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漩涡
咖啡馆在圣诞节当天,举办了一个自带杯咖啡的拉花活动。
贺屿薇下午去帮忙,六点多才被催着准备回家。
她出咖啡馆前,重新换上裙子和高跟鞋。
一个咖啡师好心地说这样穿不冷吗。另外的人扯扯他,人家薇总每天只需要在室内和车里活动。
夜色中,她被妥善送回余宅。
贺屿薇走入大门,居然碰到了特意跑来迎接她的小钰。
小钰的头上戴着麋鹿的发夹,还送了她一个,说是圣诞礼物。
小钰说厨房里做了烤火鸡腿,非拉着她吃两口,贺屿薇稍微地算时间,打算先回房间把包放下,再快速地洗一个头——咖啡馆的纸质杯托有种受潮后的牛皮纸味,混合着咖啡渣,熏得她满脸和满头发都是味道。
贺屿薇哼着圣诞歌,独自一个人,轻快地沿着走廊往电梯走。
路过一座被大花惠兰、帝王花和冬青树装饰的天使雕像,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
是余哲宁。
他没有穿西装,在余家盛大且欢庆的节日气息里有些格格不入。
余哲宁似乎一直在等她。
两人看到对方,都是一怔,却谁都没有主动打招呼。
贺屿薇记得早上遇见余哲宁,他的态度就怪怪的。
他还说……想要她做女朋友之类的玩笑。
她当时吓一跳,也有浅浅被冒犯的感觉。
余温钧早上出门的时候好端端的。中午却带着伤,他平静地让她别多管闲事,但现在想想,能让余温钧脸上受伤且不计较的人选,世界上有几个?
*
如同漫长空白拍停顿的时间里,两人同时开口。
“圣诞节快乐。”
“你打了余温钧吗?”
贺屿薇的第一句居然问的这个,余哲宁感觉到某种巨大挫败。
但,这样也好,省得他也想应该如何委婉地切入话题了。
“那你呢,现在成为他的情人了?”
余哲宁露出一个也不知道该说是温和或是讽刺的微笑,他眼睁睁地看着,贺屿薇的脸上露出某一种闪躲且狼狈神色。
她的声音很小:“不。我是他的……女朋友。”
余哲宁不信。
下午的时候,他慢慢地回想很多事情。
“有段时间,你求我让我带你离开,但问你理由,你又不说。在那段时候,我哥强迫了你?”
余哲宁缓步走上前,贺屿薇下意识地后退,像面对一个无法掌控且让她畏惧的人。
“对不起,屿薇……我没有发现,我不知道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我哥这种
人,毫无廉耻道德感可言。”
贺屿薇忍不住蹙眉。
姑且不论余温钧对自己如何。余温钧应该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对不起他心爱的弟弟吧?
余哲宁继续苦涩地说:“他是我哥,我不能对他如何,但是——”
*
走廊尽头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余温钧、墨姨和玖伯从旁边的储物间走出来。
一楼的茶室,每当圣诞到春节期间会当作礼物间使用。堆放着余家收到却尚未清点入库的礼物,也同样收纳着准备送给宾客的各类礼盒。
余温钧走在最前面。
玖伯和墨姨抱着满怀字画,三人正核对回礼名单什么的。
贺屿薇如蒙大赦,立刻准备向众人方向走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余哲宁却一把抓住贺屿薇胳膊,她早有防备,机敏地往后一躲,但依旧被扣住手腕。
她还戴着小天才手表,拉扯间,表被扯掉在地面。
会摔坏的!贺屿薇不禁蹙眉:“我不走,你别拽了。”
前方的三人也听到这里传来的动静,目光看过来。
余温钧脸上的创口贴被摘掉,经过整个下午的冰敷,伤口已经接近看不见。
他的视线在余哲宁握着贺屿薇的手上打了个转,嘴上继续平淡地吩咐:“……金农的隶书留给龙飞。剩下的字帖给周局长和张理事长送一份。放我车的后座。”
墨姨和玖伯答应后,迅速低头离去。
不远处,佣人们佩戴无线电接收的间断杂音和客人们交谈的喧嚣仿佛被照在一层亚克力的硬壳之外,此处只有仿若被凝冻的空气,依旧怒绽的鲜花,和——沉默的两男一女。
余温钧看着他们。
他双手插着兜,在原地站着不动,旁边圣诞挂件散发的剔透灯光照在头发上,而这种状态,信息量特别大。
贺屿薇再次试图挣脱余哲宁的手。
红色指甲油越发显得她手指如葱,而这双手,却已经不会再像去年,她当小保姆那般,温柔触碰到他。
余哲宁对上她哀哀求饶的目光,贺屿薇今天穿着蓝色毛衣,脸变得漂亮极了。
他内心再次产生某种彻底沸腾的东西。
仿佛电影看到最后,所有的背景音乐调低,只能听到最后一个演员在落幕前关灯和拉桌子的声音,而余哲宁想抛弃自己作为人所在乎的东西,打破一切障碍,把她留在身边。
*
余温钧冷冷开口:“听说,哲宁你把我办公室的弓砸了?”
余哲宁慢慢地扭过脸,手臂上青筋直爆:“现在还叫你一声哥,不代表我尊重你——”
“我不需要你尊重我,但少爷你必须乖乖听我话。放手!”
这番话落地,余温钧已经快步来到他俩面前。
与那一把出奇柔和的嗓音相比,他面沉如水,眼角下垂,低含着下巴,周身仿佛带着一层不详的薄光。
在这股威慑与压迫的气势下,贺屿薇也顺利挣脱余哲宁。
她没有躲进余温钧身后,赶紧弯腰捡起表。
幸好,没有摔坏。
余哲宁也稍微地松一口气。她,应该还不是哥哥手里提着的傀儡娃娃。
余温钧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小孩,他从兜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擦手。”
贺屿薇接过手帕,条件反射地要去帮余温钧擦手。
余温钧凝重表情有一丝裂痕,他冷然说:“没让你擦我的,擦自己被人碰过的地方!”
余哲宁厉声说:“你是把她当奴隶?”
“家里没给你做衣服的钱吗,”余温钧打量着余哲宁的常装,“还是说,今晚想穿这一套衣服拍合影?也行,少爷向来有少爷自己的独特想法,我尊重。但是,我跟自己女人说话轮得着你插嘴?”
“女人?你说她是你女人?”余哲宁怒极反笑,他指着贺屿薇的鼻子,“你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强迫过她?千万不要说什么贺屿薇喜欢上你了?你不会认为,自己的做法很有魅力?”
“把手指收回来。”
余温钧背着手,斜视着弟弟,再次低声截断余哲宁的话:“讲重点,讲诉求。”
余哲宁胸膛起伏,克制着对兄长大吼的冲动,不行,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
他的余光看到贺屿薇。
争执的中心在她身上,但这个安静柔顺高中女同学仿佛还慢一拍似的。睁着一双翦水瞳仁,事不关己又茫然无措地旁观一切。
她对即将而来的事情,隐隐有种判断,但这种判断让她浑身不舒服。
余家兄弟俩每次争吵,都有一种外人无法轻易插嘴的氛围,何况,他们说话语速太快了,她根本插不上嘴,只能先闷声听着——就是一株如此柔弱和无法自救的金色芦苇。
余哲宁想,要冷静。
比起和哥哥争吵,他最紧迫的事情是把她从哥哥的囚禁里……解救出来。
“哥,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他问。
余温钧冷冷地看着弟弟:“劳烦提醒。”
“你曾经说过,区区女人对你没那么重要。”
说这句话,旁边有轻微的响声,粉色的小天才表再次摔落。
余温钧仿佛漫不经心地往旁边投去一眼,这个眼神很短,转瞬即逝。随后,他用一种平静的口气接下去:“但少爷的自尊心不是很高吗?少爷喜欢奋发图强,你哥给你的一切,你都瞧不起看不上。”
余哲宁深呼吸好几口气,稳定住自己。
沉默了一会,余哲宁硬是压着盛怒露出微笑:“呵,我现在变了。我现在就‘求’你把她让给我。你愿意吗?”
余温钧对这个要求似乎并不意外。
他没向贺屿薇的方向看一眼,断然作出答复:“可以。”
*
明明是余哲宁自己提出的,但听到这一个回答,余哲宁的表情瞬间变成不可置信的愤怒:“你还真是把别人当成玩物!她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却被你随意践踏——”
余温钧依旧只点评了两个字:“别闹。”
余哲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有的时候,哥哥简直像某个接板电路被烧掉一块的机器人。
“今天是圣诞节。就当你陪我玩最后一场过家家。”
余温钧看着余哲宁,他的瞳仁很深邃,每次定定看人的时候,仿佛藏着窅暗漩涡:“只有今天,只有今晚。哲宁你负责提要求,我就负责满足。”
余哲宁冷笑:“好大的口气。”
“知道我为什么搬出去住?妈妈去世后,我就开始失眠,只能白天补觉。如果继续住这里,你和龙飞,迟早得跟着我的作息走。但,我希望你们过上正常的生活。”
余哲宁一怔。
许多年,两个弟弟们好像没有看兄长露出大喜大悲。
余龙飞被常青藤大学录取,关上电脑后满宅邸地奔跑和鬼叫,余温钧也不过是微笑掏出手机,拍下余龙飞狂喜的样子。
轮到余哲宁自己考上大学,余温钧评价了句挺好,在本市读大学,他不用浪费时间坐飞机去看弟弟了。
“哲宁想要钱,我可以在一夜之间抽干一家商业银行的钱。想要权力,我就现在就从机关往上全力托举你。如果你恨谁也没有必要脏了自己的手,我会让他后悔到这个世界上。只要你开口,身为哥哥都有义务帮你完成。我想好好照顾你们两个,也一直要求自己这么做。”
余温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商量,却明显地在克制着什么东西。
“最后一次的机会。哲宁,今年圣诞节的礼物想要什么?取代我来当余家的家?”
余哲宁再次被兄长话里话外的傲慢东西激怒。
身为他最亲近的人,余哲宁也能强烈地感觉到,一定也有什么正撬开余温钧向来气定神闲的表面镇定。他是踩着哥哥的高压警戒线而前行。
“我只要她。”余哲宁再次说。
余温钧的手指微微一动,他睨着余哲宁:“低级趣味。”
他配说自己吗?余哲宁冷笑两声,再次伸手要扯贺屿薇的胳膊:“屿薇,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然而,手捉了一个空。
“不要怕,我绝对不会像我哥那样伤害你——”余哲宁想拉贺屿薇。
贺屿薇往后退的时候,鞋跟重重地踩到再次掉落的小天才手表上。
有什么东西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余哲宁再次想拉她:“屿薇?”
这一次,贺屿薇没有躲。
空气里传来“啪”的一声,余哲宁伸过来的手被打开。
“即使,余温钧答应说要把我让给你——可是,我根本不需要听你们任何人的命令吧?我,是属于
自己的!”
曾经余温钧告诉过她的一切“你要变脏点”、“做出选择”、还有他在无数深夜在自己耳边低语那些不明所以的话,在此刻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当别人没有选择你,世界上只剩下孤独的你和脆弱的自尊心,你也不需要退场。
你还有一件事要考虑到。
那就是自己的决心。
既没有不屈不挠的心态,独一无二的美貌,也没有贯彻到底的信念、或是丰富的知识,而一个“普通女孩子”能够办到的……
就是即使全身上下被枪林弹雨贯穿,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稳稳地站在原地。
余哲宁压着怒火和不耐烦:“你现在吓坏了吧,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再说话——”
对贺屿薇伸出的手,在空中被另外男人的手指牢牢握住,紧接着,袖口被抓住。
余温钧的表情宛如恶魔般地恐怖逼视着余哲宁:“我的原话是可以‘让’,从来没有说允许任何人碰她。你今晚可以用你那张嘴劝她离开我。除此之外,千万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余哲宁用力地甩开哥哥。
余温钧答应他带走贺屿薇,他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自己是在贺屿薇这里碰到了另外的变数。
他侧过身。
贺屿薇表情和神态依旧像是待宰的羔羊,楚楚可怜,睫毛和嘴唇都在颤抖,然而那双眼睛里,其实又干干净净的。
她对他摇了摇头。
“不要怕,屿薇。”余哲宁鼓励她,“跟我走……”
嗡嗡嗡,余温钧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
今天是圣诞节,余家正在举办宴会。
他们所站的走廊是最为精心装饰的主干道,有宾客和佣人们来往不断。但此刻却静悄悄的。只有三人已经完全压制不住的声音。
盛装打扮的宅邸如同一个白色城堡,就在圣诞夜里静静地伫立。贺屿薇完全有理由相信,家里所有佣人们在竖着耳朵聆听着他们这一场争吵。
余哲宁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低声说:“哥,不管你玩什么文字游戏,我今晚绝对会带走她。”
“无论能否带走她,你今晚得从这个家里搬出去。”余温钧说,“分家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贺屿薇和余哲宁同时愣住。
余哲宁率先反应过来,他淡淡说:“这招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吧?”
“你不会真的以为,求我一件事,从来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兄弟之间,从来都不是你想不想,而一直都是我让不让。身为男人,我不可能允许觊觎我女人的玩意儿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即使这人是我兄弟。”
余温钧的手机还在响,刺耳的震动声,他漠然地举着手机,没看屏幕直接挂了。
“哲宁,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
余哲宁冷笑重复着:“限度。这种时候,你怎么不提妈妈了!”
“好,你提到妈妈,那么我们多聊几句。妈去世前的最后半个月,她不想住院,而是选择回家住。余承前嫌家里气氛太压抑,去找别的女人而再也不肯回来。龙飞每天跑来问我,为什么不把妈妈送去医院治疗?我无法回答。我答应过妈妈,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像妹妹一样死在医院病床里。”
说这些话时也极为凝定的成年男声,仿佛教堂璧龛里燃烧许久的蜡烛,明明是纯白的烛泪但又有一种狰狞的态度。
“我内心有愧。是不是把妈送到医院,她就能活些日子,你和龙飞不会那么快失去她。尤其是你,当时还是个孩子,我是抱着你去参加葬礼的……但无论如何,妈去世很多年了。”
余哲宁大怒:“别替别人输不起,也不要以为你能替我们决定一切!”
他冷冷说:“你就拿这种幼稚态度跟我斗,还想争我的女人?哼,再喊得声音大一点。”
贺屿薇已经走到余温钧身边,她说:“别吵了,我想跟余哲宁单独说几句。”
两兄弟几乎像是世界上最大的仇人,厌恶地彼此对视着。
贺屿薇再次扯了一下余温钧的胳膊。
余温钧率先从余哲宁的脸上收回视线,他似乎厌烦了这场争吵,断然抽离情绪,走到角落用英文接听那通电话,但语气很差。
再次剩下贺屿薇和余哲宁。
第122章 太阳耀斑
咖啡的液体是浓黑色,但是在贺屿薇眼里是洁净、坚强和清晰的芳香液体。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手冲咖啡。
泡咖啡,是最简单也不难的体力工作,只需要花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最适合用来思考事情的工作。
贺屿薇在旁边空无一人的餐厅,给余哲宁泡了一杯咖啡。
“我欠你一个解释。和你哥哥是那种……关系,是从你搬出去后开始的。”
余哲宁的表情很复杂。
端起她放在眼前的咖啡杯,腾腾的水汽遮住他温润的眼睛,他讽刺地说:“你算他女朋友?”
“……应该吧。虽然我觉得,女朋友吃穿住行都在男朋友家,好像有点儿不大合适。”贺屿薇居然保持有一种老实人的清醒。
余哲宁欣慰地看着她:“喝完这杯咖啡后,我就带你走。”
他思忖,余温钧还算言之有信,今晚肯定不会拦着他们离开,但之后就不太好说了。
“我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那么重要吧。”贺屿薇发现,她居然也能把这么羞耻的话问出口,可是,她确实不太明白余哲宁执意带自己离开的理由。
余哲宁张了张嘴。
“不,你很重要。”他转开目光,把那句“因为我现在喜欢上你了”咽下去,“比起我哥,至少,我有良知,绝对不会剥削和践踏你。而除了我以外,这个家不会有人救你。”
贺屿薇深呼吸一口气:“但我不会跟你走,我……”她咬着嘴唇,却没办法把“爱余温钧”说出口,而只是说,“我知道这么说很傻,但是,我想……给他幸福。我只想留在余温钧身边,只想让他碰我。”
余哲宁压抑着怒火,用受伤的掌心,轻轻地抚摸着玻璃般光滑的大理石桌面。
桌面倒映着台灯、扶手椅和墙面上的赵无极的画,再在金色的边框处投出星星般晶莹、绚烂、天使般纯洁的光影。
贺屿薇此刻对哥哥产生的,却是相反的东西。是一种有毒、黏腻,只会陷入绝望的东西。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
贺屿薇刚要说话,就被余哲宁打断:“这不是喜欢,仅仅是斯德哥尔摩症。是依存症。”
斯德哥尔摩症?依存症。贺屿薇在内心重复这两个词语。
“一开始,我哥仅仅想利用你,他把你留在身边,可能是无聊也可能仅仅为了玩弄,在这期间囚禁着你,他只要对你好一点点,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依赖上他。”
“你可能以为,我哥对你有感情,但那不过是图一时方便所找的消遣。他让你重新读高中,还答应给你不少物质层面的东西?在我哥眼里,他给你的那点钱连我们家里的每月电费都算不上。”
明明想平静的说话,余哲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彻底哑了。但是,他看到贺屿薇的表情也变得逐渐苍白,于是快意地说下去。
“我认识我哥多少年了,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类型的女人,而你永远不是他的类型。你和他不可能有任何未来,最终能站在我哥身边的,就是那种圆融且能与虎谋皮的女人,不可能是你
这种单纯善良个性的女孩子。这个圈子里的人不欢迎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你想要的任何感情在他身上永远都得不到,而这地方也不会有人真正接纳你。”
每一个字,像被吸尘器吸到管道里的红色塑料纽扣,提溜滴溜,混合着灰尘、绒毛和尘土,聒噪地在窄小空间里打转。
就好像当面被开最软弱的部分,贺屿薇难过地低下头:“我仅仅想在恋爱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对他,也不想离开他——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吗?”
“这不是恋爱。我哥年纪比你大,只要腻了,随时能再找到更年轻更漂亮的宋屿薇和李屿薇。像是做你这种服务工作且没上过学的女孩子有一大把吗?但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子,现在应该读书,学习、工作,看世界。你真的要去拿自己的青春去赌他的专情?”
贺屿薇说不过他,急促地喘气。
余哲宁知道劝说成功了一半,便暂时放弃追击。他怜惜地看着她,声音温柔:“你爷爷奶奶还是教育工作者。你打算一辈子当他地下金丝雀里的一员,随时被抛弃?”
“即使两个年龄相仿且门当户对的人,也不能保证他们能走到最后。你和栾妍,最后不也是没在一起?”贺屿薇的声音颤抖。
余哲宁脸色一白,他讽刺地说:“除了钱,我哥有给过你任何身份吗?他承诺过以后吗?他说可以把你让给我,你听到了吗?”
贺屿薇说:“我听到余温钧说的话了。但,你能不能也好好地听我说话?即使你哥赶我走,我……内心也想留在他身边。”
余哲宁吃惊地看着她。
他像是看什么怪胎,轻轻地说:“我哥让你滚你还留着不走,你——不要脸也不要自尊的吗?”
“那你为什么又一边羞辱我一边又想带我走?”她困惑地问。
“因为你病入膏肓——”
“我很病态,我承认。可是,我的人格比你成熟多了。余温钧性格里的缺点已经不太会伤害到我,我会享受他的优点。但你哥哥无论做点什么,都会严重刺伤到你。因为只有憎恨你哥哥的时候,你的心灵才能感觉到自由。你必须讨厌余温钧,才能坚持自己所谓的完美主义。你,太缺爱了,而你比谁都清楚,余温钧就是世界上绝对不肯轻易放弃你的人。你,余龙飞和余温钧,你们三人都在互相奴役着对方。你们之间才是最不健康的感情!”
啊,原来这是伤害别人的感觉。
也就在这个时候,贺屿薇突然体会到某种悚然。余温钧曾说她太干净了,要她拿出点“脏东西”。
脏东西,大概就是伤害和反击别人的能力吧。她明明知道,余哲宁骨子里是好人,他说的话也普世道德观,他是为自己好,可她还是用话语伤害了他。
贺屿薇从小被爷爷奶奶教育的是,即使是自己退让……乃至牺牲,也要去满足别人的要求。因为这才是善良,要去努力地当一个善良的人。
她浑浑噩噩地照做。
人生中没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退让就退让吧。但现在,她变了。贺屿薇知道有一个东西必须要去守护,那就是自己的感受。
他们陌生地看着彼此,过了一会,余哲宁什么也没说。他重新坐下,静静地把最后半杯咖啡喝完。
“你一直说自己讨厌人群,不想工作,所以现在找到自己的理想职业,打算当一个情妇?”
“如果……你认为我没有自尊,可以远离我。”贺屿薇重重地咬住嘴唇,她的下巴深深地陷进衣领里,双手交握垂下:“一直以来,我都很怕。就是很怕咱俩之间产生这种争吵。我特别害怕你看不起我,怕你不高兴,怕这个怕那个,所以也一直逃避,都没有敢把我和你哥的事告诉你。但现在,我想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如果总是在道歉,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了。我也不想用道歉去解决一切问题。所以,我和你哥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隐瞒向你道歉。你愿意接受或为此讨厌我,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都接受。”
她的话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回响,余哲宁内心泛起一种极浓重的刺痛感。
曾经女孩子对他若有若无的情愫,就像是一朵野花。
初春时还静静地盛开,他在隆冬时分回头,一切好像从未发生,只剩下灵魂的回荡。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哪个节点,开始失去她的?
“你说我斯德哥尔摩症也好,依存症也好,但凭什么说这不是恋爱?如果这不是恋爱,那我不想要其他恋爱。”贺屿薇轻而坚定地说,“即使余温钧以后和我分手,他也是我前半生遇到最重要的那一个人。今天是圣诞节,我现在能做的是至少今晚陪在他身边。我绝对绝对不会跟你走。”
第123章 雨夹雪
余家圣诞节的晚宴,在刚开始40分钟的时候就被紧急叫停,各门禁被放下,但有些已经在路上的受邀宾客依旧陆续前来。
主人也只是露面接待几个重要宾客,之后没有再出现。
尽管如此,庭院前巨大的篝火堆,还是成为了拍照打卡地。
余龙飞带来他的不少朋友,一溜儿颜色鲜明的低矮跑车,亮着车前灯,如同彩色的复活节蛋般大大咧咧地停在碎石子路面。
龙飞少爷正吹嘘自己新得来的爱鸟,有人绕开众人,走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哲宁今晚搬走?什么情况?我哥和贺屿薇?这是什么?”
余龙飞立刻掏出手机。
无人接听。
他皱起眉。哥的人呢?
*
贺屿薇离开餐厅后,也同样在寻找余温钧。
一楼没有人。游池没有人。书房没有人。五楼天台没有人。墨姨和沫丽在忙着提前结束宴会的工作,所有佣人见到她都默默避开,她也不知道该问谁。
最终,贺屿薇准备去户外花园寻人。
跑回四楼,她把一直插电但没来得及用的手机揣进外套,却听到露台处传来低低的男人笑声。
寒风凛冽的露台,掀开低垂的帘幕能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
贺屿薇所住的房间,也能看到庭院高高篝火的一角,它依旧在黑夜里不眠不休地燃烧着。余温钧和玖伯正在露台处悠闲地聊着什么天。
玖伯似乎评价了什么,余温钧哑然,他微微地摇一下头。
玖伯敏锐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到贺屿薇,一点头,就沉默离开了。
余温钧还是老样子。
花衬衫,黑色裤子,体型健硕,腿很长,用背靠着石栏杆,旁边的桌子上,简易银质烟灰缸里有两根烧尽的烟头和两杯威士忌。
贺屿薇怔怔地看着他,胸中百般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张开嘴却什么问不出来。余温钧怎么来了四楼?他表情为什么一直这么镇定?她……的恋爱是正确的吗?
又沉默了会,余温钧冷不丁地说:“拿着。”
贺屿薇的脚不受控制地朝着他走过来,体温向来比她高的男人掌心却冰冷。他将一个同样冰冷的打火机交给她。
“想象这个打火机是我。你会拿它做什么?”
贺屿薇有一些莫名其妙地接过打火机。
拿它做什么?
她用大拇指滑动着纯金盖,啪嗒,蓝色的火焰轻薄地在两人面前升起,这是一束瘦长的人工火焰,和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相比显得那么得微不足道。
贺屿薇边玩着打火机,边学着他把背靠在冰冷的栏杆。
“我跟余哲宁把话说清楚了。你要是想一个人待着,我就在旁边不说话。”
“……对我失望吗?”
与其说是反问,不如说有点斟酌的口吻。余温钧的口吻难得含糊其辞的,不过现在,他说的绝对是余哲宁说把她让给他,余温钧回答“可以”的这句话吧。
老实说,如果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听到他这么说,贺屿薇绝对会委屈、难过和愤怒,就好像在那一个瞬间,她的人格、感情和存在都被自己所爱的人彻底地否定了。
但贺屿薇一直静静观察着余温钧。
她看着他怎么对待两个弟弟,也试图知道他是什么人。
就算目睹弟弟对栾妍的告白,余温钧也没有盲目“让”出婚约,他先问栾妍有什么想法,再让栾妍和余哲宁自己商量。
唉,他那种永远沉稳的态度也很让人受不了就是了。
“我明白的,你说那些话也并不是真的想让我走。”贺屿薇惆怅地说,“我会留在你身边。只要你希望,我就会一直,不对,即便被你这么说,我也想一直陪着你。”
余温钧静静地打量着小孩,她的头发再次被寒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鼻子也有点红了,很可怜的样子。
“我说你啊,如果觉得自己被看低了,完全可以对我发火。”他说。
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把余哲宁的车和司机全扣下了。余哲宁是不可能带走贺屿薇的。
预料到了各种反应,也姑且算是了解贺屿薇的性格,但是……当贺屿薇从明亮的房间朝着他走过来,余温钧内心实在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感觉,感觉他要疯了。
“你和玖伯刚才在聊什么?我看到你笑了。”贺屿薇问。
“他跟我说了一个冷笑话。”
“我想听。”
余温钧叹口气,还是讲出来了。教堂里传来不知原因的臭味,原因是什么?原因是,死小孩埋得不够深。
他说:“我发现,我身边的人对哲宁和龙飞的意见真的很大。”
玖伯的嘴也好毒啊。贺屿薇不好说什么,把沉甸甸的打火机还回来。
“不想把这打火机扔掉?”余温钧再教她一个暴力技巧,“可以把它握在手心,然后给我脸上来一拳。”
贺屿薇摇头。
她没有给余家佣人们增加清洁工作的计划。也不想再在余温钧的脸上增添一分伤势。
“薇薇真是一个缺心眼儿。”余温钧接过打火机,重新揣进兜里,“最缺心眼儿的地方在于,被我爱上了。哲宁说的对,我是不会爱人的。”
他的手,凉得贺屿薇往后一退。
余温钧的脸,是英俊的,但又在暗光中显得有点世界和我漠不相干的感觉,总是以一种平静的感觉看旁边人吵吵闹闹的。而且,他身上好香啊。
她想起两人在余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更高一层的天台。她当时以为,这男人有50%的可能性,是一个好人。
她想起陪他一起跳下过四楼天台,偷听余哲宁和栾妍的谈话。她当时以为,这男人有100%的可能性,是一个怪人。
她想起翻开余温钧的家庭相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他们的生活环境差异颇大,一些事情在他们看起来是理所当然。
她想起住在荒村,她冷冷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视觉的疼痛和无边的孤独让她和自己说话。
“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应该要去接受最真实的对方。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决定要当你的女朋友。”贺屿薇轻轻地说,“你接受了真实的我。所以,我也应该去接受真实的你。”
余温钧沉默地注视她良久,他说:“你的意思是,只要是我真实的想法,今后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贺屿薇顿时噎了一下:“呃,我的意思是……”
“你在生气。”
“啊?没有,我可是很冷静的人。”
“你在生气。”
“真的没有!”她稍微提高声音。
余温钧低头凝视她,他的脸轮廓深邃,突然间把她搂住,冰冷的手探进她后腰的毛衣,另一只手则隔着羊毛裙按住她的臀部。他的体型让她很难挣脱,而从皮肉内部传来的冰冷蔓延到她身上,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真的是一股怒气,她开始扭动身体。
两具身体相贴越发紧密,余温钧一低头,果然看到贺屿薇饱含委屈的清澈眼睛。
“我知道薇薇不会离开我,但是现在有点伤心——讨厌我吗?”他咄咄逼人地问。
贺屿薇思考了会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做我讨厌的事。”
“比如呢?”余温钧眼眸危险地一沉,手指用力抓紧,贺屿薇只觉得她后背的手渐渐地升起温度,而屁股被他反复捏得痛得要命。
她为了维持冷静且高智商的人设,一声不吭地暂时忍了。
“比如呢?”他明知故问地重复这三个字。
余温钧的霸道真的让贺屿薇大开眼界,她蹙眉:“比如,我应该把咱俩的事,主动告诉余哲宁,但是,你们兄弟之间吵架请不要把我卷进去!再比如,如果换成我说,把你让给其他——”
他突然开始重重地亲吻她的耳朵和脖颈,嘴唇是凉的。贺屿薇忍不住缩着脖子,余温钧却含住她的发丝,淡淡说:“好酸。”
酸?她还没来得及洗头,贺屿薇越发想挣脱他:“我去洗澡——”
“今晚由我来给你洗。”他边低下头一边说一边用手固定住她的脸,“听好,只要我余温钧还活着,你和其他男人绝不可能有任何好结局。而类似今晚这种事情,我发誓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利益可以妥协,女人不行。如果再有任何事把你卷进去,我会不惜一切选你。”
星光很黯淡,贺屿薇要过一会才能看到余温钧眼瞳里映出的自己。她忍不住叫了声他的名字。
“哲宁刚才碰到你手了?”余温钧却又问。
她忍不住眨眨眼睛。这个男人正在说不符合他性格的话,所以,是不是……吃醋了,之类的?
但余温钧强调过他从来不吃醋。而处在这种场景下,她指出这一点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贺屿薇倒是很想问他母亲的事,也觉得,仿佛不是很合适的追问时间。
今天是圣诞节。连续两年了,余家的圣诞都过得挺波折。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他们在秦皇岛——
“你在想谁?”余温钧突然皱眉问,声音沉下来。
贺屿薇回过神来,她摇头:“楼下有很多人在找你……”
“不重要。”余温钧的膝盖顶开她两腿之间,“今晚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今后不管任何事情,你的优先级都是最高的。”
她下意识地问:“我的地位比你两个弟弟更重要?”
“有些事情,不上秤,就一钱不值。但上了秤,我们薇薇就千金不换。”余温钧仅仅是从鼻腔里哼了声,嘴唇摩挲她耳朵的轮廓,那一块柔嫩肌肤很快就被吻得变烫。
昨天欢爱的热度,还留有痕迹。
贺屿薇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危机。
她扬起一巴掌——也不敢打,就只能推他的手臂。
“你应该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吧。否则,我才会想生气。”
“哲宁还摸你哪了?”他沉声问。
摸?余哲宁其实只是在走廊拉了自己一下,之后,他就没碰她了。
不管怎么说,余哲宁还是翩翩君子的。但一抬头,贺屿薇就暗自心惊,余温钧正盯着她,脸上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森然神气。
“幸亏,哲宁去年只是骨裂。”
圣诞夜的寒冷与黑暗中,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如果哲宁真的残疾了,我一定会弄死李诀。而你这个缺心眼儿,肯定会在照顾哲宁的时候死心塌地地爱上他。到时候,我无论对你做什么、说什么,恐怕都无法改变你的心。假如哲宁残疾,我应该也不会对你出手——不,也许你又会勾引我。那么当下的这一切,依旧会顺理成章地发展。”
贺屿薇脸微微涨红,余温钧一个人在喃喃自语什么恐怖的假设呢!而且,他特别爱说她勾引他!
她想辩解什么,却感觉到他胸膛里的心跳特别快,便只是用体温温暖着他。
他们沉默拥抱的时候,贺屿薇听到四楼门口有杂音,好像是余龙飞试图闯进来,却被玖伯和李诀拦住。
唉,余家的闹腾事儿真不少。
贺屿薇刚竖着耳朵要听,但外面又很快恢复安静,余温钧骤然把身体压过来:“他们不敢进来。我抱你去洗澡。”
第124章 风矢
进入浴室,余温钧先把头顶的花洒打开。
他没有脱两人的衣服,滚烫的水流淋到两人身上,水流也是最好的润滑剂。
他的吻倒是一如既然地轻柔,但没一会,她就喘得太厉害。
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存在很不正常的一面吧。
贺屿薇朦胧地想,她总是在肉…体关系里才能更明确地感觉出余温钧的真实情绪。除非身后人想停,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余温钧似乎是真的把她当成“工具”。一个用来满足他原始而赤裸欲望的“工具”。
……但,不想让他停下。贺屿薇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用自己来温暖他。
“转过去,背对我。”他的命令有以些情绪化的沙哑。
贺屿薇感觉腰侧的手臂收得更紧。
水流被他关上,空旷潮湿的房间。
突然之间,一道粘稠的液体,不,是一抹细细且滚烫的红色血珠,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来。贺屿薇定睛一看,原来是余温钧脸上被打伤的伤口重新裂开,血又流下来。她怔忡地伸出一根指头,将那点血舔入口中。
余温钧眼眸深沉。
他再把她脸扳过来,以相同的力道咬住她嘴唇,把眼前的女人从低到尘埃乃至到脑子里,彻底染上他的气息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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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是凌晨三点多离开的。
上一次从家里搬走,他急匆匆且愤怒地离去,几乎没带任何东西,但这一次,余哲宁几乎是冷静地指挥佣人收拾好了行李。
在此期间,余龙飞急急地冲进来。
“哥被下降头了,他俩搞在一起了?这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查贺屿薇!她搞不好是汪柳派来的奸细,不,她是舅舅的美人计也说不定!她绝对是舅舅的私生子!”
余龙飞陷入了出离愤怒和发疯状态之中:“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去问问李诀?”
李诀?余哲宁想到那个黑眼镜秘书,不久前,李诀也用那种满脸坚决的表情说要回哥哥身边工作。
这些人,一个个的,从李诀到栾妍,再到贺屿薇,都像苍蝇般围绕在余温钧身边,赶都赶不跑。
余哲宁白净的脸上洒下一丝不为人知的阴影。
他看着床角的牛皮脚凳,腿受伤的期间,贺屿薇永远坐在距离床最近的凳子上,手里做着点手工活,或者是膝盖上摆着本字典,随后,她也会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走神。
沾上哥哥,她只会下地狱。
*
余哲宁收拾的东西和余龙飞不同,都是他日常的贴身用品。
等让人把行李送下去,他坐上车准备离开。却发现后视镜照出一个人影。
以往在浴室里亲热,贺屿薇总是很快脱力再被余温钧抱回到床上。感觉都是几次三番恳求才被巨兽从他的胃里吐出来似的,全身细微的酥麻,从失重的状态里回到地球,很快就睡去。
但今晚,她闭著眼睛假装休息,能感觉到余温钧在她旁边静坐,用手指随意抚摸她湿漉漉的额发。
过了好一会,他从床上坐起来。
她的鼻尖随后嗅到淡淡的、令人厌恶的味道,余温钧把露台那半杯威士忌喝了。
随后,他拿着酒杯走到窗前,凝视着庭院里的篝火。
贺屿薇也忍不住坐起来。
过了会,她才撇撇嘴。她意识到,余温钧凝视的是楼下送余哲宁的两台车。
“啊,”贺屿薇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有个东西,我必须要还给他。我现在能去见他吗?我保证,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
贺屿薇走出去,余哲宁的车刚要开走。
原本以为追不上了,但前方车后灯突然亮起红灯,司机把车倒回来。
余哲宁下车,看清她特意送来东西的时候,脸色黯然。
那是——他去年圣诞送她的雪球。
他干脆拿过来,随后往脚边一砸。
贺屿薇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雪球落地,并没有发出想象中发出哗啦碎的声音,光滑的表面产生了蛛丝版的裂痕。但里面的雪花已经受惊似的,纷纷洒洒地飘扬起来。
余哲宁淡淡说:“这不是真正的玻璃做的,它只是玻璃的仿制品。还有,我在临走前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如果你想留在我哥身边,我建议你怀孕。”
怀孕什么的,她还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贺屿薇再次有些困惑和愤怒地看着他,把最后的话咽下。
但与此同时,小腹的酸涩让她又突然打了个激灵——昨晚和今天,余温钧没有用任何措施。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我看过一部分他和栾妍签过的婚前协议,其中有条规定,女方必须要生三个孩子,女方可以选一个孩子跟栾家的姓,但如果两人分开,女方没有所有孩子的抚养权和探视权。我哥喜欢玩过家家。我和龙飞搬出去后,空房间那么多,余温钧大概会觉得无聊,而打算创造新的‘亲人’。”
余哲宁继续说:“余温钧很在乎我和龙飞,我们也确实从他那里得到很多东西。但我哥就像个植物,食肉性植物,他是靠死在他掌心里的东西活下来。余温钧仅仅在乎‘家庭’和‘亲人’的形式,而不想要任何人的爱,他只需要别人配合自己的脚步,而且会针对每个人的性格弱点而布下陷阱。嗯,余温钧肯定提醒过你,你是属于自己的。但是,如果你真有什么疑惑,他又会告诉你,凡事不用多思考,以后只用相信他。”
贺屿薇听到余温钧说的话被另外一个人复述出来,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一步。
余哲宁真的是很聪明的人。
他很了解他的哥哥。说的每一句,都巧妙地往她内心深处投下不自信和怀疑的种子。
“你既然觉得,这种斯德哥尔摩的东西是恋爱,那就走两条路。做不了他的玩具,就做他的工具。”余哲宁紧紧地盯着她,“不过,贺屿薇,你也不是那种对未来很乐观天真的性格,应该也有给自己留后路吧。”
贺屿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余哲宁弯腰,把那布满裂痕的雪花球小心地捡起来,重新走到她面前。
“我绝对不赞同你和余温钧那种畸形关系,但至少,我们一直是朋友,对吧?我一直是家里对你最友善的人,对吧?我们曾经互送过圣诞礼物。”余哲宁加重语气,他举起破碎的雪花球,并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因为知道她会对这个笑容心软,“无论你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余温钧的。我只是想确定你能过得好。”
贺屿薇再沉默了会。
她往后谨慎地回了一下头,寒风刺骨地传过来,高高的篝火还在燃烧,这两种声音交杂着,让他们的对话在夜色中安全地进行着。
她再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他展示了一封全英文的邮件。
“这是……澳洲大使馆通知,澳洲打工签证,你办下来了?”
余哲宁吃惊地看着贺屿薇。有那么短暂一瞬间,他们好像又恢复到和平的关系,为彼此填报的大学志愿而惊叹。
“我并不是斯德哥尔摩症。”贺屿薇说,“我……也有在思考和计划自己的未来。就算这场恋爱会失败,我也不会死,这种事不会影响我去追求其他目标。我会给自己一年时间的‘死期’,想清楚未来。”
余哲宁心中剧烈的愤怒和不解,消退为一种怜爱。
别人都想从余家得到金钱或权利,唯独,贺屿薇的“留一手”是例外。
这个女孩所谓的“筹码”也只是被哥哥伤害,她就义无反顾的出国打工,远远离开这个伤心地。
“你要是后悔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如同夜色中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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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把雪球带上车离开后,贺屿薇也往回走,走几步,她身后的大门打开了。
余温钧走出来,顺手把男士羊绒围巾披在她肩膀上。
余温钧没有问她和余哲宁的说话内容,而是把她重新带回到五楼的卧室。
“你和他,以后不需要单独见面了。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他平静地说,“我也不会跟你提起他。”
说话的时间,她的衣服重新在他手底下重新脱落。贺屿薇对上余温钧的目
光,脑子里也变得乱糟糟的,忍不住说:“我现在和‘被包养’的区别在哪里?”
“我的身边包养了太多的人。女人、男人,能人、闲人和废人都有。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而且,也没有人能像你这么高程度地参与进我的生活里。”余温钧轻声说。
贺屿薇看着他。她……参与进他的生活里了吗?她觉得,并没有。
“我想和你多聊聊。”她说,“你不要老是想把我往床上拉。”
他哄她:“只是放进去,我们可以继续聊。”
这男人怎么能面不改色说荒唐话!她挣扎得更厉害:“……那,至少拿安全套,我会怀上孩子的。”
余温钧连眉头都没皱。
“就当来年的圣诞礼物,我的年龄也可以爸爸了。”他在她耳边哑声说,“小妈妈,你没有担心的必要。我会好好地负起责任。”
贺屿薇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她哑口无言,想到余哲宁的话,只能拼命地望着他的眼睛。
余温钧的五指按着她的肌肤,喉结滚动,要用仅剩的理智保持从容。他说:“又在不安什么?”
“……我回来后没吃饭也没喝水。”
余温钧一愣,要命了。她真是懂得磨平他耐性的天才。他吻着她的鬓角,也松开手,立刻吩咐楼下厨房没走的厨师做一顿迟来的圣诞晚宴。
第125章 雨雪混合
今年的农历春节来得偏早。
给杨娴动手术的医生要去外地飞刀和参加学术会议,就把她的手术日程提前几日。
住院部每天十一点到下午一点探望,人潮不断,停车都没有位置。
司机直接开到医院大门口,路人或多或少地瞥了一眼从车里出来的年轻女性,很快就有后面的车滴喇叭。
贺屿薇告诉司机,一个小时左右,自己应该就出来。
她抱着一束花上楼,腾出手,给余温钧发了一条微信。
余温钧很快打来电话,让她从医院出来后来公司,两人一起吃晚饭。
贺屿薇想了想,他带她去的餐厅肯定很贵:“我还得去咖啡馆打工,等工作完,换双高跟鞋再去。”
“多此一举。”余温钧却说,“直接来公司找我,想换鞋也行,身上不是有卡?去商场挑双新的。还有,你把一些衣物留在酒店房间,以后方便拿东西。”
贺屿薇挂电话后走进病房。
所有的病人好奇地看了贺屿薇一眼。
她没有戴任何的珠宝,但身上的气场和脸上的表情如同冬日里飞翔的白鸽,纯净无瑕却又璀璨自由。那是不符合人间苦难的表情。
杨娴却眯着眼睛,低头看着外甥女的指甲。
圣诞节的指甲还没有舍得卸,长长的,鲜红色,配上贺屿薇纤细的手指实在很赏心悦目。
这丫头,真的像她嘴里所说只是一个咖啡馆店员吗?杨娴半信半疑。
“屿薇,你真是大姑娘。哎呀,你妈妈要是还活着,看到你这幅样子应该多开心啊——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杨娴话锋一转,冷不丁问她。
贺屿薇沉默地把鲜花摆在床头柜。
余家宴会结束后,总是会撤下大量的布景花材余料。南非进口的鲜花,野性且美丽,花杆极硬,贺屿薇拿园艺剪刀都剪得费劲,直接上菜刀剁的。
粉帝王、珊瑚球、带果木百合,罗迪果和刺芹,那些花几乎没来得及凋谢就会被直接打包扔进垃圾桶。
她从中挑了一些鲜花摆在咖啡馆,也为即将做手术的小姨带来一捧冰雪公主。
旁边床位的大嫂搭腔:“这花真稀罕,你女儿真孝顺。”
杨娴越发凑近,嘴里有一种酸腐的味道:“有男朋友不用瞒着我,小姨只会为了你高兴。”
贺屿薇轻声细语地回答大嫂:“我是一个孤儿,没有亲人啦。”转而对杨娴不确定说,“我和您,只算是……熟人吧。”
“哈哈哈,孩子又在说玩笑话,我是她亲戚。”杨娴心惊肉跳。
贺屿薇看上去一点脾气都没有,总让人疑心能从她身上榨取点什么,但就是这样的小女孩,嘴巴很严,对自己的生活绝口不提。
杨娴几次打探,贺屿薇也都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太过安静,好像随时都会更安静地走开。杨娴也莫名有点怕她。
隔床的大婶是北京本地人,挺喜欢这个沉静的小姑娘,很快说起别的话题,无非是询问她多大岁数,上学还是工作,有没有对象等等。
贺屿薇倒是诚心诚意地问:“如果找男朋友的话,他身上的什么品质是最重要的?”
八人病房都是女性患者。而这句话,顿时打开在场各位的话匣子。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找男人,得找负责的,眼里有活的,爱干净的、干家务的,会养家的、疼媳妇的,能主动处理婆媳关系的,等等。
贺屿薇边听边想,优秀男人的品质也不稀奇嘛,她自己也具备一大部分。
不过,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赚钱养家。
按余家的日常生活标准,贺屿薇估计自己从秦朝打黑工到现在,都不行。
但,要是给一口面条就能活,靠刷刷盘子的几千块也就没问题。
十分钟过去,贺屿薇就站起身,她因为痛经,约了个门诊,也要先下楼看病。
等她走了,杨娴卸下在贺屿薇面前的慈祥温柔,再也不理众人,一拉帘子,绷着脸躺在床上。
她愁苦地想着自己的病情。
和那家神秘企业的慈善协会签了什么劳什子的救助协议,不过,他们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这条命,目前也只肯出手术钱。手术中所需要的进口材料还需要自行购买。而且,该不该给医生包一个红包呢?
过了会,又有双手推她。
杨娴一翻身坐起来,看到一个戴着白色口罩的长发女人,但她的穿着打扮并不是护士或医生。
“贺屿薇的姨妈?”
杨娴心念翻动:“你是?”
对方避而不答,只冷冰冰地说:“想来了解你的一些情况的。放心,有酬劳的。跟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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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之后很快就到了元旦,余家显然过得人心惶惶。
有关小保姆的鲤鱼跃龙门的神话故事,已经在佣人之间传得如火如荼。
余温钧不再掩饰两人的关系。他几乎每天让老陆来接贺屿薇,两人一起在外面吃饭,还经常留着她在瑰丽酒店过夜。
而贺屿薇也享受着所谓“女主人”的待遇。
她最先收到的,是来年的度假选址计划表。
余家雇有一个专门的旅游经纪人,帮订奢侈酒店的套房,还会根据余家兄弟的爱好定制专门的旅游线路图。
余温钧很忙,但余龙飞和余哲宁平时玩得比较多,滑雪季、赏枫季、全球十大追鲸看极光胜地、新世界酒庄之旅,看非洲草原动物迁徙、全球泡天然温泉、火山和溶洞,还有什么秘鲁的印加帝国,还有玻利的安第斯山脉环线定制游……
时入十万的人,比年入一万的人更先享受世界。
贺屿薇原本只有几套从香港买回来的衣服,但现在,每次和余温钧吃完饭,都带回来各种高跟鞋、包和衣服。
除了少女品牌miumiu,她开始穿另一个设计师牌子le maire。和余温钧花哨衬衫不同,他挑外套都是纯色的,也又为她选了两件黑色外套。
不知不觉间,两个开放衣帽间堆满了各种奢侈品盒,贺屿薇每次经过都是一路跳过,走出房门。
她依旧只穿几件衣服,而没拆的礼品盒太多了。
连墨姨看着都忍不住劝:“给你买了那么多新衣服,别光放着呀!”
“如果别人拿来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那也就没有我自己的穿衣风格了。”
墨姨没吭声。
她还以为,贺屿薇会讲一些拉垮的理由,比如说什么不配穿奢侈品牌,怕弄脏、怕弄坏,怕身份不符合。
不过,送礼物的男人也完全不介意她穿不穿。
他只是单纯地看着什么好看,便顺手给贺屿薇买了,而听她说要有自己风格,反而笑笑,也就不跟流水线似地往这里送奢侈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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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元旦的那天,贺屿薇刚起床就听到敲门声。
墨姨很快调整了对待她的方式,而调整的方式之一,是当面汇报余家的各种重大事宜。
墨姨说今天家里请来两个熟悉的风水大师微调花园的风水,贺屿薇有此方面的需要,可以下楼问问。
……去年,余家也有风水大师来吗?
答案是,当然。
只不过去年,贺屿薇
每天忙着照顾余哲宁,她自己永远缩在三楼,根本就不知道此事罢了。
贺屿薇关上门后,好奇地掀开纱罗窗帘。
庭院处燃烧到底部的巨大篝火,一夜之间被拖走,原地已经恢复整整净净的石粒地面。今天阳光很好,照射在上面,发出白银般耀眼的光芒。
不远处,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拿着罗盘测量什么,李诀在旁边跟着。
住了一年多,贺屿薇仍然被余家隐形的条条框框所惊讶。而这一切,还建立在余温钧给她极大宽容度的程度上。
她回到床前,习惯性地把床整理好。
这段时间,她和余温钧见面和肌肤相亲的频率很高,但还是觉得彼此相处的时间很少。甚至只要想着余温钧此刻不在这件事,就有一种倍感痛苦的感觉。
余温钧什么时候能从瑰丽酒店彻底搬回来住啊?
她变得很贪婪,好想每天能看到他。不停地拥抱和亲吻。
……这是斯德哥尔摩症,也称为,依存症。
余哲宁临走前抛下的评价,突然也像幽灵一样浮现在她脑海。
贺屿薇哆嗦一下,摇摇头。
虽然窝在房间,她也知道余家所有佣人们最近的话题围绕自己,连小钰都发了三个问号过来。
贺屿薇也知道,在普通人眼中的余温钧的另一半,应该是强强联合的人,一个更聪明的人,一个更知道怎么做事的人,她会打理余温钧的财富或者帮助他的事业和家庭,然后陪他参加各种高大上的商业宴会,去陪他听音乐会和看冷门的体育比赛。或者,也是拥有独立事业的女强人。
她什么都不懂。
她所唯一坚定拥有的,也仅仅是对余温钧的心意。然而,她至今很难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
“够了。”贺屿薇独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自言自语,“我会爱余温钧,但我要永远永远地先爱自己,我会永远地支持自己,我会去做自己当下能做的事。今天有一份咖啡馆的工作,我就要心无杂念地先去把它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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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搬出去后,余龙飞又回来了一趟,免不了的,和她打了照面。
不知道是否被余温钧警告过,余龙飞见到她,也仅仅是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嚯,新车挺不错的。”
余温钧送她的圣诞礼物,是一辆宝蓝色的车,他说如果不喜欢这颜色,可以重新换车漆。贺屿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喜欢的颜色,就胡乱说喜欢玄凤头顶羽毛的颜色,那是清淡的鹅黄色。
余温钧便通知余龙飞把鹦鹉带来办公室给自己看看,他也不确定玄凤的羽毛什么颜色。
余龙飞听后不禁连连冷笑。
见过小人得志的,没见过贺屿薇这种程度的。她居然连这种刁钻的要求都说得出口。关键是,哥哥跟下降头似的笑眯眯听从了。他不是最讨厌鸟!
此时此刻,余龙飞瞪着眼前急着去咖啡馆打工的贺屿薇。
依旧是不会主动打招呼的糟糕性格,别人不主动开口,她也相顾无言。
贺屿薇还穿着灰色调卫衣和运动鞋,虽然她练习穿高跟鞋和礼服,却只限和余温钧一起出去的隆重场合。
她怕他,但也从来不肯讨好他。每次被叫住问话,一副乖乖且安之若素的样子,却又透着股不情愿搭理他的气质。
余龙飞抱着胳膊,上下地仔细打量她,比起愤怒和鄙夷,实在是大惑不解。
“你究竟怎么勾搭上我哥的?”他冷不丁地问。
贺屿薇正想溜走,闻言站住脚步。
她深呼一口气:“……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开心?我哥要想哄随便一个女的,那不是都能哄得她开心吗?”余龙飞一张嘴就将哥哥的警告忘到脑后,明知现在找她麻烦就是触哥哥的霉头,他却酸溜溜地想,她把哲宁和自己耍得团团转啊。
一个平淡无奇、盆栽般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丫头,居然真的拿下余温钧了。而且,她说这话挺大言不惭的。
“你还挺能扮猪吃老虎,一个死丫头片子,弄得我哥都神魂颠倒——你是不是怀了,还是曾经为我哥打过胎?”余龙飞的目光扫向她平坦的肚子,“你要是够聪明,就趁我哥对你没厌倦前赶紧怀上他的种。比起你的脸和傻逼个性,孩子可是一张长期饭票,保你到死都衣食无忧。”
贺屿薇内心升起一道喧嚣的声音。
倒不是余龙飞的话,而是从那晚开始,余温钧就真的没有再避孕。
贺屿薇提醒他戴,余温钧并不会拒绝。
条件是,她得在床上叫点好听的。
叫什么,自己琢磨。唯一的提示是,L打头的。
贺屿薇不肯叫出口,她抗议着:“……但,你就不是啊……”
余温钧脸上还是平静的神色,用带着点茧子的指腹拨弄着她:“薇薇愿意叫一声的话,我就是了。来,舌头。”
一不留神就做过头了,收获了一只每次掰开臀,说话声音都立刻小了几个度的女人。再叫她她也听不见,眼泪被顶得一颗颗地从眼眶掉出来,落在她睡的粉色丝绸枕头,丝绸表面每一条褶皱都被里面的羽毛撑开,圆鼓鼓得惊人。
这个时候的贺屿薇像傻了似的脑子转不过来,随他摆布,余温钧也懒得再问戴不戴,而是轻抚小腹的凸起,在她耳边低声问能不能在里面。贺屿薇回答了一次还不够,非要好几次,让她开始流他的东西才满意。
这个时候的余温钧依旧可以更过分,硬让她喊羞耻的称呼。
他的压迫感,粗野蛮横得贯穿始终。她的声音也一下放大:“老,老……老师!”
事后,余温钧才问一句,不是应该叫老公吗。
贺屿薇解释爷爷奶奶是老派人,老夫妻之间,彼此客气地称呼用老师。至于“老公”这称呼,她只在耽美漫画里看到过。
余温钧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他平淡地说,孩子,是一种机缘,并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否则,三甲医院里不会有大把的人高价去做试管婴儿。
“不戴的话,你也更舒服吧。”余温钧的声音几乎贴着她耳廓,“薇薇真会吸。”
一方面,贺屿薇羞耻地觉得这话颇有道理,但另一方面,她清楚知道,他们彼此说的都是拙劣借口。
非婚生子和酗酒一样,是贺屿薇无法接受的原则性问题。
这个男人现在真的想要一个小孩吗。不一定。以贺屿薇的判断,余温钧仅仅是情绪上头。
他内心受不了照顾多年的弟弟脱手离开自己。这种时候,谁劝也没用,只能过段时间,等他自己稍微地冷静,两人再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其次,她虽然不讨厌小孩,但觉得自己还挺年轻。
平安夜,贺屿薇还在和一些十几岁的傻孩子们共同挤在臭味教室里,苦苦地编雅思作文,怎么就能升级当妈妈?
她还惦记着自己的澳洲打工签。总不能边怀孕边打工?
*
此刻,贺屿薇看着满脸杀气的余龙飞。
她鬼使神差地想,要是生出这种令人讨厌的儿子,怎么办?
余龙飞顿时猜到她想什么了。
或者说,贺屿薇的心思,在余家三兄弟前像白纸似的。
他是真的被气笑了:“千万别以为我哥捧着你,就能以我嫂子的身份自居!路长长,夜漫漫,谁没有看东西新鲜的时候。等我哥回过神后,肯定一脚踹走你。也许Sarah杀回来,或者我哥又看上新的女人——”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森寒的一句:“
再或者,你哥现在正站在你身后。”
余龙飞一缩脖子,僵硬地扭过头。
刚回家的余温钧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李诀则跟在他身后,一边扶着眼镜一边掩饰快乐的表情。
贺屿薇不快地说:“我怀不怀孕都和你无关吧。请你以后不要说这话刺激我。”
“我可没刺激你!”余龙飞咧着嘴轻蔑一笑,却也紧张后退。
他用余光瞥着哥哥,余温钧依旧平淡如水。不过,也是那种很恐怖的深渊之水。
气氛陷入了僵持和沉默之中。余温钧再命令:“过来。”
余龙飞不情愿地绷着脸走过来,以为要被狠踹一脚时,余温钧却说:“薇薇以后教训你什么,你就好好听着什么。她对你说的话等同我对你说的。不要激怒我。”
说完后,他就带着贺屿薇离开。
李诀和余龙飞同时留在原地,彼此看了一眼。
他俩极其惊诧。
余温钧居然会说这种言论,他在工作上对余龙飞确实很严厉,但私事上,通常能迁就就迁就,很少会说这么偏袒的话。
“我哥不会真的喜欢她吧?”余龙飞皱眉,“哼,我倒要看看能撑多久。当初那个傻缺Sarah不就受不了我哥,最终跑了么。”
李诀心想,在余龙飞眼里,只有离开他哥的女人才有几句好话吧。
他中肯地说:“你和余哲宁似乎已经被他放弃了。”
“狗杂种,你算老几。舅舅还没认你吧?”
两个男人狠狠地瞪着对方,直到玖伯从车库里抱着一堆打印机配件走过来,把他俩直接喝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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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龙飞开车回城里,转而见余哲宁,变成另外一种调调。
“哥打你了?该。哥都说贺屿薇是他女人了,你还要带人家走。”
余龙飞虽然极度地瞧不上贺屿薇,但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毫不犹豫地站在哥哥的立场上。
先是一个栾妍,后面又是贺屿薇,总是搞别人的女人,泥人都有火吧?也就是余哲宁,余温钧不然早就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人了。
余哲宁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圈乌青。余温钧捏着他的时候,并没有痛感,但回家后才发现受伤。
“她穿着哥买的衣服和高跟鞋,囚禁在那所房子里,就像十足十的家养金丝雀——这根本都不是贺屿薇所喜欢的东西。她英语那么好,还申请了澳洲签证。但是现在上完高中后,她估计也不会继续大学学业。哥对她,也就像奴隶,我跟家里人打听过了,贺屿薇现在出入都不自由——”
余龙飞罕见平静打断他:“这是弥赛亚情结。”
余哲宁不快地说:“这词是你刚刚从书上看来的?”
“呵呵,你小子一眼就让人看穿了,不需要读什么书。什么叫弥赛亚情结,就是总想当别人的救世主,有太多的爱心和同情心。别的不说,贺屿薇就算被哥当金丝雀养,那也是她的造化。”
贺屿薇什么出身?余温钧是什么身份?
她就算被雷劈中,考上名牌大学,成为余哲宁说的独立女性,那还能怎么着?余龙飞觉得,名牌大学生不依旧得找工作,贷款买房,最多,也就创创业。
“贺屿薇那性格,能创业吗?她是能赚大钱的性格吗?别的不说,哥是老派人,对自己女人根本不限制消费。我跟她说了,她要是能生个孩子,这辈子的长期饭票都有了。”余龙飞看着余哲宁阴沉的目光,心下一惊,这什么表情啊。
“你就别管他们了,贺屿薇自己也挺乐在其中的。这个姐,她不吭声,但脾气其实挺刚的,还敢动手打……咳咳,哥怎么就看上她了?”
余哲宁闭了闭眼:“你我都知道,哥绝对不可能娶她。”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桌子上摆着的雪花球,那上面分布着细碎的裂痕。
他了解哥哥。
余温钧习惯给人套上链子,只是不同的人套上不同的链子罢了。
果不其然,玖伯在早上打来电话,余哲宁的车牌号以后不能通过家里的安保系统,以后他想回去,就要像来宾一样提前预约。
余哲宁平静地开口:“我已经知道,屿薇不可能喜欢我,但她曾在我最底谷的两段时间陪着我,至少,我可以回报她最后一样东西,余温钧绝对不愿意给她的东西,那就是自由选择未来的权力。身为她曾经的高中同学,我确实觉得她的人生可以走得更宽阔,而不是在哥的势力下当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情妇和寄生虫。”
他叹口气:“龙飞,能帮我一个忙吗?”
余龙飞笑嘻嘻地让他先说具体内容。
“我有东西落在家了,你找一个她和哥都不在的时候,载我回去拿一趟。”
余龙飞迟疑片刻,倒也点点头。
第126章 地面锋系
上流圈子从来不缺八卦,很快就津津乐道地传开一则新闻。
去年是周赵家,今年则是余家。
余家老大为了个年轻小保姆,把心爱的两个弟弟,先后从宅邸赶走了。
和余温钧解除婚约的栾家倒是静悄悄的,大概是因为栾妍的人已经在国外,彼此没有后续纠缠。
余承前气冲冲地给儿子打电话。
“改日把她带回家,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的‘天仙’!”
另外一个备受打击的人,是某男高中生。
余凌峰将贺屿薇的身份猜了个十之八九,长叹一口气,开始在他妈的床上来回地打滚。
汪柳在梳妆台边摘翡翠项链,冷冷地回答:“哼,这位‘老二’就好这一口,他前女友也是个农村来的姑娘。农村的就是好,性格朴实,耳根子软。男人啊,也就是图个新鲜,和她们结婚是完全不可能的。不过他家也真丢人,兄弟俩总是为女人吵起来。”
余凌峰顺口也就说一句:“幸亏我是独生子,妈你没生下兄弟跟我抢女人。”
汪柳用保养得宜的手指捏紧碧绿色的翡翠。
再抬起头,她的目光带着恨意,嘴里却说:“是的。你是妈唯一在乎的宝贝,为了你,我做事总是束手束脚。不过,他们家现在在乎的东西终于变多了。”
*
余龙飞、余哲宁、李诀先后搬出去,余温钧自己常年在瑰丽酒店。
贺屿薇目前成了余家唯一一名的“主人”。
墨姨跟贺屿薇的对话越发简单。贺屿薇再约着和小钰见面,对方的态度也变得有点不知所措。
春节临近,余家佣人们的排班表也已经出来了。
据说,余温钧初五要带贺屿薇去夏威夷一起度假,佣人们休息的时间能放到正月十五。
去年圣诞节,贺屿薇和其他佣人们不太熟,她只为墨姨和小钰准备了圣诞礼物,而今年,她去庙里买了每个人的生肖御守。只是圣诞节这么一闹,礼物送得也就静悄悄的。
贺屿薇中午和余温钧吃完饭,被送回家,沫丽正独自扫地。
“贺小姐好。”沫丽说。
贺屿薇沉默地点点头,从沫丽身边走过去时,她能感觉到对方凝视自己背影的目光。
隐瞒和余温钧关系时,贺屿薇最担心暴露真相后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是否觉得她“不检点”。但现在,这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问题。
她身边有两股强大的声音,一种是劝她赶紧生个孩子,把这段感情牢牢握住。另一种则是劝她奋发图强,赶紧借着余温钧的绝顶资源做点什么。
贺屿薇觉得,她什么都不想要。
她想要的,仅仅只是余温钧这一个人,想让他永远在自己身边,永远喜欢自己,哪怕为此吃糠咽菜都无所谓。
但这只是一种自我感动且阴暗的想法吧。
余温钧绝对不允许他或他所在乎的人去吃糠咽菜。他提到的作者大仲马写的《基督山伯爵》,也是那种即使在最低谷,也会一步一步重新夺回权势的性格。
他是一个有着高强自身能量的人。
身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余温钧和他身边的人一起维持着巨大财富
系统的生产和运转。
贺屿薇的第一次雅思成绩出来了,阅读单项拿到8.5的高分。
总分是6分,因为听力成绩特别低。在考场上,她一做听力题就紧张冒汗头晕,平时在家里模拟考时,听力是能拿7分……
这个成绩,申请打工签是绰绰有余的。
贺屿薇不想离开余温钧,但是,她潜意识里觉得得去做点什么,才能更好地掌握住生活里的主动权。
她仔细地查阅申请打工签的必备条件——文凭、语言成绩,如今还差最后一项,去医院进行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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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钟。
地下游池打开所有的顶灯,拱柱会呈现出漂亮的盐白色,简直像远古的原始人洞穴。池水在灯光照射下,发出不真实、丝滑且虚幻的光。
一个小时后,泳池的白浪止歇。
每次从水里出来,余温钧的肌肉似乎都变得更明显,他没摘泳帽和游泳眼镜,边用毛巾擦着脖子边等在水道尽头,
过了一会,旁边的泳道也慢腾腾地追上一个人。
是贺屿薇。
她也开始跟着余温钧一起游泳,当然,速度是慢很多。
“从明天开始,你身边会多加一个随行安保人员。我和余凌峰的母亲之间不怎么对付,以前你是局外人,做什么都无妨。但现在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即使余凌峰自己没有坏心,也可能被有心人当成工具。”他说,“还有,爸说想见见你。”
好多的信息,贺屿薇趴在泳道间隔的浮萍上,默默地听着。
余温钧知道她的雅思成绩后,夸了句:“你很努力,我看在眼里。马上春节了,你也不必去咖啡馆工作。”
她不情愿地保持沉默。
余温钧用浴巾擦干脸,让她游过来,再把她从水里抱出来。脱离水的瞬间,贺屿薇打了个冷颤,但她依旧依偎过去,紧搂着他,让他发丝处的温度渗透到自己这边。
什么时候,自己越发这么黏人了,贺屿薇想。只有被他触碰的时候,她才能忘记内心的惶恐和不安,不去胡思乱想。
说到底,她本质上也就是粘人的女孩而已,喜欢上就会很沉重,非他不可。
余温钧低头回吻她,也从容不迫地抱着她走到一台暖风机前。暖风机的红外线探测到前方的人体,会吹出适宜的风,可以蒸发人体上的残留的水汽。
“我最近在想,自己也许可以试着去上个大学?”
余温钧在背后抱着她,用手指虚虚地抚摸着她的大腿前侧,闲闲说:“哦,读大学。你不打算给我生孩子了?”
明明被他拥抱着,贺屿薇感觉到胳膊上的毛孔竖起来。
余温钧比她想象中更认真。他也是不会随便开这种玩笑的个性,即使随口开玩笑,也说明他脑子里想过这个问题。
唉,超级麻烦的强势男人。和她自己是不相上下的麻烦。
余温钧眯着眼睛:“怎么不回答我?薇薇不想让我当一个爸爸吗?”
她无声地动动嘴唇,他低头仔细地读着她唇语:“你在说什么——救命?”
“平时总让我猜你想法。这一次,换你猜一下我的心思吧。”贺屿薇说。
余温钧没想到被温温柔柔地反将一军,然而,他不讨厌这种感受。
“那我就等你的答案。但再重复一遍,你是只属于我的女人,而且,你要务必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身为女孩子,你在平时根本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太让人有机可乘……”她小声地说了句“唠叨”,余温钧便不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用修长手指挑着她泳装上衣处脆弱的一根带子。
“陪你玩玩。”他说。
玩……什么?
余温钧把墙上挂着的大救生泳圈取下,轻轻地抛进水里,再扶着贺屿薇,让她半躺在泳圈上。
水的浮力下,泳圈稳稳地托住她的体重,她惬意地飘在碧蓝色的水面。
这玩法还惬意的,贺屿薇一直挺想试试这么做。
她轻松地用小腿踢水,泳圈也就带着她,打着圈,慢慢地往前飘。
贺屿薇指挥留在岸上的余温钧,让他拉动泳圈另一头拴着的安全绳,还想继续玩一下人工漂流。
余温钧看了她一会,随后弯腰曲背,把他在游泳时所穿的那一条暗蓝色的鲨鱼皮泳裤脱掉,宽阔的肩膀,有力的手臂,坚硬的腹肌、股沟和臀部,非常优越的身材。
他抬起膝盖,胯骨勒出红痕,再露出半軟的口口口口。
贺屿薇没来得及挪开目光,无可避免地看到他的身体,虽然也见过无数次,还是差点儿从泳圈上跌落进水里。
她惊悸说:“干、干什么……穿衣服啊!”
余温钧施施然在腰间裹上一条棕色埃及棉毛巾,拾起还飘在水里湿漉漉且粗重的安全绳。
一拽那条绳子,女孩子和泳圈就在强大的牵引力下往前飘。贺屿薇扶着泳圈,池水形成的涟漪,柔和地冲着她的手脚。
余温钧牵着绳子,头也不回地慢悠悠地往前走。
“薇薇先在池子里飘着玩。等上岸后,我们再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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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这几天,杨娴的手术做完了,恢复不错,之后只需要每隔一年进行复查。
贺屿薇每天都来看杨娴,顺便地,也在医院做了一个体检。
出院手续是在上午办理,贺屿薇前去医院帮忙。
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中年女人,名义是“私人助理”,简直像女明星的待遇。
对方麻利地帮助填写一些医院的书面资料,贺屿薇则收拾保温杯、拖鞋和脸盆之类的住院用品,还帮隔壁病床的大婶接了热开水。
走回来的时候,有一个病友家属偷偷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那位女家属把贺屿薇拉到僻静的角落。
“听你小姨说,你妈小的时候把你送人了。”
杨娴肯定是在住院这短暂的几天,把贺屿薇的身世跟其他病友说了。贺屿薇忍不住低下头。
“——小心你的小姨。”女家属的手紧紧抓着贺屿薇的手腕,攥得她生疼,“其实,我也是‘被送走的小孩’,我从小被我妈送到别的村,就因为我不是男孩。所以,我也想提醒你一下,别被所谓的‘家人’卖了。前几天,我看到有个穿西装戴口罩的人把你小姨叫出去,他们说话的时候提到你的名字,感觉说得不是什么好话。”
今年冬天不怎么冷,但一直是雾霾天气,呼吸道都难受。走出医院的时候,天气阴沉得可怕。
杨艳订了晚上的大巴票,临走前,无论如何都要请贺屿薇吃顿饭。她抬脚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女助理问去哪里,杨艳说公交车站就在那边。
女助理打了个专车。
在车上的时候,杨娴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个信封,死活要塞给她。
“手术费用是被企业捐助的。但我知道你肯定在其中帮了不少忙。这段时间,小姨也有在城里打工,这1000块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来。”
杨娴请她吃饭的地点是全聚德。
她们坐在大堂的座位。杨娴动过手术,只能喝点清淡的鸭汤,贺屿薇也吃了一个烤鸭卷。
“春节的时候,薇薇要是工作不忙,回一趟秦皇岛吧。我为你做顿饭。”杨娴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贺屿薇任何要求,她赴汤蹈火也要做。
贺屿薇沉默了会:“不需要谢,你只需要替我做一件事——麻烦你现在写一份纸质的保证书,保证你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因为,我和你不会再见面了。”
之后,两人就没交谈。
杨娴
写下保证书后,不停地垂泪,既没有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提要去英国要姐姐遗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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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还以为,请神容易送神难。杨娴可能会旁敲侧击地找自己要一笔钱,或者,死皮赖脸地留在北京。
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吃完饭,杨娴拎着简陋的行李到汽车站前,她重重地捏了捏贺屿薇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贺屿薇一直不信任杨娴,和这个“小姨”相处时,总是提着一颗心。
但杨娴临走的姿态留给她一个好印象。而看着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长辈离开,贺屿薇也隐约感觉到一种失落。也许还因为,姨妈是最近这段时间,唯一一个她能独立打交道的人物。
第127章 西风槽
快到腊月,贺屿薇被余温钧带到他父亲家。
路上的时候,他提前预警几句。
“在他们家,我会说一些场面话,”余温钧说,“那些话不代表我内心这么思考,而是想看看别人听到我的话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如果那些话是和你有关的,不要当真。”
贺屿薇问这是在他们面前演戏吗?
“也不是演戏,那是真正的我性格里的一部分。”
贺屿薇内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佩服他。她情不自禁地说:“无论你露出哪一部分,我都喜欢。”
余温钧稍微沉默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小姑娘。
贺屿薇说出来后,自己张口结舌。她太吃惊了,就好像一个万年恐高症者毫不犹豫地跳下万丈悬崖,那么轻轻松松的,就做到了。
他柔声说:“再说一遍。”
余温钧的呼吸洒到她的嘴唇,抚摸着她的耳朵和脖子,她细如蚊蚋地说:“靠得太近了。”
他用目光敦促她。
贺屿薇的手比他紧紧地握着,余温钧目光里的热度让她内心深处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膨胀,又好像剧烈咳嗽的时候,咽下一口酸甜的东西。
她到底结结巴巴地说:“你不用担心我。”
余温钧凝视着她,似乎在很仔细检查她眼睛里的感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黑色丝绒首饰盒,惊鸿一瞥,那似乎是戒指和项链两件套。
余温钧从里面挑出一条细长的钻石项链,流光溢彩,看上去价格不菲。
他为她戴上,又顺手重新帮她把鬓边的刘海儿弯到耳后。
“牢牢记住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还有,哲宁今晚也在场。”
——等一下!什么?
这时候,车已经在胡同前停稳。余温钧先下车,他挥开司机,替她拉开车门。
寒风凛冽中,余温钧对她伸出手:“今晚打扮得不错。”
贺屿薇穿了一件定制的丝绒旗袍,新中式风格,银蛇、牡丹和墨竹相间的刺绣图案。调色温和,风格过于富贵成熟,她自己看不下,从那堆MIUMIU发饰里找了马卡龙配色的漆皮发带戴上,才符合她的真实年龄。
贺屿薇恼火地把自己的手藏在背后。
余温钧的做事其实是有极其霸道的一面,别人总要配合他的节奏,而且——他做事很双重标准。他不是保证过不提他弟弟了吗?
说不上什么心情,她越来越不想到见余哲宁。
余温钧说:“我确实也是坐在车上时才知道这事的。无论如何,我今晚还是想带你去见一下余承前,毕竟,他是我父亲。来,手给我。”
贺屿薇还是不太高兴,他走上来搂住她的腰,硬是把她带进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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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承前至少见过贺屿薇两面,但是,他根本就不记得她这种小虾米。
一进来,她就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两个人严苛地审视着。
老爷子的目光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之后,也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片儿汤话,什么河北人性格实在。
汪柳在旁边笑吟吟地说:“往北京输送劳工的大省么。前段时间,我家刚辞掉了一个年轻小保姆,叫小陆,也是秦皇岛那边的人。好家伙,一个没留神儿忘关保险箱,里面美元少了,我差点报警。”
余温钧将他和贺屿薇的大衣交给佣人说:“汪阿姨说的对。钱是小事,只要没有和有妇之夫在一起,算不得‘偷’。”
汪柳脸色一冷。
“爸,这是贺屿薇,我女朋友。”余温钧简单介绍,随后脸色一变,直接斥责起他身后的贺屿薇,“薇薇,怎么没主动跟阿姨打招呼?我在路上怎么跟你介绍的,她就是我的继母,叫一声小妈。”
余温钧在路上可什么都没说。
贺屿薇硬着头皮叫了声“您好”,余温钧转而跟余承前说:“爸,这段时间一直应酬,我嗓子不舒服。今晚就不陪您喝酒了。”
余承前应了。
汪柳气得红唇微抖,嘴上和气地说:“二爷口味太挑,我们这厨房还得准备一会。大人聊天,让小贺去跟不懂事的小孩子们玩吧。”
“哲宁呢?”余温钧又问。
余哲宁比他们先到,正和余凌峰在旁边厢房里玩电子游戏。
两个人面容冷峻,各自把游戏手柄按得叭叭作响,而大屏幕里两个人物也正用涂料疯狂地喷射。
听闻贺屿薇来了,余凌峰狂奔到眼前跟她打招呼。
余哲宁紧跟余凌峰走进来。
余温钧正和余承前闲聊,在他旁边的太师椅上,贺屿薇正规规矩矩地坐着走神儿,跟个小媳妇似的。
余哲宁心中冷笑,但还是对着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柄,勉强叫了声“哥”。余温钧面容不改地应了。
贺屿薇一直垂着目光,却看到余哲宁手里攥着的手柄有些眼熟。
她盯着看几秒,随后想起来,这是她去年送他的圣诞礼物。
贺屿薇不禁抬起头,余哲宁正好抓住是时机和她对视,对她温柔地一笑。
*
余承前家的餐厅很大,但不像余家总是布置鲜花,四合院里总觉得有一股木头味。
往常的坐席排位,余父坐在桌首,继母坐在桌尾。余温钧和余哲宁分别坐在父亲的左右两侧,余凌峰则随意挑个剩下的位置坐。
但这一次,余哲宁上前一步抢走余温钧的习惯性座位。
余温钧看了看弟弟,倒也没说什么。
贺屿薇则被余凌峰缠上,他热切地跟她使眼色:“坐我旁边,坐我旁边。”
余哲宁已经直接坐在余承前的左边座位上,他冷冷问余凌峰:“除了一起上过高中,你俩关系很亲密?”
余凌峰笑着说:“……也不是关系好,我就想坐在小姐姐旁边嘛。”
余哲宁挑眉:“你的高,中,同,学,现在是我哥的东西。注意保持距离,我哥最讨厌别人碰他东西。”
余凌峰很烦:“别老是高中高中的,我上高中怎么了?你比我大几岁?”
他俩一言一语地杠起来。
贺屿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余哲宁明明是在帮自己,好像把局面搅得越来越混。
余温钧沉声开口:“凌峰,快过年了,进门的时候跟爸好好打一下招呼,等他允许你坐再坐。这点礼节还是要有的,不要半大小子忘记老子。”
余承前从骨子里热爱在儿子们面前摆出一家之主的尊贵派头,一听这话,他抚摸着胡子,说:“有道理,跟你大哥学点礼貌。”
汪柳没好气地说:“在自家不需要来这一套虚的。何况,老二,你进来也没打招呼”
余温钧再冷然说:“哲宁,就算汪阿姨是小妈,你也要感谢她为我们精心准备的晚餐。你和凌峰一起。两位少爷走到门口,好好跟爸和汪阿姨打声招呼,说谢谢他们的招待,再坐下来吃饭。”
余温钧的命令很难忤逆,再加上,余承前也默许此事,在他注视下,余哲宁和余凌峰极其不情愿地都从原座位站起来,重新走到门口,像小学生似的齐声打了招呼。
贺屿薇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余温钧下一个说的就是她:“坐到我旁边来,别丢人。”
她松口气,赶紧挨着他身边就坐。
在场的每个人,都被余温钧找了理由数落一遍。身为女主人的汪柳憋得不得了,只说:“不愧是‘二爷’,还挺多冠冕堂皇的原则。”
余温钧说:“客气了。”
*
余温钧有言在先,这顿晚宴没有任何酒水。
他只浅尝几口海鲜。
海鲜讲究口感娇嫩,食料本身就极易变质,烹饪过程里是最不容易“加料”的食物。这种安全意识在常人看来匪夷所思
,但是,他年轻的时候确实因为这种谨慎逃过几次暗亏。
贺屿薇在家提前吃了晚饭,因此也没有怎么动筷子。但她一直关注着余温钧,给他盛汤,给他换筷子,还给他剥螃蟹的壳。简直像是小宫女的做派。
余温钧安之若素地接受着。
在旁人眼里就是不同的看法了。
余父很满意,儿子身边有个知冷暖的女人,总归是好的,汪柳则鄙夷地想,这丫头也就是凭借这一股奴才劲头才能上位的。
余凌峰很有些羡慕。
剩下的那个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晚宴进行到尾声,下人端来茶水。
余温钧举起茶杯,他站起来的时候,看了贺屿薇一眼。
她也要敬茶吗?
贺屿薇就跟着余温钧,和他父亲碰了一下茶杯。
余父这才对她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好照顾温钧啊。”
余哲宁不咸不淡地抢先开口:“话说回来,我还算哥和屿薇的一个媒人呢。屿薇刚开始被哥叫到家里一直在照顾我。哈哈哈,哥一直让我和龙飞洁身自好,他对家里的佣人照顾到这种程度,也确实是一个好榜样。”
余温钧转身和贺屿薇碰了一下茶杯,说:“不是我照顾薇薇,也是谢谢薇薇选了我。”
汪柳不知道从中看出什么,低声笑说:“这年轻小保……姑娘还挺抢手。来,这个叫薇薇的小姑娘,我也和你碰一杯。”
贺屿薇仰头把茶水喝下去,感觉到一股隐藏的不舒服。
*
吃完饭后,余温钧和余哲宁被余承前叫去谈话。
余凌峰要准备高考,被轰进书房和私人家教共同学习,只能对她眨了眨眼睛。
贺屿薇已经穿好外套,胳膊上抱余温钧的深黑色外衣和自己的包,高跟鞋的鞋尖并拢,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等待他们下楼。
她静静地看着膝盖发呆,也不知道多久,直到一双银色高跟鞋停在眼前都毫无察觉。
汪柳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眼前的女孩抬起头。
这位继母最近新烫了头和接了假睫毛,红唇和鲜红色的指甲,耳朵上戴着很大很闪的大溪地珍珠。看人的时候带着矜持,露出笑容时露出下排的牙齿。这显而易见也是一个上流社会的贵妇,她看不起自己,甚至认为自己和“捡垃圾的小陆”一样。为什么主动搭话。
她找自己做什么。
“我最烦这些无效社交。”汪柳一上来就开口,“后妈做不好,落得一身埋怨。”
贺屿薇沉默听着,不知道对方话的来意。
“上次,我和老余去那宅子里吃饭,哈哈,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还是Sarah全程接待我的,特别漂亮的一个姑娘,学历也高,工作能力也强,是个才女。我觉得他们郎才女貌。但回来后,余承前就说不合适,要给自己儿子订一个更体面的未婚妻。”
汪柳随后递给她一沓东西,贺屿薇却没有立刻接过来。
她只是很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汪柳挑起眉:“怕我讹上你吗?我负责举着,你看一眼。”
那是一沓照片,贺屿薇刚看清照片内容,就感觉耳朵轰得一声不止。
赤裸的男人和女人。整张照片都是肉色,肌肤,夸张且交缠的姿势。而照片上的侧影很熟悉,好像是余温钧。
只看到第一张,她嘴巴就变干了,心跳如鼓。
什么时候拍的?对方是谁?
汪柳等了一会,但贺屿薇的脸色极度苍白,依旧没主动说话。
余温钧怎么找了一个这样古怪寡言的小女孩,不过,那个大儿子本来就很怪。
“唉,我对那个Sarah最愧疚。这事儿也怪我,老余说想要他儿子和栾家订婚,我想,为了孩子好,这样强强联合也挺好。就把那个叫Sarah的女孩找过来,说我和他爸爸愿意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余温钧。哎呦喂,没说几句,对方就气哭了。
这照片上的女人,是余温钧和Sarah吗?
贺屿薇的头脑已经乱得要命,她咬着唇,很想拿起照片仔细看,又无法伸手,深怕一伸手就掉入汪柳的陷阱里。
汪柳仔细地打量着她,她的脸,她戴着的钻石项链,那目光像x光扫射一样。
沉默了会,她慈祥地说:“呀,你这孩子虽然更年轻,但性格还挺沉得住气的。照片上面的人不是余温钧。我当时把这假照片也拿给Sarah看,而那个女孩连求证都没有,很快就认为余温钧背叛了自己。没有要我们一分钱,就离开他了。走得那叫一个干净利索。女朋友失踪后,余温钧那段时间的精神都萎靡不振。”
贺屿薇听着这段故事,她在某种心痛如刀绞之际也提高警惕。继母为什么给自己看这个,她是要来离间两人的关系吗?
第128章 短时强降雨……
“听说,Sarah最近回来了。余温钧并没有去见她。”汪柳的声音是愉快又轻松的,仿佛闲聊家常。
“余温钧这一点挺有老四九城的纨绔派头,修修花园,组织慈善,玩玩女人。我当初把Sarah赶走了,他也没有多讲什么,掉头就跟栾家的小姑娘订婚了。男人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喜欢年纪大点的女人,年纪上来了,顶不住本能,又喜欢岁数小的。”
贺屿薇终于静静地开口:“……要说岁数的话,余凌峰比我的岁数更小。他是您的儿子吧,前段时间,他帮了我不少忙,希望他今年高考能取得好成绩。”
汪柳的脸色顿时变了,开始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这时候,有人劈手夺走汪柳的照片。
余哲宁提前下楼,看到汪柳和贺屿薇说话,直觉气氛不对,连忙赶过来。
此刻,他低头看着照片。
这上面的人是……哥?
贺屿薇忙解释不是他。
“这是他的脸!”余哲宁根本不信,脸色铁青,“哥现在就出轨了。还是说,你默许这件事。”
贺屿薇默不作声把照片接过来,压着心慌仔细看了看,又烫到似地重新递回。
确实不是余温钧。
“你怎么能确定?”余哲宁惊怒交集,“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今晚立刻跟我走。你已经完全被我哥洗脑了吧。”
贺屿薇被逼得没办法,点了点照片上那个男人的前臂肌肉和指甲。
照片上酷似余温钧的男人,长相和余温钧确实有点微妙的共同之处,高挺的鼻子,宽广的肩膀,但——小拇指的指甲留得很长。
这种长度的指甲超过余温钧的舒适区,也是他的苛刻审美所绝对无法忍受的。
“他的耳朵不长这样。而且,余温钧练弓道至少有十五年吧,抓人的着力点很特殊,左右手腕的粗细和胸部肌肉的轮廓都不一样……”
贺屿薇突然感觉说得太多,连忙住嘴。
她对余温钧的身体那么熟悉,余哲宁的心一点点冷下来。
“你就这么相信他。为什么?”
“……因为,我想去相信他。”她垂下头。
这句话如此耳熟,以至于余哲宁内心再次被一种鼓噪且夹着沙粒的风刮过,难受得要命。
他深呼吸一口气,打算先去问汪柳,但抬头一看,汪柳居然走了。
这个继母也出自大家庭,做事缜密,颇有手段,居然自曝曾用这么拙劣的方式陷害别人,背后肯定藏着什么居心。哥哥知道这
件事吗?
说实在的,余哲宁只记得那个叫Sarah的大姐姐总是来他家做客,对他和余龙飞很有耐心。然后有一天,她再也没出现过。
余哲宁当时很懂事了,没有问原因。倒是余龙飞信誓旦旦地说,他偷听到哥哥和玖伯的对话,哥哥找了Sarah很多次,但她一直把他拒之门外。
换句话说,余温钧被甩了。
余哲宁正沉思的时候,贺屿薇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余哲宁内心一窒,不由说:“就算照片是假的,你也不至于这么高兴。”
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虽然和余温钧吵架,但你还是关心他的。”
余哲宁一愣。
有那么一刻,在面对汪柳的时候,他担心哥哥的心情压倒一切,然而这种心情很快消失。他漠然说:“如果我说今晚来爸家,就只是为了见你,你会说什么?”
贺屿薇沉默片刻:“有点儿……多此一举。”
余哲宁苦笑两声。这些日子来,他给贺屿薇打了不少电话又发短信,她一直没回复。
余哲宁上前一步把什么东西塞到她怀里,贺屿薇吓了一跳,连忙推搡。
“收下。”余哲宁按住她的手,平和的面庞有些焦急,语调也不容置疑,“我不会害你的。这是留给你的后路。我哥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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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承前在书房里,自然是问两个儿子最近怎么回事。但是,只是惯例的照本宣科什么兄弟相处之道,绕来绕去,问过最多的人还是大儿子的生意。
余哲宁不耐烦听父亲絮叨各种官场旧事,抢先离开房间,
此刻,余温钧不疾不徐地走出来。看到他们俩单独站在一起,脸上也并无更多反应。
贺屿薇自然而然地递上他的外套。
为余温钧穿外套是玖伯的工作,但现在被一个年轻女孩子做出来,余哲宁脑海中只想到两个字“荒唐”。
兄长的视线重新落在余哲宁身上。
余哲宁眸子因为紧张而眯起来,余温钧却只说:“哲宁马上又要过生日了。”
贺屿薇内心小小发出一声惊呼。
她完全忘记这回事。
但,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她继续静静地帮余温钧系着大衣胸口的扣子。
“自己在外边住,注意身体。”余温钧说完这句话就低头看了贺屿薇一眼,她轻轻点头,挽住他胳膊。
两人往大门外走。贺屿薇的手被余温钧从臂弯处拽下来,在他掌心里捏得很痛。
余哲宁拿着自己的外套,也快步追上来。
“哥。”
因为那声“哥”,余温钧停住步伐。
“你知道汪柳对Sarah姐做过的事情吗?”
“知道得不算多,但该知道的信息也都知道。”余温钧回答得颇为克制。
余哲宁看着前方黑暗中余温钧和贺屿薇牵手的背影,嘲讽地说:“明知道汪柳曾经这么对Sarah姐,还要带屿薇来?非要狼入虎口你才开心?”
贺屿薇在旁边,能感受到余温钧脸上的肌肉绷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
余温钧轻轻把贺屿薇的手拂开,他缓慢地转过身:“名利场,之所以叫名利场,师出必要先有名。你以后会慢慢明白一些道理。如果不明白,也许爸会再来教教你。”
余哲宁微笑:“问他还不如问你。我马上就要过生日。哥,你今年还想送我生日礼物吗?那么,我只要贺屿薇。”
贺屿薇听到自己名字,内心深处有一层屈辱感翻滚上来,她不禁扭过头:“上次都跟你说清楚了吧,我不想走。”
“我在跟余温钧说话——”余哲宁只是看着余温钧,然而眼前一花,重心失衡,踩进旁边的花道里。
余温钧上前两步,抬起膝盖就极重给了他一脚。余哲宁也有防备,倒退几步,扶住过道旁有一架折叠的迷你梯子维持平衡。
“怎么,生气了?”余哲宁的后背生痛,他的声音却很稳,“要打架,咱俩找个大家都看得见的地方打。你不是最喜欢立好哥哥的人设?”
余哲宁嘴上这么说,眸光一沉,随后抡起梯子砸向余温钧的肩膀。
半空中,余温钧伸出手,五指用力夺过梯子,双方无声地在半空中抢夺,随后,余哲宁倒退几步,撞在藏红色的墙壁上,还没回过神,一道黑影压过来。
余温钧单手按住别人的方式,确实不一样,或者说,他每次收拾弟弟们的时候只是象征性地做做样子,宁愿拿起东西抽他们都不太想亲手碰他们。
但此刻,余温钧面容颇为变形地看着他,根本不允许余哲宁开口,上来一拳把他打翻在地面,随后又揪住他领子把他拎起来,避开余哲宁的太阳穴和鼻子,精准地照着左脸颊来了三拳。
最后一下,余温钧已经稍微冷静,但反手还是一道耳光抽过去,没舍得打脸,打得是颈部。
“为什么总评价你身上有学生气?”余温钧的呼吸急促,声音很低,“哲宁你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但也有两个致命缺点——首先,你没有任何管理的经验。其次,你还战胜不了情绪。”
说“首先”和“其次”这两个词,余温钧扯着他领子,将余哲宁后脑勺往墙壁上,重重地撞一下。
干净,利索,没有其他动作。
此时此刻,余哲宁像回到小的时候,他和余龙飞在屋子里疯狂打闹,一个脚滑,后脑勺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当时就出血了。
今天晚上的余温钧,和那天在办公室的余温钧判若两人,没有一点留情面的意思。
余哲宁眼睛后方头痛欲裂,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半个世界模糊了,只有哥哥冷漠的声音传来。
“没你的事,别过来。”
余哲宁在余温钧目光的压制下,慢半拍才意识到,余温钧正对贺屿薇说话。
贺屿薇从他们打架开始就僵硬在原地,总觉得整个世界特别不真实,只有皮肉相搏的不祥声音。
她几乎是胆战心惊地跟着他们,也不知道是劝还是不该劝,直到余哲宁对余温钧抡起梯子,她一着急,也就捡起旁边的石头。
余哲宁低着头,喃喃说:“哥,算我求你了,你放过她吧。屿薇还年轻。”
正在这时,余承前和汪柳听到动静急急地走出院子。
“哟,今儿就过年了。他们怎么那么闹腾啊?”远远的,就听汪柳说。
余温钧用宽阔后背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不声不响地在黑暗中再甩给余哲宁一记耳光。
“贺屿薇不是栾妍更不是Sarah,我不会让她成为其他人手里控制的棋子,不管你内心对她有什么想法,她到死都是我的女人。”余温钧语气就如同对待稚子一般温柔。
寒风中,余哲宁的眼眶久违地渗出眼泪,内心中对哥哥冲天憎恨几乎淹没了理智。
“趁早死心。”
说完这句后,余温钧就用袖子帮余哲宁把血迹擦干,手肘勾着余哲宁的脖子,硬是把他拎起来。
“你俩这是摔倒了?”余承前已经走上来,汪柳的眼神儿不好,吩咐人把院子的灯全开了。
强光照射下,余哲宁的唇正在流血,脸色一半红一半紫,颈骨也被卡得咯咯作响。
在他旁边,余温钧胸膛起伏着,面色难看,神情恢复了沉稳冷峻之色,只是那股杀伐决断又带着玩弄权势的狠劲儿也冒出头。
“哲宁醉了,我跟他闹着玩。”余温钧若无其事用胳膊搂着弟弟,“汪姨半夜把门锁好了。别让我这样的人物溜进来。”
余温钧让贺屿薇走在最前面,自己带着余哲宁,在众人忌惮且复杂的目光中离开。
一出门口,余温钧就把余哲宁摔在冰冷的石狮子面前。
余温钧手指一动,贺屿薇则赶紧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弟弟,随后解开衬衫袖口,露出手腕上的鹦鹉螺:“这是一块百达翡丽,是你哥22岁时自己赚钱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每当我看它的时候,它都会提醒我,时间和机遇从来不会配合我的
脚步。这句话,送给少爷你当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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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车上没有人说话。
余温钧把贺屿薇送回宅邸,就准备独自返回酒店房间。
今晚,他想喝点酒。
无论是纠缠不清的弟弟,还有总像狐狸一样假笑的继母,再以及关键时刻总是揣着糊涂装明白的父亲,都让人疲倦。
余温钧用大拇指轻轻地拭了下唇角。
比起喝酒,他内心更想做的是,喝完酒后把某人按在床上并灌满她。
问题在于,贺屿薇对酒味很敏感。
余温钧知道,他强势起来确实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毕竟,他强迫贺屿薇不是一次两次。不过事后,她就会摆着一张消极的臭脸,至少有半天不肯主动跟他说话。
……还是忍忍吧。
最近这些天,在做到她一半眼泪将掉不掉神智不清的时候,余温钧会突然换一下姿势,也不准她亲他。
贺屿薇在床上一直是被他带着走,但偶尔,她会跟服了灵丹妙药开窍似的,乱夹得他都忍不住,得稍微拔出来,缓一缓。
面对这种水平不稳定的选手,他越发想把她吞吃入腹,却也有点怕放纵欲望过多,一不留神就把她弄坏了。
也许哲宁是对的,他今晚不该带她来见父亲。
“那个?”
余温钧过了会,才意识到贺屿薇下了车,但没关上车门,满脸挣扎地看着他。
贺屿薇咬住嘴唇:“我想对你说一句话。”
余温钧微皱眉头。
诸多纷纷杂杂当中,他脑海里还停留在她和余哲宁说话时的一幕,他也必须要承认,对余哲宁的陡然动手有这方面的因素。
是嫉妒。
但,男人吃醋,只代表他对自己的现状很无能。
余温钧自认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因此目光看着前方说:“想问什么就等明天。我今晚一个人待会儿。”
“嗯……好的。我也只是想说,无论今晚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你不要把这个原因怪在自己身上。”贺屿薇小声地说。
沉默当中,余温钧伢然转过头。
“我,我也是瞎说的。那么,明天见。”贺屿薇说完后生怕他又说自己“语气居高临下”,连忙要关闭车门。
余温钧一秒钟都没浪费,打开车门,追上贺屿薇。
她一下子被他从身后抱住。
接着,后颈处就被余温钧咬住,他的牙齿,从项链处深深地陷进她的肌肤。墨姨原本等在门口,看到他们这样子又直接退下。
贺屿薇窘迫得要推开他,但身体紧紧被搂住。
“不问我Sarah的事?”脖子很烫,余温钧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危险且低沉,“你不会开始胡思乱想,要把我让给其他人?”
贺屿薇别扭地张了张嘴。
她说:“我可没有胡思乱想……”
圣诞节那天,余温钧说可以在吃饭的时候问他Sarah的事。但因为他受了伤,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贺屿薇曾经分别从他的弟弟们、前未婚妻、秘书这里,知道那个大名鼎鼎的神秘前女友。
那个女人比余温钧的岁数要大,普通家庭出身,但教育履历和能力都非常优秀的女孩子。随后Sarah和他分手,并彻底在他的世界消失。
余温钧本人对这个女人绝口不提,但是余哲宁和余龙飞经常把哥哥的各种举动和Sarah联系在一起。
这至少释放出一个信号,他们曾经很亲近。
余温钧是一个很难靠近内心的人,他却允许那个女人来家里,允许她见弟弟,允许她出现在自己的家庭影集拍摄的场合里。
如果余温钧和Sarah,他们只是因为继母的误会而分手……
贺屿薇攥住拳头,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许久轻声说: “汪柳阿姨告诉我,是她和你爸爸拆散你和你前女友。她还给我看了一些照片……”
“一群蠢货。”半晌,余温钧微微地冷笑,他说,“今晚,我就住在家里吧。”
第129章 气旋
遣退其他佣人,贺屿薇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等她再上五楼,余温钧已经在书房等她。
面前摆着的是一套茶具,余温钧又为她泡了金骏眉,还让厨房拿来半杯热的水牛奶,她说要喝红茶,但夜间喝红茶怕她睡不着,让她掺着喝。
贺屿薇托着腮,欣赏着余温钧泡茶时的手势。
他冷不丁地开口:“去年放鞭炮的时候,你突然跑过来,祝我春节快乐?”
她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余温钧不会又要说自己蓄意勾引他吧。但在那时候,她身为一个灰扑扑的少女,满心里想的全是余哲宁。
“哲宁,姑且算是你的初恋?”
贺屿薇内心一震,难道,她无意识地自言自语说出心里想法?不可能吧?
“怎么不傻乎乎地偷笑了?” 余温钧不动声色地问。
“……我是因为看你才笑的。何况,我才没有傻乎乎的,你在泡茶根本就没看我吧?”
余温钧把茶盅递给她:“不看也知道。你一直很单纯。”
“单纯”?
反正,他就又说她缺心眼呗。贺屿薇不太高兴。
“说错了,”余温钧沉吟地说,“我也能看着薇薇的表情。”
他用指节敲了敲晶亮的大理石桌面,原来刚刚倒茶的时候,余温钧目光低垂,居然也在透过桌面倒影静静地看着她。
贺屿薇的脸稍微一热,喝着金色的茶汤。
余温钧目光投向远方,显然在回忆什么,最后重新落定到眼前的人上:“汪柳跟你说了Sarah的事?”
“嗯,她说是她和你爸爸拆散你和你前女友。还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贺屿薇犹豫着,然后知道她觉得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我想知道……”
余温钧平静地说:“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能说和不能说的全部告诉我。”
他稍微撇一下头:“狮子大开口。这样吧,你直接问。”
贺屿薇静静地喝着茶,思考了一会。她终于大胆地问:“当初是因为和栾妍的婚约,你对Sarah提出分手?还是说,你劈腿了?”
“……是让你问问题,不是让你编故事。”余温钧皱起眉毛,“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屿薇代入反派角色的思想,开始分析:“你不愿意结婚,但王牌也要多多益善,就要把妻子的工作分配出去。这样一个给你生孩子,解决生理要求。一个给你管理公司,解决精神需要。万一东窗事发,你也可以拿钱解决一切。”
余温钧有时候觉得,这小孩的心比纯纯资本家要黑多了。
“你说的也有比较朴素的道理。只可惜,我余温钧能看上的人都不是善茬,不太接受我这么做——薇薇,你愿意接受吗?”
贺屿薇抗议着:“不准反问。”
“也对。先说我和栾家的婚约。我和余承前闹僵过,但我爸这些年大概是老了,借着给我订未婚妻的事又想把我重新加回去。这场订婚被余哲宁对栾妍的告白搅黄了,我舅舅也动了点心思,作为托管人,舅舅一直行使哲宁的信托投票权。换成哲宁和栾妍订婚,他俩必然一起前往美国定居,而我家国内的一部分企业就由他全权——”
贺屿薇听到这些忍不住打断:“……说简单点好吗?”
“那就没有。”余温钧再为她倒茶。
这回答也太简单了。
这是余温钧头一次说到Sarah这个人,贺屿薇思考片刻:“你俩怎么认识的?”
工作。
Sarah也来过宅邸吗?
来过。
余温钧看贺屿薇瞪他,便又耐着性子说:“她没有住进过家里。我那时候整天工作,她实实在在帮我家很多忙,比如,龙飞申请大学的文书和面试准备是Sarah替他练习的。”
怪不得,余龙飞那张嘴也能吐出几句Sarah的好话。贺屿薇默然,谁能替她考一个雅思8分,她感恩戴德对方一辈子。
分手的原因是。
他却提醒:“茶凉了。”
贺屿薇低头看了一眼,余温钧把残茶喝掉,再倒一杯新的。金骏眉喝起来依旧是香醇回甘,她又一鼓作气地喝完。
“你……曾经很喜欢她?”她轻声问。
余温钧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被说中后的哑口无言,相反,他仔细地看着她,似乎在脑海中去找一些她所能理解的话。
“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难免会被卷入到我家的各种事情矛盾之中。但即使没发生那么
多闹剧,我和她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和栾家订下婚约半年前,我就已经对Sarah提出分手。”
贺屿薇一愣,然而余温钧摇了摇头,像是不想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汪柳对此毫不知情。那个小妈居然以为靠照片而让我们分开的,听说,汪柳还要额外给Sarah一笔钱离开?”
她呆呆地听着。
“至于分手原因,表面上来说是聚少离多。但,该说是性格使然。Sarah因为自己的身份很不安,而我确实不打算和她结婚。”他沉默了一下,“比起得到我的感情,她开始想成为唯一一个能影响我决策和伤害我的人。虽然她和我弟弟们相处很好,我在她身上投入不少时间,但不可能纵容这种事情发生,我耐心有限。”
余温钧的口气,仿佛这是一件和他毫无相关的事情。
“Sarah是聪明女人,她那时候顺势退场,大家都体面。而很多事以讹传讹,因为是双方私事,我不想多解释什么。”
贺屿薇忍不住问: “Sarah会不会到现在还以为,那些照片是真的?”
余温钧再为她倒了茶:“身为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必然会有她自己去查明真相的方式方法。既然提了分手,她又选择离开,我也默认没有再见她和解释此事的必要。”
茶水下肚,原本是暖洋洋的,贺屿薇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轻轻地盘旋到她心头。
她看着他那双深而惑人的眼睛。
这个人,好像从没被任何软弱的感情困扰过吧。
余温钧明明对她说过很多鼓励且令人记忆深刻的话,但是,他清晰地划定边界和秩序,很少让人窥见他的内心真实世界。
余温钧身边的人,通常能感觉到他无微不至的关照,却很难感受到他真正地爱着和尊重他们,更多是体会到他习惯事无巨细,居高临下和掌控欲强的自负一面。
——他这样的性格,真的就很好吗?
“问完了吗?”
贺屿薇沉思地看着他,还未等反应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
这个吻,就像毒药,余温钧像最初一样强硬撬开她嘴唇。
刚刚喝过热茶,她舌头的温度比他更高,能清晰感觉下颚到内侧光滑的部分都被他温柔地用舌头拂过,甜丝丝的,交缠的唾液,周围很空,也很安静,安静得让她闭上眼睛开始发抖,不知道为什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余温钧稍微离开她。
“如果喜欢上一个东西,我绝对不会允许它流落在外,也会将别人毁掉它的风险降到最低。我可以等待,但我也会百分百占有它。薇薇,你认为我的做法对吗?”
贺屿薇喃喃地说:“……可能吧。”
“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更满意。因为,我在你这里已经走得太远了。”余温钧端详着她,他的眼睛深处明明带着一份神奇的寒意和压迫感,眼神又十分炙热,看上去和平时沉稳状态完全不同。
他沉声说:“等薇薇到我这个岁数,必然会重新开始审视这一段关系。但我现在不会给你任何退路,你恐怕是我唯一真正爱的人。我已经非你不可,你也必须牢牢地抓紧我。”
他伸出手,那是宽大坚硬,稳定的手。
贺屿薇怔忡地看着,还没来得及握紧,腹部那股盘旋凉意越来越大,就像针似似的席卷了全身。
她的眼睛模糊,连叫都没叫一声,痛得直接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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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在诊室的走廊上坐着,明明是深夜是他精神最好的时刻,他的心脏却跳得很快。
家庭医生匆匆赶来,初步诊断是茶醉,贺屿薇在余承前家喝了很浓的生普,而晚上喝得金骏眉也有点多了。
余温钧根本不放心,直接将她带到附近的医院。
她今晚在余承前家碰过的食物,他自己都吃过,但并没有不适。
路上的时候,玖伯在副驾驶座正让人联系余哲宁,问他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余温钧在黑暗中用下巴压着她头发。
一方面,是在脑海里把今晚在余承前家吃的食物,想了一个遍。另一方面,余温钧觉得他胸膛里少数的怜悯和理解消失了。他不会再管余哲宁,要是贺屿薇真的中毒了,有一个算一个,今晚在场的人谁都不会放过。
在医院,余温钧自己也做了抽血和各种检测,各项基本检查出来,没查出中毒源。
墨姨和沫丽再赶过来,医生从诊室走出来。
“贺屿薇的家属?”
余温钧轻声说:“直接讲情况。”
“……患者体重偏轻,肠胃敏感。吃优思悦确实会有一些副作用,让她不要空腹吃,平时再配合点维生素b吧。”
余温钧的眉头一挑。
医生把一个已经吃了半截的药片掏出来,说是从她的外套兜里掉出来的优思悦,避孕药。
“她什么时候去医院开药?”
这句话,余温钧问的是他身后的墨姨,声音平静,但墨姨因为他的脸色而畏惧地退后一步,玖伯却说:“她现在人怎么样?”
“睡着了。”
余温钧已经直接走进诊室。
*
狭窄的病床上,贺屿薇闭目沉睡着,袖子卷到关节上,吊着水。她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显得整个人的脸格外苍白。仿佛是冰做的东西,一有什么热度,就化了。
余温钧仔细看了她片刻,给她盖好毯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他弯下腰,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薇薇,今晚嫁给我。”
见她这样都没有醒来,余温钧稍微放松,他沉默地摩挲她的脖颈,再用指尖将她脖子上戴着的钻石项链勒紧。
“去年放鞭炮的时候,你突然跑过来,祝我春节快乐。”余温钧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起相同的话题,“为什么?”
没有回答。
那个时候,贺屿薇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是觉得他很恐怖,很可怕,很奇怪,很高高在上……还是,她在内心觉得他很脆弱可怜?
脆弱可怜,余温钧此生简直从未想过,这个词会用来形容自己。
这个词,在相当一段时间是他用来冷酷地评价贺屿薇的。
即使她是孤儿,她也会获得别人的爱。他确实这么告诉她的,但也有安慰的成分。她却努力证明自己可以做到的。
她似乎每次失去为数不多拥有的东西就又会加速成长,变得越来越坚强。
余温钧觉得,自己倒是很深刻地理解到某一种“脆弱可怜”的心情。
就像现在。
贺屿薇睡得极其踏实。
病房的一片白色灯光下,成熟男人脸颊上一点多余的脂肪都没有。
“本来春节想带你出国散散心。但结婚也好生孩子也罢,都是次要的。”余温钧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用手背抚摸着她的头发,脸上还是平静的神情,“这段时间,你哪里都别去了。”
第130章 阵雨转多云
贺屿薇从急诊出来,莫名其妙地跟着余温钧回瑰丽酒店住了三天。
她那天晚上把肚子里的食物吐出来,还被拉去洗了一次胃。到清早又被送去协和医院做了全套的体检。
没有其他后遗症。
唯一的症状就是整个人特别困。回到酒店睡到第二天下午。
食物中毒之类的,纯粹是小意思。贺屿薇吃过一年多的冷食凉饭,肠胃被锻炼得极其顽强。
——只要,不怀孕。
贺屿薇起床后,立刻摸了一下口袋,吃剩的优思悦还在里面。
她去医院看痛经,医生在咨询过她的意见后开了这个药物。
优思悦,用来调节女性激素,那也是一种避孕药。
贺屿薇觉得,她必须要对自己的身体百分百地负起责任。余温钧不戴套对她来说,除了很难清理身体,已经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她如今住瑰丽酒店,市中心的繁华地段不像郊区,可以点药房外卖,又偷偷地买了两盒新的避孕药,以备不时
之需。
余温钧这两天除了下午必要的工作,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贺屿薇比起吃饭更喜欢睡觉,一有不舒服就能睡很久,简直像是休眠,他也就把她叫起来喝水和吃饭。即使她躺在床上看电视,余温钧也会拿着电脑,靠在她旁边办公。
她是开心。
这好像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他们在床上只是纯洁躺着的时间。
贺屿薇抱着他的腰,寻找比较舒服的姿势,但余温钧的身上肌肉太硬,膝盖上有笔记本电脑,她有好几次不小心用膝盖蹭到他那里,他不说话,只一动不动地任她找位置。
等电影结束,她才看到他身体的变化。
贺屿薇不禁偷偷地抬起头,余温钧眼角低垂,依旧在盯着电脑屏幕。
“你没事吧……”
余温钧没看她:“好好休息,别玩火。”
被反将一军,贺屿薇的心情倒是轻松起来,余温钧表面再不动声色,身体却很诚实地露出破绽。
她在他房间躺了两天,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余温钧就来查看,连洗澡都替她完成,简直是把她当成小朋友照顾。
她不再多想,抬头迎上去。
这是一个轻如雾气的吻,落在余温钧绷着的喉结处,唇瓣分开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害羞又淹没了她,贺屿薇转过脸:“我想轻轻地做一次,好吗?因为做完后想睡觉。”
余温钧匪夷所思地抬头去瞧她。那种事,难道是什么强效安眠药吗?
真是自作自受,也不知道是他的强取豪夺把贺屿薇的脑子彻底弄坏,还是这孩子的思路本来就异于常人。有的时候,余温钧也觉得他是贺屿薇的晚间大玩具。
不过,他确实想好好地宠着她。
床上很软。
电视屏幕的暧昧红光下,伴着室内浅浅的香薰味,以及笔记本电脑偶尔弹出的视频会议允许提示音也快疾地响起。
需要亲吻和拥抱,肌肤深处相贴的滚烫炙热,还需要温柔地说“我爱你”。纠缠后的余温,以及白色床单上他的味道,她只要舒服完就立刻推开他,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他在她通红的屁股上亲一下,沉默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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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的作息也和普通人不一样,贺屿薇在酒店的作息很快就颠倒。
快到中午的时候,贺屿薇感觉到他起床,他好像打了个电话就推门出去。
大概是运动和洗澡过后,他再走回来,已经穿上西装,随后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头。
贺屿薇依旧蒙着被子。
“我马上要掀开了。”他提前预警。
贺屿薇便放松紧抓着被子的手,在强烈的睡意中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身影,窗帘没有拉开,但鼻子已经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茶香,那其实是高级洗发水和芳香蕨须后水的味道。
“我要起床吗?”她问。
“继续睡。”余温钧轻声说,“现在还和哲宁联系吗?”
这句话问出口后,贺屿薇不清醒也清醒了。
唉,余温钧特别擅长让人害怕。
她拽着被子坐起来,解释那天晚上是余哲宁搬出来后,两人第一次碰面。
“以后不要和他有任何联系。包括且不限于见面、电话、短信、邮件——一切的方式。即使他找你,也不允许主动回应他。我说清楚了吗?”
贺屿薇点头。她挺喜欢他对自己露出占有欲的样子。
余温钧顺手把床头的空气清新器打开,与此同时,他说:“乖,不要只点头,好好回答我。”
她说:“知道了。”
“再重复一遍。贺屿薇,你是我的女人。背着我和其他男人产生任何联系——我倒是不会对你怎样,但哲宁肯定有危险了。就算他把你带走,我也肯定能找到你。”
床褥稍微倾斜,是余温钧在她身边坐下。
“我确实不是把女人看得重要的男人,但我也是人,也会随着情况改变而改变想法。即使你现在恨我或不爱我,我依旧会把你绑在我身边。因为,你对我就是那么特殊。”
贺屿薇的胸口有点点刺痛和喜悦,她拽了下他的袖子,轻轻抱住他的脖子。
“去工作吧。”她说,“我今天也该回去了。”
余温钧任她搂着。双手撑在旁边并没有碰到她。他脑海里思考着余哲宁的话:确实不应该把贺屿薇带去见汪柳。
他现在考虑要把这个孩子彻底地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