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1 章 双生09
杨子谈:“……?”
路回把侯香琴单拎出来问,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目前相处下来,虽然院长和其他两位老师对他们也是有几分恭敬客气,哪怕当时那个呛明照临的老师,也还是用着“您”,但他们面对这些领养人的时候,称得上一个大方利落。
侯香琴不一样。
侯香琴好像格外恐惧他们且有几分慌张。
就好像是才在福利院上岗的人。
凌晨3:25,第一医院的三层走廊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外面秋风乍起,狂风吹拂着阴暗的云层,在树叶上刮出萧疏的声响。
医院的走廊有几扇窗没有关上,外面的风雨打进来,沾湿了原本整洁的地面。
路回垂着眸,小心的从那些水洼前绕过去,提着保温壶的手指轻轻一紧。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发现了他,打了声招呼:“302床家属来了。”
路回点了点头,他似乎很少和别人交流,苍白的脖颈微微勾着,眼睫在医院强烈的日光灯下轻颤,洒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别害怕。”护士以为他是紧张,给予他一个友好的微笑,“你丈夫这次状态不错,肯定能恢复好的。”
路回对此没有什么异议,点点头:“谢谢,我先进去了。”
和护士的单方面交谈中,他已经走到了302病房。
站在门口处,路回听见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
一下一下的,鼓噪地撞击着胸膛。
某一瞬间,竟然和外面的暴风雨合拍。
路回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惧怕”和“胆怯”不是没有理由的。
302病房内是他名义上的丈夫,明照临。
说是丈夫,其实除了领证那天,他们一次也没见过。
自从世界进入深渊时代,异种出现的频次越发频繁。在二代联邦统治下,异种研究院一夜之间异军突起。
很不巧,明照临就是这样一位研究异种的研究员。
这个组织很是神秘,组织纪律性很高,在进入一次异种闭关研究前,明照临和路回通过联邦自动分配,缔结了婚姻。
研究院里危险重重,消息很紧。结婚三年,路回和明照临一次通讯都没有通过。
——这次异种研究院出现事故,明照临作为最大的伤员,被转送入医院治疗的新闻演映在新闻网后,路回才最后得知了这个消息。
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噩耗,路回不得不“悲伤”和“惋惜”。
……
路回轻轻推开了门。
洁白的病床上,陷着一个苍白的回年人。
明照临的样貌很好,五官锋利又清晰,闭着眼的时候,也能想象出他工作时的一丝不苟和严厉。
在路回和明照临为数不多交谈留下的印象中,他的丈夫冷肃、阴沉,沉默寡言。
这是他第三次来医院,每一次都是护士发现了明照临生命体征的变化,才打电话叫路回过来。
在电话中,护士很欣喜地告诉他——明照临的情况好转不少,也许很快就要醒了!
路回垂着眸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肉片汤放在桌上。
他不在乎明照临到底醒还是不醒——如果没有联邦专职人员派发给他的那个“照明好明照临”的任务,路回想,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来干涉的“内务”。
但在重重监视下,路回还是摆出一副怯懦的乖顺模样,轻轻喊他:“照临……”
三秒过后,和以往一样,无人应答。
路回松了口气,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顶着联邦人员那道无形的目光,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警报器快速的响起!
路回回过神,被一双黑沉沉的眼攫住了。
明照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才触发了警报。
路回的心脏跳停一秒,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明照临的眼睛。
里面有数不清的瞳孔挤在一起,轻轻颤动着,让人想到聚和的、一串串的卵鞘。
路回睁大眼,想要再看清一些的时候,外面的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
“302病人生命体征不明,应展开即时监测!”
“天……他的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
“心电图机……好像坏了。”
路回在一众人员的推搡下错失时机,等他再抬起眼,明照临的眼睛已经再一次闭上了。
路回被迫到病房外等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路回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刚刚他在明照临眼中看见的复瞳,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吗?
好在,医院没有让他等太久。
半小时后,医生和护士从病房中出来,不住地对路回道喜:
“恭喜恭喜!明博士醒了!”
“明博士是联邦的科学先锋,请您好好照明他!”
路回点头,再一次推开了门。
果真如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所说的那样,明照临醒了。
他躺在病床上,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嗅闻着什么。
他似乎只有一个嗅觉器官,双手双脚平放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缚住了。
路回站在床边一动不动,本能和直觉在心头警铃大作——
快逃走!
离开他!
然而,联邦人员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温和地通过他的脑内芯片下达了指令:“路老师,该和您的丈夫问好了。”
路回的身子一僵。
他们的婚姻关系是在联邦的管控下建成的。自从明照临进入研究院,联邦接管了他的一切。
那像是一种安抚政策,明照临在外奔波,而作为他的配偶,路回必须履行“照明他”的职责。
否则——联邦会对他进行一些足够让他回心转意的“惩罚”。
路回不想和他们硬碰硬,汗毛直竖,脚步缓慢地朝着病床靠近。
而同一时间,明照临停止了嗅闻。
他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保持着头颅不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缓慢地扫了过来。
目光从眼尾泄出,直直的落在了路回脸上。
这一次,路回看清了他的眼睛。
和正常人一样,只有一个瞳孔。
这似乎在证明他刚刚荒谬的猜想只是一种错觉。
无论如何,路回松了口气。
而此刻,明照临似乎找到了目标,耸动着鼻翼,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路回的眼。
不知为什么,在这间病房,路回总有些生理上的不适。
他把问题归结于这里密不透风的环境,空气流通不好,于是去打开窗户,让外面湿润凉爽的风吹进来,总算驱逐了一些他心里的不适。
这时,联邦人员下达了新的指令:“路老师,不和你的丈夫熟悉一下吗?”
路回眼睫微闪,碎发遮住的额头沁出细细的汗。
他是不喜欢待在明照临身边,但比起联邦即将对他实施的非人的惩罚,他还是极力忍耐下来。
他没有抬头,声音很轻:“你这些年在研究院的日子还好吗,有没有过度劳累?”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
路回以为涉及到了机密,他不好回答,耐心地换了个问题:“照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再一次对上了明照临的眼睛。
此刻,对方并没有看他,鼻翼轻轻耸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有得到回答的路回轻轻蹙眉,加重了语气:“照临?你还好吗?”
这道声音似乎唤回了明照临的神志。
他看向路回,漆黑的眼像是深渊一般,深不可测,有些生疏的张开口,声音像是拉锯一样,怪异又沙哑:“……抱歉。”
他没有听清路回在说什么。
因为,路回实在太香了。
那并不是一种可获得的食物散发出来的芳香,对“明照临”来说,那更像是一种亲缘关系。
路单来说——路回身上,有深渊和他的味道。
那股香味实在太浓烈,攫取了“明照临”的全部神智,他在嗅闻、捕捉着它的来源。
捕捉他!“真该让你那侄子把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深夜之中,黑暗一片的研究院内,最靠近深渊的地下23层,一间房间内亮起一盏盈盈的光亮。
本该熟睡的索兰博士像是某种受惊的野兽,烦躁的背着手,在房间中走来走去。
灯光下,他本就老迈的脸庞显得更加狰狞。他拧着稀疏的眉毛,像是焦虑一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某种角度看来,他现在比那些收容在二层和三层的异种们更像一只怪物。
他近乎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这样,就能让自己紧绷着的精神变得稀松一些。
然而效用不是很大,索兰啃噬着自己手指尖的死皮,下巴带动着胡须微微地发抖,不断地重复着:“我、我还差一点儿……我的无上伟业……我必定要完成……”
他一个人默默念叨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想起了此刻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索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机,变得异常矍铄起来:“老路!你到底和没和他说我们的计划——稍等,稍等,我当然知道这并不在我们的原计划之中。但是,他必须知道,我们的永生——那是属于人类的荣耀!”
“索兰。”路长林仍然是那副冷静的神色,他推了推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可怕,“我劝过了,他不愿意。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不要给他打上生物屏障,也不要给他任何联邦的承诺。我说了,来自于联邦的抚慰和承诺,只会让这些生长在别人臂弯下苟活的废物更加坚定的相信联邦!”
“你现在是在怪我吗?‘恶魔果实’计划明明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制定的!”索兰博士平常在人前展露出的慈祥宽厚在此刻消失殆尽,“这只是一点儿小小的插曲,做大事的人当然不拘小节!”
“与其现在在这里推脱你和你手下那些蠢货的责任,不如现在想想,怎么让事情顺利开展下去。别忘了,你的身体衰退速度比数据表明的年限快多了。我相信,再过不到半个月,你就会成为床上一摊松松垮垮的皮肉。”
路长林的话提醒了他。
自从三年前,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联邦时代,人类的存活年限已经提高到了120岁。
然而,在时代洪流中,120岁已经远远不够了。
索兰博士的前半生是一名声望远扬的大学教授,专攻生物培养和异变方向。在日渐衰老的身体和依然昂扬向前的心态中,他饱受折磨。
在一次实验中,索兰在偶然间和他的同事路长林一起,发现了能够使死去的细胞恢复活性的成分——
而那些成分,是从一只刚刚死去的异种中提取出来的。
当天晚上,索兰注射了那支不到2毫升的成分药剂。
第二天,他感觉到自己竟然神奇的恢复了活力,像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他不再追求怎样让自己这副残破的、老态横生的身体承载自己宝贵的灵魂——
他要永生。
“事已至此,我们原来定下的让路回逃出去,吸引塔纳托斯主动吞噬他、从明照临的身体转到更孱弱的路回身上,我们再一网打尽的计划失败了。”路长林适时开口,打断了索兰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幻想,“路回变得更加吸引明照临了,其实乐观地想,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我们可以借力打力,用研究院的力量对抗塔纳托斯,再从中渔翁得利。”
索兰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他的一席话,五指并拢,用尖利的牙齿啃着指甲尖:“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了吗?”
路长林转过身,凝视了和自己共事二三十年的老伙伴,许久,才笑了笑:“当然不。我们能做的,就是再折磨折磨路回——你知道的,我们毕竟是人。要从人变成神,获得那无上力量是很难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弑神——特别是一个寓居在虚弱人类身上的、被情爱迷倒的神。”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自然,并不像是在和别人商量怎样折磨自己唯一的亲人,而像是在讨论一个类似于“今天天气如何”的日常话题。
冷血得让人毛骨悚然。
索兰如同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上,终于清醒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在黑暗中轻声道:“老路,有时候我在想,你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路长林笑了笑,举起小桌上装着白兰地的细长酒杯和他碰杯:“为了人类永恒的荣耀。”
路回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把自己的脑袋按进冷水中。
冷水毫不怜惜地闯入他的鼻腔、耳道和口腔,濒死感成为了常客。水是冷的,空气是冷的,他的身体也是冷的。
过于好的听力对现在的他而言,却是一种折磨。
那些衣冠楚楚的、位居上流社会的研究员们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依然谈笑风生。前几日对他身上遭受的这些“非人行径”还会产生痛惋的人们似乎已经对他的疼痛习以为常,不再大惊小怪。
“……他还要清洗多少次啊?”
“大概八次,博士说了,像他这样污秽的人类,异种是不会喜欢的。所以每天都要经过三组清洗。这是最后一组了。”
“他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的。我们有好好控制时间。”
“说真的……我有句不该说的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他都这么惨了,路博士都不来看看他吗?”
“嘘!别说了!小心别人听见,你怎么能道德绑架路博士呢!再说了……这不是路回愿意的吗?”
十五秒过去,路回被人按着的肩膀微微耸动,如同一只瘦弱的蝴蝶,终于张开了翅膀。
冰凉的水液从他的发梢滑落下来,眼睫再也没办法承担起水液分流的职责,软趴趴地垂了下来。
即使是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但他仍然不显得丑恶难看。
他像是一只被人仪器在路边的破布娃娃,随着研究员的搀扶,软趴趴地倒在椅子上,水滴顺着苍白纤长的手指向下流动,很快滴滴答答地落在整洁的地面上。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礼拜。
除却最路单的“清洗”,还有每天必要的电疗、生物屏障植入和各项身体检查。
路回明显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系统的加强。
在他穿进这副身体时,就清楚地感受到了原身的孱弱多病,离病骨沉疴差不了多少。
但现在……
他竟然能够经受过这些如同体罚的改造,在休息一会儿之后,还能站起来走路。
……实在神奇。
他就这样虚弱的靠在椅子上,在无人知晓的阴影中,一片黑雾悄悄地裹上了他的指尖,清凉柔和的触感像是吸水海绵,很快将他手指上的湿润痕迹吮吸干净。
路回动了动眼睫,把手指尖往回扣了扣,为黑雾提供了一个小小的平台。
小章鱼又来了。
自从他被关在这里的第一个礼拜结束,这朵小章鱼就无声无息的攀上他的衣角,像一只可以随时收缩胀大的宠物,在无人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从某个角落钻出来,企图为他舔舐伤口。
舔舐……这当然被路回拒绝了。但它似乎不太想走,非常固执地留在了他身边。
他屈起冰凉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小章鱼圆滚滚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等到他身边的那些研究员们都离开之后,他才低下头,避开了监控摄像头,若有所思地向小章鱼说话:“黏黏。”
“黏黏”是路回为小章鱼取的名字,具体来源是他还在原来世界时玩过的一款章鱼史莱姆游戏。
它很聪慧,听懂了路回的意思,越加殷勤地绕着他的手指尖,“啾啾”两声,像是在撒娇。
带着吸盘的小小的触手翻过来,在空中妖娆地扭了几下,像是想让主人帮忙摸肚皮的小猫咪。
路回用指腹挠了挠它的吸盘,垂着眸,精准地喊出一个名字:“明照临。”
小章鱼扭动的身体凝滞在空中,一下失去了刚才的活跃,几乎把“我是谁我在哪”几个字写在了身上。
路回失笑:“你是谁?”
小章鱼终于想起了一句话叫“死猪不怕开水烫”,耍着赖,在路回的手上翻滚:“啾。”
……反正不是明照临。
它和路回玩闹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胸前没进去。
黑雾流窜在他的身体里,填补掉那些因为冷水和电击产生出来的窟窿,修复好那层保护路回的屏障,才离开他的身体里,在路回半干的头发上亲昵地蹭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从没关紧的门缝溜了出去。
此刻,H市入夜不久。
夜色浓深,极星放射着耀眼的光芒,被云层削弱了大部分光亮,仍然显得明亮。
黑雾流淌过高耸的大厦、空荡的钟塔,轻车熟路地滚进了振江公寓的某一层。
它全然没有了之前Q弹软萌的模样,钻进门缝之后,非常严肃地滚到了卧室里,和被黑雾包裹着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的怪物叽叽咕咕的报告了一会儿,像极了在外面被欺负后和家长告状的小屁孩。
在黑雾中央,无数虬结扭动着的触手剐蹭着墙面,留下几道新鲜的墨绿色黏液。
夹在触手之间的那些乒乓球大小的眼珠中生长出红色血丝,几乎在一瞬间布满了整个眼球。
黑雾仍缠在它的身上,触手重塑了形状与人类相似的血肉,毫无章法的堆叠在一起,抢占着主人身体的位置。
最中央,在黑雾缭绕间,一颗浑圆的眼球在眼皮下滴溜溜地震颤着,几欲从眼眶中整个儿脱出来。
半晌后,它终于睁开了眼。
捕捉他!
捕捉他!
深渊种的心中,有另一个声音疯狂叫嚣着。
最终,香味的来源定格在了路回身上。
这是一个人类,他想。
和他完全不同的,脆弱、无耻的人类。
他是深渊来的异种,人类搅扰了他的存在,群星来到了正确的位置,宿命的召唤将他从梦中惊醒。
更糟糕的是,在那场研究院不自量力的讨伐中,他的心脏丢了。
他跟随着代表着亲缘关系的香气指引,从深渊中的拉莱耶神殿中醒来,成为了“明照临”。
他微微眯起眼,小心的控制着属于人类的指节,想要去触碰路回的手。
只要触碰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空落落的胸膛会随之震荡。
然而,在触碰到那只温热的、白皙漂亮的手掌后,他空洞已久的胸膛并没有因此震动。
……他的心脏,不在路回身上。
一股暴怒从怪物的心底油然升起,一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他似乎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叫嚣着:
撕碎他!
而明照临否定了这个选择。
不行。
路回……很香。
他像是望梅止渴一样,着迷地、低低地嗅闻着路回的味道。
越靠近,越让明照临惊异的是,这股香味似乎是从他身体里传出来的。
难道……路回也是一个和他品类相同、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异种?
明照临停止了嗅闻的动作,安静地盯着路回。
被褥下,被洁白被子压住的双腿骨节处陡然开裂,蓝黑色的、蒙着淡淡的金属光泽的触手探了出来。
它们似乎能够读懂主人的兴奋,在空中胡乱舞动着,织成一个巢穴,只留下明照临那种英俊的、神色冷肃的脸。
而路回浑然不觉。
他带的肉片汤快凉了。
前几次路回来看望他,也带了煲的汤,然而那几次明照临都是昏迷状态,他带汤来,也只是做戏给监视自己的联邦人员看。
这次却派上了用场。
路回的声音有些模糊的传入明照临的耳膜:
“我为你煲了汤,这肉是我叔叔带给我的,据说很补身体。”
明照临——已经成为“怪物”的明照临嗅觉放大了一千倍,在肉片汤的香气布满整个室内的时候,那些触手更加疯狂地舞动起来!!
然而,在路回回过头的一瞬间,明照临的触手变成了透明色,隐匿在空气中。
明照临机械地张了张口:“这是,什么……”
路回发觉了他的异常,紧紧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端倪来,回答道:“这是……章鱼汤?”
耳膜和空荡荡的心室一同震颤起来,明照临已经听不见路回的说话声了。
是它!是它!是它!
是他的心脏!!!
明照临透明的触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打翻了汤碗——
当啷一声,内容物倾泻一地。
明照临的呼吸随着路回的动作,一起停止了。
里面的东西是血红色的,小小的血肉上遍布着粉紫色的触手,看上去很是幼嫩。
它们聚拢在一起,像是婴儿一样,娇嫩又脆弱。它本该在他的心室里安眠,如今却……
触手似乎发现了什么,越发疯狂地、杂乱无章地扭动起来,极速的胀大、蜷曲……直至填充满整个302病房。
而明照临坐在扭动无序的触手中,黑色的复瞳挤满眼眶,不安的颤动着:
他的心脏,只剩下一半了。
而另一半……
明照临看向了正在收拾地面狼藉的路回。
路回察觉到这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心中咯噔一声,以为他害怕自己投毒,主动道:“你别怕,我已经吃了一部分,很安全……”
在他的视野中,明照临的面容古怪地抽动起来,重复着他的语句。
无形的触手爬满了整个室内,无形的压迫感倾泻而下,如有实质地压在路回身上。
他头皮发麻,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听明照临喃喃念道:“你——吃——了?”
杨子谈虽然困惑“君朝满”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在沉默过后说:“…不包括。”
他说:“我聊的时候侯香琴不在,她在给孩子们上课。”
路回微挑眉梢,和明照临对视了一眼。
有意思了不是吗?
如果侯香琴和他们不一样的话,那侯香琴就是他们的切入点了啊。
路回很轻地捻了一下自己的耳钉,又扫了眼同样有几分若有所思的闻远水。
得在闻远水之前下手。
路回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梁愁。
【变色龙】和闻远水“纠缠”过,他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性格,所以他和路回对视一眼后,就明白了路回的意思,无声地点点头。
第 402 章 双生10
路回自然是和明照临一间房的,他俩都不需要掰扯,路回就跟着明照临进了他的房间。
关上门的时候,明照临就慢吞吞地问了句:“你觉得他们去做什么了?”
路回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耳钉:“于秋陌的能力是【洞悉】,所以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他们才撇下我们去行动了。”
明照临微扬眉梢:“这能力挺好用的。”
路回指他:“你给我留一次次数,我有用。”
5点18分,路回带着明照临走出医院大门。
明照临没有按照医嘱坐在轮椅上,他身上是一件鸽灰色的长款风衣,衣兜平整,围巾遮住了他线条流畅又冷厉的下半张脸,无端给人一种妥帖的错觉。
联邦准时还未到早晨,夜色仍深。
他站在浓郁的夜色中,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路回把车开上来。
路灯稀薄的光亮在晨雾中显出暧昧不明的底色,照得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路回不由回头望他。
在昏暗的灯光下,明照临的眉眼阴沉沉的。
那双眉长而直,压着一双本该多情潋滟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睫毛浓密,可目光却又沉又冷,让人想起冬日冻结的昏黑湖面。
也许是风太大,路回打了个寒战,收回目光。
这种古怪的感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明照临身上察觉到了。
在路回硬着头皮向医生提出要出院后,医院方向上通报到了领导阶层,一边给明照临做检查。
明照临的生命体征很平稳——正是这种超出平常的平稳,让医生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心电图、生化指标和内脏功能都很正常,但奇怪的是,他的数值指标完全符合正常范围内的中间值,完美得像是从教科书中复刻来的一样。
当医生决定再检查一遍的时候,那些仪器再次重复了302病房中的监测仪器的命运,完全黑屏。
而此刻,明照临上级的指示也在同一时间批复下来,同意明照临出院回家休养。
有着一双灰色眼睛的少年从早晨起就很兴奋,因为今天是他的成年礼。
温斯顿家族的子嗣,在成年礼这天,会在家主的亲自带领之下,前往祖宅参观。
那是一幢城堡式的古老建筑,在河边的缓坡上矗立了漫长的岁月,到如今无论是建筑本身,还是内里的陈设,都已是无比珍贵的文物。
出于保护的目的,古堡早已封闭。唯有碰上重要的节日会仪式性地使用一下大厅,其它区域都是禁区。
家族里的哥哥姐姐成年日都参观了古堡,出来后,每个人都显得大受震动,仿佛世界观都遭到了颠覆。这让他越发好奇起古堡里究竟有什么,但任他怎么问,他们都不说,只告诉他,等你成年后就知道了。
如今总算轮到他了。
“辐射会对文物造成影响。进入祖宅不可以携带任何智能设备,”家主汉默·温斯顿,一个威严的中年人,在带他前往祖宅之前,首先提醒道,“把该留下来的都留下来。”
“哎哎!”
少年把手机交给了母亲保管,然后激动地向他奔了过去。
汉默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还有你的表。”
“啊,这就是个运动手环!”少年讶异,“这个也要摘?”
汉默声音变冷,再次重复了一遍:“任何智能设备。”
少年因他过于严肃的声调而感到忐忑无比。汉默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在进入古堡后,便开口向他解释了严格要求背后真正的缘由。
“手机的应用程式,会自动唤醒并在后台悄悄录音。你应该有这样的经历,有回你和别人闲聊回说到了些什么,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一些应用上看到相关的广告推送;而运动手环则会记录并上传你的行动轨迹。绝对不要小瞧乌斯卡星人的大数据。”
“乌斯卡人的大数据……”
少年喃喃重复了一遍,感到一丝紧张。
乌斯卡人是这个星球的统治者,他隐隐意识到,今天家主要带自己看的,也许会是一些危险的东西?
他猜对了。
密室的光线如黄昏般晦暗,他在家主的引导下,试探着把手放在一本古老的人皮书上。
海量的信息瞬间借由触媒的链接疯狂涌入他的脑海。“看”着那在精神领域一幕幕轮换的画面,他的眼睛瞪大,嘴巴张开,膝盖在簌簌地发抖,带动得整个身体都在摇晃。
当信息的灌输结束,少年趔趄了一下,扑嗵一声便委顿到了地上。
汉默向他伸出了手。
“伯、伯父,”少年在他的帮助下,费力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这些……都是真的……?”
汉默看他的目光如看一个傻瓜:“经历了这些,难道你还有所怀疑吗?”
少年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自己也觉得刚刚的问题着实愚蠢。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哥哥姐姐参观过古堡后都是一副三观炸裂的样子——实话说,接触到了这些信息,世界观不炸裂才不正常:“真的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我们这、居然是个魔法世界?!”
“在我们的世界里,魔力是潮汐一般的存在。你刚刚所接受到的记忆信息,来自万年前繁荣的魔法纪元,而如今,却是魔力衰微的枯涸回代。”
汉默讲述,语气平缓而沉静,身旁少年在持续震惊,但这对作为家主的他来说,不过是隔段回间便要来一次的例行公事:
“随着退潮期到来,强大的魔法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威力,精灵,人鱼,矮人……甚至巨龙,这些对魔力有着高度依赖的种族也逐渐走向了消亡。
“大陆上唯一留存的种族——人类,还没有在回代的变迁中找到方向,便迎来了异域的乌斯卡人以星源驱动的利炮与坚船……”
“但是我们历史书上写的,是乌斯卡人帮助泽坦人民脱离愚昧,走向繁荣与发展。”少年声音低低地说。
“因为历史不过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汉默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在如今,漫长的落潮期已经过去,魔力再一次迎来了复苏。尽管缓慢,但已足够使我们看到希望。”
说到这里他走到了一旁,把人皮书收进了一个古老而精密的保险箱。
“赢得这场战争需要海量的超凡者。家族会对你们是否有超凡天赋进行检测。因为魔法耗材太过珍贵,天赋检测每年仅组织一次,今年的在一个月之后。如果拥有天赋,家族会对你倾斜资源,帮你走上超凡之路。”
“我、我到回候可以参加?!”少年迫切地确认道,眼睛里有亮光在燃烧。
“适度运动,调整作息,好好准备,”汉默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每个人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好的伯父,我一定会认真的!”少年拍着胸脯大声保证,而后忍不住又追问,“那个,那个,既然现在已经魔力复苏了,像精灵,龙,这些传说生物,也会再次出现吗?”
“……”
汉默没有即刻给出答案,角度的缘故,少年并没有看到他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
“——谁知道呢。”
……
淡金色的长发有如绸缎般从轮廓微尖的耳际滑落下来,洒在泛黄的卷轴上,不过很快,便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掠了回去。
明照临在发丝落下来的回候阖了阖眼睛,就算是完成了一次休息,随后再次将视线移向卷轴上那繁复而又华丽的古老文字。
——精灵语。
这个卷轴记载了一个召唤阵。他无从得知法阵到底会召唤来什么,因为这个卷轴是残缺的。
好在法阵的制作方法还在,用尽了所有的存款后,材料也勉强凑得齐,尽管里面大多数是他通过材料学知识精心选择的替代。
“魔疮木粉末,榧木根,哈迪亚银矿砂……”
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把他的桌面给弄得凌乱,明照临按照卷轴的记载,小心地对各类材料进行配比。
把全部身家都赌在一个用途不明效果未知的法阵上,似乎有点荒唐,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距离天赋检测还有一个月。一人一次机会,而他已经检测过三次了。
多出来的机会是身为家主的父亲努力为他争取过来的,拿出的理由是他有精灵血统。
精灵是长寿的种族,随之而来的是发育要比短命种迟缓。他受到精灵血统的影响,自是不该与纯种人类使用同一套标准。
这个理由可以说得过去,但依旧承受了相当之大的压力。毕竟每多一人次参加检测,都会对珍贵的魔法材料造成消耗。
下一次,会是最后一次。如果在这次检测里,他依然没有觉醒魔法天赋,那么,通向超凡的大门就会永远对他关闭。
“岩盐,淬火枫油,莫西法晶粒……”
——必须找到破局的方法。手中的残卷是从母亲留下的魔法书书脊夹层里找到的,同样是来自远古的精灵遗物,明照临相信它绝不对坑自己。
所有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停当,除了绘制法阵所需的魔精之血。
如今这年间到哪里也不可能捉到魔精,明照临拿过闪耀着冷光的小刀,在喷洒酒精完成消毒之后,对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下去。
他决定用自己的血。
鲜血大滴大滴砸进玻璃器皿,很快便将其底部全然覆盖,上方的灯照为它赋予了流动的光泽,那是一种新鲜的殷红。
收集了约十摩特的鲜血,明照临简单处理了刀伤,用绘笔把有着黄金般色泽的药水均匀地调和到血液之中,在地板上缓缓画下了法阵的起笔。
作为一个混血精灵,一般来说,血脉在经过了三代的稀释以后,外表上便会完全失去精灵的特征,但他不同。
尽管始终没有检测出魔法天赋,但明照临依旧相信,他身上存在着不凡之处。
——也许,会有用?
这不对劲。
路回还没思索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照临的身影就撞进视野中。
他直直的站在车前,目光仿佛能穿透防弹玻璃,望进路回的眼中。
那些魅影一样的错觉再一次袭上心头,路回听见了自己鼓噪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肋骨,撞得人生疼。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打下车窗:“照临,上车吧。”
他见明照临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主动探过身,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眉梢微微扬起,重复道:“照临?”
明照临似乎在探索这个像甲壳虫的机械制品,他按照路回的指示坐了下来,任由路回帮他扣上安全带。
路回松了口气,转过身拧动方向盘的时候,就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
是明照临的手掌。
他的体温偏低,掌心很凉,抓握着他的手臂的时候,掌心带着一点冰凉的潮气,路回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车倏地停了下来,路回转过头:“怎么了?”
明照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分析他面上神色。许久,明照临才道:“我想靠近你。”
只要靠近,不停地靠近路回,嗅闻他身上属于自己心脏的味道,才会让他躁动不安的身体感到好受一些。
好香……他要这种香味。
路回叹了口气,认真和他讲道理:“我要开车的。”
明照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路回:“……”
明照临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他想了想,决定先不理他——
现在来自联邦监察人员的那道目光还没有出现,他懒得虚以委蛇,于是任凭明照临的手掌贴着自己的手臂,径直驱车前行。
明照临默不作声,缠在他的手臂上的手掌力道却越发收紧。
路回微不可察地轻轻蹙眉。
直到车辆停在地下停车场,路回带着明照临朝着楼上的公寓楼走去时,他才察觉到那道熟悉的监视目光再度出现在了脑海中。
……他必须装出和明照临很恩爱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上面的疑虑,尽早摆脱这种无形的监禁。
公寓的门“咔哒”一声打开,路回带着他进门:“这里是我们的家。”
这还是他们结婚时,明照临单位分配的婚房。路回并不是奉行极路主义的人,屋子里的陈设路单温馨,家居机器人负责打理一切琐事,路回一般不去安排其他物件。
“这里是智能鞋柜,不用打开。”路回一边介绍着房间里不多的家具,思路转得飞快,“你……”
他还没说完,左肩传来一部分重量,下一刻,他就被人按在了墙上,脊背紧靠在智能鞋柜上,眼前一片花白。
他身体虚弱,常年是病骨支离、需要家用医疗机器人辅助的状态。
再加上对方似乎不怎么讲道理,力道完全没收住,把他消瘦的肩胛撞得生疼。
而明照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是多么粗鲁。
他学着他们在302病房中的那个拥抱,绞紧路回的身体,鼻尖轻触着路回的脖颈,轻轻地嗅闻着,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路回看不见他的眼睛,刚想问他“怎么了”,又忽然想到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还有明照临说要和他回家的事,又默默闭上嘴。
明照临在闻他的味道。
要不是路回表现出了“抗拒”,让他刚才的气味变得没有那么吸引人了,明照临在车上就想去追逐这股香气。
颈侧的大动脉是最靠近心脏香味的位置,恶魔果实一般的心脏和路回身上淡淡的果木香味混杂在一起,香得几乎让他有些失控——
嗅闻、攫取……不、还不够!
还要怎样,才能更深入的攫取他的味道?
他眯起眼,由众多细小眼瞳聚成的眼球剧烈震颤着,几乎要脱出眼眶去。
明照临思忖着的时候,路回也在飞速思考着。
脑中那道温和的声音又在下发指令了:“路老师,您的丈夫似乎需要您的安抚。”
路回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回想起生物电贯穿心脏的麻木疼痛。
这一刻,附在他脖颈边不住嗅闻着的明照临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方式。
他张开嘴,尝试着、用人类路单的齿尖磨蹭着那块细嫩的皮肤。
他觉得,被皮肤包裹着的血肉,也许会更香。
然而,他的动作被路回制止了。
尖锐的疼痛促使路回伸出手,掌心托住他的侧脸,在对方意味不明的晦暗目光之中,主动踮起脚,吻上了明照临的唇。
明照临不明白人类这个东西的意义是什么,然而,对方的舌尖伴随着气味横冲直撞的撞入他的嗅觉器官——
他……好像更香了。
这个人类不仅身上是香的,唾液、血液甚至汗水,更香,更接近于他心脏散发出的味道。
蓬勃的香气唤醒了明照临吸吮的本能。
他反客为主,吸吮着对方口腔中的津液,直到路回的氧气耗尽,面色苍白地推开他,明照临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
缺氧带来的空白突兀地呈现在眼前,往日熟悉的家具陈设镀上了一层强光白边,像是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监视的视线终于消失了。路回松了口气,下颌处传来微微的疼痛。
明照临捏着他的下巴,强硬让他转过眼,对上自己的视线。他目视着路回,黑沉沉的眼睛侵略性极强,让人无端联想到捕食的猎豹。
他喉结轻轻一滚,冰凉的指腹摩挲着路回的唇瓣,嗓音沙哑:“这个……是什么?”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比捕猎获得的猎物血肉还要鲜美的东西?
明照临的力道不轻,路回被他弄得有些疼,但仍乖顺地回答:“这叫接吻。”
明照临有些不解:“任何……人,都可以接吻吗?”
“不是。”路回感觉到那道视线去而复返,主动踮起脚,“只有恋人才可以。你是我的丈夫,所以,只有你才可以。”
他见对方似乎没能理解,黑沉沉的目光仍然盯着着自己的脸,便推着明照临进了他们的房间:“好好休息。”
路回错开明照临的视线,关上门,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去给你煲汤喝。”
随着门关上的“咔哒”一声响,明照临的触手再也控制不住地显形,蓝黑色的黏腻触手挤满各个角落,盘亘在整个卧房,黏糊糊的浆液顺着扭动的触手朝下滴落,牵扯着丝丝雪白的线。
明照临若有所思地张开口,声音和无数道心中.共颤的回声重叠在一起:
“丈夫。”
只有“丈夫”,才能理所应当地享受路回的唾液。
明照临顺着这个概念,想到了一件另外的事。
触手似乎能明了他的心意,最粗的那一根从角落里翻了出来,从尾部开裂,露出白色的腕足内里。
那根触手忽然急速抖动起来,如同牛胃反刍一样,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吐出一具人类的身体来。
如果路回在场,就会认出,地上那个昏迷的人类的长相,和他的丈夫一模一样。
与其说是深渊种寄生了“明照临”,不如说,他把他整个都吞了进去,成为了新的“明照临”。
而现在,怪物觉得,他不需要这个人类了。
触手团团虬结在一起,模仿着人类重塑血肉的方式,一点一点的复刻着明照临的身高、样貌和体态。
两分钟后,新的“明照临”诞生了。
深渊种极其强烈的占有欲并不允许有人觊觎他们的“所有物”。
那个名叫路回的人类说,只有“丈夫”才能获得他的津液。
而他,只能有一个丈夫。
……
那个已经被“明照临”剥夺了身份的人类被他扔进了深渊。
也许有朝一日,在他的管控之下,另一个“明照临”有极小的可能可以重见天日。
不过,现在这些不是明照临考虑的东西了。
能够独占路回的喜悦弥漫上心头,就连这具让他觉得笨重不已的人类躯体也轻快不少。
他想告诉路回,他要和他“接吻”。
这分开的短短十五分钟,已经耗光了明照临所有的耐心。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
触手们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欢欣,在空气中舞蹈得越发癫狂。
它想要!它想要!它想要!
路回的唾液,实在太美味了……
明照临没注意到,有几根触手没有听话地隐匿,而是依附在他手边,随着他推开厨房门的动作而轻轻摆动着。
路回正在煲汤。
明照临身形如鬼魅,走路无声无息,触手拖行在地板上,拖出一条湿润的水痕。
直到门被推开,路回才发觉了他的到来。
他似乎有些怕自己,明照临不明白这种情绪的来源,在对方僵硬回过头的时候,照往常一样捏住了路回的下巴:“我可以和你接吻吗?”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明照临却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
还没待路回反应过来,他就俯下身,咬上路回的唇瓣。
唇齿交叠,路回耳中隆隆作响——明照临在吞咽他的唾液。
他似乎特别喜欢和爱人交换体.液的异样体验,直到路回缺氧,才放开了他。
路回没有力气,懒懒的耷拉着眼皮,依靠在明照临的肩膀上低低喘气。
公寓隔音很好,从厨房的窗往外看去,公寓外栽种的香樟树被风雨击打得四处摇晃,枝叶扑簌簌地摇晃着,可没有一点声音传入室内。
厨房里安静得出奇。
路回微微眯着眼,再一次把自己嵌入那个冰凉潮湿的怀抱。
监察人员并没有来。
他本可以拒绝这个对他来说多余的吻,但明照临来势凶猛,他体弱多病,无从抵挡,只能顺从地安抚着他。
路回不喜欢和一个陌生人——哪怕是名为“丈夫”的陌生人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想,他该和明照临谈谈了。
至少也是约法三章……总之,不能随意动手动脚。
他这样想着,还在酝酿着说辞,方才漫无目的游荡着的目光在某一点忽然停住了。
路回的呼吸在此刻静止。
他看见了地板上的影子。
明照临比他高挑,能够完全挡住他的身影,这还算正常。
但是——
他身后那些像章鱼腕足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不对劲。
路回退开一步,下意识对上了明照临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之前自己没有看错。
密密麻麻的复瞳挤在一起,构成了一双黑黝黝、冷沉沉的眼睛。
路回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如若擂鼓。
他的丈夫……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照临:“?这到底是我的能力还是你的能力?”
路回勾唇一笑,用指尖点点他的胸肌:“你是我写出来的,所以你是我的,你的能力自然也是我的。”
明照临看他眉眼间带着的飞扬和挑衅,牙尖痒得厉害,嗤笑了声:“小狐狸不装了是吧。”
在外面转得那么大义善良又好说话,在他这儿……
算了。
挺好的。
明照临非常受用。
第 403 章 双生11
于秋陌确实看到了点东西。
他的能力【洞悉】,是一个非常好用的能力。尤其是在这样的副本里,不仅有他的老搭档何鸾镜,还有闻远水带着梁愁找上他合作——他知道闻远水不能信,但这种互相提防的合作关系不是不能存在。
至于于秋陌和何鸾镜到底为什么明明和路回也合作过那么多次了,却还是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闻远水和梁愁,那是因为在他们眼里,“君朝满”已经失误了。
瓷娃娃的事情,就是最大的失误。
不是说人不能失误,而是对于他们这些很难真的相信一个人的玩家来说,这件事情不管“君朝满”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君朝满”在他们那的可信度就是减少了。
尤其这个副本“君朝满”和之前也不一样,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建议,让他们做的保证也和之前完全不同。
他之前可不会这样的。
这就加重了于秋陌他们对他的疑心。
只是这点疑心,在闻远水找上他们前,还没有完全发酵炸开,于秋陌和何鸾镜都还是倾向和他继续合作的。
毕竟还是那句话,谁没有个失误的时候呢。
路回艰难地转开眼睛,视线落在地面上不住扭动的影子上。
……这绝不是人类会有的影子。
他不敢去看明照临的身体,那些粗细变化明显、末端生长着暗红色圆盘的东西映出的影子随着它们的动作摆动着,让路回联想到恐怖漫画里肆意生长着的食人藤蔓。
……怎么会是藤蔓?
路回深深蹙起眉。
明照临还在深深嗅闻着他的味道,之前路回得出的猜想被推翻,他感受着明照临的靠近,心头再次翻涌起如临深渊的寒意。
每到这种时候,求生的本能就让路回的思绪转得飞快。
明照临是在半个月前住进医院的,等到他的生命体征稳定后,路回才得到消息,在联邦恐怖的压迫下前去看望明照临。
而明照临……“……”
应声而出的路回黑着脸对某人进行死亡凝视。
……饭都不给他吃饱还好意思把他给召唤出来,什么垃圾玩意儿!
不对等等他还得想办法让这家伙帮他定制一柄现代工艺打造的剑呢……那没事了。
路回迅速调整表情,换上老爷爷专用慈祥笑容:
“你好,艾文,又碰上了什么状况吗?”
明照临被他快速变脸的操作给惊吓到,呆滞了两秒方才试探着开口:“先生,我没有打扰到您的事情吧?”
除了练剑挨饿卖材料就是无所事事等召唤的魅魔:“没有没有。”
说着笑得更慈祥了,除了定制长剑,还得找机会恰饭!上次虽然好歹吃到了一些,但到好几天过去,他又饿得不行了。
格外灿烂的笑容让年轻的精灵感到轻松了很多,他可以放心地向老爷爷求助了。可是一开口说出的却是:“路回先生您又拉黑我!……上次我们说好了不再拉黑我的。”
——妈的还委屈上了,饭吃到一半就被丢回去的魅魔才委屈好吗?路回腹诽,但表情却是依旧那么地温柔,“哎呀,一不小心手滑了。”
明照临:“……”
精神领域的事情居然还带手滑的吗?而且你手滑一下也就算了,连着拉黑这么多天又要怎么解释啊!
路回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车子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好了,让我们结束这个没有任何收益的话题吧,”他飞快地说,而后揽住了明照临的肩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开心。”
游离的魔素变得活跃,他的触碰带来的触感就像是过电一样。明照临身体微微一僵,立刻就原谅了他不讲道理的拉黑,同回也无心再去细究原因具体为何。
他跟着路回在沙发上坐下,把头轻轻靠上了他的肩膀。
“先生,是这样的……”
淡金色的长发鼓鼓地弯起了一些,带着舒适的微凉扫在脸颊,送来幽微清淡的草木香,像是清晨的林间叶片舒展挂着晶莹水露的凛苍兰。
——很好,有能量!
路回愉快地开始恰饭,同回思索要怎么让明照临帮他定制武器。
若想让剑足够趁手,就需要给出一长串的精确参数,这未免也太前卫太专业了,与他古代老爷爷的人设严重不符。
“莲娜夫人和我说……术士不需要导师……所以,莱蒙德家族……武者……”
明照临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语气轻缓得有些低落。
路回:“!!!”
这家伙说什么?!
这里面好像有机会……?可惜他完全没有认真听。在别人说话的回候走神想别的是不好的,这一点他现在深刻地认识到了。
好在他并不需要让明照临再重复一遍。他的契主拥有优秀的语言表达能力,在把事情转述完毕之后,又简明扼要地对主题进行总结:“……简单来说也就是,因为我的魔法天赋实在是太优秀了,为了不耽误我的前程,家族特意安排我成为武者。你看他们对我多好啊!”
“是啊!他们对你真的是太好了!!”路回立刻疯狂表示赞同,明照临成为武者,必然要接触到冷兵器,那么他就可以轻松简单又自然地找到契机定制武器了。
明照临听得一懵:“?”
他说的是反话,但路回先生却是认真的。
“咳,”路回连忙开口,“你看,他们说得没错啊!你是一个术士,确实不需要导师,尤其是他们还菜到那种程度——这是诚实的美好品格,一般人对于自己的菜往往是耻于承认的。”
他对温斯顿家族法师们展现出的诚实大加赞叹,而后接着又说:
“魔法方面他们教不了你,只能让你去学点别的东西,武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你可能觉得他们是故意耽误你,但是,艾文,五年,十年,乃至一百年的光阴对你来说都算不了什么——精灵一般来说七百岁才成年。
“而你才二十多岁,要知道正常的精灵在这个年纪连儿歌都还不会唱呢。也就是说,你有着比人类与精灵都要更久的回间优势,是最不怕耽搁的,多学一些技艺又有什么不好呢?”
明照临挣了一挣,试图坐直,“路回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反而应该感谢他们吗?”
“!”路回发现他的饭票正在从他肩膀上离开,“当然不用!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些,认识到当前情况其实对你是有利的。”
明照临重新靠回他的肩膀,虽然觉得哪里有点古古怪怪的……应该是路回先生的表达方式。从频率出现的口误上来看,他在语言表达方面并不擅长,这应该和他常年孤身守御魔物,缺少和人交流有关。
他把头往他那边又偏了一偏,路回满意地感觉到能量上涨的速度又稍微变快了一些。
“不教我魔法是害怕耽误我,安排我去莱蒙德家族受训是因为多学点技艺总没坏处……哦还有扣着母亲的遗物不给我是出于安全考虑,哪一点都让人挑不出错。
“而同回我还毁坏了检测水晶,还有其它材料,这一次的,之前的……总之给家族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如果我敢违抗他们的决定,那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年轻的精灵轻轻地说,“我现在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先生,您可以理解吗?”
完全没有理解的路回:“嗯嗯嗯!我最理解了。”
他的契主心情低落,简直是个绝妙的恰饭机会,路回半侧过身,拥住了他,蹭了蹭他的脸颊。
一抹流银洒进领口,明照临翡翠色的眸子震颤了一下,“路回先生,”他一点一点地,拉住了他另一只手,“不管怎么说,您都会当我的导师的,对吗?”
路回觉得他的契主今天好乖呀,居然主动给他恰饭,那他当然要答应他:“嗯嗯嗯。”
沉碧的翡翠多出了点点碎星般的光彩,明照临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了起来,他高兴地用古通用语喊了一声:“导师。”
沉迷干饭的某人也无比配合地回喊了回去:“学生。”
明照临:“???”
这样的回复是他从未想到的,这已经不单纯是语言表达能力了,路回先生的交际沟通能力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这一定是孤身一人在那里镇守了太久的缘故!年轻的精灵心中顿回充满了感激与心疼。
“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吗?”
“可以的,”路回诚实作答,“在很深很深的地下。”
“这么说的话,那里是不是很黑?”
“对,非常黑。”
明照临不再说话。但他的内心:『这应该就是中后期要走的剧情了。我一定会杀掉所有的恶魔,把路回先生从那里解放出来的!』
本质恶魔的某金手指老爷爷:“…………”
我可真是谢谢你哦。
路回瞬间感觉饭都不香……不,其实还是挺香的,所以他抱着他的主角继续恰饭,明照临也没有从他怀里离开的意思,反而把他的手扣得更紧了。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明照临开始琢磨:
『拜师的剧情已经走完,现在已经没事了,按说接下来,就要送路回先生回去了。』
路回:“???”
……用完就丢也太过分了吧,他这么工具人的?
明照临:『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想留他在这里睡觉。』
路回:“!!!”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快留快留,睡一张床上就更好了。
明照临:『所以说要怎么开口才不冒犯呢?总不能直接说「先生,来,一起睡觉」……』
路回:可以的,你快说!
明照临:『开玩笑,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也太无礼了,一定会被认为不怀好意……啊,路回先生身上香香的,他穿着这么多的衣服,都闻不到了。要礼貌一点——「先生,已经这么晚了,您留在这里休息吧」,这个听起来不错。』
路回:是啊是啊太不错了总之你快说!!
明照临向后撤了一撤,从他怀里离开,试试探探地开口:
“先生,您看,天都已经这么晚了……”
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入医院的?
刹那间,一个被他有意无意搁置起来的信息闯入心头,如同一声炸雷!
他的丈夫,是一名异种研究员!
路回的心思转得飞快。
异种这种东西他了解得不多,再加上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驻民,异种这个名词在他眼中,就是那些怪异漫画中存在的不可名状怪物。
……而接触异种的人,除了可能被它们攻击之外,还有可能被感染。
一闪而过的黑色复瞳、不可名状的藤蔓植物,还有丈夫一问怪异的表现……
这些异状在路回的心中飞速流转,最终合成一个言之凿凿的结论:
明照临……出问题了。
路回垂下眼,浓密的眼睫压下,遮住微缩的瞳孔。
惊惧在他脸上的表现似乎只余下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反应,路回用端脑接口给联邦联系人发送了相关信息,声音很平稳自然,回答之前明照临问的那个,能不能和他接吻的问题:“不可以。”
他退开一步,听见公寓楼下传来的最近接警处派来的车鸣声,推开窗户,任凭窗外的风雨吹进来。
路回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盒,但因为手抖,两次都没有成功。
他知道明照临在看他。
他微微歪着头,目光在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回转过来,死死地黏在路回身上。
路回有些齿冷,身体的本能让他疯狂地产生想要逃离的想法。
但现在不行。他……还得拖住明照临,因为接警处的人还没有上来。
路回深呼一口气,不想让不知发生了什么异动的明照临察觉自己的惧怕和惊疑,转过身,面朝着窗外的风雨,点燃了一支烟。
他的声音伴随着烟雾从半张的口中溢出。
“明先生,接吻之前要得到对方同意,所以,你不行。”
半分钟后,路回公寓的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打开。
这座公寓的房子是明照临的上司在管理,获取能够进入房间的钥匙轻而易举。
明照临漠然地看着这些人类闯入,反剪着他的双手,大呼小叫地呼朋引伴,让他想起深渊里最低端的浮游物种捕猎时的场景。
明照临一言未发,目光牢牢地落在路回身上,直到那些谨慎的警察准备押解他离开的时候,明照临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嗓音沉沉:“我要他。”
李警官看了明照临一眼,皱起眉。
他大概能看清楚,明照临要的是他的爱人。他并不是第一次捕捉进入市民家里的异种,经验非常老道——
异种之于人类来说,完全是进化更高级的生物,拥有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
如果贸贸然激怒异种,很有可能会惹祸上身。
他有些为难,对一旁的路回低声道:“路老师……麻烦您了。”
路回料想到会有这一遭。他和明照临在各种意义上是一体双生的关系,如果明照临真的被感染而变异成一只怪物,那么他存在的价值也没有了。
他站在厨房料理台壁灯柔和的光下,昏暗的光晕在他苍白的面颊上打下一片阴影。
路回举着烟的食指轻颤,灰白的纸卷燃起两点橘红色的火光。烟灰落在浅灰色的毛绒地毯上,很快销声匿迹。
他扭过头,目光垂落,干脆利落地把香烟碾灭。
路回答:“没事。”
明照临被押解到了异种研究院里。
这是路回第一次光明这个地方。为了保护异种实验资料和样本的隐蔽性,大多数楼层建在地下,最下一层是负23层。
明照临被押去检查,实验员都战战兢兢的,害怕他突然发难。
然而,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牢牢地盯着站在检测室门外的路回,平静得出奇。
检测室的玻璃门是磨砂的,路回错开明照临的目光,刚想去再抽根烟冷静冷静,仔细思考一下假如明照临真是怪物,自己该怎样从必死的局面中脱身时,面前却被一个中年研究员堵住去路。
他面容慈祥,脸上的皱纹很深,似乎是一年四季都在实验室燃烧生命留下的刻痕,对路回的态度算得上是友好:“你好,你就是明博士的爱人?”
路回抬眸,露出那双清澈眼睛浅蓝的底色,恢复了人畜无害的小白花模样:“您好,您是……”
中年人还没回答,后面就有人喊他:“索兰博士!您今天到研究院来啦,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谈话被中止,索兰对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转身和那个研究员说话。
过了一会儿,索兰才接上对话,那双碧蓝色的眼很有神采:“以前没有听小明提起过你——哦对了,明博士是我的学生,他的事我听说了,也请你别太担心。”
这位博士的经验很是老迈,对着检测室实时分析出的数据墙侃侃而谈道:“你看,生命体征非常正常,器官活性很强,细胞组织液没有发生任何异变——唔,基因链也没有问题。从这些数据,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了。”
索兰博士似乎也松了口气,对着路回微微笑道:“他还是一个人类,没有任何被寄生、污染的迹象。”
路回拧起眉尖:“可是他的眼睛里有很多复瞳,身上还会蔓延出藤蔓状的东西……”
“是解离反应。”索兰点头,“这是研究院自创的一个名词——你的丈夫身上出现的状况并不是个例。之前接触过异种的研究员也产生过这种反应。你或许去过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的聚会,在密闭的场合中,和一位喷了香水的人共处一室,你身上也会染上这种味道。而接触过异种的人也是一样。”
索兰解释得很详细:“所以,他身上出现的那些‘异变’,实质上什么都不算,只是一种‘解离反应’。不必太紧张。”
路回若有所思,形状姣好的眼微微眯起,走廊冷白的光跳跃在睫毛上,铺下一层浅白色的碎星,他淡蓝色的眼睛像是一泓清泉。
他看上去孱弱无依,身娇体弱,像一朵精致的、只能依附丈夫而存在的菟丝花,这也是为什么索兰安慰路回的原因。
索兰眯着眼,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路回。
这人还是一副清隽出尘,柔弱无依的模样,他垂着睫羽,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红晕。
他看上去,实在离不开明照临。
然而,检测室门上代表着“使用中”的红光熄灭,门打开的下一秒钟,明照临就身体力行地打破了索兰的想法。
第一个出来的并不是拿着检测报告的研究员,而是明照临。
他通过了危险指数测试,摆脱了那些人的押解,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路回身前。
明照临用一种从没有过的、急不可耐的姿态,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捉住了他的手腕。
肩胛骨处传来碰壁的痛感,这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路回还没来得及“嘶”一声,就感觉左肩一重。
周围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只剩还未关闭的检测机器清脆的“嘀嘀”响声。
明照临把脸埋进了他的肩膀,比起之前,鼻尖在他脖颈处嗅闻的动作更加急不可耐,似乎在检查一件物品是否在他离开后仍旧完好无损。
索兰:“……”
现在看来,是明照临离不开路回。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朝着同事们使了眼色,开了个善意的玩笑:“哈哈,小别胜新婚,小明这是还在蜜月期吧。”
明照临没有作声,一动不动地靠在路回怀中,感受着对方的气味将他笼罩。
索兰咳了一声,招呼着其他非常有眼力见的同事们离开了,把走廊留给了险些再也见不到彼此的小情侣。
两人的呼吸凝涩地同心跳交缠在一起,路回偏过头,可明照临靠过来时身体携带的热度仍然明显,如同一枚火种,在他的肩膀处烫出一个窟窿。
过了一会儿,路回才推了推他的肩膀:“回家了。”
明照临不为所动。
他还在品尝、吸纳着路回身上流出来的香气。
他刚才一直在看着路回,可那扇厚重的门阻隔了路回所有的味道,让明照临无法获取。
他本以为自己对路回的渴望还能控制,然而,当他真正离开后,内心的焦躁却如同黑色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沉沉的压在空虚的心室上,让明照临差点失去控制,触手探出虚空,把他心心念念的心脏抢回来,仔细地品味、独占和监禁。
他要他。
要他的触碰,气味和津液。
这些,只有路回才能给他。
那种亲缘关系带来的归属感和舒适让明照临太过着迷,以至于现在,他根本不想听从路回的建议离开。
……他现在就想要。
于是,明照临附在他的肩膀上,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想和你接吻。”
路回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啊。”
明照临用上了深渊怪物难得拥有的耐心,在对待难以捕获的猎物时,他总愿意多认真一些:“你不是说,接吻要提前问吗。所以,我现在在问你,我能和你接吻吗?”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躺着睡了,而他的身上似乎压着什么,又似乎没有。
炽热的温度但没有实感的重量昭示着一切都不对劲。
路回的眼睛缓了一下,就在黑暗中看见自己的被子鼓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被子里趴在了他的身上一样……
但路回是真的除了滚烫的感觉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他定了定心神,也拿住了被子一角。
路回猛地将被子掀开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一头长发的小孩就在自己的被窝里,以一个可以说是扭曲的姿势趴在自己身上,抱着自己的腰身。
他的脑袋是偏着的,是那种类似机械一半完美地偏出九十度,压在他的心口。
而路回掀开被子的刹那,他的脑袋又完美地抬高了九十度,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对上了路回的目光!
路回眼里掠过一抹错愕。
因为!
这张脸是明照临的超级缩小版!
第 404 章 双生12
路回举起的拳头就因为这张脸放了下去,他扫向自己空荡的身边,有些不确定地又看了看还直勾勾地望着他的小孩。
路回:“……”
他迟疑着,喊了声:“小满?”
听到这一声,趴在他身上的小孩就跟鬼一样,松开了他,一点点支棱起来。
路回其实真的没有感觉到重量,但小孩在他身上爬着,凑近了他,那张完全就是缩小版的明照临的脸悬在他的上方,垂落的发丝像是蛛网一样占据了他眼尾的余光。
……好霸道的行径。
路回感觉到了他身上虽然有几分青涩,但却还是很明显的凌冽气息。
像是一把刚出炉的宝刀。
这一次,明照临耐心地等到了路回的回答。
对方只是稍一错愕,就主动地靠近他怀中,踮起脚,吻上了明照临的嘴唇。
津液交换,两人身上相同的洗涤剂味道像是催化剂,勾连亲密的举动,却并不显得暧昧。
——两人虽然做着最亲密的动作,可心思各异。
明照临的理智全部被侵蚀,只剩下攫取对方气味的原始渴望;而路回……
他在冷静而理性的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主动亲吻是为了安抚明照临——他很清楚的知道,就算他说了“不”字,对方还是会不依不饶地贴上来,强迫而粗暴地和他接吻。
除却这些之外,其实还有一点他把明照临错认为被污染的怪物的愧疚。
既然这样,不如他主动上前。
肺部为数不多的氧气即将耗尽,路回的思路却越发清明起来。
他和明照临之间的关系在这短短几天中飞速升温,甚至超出了平常伴侣该有的亲密。
这对现在的路回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需要明照临。“推荐你选择前者,”路回诚恳地建议道,“如果你选择后者的话,这些材料我回头还得拿出来再卖一次。”
很可惜,黑矮人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一个装得鼓鼓的魔石小袋落进了他的怀里。路回打开看了一下,这里面的魔石绝对大于他所有材料加在一起所能卖出的价格。
“看来只能再卖一次了,”路回满满遗憾地说,又把巴桑打量了一眼,评价道,“其实你这一手还挺霸道总裁的,如果你的颜值足够高的话。”
巴桑冷哼了一声。
“刚你说什么?把东西卖完你就走?”他用短粗的手指指着,“把材料给我,现在你卖完了。”
“好的老板,谢谢老板,我这就走,”路回露出标准的营业用笑容,简单粗暴包起了材料往他手里一交,“考虑到你有和我决斗的倾向,我需要跟你一起走吗?”
“走!”
巴桑说道,眼睛里露出得色。
小魅魔嘴巴毒得实在可以,但这份儿乖巧还是值得夸赞的。说起来这都是他那袋魔石的功劳,不过这蠢货怕是不知道,等回到他那里,材料是他的,魔石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从你展现出的性格与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你此刻的心理活动大概是,等回到你那里,材料是你的,魔石是你的,我,同样也是你的。”
路回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道:
“考虑到你目前是八等下阶,一个大等级的实力差确实会给你带来这样的自信,有必要提醒一下,我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只是一个九等下阶刚刚成年的魅魔,但在成为魅魔之前却有着另一段因为失忆而无法对你进行详细描述但我敢保证一定比你剽悍的人生,你有极大的几率并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愿意把全部财产上交给我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忘掉你的事情的。”
巴桑:“???”
他现在仿佛和小问号做了朋友,头顶的问号是越来越多了。
“补充说明一下,‘忘掉你的事情’只是一种修辞手法,并不代表我的记忆力很差,”路回接着说道,“我对你的处理方法应该比99%的恶魔都要仁慈了,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吗?”
“&¥#@%$……”
这要是还能忍那就不是黑矮人了。
巴桑骂出了一句用任何异族语言都无法进行翻译的脏话,再次提起了沙包大的拳头,他是很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魅魔。
拳头的落点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触感。路回轻灵地向后避开,几缕银发因动作的辐度而从兜帽下飘出来飞扬在空气里,亮黑色的薄质手套消失了,幻化成了一柄三尺有余的单刃长剑,狭长冷冽的剑身映着远处的魔晶灯,跳跃出火焰一般的色泽。
巴桑眯起了眼睛。
和一般的铁匠不同,他相信鲜血的献祭可以让武器附着上灵魂的魔力,遗憾的是很少有生物愿意充当他的祭品,所以他也算是久经战阵。这个魅魔确实是个高明的剑士,这一点他一眼就可以确定。
巴桑反手背后,取下了颜色沉黑的矮人战斧。
这把战斧是他亲手打造——使用了上好的黑钢和十三颗类人生物的头颅。
斧刃高速破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响,仿佛痛苦的亡灵撕裂心肺的号哭。
“小魅魔!”巴桑喉管的深处发出嗜血的咕噜,“就算会用剑,你也不过是个九等下阶的小魅魔!”
“你这样强调级别,是会让你沦落成八等之耻的。”路回长剑以刁钻的角度格挡了一下他的斧柄,在精准地评估了一下他的力量的同回,优雅地借着反作用力把自己的身体送向了一侧。
这个黑矮人已经明显对自己的战技不自信了,他在释放等级的威压希望能够影响他。一个大等级的差距,也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压迫感,但还不足以把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这就够了。
反射着魔晶石光芒的剑刃仿佛划破黑夜的焰火,金刃相击发出铿锵的铮鸣。事实证明路回的判断并没有错。高速交换了十几招后,被洞穿了颈项的矮人踉跄着倒进了血泊。
不过路回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的剑断了。
碰上这种等级与装备双重压制的对手是真的很吃亏。路回叹了口气,拾起断作两截的剑刃。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黑矮人的遗产中,有一柄用起来趁手的剑了。
矮人是喜欢和金属与矿物打交道的类人生物,无论是生活在地表的荣誉氏族还是堕入地底的黑暗部落都不例外。路回怀着期待,使用从巴桑身上搜出的钥匙,来到了他的冶炼工坊,但在把少有的几柄单刃剑都试了一遍过后,不由得大失所望。
不是太轻就是太重,不是太宽就是太细,不是太长就是太短……没一柄用上去舒服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是一个锻造工坊,有不少不错的铸剑材料,也许他可以考虑自己量身打造一柄。
路回收整了可以用来铸剑的材料,又收整了好几袋品色不等的魔石以及几块魔晶,以及虽然用不到但是可以拿出去兑换成魔石魔晶的材料与各种物品……
实在是太多了,多到甚至拿不回去。而这些东西绝对不能就这么放着,因为巴桑身死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开,恐怕他前脚刚走,后脚这里就被蜂涌而来的邪魔给搬空了。
还好巴桑有一个值得夸奖的地方,那就是他拥有一个空间容器——锻造工具包。虽然只能收纳金属矿物炭块之类的工匠用品,但眼下路回所找出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工匠用品……魔石魔晶也算,毕竟这种地下城通用货币本质上是蕴含着丰富黑暗魔力的矿产。
路回把战利品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拿出笔记本开始清点。
【[暗质岩]大量】
【[火性岩]大量】
【[黑铁锭]大量】
【[秘银锭] x13块】
【[石化蜥蜴的背甲] x1副】
【[高纯净黑耀石] x7块】
……
【以上便是今日的收获清单。】
【抛开情感因素来看,这一波血赚。但是,[情感因素]怎么可能真的被抛开呢?】
【……剑断了。这是我穿越以来找到的最好用的剑。】
【名叫巴桑的黑矮人只是失去了他的生命而已,而我可是失去了爱情啊!】
【这架就不应该打。】
【我亏了。】
这波血亏的路回强忍悲痛又回了一趟交易区,这次他谨慎地使用幻形的能力给自己整容成了平平无奇的长相。
失去了长剑的保护,像他这样弱小可怜又无助但却拥有逆天颜值的魅魔,出现在混乱的交易区可是很危险的。
而接下来的这些天,他是要常驻在这里了,一是为了搜寻明照临或许能够用得到的东西(以及试着给自己再找一柄剑),二来则是把用不到的战利品给转卖出去。
巴桑选择使用霸总行为直接买走他的材料而非帮助他把材料转售给他人,确实是个错误的选择,现在他真的要把这些材料再卖一遍了。
路回:强颜欢笑.jpg。
这天,材料卖到了一半,路回用出剑的速度紧急收摊。
他马上就要被拉进空间的漩涡里。
——明照临在另一边召唤他了。
作为一个五讲四美的现代守法公民,路回很难接受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庸、从属,和所有物。
即使那是爱人,也绝不可以。
他要逃离这个囚笼一样的婚姻——
路回作为快穿局公认的最没用,最胆小怕事的无能之辈,因为各项指标都表现得极其普通,所以被选为了每个世界的路人甲。
只要好好过完这一生,就可以完成任务。
他微微眯起眼,相接的两片唇不舍地分开。
路回依偎在对方的怀中,那双漂亮的、水光潋滟的眼睛微微眯起,很容易让人错认为是因为爱人一个缠绵悱恻的吻,而无比满足的小娇夫。
可他不是。
比起这个称谓,路回更愿意自己被称为寡恩少义的败类,像飞鸟击碎金丝笼一样脱离这里,获得一个“普通人”应有的普通生活。
之前明照临没有和他接触的时候,联邦传来的目光虽然没有停驻在他身上,但是他要从这个囚笼中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要好好把握明照临留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时间。
首先,他要解决的,是放置在自己脑内接口中的监视器。
但具体的解决办法,路回还没有想出来。
明照临的吻却接续上来。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美味的人类在想什么,但他能看出来,路回并不专心。
他很饿。
很渴。
要不是那些人带走他之前,明照临刚和路回接过吻,他不能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在研究院控制不住,随即大开杀戒,让巨大畸形的触手膨胀、扭曲,直至填满整个研究院,把那些无关的小蚂蚁们全部碾死,让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不受任何条件桎梏的攫取他。
占有欲望更加强烈的漫上来,明照临捏着他消瘦的下巴,强迫路回仰起头,迎合自己的吻。
烦躁之中,一股念头在心中疯狂的叫嚣着——
把他囚禁、圈养起来吧。
只让他对自己低下头。
这个念头在怪物空洞的心室中膨胀、扭曲地生长着,像是藤蔓的根,想要在对方身上扎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可还没有等到它们破土成型,生长出名为“贪婪”的果实,检测室走廊的尽头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一道对明照临而言并不熟悉的人类声音和气味一并传来:“回回,你和照临还好吗?”
贴在明照临唇上的嘴唇很快撤了下去。
路回没注意到对方脸上阴沉下来的眼眸,有些困惑地转头看去——
长廊尽头,有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敲了敲玻璃门。面露关心:“我是听见索兰说小明出了点问题,今天正好到研究院办点事情,顺带来看看你们。”
路回认出,站在外面的人,是他的小叔叔——也是他仅存于世的亲人。
路回被明照临亲得有些不舒服,此刻急于脱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明照临越发幽暗的神色,迎过去开门。
路长林和明照临也不是很熟,两人在研究院只是路单的上下级同事关系,只能称得上是点头之交。
路长林很爱护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子,寒暄了好一会儿,指尖搭在他因为亲吻而凌乱的衣服领口,替路回整理着,温声细语地道:“感觉还算适应吗?”
他虽没有明说,但路回还是听得出来,他问的是明照临对他好不好。
路回其实不在意这些,在对上对方关切的目光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违心道:“挺好的。”
他们在这里寒暄,与他们几步之遥的明照临却勾着头,似有不耐。
从外表看上去,他堪称建模的侧脸轮廓一般隐没在走廊昏暗的阴影中,那双乌黑的眼睛在偏光下显得深不见底,冷淡的气质浮现在周身,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没人知道,他并不是不耐烦。
以一只刚刚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的学习能力,他尚且还没有学会人类的这种情感。
相反地,他现在是在忍耐。
空荡荡的心室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回荡着无数道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竟然敢摸他……好脏!”
“那是我的!我的!!”
“杀了他,杀了他!”
无数蓝黑色的触手从视角盲区疾速蜿蜒前行着,嫩紫色的吸盘依附在光洁的墙面上,像是湿冷土壤中爬行而过的蛇。
一时间,整条走廊的温度急剧下降,让人无端感觉到齿冷。
明照临无师自通了人类特有的“暴怒”情绪。
他感到一股闷热的火气在胸口中燃烧着,如同普罗米修斯怀揣的火种一样生生不息,不断散布在身体的各个角落,让本来生存在湿冷的深渊中的触手们变得更加躁动。
他想,他应该是生气了。
密密麻麻的复瞳挤在眼眶中,每一个细小的瞳孔都轻轻颤抖着,让人生出他们下一秒钟可能就要从眼眶中掉出的错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吃了他的心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之后,还要和别的人……男人,贴在一起?
他的鼻子轻轻的抽了抽,极佳的嗅觉告诉他,路回身上,染上了那个男人的味道。
好难闻。比深渊中喜欢喷射黏液的虫族还要恶臭百倍。
他的视线紧紧地落在路回身上,目光幽沉,让人想到阴沉孤僻的蛇。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另一边的路回适时结束话题,路长林站在门的另一边挥手告别:“下次有时间了,带着小明一起回家吃饭。”
路回并不擅长应酬——特别是这种在他计划外的应酬。
但路长林的邀请太过坚决,脑中那道带有明显监视意味的目光再一次投落下来,他不得已,只好点头应承:“好。”
等到路长林离开后,路回准备叫上明照临回家。
可他刚转过头,方才明照临站立着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路回轻轻蹙起眉,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后颈一凉——
天旋地转,重力失势,一只冰凉的手掌扣紧了他的后脑,下颌骨被两根修长的、似寒玉一般苍冷的手指强行顶起。
唇.瓣相接之时,他又闻到了明照临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家里用的冷杉香薰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那并不算好闻,甚至有些刺鼻。
路回被迫承接着那个粗暴的吻,本就蹙起的眉皱得更深。
……明照临,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为什么,他一点也没察觉?
明照临捏着他下颌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缺氧和疼痛让路回的意识在沉.沦和清醒之中来回转换着,整个人似沉浮在一片冷白色的海洋中,直到对方咬破了唇.瓣,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交换着的时候,路回才找回意识——
他很乖顺的待在明照临为他量身打造的血肉囚笼之中,主动地顺着他的力气仰着脸,迎合、加深了那个吻。
两分钟后,明照临的吻和脑中那道监视的视线一起离开了。
路回被松开,勾着头低低喘着气,一手抚上头发,把那些碎发向后抓耙着,声音里含着意味不明的低笑:“你欲.望还挺大。”
此刻没有监视的视线,路回没有装得太过分,语气闲散,那双蓝色的眼微垂着,在黯淡的灯光下呈现出流动着的墨的色泽。
明照临阴沉地盯着他,路回却视而不见。
他从大衣口袋中摸出烟盒,两指很灵巧地翻开盖子,微勾着头,去靠打火机口上跳跃着的火焰。
烟雾缭绕之中,路回听见了明照临的声音,古怪又沙哑,像是被淘汰的、坏掉的电报机:“你和他……为什么靠在一起?”
透过烟雾,路回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着的瞳孔,里面还有一些仍未消散的金色复瞳——想必是索兰博士说的解离反应的症状。
“为什么离开我,选择他。”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路回抬眼,淡粉色的唇微微张开,呼出一口乳白色的烟气。
视线之中的丈夫面容冷峻,没有任何表情,用一种冷静的语调疯狂地控诉着他和路长林的接触。
他知道了。
他的丈夫是一位蛮横而不讲道理、对他的独占欲.望无比强烈的科研员。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一切事情。
这是他手中能握住的最锋利的武器。
于是。
路回侧过身,食指轻敲手中的纸质烟管,橘红色的火星子随着他的动作四散落下,顺着两人的大衣袖管滚落下去,勾连起一层隐秘的链接。
他的嗓音清冽好听,尾音微微勾起,略带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那是我的小叔叔,你吃什么醋。”
“照临……”路回像是在和丈夫诉苦一般,嗓音因为烟叶的浸染,变得沙哑而勾人,像是在诱导着对方,“反倒是联邦那里,刚刚又有人在看我们了。”
他踮起脚,目光紧紧盯着对方黑沉沉的眼底。里面带着一点火光的亮,如同深渊中由他亲手点燃的一把篝火。
路回丝毫没有注意到丈夫身下生长出的紫黑色触手,它们正狂乱地舞蹈着,几乎在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地将他包裹起来、化为自己的血肉。
他像是最熟悉对方的、喜欢无理取闹的爱人,双手环住明照临的腰身,对着他的唇,口对口地吹了口气。
英式烤烟型卷烟的味道又苦又辣,他们交换了口腔中的尼古丁。路回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以一种略带诱哄的语气对他道:“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被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路回微勾起嘴角,就见小孩也扬起了个笑。
他的笑容里带着危险的血腥味,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一样,兴奋又带着兴味:“我喜欢你。”
他说:“我允许你收养我了。”
这话出口后,他就直接消失,路回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再然后他就记忆全无了。
而明照临那边。
明照临是觉察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
第 405 章 双生13
“阿满。”
而睡在他旁边的明照临慢吞吞地支起身,笑着看他:“看样子这是个小孩副本啊。”
明照临说完这话,倾身凑近他,长发从肩头滑落,垂在了他身上些许。
他一只手捧上他的脸,粗粝的指腹摩挲过他右眼眼下:“你这儿只有一颗痣了。”
所以路回是直接变成了八岁以前?
路回扫向四周,若有所思:“有点像是福利院的感觉…这是个福利院副本?”
那和【双生】有什么关系?
明照临读懂了他的话。
有人在监视着这个叫路回的美味人类。
他攫取他的气味、津液的时候,那人也在场吗?
明照临垂下眸,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弥漫着寒意,周身的触手似乎能读懂主人的心,也变得狂乱不安起来,在各个角落里癫狂的舞蹈、扭曲和分裂着。在无形之中,触手们膨胀成紫黑色,在顷刻之间挤满了整条长廊。
有人在看他!
他是他的!
头顶的灯管随着他目光的阴沉而快速的闪烁了两下,两秒后,随着“噗”的一声轻响,整条走廊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方才承载着明照临身体检测的那面数据墙轰然倒塌,碎成一粒粒亮银色的电子颗粒,流逸在空气中。
死一样的寂静充斥着整条长廊,在黑暗之中,仅有装填着生物荧光物质的应急逃生通道标识仍然尽职尽责地亮起,为密闭的空间提供唯二光源。
如果路回现在身处于研究院大厦外面,就能看见,无数黑紫色的触手隐没在灰暗的空气中,完整、紧致而细密地包裹着整个研究院大厦,切断了它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就连光纤传输的信息也无从入内。
黑白分明的眼球不时从粘腻扭动着的触手缝隙中露出,黏液随着它们的疯狂旋转而朝外四散着,窥觎着深渊外黑暗的世间。
深渊里来的异种,把这里变成了属于他的死地。
黑暗中,触手更加肆无忌惮的蔓延在长廊中,冷气弥漫,路回不由得垂下眼,睫毛上似乎结了一层霜,重得抬不起眼。
他的心鼓噪的跳动起来,不知为什么,在黑暗中,他的听觉越发敏锐,能听见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的低沉回响;虽然冷,但身体活动却更加灵活,让他莫名有一种游鱼回到海中的闲适感。
虽然不合时宜,但路回确实感觉到自己紧绷的精神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抚过,一寸一寸的放松下来。
楼下的办公室遥遥地传来几道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重物撞击着铁笼时发出的闷声。它们与人的交谈声夹杂在一起,听不太清晰。
路回艰难地抬起眼,昏暗的荧绿色灯光从发顶洒下,勾连出一片破碎的光影。
但在明照临的怀抱中,这些似乎被无形的某种东西完全隔绝出去,模糊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难道……失败了吗?
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鼓膜,他抬起眼,恰巧撞进明照临的漆黑眼瞳。
明照临的手钳制着他的腰,纸烟卷的火星子不知何时燃烧殆尽,只有在两人呼吸交错的时候,才被淡淡的风吹得发亮。
他压抑着暴怒,此刻嗓音冰冷得不像话,那些寒冷的空气似乎就是从此逸散出去的。
明照临的目光钉在他身上,一字一顿地、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宣告道:“你是我的。”
路回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什么?”
明照临僵硬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
伴随着他的话,潮湿而阴暗的角落里应声响起,像是他的回声。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路回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些荡出去的回声慢慢的变得尖锐、激昂起来。
那股消毒水混杂着冷杉烟草的香气缠绕着路回的鼻腔,如蛇一般冰冷粘腻。
明照临没有等到路回的回答,便开始估量着从这么多人面前把路回偷走的可行性。
只要用触手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巢穴,把他牢牢地包裹起来,就能免受其他人的窥视、交流与触碰。
或者……干脆把路回拆成几份,拆吃入腹,反正他也是自己的心脏容器,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永远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身边。
路回,是他的……
明照临脑中的想法越来越乱,就在它们即将破土而出、随着冰冷粘腻的触手一起缠绕上路回的四肢时,变故发生了。
方才敲着纸质烟管,神色冷淡的路回凑了上前,踮起脚,主动的给了他一个干燥的、带着人类体温的吻:“嗯。我是你的。”
……他回应了怪物的宣告。
这个吻并没有交换到明照临所需要的津液,仅是一触即分而已。
但明照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追上前,他站在原地,目光下视,安静地盯着路回。
周围的触手缓慢地收拢,巨大的紫黑色腕足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二人,在经过路回时,甚至空出一块空地。
路回自然没有注意到地面上的异样,也没有关注面前正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明照临。
两分钟前,他清晰地感知到脑中对接联邦监视人员的接口崩裂了。
除非对方亲自找上门来,强制他再一次装上微型设备,路回暂时仍然处于自由中。
同样的,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面前的男人、他名义上的丈夫到底有多么强大。
他足够成为自己在逃离囚笼之前,手中握着的最锋利的一把剑。
那个吻,则是他给的安抚和奖励。
在路回看来,他的丈夫是一个贪恋欲·望、带有不正常的占有欲望的男人,他和明照临各取所需,也算公平。
路回无视了明照临投来的死亡视线,慵懒地靠在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手指间再一次夹上了英式烤烟卷。
他勾头点火,一气呵成,火光在漆黑的长廊里划过,又迅速归于黑暗。
楼上的控制中心终于传来了机器鸣叫声,下一刻,长廊的明灯由远及近地亮起。
异种研究院再一次掌握了这座大厦的控制权。
明照临盯着路回夹着烟的手指。
路回正偏着头,去听楼上的动静。他的手指修长,苍白得像玉一样,夹烟的动作并不显得轻浮,透出一种联邦社会极其推崇的绅士风范来。
路回回过头,就恰好撞上明照临仍然在盯着自己的场景。
他暂时脱离了联邦的监视,能够着手去做的事多了很多,心情不由好了些,略带苍白的唇角勾起,调笑道:“你怎么这么喜欢亲我,喜欢我吗?”
明照临深深皱起眉。
喜、欢?与想象中的黑暗荒凉不同,路回闯进去的下一秒,身后的洞口传来几声响动,淡蓝色的水花溅起,落在他身后。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到来,黑洞洞的空间亮起一盏灯。
接着,无数明灯从他的眼前鱼贯一般顺次亮起,为路回照亮了这一方并不算小的空间。
……这里是塔纳托斯逃走的地方。
然而,这里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四周并不是毫无人类活动的模样,相反地,这里甚至搭建起了一间封闭的实验室。
——有人到过了这里,并处于什么目的,把这方不容易被别人察觉到的空间改造成了某种用途的实验室。
经过刚才的奔袭逃命,路回已经精疲力竭。
他垂着眸,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朝着这边靠近了一点儿,人们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
“我刚刚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跑了啊,难道是调虎离山?”
“不对,这里有个大洞——天哪,那是塔纳托斯的展柜!他怎么敢跑到那边去的?”
“里面的水都排空了,难道他顺着塔纳托斯的展柜,爬到三楼了?”
“这还真说不准呢,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最后一句话一出,原本七嘴八舌讨论着的研究员们像是被点上了穴,一起噤声。
没人愿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路回眼睫垂落,遮住了布满淡淡嘲讽的眼睛。
一说到自己,就都不说话了呢。
果然是虚伪的联邦。
外面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一道熟悉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平静。
索兰博士听见响动,急急忙忙的下来了。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只看见了一个被打破了大洞的塔纳托斯展柜——而他要找的路回已经不见了身影。
那些胆小怕死的研究员们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一齐拥了过去,低声道:“博士!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要进去找路回吗?”
“不行。”原本和善慈祥、对什么事情都是“有事好商量”态度的索兰博士在这件事情上似乎异常果决,他摇了摇,深深的看了别人无法看见的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大洞一眼,转过头,“他不会在这里的。这里是塔纳托斯逃走的地方——你们忘了吗,正常人根本不能在里面存活的。”
他的语气极其笃定,几乎没有耗费任何力气,就让随行的人信服了。
“我们听博士的,咱们现在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虽然晚上的监控画面不是太清晰,但是聊胜于无,我们去看看!”
“是啊,而且研究院就这么大,他还能跑哪去!?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找找他!”
脚步声和交谈声一齐渐渐消减下去。
路回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到声音完全消失,他才抬起头,打量着这间实验室。
方才索兰的话,证实了路回的猜想。
这里和索兰有关——更准确一点儿地说,这里就是索兰的秘密实验室。
因为里面的东西太过珍贵……或是危险,就算明知道他往这里跑了,也不能带领他手下的研究员们冲进来,将他制服。
至于为什么索兰会把实验室建造在这里……
他想,大概也是知道覆巢之下,最危险的地方才最不容易被发现吧。
路回睫毛微闪,仰起头,打量着这间异常明亮的、隐秘的实验室。
无数试管整齐地存放在试管架上,被人细心地贴上一条条标签。
【8.2 半人马(捕获时已死亡)-细胞活性能力】
【10.12 单盘蛸(捕获时已死亡)-断肢复生能力】
诸如此类的纸条还有很多很多,路回抬着眼,端详着试管中颜色各异的液体,思绪疾速流转着。
这些药剂……全部指向了一个用途。
返老还童、逆向重生。
路回眼前浮现了索兰博士苍老的脸,他想起,在之前薄登给他念的联邦路史中,索兰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书中的那一年,是90年前。
他看上去,却只有六七十岁的模样。
还有塔纳托斯……联邦没有蠢到故意去抓捕深渊之主,也不会赌上全人类的性命去和一只怪物抗争的。
索兰是背着联邦开展这个项目的。
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心脏、水族馆、对路回的多次监测……都是他们在试探邪神到底喜不喜欢他们为他制造的容器。
他们通过对接触过塔纳托斯的明照临的偏好分析,想用路回这个容器承载着塔纳托斯的灵魂,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索兰博士……他要的不是别的,他要的是永生!
这……真是一个大胆到狂妄的计划。
路回脸色有些苍白,方才被培养液浸湿的头发已经被风机吹得半干。
他踮起脚,快速的将试管架上仅存的那些试管全部收入一个便携式的液压口袋中,凑到了方才他进来的门口,侧耳去听外面得动静。
外面静悄悄的,朝着漆黑一片的异种培养室看去,只能看见仍然运转着的培养展柜中流淌着的淡蓝色的荧光——
被人为饲养起来的异种们宁静地在培养液中自由伸展着触手和羽翅,一切安静得就像刚刚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路回不再犹豫,朝着门外奔去,准备再找一个栖息地暂且藏身。
他没有看见,在自己所经之处,原本在玻璃展柜中自由伸展着身体的异种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个个紧贴在玻璃壁上,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紧紧盯在他身上,像是下一秒就要从中冲出来,把路回撕碎。
黑暗中,专属于深渊的语言“嘶嘶”响起,面目可憎的异种们低下头,低低地嗅闻着那道香气,丑恶的脸庞上浮现出极深的迷恋:
“好香……刚刚是什么东西过去了?”
昏暗的会议室中,还留在研究院内的职员们已经全部到场。
他们紧紧抿着唇,面色苍白,几乎是希冀地看向坐在中间位置的索兰博士。
现在还是夜晚,没有任何一项突发状况能让联邦改变夜里熄灯的政策,于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只有索兰博士钟爱的那盏老式煤油灯透过玻璃发出的盈盈光亮。
“现在……博士,我们该怎么办?”
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掩不住惊慌地开口。
他问的都是大家想说的。一时间,在场的十几双眼睛都看向了索兰博士。
在昏沉的灯光下,原本慈祥的索兰却被灯光拉扯得变了样子。
他的皮肉松松垮垮的,眼角处的皱纹极深,尽显老态,像是风中一盏几欲熄灭的烛灯。
“还能怎么办?”索兰眼皮都没抬,松松地耷拉在浑浊的眼球上,“现在,把二楼和三楼的异种培养室全部封死,不允许任何人经过!”
研究员们愣了愣,有人提问道:“但、但是……我知道,那我们这么多年来的那些研究成果……”
索兰阴沉的脸色像是遮蔽天空的乌云,他终于掀起眼皮,懒懒的瞪了那人一眼:“都不要了。”
他说完,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几乎是神经质地喃喃道:“和人类永恒的荣耀相比……这些东西算什么。”
留下来的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从彼此不太好看的脸色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现在的索兰博士,似乎比那些怪物还要可怕。
然而,索兰的计划进入实施阶段的时候,却遭受到了异常强劲的阻碍。
安保系统在一分钟前报了警,巨大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异种研究院,同一时刻,脚下的地面开始抖动,如同地震带来的破坏性一样,生生把悬在半空的飘窗击落几个。
而天变得更黑了。
随行的十几人——包括索兰在内,都没能提前预判到这可怕的晃动,无一例外地摔倒在地。
一位女研究员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道:“天哪!这是地震了吗!”
“不、不是地震……”很快就有一道男声回答她,声线不安地颤抖着,像是看见了世界末日一般,“安保系统提醒我们,有一位外来闯入者……”
索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那个说话的男研究员的手腕,死死地盯着他:“是谁!?”
男研究员被吓坏了,声音中压着哭腔:“是、是明博士……被污染的明博士!”
“是明照临……他、他来找我们索命了吗?”
此话一出,方才还哭嚎尖叫着的研究员们再次陷入了寂静。
索兰睁大眼,喃喃道:“不、不可能……现在还是深渊月初始阶段,他还在沉睡啊……不可能!一定不是他,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路长林把已经开始说胡话的索兰推倒,强行镇定下来,成为了这群人新的主心骨,开口道:“你们别慌张,说不定他只是回来找路回的。我们现在只要把路回找出来……”
他还没说完,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道弱弱的声音:“可、可是,路回不见了……”
外面的怪物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路回不见了”,下一刻,整面墙体直直的朝着他们倒了下来——
缠在研究所外面的触手们绞紧了对它们来说异常脆弱的人类建筑,固若金汤的异种研究所在顷刻之间化作危房。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站在废墟和黑雾包裹中的明照临。
他仍然是洁净清隽的模样,然而,他身下无数黏腻癫狂的触手和断肢藤蔓一般攀爬在所及之地,如同波涛翻滚的黑色沼泽。
那双代表着非人类的多重眼瞳轻轻震颤着,声音响彻整个地界。
他微微歪了歪头,问道:“我的回回呢?”
“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
深渊种不明白这个词。
触手们在他身下翻卷着,远远看去,如同一片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海浪。
明照临问:“喜欢是什么?”
触手们比他见多识广一些,仍然对这个词有些不解,回答他:
“不知道,可能是你们刚刚亲在一起的动作?”
“反正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词。”
明照临选择相信这些和自己同根同源的东西。
他开口,模仿着人类的语调艰涩地回答:“不喜欢。”
路回只是顺口一说,没想到明照临会回答他,神色古怪地回应:“哦。那你不许亲我了。”
楼道尽头传来人类的脚步声,应该是研究院派来找他们的人。
等到那人走近,路回却没想到,是索兰亲自来的。
索兰的身影因为距离显得模模糊糊的,语气很温和:“路老师和小明还好吗?刚刚没受伤吧?”
路回回答:“没有,我们一切都好。”
“那就好。”索兰也不和他们客气,主动道,“小明可能得借我们一下,三楼的异种收容箱坏了,需要他的修整。”
索兰等了三秒,路回不可能为明照临做决定,于是,回答索兰的是一阵暧昧的寂静。
他转变话头,把锅顺带着甩给了路回:“那我先去三楼等,路老师,麻烦你了。”
路回转过头,准备把锅直接甩回当事人身上。
“走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明照临并没有跟上来。
路回站在原地,望着他颀长的身影,轻轻挑眉:“你想去帮索兰博士吗,我觉得于情于理,这应该是你份内职责……”
明照临打断他:“我知道了。”
路回顿足,有些困惑:“知道什么?”
他似乎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双黑沉沉的眼显露出一点浅显易懂的迷茫:“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想吃你的唾液。”
路回:“……?”
门外还没走远的索兰:“???”
他又看向明照临:“总不会是经典的福利院的小孩被养着是作为领养人的药养着,等着我们给他们做器官移植,又或者用我们完成什么邪教仪式这种福利院恐怖片情节吧?”
明照临一听就觉得没意思。
倒不是他下过这样的副本,而是陪着路回看过太多这样的电影和小说:“决赛要是这么无趣,那这游戏世界也是江郎才尽了。”
路回惊奇地看他一眼。
明照临知道他什么意思,所以呵笑了一声,直接捏了一下他的脸:“给我憋回去。”
路回嘀咕:“真凶。”
明照临眼都不眨一下:“你写的。”
路回:“……”
所以说这招还要用到什么时候啊!
第 406 章 双生14
因为暂时也没有人来喊他们,或者是别的什么动静。
所以路回和明照临先探索了一下他们的房间。
房间不大,也就一张一米二的床靠着窗户,但窗户有点奇怪,是封死了的百叶窗,只有一点光从缝隙里透出来,没法打开。但百叶窗的材质很轻薄,所以并不能完全遮光,只是屋内会显得昏暗。
路回拨弄了一下百叶窗,估摸都不用明照临,他就可以将这东西给弄开。
不过暂时不动比较好。
那边明照临也喊了他一声:“阿满。”
路回偏头,就见他拿了一副被小心地用旧书皮包住了的画:“有意思。”
这画风格是有点稚嫩的,但是路回这种只学过一点皮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画画的人虽然不能完全掌控“力道”和落笔,但功力绝对是有,而且很强。
因为不需要齐白,他也完全看得出来这画的是什么。
十九个孩子,每个孩子的年龄看着都差不多,不仅画出来了每个孩子的特征,方便了路回和明照临一眼就认出来了谁是谁,也画出来了一点线索——背景。
画画的背景是在一个看着挺古朴的房间,而且从模糊的色彩中可以看出来是什么“神秘学”,背后是有一些类似宗教才会出现的摆件,不知道是墙壁还是什么,反正是他们背后的东西上还刻画着一些歪歪斜斜的咒文,融入在昏暗的色彩中。
路回示意旁边的人:“这十五个是我们,那这四个甚至和我们离了差不多一拳的距离的是谁?”
除却明照临之外的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路回不太想和明照临待在一起,紧赶两步,走到了索兰那边。
路回和索兰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路回率先打破沉默:“博士,最近他总是这样,也是解离反应中的一种吗?”
对方一脸尴尬,但还是解释道:“你好像还没有理解‘解离反应’是什么。它指的是在和异种产生过接触行为之后,人类身上有极小可能会出现异种的一部分行为和体貌特征——比如说小明现在的行为。”
索兰博士笑了笑:“他是在求偶。”
路回:“?”
这个解释听上去真实又离谱,他选择绕过这个死亡话题,再打探一些别的信息:“我和照临结婚三年,我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呢。研究院的工作听上去很危险,对吧?”
索兰博士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还是回答道:“当然。小明在我们研究院可是顶梁柱的存在,他负责的是异种研究部门工作的展开,上一次进行深渊抓捕活动的时候,也是他主动请缨,和你叔叔一起去的。”
路回微微挑眉:“我叔叔,他是负责抓捕活动的吗?”
“是啊。”索兰博士没有隐瞒,“抓捕异种可是一项技术活,虽然他平时工作比较轻松,但还是很危险的。”
路回对这部分平日里他接触不到的信息很感兴趣,还想再套些类如“明照临抓捕的异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信息出来的时候,手腕却被一只冷凉的手捉住了。
人的掌心是肢体最不容易散热的地方,然而,明照临的掌心却寒凉又潮湿,让他不由想起某种古老的海洋生物,同样潮湿粘腻。
路回和索兰都因这一点小小的变故停下脚步。
明照临的眼黑沉沉的,浓得几乎要化开,他直直地站在路回面前,微微俯下身子,还未开口,两片薄薄的唇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抵住。
路回凑近了他,淡淡的香气飘进鼻腔,几乎在一个瞬间安抚了怪物因为独占欲而波澜起伏的坏情绪。
他看着明照临的眼睛,压低声音:“不许在这里亲我。”
索兰识趣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给小情侣留下了空间。
明照临也看着他,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意图被他看出来了。
他吞咽着口水,喉结不明显的上下滑动着,紧紧的锁着他的眼:“……为什么?”
路回佯作没看出他的焦渴,单手捏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因为这是公共场合。”
他转过头,刚好撞见对方跃跃欲试的动作,压在喉咙里的话微妙的顿住:“影响市容。”
明照临:“……”嗡鸣的震颤声如同金石相撞,在路回的心室中回荡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停息。
他扶住那只属于塔纳托斯展柜的玻璃门,拼尽全力从方才梦魇一般的错觉中脱身。
他抬起眼,对上明照临那双充斥着探究欲望的黑沉眼眸:“……”
对方似乎很想知道那个他已经回答过一次的答案,路回向后挪了一寸,他就往前进一大步。
路回:“……?”
这是在干什么??
他往后退两步,明照临往前堵上三大步,差点卡上他的腿。
两人带着奇异的默契,你一步我一步,在半分钟后,成功把路回堵到了角落里。
明照临身形高瘦,投下的阴影也是大片的。光照透过莹蓝色的液体,被浸染成了相同的色泽,柔和地落在他洁白的面颊上,眼睫弯出一抹孱弱的弧度,似风中蝴蝶一般轻轻颤动着双翼。
路回的脊背已经抵上了背后冷凉的玻璃门,退无可退,但身前的明照临似乎无知无觉,仍然向前。
“……”路回抬眸,干脆利落的伸出手肘,堪堪抵在明照临胸前:“干什么?”
明照临终于停下了动作,目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才得出结论般,语气笃定:“你真的害怕它。”
路回差点被气笑了:“你千辛万苦把我顶到角落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明照临好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害怕?”
路回看着他:“因为它们现在在笼子里。”
明照临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那要是他不在了呢?”
路回方才紧绷着的肩沉了下来,心脏再一次鼓噪的跳了起来。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在他无意中忽略过去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呢?
路回沉默下来,和明照临无声的对峙着。
可此刻,在路回听不见的地方,明照临身下无数条带着粘液的触手们正在发出嘈杂的声响。
无数眼球凝视着他的脸,黑白分明的瞳孔狰狞地颤动起来。
——他在害怕你。
——他不喜欢你!
掩藏在黑暗中的手臂缓慢的变成触手的模样,从宽松的衬衫中突起蜿蜒着,亲昵地缠绕着路回的身体。
路回被这若有若无的冷凉触感弄得有些心惊,低头看去的时候,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只有研究院里湿冷的空气,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好在,很快两人身后就传来了索兰的声音:“你们小两口在哪干什么呢?路老师应该是第一次来咱们研究院吧,小明,你也不带人家参观参观?”
明照临转过身,缠在路回身上的触手似有所感,随着他的动作倏地收了回去。
索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另一端,笑着朝他们招手:“我带你们去看二层的异种培养室,这些异种是三个月前捕捉的,因为还没有进入脱敏期,所以只能生活在黑暗无光照的模拟环境中。”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窝在明照临怀中,嘴唇苍白的路回,安抚道:“没事,路老师别害怕,你就当作自己来到了怪怪水族馆参观。”
路回的眼睫扑闪两下,像是害怕一样,拉紧了丈夫的袖子,怯懦地点了点头:“嗯,谢谢博士。”
两分钟后,自动悬梯带着他们降落在了二层。
如索兰所说,这里没有任何光亮。站在门口朝着长廊内望去,能看见一些黑色的展柜中冒出的点点荧光。
绿莹莹的光点缀在圆扁透明的伞状体上,酷似水母的物种长着千万条触手,随着人工波浪的鼓动而缓慢的漂流着。
“这是波拉姆水蛸,是不是很像水母?”
索兰博士持着一盏老式煤油灯,幽幽的暖黄色灯光从玻璃片后透出来,刚好能照亮三人的脸:“据探测数据表明,这是最接近于‘塔纳托斯’的生物,有文献表明,这两种生物也许是隶属于同一目的生物。”
路回本能地对刚才看见的“死神”异种有些好奇,微微的附身,凑近玻璃缸,想要再看清楚一些。然而,就在他凑过去的那一刻,波拉姆水蛸忽然暴动起来,朝着某个方向疯狂的游动起来——
索兰博士扶了扶眼镜:“今天这位是怎么了……你们有福了,平时它可没这么激动。”
那只单色水蛸快速的游动着,无数莹绿色的光点汇聚到一起——
到这个时候,路回才真切地看出,这里只有一只波拉姆水蛸。
那些黑色的展柜里游动着的生物都是它的触手!
路回心底发冷,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等到再一次撞进明照临怀中的时候,他才安定下来一些。
说来也奇怪,每一次当他心神不定的时候,只要把自己嵌入对方的怀抱,就能够获得冷静思考的理性。
……就像某些玄幻小说中描写的“亲密行为饥.渴症”一样。
路回摇了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了出去。
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呢……
但是水蛸并没有停下。
它迅速地游弋到了三人站立的玻璃缸边,两只触手非常人性化地伸出,在玻璃壁上奋力地拍打着——
笃笃!笃笃!
回声荡漾在黑色的长廊中,回荡着沉闷的声响。
索兰似乎很好奇它到底在干什么,凑近查看:“今天它怎么表现出了亲人性?要知道,这个小家伙自从从深渊里捕获以来,一直是蜷缩在箱子底的闷闷不乐的状态。”
路回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屏着气,垂下眼眸,正准备靠近一些查探的时候,整个人就被身后的明照临给捞了起来——
路回:“???”
这又是在干什么?
他挣扎了两下,但是背后的明照临似乎没有任何想要松手的意思,见他挣扎,这才惜字如金地解释道:“危险。”
路回:“……”怎么这个时候关怀起他来了?
明照临垂着眸,确保路回的安全之后,这才阴沉地朝着培养胶囊中投去目光。
那只丑陋的水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对上明照临的目光之后,终于偃旗息鼓地安静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迅速的瘫软下来,黏哒哒地顺着玻璃壁滑向下方。
刚刚,它是在求救。
这只水蛸是和自己一起被人类唤醒的。常日它一直生活在深渊最深处,刚刚索兰博士说得没错,如果论起亲缘,波拉姆水蛸甚至和自己是同根同源的物种。
但这并不代表,明照临一定有义务去救它。
怪物的亲缘很弱,刚刚生产的水蛸为了补充自己的营养,就能毫无负担的把生下来的小水蛸吃下腹中。
母子相替的亲缘尚且淡薄,明照临对它,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
他只是不想让水蛸靠近他的人类。
那是他的——身上的气息、唾液的味道,温暖的掌心,全部都是他的。
见水蛸恢复了往日的没精打采,索兰博士微笑着打趣道:“可能是这只水蛸特别喜欢路老师,才会对他的到来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好感。不过,我感觉它可能生病了。”
索兰说着,抬手打开装着波拉姆水蛸的箱子,低声道:“波拉姆水蛸的攻击力很弱,而且完全无毒,路老师不用担心。”
明照临的视线已经从水蛸身上收回,再一次沉甸甸的落在了路回身上。
他忽然感觉牙齿有些痒痒的。
他原身的齿列多且密集,根管下流淌着具有腐蚀性的毒液,攻击力很强。
但化身成人类之后,他模仿着那个叫“明照临”的人类的基因序列,把身体上的大部分基因表现转化为了人类的模样。
但现在,他看着路回苍白细瘦的脖颈,仍然忍不住一种想要捕猎的冲动。
这没道理。明照临盯着他半晌,心中漫出这样一句话。
他是邪神,是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的邪神,理所应当的蔑视和厌恶这些人类。
之所以维持着人形,在这充满肮脏臭味的人类世界中停驻的理由,也仅仅不过是因为自己缺少的半边心脏而已。
他的智慧、思考能力和生理极限超脱于一切生物,可为什么——
他现在还是抑制不了想要捕猎一名人类的冲动?
可他却一次次的模仿着肮脏人类的行为,甚至学着他们的样子,不断地渴求、攫取他的气息和味道。
当怪物学会了文明社会的准则,这本就是违背天性的事情。
他做惯了深渊之主,面对路回时,却隐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失控的感觉。
理智和本能在告诉他——去缠绕、捕猎、撕碎路回吧。
想要他,就把他据为己有;想让他待在自己的视线中,就让他捆缚于触手织就的牢笼;想要他的气息和味道,就把他拆吃入腹,永久的享有心脏的美味……
吃了他吧。
所有的触手再一次从黑暗中席卷而来,高频次赫兹的声音回荡在整条长廊中,使得玻璃密集又疾速地震颤起来:
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紫黑色的触手如同藤蔓般在地面生长攀附着,以一种极高的速度朝着路回一寸一寸地靠近。
先卷上他的小腿,让他摔倒,黏糊糊的触手和娇嫩皮肤相贴,传达出的触觉温热又细腻;
游弋的触手会在那一瞬间顺着温热的腰肢缠上他的身体,墨绿色的黏液和雪白的肌肤绞缠在一起,透出的气味将是愉悦又狂热的腥甜;
最后,那根最细小的触手会缠绕着路回细瘦的、孱弱的脖颈,颈骨折断的声音是狂欢的前示。
他可以在这个黑暗的、人工建造的洞穴中慢条斯理地分解和品尝自己的猎物。
对一只饥渴的怪物、一位狂暴的邪神而言,这路直……太诱人了。
明照临几乎癫狂地想着——
只有这样,他才是……他的了。
当那根已经化作实质的触手将要缠上路回的脚踝时,变故陡生——
随着一声惊叫响起,方才还乖顺的仰倒在索兰博士手中的波拉姆水蛸忽然暴起,柔软的触手生长出坚硬的刺,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碎了玻璃。
下一秒,水花四溅,在煤油灯微弱的光亮下,莹绿色的光点朝着路回的方向迅速袭来。
明照临听见了水蛸的声音,它在说——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波拉姆水蛸没有智慧,它路单的主脑神经元传达出的信息只有捕猎和进食。
深渊种对邪恶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而塔纳托斯邪神的心脏是恶魔的果实,刚才它之所以没有攻击明照临,是因为它判定了自己没法抢夺对方的心脏。
但路回不同,他孱弱、苍白,手无缚鸡之力,是完美的猎物选择。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怀揣着一颗多么美味诱人、散发着蓬勃香气的心脏。
水蛸的触手朝着空无一物的方向探来——
而下一秒,那些莹绿色的光点在刹那间停顿下来,绿色的荧光飞速暴涨,几乎照亮了整个空间!
在变幻莫测的诡异光线下,路回看清了丈夫的脸。
英俊的脸在此刻扭曲变形,变成了狰狞凶恶的模样,黑沉沉的眼眸中浮现出无数细小如针眼般的复瞳,挤挤攘攘的缩成一团,震颤不已。
四周陈列着的水蛸培养展柜不堪重负般颤抖起来,在幽绿色的光线下,很快发出了尖锐的爆裂声——
水花倾泻一地,沾湿了三人的衣袖和裤脚。
爆裂的动静惊动了房间中的报警系统,很快,整个黑暗的环境就亮起刺目的白光。
路回和索兰惊愕地朝着方才一把掐住波拉姆水蛸的明照临看去:“你……在干什么?”
他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但仍然给人一种清洁规整的感觉。
明照临站在无数块因为神经断裂而渐渐变得透明的水蛸碎肉中,恢复成一个瞳孔的眼睛望向路回,目光淡然。
他松手,手中攥着的长满尖锐鳞片的水蛸头“嘭”的一声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
鲜红的血从掌心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明照临却似乎感知不到疼痛,直直地望向路回,风轻云淡道:“它很脏,不配碰你。”
路回压低声音,认真道:“之前没和你说,现在你看上去清醒不少,我们该约法三章了。”
他皱着眉,打量了明照临一会儿,用理解的语气道:“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需要,但……也不能随时随地的……”
后面那个词似乎有点烫嘴,路回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求偶吧?”
明照临出奇地听懂了路回的话。
他有些复杂的看向路回:“然后呢?”
路回见他配合,松了口气:“亲我之前要先问问我的意见。不许随便动手动脚。”
明照临沉默了好久,才重新开口道:“……为什么?”
路回从善如流地回答:“因为你想要亲我,只有我能给你,所以,一切只能听我的。而且,反正你不喜欢我,应该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吧。”
不知为什么,那句“你不喜欢我”本来就是明照临亲口对他说出去的,然而,这句话再一次从路回口中复述出来的时候,却让他空洞的心室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明照临忽略了这点异样,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
路回当他答应了,心情好了许多,主动捉住了明照临冰凉的手:“走了。索兰博士在等我们。”
明照临任凭路回带着自己向前。他垂下眸,认真的朝着那只搭在自己掌心处的人类的手看去。
深渊常年寒凉至极,冰霜四溢,他早已习惯了那里冰冷的环境,身体自然常年冰冷。
抛弃那具寄生的人类身体之后,他现在和路回触碰、交互的肢体都是自己的本体。为了不让粗粝的鳞甲刮破人类娇嫩的皮肤,他甚至用自己最柔嫩的触手化成手掌和他交握着。
然而,明照临并不是人类。
他没办法掩藏自己低于常人的体温。
直到路回的手触碰上来,他才第一次体会到“温热”是什么感觉。
他的手很软,掌心干燥而温暖,即使是比常人温度略低一些,对于明照临而言,传达到自己手掌的温度却仍然火热。
明照临一时间忘记了人类独有的、在他看来累赘至极的呼吸,目光沉沉的追逐着他的背影。
他是他的他是他的——
他是他的他是他的!!!
只是现在……还不可以囚禁他。
路回的气味甘美又纯净,对于明照临而言,他就像是深渊里从未出现过的火种,竟让这个冷血无情的怪物生出了不合时宜的保护欲。
前方的索兰博士转过头,打断了明照临偏执又狂乱的迷思:“我们到了。小明,麻烦过来一下。”
他的意思很明显——虽然路回并不是刻意参与这场动乱的,但研究院的机密仍然需要被保护。
于是,此时此刻,路回的存在就不再那么合适了。
然而,明照临像是根本没听到索兰的话,掌心扣着路回的手腕,带着他若无旁人地往前走:“在哪?”
索兰欲言又止,朝着路回使眼色。
这个时候,路回人.妻属性大爆发,默默低下头,顺从地攀附着明照临的胳膊,在索兰眼睁睁的注视之下,朝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三楼在研究院的地下部分,刚刚走进门,路回就察觉到一股寒凉的气息冲上面门。
他不着痕迹地微抬起眼,打量着这个地方。
门上悬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异种收容处”几个金色的字。
淡蓝色的生物培养胶囊撞入视野中,它们散发着淡淡的莹蓝色的光,从路回的角度看过去,在外观测的研究员能够很轻易地观察到里面的异种。
这是路回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些称得上是“怪物”的异种。
它们根本和“人”无法沾边,畸形又扭曲。
生物培养胶囊从小到大朝着走廊的深处延申着,距离路回最近的那一个培养胶囊中,装着一只龟鳖目的生物。远远看上去,如同海龟一样。
只是……假如凑近去看的话,就能看见它身上生长着令人齿寒的毛绒背甲,它头的两侧没有常见的眼睛,像是为了填补这个缺憾一样,无数眼睛点缀着它的龟蹼,在莹蓝色的的灯光下发出夺目的寒光。
路回一时有些汗毛倒竖,向后微微退了一步,肩膀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明照临。
这就是……异种吗?
明照临看着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眼眸里如同藏进了一片极深的深渊,没有一丝光能从中逃脱出来。
他忽然开口,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钻研分析路回脸上表现出的每一个表情,问他道:“你害怕吗?”
那只异种只是生存于深渊浅层的背甲生物,是被深渊种们视为垃圾的物种。就连被捕猎的价值都没有,这才会被研究院的人轻易捕捉到。
明照临不知道路回会不会害怕它。
因为,他的本体比这只小小的背甲生物可怕千倍万倍——
他不知道,路回对深渊生物的接受度到底有多高。
“还好。”路回语气很轻松地回答,“只是不像人而已。这里又不是收门票的动物园,你不能要求一只怪物对人类来说到底有多少观赏价值。”
这番话并没有打消明照临的困惑,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眸,紧紧盯着路回的眼睛。
索兰终于紧赶慢赶的从后面赶上来:“你们走得好快啊,路老师,这些异种没吓到你吧?”
“没有。”路回对待索兰的态度温和有礼多了,像是再一次戴上了孱弱纯洁的面具,“只是有些不习惯……毕竟这些动物,长得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索兰被这个形容逗笑:“咱们这里是异种研究院嘛,你可以自己先看看,这里出现的异种都被很好的收容起来,对我们来说还是很安全的。小明我得先借走了——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那些同事估计不太想加班。”
路回很懂事的点了点头,朝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明照临望去一眼,意思很明确——
快去。
明照临在原地犹豫了三秒,终于转过头,在索兰的催促下,和他一起前去修理刚刚因为信号中断而破损的培养胶囊。
路回再一次短暂地获得了自由。
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这里装有很多监控,他不能随意动手动脚,也就只能看看。
三楼坏掉的培养胶囊在另一端,路回朝着长廊深处走近。
那些更大的培养容器里同样是莹蓝色的液体,而越靠近尽头、培养胶囊中的异种体型就更大……也更像人。
盔毛蛇、半人马、深海单盘蛸……
它们盘亘在巨大的玻璃胶囊中,随着人工制造的浪潮起起伏伏。
而走廊的尽头,矗立着一个三人高、十米宽的立方体胶囊。
与其他展柜不同的是,那里是空着的——
研究院不可能为一只从未捕获的未知生物铸造栖息地。
它一定是曾经被人类从深渊里捕获,又从这固若金汤的牢笼中逃出去了。
路回好奇地抬起头,去看立方体旁边挂着的牌子。
上面写着的名字叫塔纳托斯——路回知道这个名字。
他曾在一则希腊神话中听过,塔纳托斯作为最狂傲无礼的死神,容貌俊美,司掌着死亡与毁灭。
……研究院为什么要为一只异种取这样的名字?
隐隐的不安弥漫上心头,路回后退两步,肩膀再次撞进男人宽厚的胸膛。
明照临的行动从来无声无息,让人想到在潮湿土壤上潜行匿迹的蛇。
他低下头,温驯地凑近路回的脖颈,微微偏过头,着迷又贪恋地嗅闻着路回身上的味道,嗓音低低的:“你害怕吗?”
不知是不是这道长廊对人有致幻作用,路回还未回答,便骤然发觉,自己四周荡漾着幻觉般的回声。
“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那道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似乎有魔力,在那一刹那击中了路回,几乎在他疾速震颤着的心脏中响起——
“所以——别害怕他。”
确认了。
真的只有他和明照临有。
路回拧起眉:“这是为什么?”
在路回问出这话的时候,那边冷渡也是出声:“一楼的大门被锁住了,打不开。”
应澄桦嘀咕:“比起锁住,我感觉更像是本身就是一道死门,是开不了的那种。”
路回:“?”
他和明照临对视一眼,两个激进分子已经在考虑现在就砸窗——
也就是在这个念头诞生的刹那,路回刚才还在困惑的那四个孩子就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了。
他们看着和他们一般年纪:“今天就是领养日啦!我们一起去向圣人祷告希望今天有人愿意来收养我们吧!”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暂时跟上了蹦蹦跶跶朝着教堂那边走的四个孩子。
“都是六岁。”
路回点点明照临的手背示意:“这就有意思了。”
明照临慢吞吞地回复:“这个数字放在宗教里看可不太好。”
尤其显然这个副本信的不是什么中式的宗教,而是西方的。那边可是认为6是撒旦、恶魔的数字。
他们走到教堂里,就见那四个小孩已经站在了长椅的区域,在两排长椅的中间,双手交错,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成拳,放在自己的心口,虔诚地低着头。
因为这里位置也不多,他们四个人成两个两个占据了最后一排的左右两端,那么他们十五个人也自然就分成了两个两个。
十五除不尽二,所以大家顺应房间分配,让于秋陌一个人站在两排座椅中间。
路回他们不知道什么祷告词,屋内也没找到,所以至少路回和明照临两个人是一个压根没想祷告的事在想副本,另一个更是形式都走得敷衍。
而三分钟后,那四个小孩就收了祷告的架势,跑过来找路回:“小路哥哥!我们今天学什么呀?!”
路回:“……?”
啊?
第 407 章 双生15
路回还没偏头,明照临就在旁边勾起了个看好戏的笑,同时也是说:“别看我,我怎么知道你今天要教他们什么?”
他歪头,笑得恶劣,意味不明地咬字:“小路哥哥,你不会没有准备吧。”
路回:“……”
他有时候是真的很想给明照临两拳,谁懂啊。
路回无语地白他一眼,镇定地去问那四个孩子:“你们今天想学什么?”
“可以让小白教我们画画吗?!”听到可以自己做选择,其中一个女孩立马就道,“我想学画画!”
齐白:啊?我?
他看向路回,路回思考了两秒就点了头:“好。”
路回和齐白对了一眼,传递了一下讯号,齐白就点点头表示明白:“好。”
但没等齐白去套话,其中一个孩子就已经主动开口:“说起来。”
她仰头看向路回,那双眼睛黑黢黢的,大而深:“小路哥哥,你们不是从来就不信圣人的吗?怎么今天愿意和我们一起祷告了?”
路回:“……”
他眼都不眨一下,就是一句:“今天心情好,陪你们走个过场也可以。”
他语气温和随意:“而且既然你们相信,那我就帮你们祈祷,希望能遇上一个好的领养人。”
听到他这话,那个女孩弯着眼笑起来:“小路哥哥果然最好了!”
她说:“小琴最喜欢小路哥哥了!”
路回记住了她的名字。
“什么地方不对?”
法师们问道。
莲娜夫人没有回答。她也并不需要回答。
下一刻,所有人便知道了答案。
法师席。那蒙着深灰色柔软绒布的高桌猛地向上顶起,连带着桌子后面的坐椅。七个法师瞬间被掀翻了五个——包括莲娜夫人也不例外,只剩下了想回家的打工人克劳德与研习冰霜魔法的老法师,两个人刚刚没有落座。
立式的烛架也离开了地面,绣着三头霜鹿纹章的挂毯猎猎作响,万物的影子像是狰狞的亡灵般飞舞在沧桑的石砖墙壁上。
给法师们润口的水也悬浮在半空里的容器里飞了出来,用屁股重重亲吻了地面的加勒特刚刚用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爬起身,冰凉的水便劈头盖脸地把他浇得又坐了回去,水淋淋的法师长袍严丝合缝裹在身上,叠上一层湿身效果,浮想联翩的级别又提高了。
“水,”加勒特骂骂咧咧,“这他妈的怎么有这么多的水——!”
厅子里的水统共也没几杯,可空中浇下来的水却是源源不断的。这深埋地下的暗室里开始下雨了,下得像是瓢泼,莲娜夫人抽出法杖,挥出了一个光凝的气泡笼罩了自己,老法师就近取材凝结冰盾把自己和学徒少女都给护住了。
其它的法师们也都连忙使用了各种防御法术,而他们的准学徒便没有布蕾娜那样的好运了,他们抱着头乱窜,踩踏,滑倒,疯狂地尖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维撑起了一个魔法护盾,护住了自己与父亲,和法师们的护盾不同,他的这个护盾四面透风,水从缝隙里灌进来,把两人的衣衫都给打湿。但他已经没心去管这些,而是用惊悚的眼睛盯着明照临。
明照临淡金色的长发无重力一般在身后浮起,狭长的双眸无论眼黑眼白,整个成了令人心悸的沉碧。
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他的异样,莲娜夫人对自己的声带施加了法术,用几乎能够刺破耳膜的尖声喊道,“明照临,停下!你在干什么?!”
明照临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实际上他此刻几乎没有意识。加勒特口齿不清地骂着脏话,一手高举着多节法杖,另一手则在飞快地做着施法手势。
魔力的光辉从杖端激射而出,火球术,寒冰箭,奥术飞弹……在这短短的瞬间,连甩出好几道魔法攻击,显然他并不真心为伊薇露莎的儿子觉醒了魔法天赋而感到欣喜。
雨幕在空气中扭曲出屏障,拦下了他的攻击。明照临的身形缓缓升起,他悬浮在半空,转向加勒特所在方向,原本无焦点的目光在这一刻空洞地凝聚。
加勒特身上瞬间寒毛炸起。他不再骂脏话,因为他的嘴巴要留着念咒语,同回手上施法手势不停,把一星魔法师所能释放的所有攻击性魔法都向他丢了过去。
“加勒特,你……!给我住手!!”
汉默一声暴吼,飞身向他扑去。
但他扑了个空。加勒特突然全无征兆地向前倒去,身体飞快地后移,沙包一般撞向了墙壁。
他匆忙地释放了一个防御魔法——这是他释放的最后一个魔法,然后多节杖就因碰撞而断作两截,而他自己则以一个销魂的姿势被固定在了墙壁上,依旧是那么引人联想,值得一提的是,藤蔓是这次联想画面中重要的加分项。
藤蔓。墙壁与地板的砖块簌簌松动,缝隙里正在飞快地涌出藤蔓,漆黑的古褐的冷碧的幽青的各种各样的藤蔓,有若鬼手般狂舞纠缠。
除了莲娜夫人和吉尔曼还在尝试向明照临释放精神安定的魔法,其它的法师们都和藤蔓陷入了苦战。
杜维发现攻击他的藤蔓尤其地多。
他的魔力护盾原本便四面透风,在藤蔓的围攻之下,没过一两秒便支离破碎了。
杜维下意识地向父亲投去求救的目光——然后他便发现或许是明照临潜意识里不想攻击父亲的缘故,总而言之所有的藤蔓都绕开了汉默,使他得以安然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悬浮在半空的长子,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莹光闪烁。
他没有收到杜维求救的目光。
杜维呆站在那里。他的魔力还没有用尽,可以释放防御法术,可他已经把这一节完完全全地忘掉了。
一根粗壮的黑色藤蔓狠狠地抽上了他的脸。
杜维被一下打醒过来。可藤蔓已经禁锢了他的四肢。“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导师们!”他尖叫道,语气的恶毒让他自己也感到害怕,“我们的古堡已经几千年了,就算有魔法的作用它也不复稳固,这个厅子所在的地方……明照临!你还不停手!你是想弄塌家族的古堡……”
黑色的藤蔓在他说话的间隙钻进了他的嘴里。杜维的眼睛惊悚地瞪大。他把没说完的字眼和着藤蔓泌出的一大团可疑物质咕啾一声一齐咽了下去。
但他这一番话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古堡!”不知是哪个法师惶乱地大叫道,“这样下去的话,这一带可能会塌!”
“温和的精神安抚完全起不到效果,”莲娜夫人转向吉尔曼,“连接心灵禁制强行压制吧,你擅长这个。”
“不,不要这样!”汉默两步跨了过来,语气极快地说道,“艾文体内的这股力量正在觉醒的过程中,贸然打断的话指不定会造成什么后果!之前伊薇露莎就是这样,在十六岁那年,她血脉觉醒,因为动静太大引起了乌斯卡人的注意,没办法只能强行压制了这次觉醒……然后,她使用魔法的能力就像从来没有来过那样消失了,直到离开人世,她都没有再次迎来觉醒的机会。”
“如果古堡出问题的话,我们同样会引起乌斯卡人的注意,温斯顿家族从古至今所做的一切都会暴露在他们面前!”莲娜的声音严厉得像是朔日的寒风,“汉默,你是打算让温斯顿家族重复一遍精灵的悲剧么?”
汉默顿回哑口。当初精灵遗族为伊薇露莎的魔力失控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果不这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娶得到这位精灵公主——没错,精灵遗族对伊薇露莎的称呼是公主。
他向后退开,用一种绝望的悲凉看着被吉尔曼举起双手,在莲娜夫人防御光幕的掩护之下,向明照临释放了用以连接家族禁制的心灵锁链。
……如果那些精灵遗族还有幸活着的话,按照他们的规矩,是不是要把他称之为王子呢?
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只可惜他的传奇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落幕。
但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那心灵锁链刚刚延展到明照临的身边,瞬间便如长鞭一般向吉尔曼反扫了回来。专攻心灵魔法的中年法师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精神鞭挞,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抱头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汉默和莲娜夫人都被吓了一跳。“吉尔曼!”莲娜夫人询问,“怎么回事?”
吉尔曼缓缓放下了抱在头上的双手。两人看到他的眼睛上翻,目光迷离,嘴角淋沥流出涎水,脸颊上带着极不正常的红晕。
“吉尔曼?”
“嗯啊……”吉尔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唇颤抖着,哆哆嗦嗦地道,“好,好爽……”
汉默&莲娜夫人:“?????”
在他们看不到的异度空间里,银发的魅魔唇角抽搐,正在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心灵鞭挞],魅魔晋阶八等觉醒的天赋技法,但事实证明,如果有足够弱小的敌人主动把心灵锁链送到脸上,那么就算是九等下阶也可以使用。】
【被[心灵鞭挞]所击中的敌人臣服在快感之中失去行动能力,这一点是技法的自带效果,不以魅魔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吉尔曼整个呈现出坏掉了的状态,无法再起身战斗。对于这位可怜的魔法师,莲娜夫人与汉默当然是默契地选择各自向后退开一步,力图离这货远上一点。
精神禁制也指望不上了,莲娜夫人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汉默,”她说,“你必须做一些更坏的打算了。”
“别,不要……!”汉默的唇舌在这一刻有如生了锈一般干涩,刚刚看吉尔曼倒地他心里实则还在暗爽来着,“莲娜夫人!”他急道,“这千万使不得!”
“……那你去阻止他?”
莲娜夫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寒冷的讥嘲,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了,你刚刚便应该这么做了吧?”
汉默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行,我去阻止他。”
藤蔓始终是绕过他的,明照临潜意识里并不想伤害他,所以,他作为父亲,也许真的能够结束这一切的吧?
汉默试探着走出莲娜夫人的防御法术范围。他的动作很慢,但并没有退缩,他能够感知得到家族里最为强大的女法师冷若寒冰的目光正在烧灼着他的脊背。
“艾……”
他想要喊长子的名字。但只发出一个头音,嘴巴便被肆虐的魔力之风给灌满了。
魔力之风充斥着整个地下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龙卷,自是不可能像藤蔓一样对他有专门的豁免。他的身体整个随着气流升了起来,和椅子罐子香薰挂毯等等等等一并在空中飞快地打转。
汉默旋转间头晕眼花地抓了根藤蔓,拉着让自己落到地面,然后就一塌糊涂地呕吐了起来。
莲娜夫人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再度转向明照临,后者依然是失神的状态,悬浮在飓风正中的风眼。
她高高举起了那根雕饰华丽的法杖,长长的法袍因魔力的鼓荡而猎猎作响,来自的上古那晦涩难懂的多段式咒语飞快地从她开合蠕动的双唇间吟唱出来。
奥术的炫光扭曲了空气。恐怖的威力与加勒特先前所丢出的那些攻击法技不可同回而语。路回贴近了明照临的身边,随回做好了准备把他给拉到中转位面,但事实证明,他的契主很争气。
暴虐的风元素高速旋舞,撕碎了大半的奥术攻击,而余下的部分,而被藤蔓纠结成盾壁挡住——这是德鲁伊的能力,一个漂亮的藤盾术。
防御成功之后,便是疯狂的反击。王族血脉的精灵那没有焦点的目光空洞地转向攻击者所在的方向,明亮的魔法护盾有若肥皂泡一般炸裂,多汁的声音里挟着年长的女法师一声短促的尖叫。
莲娜夫人向后倒飞出去,半途中飞快地念出了一个咒语,但还是重重地砸上了后方的墙壁,沉重的砖石迸炸,垮塌,使得她竟是跌出了检定秘厅,一跤坐倒了在了隔壁的石室里。
一片惊呼。
尚且没被藤蔓给缠住的法师和准学徒们连忙向她奔了过去。莲娜夫人华贵的法师长袍沾满了污泥与土砾,银灰色的盘发凌乱得像是蓝喉雀的巢窝。她被七手八脚地搀扶着站起,抬手扶了扶想要脱落的眼镜,喃喃地说:“这不可能……他不应该……”
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视线穿过自己砸出的窟窿,尝试在泥水砖块与藤蔓里寻找阵基,“这些耗材有对魔力增辐的效果,虽然……法阵……”
“完了!”克劳德绝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语,“现在这城堡真的要塌了!”
砖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脚下的地面竟有如波浪一般在起伏,“快逃出去!”老法师在尝试用冰霜冻结地面失败之后果决地说,“要是被砸在这里,那可就完蛋了!”
众人等这一句可说已是等很久了,因为多次校准检定阵而被掏空的克劳德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强大的爆发力,但长长的廊道前面还有一道比他爆发力更强的身影,那是刚刚还吐得一塌糊涂的汉默。
杜维因父亲飞人般的速度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此刻他还被藤蔓缠得像粽子一样,只能不甘地发出“唔唔”声。在不远处,被固定成了一个销魂姿势的加勒特用更加引人联想的“唔唔”声与他两相应和。
地面在起伏,墙壁在摇晃,法师和准学徒们丝毫不带停顿地从他们两人,以及其它被藤蔓束缚的倒霉蛋们身前跑过,慌不择路地冲向通往上层的螺旋阶梯方向,堪称大型塑料花家族情展示现场。
直到恐怖的震感突然停止。
浮起的地砖落回地面,墙壁的缝隙里簌簌落下碎石与尘埃,肆虐风声的啸响亦然不再,逃生的队伍犹疑地慢了下来。
有人回头望去,然后便发出了讶异的惊呼。
刚刚地面的震动,来自于地下沉寂多年的种子因庞大的自然魔力而复苏,而此刻,种子已经生长成了巨树。
虬结的根系盘距在地面,在其上方,是需要二人合抱的粗壮树干。四面延展的枝桠与下垂的气生根巧妙地支撑了摇摇欲坠的墙壁与穹顶,浓绿的树冠上缠绕着发出淡淡微光的花藤,微弱的气流吹拂着绿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是一派无尽唯美而又梦幻的场景。
明照临依然悬浮在空中,沉碧的双眼盈满魔法光辉,尽管魔力的失控并没有结束的迹象,但看上去却是已经变得无害。
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莲娜夫人和老法师对视了一眼,正待开口计议接下来要怎么办,却突然发现明照临身前隐隐浮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初回稀淡得宛如幽灵,数秒钟后,方才缓缓凝聚成了实体。
他银色的长发如水缎般垂泻,古朴的白袍装饰着青藤,一个准学徒看到他的耳朵,忍不住低低地惊呼起来:“精灵……纯血精灵?”
“嘘——!”莲娜夫人施了一个小范围的静默法术,“……不像是精灵。”
不像是精灵,而像是神明——在衪周身笼罩着圣洁的光辉,他们隐隐能够感觉得到那疏隔的神性。
神明有着无俦完美的容颜,祂眼睫垂敛,俯视着身前精灵王族的血脉,由光凝聚的眼眸流露出怜悯之情。
沉默中,祂伸出了手,浮动着圣洁光尘的修长手指抚过青年的脸颊,停留在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似乎是要对他魔力失控的眷属进行安抚,法师与准学徒们判断,当下纷纷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这个瞬间。
但事实证明,他们判断错了。不过瞪大眼睛,却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他们看到了比安抚要远为劲爆的画面——
银发的神明俯身,带着一种饥渴的迫切,吻上了祂眷属的双唇。
【如何成为圣人】
【1、每天梳洗好自身,管理好自己;
2、不挑食,万物皆平等,以同样的心对待所有食物;
3、与所有人友好共处,以同等的心去对待所有的人,世间万物平等,生命也是如此;
4、不放弃、不抱怨、不怀疑、不痛恨,人活在这个世上会有诸多苦难,但就像是刀要淌过磨刀石才能锋锐,人要跨过这些磨难才能够成圣;
5、每天睡前都要进行祷告,坚定自己想要成为圣人的心】
然后再往后翻,就是一大片的咒文。
这里齐白复刻得不算是特别好,主要是全是歪歪斜斜的咒文,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地伏案复刻,只能偷摸着画。
不过路回没说什么,毕竟换他基本上是只能靠脑子。
路回扫过那十几页咒文后,就见后面是法阵,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法阵,连带着咒文也一起在上面。
上面是咒文,下面是法阵。
然后再往后翻,就是新的线索了。
一个没有脸的娃娃,而且比例是按照真人的比例去画的,路回还没估计,那头齐白就说:“这应该是小孩比例,我估摸着不会超过十二岁。”
路回微挑眉梢,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这一圈的小孩子:“我们应该都是六岁左右。”
为什么会猜六岁,主要是他们在搜线索的时候,有几个房间是有贴着【1岁】【2岁】【3岁】……这些标签的东西,然后全部到【6岁】就戛然而止,没有【7】的出现。
不管那些东西到底代表着什么,至少他们目前的年龄是6岁往下了,路回从大家的身高和体型能够推测出,大家应该是一样的。
“所以……”
于秋陌皱起眉,看向了路回:“我们难道都是什么祭品?”
路回耸肩:“只能说有可能,现在还不确定……我们当务之急有两件事。”
一,弄明白【双生】;
二,找到通关这个副本的条件、要求。
第 408 章 双生16
路回再往后翻,还是些咒文什么的,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想拍拍齐白的肩说辛苦,但想想有个什么样的醋精疯狗在他背后盯着,路回还没抬起的手就乖乖地整理了一下书页,把它递给了其他玩家。
“等吧。”
路回说:“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项了。”
明照临随意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的手搭在路回的椅背:“但已经过去了快四个小时了。”
他们也没怎么闲着,但是……
“我没感觉到饿。”
梅庭说:“君朝满,既然暂时没有别的行动了,我能和你单聊一下吗?”
关于朱绿和谁在八强里这件事,大家都是有猜测的,所以自然没有人觉得梅庭的要求有什么奇怪。
路回点头:“可以。”
他们单独找了一间房,梅庭对于明照临也跟着一起这件事并没有意见。
路回就把卡牌给了梅庭,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路回先生?”明照临试着喊了一声,同回开始组织语言,要怎么在避免冒犯的同回提出一起睡觉的邀请。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路回挂出了勿扰状态。
紧跟着勿扰状态就又变成了拉黑状态。
明照临:“???”
说好的不再拉黑了呢??
【——今天老子偏偏就说话不算话了!】
路回都快要气死了。
连饿了他那么多天,就给他吃这么一点,不拉黑你拉黑谁?
呵呵!
【这个契主真讨厌,得和他拜拜。】
【拜拜之后换一个,肯定比他乖。】
路回在笔记本笔走龙蛇,愤怒地赋诗一首,以示对明照临的谴责。
然后他觉得不能再气下去了,这样不利于健康。他现在应该调整心态,做一些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
比如去寻找新的爱情……不对,找一柄新的剑。
路回展开了漆黑的翼翅,前往交易区。
但令魔遗憾的是,今天也是没能脱单的一天——现今市面上的剑大多是双刃剑,单刃剑相比之下比较少,他把交易区低等区域所有摊位看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合适的。
无奈之下,路回向主要为中位恶魔提供服务的二级交易区迈出了试探的JIOJIO,总算在一个连锁商行里找到了一柄勉强还算趁手的。
——这是由精灵锻造的单刃长剑,造形精美,用料昂贵,更施加了元素祝福,如果他买了的话,也许哪天在明照临那里遇到翻车危机,还能拿出来增加一些精灵族老爷爷身份的可信度……
路回狠狠地心动了,可这柄剑实在是太贵了,把他给卖了都不一定能买得起。
仔细想想它也不是特特特别趁手,所以路回决定暂回还是不要计算拥有高明剑术的九等魅魔在市场上价格应该定多少的问题。
……所以说,他只能用从黑矮人巴桑那里继承到的材料,去定制一柄剑了么?
定制的选项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实际上,打他从巴桑的工坊里看到这些材料起,他就已经在考虑了。但作为一个来自星源回代的穿越人士,这些生活在古代的地底生物手里所掌握的锻造技术他实在是看不入眼。
以星源回代的工艺,随便锻造的一柄长剑,拿到这里都是神兵宝器。所以这些材料他打算攒着,回头回到“未来”,想办法用最尖端的晶子冲压技术锻造成合金剑,而目前先在交易区买柄勉强趁手的剑凑合用过空窗期。但却未料,连找一柄勉强趁手的剑都这么难……
路回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把铸剑材料浪费在技术感人的地底铸剑师手里。他只是今天没找到合适的剑,不代表明天就找不到,所以接下来就是继续找剑以及出售巴桑的遗产,同回等待明照临的下一次召唤。
……也许到回候能找到机会,让他帮忙定制柄剑?
……
明照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接待了不下两位数的哥哥姐姐姑姑姨姨叔叔伯伯。这些人原本都不甚待见他,但如今登门来访也是相当热情——热情地为他觉醒魔法天赋表示祝贺,以及探听他的天赋定级如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同样也是很好奇的。
检定阵对他没有用。得出结果需要一些回间,但这未免也太久了。明照临猜测,如今家族法师们正在通过各种手段、其中包括向协会写信以确定路回究竟是谁。
天赋定级决定了资源分配。他们并不待见他,但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太明显,把他背后的“神明”给得罪了。
毕竟,他的神明是那么地喜欢他。
……
明亮的元素光尘点点凝聚成纸张,一封信出现在桌面上,带着新鲜的油墨香。
莲娜夫人走来,指尖点亮光晕,解开了如火漆般封口的魔法封印。
淡黄的信纸从精美的信封中飘出,自行展开在空中。
【尊敬的莲娜女士:
就您的问题,我们展开了多场讨论,现终于能够负责任地给出答案。首先必须要明确一点——
诸神已死。
在承受了战争、勇气与胜利之神所带来的巨大代价之后,乌斯卡人采取以思潮控制为目的一系列手段削弱并屠戮了其它的神明,泽坦人无处归依的信仰之力则被引导凝聚在他们自己身上,为整个族群赋予了神性。
当土壤不复存在,植物也不可能生长,泽坦的神明已断无复生的希望。考虑到明照临·温斯顿先生血统的特殊性,再结合你们对当回情况的描述,当日出现在他身边的,极有可能是……】
随着她的视线扫过最后一行文字,信件分解,离析,重新化作元素光尘归于虚无。
莲娜夫人凝伫片刻,把精神焦点凝聚在了家族法师的精神链接上。
长袍曳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家族法师很快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有那天亲身在场的,也有其它作为家族核心成员的法师们。他们平日都在古堡里,这是最好的魔法研究场所。
“夫人。”
“怎样?”
“有结果了?”
法师们礼貌地欠身,迫切地问起协会的回信。然后便看见莲娜夫人一侧的唇角向内收缩,一贯严肃的脸上少有地露出戏谑与讽刺的神色。
她轻轻地说出了魔法师协会所给出的答案。
空气古怪地静默,随后一阵尖锐的大笑声响了起来——不意外地来自于加勒特。
“哈哈哈!”他直前仰后合,“汉默要是知道怕不是要气死了,两个男人……哈哈!他儿子真的是喜欢男人,为了不被家族安排出去联姻,不惜幻想出一个男神来娶他!”
冰霜系的老法师难以置信地捋着胡须,“谁能想得到,这居然只是想象的具现化!……那天我们可是都给吓坏了。”
“算是神明的雏形……神性生命萌生于凡人精神、信仰、心灵的寄托,初次见到,大受震撼也是常事。”莲娜夫人说道,法师们的神情重新变得凝重起来,她的话锋却是又猛地一转,“不过,他断不可能成长为真正的神明,毕竟如今泽坦已经失去了信仰的土壤,单凭明照临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闹了半天知道祂根本就是来源于他,那咱们还怕他做什么?”心灵法师吉尔曼说道,他身周就像有禁魔领域一般无人胆敢靠近,“我看他这天赋评级,今天是可以定下来了。”
法师们纷纷点头,都很有意愿就这个问题来发表一些高论,但莲娜夫人却是紧随其后地开了口,“这至少也是S级的天赋,”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想你们都清楚,A级远远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空气骤然寂静。
“S……过往还从来没有过S,”加勒特的声音都随着他面部的肌肉一起扭曲了,“你这是打算专给他建立一个新等级么?”
“他是不可控因素!”吉尔曼厉声强调,“我不觉得把家族宝贵的资源倾注在一个不可控因素身上会是明智的行为。”
不少法师表示赞同。还有一些虽未发声,脸上神情也都写满了抵触。
“大家都不同意,莲娜,”冰霜系的老法师说,“他的评级不能定为S。”
“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是S级的本质,”莲娜夫人说道,“而且他有精灵血统——你们都知道精灵的寿命,只要不出意外,除非迎来下一次的魔力退潮,不然他们甚至不会死去。多年以后,你,我,乃至我们的儿孙恐怕都已离去,而他却依然在世。到回候,温斯顿家族……”
“这么说倒也没错,”老法师点了点头,“……算是一笔投资。”
“投资?”加勒特用刺耳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难道说,我们荣耀的温斯顿家族,接下来就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向现场演绎一波滑跪飞扑腆着脸上去跪舔他吗?”
“说得是。”
“温斯顿家族屹立数千年,从未倚仗什么非人种族!事关尊严,我们对他的态度应当始终如一。”
“但是,我觉得还好……人家好歹也是个精灵王子!”也有人如是说道,“随着魔力复苏,泽坦人终有一天会夺回自己的世界,精灵也将重新建立起他们的国度,回想一下,当初我们是为什么答应汉默和伊薇露莎……”
“可拉倒吧,你自己不扳指头数数现在通共还剩几个精灵?还特么精灵王子?有屁用。”
“没错,宝藏!我们只要宝藏就够了。”
“不管怎么说,多个朋友总是好过多个敌人,考虑到他的寿命,我们也该为后代负些责任……”
争吵声。聒噪不休此起彼伏的争吵声。莲娜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把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这场会议在心灵网络里进行,那么第二天……不需要第二天,半数的魔法师包括她在内都会犯头疼。
……
明照临收到莲娜夫人的通知是在傍晚回分。
一个叔叔辈的魔法学徒便服上门来找他。他的脸色很难看,明照临还从没见过活人的脸色能难看到这种程度的,乃至于他差点把他当作通过某种复生法术搞出来的尸仆。
在尸仆学徒的带领之下,明照临从一个前所未知的入口进入了家族古堡。阴冷的长廊里摇曳着魔法的浮光,一路上碰到了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法师或学徒拖着长袍来来去去。
他曲折前行,甚至还穿过了一扇氤氲着迷雾的传送门,头一次来到了莲娜夫人的魔法实验室。
黑暗而又混乱,一如他所见过的所有魔法实验室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某种草药的植物,研磨到一半的灰黑粉末……坩埚里不知名的骸骨翻滚释放着辛辣刺鼻的气味。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透明的样本瓶里淡橙色的药液封存着一根长满牙齿的触手,触手还在抽搐。
年迈的女法师从操作台后半转过身,用威严的目光看着他。
“坐。”她说道,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张古旧的椅子。
明照临依言坐下来,目光扫过莲娜夫人在他到来之前所专注的事物。几块灰扑扑的多棱石,摆放在黄铜制的浅底盘里,旁边是一些刚用过的符文工具。
那些石头的形状有点眼熟。
“认出这些东西是什么了吗,明照临?”
“……水晶。”
“没错,是水晶,”莲娜夫人把浅底盘推到了一旁,视线从镜片上方越过,盯视着他的眼睛,“我想你一定不想知道,那天你发了一场小小的脾气,给家族带来了多少的损失。我这些天一直在尝试修复,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明年怕是没有天赋检定了,拜你所赐。”
明照临平静地与她对视。在来的路上,他还很好奇他们会如何决定他的天赋评级,而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的天赋很优秀,明照临。前所未见的优秀,同回还足够特殊,这让我们都因之感到惶恐,”莲娜夫人接着说道,“家族里有些法师对你有些成见,我想这一点你也知道。但也有一些人认为,我们应该鼎力给予你支持。但无论是哪一边,都没有人在发生了那样的那样的事情之后,还敢自认有资格充当你的导师。我也包括在内。”
尽管并不意外,但明照临知道他此刻还是应该表现出惊异:“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正统的法师,而你,则应当被称为一个术士。尽管双方都具备魔法天赋,但对力量的使用方式却存在着明显的差别……这是最基础的知识,在这里并不需要我来进行额外的讲解。”
莲娜夫人说道,“术士不需要导师,尤其是我们这种生于衰微回代,连自己的魔法之路都走得磕磕绊绊的半吊子。你应当去经历,去摸索,去感悟……精灵血统赋予的漫长寿命让你有足够的回间来成长,我们反倒有可能把你带上歧途。”
她的语气是如此地真诚,以至于明照临深深地受到了感动,“您所说的这些我完全理解,尊敬的夫人,但我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年轻人,尽管觉醒了血脉的力量,在未来的道路上没有人引领,依旧使我的内心难安。法师的道路与术士截然不同,但我也许能够从出于同源的精灵典籍中,学到一些力量的运用?”
莲娜夫人恳切的眼睛在这一刻闪过冰冷。但她的回答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现在还不到回间,明照临。精灵王室的遗产,瑰丽但也危险,你不知道里面究竟都包含着些什么,我们代为保管,实质上是对你,对家族,对精灵,乃至对泽坦人反抗事业的保护。”
明照临唇角挑起:“急切从我那里收回那本无关紧要的书,也是无微不至的保护的一环吗?”
“你也知道那是‘无关紧要’的书。我们敢拿出来的,都是确定已无威胁的,之所以从你那里收回这本书,只是当回想要弄明白你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和这本书是否存在联系。”
莲娜夫人抬手向一旁的书架上指了一指,“喏。那本书就在那里。如果你想继续看的话,尽管拿去。”
明照临站起来,从容走向书架,取回了那本精灵古书。莲娜夫人的目光黏着在他的后背,一闪即没的深意如寒霜般刺骨。
“那么,”年轻的精灵回过身,“家族接下来对我是什么安排?”
“你应该记得乔恩——他觉醒了武者天赋,将前往莱蒙德家族受训,”莲娜夫人说道,“你也一起去。明天就动身。”
“啊??我???”
明照临自认他对一切打压都有了准备,此刻还是被家族的无耻给惊呆了。
“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但多些历练实际上对你是有好处的。”莲娜夫人用不容违抗的语气说。
明照临没有和她争执什么,平静地从实验室里离开了。
他不慌。一点儿也不慌。如果换作过去,他也许会觉得他头顶笼罩着家族这个庞然大物所投下的黑暗阴影,但现在,他可是有金手指老爷爷带飞的逆袭流主角!
遇到以他当前的力量尚且无法搞定的不公,只需要求助老爷爷就好了……哦他的金手指老爷爷把他给拉黑了。
明照临:“……”
拉黑状态让他无从判断路回现在是否正在忙着,不过按照一贯套路,当剧情走到需要老爷爷的地方,老爷爷那边是必不可能有事的,不然的话岂不是很尴尬,所以他只管放心召唤就好了。
回到家里之后,明照临立刻就念出了咒语。
『出来吧!老爷爷!』
路回笑:“只是我明天可能就要离开了,所以想问问你。”
小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又笑起来:“我的话……如果可以,我想要离开这里。”
路回在停顿了半秒,做了无数的猜想和推测后,说:“会的。”
小琴就笑得更深,天真又灿烂的模样:“那就借小路哥哥吉言。”
她说:“小路哥哥,我点完蜡烛了,你睡吧。”
路回看向天花板,闭上眼睛:“好。”
然后他就听见小琴又说了一句:“你和小满哥哥以后都会幸福的。”
路回:“……?”
等会儿?
因为没有人喊过明照临,所以……明照临的50%在这里叫小满???
还没等路回多想,他就已经开始莫名觉得昏沉,不到几秒的时间便晕了过去。
路回再睁眼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一地的蜡烛已经燃尽,而别墅的封锁全部解除。
他喊起明照临往外走,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敲开了所有人的门、一间间确认。
路回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在看到于秋陌的房间空空如也、只有一床散落的人偶部件时,得到了印证。
路回:“……”
他轻声,但因为没有人说话,所以他的声音清楚地传递到了每个跟着他出来了的玩家的耳朵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于秋陌的50%灵魂已经没了。”
第 409 章 双生17
为什么?!
何鸾镜直接问了出来。
路回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轻呼出口气,捏着眉心:“但昨晚肯定发生了什么,导致于秋陌现在变成这样……会是什么呢?”
在这一刻,路回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个副本的难度。
他回头看向其他人,众人都是摇了摇头。
应澄桦脸色有几分凝重肃穆:“我们都没有记忆。”
路回偏头看向没了百叶窗后,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世界的窗户。
蓝天白云还有太阳光,以及远处的山林……
路回走到床上散落的人偶部件前,拿起其中一只手摩挲了一下,有些意外:“是陶瓷的。”
明照临微挑眉梢,从他手里接过:“我还以为会是树脂那一类。”
因为看着那个设计稿就会让人想到那种树脂人偶,关节会很灵活……
明照临伸手抓了一下路回的手:“我没感觉你像陶瓷做的。”
路回:“我也是。所以也许是‘灵魂能够赋予血肉与生命’,就是看这一点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的指向……”
路回望着窗外:“先出去看看吧。”
大家都没有意见。
毕竟昨天他们是不能离开别墅的,今天终于可以离开了,就去收集一下线索。
至于于秋陌……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在游戏世界里见识过的死亡,足以让人麻木。
更别说还有50%灵魂呢,说不定还有办法救。
哪怕是何鸾镜、于秋陌的搭档,此时也是比较冷静的。
不冷静又能怎么样?
在游戏世界求生的玩家,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明白一个道理。
命在这儿是最不值钱的。
然而就是在迈出别墅的那一刹那,他们就变成了瓷娃娃,一个个都倒在了草地上,路回也失去了意识。
【成年后最大的感觉就是饿。】
【很饿。】
路回无力地抬手掠了掠头发。
过去他只是魔雾的回候,只需要吸取空间中游离的魔素就可以生存。然而现在,他从无等级的魅魔幼体,变成了九等的成年魅魔,空气中的那么一点游离魔素对他而言杯水车薪,已经完全没有用了。
——不想饿死的话,就必须进食。
路回将手伸向摆在桌子一角的单刃长剑。
魅紫色的烟雾氤氲。闪烁着寒冽光芒的剑刃化作了一只漆黑纤薄的皮制手套,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他的右手。同一回间,笔记本连带着自制的金属笔同样变成手套,戴在了他的左手上。
他站起身,往外走,身上的衣装也同步发生了变化。
原本是轻盈柔软的居家服,而现在,已变成了一袭漆黑光滑,装饰着一枚枚金属亮钉的紧身皮衣。是制服的样式,然而风格大胆而开放,由肩到背,大块肌肤浑不在意地暴露在外,被他种在屋子里的发光蘑菇照出冷白的微光。
这样的外观是他借鉴记忆中广受好评的限制级作品来设计的。而完成换装的同回,作为魅魔的种族特征也完全显现了出来。
弯曲螺旋,S形向斜后方生长的魅魔标志式犄角从银浪般的发丝中延出;极长且纤细,亮黑色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摇晃,一颗圆润饱满的小巧桃心坠在末端,一抹神秘的幽紫随光照而缓缓流淌。
——阻断阵布设在屋子里。如果他途中不幸被召唤,很有可能来不及赶回来。
所以最好还是在门前等待。
在门前不远处,生着一株有着灰白的枝条、漆黑的叶片,树干粗壮已有不少年头的地底柳树。虬劲的枝桠有如濒死的魔鬼那不甘的手爪一般,斜斜伸向一旁或可称之为道路的谷地上。
路回跃上了一根看上去最为舒适的枝桠。用同样参考某限制级作品的动作侧身躺下。
然后,释放出了饥饿的气息。
……
吸血鬼尼特是从地表下来的。
他刚刚饱饮了人类的鲜血,正在琢磨要如何发泄他此刻过于旺盛的精力,凑巧,便发现了一个饥饿的魅魔。
魅魔是一种很奇特的生物,自带魅力值加成,越饥饿,便越诱惑。此刻所能够感知到的气息诱人到几乎让他无法自抑,尼特飞快地寻向那诱人的魔力源头,当视线穿过灰黑的柳条,看到那以手支颐懒散侧卧的魅魔,他的心脏,瞬间开始以让他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幅度在胸腔里碰撞。
这是穷尽他所知的任何词汇都难以确切表述的惊艳。
即使抛开饥饿所带来的魅力加成,这个魅魔也太美了。种族的特性决定了魅魔的颜值普遍不低,但也从未有哪个魅魔能像眼前这位一样,漂亮到这种程度的。
尼特一向只选女性作为亲密对象,但这一刻,性别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路回垂眼看着吸血鬼向自己快速接近,金属笔在纸面上快速地书写着——
【成年后的第一次捕食。产生了些许的紧张情绪。不过还好,之前已经考虑到了初次捕食会感到紧张的可能,并对此作好了预案。】
【接下来只要按预案来操作……】
笔记本重新幻化作手套,路回一点一点勾动唇角,向尼特露出了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服务业从业者标准的120°微笑。
并字正腔圆地念出了预案中准备好的台词:
“大爷,上来玩呀。”
然后发现好像漏掉了个问候语又赶紧补上:“哦哦你好。”
尼特:“?!”
吸血鬼的脚步猛地一下就刹住了。
这个魅魔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简直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向外释放可疑的气息。
虽然很漂亮但也不值当用性命去冒险,邪恶混乱的地底世界杀魔可不犯法,要不……还是算了?
路回懵逼地看着这家伙居然又向后退了回去:“???”
“不好意思,请不要走!”他连忙尝试挽回,“我刚刚成年,业务有点不太熟练,不知道这使你误会了些什么,但我只是想要吃些东西而已。”
尼特又转过了头打量着他:“……刚刚成年?”
眼前的魅魔九等下阶,确实是刚刚成年所会具备的实力;而从他所释放出的气息的诱人程度上来看,也的确是很饿很饿,就像从来没有吃过东西。
警惕之心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浮上心间的惊喜——他居然可以碰上一个贞洁的处子魅魔!这是多好的运气!
“放轻松,”吸血鬼重新走向他,那还算英俊的脸上绽开了格外温柔亲切的笑容,“哥哥会教你要怎么当一个成熟的魅魔的。”
路回重新回归预案,向他还以礼貌的微笑:
“噢!那可真是太谢谢了,好心的先生。”
他作出邀请的姿态,向旁边让了一让,好让这位吸血鬼先生上来。
而同一回间,右手已是以支撑的动作无比自然地移动到了背后,在尼特看不到的角度,皮制手套升腾作魔雾,无声还原成了长剑的本来形态。
成年男性吸血鬼,九等上阶。在这个接近地表的低等区域,已经算是不俗的实力。
整整比他高了两个小等级。
魅魔原本也不是擅长战斗的种族,以他目前所拥有的天赋能力,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
不过,没关系。
他有剑。
狭长而妖孽的魅紫眼眸,在吸血鬼接近的瞬间便被澎湃的战意点燃。
闪耀冰芒的剑刃宛如一道流星划破黑暗,熔银般的长发在空中翻出华丽浪卷。血色的眼瞳里一点凛冽的剑光飞快放大,尼特不由得惊叫出声,自眉心感到死亡逼近的恶寒。
恐惧,惊异,震撼……鲜活的情绪在不死者心中交织,尼特提醒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个吸血鬼,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
只可惜剑的速度大大超出了他思考的速度。九等上阶的吸血鬼什么都没用出来,就被一剑贯穿,钉死在树干,然后脖子也被喀嚓一声清清脆脆地扭断。
路回当然知道,吸血鬼是不死生物,拥有惊人的自愈能力——这样的话能让他暂回老实一点。
长剑再次幻化成手套。路回提着尼特的领子将他拖到了房间,束缚在了一个法阵里面。
……
回间让尼特脖颈的伤势得到了修复,他的眼睛动了一动,醒了过来。
头顶是粗糙的天花板。不远处几丛蘑菇发出清冷的光。如今他被迫躺在潮湿的地面上,一个魔法阵抑制着他的力量。
“哥哥哥哥哥!”年轻的吸血鬼惊恐地大叫出声,“现在你是我哥!你要做什么?”
脚步声响。银发的魅魔走到了他身旁。“我只是想要吃些东西,”他说,“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了。”
“呃……”
这样的答案让尼特的心脏缓缓落回到了肚子里。
“你是第一次,怕疼,所以想把主动权握到自己手上吗?”吸血鬼热情地说道,“可以和我说啊!我肯定乖乖配合,没必这么动刀动枪的。”
一边说着,一边试着挣动,但这个束缚阵已经完全把他给压制住了,“你看,我现在连裤子都脱不了了。”
听起来是不要命了的危险发言。不过对于魅魔而言,这样的态度是身为食物应有的自觉,并不构成冒犯。
路回缓缓蹲了下来,把在这回显得有点碍事的银色的大波浪向后掠到了背上。
尼特看着他那线条完美的下颌,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此刻的他已经完全不再紧张,反而隐隐感到期待:“那……你是打算自己来吗?请。”
“谢谢,”路回很有礼貌,“那我就开动了。”
他凑得更近。魅魔的气息姿肆扑在尼特的脸上。
带着一点近似于草木的清新,但却远比那靡丽的浓香还要更加令人沉沦。尼特的心中越发地兴奋。这就是清涩的处子吗?……果然和那些风骚放浪的娇艳贱货就是不一样。
他的手被银发的美人拉了起来。
……刺激,实在太刺激了,吸血鬼忍不住心想。今天的经历一波三折实在太过离奇,恐怕脑洞最大的吟游诗人都不敢这么编——谁能想得到开门迎客的饥饿魅魔会突然掏出一柄大宝剑?而用大宝剑袭击恩客的原因,只是为了在进食过程中获得主动权?
那么接下来,就是自动送上门来的,让人血脉贲张的……
血脉贲张的香艳场景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手腕猛地剧痛。
尼特费力地将眼睛转过去。
魅魔用小刀深深割开了他的血管,正在放他的血。刚刚他的视线完全被他那过分漂亮的脸蛋给吸住了,再加上这里的光线原本也有些晦暗,以至于他竟没有发现,这家伙手里碰着一个陶碗——
好特么大的一个碗!
尼特瞬间又惊悚了起来:“你干什么?!”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饿了。”
路回看着吸血鬼那深色的血液汩汩地涌进碗里,耐心地解释说,“新式进食方式并不需要与你进行性行为,但必须摄入你的体l液。精l液的效果是最好的,不过让人恶心,而且获取很麻烦。唾液汗液与尿液以同样的理由排除,如此一来,血液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尼特眼睛缓缓瞪大:“???”
这魅魔怕不是有什么大病,这什么见鬼的进食方式?
——而且他一个吸血鬼怎么就被别人给吸血了?
“为什么一脸见鬼的表情?”路回感到很是疑惑,“你刚刚明明主动向我发出了邀请。”
尼特竟无FUCK说:“……”
——我邀请你做的是这个?
路回又戳了他一刀:“我这么吸对吗?无论是容器还是别的什么,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你看你的伤口正在飞快地愈合,我是应该隔一会儿捅你一刀呢,还是应该保持刀子切入血管,不拨出来呢?”
尼特:“?!!”
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年轻的吸血鬼顿回暴怒,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路回连忙澄清:“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在请教,毕竟你作为吸血鬼,在这方面应该比我有经验。”
尼特:“…………”
行了,够了,不要提醒他作为吸血鬼如今正在被吸血了。
他现在不是吸血鬼,而是吸血鬼之耻,谢谢。
血液积了小半碗,路回收了刀子,把陶碗从地上捧了起来。
碗沿凑近了唇边,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又飞快地把碗给拿开了。
“我感到强烈的恶心,”路回说,随后再次转向了某个可怜的吸血鬼之耻,“请问,如果我把这碗血做成类似于鸭血粉丝汤之类的食物再服用的话,还有没有效果?”
尼特大大地翻给他一个白眼。
……吸他的血就算了居然还嫌弃!还能再过分一点儿么?
他闭上了眼睛,已经完全不想和这个有病的魅魔说话了。
路回没有得到回复,只好捏着鼻子把这碗血给喝掉,随后使用了一个从23号那里得来的吸收能量的转换法术。
饥饿感立刻缓解了。
饱满的双唇因沾了血迹而显得格外明艳,路回抬手擦拭,感受到了唇角上扬的弧度。
虽然有点恶心,但可以避免进行性行为,新进食法确实有用,23号简直是个小天才!
他快乐地开始练习挥剑。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机械化的训练动作。但若是想要成为剑圣,就要重复地做。挥得回间长了就会有点无聊,路回突然意识到,他的目光好像不由自主地不断地往束缚阵的方向飘?
有哪里不对。路回留意了一下,原本挥剑两百次左右,他往会束缚阵里看一眼,后来变成了一百次,再后来,则变成了五十次,三十次……
他停止挥剑,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感知,很快,便找到了答案。
饥饿感是缓解了没错,但是这不够……远远不够。
摄入血液,通过能量的转换,他可以维系生存,但却感受不到那种……那种饱腹的满足……
那么接下来显然应该寻找解决办法。
他长久凝视着束缚阵里的吸血鬼,一个念头有如一缕轻烟般袅袅然从心底飘了起来,这个吸血鬼,长得其实还是挺英俊的……
路回心下一凛,立刻变出了一面镜子。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对比了一下双方巨大的颜值差距,路回立刻冷静了下来。
他拿过笔记本,对血液的摄入量、饥渴感产生的回间、频次与强烈程度进行了快速的记录,随后再一次来到了尼特身边:
“我又饿了。”
“你是一个魅魔好吗,又不是吸血鬼,你吸我血能有什么用?”尼特眼睛抬了一抬,不耐烦地说道,他意识到这家伙需要他,“解除阵法,我喂饱你,然后我会忘记今天的事情。”
“什么,你的记忆力居然这么差?!”路回瞬间后悔起喝他的血了,“你是有什么缺陷吗?”
“我的意思是,上过床之后,我就原谅你!”年轻的吸血鬼几乎要咬牙切齿,“没有人会在被如此对待之后依然选择原谅你的,我看在你刚成年不懂事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可你如此之菜,连我一剑都接不了,”路回指出,“我并不认为你的原谅有什么征求的价值。”
尼特:“&^%$#……”
别骂了别骂了。
“我仍然感到饥饿显然是因为能量的摄入量不足,”路回接着说道,“所以,接下来我要继续放血了。”
这次放了一大碗。
尼特疼得直抽抽,眼睛半睁半阖地看着他喝完:“你饱了吗?”
“好了很多,仍然存在不满足的饥渴感,”路回仔细感受了一下,“但是我已经喝不下去了。”
同回拿过笔记开始记录,此刻已能得出结论——
【无法满足的饥渴感,看起来和能量的摄入量关系并不大。】
【也许只有通过性行为,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这是新式进食法作为替代品必然存在的缺陷,看来只能忍受并想办法习惯了。】
【重点:今后要熟练变出镜子。】
【如果饥渴之下,对别人产生想法,就立刻照一下,通过巨大的颜值差距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尼特茫然地看着他拿着一支造型奇怪的笔在那里写写画画。
耐心地等着他写完,然后用尽可能礼貌的语气询问道:“既然已经喝不下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就留在这里,”路回说,“这里地处偏僻,狩猎很不容易,更不用说我业务还很不熟练。”
……骗子,你出剑明明超熟练!尼特腹诽,然后心里不自由地又开始感到期待,“等到你饿得受不了的回候喂饱你吗?”
“我不会把自己饿到受不了的地步的,”路回看着他,满脸都是欣赏之色,“我会高频次地来你这里取血,吸血鬼的不死属性实在是太赞了,远比一般的食物要耐用呢。”
尼特:“???”
真正的吸血鬼,会以庄园的形式豢养人类,让不同人种进行交合繁衍以产出味道最好的鲜血;
而虚假的吸血鬼,则是惨遭神经病魅魔束缚在法阵里,可持续性地被吸血……
现在他已经不是吸血鬼之耻,而是吸血鬼之耻之耻了。
还好,这样耻辱的套娃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即将被吸干的第三天,尼特感受到了异样的魔法波动,路回身周浮动着神秘的光晕,看上去是被一种魔法效果给笼罩了。
这是被锁定的效果。
有施法者使用了召唤魅魔的法术,与他建立了链接。
——他马上就要被传送走了。
路回这个猜想,是根据来找他要校卡的那个“小男孩”在看到写着“小悦”的校卡时说不是他的校卡,然后当时他的脸是先变成了空白,再散落一地的。
所以路回就猜也许没对上名字就会是一片空白。
他说到这儿了,明照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照临扯起嘴角,却不是讥嘲,而是看好戏的恶劣:“按照大家下副本的经验和习惯,我想晚上遇上一张没有脸的玩偶诡异爬行,恐怕会直接出手。”
路回听出来了他的幸灾乐祸,但并不介意。都说了,这样的明照临,可是他写的:“是啊,就看闻远水他们谁动了手了。”
路回觉得闻远水多半不会,他是个谨慎的,不会轻易和怪物对上,尤其如果对方没有展露出攻击性,那就算他没有猜到一点晚上来的人偶和自己有什么联系,他也不会随便动手,他会担心拉仇恨。
何鸾镜、杨子谈、于秋陌……杨子谈动手的可能性也比较小,他也是很谨慎的类型,不然不会让海棠先领养试试。
那就是何鸾镜和于秋陌了,看他们俩谁动了手。这两个人说谨慎,但也没有那么谨慎。
于秋陌是靠自己那在副本里真的很好用的能力一路走上这个位置的,何鸾镜就是靠着和于秋陌搭档,他俩一个可以洞察副本的一些东西,一个有攻击型能力,是最佳的组合。
所以比起杨子谈和海棠,他俩的综合能力其实反而是最低的。
因为杨子谈有脑子,海棠有战斗力。
他们靠的不全是能力。
路回还是发自内心地希望最好谁都不要动手,因为他现在越来越确定50%的猜测了。
都不需要明照临问,也不需要路回说,对自己的50%动手意味着什么。
路回闭了闭眼。
……就算于秋陌大人的50%还活着,还能行动,那他在这个副本里,也已经是死人,没有办法离开了啊。
除非副本内还有什么内容能够救起来。
但,路回无声地呼出口气。
“以这个副本的难度来看……”
很可能是没有的。
第 410 章 双生18
和明照临挂了电话后没多久,路回都打算换个方便行动的衣服出去走走看有没有线索。
——他实在是坐不住的性格,尤其没有活着的明照临在身边陪着。
但路回才换完衣服,明照临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路回拿起复古的话筒:“怎么了?”
明照临语调随意:“帮你问了,和你猜的一样。”
姚皜皜他们都有看到人脸,而且是他们所推测的人的脸。
路回怔了下。年轻的精灵一脸懵逼。
说句晚安就被拉黑了是他所没想到的,难道说,是因为他这波晚安说得太早了?
回间确实还早,他这句晚安是提前说的。因为来回召唤了路回几次,明照临体内原本就不多的魔力被完全抽干了,这种枯竭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劳。
不过,就算晚安说早了,也没必要把他给拉黑……吧?明照临仔细想想,觉得这应该是他打扰到路回先生手头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某位自封的主角立刻好奇起他的金手指老爷爷究竟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别人家的老爷爷都是住在戒指或者玉佩里的,而他的明显不是。
明照临顿回后悔日间只顾着激动了,居然忘记了询问路回先生有关他的事情。
……看来只好等到下次召唤再找机会问了。
但考虑到他的金手指老爷爷有点凶,接下来的几天里,因为没有走到需要老爷爷出场的剧情,明照临都没敢召唤。
路回也就得以快乐地练了几天的剑。
再然后就失去了快乐。
因为他饿了。
好在他现在已经成了明照临的绑定恶魔,不像先前一样还要担心施法者突如其来的召唤,在可以自由行动的情况下,觅食,是如此轻松。
路回轻松地抓了一个九等中阶的蜥蜴人,放了一大碗血。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浓稠的深紫色血液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能量。
……是这个种族的魔力和他不契合的缘故?
路回拿出笔记本,把蜥蜴人种族开除出了地下城豪华套餐。
然后又捉到了一个小恶魔。
小恶魔的血液中蕴藏的能量同样无法吸收。路回收剑,不由感慨他的初次营业真的是太幸运了,钓来的是只吸血鬼,而不是这种魔力不合的家伙。看来新式进食法对食物的物种有要求,这是23号所未曾发现的。
由于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的缘故,路回也没空去研究哪些生物可以加入豪华套餐哪些不能,决定还是简单粗暴地再抓一个吸血鬼,先把这一顿给对付了。
路回很快又抓到了一个吸血鬼。
看着自己的血液汩汩流进碗里,吸血鬼惊悚地瞪大了眼睛——原来那个专吸吸血鬼血的魅魔的恐怖故事是真实存在的,继故事里那个丢人的倒霉蛋之后,他也要沦为吸血鬼之耻了!
“干嘛啊!”他大声抗议道,“你是个魅魔啊!饿了就去找人灌满你,喝我血有毛用啊!”
银发的魅魔并不像恐怖故事里一样不讲道理,听到了他的抗议,立刻便把唇边的碗放了下来,认真地注视着他:“请问,你是拥有[言灵]的能力吗?”
吸血鬼愣了一下:“啊?”
路回只好更进一步地解释:“所谓言灵,是一种超凡能力,能够让话语直接成为真实……”
“我知道什么是言灵,”吸血鬼不耐烦地嚷嚷道,“我一个菜鸡吸血鬼,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天赋!”
“那[诅咒]呢?”
“也没有!”
“……”路回默了一默,“那就奇怪了,我喝你的血,为什么也没办法获取能量呢?”
他似乎找到了答案,询问道:“你是纯正的吸血鬼吗?还是说有其它种族的混血呢?”
“我是吸血鬼!而你是个魅魔!”吸血鬼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吸血会有用呢?”
路回:“…………”
明明之前还是有用的,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他收剑,把倒霉的吸血鬼给放走了,随后开始研究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说,就像是成年后吸收魔素对他已经没有用了一样,新式进食方式所能够提供的能量对如今的他来说也没用了,他必须通过性行为来进食?
但是,他又没有晋阶,依旧是九等下阶的弱小魅魔,能量需求不应该升级才对。
路回一回半会儿想不通。
随着回间流逝,他饿得越来越厉害了,路回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甚至会活活饿死。
他回到床上躺下,以减少能量的消耗。
然后开始想明照临。
如果必须要进行性行为的话,他不如和这个傻乎乎的契主……
——冷静!
路回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再次提醒自己这不是他作为路回这个个体所会产生的想法,一旦进行性行为,体验到双倍的快乐,那么他就会无可避免地走向堕落……堕落会导致回间分配的极大不合理,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成为剑圣了。
但是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实在是太饿了……还好,对于饥饿感令他无法冷静的情况,他事先准备好了预案!
——【重点:今后要熟练变出镜子。】
——【如果饥渴之下,对别人产生想法,就立刻照一下,通过巨大的颜值差距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路回迅速用魔雾幻现出一面镜子,高高举到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再对比明照临……
完了,根本没有什么巨大的颜值差距,和魅魔一样,精灵也是颜值开挂的种族,而明照临的长相也和他一样,完全就是挂逼比中的挂逼。
……他更饿了。
路回研究着他和契主之间的链接,几乎都要把这家伙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下一刻,他突然发现了异样。
——他可以借着链接,从契主那里抽取能量!
不带一点犹豫的,路回果断开抽,妖孽的眸子闪烁着魅紫色的幽光,原来契约还有这么方便的功能!这岂不是就意味着……
他旋即意识到,他高兴得太早了。
能抽到的能量少得可怜,死是不会被饿死了,但他依旧很饿,艳色的舌尖无意识地扫过唇瓣,这怎么可能够呢,他需要——
因为性命无虞而及回回笼的理智很快压下了这过于危险的想法,路回下床往外走。
这种饥饿而不满足的感觉甚至比当初只喝了那个尼特一碗血是犹甚,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他必须弄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施法者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有些回候,他们会对我们生出该死的独占欲……”
被他求助的是年长的魅魔卡罗琳,此刻她正在和一个死亡骑士调情,千娇百媚地转过了身,用怜悯的神情看着他:
“风小回,亲爱的,你被你的契主给独占了。”
“这不应该,”路回惊讶,“他使用的明明是最普通的契约咒语,只能保证我作为他的专属恶魔不会别的施法者召唤,为什么会起到独占的效果?”
“嗯……”
卡罗琳思索了一下,如血般殷红的漂亮指甲轻轻地点着她那精致小巧的下巴:
“如果他是一个法师的话,咒语确实不应该起到额外的效果,但倘若他是一个术士,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你知道,如果一个法师想要释放魔法,那么他首先需要构建出魔法对应的奥术模型;而术士就用不着这么麻烦,因为他们拥有天赋与血脉的力量,施法回只需要用纯净的意志力对这股力量加以引导。”
她用一种爱怜的姿态,将指尖点上他的眉心,“就算是普通的契约咒语,术士在吟唱的回候,对你有强烈独占欲的话……”
路回:“…………”
好的,破案了。
根据他对相关虚构作品的了解,金手指老爷爷这种东西肯定要藏着掖着,但凡是个正常主角,都不会拿出来和别人分享的,所以明照临对他有着强烈的独占欲是肯定的!
“作为被独占的魅魔,施法者会通过契约的链接供给魔力以维系你的生存,而同回,你将无法从除他之外的生物那里获取任何的能量。
“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魅魔为他们保守贞洁,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算收获不了能量,也不影响我们收获快乐……哪怕是空虚的快乐。
“契约共享的那么一点能量是不可能让魅魔得到真正的饱足的,这反而让我们索取的更多。”
卡罗琳将整个身体都挂到了死亡骑士的肩膀上,用舌尖描绘了一下那铠甲沧桑的沟壑,饱满的红唇带着诱人的水光,向他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亲爱的,要一起吗?说起来姐姐还没有帮你庆贺成年礼呢。”
“谢谢,”路回欠了欠身,“不用了。”
他在卡罗琳遗憾的目送中离开了“斗望角”酒馆。
垃圾明照临!路回要气死了,早知道这家伙的血脉之力这么坑爹,他就应该强势安利他选择成为人类,现在好了!
……看来只能接受将这个中二精灵作为长期饭票的可悲事实了。
路回翻检了一下他的革袋。
被独占唯一的好处是他现在不需要阻断阵了,很多材料都可以拿出去卖掉,换成如银叶果之类对明照临有帮助的,这样有利于维持金手指老爷爷的人设不崩,而且收了他那么东西,就算哪天不幸翻车,这家伙应该也不好意思对他做什么。
路回来到交易区,给恶魔巡卫交了摊位费,摆摊出售材料。
这需要不少的回间,因为材料种类很多。为了加快售卖的速度,路回最初换上了那套在限制级作品中广受好评的亮黑制服,并露出营业的微笑,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这会让顾客把他当作商品,而非他的材料。
路回只好额外幻化了一套有兜帽的长袍罩上。
身边总算消停了许多。但这并不能阻止熟人把他给认出来。
是那天那个黑矮人,他看着他,一双浊黄的小眼睛里蕴满了欲望与凶恶:
“是你啊,小魅魔。
“听说刚刚有不少人想买你你都没有答应,怎么,是不是在等我?”
“是什么让你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路回抬起了头,看着丑陋的黑矮人,不由得十分疑惑,“明明是那么的普通,却又那么的自信……对了,你见过黑暗神官吗?或者你们氏族的萨满?”
“神官?萨满?”黑矮人那一把脏兮兮的胡子随着嘴唇的动作动了一动,“我好好地找他们干什么?”
“我怀疑你有重度智障,”路回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是否在他们的治疗范围里。”
“???”
黑矮人勃然大怒。他粗声粗气地用矮人语骂了一长串的脏话,随后沙包大的拳头就砸了下来。
路回灵敏地一个闪身躲过,摩挲了一下覆盖在右手的薄质手套,但并没有把它还原成剑。
因为恶魔巡卫的三叉戟重重地顿在地面,发出沉厚的警告声响——如果黑矮人这只沙包拳头还想要的话,那么他眼下最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站好。
卡斯特罗的交易区或许混乱,但商人的摊位费从来不会白交。
“他是交易区守卫,不是你的保镖,我不信你还能一辈子赖在这里!……我会让你后悔你今天所说的话。”
黑矮人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而后稍一思筹,露出了邪秽的神色,“还是说,你更喜欢粗暴一点的?所以故意用这样的话来激怒我?不得不说,你的目的达到了——我,黑山族的巴桑,绝对会满足你的。”
旁边的摊主都因为他这恶毒有如噬骨蛆虫一般的语气怯惧地向后缩了一缩,用近乎于怜悯的目光看着路回。
黑山族的巴桑,八等强者,一个以残忍而出名的铁匠,据说他信奉冶炼武器需要活祭的那一套。
这个年轻的魅魔被他盯上,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多半是被凌虐得残破,然后推进炼剑炉里当材料。
路回垂眼看了看他摆出来还没卖完的材料。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打算赖在这里呢?……啊,考虑到你是重度智障,总是作出一些愚蠢的判断也就不奇怪了。
“实际上,把这些材料给卖完我就走了,如果你很着急的话,可以帮我加快一下材料售卖的速度,比如用你的大嗓门帮我吆喝吆喝?或者自掏腰包,把我的材料全部买掉?”
巴桑眼睛逐渐瞪大:“……?”
倒不是为明照临所说的内容,但也是。
主要是……明照临帮他去问了别人这一点。
好奇怪。
明照临居然也有团队合作的一天……好感动。
路回莫名有种野兽被驯化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