自助铁板烧,今日人多些,分了三桌子,周全、王元孙、李泽、仲子铭仲子钦等人都来了。

    吃了一会烤肉,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有人又提起盐政案,周全最近对此很敏感,要不是殿下在此差点要走人,一看是仲子钦问,周全脸上纳闷,别说周全,就是隔壁桌的许多福都看过去。

    “仲子钦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真是稀奇。换许多福好奇了。

    李昂、仲子铭都看仲子钦。

    仲子钦挠头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吞吞吐吐模样,许多福目光探究有点锋利,仲子钦吓得忙抖落干净说:“五爷爷得了差事很受圣上重用,我父亲也想揽点差事……”

    这话不太好听,仲子钦说的含糊。

    一句话:盐政大案快结束了,仲子钦的爹在家念叨想着能不能分一杯功劳,比如说事后一些扫尾的活可以干。

    许多福:……

    当着同学面,也没教育这位侄子,他做叔叔的给小孩留面子。仲子钦也觉得说完了好像太过‘孝顺’,给他爹在外名气都抹黑了,之后只吃肉不提这些。

    大家也没人笑话仲子钦。

    “其实还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周全感叹了句。

    李泽道:“不知两位大人生死,唉。”

    刘戗喊吃肉吃肉,给王元孙夹了许多肉,王元孙冷脸,刘戗又把王元孙盘子里的肉默默夹回去,放自己盘子里了。

    小声嘀咕:“爱吃不吃。”

    许多福:牛批刘娇娇你站起来了。

    王元孙也没说什么,继续冷脸,只是一会烤起肉来,刘戗吃的忘形又拿自己筷子顺手给王元孙夹了一筷子牛肉,王元孙这次没说什么吃掉了。

    许多福:……

    这个冷冻黑芝麻汤圆真是很爱作怪。

    明明还是很喜欢和刘戗做朋友的嘛,幸好刘戗大大咧咧心眼比较大,换做他——他给王元孙邦邦两拳差不多。

    严怀津给许多福夹肉。许多福笑眯眯谢谢小同桌,然后嗷呜一口吃掉,表示很喜欢小同桌给他烤的肉。

    看见没,这才是好朋友正确打开方式。

    要有来有回。于是许多福又给小同桌烤了一片外焦里嫩油滋滋的五花肉,“用菜叶子包着吃,别烫着了。”

    严怀津听话,包起来吃掉。

    他们这群小孩在含凉殿吃烤肉玩玩闹闹,左殿宣政殿内已经变天了,外头传闻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季悯季大人已经回京,年前时还脑满肠肥,肚子硕大,此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就站在宣政殿前。

    护送季大人回京的还有东厂探子,此次探查东厂折了七人,还都是东厂高手,金吾卫队长淮闵身负重伤,一只胳膊断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江南道四大世家:袁氏、杜氏、齐氏、东氏。其中袁氏最早秘密培养水匪,三氏而后参与其中,以至于江南道十八水寨皆是四大世家的老窝。

    凡是不听不服与四大氏族有交易纠纷、不满四大氏族的,皆命丧水匪之手,小到过水路的商贾要交买路钱、保平安钱,大到谋害朝廷官员……

    柯安已死。

    冯阁老得听季悯回来的消息便想前往宣政殿去,或许可以从中斡旋一二,哪知道紧跟着东厂人闯了进来要拿他,他根本没有反抗余地便被东厂人给压住了。

    “谁敢!你们这些阉货敢动我,我要见圣上。”冯阁老大骂东厂,不愿被擒。

    东厂两人将人压的死死的,说明圣上口谕。

    说他与江南道四氏勾结云云。

    “臣不服,是东厂许小满诬陷,老臣要见圣上,要见圣上。”

    “自有你心服口服的时候。”林正阴冷一笑,他们东厂兄弟死了七人,他恨不得把这个通消息的皮给扒了,“带走,咱家好好和冯大人说说话。”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度之快,东厂便将冯阁老一党通通抓了,除了内阁,还涉嫌六部诸多官员,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三十多位。

    这下众人心惊胆战,冷汗直流。

    “首辅大人,您看看此事——”有人害怕,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东厂诬陷乱抓人,还是真的。

    也有人对东厂不满许久,见东厂如此胆大包天抓了这么多官员,义愤填膺想连同其他人告到圣上那儿,哪怕是豁出一条命来——

    林首辅三朝元老,坐在首辅位置,起身,第一次没起来,便坐着,看向求情求到他这里的,或是真求情或是想借他生事。

    “圣上英明神武,东厂抓人要有证据。”

    “万一他们屈打成招!”、“是啊以前田大人也有传是被屈打成招的……”

    林首辅看过去目光锐利,那位官员便堪堪不敢多说。

    “你们想去便去,水搅浑了,到底是东厂乱抓人,亦或者是圣上手握证据,冯瑛罪有应得——如今正是会试。”林首辅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本官要去考场了,失陪。”

    留下众人,先是愤慨,觉得林首辅竟然怕了,言语之间多是为东厂说话,而后想到会试——东厂抓了三十多官员,圣上根本不怕,这天下之大,还有圣上无人可用的地步?

    这些官员掂量一二,虽然心里气愤万分,还是没冲动,到了傍晚时便一道道圣旨下来,皆是有理有据,东厂为何抓人。

    有些消息灵通的,只惊的一身冷汗,幸好幸好没冲动。

    “江南道几家,竟然全绑了,为何没听到传回来的消息?”

    “你以为圣上等季悯带回证据才发落,听说江南道那边早都乱了,季悯被水匪扣押,救上来后,临东水军便到了——”

    “圣上派兵了?”

    “自然了。李将军带的兵,从水路走,四大氏族养了这么多年什么十八寨,到了正儿八经水军跟前,哪能比得过。”

    “江南道那边怕是全料理了。”

    “抄家?”

    “怕是轻的,还要问斩……”

    声越来越低,低的几乎听不见,至于为何前头没消息,现在消息如雪花一般到处都是,那自然是已经盖棺定论,不怕消息走露了。同冯阁老一党亲近的一脉,或是受过什么恩惠官员,此时吓得肝胆俱裂,唯恐火烧到自己身上。

    林首辅则是感叹:圣上雷霆手段,好啊。

    就是他也有些惊到了。

    第二日时,民间竟然也有盐政案传闻,传的七七八八竟然都是真的,不知道谁放的消息,反正民间拍手称快。

    “真是大快人心。”、“我听那些商贾说江南道很是富裕,那些大氏族竟然胆子这般大,还养上了水匪。”、“跟土皇帝似得,谁要是不服不从,商贾过路轻则给你货端了,重了你命都留在那儿。”

    “我早前听闻,生脸商贾要是做生意还得拜码头,是不是?”

    “十八寨的规矩,得给钱才能保平安。”

    “听说此次剿水匪,还有查案东厂出了大力,死了不少人。”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想也能想来,那些地头蛇土皇帝盘踞多年,根扎的深,轻易哪能斗倒……”

    “东厂最爱斗贪官,现如今东厂牢狱关的都是官老爷。”

    “反正东厂不关我们小老百姓。”

    茶馆众人全都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平头百姓算个什么,之前有人说东厂九千岁大奸臣坏的,此时咂摸出味来,东厂坏不坏他们不知道,跟他们没关系,东厂不抓平头百姓的,就是抓也是跟官员案扯了关系。

    “东厂也挺好的,瞧瞧最近街上那些老爷们腰板都缩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犯事怕什么。”

    “那些不把咱们百姓人命当回事的,就该抓。”

    民间沸沸扬扬聊着政事,也没人过问压一压——现在当官的人人自危,哪里有闲心管这些,因此百姓们说的痛痛快快,传的很远。

    第三日,会试结束,成绩放榜出来就是殿试了。

    许多福假期结束上课,季淮恩来上学了,眼睛红肿还挂着黑眼圈,想来他爹回去后,季淮恩哭了好久吧。

    喜极而泣。

    班里人好像少了些——还挺多的。

    众人心知肚明,都没问这十一位同学怎么没来上课。

    许多福:开局班里近五十人,现在越上人越少,不知道毕业后班里能剩几人?

    ——等等,崇明大殿有毕业的时候吗?

    别是终身教育。

    许多福自我吓唬完,打算等此事风平浪静再探探他父皇口风,要是上一辈子学,他就撒泼!不然还是跟阿爹撒娇,让阿爹去求情比较好。

    他不要上一辈子学,太恐怖了。

    三月五,朝会。

    宁武帝恩威并重只下达命令,有升调官员,也有言语斥责罚俸禄,整个朝堂没有人敢辩驳一二,即便是被贬官、罚俸都恭恭敬敬跪地领旨谢恩。

    众臣等着圣上发落,这些日子他们越是打听,越是明白,圣上手里握着证据,铁证如山才会清算,此时哪里还有给下狱的昔日‘好友’求情啊。

    心里阿弥陀佛,别牵扯自己进去就是万幸了。

    有罚自然有人得赏。

    李家原先正三品的武将,升到了正二品。季悯从礼部调去了户部,成了户部左侍郎正三品。柯安死了,追封其夫人为三品淑人夫人,有了品阶,每月都有奉银、禄米、绢布等用,还开恩典,准许柯大人子嗣入崇明大殿学习。

    聂文升迁,正四品。

    而周如伟,并未在此案中参与什么,看似平调去了吏部,但工部与吏部相比,吏部可谓是热衙门灶头。

    抓了三十多位大大小小的官员,衙门有的空闲一半,尤其是吏部,冯瑛冯尚书都被抓了,有些人心里暗暗赌气,即便是科举选拔人才,但那些笔杆子考出来的,会做官吗?能处理政务吗?

    结果万万没想到,圣上安排差事,补齐岗位,竟然像是早早预料到一般,竟然很快将实干的衙门位置补齐,剩下的一些小官位置,之后慢慢补。

    还有江南道地方官,这些才是空位置,之后还得调整。

    ……

    翰林院都快搬空了。之前翰林院还有十多位人,都是看书做文章,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现在都得了正经差事,往各个衙门去。

    有些人便笑言:原来是翰林腾位置给新人啊。

    朝堂变动的大,外头多少听到些风声,本届考生等成绩时聚众在客栈中闲聊此次盐政案,话里话外都是诸位有福了。

    “以前虽说举人也能候补官做,可是保荐官当道,咱们没银钱门路打点,都是落空,拼命要挣个殿试,现如今倒也不必,圣上用人之际。”

    “东厂抓的好。”

    “也不排除是东厂借此铲除异己。”

    反正读书人嘛对阉人还是有些微词,两方简单争论了下,有人觉得此次他们也是借了东厂的光,不知道能补到什么官做,有人正义凛然说什么东厂光,那是圣上英明神武,不屑与阉党为队伍。

    成绩下来当日,又有一道圣旨下来,这次是加恩,响彻大盛。

    “圣旨写什么?”

    “此次盐政案,东厂许小满立大功,抄了四大罪族家底充盈国库,许大人言圣上用人,为充盈朝廷,选拔栋梁之材,请圣上盖官学……圣上准奏,念其许小满功劳,选了十个府县作为官学点,赐名满福官学……”

    说不与阉党为队伍的举子们,此时皆怔愣住。

    “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

    “魏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若是设立官学,你我寒门读书人会更多了,求学之路不再是登云梯难上加难。”

    “竟有了官学,许大人福泽深厚。”

    “你我都是读书人,自然是要明辨是非,怎么能以偏概全,许大人深明大义,我佩服。”

    “佩服!”

    众举子诚心诚意对着张贴的圣旨作揖。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抱着枕头到了紫宸宫,他整整二十六日没见阿爹,今天我想和阿爹睡——

    仲珵:看着我再说一遍。[摆手][摆手][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