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静止锋
套房里悄然无声。
他缓步走到最深处卧室,床帘低垂,灯光暧昧。kingsize的床上,凌乱不堪的床单居然已经换成新的床品,枕头也被扑打得蓬松崭新。仿佛半个小时之前,根本没有人在上面缠绕。
余温钧注视着这一切,随后平静地说:“出来。”
没有回答。
他走到旁边的衣柜间,抽出一件花衬衫穿,随后走到墙角垂着的厚重窗帘前,冷不丁地掀开。
微风之中,贺屿薇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屏息。她瞪大眼睛,碎发也垂在额前,像是千万条雨丝落在期间,处处晶莹,时间仿佛也随着她的目光倒流。
余温钧看着她。
“是我的错。”他说,“应该让你在床上等我。”
贺屿薇沉默着,胸膛起伏的频率却加快了。
“和哲宁说了点事。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但不久后,你应该会知道具体详情。”余温钧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她的脸,“哲宁刚才没有看到你,否则,今晚他得大闹五楼了。”
贺屿薇一偏头躲过他的手。
“你,你……”
一连你了几个你字,也没你出个所以然,相反,贺屿薇喉咙彻底被堵住了,鼻子一酸,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到脸颊间。
好过分啊!余温钧根本就没有告诉自己,余哲宁今晚会回家!
这个男人在今天晚上依旧像往常一样,把她召唤到五楼。
赤裸的身躯从来不会被置于黑暗之中,贺屿薇就像被困在蚌壳构造的梦里,无论如何都醒不来。
颠簸的大海里,挑剔的食客赤膊上阵,他捞起自以为闭得紧紧的蚌,开口子,沿纹路,揉珍珠,滋养至完全湿润的嫩红,不停漏进壳里的咸湿海水裹在一起。
缺失的被填满,压抑的被放荡。
她试图侧头,看着他始终盯着自己的神情,赶紧死死地咬住唇,不让呻吟漏出声。
“余,唔、嗯,不行、了,要……”
接下来呢?
接下来,余温钧自然而然地吻了她,他先吹了一口气,把她洇在脸颊和唇上的湿刘海儿吹开,随后移到她的嘴唇。
这个吻,像海洋里唯一的淡水,仿佛能淹没她的所有胆怯和自我斗争似的。
随后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余温钧停止一切旖旎,直接翻了个身,伸长手臂拿起手机。
他查看屏幕上的消息后,便起身穿上浴袍和内衣,稍微地整理一下头发,绝不回头地走出卧室。
男人的动作极其自然从容,让人不禁想象——他平常工作或独自一人时也是如此有条理且又无情。
贺屿薇被独自抛在塌陷的古董床上。
如同柔软的雏鸟摔出了巢穴,她一瞬间甚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贺屿薇极其不知所措,身体依旧发烫,也不确定余温钧会不会回来,只能先乖乖地等。脑子里一切乱糟糟的,身体还以最羞耻的方式敞开,但迎来的只有空气和沉寂。
回过神,她勉强从凌乱的床上爬起,赶紧穿衣服,驾轻就熟地收拾好床品,收拾他房间垃圾,再整理好仪容,轻手轻脚地想先走到门口查看情况,
猝不及防就和刚刚结束对话的兄弟俩撞上。
她骇得立刻跑回来,躲在最深处的角落。
“嗯,哲宁今晚回家了。”余温钧才告诉她这件事。
贺屿薇气得身体不停发抖。
她知道这是余温钧和余哲宁的家。余哲宁任何时候都可以回来,回来根本不需要知会她。而余温钧更没可能告诉她任何事。
她明明都知道,胸膛依旧燃起一股强烈且不可名状的委屈、后怕和愤怒。
余哲宁差点撞破了她留在他哥哥卧室的一幕!
天啊,贺屿薇简直无法想象,她和余温钧这种苟且关系被公开于众,自己会迎来什么结局!
余温钧不是壕无人性的傻白甜,他本身就是极会压榨他人价值的资本家,能靠自己的财富和社会地位引诱别人给自己发言、上供吸血。
别人绝对不会苛责余温钧,只会怪她“勾引”他。
不,她倒也没闲心去在乎别人。
贺屿薇绝望地意识到,身体深处仍然蛰伏一缕没有被扑灭的渴望,以至于,余温钧刚才轻轻掐她脸,她都觉得温暖。
……那是名为“欲望”的怪兽。
这些日子来,每天晚上,她再不情愿也都得来五楼。
每次和他见面,他都会和她做这种或那种事,而她的身体和情感,居然也逐渐习惯可以称为淫口乱的行为。
天啊,贺屿薇简直无法接受这样变成欲望怪兽的自己。
诸多无法表达的复杂感受,最终化成哗哗的眼泪,侵蚀着她的心。
贺屿薇狠狠地咬着唇,但又是一滴眼泪快速地滑出,直接擦过锁骨,如同灵魂实体般跌落在地板上。
接着再是一滴。
贺屿薇只能在泪水后拼命瞪着余温钧,如果目光是刀,他已经浑身鲜血淋漓。
“怎么不高兴了?”
女孩子,多少都爱有点任性小脾气,情绪上来哭哭闹闹也正常。但贺屿薇光哭不闹,就完全是一副极其委屈,愤怒且一副伤透心的哑然模样。
“不说说哭的原因吗?”余温钧淡淡问,他并不是那种怕女人哭的男人, “你又不是光着身子跑出去的。”
贺屿薇不由气说:“我、我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哭的!”
“原来如此。是比被哲宁看到脸更重要的事情才哭。我也把话说在头里,我不介意任何人发现你我的关系。即使被哲宁撞见你在我这里,你也可以辩解,现在已经变成我的‘佣人’——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吧?”
余温钧又在事不关己说一些极端冷酷的话。
但他的声音很平和稳定,甚至于,她的耳朵听多了有种错觉,他其实是用带着点
宠溺和无奈的语气和她说话。
贺屿薇为自己居然产生这个错觉,感到骇然和难过。
啊,如果再不找机会逃走,绝对会连身带心都被这个人一起玩弄。
她此刻好恨余温钧,却也更恨自己没用。
怪不得,余温钧会选中她当一个床上玩物,她真的是稀里糊涂就任人摆布的个性。
突然下巴被捏起,贺屿薇看到余温钧注视着她。
她不掩仇恨的目光,与此同时,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余温钧心想,真的是一双如同月亮般皎洁的眼睛。
而且怎么会有人哭起来那么好看?
梨花带雨,好像一个天生的诗人,内心深处抱持着很多爱,却只能在浑浊世界里一点点碎掉。她哭的时候也安安静静的,是对周遭很迟钝又压抑着强烈的情感,眼角发红很能勾起别人的情欲,但脸软软的,又有一种奇妙的治愈感。
他自在地欣赏了好一会,才发现贺屿薇无声哭得全身剧烈哆嗦。
余温钧便再次安抚她说:“我不就出去了一会?而且没和哲宁说起你的事。还是说,你今晚也很想见哲宁?”
她再度被他的话气得泪珠滚滚而下,连脖子都弄得湿漉漉的。
“收一收。哭的这么凶,明天的眼睛是不打算要了吗?”他一手把她紧搂在怀里,贺屿薇呜咽着想挣脱,又根本拧不过他的力道。
贺屿薇再次重重地咬在他的肩膀,恨不得咬穿,但她力道实在是很小,余温钧也就只是摸摸她的发顶,另一只手驾轻就熟地伸进她衣服里……
贺屿薇立刻松开嘴。
她哽咽地说:“不、不要……里……弄,弄死……”
余温钧倒是突然就沉默片刻:“我,不会弄死李诀的。”
贺屿薇都没听清他说什么。
她哭得连心脏都跟着一起疼,以至于稍微停下就能感觉到胸膛从里面被锤击的声音,只能继续哭。
眼泪,是一剂最强劲的清醒药水,能驱赶走欲望,提醒着自己的切实立场。
她要离开余家。
她不能和他上床了。
她居然会因为浅薄的□□之欢,开始隐约产生离不开他的感觉。
为了男人在床上这点不值钱的温柔动摇,以后会有哭得更厉害的时候。她内心涌起巨大焦虑,自厌的感情同时吞噬着五脏六腑。
接着,一股熟悉的反胃涌了上来。
“今晚再碰我一下,我宁愿撞墙去死!”贺屿薇勇敢地大声说。
“这就是你哭的原因?”他说。
贺屿薇在他怀里用力地点头。
余温钧并没有生气,只是深深地打量着她。
是把她拉到床上让她流出更多液体,还是,宠着她的小情绪?这是一个问题。
片刻后,余温钧就做出决定。
“现在不要继续哭,我就会答应你。”
真的?贺屿薇半信半疑。
“我从现在开始不会碰你。”
余温钧一边说一边松了手,再把口袋里的手帕交给她,让她自己来擦眼泪。
贺屿薇下意识接过手帕,脸已经哭得又红又辣,但因为怕他反悔,赶紧用手帕止住眼泪,偶尔还是会轻微地抽噎两声,在他投来的警告目光中又赶紧忍住。
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可怜可爱到了极点。
“还有脖子。”余温钧指点着她把眼泪擦干,“女孩子应该都会在脸上用一点护肤品。你平时用什么?”
他和她保持着距离,眼神和嘴角都很冷静,而且直接换话题了,似乎今晚真的打算放过她。
贺屿薇胡乱地“嗯”一声,小声地说:“我回去后涂点乳液。”
余温钧显然想到她没什么女孩子用的东西,他说:“用我送来的护肤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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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余温钧果然送来两个扎着蝴蝶结的白色纸袋。
里面是高矮不一的护肤品,足有二十盒左右,洗面奶、精华、面霜、护手霜,润唇膏到防晒霜,全线的产品都all in了。
“这是法尔曼。特别好的瑞士牌子。但你岁数这么小,用这牌子真的有点儿浪费了。不过,听说你皮肤严重过敏了?”
墨姨看着贺屿薇。
她尴尬地躲开墨姨目光,昨天晚上回房间的路上还在抽噎,脸也确实有点干燥发红。
把这一盒护肤品捧回房间后,贺屿薇拆开其中的面霜。
她挖出一小块乳白色的固体,在脸上均匀地涂开,和她曾经用的护手霜相比,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不行,我要更冷静。”
贺屿薇想到昨晚止不住的哭泣,就捂住脸,她觉得自己蠢。
蠢到世界尽头,怎么能够蠢成这样。
余温钧肯定对她很无语吧。昨天晚上,他等她恢复平静后,又让她喝了点水,并允许她先回房去了。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失控地露出那么多的表情。
“不要再为点什么事就哭了。脑子,脑子是个好东西,我要有脑子。”
贺屿薇用力压下脸上的热度,继续自言自语:“我要自然点。总之,日常不能表现出很抗拒他的样子。他一旦防范我,我就更不容易逃走了。让人放下警惕的最好方法就是显出很笨的样子。我,绝对不是缺心眼儿!”
第62章 晴转暴雨
从那一晚开始,余温钧没有叫她去五楼。
他每晚依旧若无其事地回家。
偶尔在路上看到她的车,老陆用远闪光灯晃几下,催她提前让路(贺屿薇有一次是真的没看到余温钧的车,还被用喇叭警告地嘀了三声)。
在家遇到,余温钧也是给她糟糕的停车技术提出一些意见,随口教育一顿后,施施然带着跟班走了。
曾经在五楼,那些她无法喊叫却从灵魂深处泛滥时刻,实木地板,顺滑的西裤,冰冷的白金表带,安全套外面的透明塑料膜,命令,扯坏了的水母袖扣,斑痕,深入的吻,温暖的手掌与掐着表等他走后重新返回五楼收拾房间的烦恼——
所有湿漉漉且肿胀的堕落,突然间,被按下一个暂停键。
贺屿薇暗自庆幸之余,又有点不安。
除非他能允许自己离开,她并不觉得,余温钧会轻而易举地放过自己。这是一个拿捏人心的天才,而且极其擅长一松一驰的拿捏手段。
前一次,她在他面前放松警惕,最后都被连骨头渣都被嚼碎吃掉了。余温钧在计划什么?还是说,他对她的拒绝生气了,他打算让她做更过分的事情。
不清不楚的胶着状态令人疲倦,贺屿薇很快放弃去猜余温钧的想法。
这是她的人生。
她应该先好好地想当下能做的事情。比如,成功地逃离余家后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贺屿薇知道自己不属于生命能量高的人。
每每看到年代电视剧里,那种极其热爱生活、奋发图强、追求进步的正能量主角,她就会生出一种类似炮灰局外人的角色的心理:主角搞来搞去,也没搞出什么东西啊……
生活,不过是个活一天算一天的过程。
她可以一个人住在荒废的屋子,一个人在半夜的公路骑车,一个人来陌生的城市打工,但那些都属于舒适区之内的决定。
再老实承认,贺屿薇知道,自己没有真正意义上做过任何能改变人生的“大”决定。
比如,她真的可以凭借自己出国打工吗?
她可是一个连高中都没法读完的人呢。每当打开申请打工签证的官方网站,每个句子都看得懂,但就有恐惧和怯弱折磨着内心。提交申请后肯定又是一堆麻烦事
……可是,她在余家混日子也不是个事儿。
贺屿薇托着下巴,再想起另外一件事。
余凌峰不是说要帮自己打印护照的资料吗?现阶段,她可以把护照偷偷地办下来吧。
然而等上学,余凌峰却没有来学校。
第一天,他没来。
贺屿薇琢磨可能余凌峰有什么事。
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他的课桌是空的。
贺屿薇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难道,余凌峰把自己想跑去澳大利亚的事情,偷偷告诉余温钧了?余温钧反过来拿这件事去威胁余凌峰,不准他再靠近自己?
贺屿薇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天在商场冒出来警告自己的陌生女孩子。
她毛骨悚然。
余温钧为了留住她,不会去伤害其他人吧?
贺屿薇没有余凌峰的联系方式,硬着头皮向班里的其他女生询问。
当她问到余凌峰这几天有没有联系她们,那群原本安静听她说话的女生发出轰然大笑。
“我们住校可没有走读生联系方便。你自己联系他吧!”
贺屿薇困惑地重新坐在椅子上。
她心想,她们笑什么呢?
刚入学的时候,她自觉比班里所有同学的岁数都大,但根本没有“大人”的从容感。无论对方多大岁数,只要是面对陌生人,她整个人的气场会变得僵硬,生怕越界或惹对方不开心。
看着余凌峰的空座位,贺屿薇内心的不安堆积得越来越高。
她对余家的家事不感兴趣,但余凌峰算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是连累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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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余温钧和李诀边谈论什么边走进来,玖伯也跟着他们。
在玄关处等候良久的贺屿薇连忙走上前。
她鼓起勇气,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玖伯点点头,余温钧和李诀只是停住脚步,不出声地看着她。
这个余哲宁的小保姆就像花园里的地精,平时听到他们的声音都恨不得用尽全力地消失在地尽头
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贺屿薇在他们的这种注视下,又有点怯了。
啊,要是现在只有余温钧一个人就好了。玖伯在,李诀居然也在?余温钧前段时间不是说什么正防范李诀吗?
贺屿薇想走,李诀催促:“有事说事。”
她想了个极其蹩脚的说辞:“我现在已经能独立开车上路了。想试试带着其他人上路。余先生,您能坐一次我的车,然后评价一下我的驾驶技术吗?”
贺屿薇说话的时候,羞耻又不甘心地垂着头。
比起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当事人。余温钧不是那种对所作所为有掩饰的性格。
贺屿薇无奈地想,自己都送上门了,余温钧肯定不会拒绝吧。
结果,余温钧不留情面地直接拒绝了她:“你继续让司机教你。”
贺屿薇呆住,忙说:“王叔叔也说我最近练得挺好的,他坐过我的车,我平常开车或停车已经练习得没问题了,这些日子也没再挡住其他车,可以起步上路。我一直有好好的很努力的练习开车!而且,只需要耽误你五分钟。”
余温钧第二次确实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摆摆手。
怎么可以这样!
贺屿薇不敢相信地抿起嘴。
她知道,余温钧肯定不信拙劣的“验证开车技术”托词。他看人看事跟明镜似的。绝对能看出,她其实有事相求,想单独见面聊吧?
贺屿薇向来是一个极其厌恶给别人增加麻烦的性格,甚至于,别人只要露出一丝为难,她都会全面退缩。
但此时此刻,贺屿薇突然觉得很有点想强迫余温钧。
余温钧和李诀要走,结果李诀发现,家里那个懦弱小保姆又摇着尾巴默默跟上他们。
她再次微弱地声明:“我的车很安全!而且,就在别墅外面的私家道路开五分钟!不会上公路。就五分钟!”
余温钧侧了一下目光,李诀会意,他硬着头皮说:“那,我来坐。”
贺屿薇真的急得要死。
余温钧绝对是故意的!她主动找他,只想在外面打探一下余凌峰的事,而过程中,被亲两下或被摸摸都能忍。但绝对不想跟他上五楼,否则肯定又要失身了!绝不要!
正在这时,余龙飞回来。
他听了个大概,完全凭着找乐子的理由也跟着劝:“我和哲宁刚拿到驾照本,第一个载的人不也是你吗?哥,你就去坐她的车,试试呗。”
可能因为余龙飞开口,余温钧勉强答应。但他说今晚忙得没空,等明天下午回来再说。
随后,余温钧就带着李诀和玖伯上楼了。
余龙飞转头痛斥贺屿薇:“长长脑子——年轻小姑娘和大男人晚上待在车里,成何体统啊?虽说我哥根本就不会瞧上你。撒泡尿照照你的脸,嗯,不过最近你确实好看了点。”
贺屿薇低头含糊地嗯着,越发冒火——不合适!余温钧什么不合适的事都强迫她做过了!
不过,她大概也明白一些余温钧的性子。
他很少给女人格外的优待。即使是和他有□□关系的女人,在余温钧算不得什么。他在世界上唯二敞开真心的,估计也就是两个弟弟吧。外加一个李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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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着诸多不满,贺屿薇第二天中午在车库前伸着脖子等余温钧。
余温钧姗姗来迟,身后跟着墨姨,墨姨在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上车。
“过来。”余温钧说。
贺屿薇不明所以走过来,接着,嘴唇被什么粘上。
她慌忙用手一摸,那是余哲宁腿受伤时粘纱布用剩下的是医用胶带,就放在厨房柜子最下层。
余温钧用胶带贴成x的形状,把她的嘴巴牢牢地粘住,又再用胶带把她眼前的长刘海儿也粘住。
嗯,她眼前清晰了。
贺屿薇目冒怒火,默默向墨姨求助。但这样子太滑稽了,墨姨转过头忍笑。
余温钧说:“上车就不准跟我说话,只能开车。懂的话就点头。”
贺屿薇暗自腹诽,她就是为了找他问余凌峰的事情才邀请他上车。余温钧又不准她说话,怎么办呢?
上车后,余温钧第一件事就是调整座椅和系安全带
他挺多年没坐过副驾驶座了,车里很静,他转过头。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对看了一分钟。
余温钧无语地转头看墨姨。
“你愣什么,启动啊。”墨姨在外面说,她急死了。
贺屿薇哦哦两声,这才回过神,她连忙点头,赶紧也系上自己这边儿的安全带,检查后视镜,启动——轮胎没动。
余温钧朝她的位置一探头:“油门。”
奥迪跌跌撞撞的,在墨姨和其他佣人们的围观下,带着新手驾驶者的惶恐和不安,慢慢地向前推移。
贺屿薇最初的想法是,她把车开到僻静处,再询问余凌峰的事——但今天确实是贺屿薇第一次正式的带除了老王以外的乘客。
副驾驶座坐着的,还是那个总爱指点她这里做的不对那里做的不对的余温钧。
……她很紧张。
车歪歪斜斜地走。
余温钧用手指着前方说:“沿直线开。”
然后,贺屿薇根本没听他的。
她像所有刚学车后上路的新手一样,高度紧张却又特别慌乱,特别稀里糊涂,表面镇定但内心带着一股疯感。
她听他开口就害怕,比起扶稳方向盘,反而是一脚油门就轰下去。
15迈来到60迈,余温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倾,被迫在一辆破奥迪上享受推背感。
他瞥一眼仪器表,决定不发布意见。
这是一条很长的私家路,没有粗壮的常青树,她最多也就开斜了,撞撞灌木、消防拴,花坛和雕像。
余温钧确实也想看看,她车开得怎么样。
奥迪继续往前开,驶出了余家提前打开的门禁。
出门,左边是绕着辽阔花园通往后门的道路,右边则是通向外界的道路,贺屿薇处于新司机激动过头且发懵的状态,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余温钧的指令很清楚:“左。”
贺屿薇在胶带后面含糊地嘟哝:“后视镜这边是左,后视镜这边是左。”
然后,奥迪就往右拐了。
余温钧被她的行为折服,他懒得废话,只说:“自己把握一下,速度别超过40迈。”
贺屿薇的脚悬在在刹车上备着,早就忘了要问余凌峰的事。
开着开着,前方豁然开朗,她一惊。这里怎么冒出个环岛公路?
贺屿迟疑地想,这是余温钧刚修的吗,没听墨姨说过啊。
不对。这是条没走过的新路!
贺屿薇跟着老王学开车,从来只在余家的那条私人公路上练习,没有走过这么远。
她后知后觉,出门拐弯可能是拐错方向了,而且他们是不是开得太远了。
贺屿薇很心虚地看着余温钧的脸色。
从刚才开始,余温钧坐在副驾驶,却也一直克制着自己保持安静,没再骂过她。
她紧张地再瞥了他一眼。
余温钧稍微握紧拳头,强烈地忍住想敲她头的冲动:“看前边。眼睛不要看我!”
他看一眼后视镜,觉得贺屿薇的技术很难做到原地掉头,亲自指挥她倒车肯定也肯定特别费劲,就不如放任她绕着那个环岛转一圈。
这家伙一副纠结的模样,绝对是有什么事求自己。但他这段日子也确实打算晾晾她。
就像是面对一只特别弱又特别倔强,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贴近主人的猫。非要用手指逗逗,让她撒撒娇、看她主动摇晃尾巴才有一点趣味。
和小女孩在一起,无非也就是这些闹别扭、再哄哄人,亲亲嘴和拉拉小手的东西。不是吗?
此刻,余温钧也就懒懒地说:“往前开吧。注意是否有其他车和过路行人。”
贺屿薇吃惊地在胶带后面嘀嘀咕咕:“开到公路?但是,我没有驾照……”
“只在前面绕一圈没多大问题。”余温钧不得不坐直身体,陪着她一起观察路况,“没问题,开吧。”
他真讨厌坐新手的车,也就自己女人才能勉强容忍。
这是一个暖日融融的春日下午,空气里飘浮着慵懒的味道。
余温钧欣赏着旁边泛绿的植物。
这时,旁侧公路的尽头,突然有一辆邮政局的绿卡车飞快地开过来,对方远远地就开始按喇叭。
贺屿薇一惊。
她理所当然地想,对方肯定嫌她慢吞吞的,所以催促自己赶紧开过环岛,嗯,得快点开,不要给别人增加麻烦。
于是干脆地一脚踩下油门。
这辆清早被余家佣人擦拭过的奥迪,直接加速,就像铆足发条后从机器流水线迸出的铜色螺丝母一般,咕噜咕噜,几乎硬生生地擦着迎面而来的卡车车头半米,惊险蹭过去。
她专注地握着方向盘。
随后,在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卡车司机的脏话疯狂辱骂和卡车极端愤怒的拍笛长鸣声中,丝毫不减速地绕过环岛。
后轮胎干涩地摩擦地面,车头转了360度堪称生硬的弯,又按照原路返回。
贺屿薇全然不知做了多么危险的霸道行为。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因为注意力过于集中,半个身子几乎都贴着方向盘,包括踩油门的时候,她脑海里也没有产生任何恐惧或惊悚。
车,就像是她手里的无害大玩具一样。
奥迪原路往回开,等把车重新嘎吱停稳在余家的外门门禁前,贺屿薇才松口气。
随后,她开始沾沾自喜起来。
平生第一次,贺屿薇是切实地体会到“掌控生活”的实感。一直以为,自己从来只能默默坐在汽车的后排,从来没想过能当司机,握着方向盘。
身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镇小姑娘,她居然会开车了。
今后有了经济条件,她绝对要攒钱买一辆车。
很便宜的国产车就够了,她能够开车去国内各个城市打打零工。晚上没地方住,直接睡在汽车的后座。
贺屿薇心潮澎湃,还在脑海里畅想未来的流浪姐生活,旁边有一支手伸过来直接拔了车钥匙。
第63章 阴天间多云
车,顿时熄火了。
那支手一把撑在她这一侧的车窗上,贺屿薇伢然地扭过头。
从容不迫和幽深沉静。迄今为止,这是贺屿薇在男人脸上所读到最多的两种表情。而此刻,余温钧的胸膛起伏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他撕开原本粘着嘴唇的胶带,用的依旧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的力道,但贺屿薇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恐惧地看着他。
余温钧捏住她的下巴。
这个人身上的沉稳冷静,依旧存在。
但他的目光已经暗得不寒而栗,简直就像是瞬间失去和所有人类感情的连接。这是一种纵横他人之上多年的东西,根本模仿不来的。
“贺屿薇。”
她被叫了名字,睁大眼睛。
他像鹰一样逼视,气场压迫又令人不寒而栗:“讲。”
贺屿薇想稳住自己,但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讲,什么?”
“有什么就讲什么。想讲什么就讲什么。你找我来,是有话要说的吧。”他的句尾很轻,那张端正的脸却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外面还是阳光,车内却仿佛骤然降到了零度。
余温钧此刻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男人的欲望,也没有一丝温度,表情里只有预判和压迫,他愿意触碰她的唯一理由只是为了用比较省力的方法来伤害她。
他绝对可以眼都不眨地杀了她吧……
贺屿薇眼眶湿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怒他。但她明白一件事,自己所见的,从来都是最无害也最宽容的余温钧。
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是他每天工作繁重都撑着一口气回来充电的地方,是他只放最信任的人进来的地方。
而余温钧在本质上绝对是一个极其可怖且极端冷酷无情的人。
瞬间无数的念头涌上心头。
怎么都是死,贺屿薇只求死个明白。
她张嘴就说:“余凌峰好、好几天没、没上学。”
余温钧用眼神催促她继续说。
“……很奇怪。我托他买了盒黄油曲奇饼干,结果这些天,他就不来上学了。所以,想问问你……”
这基本就是在问他,是不是你捣鬼?你有没有在学校监视我?
余温钧面无表情继续看着她。
片刻后,他松开扼制她喉咙的手,反倒是贺屿薇还情不自禁地抓住他手腕,生怕他暴起伤人。
她的心一横:“你的回答是什么。”
隔了半晌,余温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凝视着她,随后吩咐:“坐到后排去。”
“我,我不!”
余温钧把贺屿薇这边的安全带解开,把她拎到副驾驶座,再推开自己的这一侧车门。
换成他坐在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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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承前住在城中的繁华地段。
他住的是胡同,不是普通的三进三出的胡同。而是普通人想靠近这条小胡同,就要先经过站岗的人那种地段。
贺屿薇曾经在余哲宁脚受伤时,见过他父亲一次,但首次看到汪柳。
汪柳是余温钧的继母,长得很美,但下巴和额头肌肤因为打了过多的玻尿酸而有些馒化,眉毛描得很重。
余承前听到大儿子来了倒是很高兴。
余温钧说要和父亲谈论点私事。他边说边看着继母,摆出要和私聊的态度。汪柳笑吟吟的,却也不说把他迎接进来。
僵持不下的时候,余温钧貌似为了缓解气氛,随口问凌峰呢。
余承前一愣,说小儿子得了流感,在家休息。
汪柳的目光越发警惕,抢着说:“问我家峰峰,有什么好事吗?”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余温钧身上,根本就没看到他的身后还躲着一位影子般陷入死寂的小姑娘。
贺屿薇正在低头抠着刚刚从刘海儿处取下的胶带。
她对余温钧的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太害怕了。
天啊,她不过就是质问他知不知道余凌峰近况,现在倒好,人家直接带着自己杀来余凌峰的家。
贺屿薇尽量在头发后面缩小着自己的存在范围。
僵在门口不是办法。夫妻俩还是把余温钧迎到会客厅,没一会,余凌峰听到动静也跑进院子。
和见到余温钧相比,他因为贺屿薇的出现而吓了一跳。
余温钧便把贺屿薇从背后强行地挖出来:“这俩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让他俩聊聊。”
汪柳和余承前
终于扫了一眼贺屿薇,也不知道从她的衣着和神态看出什么,余承前没搭理她,汪柳倒是勉强说:“峰峰,既然是同学,就招呼一下。”
余凌峰挺热情,就要拽着贺屿薇胳膊走。
余凌峰和余龙飞有一个相同的坏毛病,特别喜欢动手动脚。贺屿薇再次想往余温钧身后躲,余温钧却将外套、手机和车钥匙都交给她,随后推了下她的后背:“去吧。”
贺屿薇被他往前用力一推,这才抱着他的衣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余凌峰走开。
他们穿过拱门,来到余哲宁的房间,他有单独的小门院,但中间的天井做成透明暖房,中央摆着一座三脚架钢琴。
余凌峰穿着灰色的运动衫,头发也不如在学校时梳得那么整齐
他说:“那些大人真的好吵。”
在高中生余凌峰眼里,无论父母或是余温钧,绝对都属于“吵且无法理解的大人”。
不过,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贺屿薇。
贺屿薇即使在他身边,眼睛却一点都不乱看,听到余凌峰的抱怨才抬起头。
“我看你好几天不来上学,也联系不上你。你真的生病了?”
余凌峰因为换季流感,在家休息了两天,反正,自己家里也有家教补习。
之后,他曾经的初中好友过生日,在上海举办了一个生日party,他就接受邀请,飞到上海迪士尼玩了两天。
贺屿薇被富家子弟的随意日常而目瞪口呆。
不,应该也只是余凌峰这样。
换成余温钧,他是绝对不允许弟弟们在读书时期就这么随意吧。余哲宁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余龙飞高中和大学是在国外读的,但据说,余温钧会冷不丁地派海外高管去学校,就为了检查他有没有按时上课。
“你今天是特意跟着钧哥来看我的?”余凌峰歪头,“咱俩在班里都没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贺屿薇极度惭愧地低头。
余凌峰没有来上学,她几乎是下意识认为和余温钧有关。现在想来,自我意识真的是太强烈了。或者说,她比想象中更防范余温钧。
她讷讷地说:“你没事最好……”
面对余凌峰的打量,贺屿薇睫毛微微地颤抖,半晌后,很轻地叹一口气。
女孩子弯垂的细腻脖子,若有似无的幽静气息,就好像树叶尖头流下的一滴雨水,正好浇在余凌峰的心头。
他不由呆呆地看着她,贺屿薇却想起别的。
既然她稀里糊涂被带来,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回去!
贺屿薇小心地再次瞥一眼门口,那些人的对话似乎还要持续一会。
余凌峰拍了一下脑袋,问她要喝点什么。待客之道,总得喝点水什么的。
“我家有椰子汁、气泡水,可乐和冰红茶……”
“不用了。那个,你能借我一下电脑吗?我想在你家上会网。”她说,
余凌峰把一台游戏笔记本电脑拿过来,贺屿薇早已把所有的五味陈杂心情抛到脑后。
她迅速地打开网页,搜索几个问题。“分别是“办理护照的机构”,“办理WHV签证的手续费用”,“北京市公安局出入境证件分局办理地点及办公时间”。
贺屿薇至今不太会操作智能手机。
而且,她总觉得,“办正经事”应该用电脑规规矩矩地操作,手机只是一个娱乐工具。
余凌峰为她的古板而折服。
他说:“我把笔记本电脑借给你,你带回去用。”
贺屿薇拒绝了,她不能随便借别人的东西:“唔,办理护照需要提供身份证,可是,我的身份证不在自己手里。”
余凌峰也给她出主意:“去派出所补办一张呗。”
两人低声地商量的时候,贺屿薇感觉脚下有什么蹭着,低头看,居然是一条小小的狗。
余凌峰弯腰把那只小狗抱起来,揉了一下它的头,贺屿薇怀里还抱着余温钧的外套,那男人绝对讨厌狗毛,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这狗是钧哥送的。”
贺屿薇吃惊地看着那条小狗。
说真的,她可不觉得余温钧是随和的性格,或者说,余温钧除了两个弟弟以外对谁都不太在意。没想到,他和余凌峰的关系那么好?
“……那倒不是。这条狗,也是他准备送给余哲宁的生日礼物。但他俩好像吵架了,反正到最后,我爸就把它要过来,现在养在我家。”
贺屿薇知道,余温钧送了弟弟一辆昂贵跑车当生日礼物,但因为兄弟俩闹别扭,余哲宁如今也就把跑车放在车库里根本就不碰。
但她从不知道,余温钧还给弟弟订了一条小狗。
小狗,显然比跑车更有人情味儿多了。余温钧却从来没提过这件事,而余哲宁为什么又不要呢?
她忍不住再次回头去看门口,但自然什么都望不着。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余承前家的阿姨把贺屿薇叫回去。
她走进那个挂满字画的房间时,那里好像把什么事情谈完了,汪柳正和老头子低声商量什么。
余承前家的家具都是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明式家具,但很硬,坐起来不太舒服,
余温钧的案前也没有茶,但他并不甚在意的样子,看到贺屿薇,就带她离开。
两人走到院子,贺屿薇想起来什么,赶紧递给他外套。
余凌峰却从另一道门外跟着他们跑出来。
他把一个圆形的铁盒塞给贺屿薇,她手忙脚乱但又拼命摇头,哪里敢要。
“珍妮小熊的曲奇饼干。送你的。”随后,他咧嘴对余温钧说,“钧哥,走了啊。”
“凌峰。”余温钧拿起自己的手机,“今天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来。发个小红包,你平时要好好学习,喜欢什么买点什么。”
转账的提示音到账,余凌峰的笑意越发强烈,又被门内暗中窥探的汪柳叫回来,男高中生还朝着他们恋恋不舍地摆了摆手。
余温钧也点点头,一扭头,发现贺屿薇还正盯着自己。
“也想要?”他问。
贺屿薇拨浪鼓似地摇头:“……这盒曲奇饼干,我放在旁边的台阶上?”
余温钧不讨厌她的这份乖觉。
他最烦乱接别人礼物的人,纯属教养问题,此刻,他淡淡说:“留着吧,我给他发的红包足矣买一卡车的甜点。”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是一片红紫相间的模糊云带。胡同也有附带的花园,还有一棵看起来很贵的罗汉松,但从并不澄澈的池水、斑驳的红柱,被雨水冲出步行道的碎石和布满苔藓的墙体来看,花园的整体细节打理得明显没有她住的地方那么用心。
据墨姨说,这四合院历史悠久,春天里有黄鼠狼出没,她的鞋晾在外面被拉了一泡骚尿。
贺屿薇心想,这环境看起来很ok啊。
耳边又听余温钧说:“找凌峰问清楚了吗,我有没有干扰他上学?”
此时此刻,贺屿薇有一种无地自容感。
她说:“他病了。和你无关。”
余温钧哼了一声,贺屿薇还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他继续说:“今晚来五楼找我道歉。”
贺屿薇的肩膀立刻塌下来,唉,真的是自作自受。
第64章 分散小雨
吃晚饭的时候,余龙飞知道哥哥带贺屿薇一起去余承前的家。
余龙飞提起余凌峰的表情有些鄙夷:“那贱种每次见我都想用脏爪子摸我的车!”
余龙飞抱怨了好几句,随后问他哥呢。
她小声地说:“他,他回来后就直接上楼了。”
余龙飞又说:“哥和余承前说了什么?”
贺屿薇被支走了,哪里知道这些,便摇摇头。他斥责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整天是干什么吃的?真是一个蠢货。”
余龙飞骂完她,却也决定今晚别上五楼了。哥数落起人来就没个完。明天找机会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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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五楼,余温钧抱臂坐在书桌前。
他的面前,摆着一台手机,而手机里的录音完整地记录下她和余凌峰所有的谈话内容。
录音内容很普通,讨论的是什么护照、狗、whv什么的。
贺屿薇没有说起余家兄弟们的任何事情,也没有谈太多自己的事情。除了必要的回答,大部分时间也都是余凌峰滔滔不绝地在说。
他能想象得到她默默点头但又神游天外的样子。
余温钧再打开余凌峰送的曲奇饼干盒。
可爱的铁盒包装,里面装着普普通通的糖油混合物,打开时有一股浓郁的黄油香气。
曲奇饼干,不罕见。但这家香港老字号的曲奇在口味的把握上格外讲究,多一分嫌太过甜腻,少一分没有幸福感,所以在本地的销量一直不错。
余温钧心想,贺屿薇到底算哪一种口味的曲奇饼干。怎么就能在调动他口味和被他嫌弃之间,把握得那么适度?
当小姑娘踩下油门,满脸坚定,朝着那一辆飞奔的邮政货车驰去,余温钧根本阻止不及。
他迅速地用手帮她按着方向盘,但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卡车两盏如同死亡之眼的车灯和挡风玻璃后对方司机惊恐的脸逼近在眼前。
死神降临,即使是余温钧的心跳在一瞬间飙升到极致。
在生命尽头,余温钧的心情居然奇异地平静,没有一点痛苦和愤怒。
他冷然地想,有意思。
他,余温钧,活了半辈子,居然就栽在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的小角色手里了。
那个总是沉默、羸弱且对他人毫无反抗的女孩子,隐忍多日,在床上也装得柔柔弱弱的,居然是要和他玩玉石俱焚的那套!
可是下一秒,贺屿薇一边死死地踩着脚下油门一边轻盈地和狂扑而来的死神擦肩而过。
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甩了一个果决且粗糙的尾,居然就又傻乎乎地重新把车开回原轨。
安全停车后,贺屿薇还像一个没事人似的,满脸兴奋地陷入幻想中。
她才不在乎副驾驶座上是谁呢。
余温钧在旁边哑口无言地看着她,足足三分钟,他的心脏依旧陷入无法控制的狂跳,和暴怒当中。
他毫不犹豫地压住她。
某一个瞬间,在余温钧的眼里,她早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人了。
它,是余温钧的对手,或者是他前进道路上要解决的某个小问题小齿轮。
余温钧前所未有专注地审视着她,试图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找出一丝阴谋、仇恨、虚伪、偏执、狠辣或别有用心的蛛丝马迹。
只要能找到一丝可疑的线索,他就会绝不手软地亲自处理她。
什么男女之情,什么床笫之欢,在余温钧的眼里根本就不存在。
手里的小东西完全被吓呆了。
贺屿薇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明明刚才开车还挺有干劲儿,行动也充满果决。但她此刻瞪着眼睛,透亮眼神在几下的悸动后迅速又像蒙上一层灰纱似的,彻底地黯淡,被涌上的眼泪模糊了。
搅不开抹不匀,充满着对万事万物的悲哀和不信任。即使如此,那双黯淡眸子依旧像是一抹月亮而清清楚楚地照着自己。
贺屿薇没有哭也没有辩解。
她颤声却振振有词地反问,他是不是对余凌峰下手了。
余温钧在暴怒和怀疑迸发之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是谁,听她说下去才意识到是自己同父异母弟弟。
等一下。
她在说什么?
余凌峰不上学,和他余温钧有关吗?
当然没有。
余温钧是真的很忙。他对贺屿薇上学的事都没有多么上心,也没派人在学校监视她。
一方面,她所上的高中是市重点,里面的家长卧虎藏龙,他倒也不想惹人注目。
另一方面,余温钧也觉得,即使改变环境,人的性格很难改变的。贺屿薇就是那种安安静静不作妖的人,而这种人在学生时代通常会很孤独。
不过,贺屿薇说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名,余凌峰。她和汪柳有关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种就很难除去。
余温钧做事向来当机立断。他立刻带着贺屿薇来找余凌峰,并把外套手机交由她保管,再录下音,其实就是想找出一丝破绽。
但两个高中生聊的,无非是贺屿薇想偷偷拿着whv跑出国的事——这甚至不是秘密。余宅的上上下下,连他都知道,贺屿薇想申请澳洲的打工签证。
而汪柳见了贺屿薇时也没有任何异样。
余温钧要承认自己松一口气。
他可以允许贺屿薇不爱自己。但是,他不会允许一个想要自己命的女人留在身边。
他对攻略蛇蝎女人的心没有兴趣。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他。
*
余温钧还在闭目沉思,门轻轻敲醒。
他睁开眼睛,贺屿薇规规矩矩地走进来,脸上依旧是一副像往常那般克制着很想逃跑的神情。
她走到书桌前又停下来,垂着脖子。
跟脱了水的郁金香似的,他最不喜欢这种半死不活劲头了。
余温钧将后背靠在椅子上,用手指用力地敲了敲桌面。
她不情愿地抬起头。
“今天开车的时候,你差点酿成事故。环岛内调头是要走逆时针方向的,你开到左边车道,对方司机才会按喇叭警示。第一,你逆行了。其次,你抢道了。邮政司机没提前减速躲避的话,你我必死无疑。”
听完余温钧的解释,贺屿薇这才恍然大悟。
她终于明白,他骤然翻脸的原因。
贺屿薇是家里司机老王教的开车。老王教了她最基本的启动车辆和停车技巧,但没教过她任何交规。
……她纯纯凭着和余哲宁一起打马里奥赛车的经验上路的。
无知者无畏,她身为无证驾驶司机,居然有胆量去超一个大卡车,真的是置别人和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贺屿薇颇为后怕,眼中带着强烈的歉意。
余温钧看她默默低下头,说:“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他对她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便说:“拿回去。”
贺屿薇顺着他的目光看书桌,书桌上面有一个垫纸,有余凌峰临走送的曲奇饼干盒,还有一把奥迪车钥匙。
经历今天的一切,她以为余温钧必然直接收回车钥匙,说什么女人果然不擅长开车,从今往后,再也不允许她碰车等等。
“我,还能开车吗?”她小心地确认 。
“可以。”余温钧顿了一下,说,“你没问题。”
贺屿薇忍不住盯着余温钧向来平静的面孔。
此刻,她突然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感激:“谢谢你。拿到正式驾照前,我绝对不会将车开上公路了。还有我问过余凌峰,他并不是因为你才没上学。一切都属于我自作多情。对、对不起。”
余温钧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的表情。
低级错误,一直是他最讨厌的事情,是以余温钧刚刚一边解释原因,心里却微微烦躁。
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
他明明亲眼见识过,这个怯懦却一意孤行的孩子做各种奇葩事而心静如水的样子,怎么就能同意去坐贺屿薇的车?
况且,贺屿薇会启动车,但没学过任何交通规则和道路安全法律法规那些正规驾校里科目一的内容。今天都是他指挥她上路——这事他也有一大半责任。
当然,余温钧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反思告诉她。
他心里不痛快,此刻只是语气平平地说:“只会用嘴说‘对不起’,行动呢?”
行动?
贺屿薇愣了几秒,在他的目光中头皮发麻,耳根子也热了。
她不再是小姑娘,都来了五楼,总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吧?
余温钧示意她走过来。
贺屿薇磨磨叽叽地走过来,她深呼一口气,无奈地准备按照老规矩坐到他大腿上。
他却推开她: “解开我的裤子拉链,然后是衬衫扣子。”
贺屿薇哦了声。
但余温钧撑着侧脸,用沉稳冷凛的口气说出地狱级别的命令:“不准用手,用你的嘴和舌头去道歉。”
肉眼可及,贺屿薇的细瘦手臂上迅速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张了张嘴,想微弱地说不,余温钧却以稍微严厉的口吻说:“知道今天危险了吗?我们现在可能都在icu里躺着,而且,全部是因为你犯的低级错误才发生的车祸。”
“不会让你进icu的啊!”贺屿薇颤抖着嘴唇,小声地挤出这一句话。
她想方设法地逃离余家,但没有动过一丝想伤害余温钧、乃至要他命的念头
她不是积极勇敢的性格,也不是心思善良的人。
她只是悲观觉得,在伤害别人前,必须得做好自己会被同样刺伤的觉悟。而贺屿薇已经没有办法再下一次那种决心。
但余温钧肯定不会相信她的说辞吧。贺屿薇也不想跟别人解释自己的苦情人生观,她最讨厌别人用那种理中客的口吻评价自己“你好颠,你思想好消沉,你是人间异类”。
反正,她也从来不相信他嘴里那句,“快点喜欢上我”。
余温钧再次冷冷催促说:“我没看到你拿出道歉的态度。”
贺屿薇只感觉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疲倦,再次说了一句“对不起”。
余温钧看着她很悲哀地盯着他的花衬衫,许久后,她居然真的凑了上去,小心地用嘴去解男士衬衫纽扣。
余温钧心想,他果然不讨厌她。
假若,贺屿薇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刚烈姿态,说什么谋划趁他坐在车上时一起撞车两败俱伤。假若,她反复地说“我今天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第一次开车”,这种试图推卸责任的话,再假若,她在他此刻极不耐烦的情绪下都看不懂眼色,喋喋说一些无聊的人生大道理,试图斗嘴触他逆鳞——余温钧会在一瞬间斩断对她的兴趣,并让她后半辈子过得倍为坎坷
……但,贺屿薇不会这么做。
不论发生什么事,她至少有在很认真地去面对。
发生任何事情,她也都会率先从自己这边找原因,甚至于,会把一切事由都认为是自己的错,并在那种巨大罪恶感的驱使下去忍受别人对她做出很多过分的事情。
这算是贺屿薇性格里极为消极的部分。但即使这样,他一点不讨厌。
余温钧低头凝视着贺屿薇。
布料已经濡湿一片,但她的舌头笨得要命,嘴巴含着扣子怎么都解不开。
他摸了摸她头顶永远翘起的几根呆毛,便说:“换个简单的。”
贺屿薇抬起头。
因为焦虑、恼火和自尊心的强烈受损,她的额头已经开始出汗,而眼睛也亮得惊人。
余温钧便在她面前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换成了舔手:“我曾经教过你方法,从下面的部分开始。”
贺屿薇沉默着照做。
只要沉默,她的情绪就能被压得很小,脑子可以逃避眼前的现实似的。她垂下了眼睛,开启嘴唇,靠过去准备去舔他的宽大掌心。
余温钧却突然挪开手指,温热舌尖就触到了他的嘴唇。
……接吻了。
久违的余温钧专属气味。
贺屿薇顿时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啊”一声,赶紧撑住他的肩膀。
“嘴上说对不起,脑子里一点都不长记性。”余温钧冷冰冰地说,“开车的时候要一直看前方,做事的时候也必须得盯着既定目标。这个道理很难懂吗?”
呃,被骂了。
贺屿薇讷讷地说:“……我很紧张。”
余温钧把她往上抱了一点:“如果想要我多宠宠你,就得喜欢上我。如果想要我的命,就得比我更沉得住气。话又说回来,我今天就没有你沉得住气。你赢了,开心点。”
贺屿薇的内心百味陈杂。
每当她想彻底抛弃自尊心,随波逐流,眼前的男人却会弯腰帮她捡起来,并说一些体贴的话。
真的是极难揣测心意的人。
别人想得罪他或想讨好他都会一头雾水,怪不得余温钧被弟弟们评价说“脑子被割了一部分”。
两人沉默地看着彼此,余温钧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浅浅的欲望。
她顿时一惊,对这种欲望一点不陌生。
“从今晚开始,我能重新碰你了吗?”余温钧这么柔和地问,笃定她无法给出否定的回答。
他只是需要一个心甘情愿陪他上床的工具人,贺屿薇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个事实。
可是,做工具人是她目前存活的方式。
……虽然不被任何人需要和认可,虽然她无法在主流的社会上奋斗并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虽然她只是个轻易能被主角竞争下去的炮灰角色。
她仍然有一丁点儿想要活下去。
“回答我。”余温钧再说,“我现在说我要你,你能做到吗?”
她微微地点头。
从脖颈开始的亲吻。
耳侧、下巴,脸颊和鼻尖处流连着,虽然是吻,但更像是出远门回来的主人检阅着他的所有物,温柔触碰时又有着压迫感和警告。
贺屿薇即使痒得要命却也不敢做出明显躲的动作。
她心里默念“不管他对我采取什么态度,床上的事情只发生在床上,我始终是属于我自己的”,随后听到他低声说“舔我”。
贺屿薇下意识地遵从。她刚勾住他的舌头,他也揽住她的腰,再次强势地吻回去。
小女人的肌肤滑了很多,多日没做,她终于长了点记性,没有再什么“别碰我”“我去死”这类极端扫兴的话。
即使过程中,余温钧稍微重重地咬一下她的舌头,她只是身体僵硬,并不会想反击或咬回去。
等余温钧离开她的嘴,贺屿薇的身体难以抗拒地软下来,他没有扶她,任她无力地滑落在木地板上。
余温钧看着她在自己皮鞋边喘气,俯下身,单手搭在膝盖,另一只手把她的头发捋到脑后。
“□□跪。”他温和地说。
她还在大口呼吸,目光像野兔子似的弹跳,最终抬起眼睛对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丝无措和羞耻,和一种难以察觉的疏远。
余温钧静静淡淡地看着贺屿薇。
嗯,她真的不喜欢他,但也真的对他没有抵抗力。
性格像苔藓一样见不得光,却偶尔会迸发出极强的决断力,确实是一个有原则且善良的固执好孩子。像这样性格的女孩,总会勾起别人心中的某种嗜虐欲。
余温钧继续若有所思地轻摸她的头发。
人,是不可能无限忍耐痛苦的。而她发作的点又在哪里?
他略微用力,抓起她逐渐柔软丰盈的发丝,让两人的鼻尖相碰。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贺屿薇屏气凝神,总感觉胸口的勇气开始流走。
接下来肯定又要经历狂风暴雨的纠缠。
她又要去体会那一种游离在道德之外,大脑都无法拽回来的深入感。
明明厌恶和他纠缠,可是,她已经落到无法抗拒的场合里——
余温钧低声说:“踢掉你的鞋。鞋以外的地方,由我脱。”
贺屿薇的下巴在男人的西装裤上方开始颤抖。
消失多日的狰狞巨兽,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生长,一直顶穿二道门。在他的催促中,她光着脚,失足踏入充斥着粗重荆棘和火热熔浆的试炼场。
第65章 低能见度
余凌峰第二天就开始回高中读书。
他所产生兴趣的女同学在班级里看到他,恢复到平时闪闪躲躲的状态。
贺屿薇靠近余凌峰,纯粹怀着想利用他逃跑的心情,但余凌峰对自己那么热情,她反而有一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是一个阴暗大人。余凌峰再次试着和她交谈,贺屿薇静静地摇头。
放学铃一响,余凌峰看着她提着书包跑走了。
而班里人也悄悄地传她是一个不世出的领导人的大小姐,每天放学后有司机来接,绝对不允许她去其他地方。
贺屿薇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在短暂的尝试后
,她放弃了在这所高中交朋友的想法。本质上,她也确实不关心同学们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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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暖和。
每次在花园散步的时候,空气里都好像有金色的东西在闪烁,迟来的,新鲜的,模糊的,可能是花粉。
她早上打开窗户不停地打喷嚏。
余温钧听闻后让家里医生过来检查,她被拉去打奥马珠单抗疫苗,又约了流感疫苗和九价疫苗。
从那晚开始,贺屿薇再次恢复了去五楼的“惯例”。
爷爷奶奶如果健在,会恨铁不成钢且指着她的鼻子,痛骂这是一个放荡、毫无自尊和廉耻感的女孩,宁愿没养过她。但是……贺屿薇感觉她的嗅觉和道德像打了麻药一样,逐渐失灵。
不,自己是着魔了。
华丽的五楼,床帏低垂,女士拖鞋被踢得散乱。
在这里,她不需要伪装和讨好,不需要思考任何活着的价值,也不需要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追求未来的方向。她只要靠近那个男人的身体,就会被强烈的索求和满足着。
余温钧在床上和他在生活里性格一样,以身作则地引领她到最后,同样,也一手遮天到忘却道德的黑暗地步。
激烈的情事后,余温钧依旧回酒店,而贺屿薇做贼一般抱着垃圾溜回房间,洗澡,写作业。
该说是因祸得福吗?
每次从余温钧的床上爬下来,贺屿薇为了逃避海浪般的自我谴责和厌恶,倒是能够踏踏实实地学习了。
据说这叫“贤者时间”。
再据说,大城市的白领们都会花费不菲的金钱去办一□□身卡。贺屿薇安慰自己,去五楼就类似去健身房一样。她把余温钧看成健身教练好了,除了他们在上床,她自己不要把他的很多行为赋予更多意义。
这种畸形关系姑且先维持到拿到高中毕业文凭前。
她心想,自己一定一定要通过会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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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巧了,余龙飞在一天叫住她。
他遵从余温钧的指示准备把奥迪过户,律师提醒,车辆转让手续也需要被过户者的身份证和驾驶证。
“你暑假去考个驾照。驾照拿到手,才能把车登记到你名下。”余龙飞顿了一下,“有句话叫,扮猪吃老虎。你在我家半年了吧,白吃白住还捞了一辆车,相当的可以啊。这年头,丑逼不需要多作怪,只需要当个小保姆就行了。”
贺屿薇已经习惯余龙飞的刻薄,默默地听着。
她没有见过驾照的实物,余龙飞正好随身携带着,就抽出来扔给她看一眼。而这一眼,倒是让贺屿薇敏锐地发现细节——余龙飞的驾照本已经超过有效期限。
“胡扯什么?”余龙飞抢过来一看,嘿,确实如此。
驾照的有效期间分别是六年、十年和无限期。
他的国内驾照不知不觉过期三个月了。车管所倒是发了提示短信,但余龙飞直接忽视了。
余龙飞内心骂一句,正好今天闲着没事,准备跑去车管所补办。
贺屿薇脑子里跟着一动。
她几乎是鼓起半辈子的勇气,小声地问:“请问一下,车管所离户籍大厅近吗?我的身份证不小心弄丢了。我,我想补办一下。”
余龙飞默许她跟着一起来。
贺屿薇在户籍大厅花了二十分钟,拍照、填表格、录指纹,快速地补办了一张新的身份证。她甚至都不相信,自己能这么顺利。
补办身份证需要一周。
实际上三天左右就办好了,她的身份证邮寄地址明明是写在高中,却先被送到余宅。
***
这天晚上,余哲宁也久违地回家。
余龙飞正在餐厅独自吃饭,看到他后立刻高兴地让墨姨加了双筷子,又让厨房多做两道菜。
贺屿薇不在。
“她这一周好像在准备什么高中考试,每天回来后都散散步,先睡一觉。半夜才下来自己吃点东西。”墨姨回答。
她目前对贺屿薇的态度也有点拿不准。刚开始只是一个小保姆,但现在,贺屿薇摇身一变居然成为客人……或者是,更敏感的身份。
余龙飞却不耐烦地说:“比起小保姆,你不觉得哥这段时间的状态有点怪?他现在每天七点多就回来了,今天晚上原本有个政协会议,哥也直接推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余哲宁也正在看贺屿薇的新身份证。
也许是角度找得好,也许贺屿薇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明明是在机器上随便拍的照片,女孩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余龙飞还在喋喋不休:“我猜,哥最近的反常举动和一个人有关。”
“你不会是想说和屿薇有关吧?”余哲宁叹口气。
余龙飞眯着眼睛:“别跟我打岔——哥的万年跟屁虫小眼镜儿好久没来了。哲宁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前段时间,你不是说要去越南找栾妍吗,怎么又不去了,难道说,哥偷偷吩咐你做了什么事?”
余哲宁但笑不语。他的目光落在手边,贺屿薇的身份证平摆在桌面。她睁大眼睛,镇静却忧伤地看着这个世界。
#######
周五的时候,贺屿薇从学校的传达室把新身份证拿回来。
她正暗自高兴,但回来后,还是被墨姨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
“旧的身份证还在我这里,是不是忘了?”
余家的佣人们都干了挺久,没有一个是傻子。
墨姨已经猜到,贺屿薇不敢从自己这里要身份证而补办了一个新的身份证,大概是隐瞒着想做点什么。不过,墨姨也猜不到贺屿薇想要新身份证是要办理护照。
她只是把这件事如实地反馈到余温钧那里,但对方发话说证件就由自己保管。贺屿薇考完驾照后会有驾驶证,也都由她自己收好。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感情,墨姨此刻也就对贺屿薇哼两声。
*
今晚,余温钧回来的早。
贺屿薇刚从花园里散步回来,就和他在门口撞上了。余温钧没有像往日那样直接去五楼,而是和玖伯低声商量什么。玖伯点点头,无声和内宅管安保的人一起离开。
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很不祥且紧张的气氛。
贺屿薇倒退几步,便蹑手蹑脚地从长廊处溜走。
她如今在余家过得越发谨慎。
余温钧的身边有太多双眼睛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真的不知道,两人的不苟丑事能瞒多久。唉,她真的希望能瞒多久是多久。
结果另一个当事人看到她,直接皱眉说了一句:“昨晚你咬了我一口。”
贺屿薇喉咙梗住,她前后左右看了一眼后,才紧张地看余温钧。
他确实是在对她说话。
余温钧穿着是深灰色高领毛衣,拉下来,他的脖子处有一块红印。
“嘘,嘘!”贺屿薇着急地用手指抵住嘴唇,再赶紧跑去帮他把毛衣整理好。
墨姨随时可能迎出来听到他们对话,与此同时,她下意识回想牙印发生时的场景,脑海里涌来过分刺激的画面弄得双脸发燥。
肌肤相亲的次数过于频繁,两人之间的身体距离感近了很多,但这不代表贺屿薇对现状满意。
她退后两步,很不自在地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余温钧凝目看她片刻,倒也转而说起别的:“五月底要参加两科的高中会考吧?对成绩没信心就赶紧找一个家教补习。能力不足就别硬撑。你要向龙飞和哲宁看齐,他俩读书时期的成绩都相当的不错,尤其是龙飞。”
贺屿薇的脸色再度一沉。
余温钧脑子最奇怪的一点在于,他总在奇怪场合自然而然地提到两个弟弟们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人是为了炫耀弟弟,还是为了刺激她。
而且,他夸的还是余龙飞!
贺屿薇忍不住抬起下巴,她说:“……成绩好但纪律差的学生是很麻烦的。他成绩好,关别人什么事,那是他自己的前途。但他捣乱,却需要别人帮着收拾乱局。”
墨姨无声地端着托盘走进来,把他们的对话听到一个尾声。
家里佣人们最抵触的绝对是龙飞少爷。
一方面,余龙飞此人极为挑剔且难伺候,另一方面,他出手也不如余温钧大方。
贺屿薇曾经被余龙飞一把推进泳池,持续高烧差点丧命,这几乎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但如今寄人篱下,她的性格也弱,只能委屈自己和余龙飞好好相处。
不过,她绝对没忘记这段屈辱历史。
现在,向来寡言少语的小姑娘掰着手指头,开始详诉余龙飞在家的各种奇葩事迹,有她亲眼目睹的,有余家佣人多年来口口相传的,还有余龙飞亲口炫耀他做的……
墨姨在旁边听着,暗自着急。
贺屿薇的言辞没有夸张。但余温钧此人极为护短。他自己可以暴力教训弟弟们,却其实又很讨厌旁人说两个弟弟的坏话。
在墨姨想咳嗽打断前,余温钧便出声跟墨姨打了声招呼。
贺屿薇呆了下,等回过头看到墨姨顿时羞赧不已,低声道歉后溜走。
余温钧等她跑远,再平淡对墨姨说:“明天和后天,我要在家处理点事。几个住家佣人都别出来乱逛,车道的灯也全关了。龙飞如果来找我,就说我在城里处理点事,暂时都不回来。从今晚开始,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出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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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决目前住的是朝阳公园附近一所四室两厅的大平层。
曾经是属于余温钧的房产之一,虽然过户给李诀,但如今每个月7块多钱一平方米的物业费也都是余温钧顺手帮他交着。李诀也就充一下燃气和电费。
对单身汉来说,这住宿条件有些奢侈。
李诀住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一些精致厨具,没有添置任何的家具。电视、洗衣机和冰箱都是当初搬进来的型号,不过以余温钧的手笔,那些也都是名牌而已。
宽敞的客厅里,有两个已经整理好行李的拉杆箱。
李决找清洁人员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他自己又重新收拾一遍,此刻坐在沙发。
到了该告别的时刻。
李决最后看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提着两个行李上辆出租车。
司机问他去哪里,李决报出余宅的地址,但到达目的地时,却没有下车。
建筑物掩藏在逐渐茂盛的绿植之后,也是李诀曾经住过最久,最接近“家”的奢华地方。
当刚来的时候,李诀也充满怀疑、恐惧和厌恶。
他曾经打碎过二楼套房里的古董玻璃而打算逃跑,但在花园里绕了很久都没走出来,误触警报,附近的公安局直接派来警车。还是余温钧在半夜三更从警察局把自己领回来,余温钧倒是没说什么。但余龙飞当时在旁边不干不净地骂,余哲宁看了他们一眼就又跑回房间睡觉。
李诀之后逃跑了几次,后来,他也就心安理得的住下。
他们,是他的……家人。
不,李诀暗自纠正,余温钧勉强才算是家人。而现在,他必须走了。
李决略微低低头,又让司机掉头前往医院。
今天是余父手术后再回来体检的日子,他这个级别做全面体检需要两天,且会在病房留宿一晚。
李决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大床房,放下两个行李箱,再次前往医院,但他没有去高级干部的病房楼,而是走到地下停车库。
春节出差前,他在医院这里停了一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
李决在地下室的厕所里,用剃须刀把头发剃短,戴上假发,再将平常一丝不苟的西装脱掉再换上皱巴巴的T恤、牛仔裤和布鞋,把黑框眼镜收在裤兜,随后将车开出车库。
一路畅通。
但到了地库的门口,前方的栏杆没有动。
缴费显示不成功。
李诀正疑惑的时候,左边的车窗突然被敲一下,站在外面的人是余哲宁,他弯腰看着自己。
李诀内心巨震,但面皮不动。
余哲宁示意他降下车窗,李诀只降了一条缝。
余哲宁笑着说:“没发现自己的车牌号被换了吗?”
李决沉默片刻:“你哥呢?”
“跟我走,你马上就能见到他。”
李诀看到,余哲宁的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色T恤且身形矫健的年轻男人。而栏杆之后的道路被另外一辆越野车挡住,此刻车后面也有另外的吉普车横在道路上。
前后都被堵,自己就像瓮中之蛐,怎么都逃不出生天。
余哲宁再说:“你可以踩油门冲上去,但是我会跟上你。如果你要脱车逃跑,我们免不了得打一架。唉,我的脚之前受伤了,就算不受伤,打架技术也肯定不如龙飞。可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不会放你走,因为这是哥叫我做的事。而我不想被哥瞧不起。”
李诀沉默了好长时间,他把车钥匙拔了,说:“我跟你走。”
第66章 大雾黄色预警
余宅的五层依旧静悄悄。
余温钧在他们来之前,站在窗边等候良久。
风,吹过他的脸庞,余温钧看着很远处的花园树影,周遭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触目所及都是他亲手挑选且符合他审美的物品,但又似乎什么都映照不进这个人心里。
李决被人押着,踏入他经常跟着余温钧身后一起走入的奢侈套房。
玖伯开的门,他复杂且冷漠地看了李诀一眼。
余温钧让除了余哲宁和玖伯以外的其他人都在走廊等待。
*
地面上铺着一层塑料布,上面搁着李决两个行李箱。
重量都很轻,原本就是掩人耳目的道具,里面装着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没有任何贵重物品。
余哲宁将堵到李决的过程说了一遍。
这人极为谨慎,自己好几次都以为跟丢了他,幸好在他玩金蝉脱壳时把李决带回来。
余温钧拍了拍余哲宁的肩膀,再转头问李诀:“给哲宁今晚的行动打几分。”
李诀镇定地说:“七分吧。”
余温钧说:“他肯定在动手前又先试着和你聊聊。”
“他很天真。”
余哲宁皱眉看着他们,面前这两人交谈的氛围很轻松,就像他们平日普通的交谈。
有那么一个瞬间,余哲宁由衷觉得,自己被哥哥耍了。
这段时间的跟踪,以及今晚的秘密抓捕,都是兄长和他秘书联袂主导的一场荒唐戏。
然后,他听到李诀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余温钧已经走到李决面前,两人眼神对视一下。
“鸳鸯和鸭子。”哥哥吐出让他颇为不解的话语,“我当时就已经感觉一些东西不对劲。但,我怀疑的对象确实是栾家。”
李诀刚要开口,余温钧突然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男人上半身根本没有前倾,花衬衫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只是轻轻抬高。但李决戴着的假发被这狠戾的一耳光甩到地面,从耳根、脖子到脸颊处全被扇红。
他整个人趔趄两下站稳,硬是咬牙什么都没说。
怎么回事?余哲宁惊呆了。
兄长的真实性格里有极为狠戾冰酷的一面,远超他人想象,但是从小到大,余哲宁没见过余温钧扇人耳光。
暴力只是一个惩罚的工具,余温钧倒是不喜欢去践踏旁人的尊严。
他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哥”,但余温钧头也没回,一脚碾碎什么东西。咔嚓,清脆的一声。李诀总戴着的林德伯格平光黑眼镜,随着刚刚那一耳光也从裤兜里落地。此刻,连镜片都被皮鞋碾压得粉碎,木地板表面留下了细微伤痕。
余温钧对李诀淡淡地说:“站直了。”
李决的脑袋被打得嗡嗡作响,不敢伸手捂脸,也无法抬头对上余温钧的视线,便转过头对余哲宁说:“对不住了,你去年遭遇的那场车祸是我策划的。”
余哲宁虽然有所预料,但听到李诀承认还是一惊。
“我平常和你也没有私仇吧?我哥这些年待你不薄吧?”余哲宁想到他出车祸的惊险时刻,和这几个月骨折的诸多不便痛苦之处,忍不住上前攥住李诀的T恤领口,
李诀再次说句对不住。
“这就是你
要逃走的理由?哥,你说句话。光说让我把李诀抓回来,但什么都没解释!”
兄长沉默地在旁边插兜站着。
虽然出手打了李诀一记耳光,但他没有用全力,更像是惊堂木落下前让罪犯不敢反抗的震慑动作。
余温钧转身坐回沙发,静静地说::“李诀自己说说吧。”
李诀这才重新抬起头:“其实,我也应该姓余。余哲宁,我也是你的哥哥。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几乎是爆炸性存在的消息,余哲宁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余温钧。
兄长轻微地摇了摇头。
余哲宁不由松了一口气,下一刻,目光中升起一股恨意。
如果说,余哲宁刚才面对李诀坦白时,他的情绪仅仅是震惊不解中夹杂着愤怒,因为并不知道李诀和余温钧之间还发生过节。
但黑眼镜秘书的话,或者说是那句“我也是你的哥哥”也激怒了余哲宁。
余龙飞深深地厌恶着父亲和他的新家庭,余哲宁是被余温钧带大的,他对自己母亲和死去妹妹的印象都不太清晰,和余承前不太熟。
余哲宁性格里很淡漠的一部分会觉得,他不需要为不熟的人动任何感情。
李诀居然说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算老几?
某一种几近羞辱的强烈情绪升起,余哲宁一把将李诀掼在地上:“哦,既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你该找余承前那边儿去认亲,怎么就跑到我家?说谎也得有个限度!”
李诀趴在地面喘息:“我妈原来是延边的一个小公务员,余承前这个畜生看上她,她生下我没多久后就病死了,是我姥姥抚养我。你妈妈也知道我的存在,估计是要给丈夫遮掩吧,头两年还给我们寄个几千块。直到有一个月,你妈再也不寄钱了。听说那一年你妹妹病死了……”
余哲宁听到这里再蓄力地往李诀肚子上踹一脚。
这重重的一脚,几乎把肠子都踹断,血液和唾液再度从李诀口鼻流出。
好一会抬起头,李诀的眼睛也像喷火一般浓浓地射出怨恨、恶毒和不甘:“姥姥去世时,我才6岁,穷得只能跑去卖血,天天在马路上要饭,他妈的还被人贩子卖过两回……你们这些蜜罐里泡大的少爷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凭什么,我也是余承前的儿子!你以为余温钧把我带回来我就要感激他?那是他欠我的!这些年,我一直费尽——咳咳,咳咳咳。”
余哲宁向来鄙视余温钧和余龙飞的某种作风,但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那么暴力的一面,他再次铆足力气狠踹一脚。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哥救了你。你却打算恩将仇报?”
“对,”李诀怒吼着,“自从知道我的身世那天开始,我就想一定要报仇……”
余温钧终于在不远处微微不耐烦地开口。
“够了。我让李诀你解释,不是让你俩搁我眼前一起说相声的。都消停一会。”
将还要动手的余哲宁拽到身后,他走上前,再度蹲下身凝视着李诀。
“首先把结论告诉你,我们之间确实有血缘关系。”
在余温钧身后不发一言的玖伯走上前,递过来牛皮信封。
余温钧没有交给李诀,而是先用牛皮信封在两人之间扇着风。
李诀刚才被抽打到红肿的面颊在这阵风凉爽了不少,与此同时,余温钧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
“我一直以为,李诀你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都跟了我工作那么多年,犯低级错误就算了,最关键的事情上也迷迷糊糊。办事这样粗心大意,还想跟我斗?你凭什么?你是想逗我笑吗?”
李诀微微色变:“什么?”
“你不是余承前的儿子。”余温钧淡淡说,“你母亲怀孕的那年,我爸确实去过黑龙江省。但我当时在国外读夏令营,余承前当时的护照不能私自出国,他借着公务出差特意多申请了一天的假去亲自送我。按你的生日推算,他当时人不在国内。”
李诀目露嘲讽:“就凭你现在说……。”
脸颊被扇风的牛皮信封纸轻轻地拍了一个耳光。
“我在回忆自己的童年,没允许你插嘴。”余温钧继续说,“几千块抚养费确实是我母亲寄的。但我妈并不是替她丈夫遮掩,而是替亲弟弟给的。李诀,你是我舅舅的私生子,却不是我舅舅第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至于我妈为什么给你寄钱?我不是她本人,思考来思考去,可能因为你的生日和龙飞只差个两三天,可能因为她实在很可怜你母亲,可能她想替弟弟补偿你一些。只不过我妹妹去世,我妈跟着病倒,北京这边也就没有人再管你了。”
余温钧在独自清点母亲的历史银行账户的时候,知道了便宜表弟的存在,他当时自顾不暇,又过了段时间才找到这个孩子,
余温钧带着随从,在肮脏小后巷子找到李诀时,李诀正被几个成年人拳打脚踢,似乎是偷了赌场其他人的钱包,鲜血晕染了他肮脏的衣服。
利索解决其他人后,余温钧蹲下身要查看小男孩的伤势,李诀却猝不及防朝着他的脸吐了口带着血的唾沫,咬牙切齿地说:“操你妈的!”
余温钧身前的玖伯面色一沉,忙把纸巾递过去,
只见半空中一道血光闪过,余温钧直接出拳打到李诀肝脏的位置,结结实实的份量,少年哪能承受得住,顿时又喷出一口血。刚刚倒地,对方一脚踩在他胸口,稍微使力,就能踩断他脆弱肋骨的力道。
李诀身体不停颤抖,费力地抬起头,灯光下只看到那个其实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年轻男人站在路灯下。
灰色的制服,下巴的线条延伸到脖颈,就像是一块岩石制成的人形雕塑。
那样洁净。那样高不可攀。
“想活久一点,还是早点死?”余温钧接过纸巾,他擦脸方式不是从上而下,而是横着抹掉的,“我换个说法,你想轻松地死还是痛苦死?”
……不都是没活路吗?
李诀想用脏手想推开胸口处余温钧的皮鞋,刚抬起胳膊,对方再度用力一踩,绝对有什么骨头在里面断了。
他痛晕前听到年轻男人说了最后一句话:“下地狱后要记住第一件事——我讨厌脏小孩。”
后来,余温钧把李诀带回家,养伤,给他改了名,在他的房间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李诀的地狱”。
李诀心想,这男的脑子绝对有点问题。
余家那时候也奢华,但还没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每一寸地方都被精心改造过,家里佣人也少,李诀被安排到二楼。
他没怎么上过学,从小受尽各种白眼,可以说一直过着社会最底层的生活。其他人看不起他,欺侮他,但李诀也绝对会奋力反击,他是暴力、欺骗和偷窃的一把好手;但,李诀确实很忌惮余温钧。
这个年轻少爷从来不会轻易用言语威胁他,但是真动起手来,能折磨得李诀生不如死,他不停地想逃跑。
李诀最后一次逃跑是从四楼往下爬,翻到了二层,正好听到余温钧一边浇花一边和玖伯聊天。
他们在聊自己。玖伯说:“那孩子野性太足。听墨姨说家里佣人都不敢给他收拾房间,他打碎了很多东西……”
余温钧刚从国外出差回来,他把铜壶水壶放下来,漫不经心地说:“男孩子嘛,都淘气。”
玖伯说:“龙飞和哲宁……这段时
间也很不适应他。不然让他住到外面去?”
余温钧的侧脸廊下花丛的阴影里,前段话模糊不清,但后一句话很清楚:“……李诀,也是我弟弟。”
是表弟。
舅舅曾经在工作和家庭信托的事上帮过余温钧的忙。但在余温钧的判断中,舅舅的存在是颗隐形炸弹,他贪心和野心都大,手段狠,官运亨通,风流债滚滚如流,私生子和私生女一大堆,这些年也越发狮子大开口地挟旧恩向自己索要回报,是个很难应付的老骨头。
余温钧观察过同辈表亲,没什么能堪当大任的角色,倒是每一任新舅妈都不是善茬。
“我承认,自己是想在舅舅那里安一枚棋子。但这个交易不亏。我打算扶持你让你把舅舅的那份企业份额并下去,也算补偿你之前的苦日子。毕竟,比起其他人,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以为自己能获得你的信任。”
余温钧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把牛皮信封扔到李诀的头上。
前段时间,他查明李诀所做的一切,让玖伯拿着李诀、余承前和舅舅的毛发和血液在三家机构分别做了亲子测试。
余哲宁一直站在旁边默不出声地听,此刻,他率先夺过来,等看到结果后愤怒地把纸张摔到李诀身上。
李诀面无表情,但他的手不停地颤抖,薄薄的一张纸都握不住。
少年李诀隐忍着,他留在余家,他努力地学习,他在余温钧身边工作,他假装尊敬余家的大少爷,但实际上,他认为一开始就被自己布局了。
他把余温钧看成复仇道路上的棋子,他是棋手,因为余温钧才是他儿子里最出色也最厉害的一个,更是两个弟弟们的守护者,掌握着家里财产大权。扳倒他,就等于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和能力,他绝对不比这些少爷公子们差!
他要先把这一枚最重要的棋子毁了,然后继续报复余承前。势必要让余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但,如果自己根本不是余承前的儿子。如果,支撑他多年的信念是个假相,他报仇的对象,一开始就错了。
李诀的太阳穴突突作响,他想哭又想笑,活着还为了什么,这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不!有一种可能,他眼前的亲子鉴定结果是余温钧伪造出来的,但李诀跟在余温钧身边工作多年,某种程度算是最了解余温钧性格的人。余温钧会为了形势而低头,也会面不改色地说一些很场面的话,但对于真正重要的事,他是不会造假的。
旁边的余哲宁眼底布满血丝,盯着李诀,几乎要把他盯穿。
玖伯说:“他可能还暗中得意过,自己的演技挺好。”
只有余温钧继续看着他。
他没有嘲讽或发怒,只是说:“李诀,你是个优秀的人才。但我不是因为这一点而欣赏你。这个世界上,不是解决困难面对困难才叫能力,面对诱惑不动摇是一种更罕见的能力。你具有这样的能力。而身为你表哥和前老板,你还有什么最后的话要跟我说?”
李诀的目光失去光泽,血,已经在他嘴唇上干涸成紫色。
“不管你信不信,这么多年,我虽然想报仇,但没有做过任何出卖你或转移资金的事,更没有和他人勾结想动摇你地位。刚开始我恨你。到后面,我……确实有点尊重你的,也没那么想报复余家,但——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否则我在世界上没有任何活着的意义!我想随便伤害你两个弟弟里的一个才策划车祸,我,并没有想要他们的命……余哲宁的脚受伤,你一说要查,我就知道真相一定会被你查出来,所以才想跑……”
余温钧微微不耐烦地打断李诀的长篇大论。
“每个人都有很多借口去做一件蠢事。但我告诉你我的唯一原则,我会保护自己的家人。”他森然说,“这些日子,我一直拖着没有处理你的事,刚开始是不确定你想要做什么。后来,我想一次性摸清你在我家和我公司里有没有同伙和你个人账务问题。而现在,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接下来把你交给哲宁,而我是真的对你很失望,李诀。”
最后这句话,让李诀颓然地倒在地面。余温钧却不再看他,转身就往外走。
第67章 暖湿气流
今天晚上,贺屿薇被余温钧提醒过不需要来五楼。
此刻,她坐在书桌前完成了三科会考试卷,而且都得了高分。
这段时间越发对学习开窍了。区区会考,轻松拿捏。
她已经取得身份证了,又该利用什么时间去申请护照呢?
是的,她虽然还和余温钧有那层关系,但也只是暂时的。
贺屿薇筹划着自己的未来,身份证是可以重新补办实体的,也就代表着,她再被扣下身份证也不需要慌张。而余凌峰告诉她,取得高中学历后就可以在网上查询得到。
晚上十一点,贺屿薇温习完功课后伸了个懒腰,缓慢地走到露台。
外面不知何时落了小雨。雨声敲打着树叶,户外泛起一股潮湿的味道。
她用力地闻着这股大自然传来的清新味道,感觉到淡淡的开心。
而站着站着,突然闻到一股香烟味道。
那是余温钧惯常携带的香烟。
不知道什么牌子,味道很淡,比起烘培过烟草的呛辣味更像是黑琥珀,麝香和皮革的味道,无声弥散,带着惬意心安的树脂味道,却又带着强烈雄性的味道。
她每次乏力的时候埋在他衬衫领子处深呼吸,总是会闻到。
贺屿薇稍微站直身体,她将半个身体探出露台外,尽力去向上一层天台的位置看。
夜色黑洞洞,什么都看不到。
她猜测,余温钧可能在天台抽烟。
贺屿薇缩回头,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卧室深处柜子里藏着的几盒没拆封的安全套。
余温钧目前为止没来踏足过她所住的四楼。
但这里是他家,他千万别冷不丁地下楼找自己啊!
为了安全起见,贺屿薇决定还是躲去一楼厨房拿个布丁吃吧。大厨最近给她做了杏仁豆腐布丁,有点像她小时候喜欢喝的小儿糖浆,贺屿薇罕见地挺喜欢吃的。
然而走到厨房门口,她就感觉那里有人。
*
余温钧居然一个人坐在岛台前。
此刻,他随手翻着一个笔记本,那是贺屿薇为了学咖啡所做的笔记,笔记上面潦草的写了几种豆子的烘培和研磨方式,以及如何做手冲的步骤。但到中途,她的学沫属性暴露,也就只潦草地随便涂几笔便丢弃了笔记。
虽然没有记录隐私,但被别人这么若无其事的公然翻看自己的笔记本,贺屿薇的脸噌得热了,就好像高中生被家长翻看日记一样。
她的东西可不是他的所属物!
贺屿薇硬着头皮冲上前,又很快顿时,她意识到,余温钧此刻的状态不对。
他的心思并不在看她笔记上面,脑子里正琢磨什么,只是无意识地翻点什么。
余温钧是一个独处时坐不住的人。
他思考或放松心情的方式都是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很少会安静地坐在原地思考什么。
但此刻,余温钧罕见地静坐着
偏偏他又穿着满团锦簇的花衬衫,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上透露一股强烈孤独感,既让人想更近的看清这人的表情,也让不明他真实性格的人觉得自己可以取悦到他。
“继续走上前”和“默默离场”的选项之间,贺屿薇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不过临走前,贺屿薇实在忍不住玩性大发。
她瞪圆双眼,远远地对着余温钧做了一个鬼脸。
不是耍宝或可爱的鬼脸,贺屿薇像一个含冤而死的女鬼一样交握着自己的脖子,鼓起腮帮子,伸出舌头,喉咙无声滚动,作出一副生理性呕吐的表情。
她就这么对着男人难得脆弱的背影yue 了十秒钟。
然后,贺屿薇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去,一回头,她脸色发白,扑通地直接坐在地面。
墨姨像真正的鬼魂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墨姨肯定从她下楼起就看到她的所有小动作。因为此刻,她正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里发出的响声同样惊动了余温钧。
他若无其事地把笔记本放回到原位,随后什么也没说
,就重新坐电梯回到五楼。
*
墨姨轰贺屿薇回四楼睡觉
路上的时候,墨姨责备地说:“不是让你别下楼吗?啊,如果你是佣人,早被开除了。”
……等一下。根本没人跟自己说,今晚不允许下楼啊!余温钧仅仅跟她说了一句,今夜不用来五楼而已。
贺屿薇回到房间后,心跳依旧砰砰作响。
刚才的场景很暧昧。
如果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走上前,余温钧大概不会责怪她的打扰,反而会放下笔记本,抱住她。
然后呢?
他绝对会吻她,再用一种他毫不脸红的,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直接压倒她。
然后,隐秘于暗处发生的一切也会被墨姨看到。
贺屿薇只感到毛骨悚然和魂飞魄散。
她……还要脸。
她绝对会因为“被看见”而羞耻而死。即使活下去,一辈子会生活在这种目光审判里。
贺屿薇一口气将所有的窗帘拉上,沉思地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房间里开着灯,露台外一些小蛾子趋光扑过来,但毫无所获地扑在玻璃窗上。
两人有了一层隐秘关系,她慢慢观察到,余温钧对她倒也不算太差。
比如,她很讨厌男人嘴里的酒气,余温钧却难免有各种应酬。他每次喝酒后只会摸摸她的头,不怎么碰她。
……算了,她身为玩具,就别多操心余温钧了。
身在高位的男人,对玩具总会很耐心,什么小缺点都能容忍。等他腻了后,也就能立刻换掉玩具。说什么“喜欢上我”,等余温钧遇到一个真正势均力敌的结婚对象,立刻就能变脸。
他可是连真正的未婚妻都能干脆分掉的男人。
贺屿薇的思绪很快从这等无聊小事收回,她将目光望向更远处的花园。
还是得踏踏实实的通过高中会考吧。
这可是她今后申请打工签证的重要一步呢。
第68章 视宁度
再没几天,余家上下的佣人们包括贺屿薇,也都知道了李诀的事。
“哲宁的车祸和这个人有关,”余温钧也简单地跟她交代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贺屿薇正在背对着他穿衣服,内衣带怎么调整都很松,她又慌又急,索性直接套上毛衣,再要去穿裤子
余温钧“啧”一声,把手伸进她后背空荡荡的衣服,他手指很长,掌心很大,可以把她的两团屁股一把握进手里。
贺屿薇如同踩着高压电门的猫似的,弓起腰往旁边挪,脱离他的触碰。
那个黑眼镜秘书居然是一个叛徒?
贺屿薇不可置信。除了为余哲宁感到愤怒和后怕,为李诀的蛰伏的心机感到心惊,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也很朴素:伤害了余温钧心爱的弟弟,李诀还能活吗?
搞不好,余家花园里的某一棵花树的树坑里正埋着一具新鲜尸体。
余温钧看她欲言又止,便说:“我把他交给哲宁处理。”
贺屿薇松口气。
她记得,凶悍黑眼镜曾经在自己面前流过一次眼泪。当时的具体场景是怎样,哦,她好像在说照顾爸爸的事情,他哭了。
“李诀的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她小心地问。
余温钧本来不打算跟女人讲更多详情,此刻,他便又耐心地把李诀身世稍微提了两嘴。
贺屿薇抱着膝盖发呆。
私生子这个词冒出来,倒是终于有一股豪门世家的味道了。
“我还以为,李诀害你弟弟出车祸,你会表现得更,嗯,更加愤怒一点。”
余温钧承认了:“我的心情确实不好。但事情既然发生,总不至于再生气。”他顿了一下,“何况我现在面前的人是你。我要是生气,也就等于向你撒火。”
真的,他说完,贺屿薇竟然莫名地有点感动。
她本质上是一个极其害怕争执的人。
童年的时候,爸爸每次喝醉回家,爷爷奶奶在开门前会把她提前锁在房间里,但贺屿薇每次听到外面声响都发抖,生怕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所以她喜欢和余哲宁一起待着。余哲宁不高兴了最多就是冷战,但绝对不会吵架和动手。
余温钧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做法。他心情不好也能调整自己,不太迁怒他人。
贺屿薇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此时此刻的余温钧半坐着,上身赤裸,肌肉精壮,一手搭在膝盖上,完全没有半夜三更独自坐在岛台沉思的寂寞感。
余温钧还在等她赶紧穿完衣服,看她一副说不出话的沉思样子,随口问:“喜欢上我了?”
贺屿薇默默地扭过头。
她就觉得,这人情绪稳定的功力实在厉害。
但——“喜欢”?
那没有。还差得很远。
余温钧也不要去考虑这些没用的东西,考虑一下放掉她的事吧。
#
两天后,余哲宁又回家,在花园里找到了余温钧。
兄长正和玖伯、园丁一起抽烟,讨论今年中秋要购买并栽种的名贵菊花品种。
余哲宁前段时间为了蹲李诀的行程作息,连续熬了半个月的夜,只觉得精疲力尽,脑子完全转不动了。而那天晚上,兄长把李诀的处置交给他,说要杀要剐随便他。
“这几年,我一直都让龙飞做企业最基础岗的项目,主要让他熟悉流程。专业不专业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了解公司的管理模式,以及让他自己发现一些未来愿意跟着他和能被他所用的人。你以后要做公职,但现在也要处理各种关系。就拿这件事锻炼一下自己吧。”
换了余龙飞,可能当晚在书房就先把李诀的两条腿打折了,不,现在是法治社会,这么做也过于血腥。但是,余龙飞绝无可能让这件事有善终。
温和脾性的余哲宁做不出来这些。
他想到,李诀曾经在自己脚受伤时来看他。那句苦涩的“我没有想伤你性命”应该也是真的。余哲宁没有恨李诀到杀了他泄恨的地步,又确实无法宽宏大量地说没关系,咽不下李诀害他出车祸的这口气。
“……把他交给舅舅?或者,送到公安局里去?”余哲宁不确定地说。
余温钧闻言扫了余哲宁一眼,那一眼看得人极为压迫。
玖伯打圆场:“企业还没发内部通知,所有事态还在控制中,哲宁少爷可以多想几天。不过,哲宁审问过李诀了,李诀那天晚上并不是打算逃出国,而是打算开车回延边。”
余温钧听到这个答案,不过“嗯”声……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脑海里突然滑过的,居然是贺屿薇骑车在海边公路上飞驰的背影。
他略微困惑地心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回老家呢?明明他们没有任何亲人,去的也是一个穷而偏僻的地方。
余温钧沉吟片刻:“李诀既然打算逃回延边。你就跟他一起回他老家,看看他逃走后想做什么吧。正好,你因为脚伤也好久没出远门,散散心去。我给你弄个专机。”
余哲宁苦笑:“你对李诀还挺心软的。”
余温钧说:“心软?我只是在配合着你的节奏。”
说完后,他就挥挥手,让弟弟先走了。
余哲宁在庭院的出口处碰到了准备散步的贺屿薇。
他俩见面,都是一怔。
余哲宁笑着夸她变漂亮了。
如果在以前,贺屿薇绝对为了余哲宁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而陷入害羞和惶恐。但现在,贺屿薇只是站住脚步,很紧张地笑了下 。
余哲宁寒暄一句,心事重重地走了。
贺屿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继续按照固定路线走进花园。
她轻车熟路地沿着小道,走到已经彻底开完最后一轮花的洒金碧桃前。
曾经折断的花枝已经愈合了,树枝上已经长出崭新的绿叶,有风吹过来,树叶飒飒作响。
贺屿薇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粗糙的树皮。
这个巨大花园里真的没有被余温钧埋过任何的尸体吗?她总觉得很可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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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诀,余家的老佣人们每个都被暗中查了一个遍。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墨姨总是拿着无线电
机器,每天顶着黑眼圈走来走去,
但低气压的事情没怎么影响到贺屿薇。
她平常要补习功课,而不忙学习的日子,就会战战兢兢地独自在内宅车道继续练习开车。
余凌峰这些天偷偷地借她一个iPad,里面有一个古早游戏,叫《植物大战僵尸》。
贺屿薇无意间点开,立刻玩物丧志地了几天,倒是把申请护照的事耽搁下来。
唉,主要是她没想好找什么理由才能再次外出。
但机会很快来了,贺屿薇读的学校组织春季游学。
春游,是每个学校都会办的常规活动。
贺屿薇以为,他们是去什么植物园、动物园和天安门这种名胜古迹,但班主任说目的地是杭州,全年级的同学会包三节高铁的列车前去,在当地住宿几日,顺便参观浙江大学的几个实验室和几个科技企业的总部。
余凌峰嫌弃地说:“唉,公立学校组织的活动就是垃。我高一春游去的是夏威夷。”
拿着班长发下来的费用表,贺屿薇整个人陷入沉思当中。
*
当天晚上,贺屿薇把春游的事情说了,他们刚吃完饭,余龙飞正抓着他哥聊天。
“哥,你生日快要到了?我想想怎么庆祝,这周末,咱俩去御道口和锡林郭勒盟玩玩,虽然还没到六月,草原没绿,但现在是吃兔子的时候,尤其是刚出生不久的兔子,肉嫩。我前段时间和一个朋友在内蒙买了块地,说是里面挖出个野温泉来,邀请哥你去视察。”
余温钧显然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但过了会,他却改变主意。
“也好,我正好有事和龙飞你说,陪你玩两天吧——你一起跟来。”
最后这个“你”,指的是贺屿薇。
余龙飞很不快地瞪了贺屿薇一眼,贺屿薇则默默地垂下眼帘。
余温钧发话让她去草原,那隐藏的意思就是不允许她和班级同学去杭州春游了。
不过,她原本就没报太大希望就是。
等两人独处,余温钧又吩咐她在周六下午抽个时间买一套泳装,去内蒙泡温泉的时候穿。
贺屿薇敷衍地点点头,把他的头扳过来,驾轻就熟地给了一个他满意放行的晚安吻。带着他的气息独自走到五楼,她才终于微微地高兴起来。
买东西,等于逛商场。
逛商场就等于又能见到小钰了。
虽然无法轻易逃跑,但她俩可以一起坐在奶茶店里,边喝奶茶边看一下午街上的路人走路。
第69章 中旬
好不容易到了周六,司机把贺屿薇送去蓝色港湾附近的一条云集各种餐馆和超市的街道。
街道边就挨着亮马河,非常干净的一条河道,好多皮划艇和游泳的,还有人在草坪上席地而坐,遛狗钓鱼的,有个老人正底气中足地吹着竹笛。
贺屿薇下车后看到人多就想往角落躲,却被这些景象吸引了眼球。
她东张西望地找小钰,随后忍不住睁大眼睛。
她心想,不会吧。
不远处的餐馆户外遮阳伞下面就坐着花衬衫,如此眼熟。他正打一通电话,简单对她作了个“过来”的有力手势。
贺屿薇最近都是在五楼单独面对余温钧,不知道为什么,他给她的感觉,就应该只在黄昏和夜晚交替出现。
此刻是白天。
余温钧就坐在喧嚣的人群之外,目光对视,她的内心油然升起一种极其不真实,几乎接近幻觉般的奇异感觉。
……这种幻觉般的感觉,应该就叫“被动加班”。
余温钧曾经去哪儿,也特别爱带着李诀,相当于李诀上班下班都跟着领导。
是她,她也得跑。
但贺屿薇依旧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她一落座,旁边服务员立刻端来一杯乳白色的饮料。
餐显然被提前点好了,很快端来两盘一模一样的食物,温泉蛋、三文鱼、培根、菌菇、藜麦、鹰嘴豆、羽衣甘蓝,烤菠萝,还有烫得很娇嫩而叫不出名字的绿色蔬菜。旁边是南瓜酱。
肉眼可见的健康食物,但属于城市白领阶级的精致简餐,也并没有纯法餐那种高不可及的优雅氛围感。
贺屿薇还以为,余温钧是那种非高端料理就绝口不碰的男人。
不,他很可能就是这种人。所以,他今天是来带她吃这种平价餐厅吗?
余温钧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淡花衬衫,他还在打电话,似乎正在叱责一个财务负责人,口气很冷很淡却在句尾有种隐约的霸气,是没有感情的低声炮。
说起来,余温钧的身上从来有一种很微妙的反派大佬感。
不光是气质,他的举手投足有一种令人敬而远之又张弛有度的超强气场,让人觉得,只有同样野心勃勃的浓颜超级大美女才配站在他身边。
每次上完床后,除非贺屿薇主动开口,两人也总是相顾无言。
贺屿薇真的想问余温钧,他究竟看上自己什么了?
他就不讨厌自己这种沉闷枯燥的身体和性格吗?
不过,余温钧八成也只会告诉她,人生大部分时间是单调重复的。她就是他目前重复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一个小消遣。
她的目光从餐盘转移到对方脸上,而余温钧的公事显然已经谈到尾声。
他没有再进行提问,面无表情地听对方结结巴巴的承诺。
面前的水杯空了。
贺屿薇便随手替他续上柠檬水,这时候,手被握住了。他的目光依旧垂着,没有看她。
旁边的餐桌落座新的客人,传来拉椅子的声音。
余温钧皱着眉头,时不时地简单逼问两句,但长长的手指却很柔和地搭在她手背上。她能感受到他稳定的温度。
贺屿薇被他牵着,很想抽开又不敢。等余温钧的电话挂了,她的目光为难地看着两人中间,他和她十指交握着的姿态。
“那个……”
余温钧松开她:“菜单上还有什么想要的,自己点。我们吃点东西后再去买泳衣。””
他以为,她会木讷且小心翼翼地说“足够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但贺屿薇仔细思考会,回答他:“那么,我给你点一杯饮料吧?”
她给余温钧点了一杯无酒精的莫吉托鸡尾酒。
其实就是瞎点的,随便挑了薄荷口味的。
余温钧眯着眼睛看着她,贺屿薇拿起菜单的时候会习惯性把菜单竖起来,挡住半张脸。
他也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只是看户外风景不错就随意坐下,而此次此刻,他的心情很不赖。
余温钧拿起叉子,贺屿薇也跟着一起吃饭。
他留心着她第一口叉的食物。
……不是鸡蛋,而是薯角。
果然是小孩,喜欢先从油炸食品吃。余温钧收回视线,举起她主动为他点的鸡尾酒。
北方餐厅有一大特色,食物烹饪得不错,但酒一般。最普通的莫吉托都调得无比难喝,酒液和糖浆也没摇匀。
余温钧抿了口后,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
“不好喝?”贺屿薇不安地问,也不知道从他脸上读出什么。
他简单地说:“可以。”
至少,代表他不讨厌。贺屿薇又含蓄地说:“那个,你今天工作不忙吗?”
为什么是他来,而不是小钰。
“我很忙。但是给你挑东西的时间还是有的。我也想看你穿比基尼。”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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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余温钧果然带她来到一家曼谷的时装品牌,是专门卖比基尼和泳衣等沙滩设备等。
“泡温泉的泳衣只穿一次,买普通款的就够了。选五件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余温钧拿着一件紫色条纹的比基尼丢给她,而贺屿薇手忙脚乱接住而不小心翻出的价格签来看,这件三点式的
上装就要760元。
“挑两件性感的,一件容易脱的。”
销售小姐已经闻到金主降临的味道,快步走过来,听到他这话后,立刻看着贺屿薇。
贺屿薇为了掩饰通红的脸,不得不专注地打量这家店面,从里面尽力挑出布料最多的泳衣。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来泳装店。
看到比基尼,贺屿薇以为自己会感到羞耻和不好意思,保守的她怎么可能穿这种类似内衣的东西在大庭广之下出现呢?
但真的来到商店里,贺屿薇却又有一种隐约的好奇和兴奋。
女生,好像都天然地不讨厌比基尼。
它靠少少的布料勾勒出漂亮健康的身体。而比基尼的广告也总是会营造出一种时髦、休闲、明媚的度假气氛,让人感觉穿上比基尼,就能奔跑在沙滩上,沐浴在阳光、沙滩和阳光里。
她最终选了一款比基尼和一件更为保守的裙式泳衣。
除此之外,余温钧给她挑了两件罩衫,花花绿绿的,倒是很符合他平时的风格。
等买单的时候,他再顺手替她买了一双拖鞋和一个水杯。
*
从店里出来,余温钧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却听到购物过程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女孩说:“那个,能和我去旁边的……店看看吗?”
她的声音细如丝。
来的路上,贺屿薇眼尖地看到有一家时尚内衣专卖店。
玻璃橱窗后有明码标价的标签,一件蕾丝内衣88元,蝴蝶结的袜子25元一双,两件88折。
余温钧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家店,略微玩味地问:“你要我陪你去挑内衣?”
“绝对不可能!!”
贺屿薇斩钉截铁地否认。
余温钧不由一怔,听到她继续细声细气地说:“我们可不可以分头走进去?你先进去后,进去后千万要离我远点。”
贺屿薇最近的内衣越穿越垮。她想进那家店买一个内衣肩带。而从袜子的价格推测,内衣肩带不会很贵吧。
问题是那家少女内衣店的灯光特别亮,内裤和袜子在柜台摆得整整齐齐,店里有一种浓厚的香气,卖场还放着强劲的时尚流行音乐。午后是销售淡点没有顾客,只有五、六个导购小姐在说说笑笑地整理衣架。
贺屿薇就有点怕。
她每次去超市,只要牛奶冷柜的店员殷勤地跟着自己进行推销,购物过程就会变得很不自在且局促。
“我暂时没决定好要不要买东西,想先进去看看。但如果不买东西根本不好意思进去。所以,才拉上你。他们看到你,肯定觉得你超有钱,也就完全不会管我的存在。我就能自己随便看看了。”
简单来说,她需要拉一个靶子。
过了一分钟,余温钧才凉凉地开口。
“……真滑稽。”他说,“我可没兴趣去什么专门卖少女内衣的地方。”
什么?贺屿薇情不自禁地盯着他。
这人刚刚亲自带她去挑泳装的!比基尼和内衣,没什么本质区别吧。
余温钧对她的脑回路同样感到很费解:“比基尼,那属于外穿的东西,它属于运动服饰品类里的一种。内衣……”
余温钧说着话,也盯着贺屿薇。
她今天穿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最素运动卫衣,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灰色卫衣帽子的抽绳紧紧地在下巴处系着。
也就刚刚吃饭时,贺屿薇那张清秀小脸才全然地露出来,此刻,她又跟阿拉伯妇女似的全部盖着。别的不说,这一身严密遮挡面部的打扮,再鬼鬼祟祟的姿态溜进店里,绝对会被当小贼而被格外关注吧。
余温钧只觉得一种久违的头痛:“喜欢就直接拿,我们什么都能买得起。逛个商店有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走进去的?”
“我就是因为不好意思走进去才要你帮忙!”贺屿薇急着说。
两人站在商场处,声量都很低,但给人感觉就跟情侣吵架似的。
其他店员好像也在朝着他们的位置张望,路过的顾客是怎么看待她和余温钧的关系,贺屿薇觉得口干舌燥。
但,她难得固执地站在原地。
贺屿薇一点儿都不想去草原,也一点儿都不想穿比基尼。
她在世界上有无穷多个不想做也不情愿做的事情,但余温钧每次开口对她提出要求,自己都得乖乖听从。
贺屿薇是觉得,她现在有资格对他提出一点点的要求。
何况,逛内衣店这种小事,对习惯前拥后簇的余温钧也没什么难的吧!她无非就是想让他帮自己吸引一下店员注意力而已!
她脑子一乱,便说:“你平时肯定也替其他人挑过内衣吧?”
余温钧的目光正逡巡着旁边的店铺。
不像余龙飞和余哲宁,他平时很少逛这种年轻时尚品类的店铺。包括这家蓝港也是第一次踏足,早知道她要挑内衣,就应该去有高奢品牌的头部商场。
而听到她这话,余温钧目光迅速调转回来,触碰到她。
他的眼睛深邃。深黑色的,深不可测的,她心里七上八下。
余温钧简短说:“猜错了。我确实是第一次陪女人挑比基尼和内衣。今天给你挑的所有比基尼,我都会亲手给你脱下。”
贺屿薇的胃里翻江倒海,但他打断了她:“带路吧。”
*
在那家时髦的少女内衣店,余温钧果然一进去就散发着无形黑卡的气场,立刻被团团围住。
趁着他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贺屿薇贴着墙根走进来。
但那些销售小姐似乎猜出他们的关系,当她路过那些小熊、小企鹅和小兔子装饰袜子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就悄悄问他是陪着女朋友一起来逛的。
女士文胸不像其他商品,除了数字还有字母,还需要试码。
余温钧陷入某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窘境,他被前后货架的各种颜色各种型号的女性文胸包围着。而旁边是三个年轻漂亮且正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给他介绍商品的女销售。
即使是他,也无法直接拿起一件为贺屿薇买单——那女孩是真的很懂怎么折腾人!
贺屿薇独自在店里逛了一圈,发现售卖的文胸肩带都是蕾丝形状,便什么都没买,只是快速地在卖场绕了一圈,再心满意足地走出来。
余温钧比她晚半分钟走出店铺。
他两手空空。
而在他身后,有一个漂亮的导购小姐小跑着追出来,随后把一个包装袋塞给贺屿薇。
“你男朋友给你买的。”导购小姐笑着说。
贺屿薇惊讶极了,一扭头,只看到余温钧的背影越走越远,只能先硬着头皮接下来。
她赶紧追上余温钧:“你买了什么?我、我平时根本没机会穿黑丝袜。退了吧。”
他冷冷说:“不是穿的。以后出门就把它蒙在脸上,替代口罩。”
贺屿薇哑口无言。
袋子里面不光有性感的均码黑丝袜,还有两整套橱窗摆的动物园系列毛绒袜,正是吸引住贺屿薇目光的可爱风格袜子。
她再次追上他,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余温钧便放慢脚步,说:“再在这里逛逛吧。”
贺屿薇倒不会天真地以为余温钧要在这里买男装,她以为,他要在商场散散步什么的。
但稀里糊涂的,余温钧把她拽到了一家专门卖各种化妆品的店里。
他把她往柜姐身上一推:“给她挑口红,清淡点的,平时在学校也能用。那种不要粘在杯子上的材质,不要买太多。就挑十根。”
丝芙兰的柜姐们就像水中的蚂蝗,紧紧匝匝地四面八方游过来,贺屿薇来不及躲避,头上戴着的帽子和口罩便被剥下。
她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浓郁的脂粉香气,头立刻就晕了。
导购小姐体贴地用植绒棒在她的手背涂抹了三排红的粉的裸的橘的口红颜色,除此之外,她们告诉她,口红分为膏状口红、唇釉、唇泥,变色口红等等。
就像买比基尼一样,只要是选中的都可以归她。不需要考虑价钱,只是觉得“还可以”就能直接买下。
而很快,擦得精亮的小购物篮里就堆了六、七根口红。
贺屿薇不知所措,目光奋力地看向旁边的余温钧,他便走过来,抬起她的脸,亲自帮她试了一个口红颜色。
众目睽睽之下,贺屿薇浑身发抖,紧紧捉住他
的袖子。
*
重新跟着余温钧上车,贺屿薇整个人都奄奄一息。
与此同时,她又变得芳香扑鼻,发丝被抹了精油,脸上被试用了精华和面霜,嘴巴也柔柔嫩嫩能掐出水似的。
他们脚下是几个购物袋。
这一次的消费金额达标,她被拉去办了一张金卡,又领了足足半袋子的香水、睫毛膏、头皮磨砂膏、粉底试用装和面部精华的小样和赠品。
余温钧之后说要再去三里屯的始祖鸟,挑一件在草原上也能穿的冲锋衣。
但没有回应。
她筋疲力尽地靠在旁边的车窗,居然直接睡着了。
余温钧侧头看着她的睡颜。
截止到目前,这家伙对他没有激烈反抗,也对他的一切示好没有太大感触。她以某种诡异的能力,在他面前恢复了惊人的自洽(或者说自闭)。
但,余温钧也并不讨厌这点。
考虑到贺屿薇目前得通过会考,身为学生的关注力应该更多放在学业上,余温钧一直抑住想打扮她或直接用钱砸她的想法。
明明是个小有姿色的女人啊。
余温钧微微勾起手,用指尖卷着她有点干燥但极其有存在感的刘海儿,她的头发素素的,却有一种柔韧度,摸上去很解压,而绕着绕着,他总感觉□□有点兴奋起来的趋势。
真是莫名其妙,她什么都没做啊。
余温钧思考片刻,随后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把她唇上的口红擦了。
嫣红的,细嫩的,玫瑰花瓣似的……时间好像长的没有尽头。她的嘴唇被擦拭得有一种将破未破的饱胀感,两片滞涩的软肉。
他喉头滚动,平和地说:“继续睡。然后我待会告诉你,我会插点什么进去。”
果不其然,那一双紧闭的澄净眼睛迅速睁开。
她第一反应是警惕去看前方,前方司机的挡板还关着,与此同时,拼命地想推开他的手。
余温钧稍微一用力,她便无力挣扎。
贺屿薇无法再装睡逃避他,低声地求饶:“……逛街太太太累了。我什么都不想买,想回去复习功课了。”
第70章 紫外线
春季游学的名单很快报上去,班级里除了贺屿薇和几个参加竞赛的同学,都会去杭州。
下课后,余凌峰很遗憾地跑到她课桌前。
贺屿薇也顺便把iPad还给他,她已经抄写完电子课件的内容。不能再乱玩游戏了,自己得正经点。
“真的不去杭州吗?”余凌峰眯起眼睛,“难道是余家人里谁不让你去?”
这个男高中生实在很难打发,他连珠炮似的,贺屿薇索性就说她要去草原玩,时间冲突了。
“……什么,你要跟余龙飞单独去内蒙?胆子真大。”
龙飞少爷是一个如此恶名昭彰的人物,余凌峰提起都得摇头。
“他哥也会跟着去。”
贺屿薇现在颇为做贼心虚,日常交谈里基本不怎么说余温钧的名字,偶尔说起他,也总是用疏远的语气。
余凌峰便说:“哦,钧哥在,那就没问题了。但你也肯定没得玩了。”
贺屿薇直接忽略这句话。
她在网上查到,居民首次申请护照必须要去现场办理。而申请护照和申请身份证流程基本一样,下证后可以邮寄。
她还是决定寄到高中,却也留了一个心眼,便问能不能留余凌峰的姓名,让他代替接受。
余凌峰做了个ok的手势,他说:“咱俩交换个联系方式啊。你肯定能记住我手机号,这不巧了,你的学号再加上13800,就是我的手机号。”
##
去内蒙的前一天,余温钧没让她上楼,贺屿薇复习完后收拾行李。
所谓的行李也只有新买的比基尼、拖鞋和换洗的内衣。
她本来想带上课本,但想到自己也确实不是能见缝插针学习的料,就又放下。
余温钧没有吩咐她带身份证,贺屿薇就还以为他们是开车去。
但司机把她送到一家高尔夫球场的停机坪。
蔚蓝色的天空下,仿佛只应该出现在电影里但此刻带着明亮的银白色弧光的空客ach145直升机,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
余温钧曾经跟他两个弟弟强调过,三兄弟一起出行,尽量不要坐同一个交通工具(贺屿薇心想,估计是怕团灭)。此刻,只有余温钧、玖伯和他的属下。
他上下看了看她背着的小书包,也没吱声。
乘坐私人飞机到内蒙的草场要花费一个半小时。
这是贺屿薇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
经过密云水库,穿云的时候,机身有点颠簸,贺屿薇戴着降噪耳机,掩饰着恐惧和激动,静静地盯着飞机窗外。
飞过山丘,当浅绿色越来越多的时候,到了终点。
余龙飞已经提前等在那里。
这次是余龙飞安排的行程,他说投资的三公里外的草原度假酒店项目还在开发当中,总不能去住毛坯房?再远就到屯里,体验不到草原风情。
“我们今晚就住蒙古包里。”
余龙飞就把他哥拉到用木栅栏拦着的蒙古包聚集地。
他们先进了最大的蒙古包。
内里是游牧民族典型的装潢。墙角两个马灯,墙上挂着一台小米电视,里面的用品倒是很全,有卫生间,24小时热水、拖鞋、洗漱用品和压缩毛巾等等。
余龙飞振振有词地说,这是附近条件最好的住宿。
余温钧背对着她,他没说话,所以看不到表情。但贺屿薇可是眼尖地看到玖伯和余温钧身后的副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她心想,也没那么差吧,明明是很优越的住宿条件了。
然后,她被余龙飞带到另一个蒙古包。
低矮的房梁,昏暗的照明,里面有两张单人床,虽然有豆腐块般的厚被子,但清洁度极其可疑。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潮湿的尿骚味,而且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早上洗漱得去不远处的公共厕所。
“你这身份也只配住在这里——最好的蒙古包肯定得让我哥住。我住其次的。其他几个大男人住在另外的双人间。至于你,在这里凑合两个晚上吧。”
一扭头,贺屿薇已经放下行李。
余龙飞看到她这么毫无怨言地接受现状,也是一怔。
草原上的温度很低,风也很大。
春天仿佛还没吹到西北,草也是干枯而尖锐,隔着裤子摩擦着她脚踝。
贺屿薇向来怕冷,桌上有一壶热气腾腾的奶茶,她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入口,又咸又怪。
但最起码是热的。
贺屿薇就硬生生地咽下去,余龙飞跟看乞丐似的看着她:“这杯子干不干净啊,拿起来直接就喝。你是女人还是野人啊,真不讲究。唉,床上有电热毯,我到时候让人搬来个电暖气。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贺屿薇想了想:“这里的景色好漂亮。”
余龙飞得意地一挥手:“我打算今年在河道旁边投资一个度假酒店,刚拉了一笔投资——”顿了顿,又威胁她,“别多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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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中午吃饭,余龙飞憋不住,主动将投资计划告诉余温钧。
“自治区前两年出台了政策,草原上的风电光伏项目限期退出。这块地原本是个内蒙矿主的,这个厮,原本能老老实实做个富裕矿主,但他没闲住,炒比特币破产了,去东南亚躲债。我那会正好有笔闲钱,就接手这块地,想来想去,觉得可以建酒店。但酒店是一个持续投资,毕竟在草原,周边的信号站、配套设备和公路都得跟上。本来还头痛,觉得应该搞个高速与省道交接的地点,巧了么,居然给我挖出温泉!”
余龙飞兴高采烈说这些话,他们在吃草原特有的菜肴。
贺屿薇免不了也帮着服务员端奶茶倒酒,忙活了一圈,此刻坐在玖伯边上。
玖伯给了她一个特别大的肉串,她连忙感谢
,余龙飞的说话就跟耳旁风似的,直接飘过去。
嚼肉的时候,又听余龙飞说他想在草原和山坡的交界处建酒店。
余温钧对余龙飞投资酒店的事,自始至终没表示支持也没反对,此刻悠悠开口:“草原的沟壑自古至今都是内蒙人墓穴的埋葬处。稍微懂行的建筑师会告诉你避开。”
余龙飞又听到哥哥继续冷冷说:“而且,草原上施工可是经常闹鬼。你要做好准备。”
“哈哈哈哥,你又说这种话——真的假的啊?”
余温钧没什么表情地说:“怕了?”
贺屿薇倒是在一旁被逗乐了,但当着余龙飞的面又不敢明显地笑,立刻低头。
她随后,发现余温钧盘子里有几块没有任何佐料的手把肉。
没有佐料的肉,吃在嘴里不就没有味道?
他们中午吃的是奶皮,羊肚肉,稀果干,焙子。其中一道菜叫手把肉,就是水煮羊排。
内蒙的羊吃起来酥烂嫩香,不用咀嚼就能咽进喉咙,更没有膻味,沾上辣椒粉和韭菜吃起来特别香。
贺屿薇借着再倒水的时候,把调料盘往他手边挪了挪,余温钧依旧没动筷子
余龙飞转头让服务员端新的酒,玖伯和副总正在低头看余龙飞递来设计方案册,贺屿薇就把手拿肉的佐料洒在余温钧盘子里的肉上。
余温钧看着她的举动,他终于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点肉。
*
下午的时候,众人去了草原的景点。
几个男人走在前面,贺屿薇则独自走在最后,越走越慢,直到前方没人了。
四周没有任何工业化的杂音,只有风声,带着一种颠倒且广袤的孤寂之美。她又从中体会一种格外熟悉的、说不出来的安定感。
啊,真希望自己被扔在大草原里生活啊。
但没过一会就有人掉头来喊她,是跟在余温钧身边的司机。
前面一行人已经走到观景台。
她和司机走回来,余温钧正和身边几个中年男人闲聊着什么,原来他们正在欣赏一条很细的草原河。
说是河,但其实是瘦瘦的水流,似乎会被大陆和草原所彻底吞噬。
贺屿薇就在旁边,捡干枯的小树枝玩。
她蹲下的时候,余龙飞举着相机,摇摇晃晃地朝着她走来,贺屿薇立刻提高警惕地退后。
余龙飞目光一沉。他可是难得好心问她想不想拍照。这个死丫头那么防着他,怎么回事?
他冷笑着,刚要找茬,贺屿薇看到他表情就怕,便越过几个人,冷不丁地问人群中央的余温钧:“余先生,这条河最后会流向哪里?”
余温钧身边的几个男人都没想到,有人敢突如其来的插话。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一个随行而来的小保姆。
“渤海。”余温钧答了,“它是一条入海河。水流少,但入海前不会消失的。”
回答问题的时候,余温钧目光一转就看到余龙飞。
他伸手,拿过弟弟手里的单反相机:“薇薇站过去,我为你拍张照。”
贺屿薇的表情立刻僵硬了。
她从小就特别不喜欢拍照,面对镜头肢体僵硬,扭捏,表情不自然,总觉得在别人镜头里的自己很丑,像一个假假的怪物。
身边七八个男人,包括余龙飞都在默默看着他们拍照,这让她格外紧张。
余温钧举着单反相机,黑黢黢的镜头对准她,他甚至没有喊“321”,只是很随意地捏了几张,居然就完事了。
贺屿薇反而有些不满。
她连忙跑过去,看看被拍成什么丑态。
余温钧却举高相机不准她看,他说:“龙飞站过去。”
他一一点名,给同行所有人都拍了单人照。
余温钧平常似乎很少有给人亲自拍照的兴致,因此,每个人都不想扫余温钧的兴,都站在指定地点,紧张地配合着镜头,露出一副僵硬却不失礼节的笑容。
贺屿薇再次被众人挤到边缘处。
她发了会呆,转而看向西边。天色已经慢慢变暗,很远处的云镀了一层黄金的边。映照着脚下的河流。眼前的景色温柔明晰,草原是蒙着面纱跳舞的异域嬷嬷,让人伢然却又移不开眼睛。
她这么想的时候,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
余温钧拿着单反走过来,他看她一眼,顺手把相机递给她。
相机里很多张余温钧为他人拍得单人照,但其中,贺屿薇并没有找到自己。
咦?余温钧刚刚不是给她拍过了?难道说,他刚才随便捏的几张姿势是骗她的。
贺屿薇疑惑地抬头,余温钧的目光远眺着草原,真的是一个令人猜不透心思的男人。
其他人都在等待看夕阳,纷纷掏出手机对准远方,而不再关注着这里。
贺屿薇想了想,举起镜头对准余温钧的侧脸,笨拙地按下拍摄键,咔嚓。
她低头,准备看着自己首次拍摄的成品。
余温钧闻声,他皱眉夺回相机,删了照片。
怎么这样!贺屿薇心有不甘地看着他。
这人就是双重标准。给别人拍照就可以,自己就不喜欢被别人拍吗?
但余温钧调了下焦距,调转单反镜头,举高手臂,将镜头对准两人。
“拍合照。”他言简意赅。
贺屿薇一下子就愣住。
“你来数321。”
耳边呼呼的风声,余温钧平常熟悉的味道在草原上几乎闻不出来,只有靠近的温度。
她盯着镜头而吸了口凉气,内心又有种做梦般的感觉,还有一些莫名的涟漪翻上来,她必须马上压制,否则心跳会加速起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