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沈樱晕……
沈樱晕了足足两日。
醒来时, 是个中午,屋内帘子拉着,昏暗漆黑。
谢渡在她床边坐着, 困极了,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沈樱想转头,却发现整个肩膀、手臂都被绑了起来。
她一动, 谢渡就醒了,揉了揉额角:“阿樱。”
沈樱张了张嘴,嗓音沙哑:“我怎么了?”
谢渡起身, 拉开一角帘子, 将日光透进来一丝, 倒杯水递到他唇边,喂她喝了,才轻声道:“你受了很重的伤。”
他没有去看沈樱的眼睛, 低头掖了掖她的被子:“手臂和肩膀的骨头都裂了, 大夫说要养上半年。”
沈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躲避:“谢渡, 你怎么不看我?”
谢渡抬眸, 看向她, 故作轻松道:“没有啊。”
沈樱盯着他的眼睛, 叹了口气, 许久才道:“这是我的选择, 你不要自责。”
谢渡沉默不语,目光只落在她手臂上。
那两只手垂落在榻上, 伤的严重。
大夫说, 如果养不好,会落下病根。
若是……
他再快一些,她就不会受这样的伤。
沈樱的手没法动弹, 慢慢道:“谢渡,我原本就可以不受伤的。”
“他们都在阻止我亲自上战场,碰见乌木沙的时候,我也可以在大家的掩护下逃走,但我没有逃,我挑衅了乌木沙,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渡闭上眼:“我明白。”
她可以逃走,没有人会责怪她。可是她骑马站在人群中,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足以让所有的人,迸发出更大的力量。
她可以从乌木沙马前逃开,可是她选择正面对峙,撑住的是大齐将士的脊梁。
今日这场战争里的所有人,只要想起沈樱以孤弱之身独挡乌木沙,便再也不会生出逃避、投降的想法。
更何况,她伤了乌木沙。
若非旁人配合不及时,那日乌木沙定会命丧在此。
谢渡什么都明白。
如果他在这里,也一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一定也不会阻拦她。
可是,可是。
当他瞧见她浑身浴血倒下时,还是会想,如果他早来一日……
不,哪怕早一时一刻。
沈樱道:“你既明白,为何不敢看我?为何自责愧疚?”
谢渡轻轻叹息道:“阿樱,人心没有那么理智。”
他问了句:“若今日我在这里,我和乌木沙对阵,丢了性命,你会这样理智吗?”
于是,沈樱也沉默了。
人心是真的不可控。
就好像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想的不是多年的执念,不是父亲母亲,不是那些曾经很在意的东西。
而是在想,或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忽然记起,在晕倒之前,其实有话想对他说。
沈樱唤他的名字:“谢渡。”
谢渡应声:“我在。”
沈樱道:“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
谢渡抬眸,与她对视。
沈樱的神色很认真:“谢渡,我喜欢你,比喜欢我自己,还要多一些。”
谢渡蓦然一怔。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天,他对她说,或许你爱我,比爱你自己更深。
那时,她的不以为意,他看在眼中。
可今日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
谢渡坐在她床边,忽觉一束光,从黑暗中披荆斩棘,落在他心上。
他真的很幸运。
这一生,得偿所愿。
他握住沈樱的手,神色也格外认真,回答:“我早已是如此。”
沈樱弯唇:“我知道。”
谢渡心底的情绪,突然就被安抚。
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让他开心。
沈樱在床上又躺了三日,才得了大夫准允,从床上下来,能够活动一二。
门外,数十人等着见她。
沈樱第一个见的人,是陈盛。
刚一见面,陈盛就跪下向她请罪:“下官无能,致使乌木沙逃脱,请您降罪。”
沈樱站着,手和头都不能动,只能动嘴:“你先起来。”
陈盛摇头:“下官有罪。”
沈樱便道:“你有罪无罪,与我何干?陈将军,我不是你的上司。”
陈盛微微一愣,看向她:“可是……”
沈樱道:“我只是谢大人的军师,就算请罪,你也该去找谢大人。”
陈盛摇头:“可不管是我,还是我手下的将士们,只认您为主,若是没有您,我们早已经全军覆没了。”
“您以命相搏,重伤乌木沙,我却妇人之仁放炮了他,辜负了您的心血,请您请罪。”
沈樱叹了口气,看向谢渡:“你把他扶起来。”
谢渡上前,抓着陈盛的胳膊,淡声道:“陈将军是为了救她,何罪之有。”
陈盛这才起来,看向沈樱:“您当真不怪我?”
沈樱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就算你不救我,也未必一定能杀了乌木沙。他逃了,是他命不该绝,与你无关。”
陈盛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神色之间,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沈樱若有所思,没说什么,等陈盛走后,才问谢渡:“你从哪里找的援军?”
那些人,显然不是蓟县的乌合之众。
而且一去十日,恐怕不简单。
谢渡答道:“从京城。我先去了蓟县,江至和见了我,可是他说,蓟县的百姓对上羌国的部队,都是白白送命,他绝不会借兵给我。我没有办法,连夜回了京城,见了父亲,把谢家豢养的私兵全都带了出来,星夜兼程,才赶了回来。”
江至和说的字字属实。
他不肯借兵,谢渡也做不出逼人去死的事。
谢渡只能从别处想办法。
最近的,只有谢家自己的骑兵。
忠诚,迅速。
沈樱愣了片刻:“谢家的私兵?”
如斯精锐,比起羌国的大军也不差什么,竟是谢家的私兵?
她原以为自己够有见识了,现在发现还是短浅了一些。
随即,她就明白了陈盛刚才的未尽之言。
他让对方找谢颂请罪。
可是,谢家豢养的上万骑兵面世,不管是谢颂还是谢渡,都不可能再回归朝廷。
“谢大人”三个字,已化作云烟。
毕竟,私下养这么多兵马,其意昭然。
宋家的朝廷,绝不会容得下这样的世家。
而谢渡光明正大将兵马拉出来打仗,业已宣告,与朝廷彻底决裂,此举与谋反无异。
谢渡道:“另外,你没醒来的时候,陈盛就来找过我,愿意带领北伐军加入谢家军,只提了一个要求。”
沈樱问:“什么?”
谢渡道:“他说,必须由你来做军队的首领,才能让所有人敬服。”
沈樱愣住,下意识看向谢渡。
谢渡笑了一下,问她:“所以,阿樱愿意接手我的兵马吗?”
沈樱屏息:“可那是谢家多年经营的结果,交给我,你的家人没有异议吗?”
谢渡道:“你是我的妻子,谢家的一切,理应属于你。”
沈樱心底震动:“我……”
谢渡道:“战场才是你该在的地方,阿樱,只要你愿意,别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沈樱用力点头:“我愿意。”
谢渡轻笑:“好。”
他对一旁的侍从道:“请叔父和几位统领前来。”
等人的时候,沈樱倏然问道:“母亲和姣珞还在洛阳,若是……她们怎么办?”
谢渡道:“我从京城出发那日,父亲已经派人往洛阳送信,让她们二人暂回陈郡。朝廷的奏报到万寿宫时,她们两个已经抵达陈郡,在陈郡,没有人动得了她们。”
沈樱放下心。
等谢颂等人聚齐,谢渡道:“今日,有件小事要与大家商议。”
他先看向谢颂:“叔父,我们大约回不去洛阳和京城了,是我连累了您。”
谢颂道:“你是为了黎民百姓,无奈之举,叔父若是为此怪罪你,就白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
“多谢叔父。”他这才看向其他人,“前几日,北伐军副将陈盛来找我,愿意带领北伐军,加入我谢家军。”
几位统领都道:“这是好事,原以为朝廷的军队都是废物,没想到这北伐军还有几分本事,能加入我谢家军,便是如虎添翼。”
谢渡继续说:“我与诸位的看法一样。此外,陈将军提了个要求,我也觉得很好,他说要沈樱来担任军队首领,才能服众,我方才考虑过,已决定将谢家军全权交由沈樱负责,诸位统领想必没有异议。”
不待旁人说话,他将准备好的理由,一箩筐倒了出来:“沈樱是我的妻子,谢家宗妇,谢家的一切家业,理应由她负责。她又是沈既宣将军的女儿,熟读兵法,聪慧敏锐,在此一战中,功绩斐然,定能带领我谢家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我以为,没有比她更好的统帅了。”
谢颂率先道:“自然如此,若能由阿樱来做这个统领,百利无害。”
两个谢家人都这样说,其他人更没有意见,毕竟,他们以前是谢家的私兵,衣食住行都由谢家供养,不会去违背主人家的命令。
何况,这位沈娘子的本领,他们亲眼见识过。
如斯本领,比他们这些男人强一百倍,来做他们的统领,他们凭什么同意?
只是有人提了一句:“那我们该如何称呼呢,是夫人还是……”
沈樱道:“自然是叫将军。”她神色温和,却叫人不敢违背,“战场上不论男女,更不论原先的身份,只有将军和士兵,没有夫人,更没有权贵。”
几位统领肃然:“是。”
沈樱道:“以前,诸位是谢家的私兵。但从今日起,便要开始南征北战,所以,许多东西都要改一改。”
屋内坐着五位统领,她道:“日后,谢家军分为五路,东西南北中,五位将军各自一路,若有新军加入,便分散了编入五路当中,诸位管好自己的兵马,与我,与你们郎君一同,创下不世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