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洛雠刚用主仆契给冯青雪传了消息让他想办法混进云山秘境，洛川雪腰间挂着的通讯玉牌就响了起来。
是南樛木。
南樛木鲜少找洛川雪，一是因为他忙，二是因为他是个怕打扰到人的人，不只是洛川雪，跟初厌晚他们也是非事不联系。
这个事，也不一定是南樛木有事找他们帮忙，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南樛木提醒他们什么。
所以洛川雪觉得，南樛木很像话本子里的娘亲角色（？）
至于为何是话本子的，因为洛川雪也没见过自己娘亲，不知道真正的娘亲是什么样的。但他瞧见过别人家的娘亲，各有不同。
洛川雪握住了通讯玉牌，南樛木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师弟，你现在方便么？”
洛川雪明白他的意思：“我一个人待着呢。”
“好。”
南樛木言简意赅：“我叫人查了一下白义华，你放心，我拜托的人做事有分寸，我也特意叮嘱不要漏了行踪……总之结果是，七日前白义华在外历练出事，魂灯灭了。灵宗已回收了他的尸首，我也查了，尸首无异。”
洛川雪微微睁大了眼睛，有几分不可置信：“他死了？”
偏巧是七日前？
——洛川雪如今已在思过崖待了半月。
相当于白义华举报了他没多久后就死了…丹火一事指向性确实很强，是个人都会想到，自己肯定暴露了。
所以就在这个时候死遁……
但南樛木说尸首无异。
这就奇怪了。
洛川雪在识海里问自己：“你说他们能有手段瞒过吗？”
洛雠淡淡：“有。”
他没有过度保护自己，因为敌人目前究竟手眼通天到什么程度，是他们所不知的：“只需要白义华是真的死了。”
洛川雪一愣：“什么？”
洛雠：“意思是我们见到的那个白义华，不是真正的白义华。从一开始白义华就死了，要么也是命悬一线，因为是有法子骗过魂灯的。这东西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敏锐……如若本身来的就不是白义华，那么一切都对上了。”
他先前还在困惑他们怎么敢让一个筑基期做这场计划的关键一环，因为一旦失手，就有可能暴露所有人。还有白义华画符如此精妙，为何无论是他那条轨迹里的未来，还是现在，都没听过白义华的名声。
灵宗也并非是那种古板宗门，会认为人之修行，不应过多借助外力，而是必须靠自身。
若是白义华的符画得那么好，完全可以靠丹药、灵物把他的境界砸上去，毕竟符修本身靠的就是符，是外物，而不是像剑修在没有修出剑意时，要靠扎实的境界和灵力；也不似药修那边药毒和灵力结合在一块儿，所以不能用外物砸，得靠自己一步步去提升；更不像乐修需要练一手精妙绝伦的灵力操控。
可如果白义华不是白义华呢。
不是白义华，而是更加厉害的符修，压了自己的修为、借了白义华的身份出现在他们跟前。
洛川雪咋舌：“还有人有法子能够骗过你？”
洛雠倒不意外，他沉静道：“渡劫期也并非万能，不然为何要成仙？仙之上为何还有神？神之上为何还有天？”
说到这时，无论是哪个洛川雪，都不约而同地诞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天之上呢？
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之上，还有天么？
这个念头起时，洛川雪便觉得脑袋无端有点沉重。
他本能地甩甩头，有觉察到洛雠的精神力在自己识海里扩散，那种沉闷不适且混沌的感觉便消失了。
洛雠不仅捞了自己一把，还凝聚出身形，半跪在盘膝坐在山崖上的自己身后，伸出一条手臂捞住洛川雪的肩臂，另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脑袋：“别想。”
低冷的声音只有简单两字，却将洛川雪彻底从泥沼中扯出来。
洛川雪轻呼出口气，就势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偏头、眉心抵住洛雠的颈窝，让他魂体滚烫的温度去舒缓那一瞬间冒出的冷汗。
……天机不可窥，他算是见识到了。
但一般来说，他只是金丹期，就算想一想，也不该如此。最多只是思绪就此截断，挠破头也触不到更深。
是因为另一个自己曾差点登仙么？
洛川雪从未将“洛雠”和自己分开来看，所以他觉得他和洛雠会被天道一视同仁完全正常。
就是……
“你没有不舒服么？”
通讯玉牌的联系被切断了，所以他们说话很肆意。
洛雠稍稍偏头，一只手从侧面扣着洛川雪的脑袋，自己又用头侧和脸侧压着洛川雪的头，另一条手臂也将人的肩臂搂紧，困在臂弯中，又是充满掌控欲的姿势，但他做着却极其自然：“习惯了。”
洛雠随意道：“以前窥过很多次。”
洛川雪本想问他他想什么窥过那么多次，但想想既然每一次都被天道阻止，那问了也是白搭，故而只反手抬起了自己的手，摸了摸洛雠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洛雠被另一个自己的动作勾得有些情动，得亏是魂体，才能克制住。
不过这魔重欲一事，到底还是给他带来了影响。
明明先前没有半分感觉的。
碰上过去的自己，就各种难耐折磨了。
洛雠无声地扯了下嘴角，有几分自嘲。
他还以为他和其他魔不同，没想到也是一丘之貉，只是他从未对旁人动过心思。
洛川雪道：“我重新联系南樛木了，你别说话。”
只是说别说话，没叫洛雠回他身体里。
洛雠又弯弯眼：“好。”
洛川雪便重新联系了南樛木，南樛木也没问他怎么突然断了，而是继续：“你现下打算怎么办？要我帮忙么？”
洛川雪一听南樛木这么说，便知南樛木也觉得这背后肯定有文章，但这事牵扯太大了，他也不可能傻乎乎地跟他们说自己身上有魔族血脉，他只能说：“白义华在这时举报我，定是不让我参加宗门大比，此次宗门大比有什么特殊的么？”
南樛木微皱起眉：“……我倒是没有听说。”
他道：“我会帮你留意的。”
“好。”洛川雪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但他还是道：“多谢。”
南樛木说不必客气：“我还查阅了一下古籍，确实没瞧见有关白金色丹火的记载。”
洛川雪心里一暖：“没事，我自己慢慢摸索…谢谢。”
南樛木又说了一遍不必客气，两人也没再多言。
但不妨碍洛川雪同洛雠感慨一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洛雠没反驳，却也没有应声，只是把人再往怀里带了带，换了个话题：“我在想要不要南樛木帮忙查查方离安。”
洛川雪明白另一个自己的意思：“到底不是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人…你不放心。”
南樛木现在是做了很多，可如若涉及到一些更深的，比如他的师门……在分不清谁对谁错的情况下，又会如何呢？
这没有人知道。
洛雠嗯了声：“还是我们到时去万法门，借一下他们的书阁查阅？”
洛川雪：“你拿不准的，问我也没用呀。”
他们是一个人，自然是同样纠结。
洛雠低叹：“算了，顺其自然。”
先解决眼前事，再去考虑更为复杂的那些。而如若方离安之事和他没关系，他管都懒得管。
洛川雪嗯了声，又闭上眼：“这破地方床都没有一张。”
洛雠知道自己的意思，不再单膝跪着，而是坐好了叫洛川雪靠在他怀里，同时双臂压在他的身躯上：“睡吧。”
这半月洛川雪一直沉迷修炼，也没休息过。
洛川雪再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侧着头靠在另一个自己的颈窝里，陷入酣梦前最后呢喃了句：“多一个自己真好。”
要是另一个自己没经历那么多糟心事就更好了。
洛雠听见了，也觉察到了他的想法。
他眼睫微动，瞧着熟睡了的人。
今日日头也不小，光洒在洛川雪身上，全成了陪衬，叫他整个人既耀眼无比，又柔和了本身有几分清冷的五官。
像一只在日光下打盹的狸猫不说，偏生还乖巧地盘在他怀中，让他很难不意动。
于是洛雠在望了许久后，到底还是小心地垂首轻轻在他的额角落了个吻。
属于过去的自己的温度，都叫他无比怀念。
那柔软的肌肤更是像泥沼般，一脚踏下去，就难以自拔。
所以洛雠又没忍住，克制着再亲了亲他的、也是自己的鼻尖。
他魂体凝聚出来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和洛川雪的发丝融为一体，分不出你我彼此，也成了天然的幕篱、黑布，笼住了洛川雪。
洛雠的臂弯箍着洛川雪的身躯，一只手慢慢覆上洛川雪随意垂放着的手背，贪恋又压抑着占有欲地慢慢将自己的五指挤入他的指缝中，然后扣住。
从远处看，瞧不清他俩的相貌，但光是动作和姿态，便会觉得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璧人。
洛雠想着，扣着洛川雪的手和搂着他双臂与身躯的手臂也又收紧了几分。
第52章 052（二更）
只是在初厌晚他们结束宗门大比来找他之前，谢顽先来了。
他是在苍云间出发去宗门大比的前一日来找洛川雪的。
洛川雪听洛雠说谢顽来了，就轻嘶：“他来干嘛？炫耀么。”
以谢顽现在对洛川雪的心思，肯定并非来炫耀的，而是来刷好感的。
他御剑而上，到了山顶后，便笑着冲洛川雪喊了声：“师弟。”
洛川雪对他点点头：“师兄。”
他直接问：“师兄怎么来了？宗门大比应该快要开始了吧。”
“我们明日就启程。”
谢顽道：“师弟你也别难过，宗门大比十年一次，你潜心修炼，一眨眼，十年便过去了，以你的天资，那时恐怕就是参加元婴期的比试了，更加好看、也更好切磋。”
其实在修仙界还有一个说法，那便是有人认为到了金丹，才是修仙的真正起始，因为只有到了金丹，体内才有“金丹”亦是“灵丹”，也被称作“丹府”，只有金丹期的修士体内能储存的灵力才真正叫储存，炼气期甚至筑基期时，都是微末一点，存于经脉中。
因此有人觉得，金丹之前都是小打小闹，算不上什么，金丹之后才是真正踏上了修仙之途。
只是修仙之人诸多，能到金丹的不过五成，故而各个门派都不推崇这种说法，认为会打击弟子自信心。
不过谢顽这话确实没说错，金丹期的比试还是不够看，要到元婴，修出魂体了，那才有点不一样。
就是……
“十年元婴，”洛川雪在心里轻嗤：“他瞧不起谁呢。”
洛川雪不是自负，而是他足够有自信，十年后，要么合体要么洞虚。
他也知道自己的修炼速度有些不太寻常，但天才之上亦有天才，说不定他就是那个天才之上呢？
要知道筑基到金丹四道雷亦是前所未有。
洛川雪：“师兄说得对。”
谢顽没觉察他的敷衍，又道：“此次去净台寺，师弟应当还没去过，要不要师兄帮你求一签？”
“签还是自己去求更灵。”
洛川雪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多谢师兄，等我从思过崖出了后，我自己去吧。”
他拒了后，洛雠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免得污了另一个自己的识海。
但谢顽这一手为何，他清楚。
洛雠借着自己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笑得和煦的谢顽，神魂控制不住地猛烈波动了下，惹得洛川雪一顿。
所以洛川雪一边应付谢顽，一边问洛雠怎么了。
洛雠淡淡：“没事，看着他烦。”
谢顽说帮他求签，他若是答应下来，那便需要他的贴身之物。
他那狼子野心，要他的贴身之物想做什么？
洛雠真是恨不能现在就将这人撕碎。
敢觊觎他……
洛川雪噢了声，快速将谢顽打发走了，便同洛雠道：“你出来一下。”
洛雠凝聚出身形，洛川雪眨眨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冷戾的眉眼，不由伸出手，全凭本心动作。
他勾住洛雠的脖子，搂住他，把人压下了一点，这会儿已经不去在意魂体不魂体了，他只哄他：“要不等我们过了云山秘境后就逃？”
洛雠知道洛川雪的意思，他是说离开苍云间。
但是叛逃山门，会为整个道盟不容，尤其洛川雪现在实力不够。
所以洛雠低着头，伸手揽住自己的腰身，没说不好，只说：“等你洞虚吧。”
洛川雪轻嘶：“我现在就修炼，没日没夜地炼。”
洛雠微勾唇。
洛川雪看着他终于笑起来了，眨了下眼，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他也不是没对着镜子里笑过，但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他是未来的他，要成熟许多，所以笑起来别有风韵？
反正洛川雪瞧着，就是莫名屏住了呼吸，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脑子里只有自己笑起来时的模样。
见洛川雪怔住，洛雠稍抬眉，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
只是过去的自己情窍太难开，走了会儿神后，思绪又飘到了别的地方：“…你说净台寺算签，灵么？”
洛雠也是真的不急，慢悠悠道：“不知道。”
反正洛川雪就是他，即便他没开情窍，他依旧可以大大方方地将他搂在怀中，洛川雪也只会拿他当床、依靠他：“我没去算过。”
说起来……
“我没去过净台寺。”
洛雠说：“宗门大比后去了云山秘境，之后就跟南樛木他们一道历练……净台寺位置特殊，一般修士历练都不会到他们那附近去，故而我没有去过。”
洛川雪听到这话，不仅没有遗憾，反而亮了眼睛：“那我们这回可以一道去了…不过得先解决我这血脉问题。”
他微顿：“你说我修炼这么快，会不会亦是因为这血脉？”
魔族虽与人族不共戴天，还压迫其他种族，但看历史便知，魔族是这世上最先出现的种族，亦是最庞大的，真龙和凤凰都侍奉在其左右，且寒山里的地宫也能够看出来，魔族恐怕比他们认知的还要不寻常……
这样的种族，会不会有些天生优势？
可在史中有载，人类作为寿命最短的种族能够快速崛起就是因为修炼快啊。
还是说魔与人的血脉交融，达到了叠加的优势？
或者……是因为他是魔主的弟弟的血脉？
洛川雪嘀咕：“其实我有点想进魔渊看看。”
好奇。
从前就好奇魔渊里头是什么样子，后来听说未来的自己在里头“生活”过一段时间，就更好起了。
洛雠一点也不意外，甚至猜到。
他道：“你不会喜欢的。”
确认自己现如今已经慢慢地不在意了，于是洛川雪就问：“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啊？”
跟他说说啊。
“……没有白天。”
洛雠回忆着先前在魔渊时的模样：“不过也并非一片混沌、深渊，而是一座很大的城。天是血红色的，空中不知道是日月同辉还是两个太阳、两个月亮，反正是两个圆的挂着。”
他的语言是贫瘠的，毕竟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大文人，洛川雪也知道。
可正因为描述的是另一个自己，所以洛川雪也能从中构建出画面。
“那两个圆的，不会变化吗？”
“嗯，魔渊的天就不会变化，但会下雪。”
洛雠说：“黑色的、红色的雪，我在里面时，后来学会了用神魂之力让那些魔族理解我的意思，虽说不能完成语言上的交流，但能够通其意。我听他们说，那不是雪，而是眼泪。不过我问他们是谁在哭，他们又不回答我了。只是想想魔渊战死了许多魔族当年跟随魔主的大能，许是他们残留的神识在影响吧。”
说到底，魔族也是生命，并非无情无义的“物”，却被关在那里永世不得出，见不到真正的天日……
洛川雪低叹了口气：“…其实这世上许多事都是没有错对的。”
他闭上眼睛，低头抵在洛雠的颈窝里喃喃：“不过是各族立场不同。”
人族不愿为奴，自然要压死主人。
而妖族如今受人族压迫太久，亦想要翻身……
洛雠抬起另一只手覆上自己的脑袋，低声：“这世间许多事本就如此，无非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的人书写历史。”
·
净台寺。
净台寺以白、金为尊，整个山门都以白石为基础建立，就连最出名的“通天塔”亦是如此。
门下弟子的袈裟亦是白与金交织，且净台寺并不区分弟子服，即便是女佛修和男佛修也没有差别——袈裟并非袒胸露乳的。
古青灯收到了各宗门的名单后，就敲开了佛女的禅房：“师父。”
他单掌立于身前，微微弯腰：“苍云间的名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古青灯天生就黑，眉眼亦有几分锋利，但在净台寺熏陶这么多年，那点锋锐就内敛成了沉稳。
跪在蒲团上的佛女低垂着脑袋，垂下的发丝遮掩了她的眉眼，叫人辨不清神情。
她微沙的嗓音像是大漠中裹着黄沙的风，轻也沉：“躲得了一次，躲不了次次。”
古青灯安静半晌：“师父是指他，还是指我们？”
佛女：“是他还是我们，又有何区别。”
她抬手，将面前的签筒扫落，无数根签从其中散落，只有一根掉到了古青灯面前。
佛女：“是何结果？”
古青灯低声：“云山秘境。”
佛女闭闭眼：“……去吧。”
她双手合十，朝着面前庄严的佛像深深拜下：“活着回来。”
古青灯微顿，望着佛女清瘦的身影：“…弟子以为，以身殉道才是师父的作风。”
毕竟外界都不知因为窥天，佛女已瞎了一只眼。
可她还准备继续。
佛女：“青灯，你非我……你最好永远不会‘变成’我。”
外界都不知，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佛修死后圆寂会留下一枚舍利子。
净台寺会挑选一名修者，成为“佛子”或是“佛女”，继承这枚舍利子。
也是继承所有被涂抹修改前的历史和无数痛苦。
她至今也没分清对错，更想不明白是非，她就如一具继承了所有的行尸走肉，属于她的灵魂被困在那些过往里，挣扎不出、将要溺毙。
第53章 053
宗门大比开始后，千秋名就隔三差五地找洛川雪，跟他讲宗门大比上发生的事。
那头偶尔还会有初厌晚和南樛木的声音，洛川雪也不嫌他们吵，就窝在自己怀里和洛雠一块儿听他们聊趣事。
……不是他黏另一个自己，而是这破地方连点草都没有，也没有树木，还是坐自己怀里舒服。
洛雠吸收了天雷之力后，魂体就稳定多了，一直出来在外也没事，加上他是在自己原本的身体里跟着过去的自己从炼气到筑基再到金丹，又一道经历了雷劫。
所以只要不离自己太远，他也不会有太多不适。
这里是他的根。
洛雠坐在山崖边沿，双脚悬空，但怀里实实在在地坐靠着洛川雪。
洛川雪躺靠在他的臂弯里，脑袋抵着他的胸膛，睡得很熟。洛雠悄悄在他颧骨和眼睛亲了好几下，人也没有醒。
他对自己太没有戒心。
也是，怎么会有人对自己有戒心。
洛雠微勾着唇，觉察到主仆契有所动静，便在更用力搂紧了洛川雪的同时，分出一缕神识去联系上了冯青雪。
冯青雪那头有几分着急：“主子，我救下涬溟了，但她的情况很不好，我该如何是好？”
洛雠淡声：“抓几个邪修，废了后丢给她，她自己知道怎么解决。”
冯青雪说好，又道：“那属下先顾好涬溟再去南梦国。”
洛雠稍停：“南梦国你不必去了。”
云山秘境就在南梦国附近，到时候他走一趟就好。
风之西到底是人类，按照时间线，这时的情况……不一定会跟冯青雪走，也不会信冯青雪。
洛雠：“你先照顾好涬溟吧。”
冯青雪应声。
断了联系后，洛雠望着自己沉静的睡颜，另一只手也搭上了自己的腰腹，不仅将人紧紧抱在怀中，还低下头，将脸埋在了洛川雪的怀里。
他这下动静就有点大了，洛川雪抖抖眼睫，有些含混地问了句：“怎么了？”
抱得他有些不舒服。
洛雠嗅着自己身上干净的、没有半分魔和常年沾染着的血腥味，神魂才舒缓下来，慢慢安心：“想到些旧事。”
他所说的旧事，于洛川雪而言都是未来的事，亦可能是不会发生之事。
故而洛川雪动了动手——被洛雠锁得抬不起来，放弃。他只能就着这样怪异的姿势问自己：“说说？”
洛雠嗯了声，却道：“也没什么特别好说的。”
他低声：“只是觉得还好顺利回来了。”
不再是午夜梦回时梦见自己从前的模样，而是留住了。
洛雠抬起头，摩挲了下自己的眼尾。
他指腹太烫，惹得洛川雪避了避。但洛川雪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所以他嘀咕：“你手太烫了。”
洛雠放下手，却是托住了洛川雪的脑袋，掌心压着他的耳朵，手指穿插进了发丝里，大拇指指腹也抵上了他的颧骨，平静道：“习惯习惯。”
洛川雪：“……”
行吧。
他重新闭上眼：“那我梦里习惯。”
再睡会儿。
他又是修炼好久，好些天没睡。
·
宗门大比结束后，南樛木他们再一路历练过来，也就差不多到洛川雪可以被放出去的时候了。
南樛木还真认真地给洛川雪带了好多吃的。
洛川雪看着都有些瞠目结舌：“……我感觉我都污染了你储物戒里的那些灵物。”
他太俗了。
南樛木笑。
千秋名在一旁道：“我推荐这个烤乳鸽，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洛川雪谢过他们，把东西收起来后，留了那烤乳鸽在外，和他们分了，又看了看千秋名：“先前你说你要给我个惊喜，就是这个？”
他比划了一下千秋名的脸。
千秋名已经拆了脸上的纱布，露出了一张瞧着苍白似病痨鬼，但细看亦能品出丰神秀逸的五官。
千秋名笑着摸摸自己的下巴，他的手上还是缠着纱布的：“是不是很好看？我觉着今年我在净台寺那一露面，定能进今年的美人榜。”
洛川雪：“……”
你每年到底关注些什么？
初厌晚轻嘲：“你在他面前夸自己好看？关公面前耍大刀。”
千秋名嘶了声：“小晚晚你也不必在这个时候这么有文化。”
初厌晚出身大家族，虽不是修仙世家，但放在俗世间也是权势，他自小就受过开蒙也上过学堂。
就是初厌晚并非家族嫡系，在族内也吃了不少苦头。
几人玩闹了几句，初厌晚就压了压自己脸上的面具，示意洛川雪：“来。”
他掏出了月明，洛川雪自然也不客气：“我不用剑。”
初厌晚并未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随你。”
南樛木和千秋名便默契地让开了位置，给他们清出了场地。
洛川雪右手成拳，食指与中指伸出并拢为剑，左手示意初厌晚：“请。”
初厌晚一转手中月明，凑到唇边，灵力裹着杂乱的乐声而出——
洛川雪不仅不避，反而迎了上去，他翻身避开灵力成刀刃的乐声，同时手臂翻转，像是要以手臂为剑！
南樛木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要用手挡剑去挡？！”
“剑修最高的境界，其实并非是剑。”
洛雠先前说过的话在洛川雪脑海里回荡：“而是万物为剑。”
“手中无剑又如何？只要心中有剑，那自己便是剑。”
洛川雪能明白，但却总是悟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试过千万次，成功过，也失败过。
洛雠宽慰他说正常，因为他也始终未能达到那个境界。
这一次成功与否他也不知道，但他还想试试。
洛川雪原本明媚的眉眼在翻身的瞬间就凌厉了起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剑，浑身都透着锋芒。
这次能成。
洛川雪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已然挥臂挡下了乐声所化的刀刃，同时再度起势——
洛川雪手腕翻转，像是在挽剑花一般，搅动起的灵力格挡了所有的“刀刃”，他身形翩然，一边再在空中翻转、落地亦是衣袂翻飞，同时又冲着初厌晚而去。
不过眨眼间，洛川雪的手指便直指初厌晚！
初厌晚眉眼沉静，断了乐声，月明在指间一翻，挡下了洛川雪这一“剑”，同时也是用另一只手运转灵力打在月明上震出嗡鸣乐声逼退洛川雪。
洛川雪侧身避开，却并未收势，而是就着躲避的姿势再度出“剑”！
和上次初厌晚大概跟洛川雪过了两招不同，这一次他们都用上了灵力，比试起来自然不一样。
月明作为神器，当然亦有自己的优势。
只是要论一对一打架，剑修确实占据一定的优势。
最后洛川雪用上清风踏波音，再接一招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剑招“月影移花”，速度快得初厌晚根本跟不上，初厌晚挡了几次后，也没有空隙吹笛子了，最后洛川雪的指尖隔着面具点在了他的眉心，初厌晚便放下了手中月明：“……古青灯只怕不如你。”
这一次，金丹期的宗门大比，优胜者依旧是古青灯。
洛川雪勾起唇，收了架势，运转功法平息体内躁动的灵力，也是恢复损耗的灵力：“不一定，佛修巧妙…我也想领教一二。”
他跟初厌晚说：“你对上我不过百招便落败，也是因为我知乐修的路子，摸索到了弱点。”
说着，他有些好奇：“仙山也是鼓励弟子学一手别的…你怎么没学？”
初厌晚没问他怎么知道乐修的路子的——洛川雪又没参加宗门大比，也没见过几个乐修——他淡淡道：“我对旁的一窍不通。”
千秋名走上来：“小晚晚，讲实话，你这笛子吹得…也很是折磨人，你真不是故意吹得这么难听，好在对阵时乱人心弦？”
初厌晚冷漠：“我有在练了。”
只是十年如一日，就是吹不成一首曲子。
初厌晚自己也很纳闷，他师父瑶泉仙子倒是“安慰”他说说不定也挺好，不用灵力功法做辅，就可以叫人心绪烦乱恼火。
洛川雪笑，又看向南樛木：“师兄要与我比试比试吗？”
南樛木摆摆手：“我又不像初厌晚那般是个好战分子…再说你俩正经打，他都败在你手里了，我一个输给他的，我还跟你打，自取其辱啊。”
此次宗门大比，南樛木输给了初厌晚。
其实也很正常，初厌晚的根骨确实要比南樛木更好，更别说乐修不仅仅有攻势，还能发动精神攻击。只是初厌晚金丹期的识海和洛川雪金丹期的识海比起来，还是洛川雪更胜一筹。
不仅因为洛雠的存在，还因为初厌晚只是前期，洛川雪却已经将要突破至后期了。
以及……洛川雪确实天生识海强于旁人。
老头子先前教过他内窥，与他说一般来说未修行之人的识海是一滴水，可他在那时，便瞧见了一条绵延川河。
到现在，洛川雪没有再内窥过，也不知道怎么样。
因为老头子跟他说，不要内窥自己的识海。
洛川雪很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但他能容纳另一个自己的魂体，想必也随着他的年纪增长、修为精进还在扩张。
第54章 054（感谢“秦薇烟”宝贝投掷的一颗鱼雷~）
今年云山秘境是由苍云间负责带队组织，出动了谢顽还有苍云间内门大师兄——君随。
君随是洞虚期的修为，规规矩矩地穿着弟子服，他亦是周丰霖门下。平日里在外历练、闭关，因今年云山秘境开启，带队的职责落在了苍云间上，他便提前归来。
也是因此，初厌晚他们直接跟着苍云间的队伍去云山是刚好。
洛川雪虽被罚思过崖一年，却也没有那般严苛。
不会说一定要精准到日，所以在出发去云山秘境时，是君随亲自来通知他一道的。
“师弟可要收拾一下东西？”
洛川雪站起身来摇摇头：“多谢师兄，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君随笑起来：“师弟客气，既然没什么需要收拾的，那便与我一道前去吧？”
洛川雪点点头：“好。”
南樛木他们已然在队伍里集合，洛川雪和君随一道出现时，引来了不少视线。
除却因为他是现在出了名的天才外，还因为洛川雪那张脸长得实在是太惊艳了，以及……这位可是公然违反门规的。
洛川雪在识海里与洛雠说：“我感觉我在被当猴观赏。”
洛雠淡定道：“日后这种时日还多着呢。”
也是。
洛川雪本想去谢顽旁侧站定，但君随看了他一眼：“师弟就站在这儿吧。”
意思就是和谢顽在他旁侧一左一右……他刚好隔开了他和谢顽。
谢顽在听到他的安排时，眼尾都控制不住地跳了下。
但到底在外头，谢顽不好说什么，只能玩笑一句：“大师兄，你这是让我们师弟俩给你当左右护法呀？”
君随笑笑，没接这话，但态度显然是让洛川雪就站在他右边的意思了。
洛川雪有点意外。
因为按照师门来说，该是他站谢顽那边，君随的右边要站游西流——君随的小师妹，如今也是金丹期的修为，人看着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但其实大洛川雪不少，已经到了不算年纪的时候了，洛川雪就按入门时间喊她一声师姐。
此次游西流也去。
洛川雪站在君随的右侧，就得叫游西流让出位置。
游西流不仅不在意，还冲洛川雪笑了下。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狐狸眼，瞧着十分灵动，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痣，又冲淡了狐狸眼带来的狡黠媚态。
洛雠在识海里与自己说：“周丰霖的这两个弟子倒是低调得很，君随虽是内门大师兄，但一直在外历练，鲜少回山门，他虽是洞虚期，实力却不可小觑，我记得不错的话……他已然修出了剑意，只是时灵时不灵，像你的‘万物为剑’一样。”
可这已经很厉害了，要知道有些修士即便到了渡劫期也不一定能修出剑意，因为这需要自己领悟。
而游西流是修双手剑，她出身修仙世家大族，行事作风却意外地低调，平日里也不怎么在山门，而是在家族里居多。
苍云间在这方面管得倒是不严，对于游西流在苍云间修炼、学习，结果是回馈家族也并不介意。
主要也是因为道盟的设立，各个门派、世家之间的关系都很紧密，所以也不是很在意这种行为。
去云山秘境并非来苍云间集合，集合还是在云山脚下，只是周边的一些小宗门还有正好历练来此的，要是想跟苍云间的仙舟一块儿同行，苍云间也并不拒绝。
反正也不点他们的人数，只点苍云间此次去往云山秘境的弟子个数，确认都到齐后，他们便踏上了仙舟。
洛川雪还是头一回坐仙舟，从前他只仰着头远远瞧过，近了才知这是怎样的庞然巨物，和俗世间那些达官贵人的画舫有的一比，甚至还要更加庞大。
只是修仙之人讲究一个清心寡欲，所以仙舟没有画风那般透露着奢靡之气，虽用料也非同凡响，但只是为了确保能够承载阵法、灵力，还有防护大阵，里头并没有什么玄妙之处，就是隔了一间间房间，因为苍云间出发，苍云间的弟子是最多的，自然分了最大那一间。
一间屋子里头就是好多个蒲团，没有床。
这意思就是打坐修炼吧，睡什么觉。
苍云间这边都是君随安排位置，让洛川雪有些意外的是，君随给他安排在了他和游西流中间，又隔开了他和谢顽。
他若有所思地在识海里呼唤另一个自己，不需要他问，洛雠就明白他的意思：“之前倒是没有这回事…可能是因为之前我与谢顽明显关系要好？”
但即便关系看着没有那般亲密，他和谢顽到底是一个师父啊。
除非……
洛雠和洛川雪同时道：“他们知道点谢顽什么事。”
洛川雪本想问洛雠他们从前没有提醒过他一点吗，但想想肯定就是没有，洛雠才会在看见君随时背书，而不是像其他有交集的人那样说点故事和印象什么的。
至于怪不怪他们在“洛雠”的过去从不提醒……说实话，洛川雪觉得也没什么好怪的。他同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帮是情分，不帮就是本分了。
洛川雪在蒲团上盘膝而坐。
此时苍云间的厢房里还没几个弟子，大家都凑在甲板上聊着，洛川雪嫌吵，跟初厌晚他们说了自己修炼去了。
他这等天资都如此努力，初厌晚和千秋名也站不住脚了，只有南樛木不得不应酬。
话说回来，洛川雪对自己有数，他只有跟自己才会完全相信自己，对别人都是先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听他人的言语。
君随和游西流没提醒过他，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免得闹得不痛快。
——洛川雪从不觉得自己好脾气。
洛川雪正要入定，便听旁侧的游西流喊了他一声：“洛师弟。”
洛川雪偏头：“师姐。”
游西流弯起眼，都说狐狸眼有几分狡诈阴险的感觉，但她笑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眉心那点痣，瞧着很是灵动可爱：“你到金丹后期了么？”
她感觉不到洛川雪的修为。
洛川雪稍顿：“确实是前两日突破了。”
游西流微微睁大眼睛，有几分讶异：“你今年…多大来着？”
其实很好算，只是活得久了，就对时间没有太多概念了。
不过洛川雪还记得自己的年纪：“二十。”
游西流一把扯住了刚从外面交代完事回来的君随的袖子，猛地晃了晃：“师兄！！！你看见没！！！！”
她伸出手掌示意洛川雪：“你看见没！”
君随：“？”
他蹲下身，仔仔细细看了眼洛川雪，不明所以：“怎么了？”
君随说话语调有几分慢，很像话本子里的那种大师兄，温柔细心。
至少洛川雪对他的初印象便是很温和的一个人，而且还有几分随性。
游西流语气郑重：“二十岁的金丹后期，你见过吗？”
君随微顿。他自然知道洛川雪是金丹后期了的，他去思过崖通知的人，见到洛川雪第一眼，他便知晓他已至金丹后期，只是二十岁……确实让人惊叹。君随笑笑：“现在不是见到了么。”
游西流：“你能别那么淡定吗？”
君随无奈摇头：“你能不要总是这么一惊一乍么。”
他弹弹游西流的眉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再大点声，我们小师弟就要成众矢之的了。”
游西流捂了下自己的嘴。
君随又看向洛川雪，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块牌子：“这是我先前在秘境里得到的灵宝，可以遮掩气息，也可以遮盖境界。师弟你太打眼了，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收下。现在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用处了。”
洛川雪看了看他手里的黑牌子，心说君随如若不是像谢顽那般会装，那便真的是个好师兄了。
洛雠在识海里出声：“那块牌子，你先收下，我们回头再还他人情。”
洛川雪伸手接过牌子，老头子给的功法他已经修炼得很精湛了，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回君随谢谢不是问题：“这牌子有何特殊么？”
“嗯，”洛雠道：“我不是说三魂草七魄花在一个秘境里么？进入那个秘境就要这个牌子。”
洛川雪一顿。
洛雠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补充：“君随不进去最好。”
他淡淡：“他带着游西流一块儿进去的，最后他死在了那里面，游西流废了一条胳膊才逃出来。”
洛川雪攥紧了手里的黑牌子：“那个秘境…到底是什么大能留下来的才能如此恐怖？”
君随可是洞虚期了。
洛雠：“你现在知道也没意义，回头要去了我再跟你说。”
洛川雪也没纠结：“好。”
而游西流看看君随：“师兄，你要送小师弟见面礼也得跟我打个招呼吧？！”
她飞速地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翻着，最后找到了个好东西变出来：“师弟，我这个礼物比大师兄的要好，你回头独自一人的时候再打开。”
她把盒子放到洛川雪面前，不等洛川雪说什么，就道：“不许推辞，长者赐，不可辞，知道吗！”
洛川雪：“……好，那多谢师姐了。”
他心里一暖，也记下了这份恩情。
不管怎么说，他们并未伤害过“洛雠”，本性是怎么样的人…都不影响洛川雪记一份恩。
第55章 055（二更）
仙舟的速度快，不过半日便到了云山。
云山山脚设有道盟的驻扎点，而且很大，给他们临时安排住所没有问题。
洛川雪应付完同门师兄弟后，就顺着初厌晚留的位置找了过去。
他过去时，初厌晚和千秋名正站在人家道盟最高处的阁楼上。
洛川雪并未御剑飞上去，而是运转灵力，“清风踏波音”飘袂而上，落在了千秋名旁侧，便也知晓他们在看什么了。
“……那儿便是南梦国？”
南梦国不是很大，小小的一个国，只有一座城，但繁荣昌盛，且……是女帝掌权。
而且是世袭女帝。
“你再往远一点看。”
洛雠在识海里轻声：“云雾过后，便是南海，那儿住着鲛人。”
洛川雪神色微动。
洛雠知道他好奇这天下太多事，所以轻笑了声：“等从秘境出来，可以去瞧一瞧。”
洛川雪扬扬眉，兴致很高：“好啊。”
和自己去逛逛。
而因为他方才是直接问出声的，所以千秋名回他：“是啊，我和小晚晚商量着说等云山秘境结束后，去南梦国转转，一起么？”
洛川雪迟疑了一下，他是也准备去，但他想洛雠能出来……
洛川雪还没在识海里问，洛雠就道：“你想我出来的话可以，只要我不出手，他们不会发现我是魔修。只是得戴面具。”
毕竟脸是一模一样的。
“好啊。”
洛川雪笑着道：“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呀。”
洛雠很轻地应了声。
初厌晚又说：“就是不知道南樛木有没有空。”
南樛木忙些，没有空的话也没有办法。
他们随意聊着闲话，千秋名又问了句：“对了，谢顽和泠音仙子是什么关系？”
初厌晚瞥了他一眼。千秋名就举起双手，故意笑道：“天地良心，我对泠音仙子真没有什么，这不是看你有点在意但又不好问，帮你问么？”
洛川雪微怔：“泠音仙子…和你关系很深么？”
他是问初厌晚。
他知道泠音仙子也是仙山之人，但仙山亦广大，泠音仙子和瑶泉仙子搭不上太多关系，最多只能说一句都是仙山之人——仙山的师门关系没有其他宗门那么密切。
初厌晚面无表情：“算是我师父之一。”
他顿了顿：“我师父是瑶泉仙子，你们也知。她平日里比较忙碌，有时我有课业上的疑惑，都是问泠音仙子。”
泠音仙子虽不像瑶泉仙子乃是渡劫期，但洞虚期教导初厌晚也足够。
初厌晚直白道：“我不喜你那师兄，但我瞧他身上那身衣袍上头绣的鹤纹走线与泠音仙子一致。”
谢顽虽和泠音仙子不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可要认真地摆着手指算“代”，泠音仙子却要唤他一声师叔。
剑修又不似佛修，娶妻生子的并不少，故而初厌晚在意也很正常。
洛川雪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初厌晚却并没有因此放心，反而眉头皱得更紧。
千秋名也是轻嘶：“她要是送旁人这些东西倒还好，怎么偏偏是谢顽。”
洛川雪扬眉：“你们对谢顽…印象不好？”
千秋名摊手：“我倒是还好，虽然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但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就是小晚晚见他第一面就说他不喜欢谢顽，不过谢顽也没做什么。”
这话听起来很怪，毕竟谢顽明明没做什么，却被初厌晚讨厌，千秋名还不觉得有问题，甚至跟着一块儿讨厌。
但初厌晚是乐修，乐修看“魂”，也被称作“灵”。初厌晚的笛子吹得确实是十年如一日的难听，可他既然能够得到“月明”的认可，千万年来、查询历史都可知，他是有记载的“月明”唯一的主人。
所以千秋名他们都认为，初厌晚看人的直觉很准。
千秋名道：“小晚晚跟我说他不喜欢谢顽后，我也发现了这哥们儿确实有点怪。”
他摸着下巴尖嘀咕：“我不是因为体质问题突破一定要靠外物么，我筑基到金丹的几个灵物，我师门寻了很久，所以一直没突破，每次见面，他总是会问我怎么还没突破，再这样要被六君子除名了。我从前都觉得是玩笑，小晚晚和我说过后，我就发现这人似乎功利心有些太重。”
其实像他、孤生竹、方知客，还有另外一个六君子，百宝阁少主时折花，都是不太在意这个“六君子”的名头的，毕竟只是排着好玩，说他们名气大，认识他们的人多而已。
和他们同代的比他们厉害的也很多，叶文生在意这个名头，都是因为他是寒山城弟子，也碧阳城不同，寒山城的规模比碧阳城要小一些，他又没有个城主爹，行走在外要方便，自然要有足够的“排面”。
但谢顽作为谢乾玉的养子和第一个徒弟，在意这些虚名，就太不像他这个身份的修道之人了。
千秋名：“之前都忘了跟你说了，要离他远些。”
洛雠同时在识海里说：“从前他们也是提醒过我一句说觉得谢顽心思重的。”
不过不像现在这么直白，至于原因……也无需纠结。
洛川雪笑了下：“好，我记住了。”
他像模像样地冲千秋名拱手：“多谢师兄。”
千秋名一个激灵，摸摸自己的脖子，跟他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这话，我总感觉下一秒你又要把剑架我脖子上了。”
洛川雪并不跟他道歉：“你那次是活该。”
初厌晚附和：“确实，别人都说了不喜欢你还要喊……师弟，借一下你的剑。”
千秋名轻嘶：“小晚晚！你怎么能好的不学坏的学！”
他们笑闹着时，南樛木也上来了：“抱歉抱歉。”
他落在初厌晚身侧：“这边道盟负责的正好轮到了万法门的一位长老，被拉着聊了会儿天。”
初厌晚抬抬下巴：“让你上来看风景的，又不是讲什么家国大事，道什么歉？”
南樛木笑着顺着他的视线眺望过去：“南梦国么？”
他和初厌晚到底是有没踏入仙门前就先认识了的情分在的，无需初厌晚多说，他便知晓：“你们想定在云山秘境后去南梦国？”
南樛木迟疑片刻：“还是先别去比较好。”
千秋名咦了声：“为何？”
南樛木低叹口气：“夺嫡。”
简单两个字，他俩就懂了，只有洛川雪还是满脑门问号，还是洛雠在识海里说：“他的意思是说南梦国近日陷在夺嫡之乱中，我们过去可能会被牵扯其中。修士要远离这些事。”
洛川雪哦了声，但听洛雠继续：“只是我们必须要去。”
洛川雪微扬眉：“有事。”
不是疑问的语气。
洛雠嗯了声：“我过去有个属下，我答应过他若是有朝一日我可以重来一次，要拉他一把。”
哪怕或许会因为他的援手，他不再唤他主上，洛雠也还是愿意向他伸出手。
比起一帮得力干将，他还是更希望这些在未来愿意为他付出性命的下属们都有更好的未来。
洛川雪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好，急吗？”
洛雠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又有点发酸——明明是魂体，却无端品到了点酸味：“阿雪，对别人的事可以不用那么上心，先顾好自己。”
他又说：“不急，现在去只会打架。”
洛川雪昂了声。
千秋名又跟南樛木道：“你是把万法门分给你的杂役弟子带出来了吗？”
南樛木：“你说莫成意？看出来了？”
千秋名：“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们万法门也肯定有人认出来了，就是看你身份不好说而已。”
南樛木叹气：“他天资不够，是吃了丹药才能修行的，又一直想来云山秘境看看能不能遇上机缘，左右也不限制名额，我就带他来了。”
洛川雪愣了愣：“杂役弟子不能进秘境吗？”
南樛木嗯了声，低垂下眼，显然是不太喜欢这样的规矩：“一般来说是不行的，不过如果我带的话，也不会说什么。”
但得是南樛木这样的身份了。
洛川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规矩有些太离谱了吧？”
南樛木苦笑：“那也没办法呀。”
初厌晚和千秋名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洛雠在洛川雪的识海里说：“其实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南樛木从前因为这个被罚过。”
洛川雪微怔：“什么？”
洛雠淡淡：“他入万法门几年后，觉得这条规矩太离谱，便跟执法长老说不该如此不通人性，然后被罚了。”
南樛木却从不跟他们抱怨或者说他也做过努力。
洛雠知道，还是后来遇上万法门的执法长老，那时初厌晚已经出了事，南樛木也叛逃了师门。那个执法长老指着南樛木的鼻子骂他说当年他驳万法门门规时他就应该想到的，南樛木就是逆徒。
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因为那时刚好赶上洛雠“犯病”，半张脸都被魔纹侵蚀，嫌吵嫌得厉害，随手就将那长老的脑袋削成了两半。
南樛木没拦住他，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帮人收了尸，转头去同千秋名一起研究如何给他压压魔性的事了。
却也……再没有和他同行过。
洛雠想到洛川雪想让他融入他们的事，他并未反驳，但他明白。
能和他们交好的只有“洛川雪”，而他是“洛雠”。
第56章 056
入云山秘境前，每个人都要领一块道盟制作的牌子。
那牌子是用来在秘境中定位的，确保人不会出事。
君随道：“进入秘境后大家的位置是随机的，若是对自身有把握的，便自行探索，只是云山秘境开发尚不足一半，至今无人寻到大能遗骨，所以还请诸位谨慎对待。”
他继续：“若是想要随队，那便用灵力催动令牌，这样可以自行选择去寻找同伴或是等同伴来找你。”
洛川雪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牌子，若有所思地在识海里跟自己说：“有一个问题。”
洛雠知晓他在想什么：“因为至今无人报有人用此寻仇，所以确实一直没有更改过机制。”
“是无人报，还是没有人能报？”
“这问题显而易见。”
洛雠淡淡：“只是他们从未想过，道盟之间的弟子会有如此仇怨。”
洛川雪懂了：“他们觉得大家相亲相爱一家人……为什么？因为因果债？”
“因果债”，讲起来玄妙，简单来说便是在对方并非犯下该杀的罪孽，只是一点争执或是矛盾就将其杀死，就会背上“因果债”。
凡人的因果债可能会招至对方变成怨鬼来索命或是下辈子投胎转世畜生道，但修士的因果债则会在修炼中暴露出来。
要么是雷劫，要么是元婴后的心魔劫，过不去的确实有，但心理素质强悍，不觉得杀人有什么问题的也不是没有。
劫能不能制裁所有人，暂时不论，只是洛川雪觉得，这世上不在意这些的修士还是占多数的。
不然又怎会有这么多杀人夺宝的事？
甚至谢乾玉在未来都能干出为他一身剑骨而将他推下深渊的事来。
但他纠结这些亦无益。
他和南樛木本质上一样，他们改变不了道盟。
千秋名进过一次云山秘境的，所以他同洛川雪他们道：“我进去之后会先到这儿。”
他指了指道盟绘制的已知范围舆图上的一棵很独特的树：“你们要是需要可以来找我……你也是。”
他最后那句话是同莫成意说的。
莫成意有些感动，连连谢过。
洛川雪看了他一眼，呼喊洛雠：“诶。”
洛雠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同他交集不多，就见过两次…后来倒是没见过也没听过了，也没关注过。”
洛川雪也不是很意外。
他其实一直都是这个性格。
这边千秋名说完，谢顽又摸了过来，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后，几人也还是回了礼。
谢顽同洛川雪说：“君随说我们在双头峰山脚下集合。”
洛川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谢顽不是不能感觉到洛川雪对他有几分疏远，他扫了一眼初厌晚他们，并未挂相：“师弟不与我们一道进去么？”
洛川雪偏头，故作莫名：“反正进去后位置也是散的，和谁进去又有何区别？”
的确是这样，但……
谢顽看了眼洛川雪，低下眉眼，还是撑住了自己的表情：“也是，那我们秘境里见。”
洛川雪没应。
站在他们身后最后头的莫成意看了看洛川雪，又看了看谢顽，再看了眼南樛木并不觉得洛川雪同自己的师兄这么疏远有何问题，心里便也有了些思量。
大家各自同自己的友人交代过后，道盟的人便撤去结界，将今早自行打开了的云山秘境露了出来。
云山山如其名，云雾缭绕，洛川雪跟着千秋名他们一道进去的，但等几乎遮掩的云雾散去后，他便站在了林中，而他身边没瞧见其他人。
这是都散了啊。
洛川雪看了眼自己手里发热的牌子，洛雠出手，封了它。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又感知到了冯青雪的位置。
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怎的——洛雠觉得老天眷顾这四个字落他身上就是嘲讽——冯青雪就在旁侧。
他正好也往这边走了两步，就见到了洛川雪。
洛川雪稍顿，听洛雠在识海里说是冯青雪时，冯青雪也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冲洛川雪拱手弯腰拜下去：“主子。”
洛川雪：“……”
他摇洛雠：“出来。”
他不习惯被这样喊。
洛雠也真的出来了。
黑雾在洛川雪身后凝聚的那一刻，冯青雪也瞥见了一点端倪，抬眼瞧去时，便见洛雠立在了洛川雪身后，黑雾再凝出了半张面具，覆在了他上半张脸上。
洛雠声音冷淡：“在这暂时不用这般唤我。”
冯青雪愣了愣，有点懵地看着洛川雪和洛雠。
洛川雪本来也是想叫洛雠掌控身体，没想他出来。
所以冯青雪还在想难道是夺舍还是什么的时候，洛川雪就低声问了句：“你怎么出来了？”
洛雠垂眼，对上洛川雪偏过来的视线，眉眼不自觉柔和下去：“我们不去地图上的位置，都被探索得差不多了，于你现在而言没什么意义。”
要是没有遇上未来的自己的洛川雪，到处走走看看确实可以，还能练练。
但现在洛川雪不需要这些基础的小石子去磨刀了。
洛雠：“我们要去深一些的地方，那里很危险，我出来更好护住你。”
洛川雪说好，倒也不反对他出来。
他还挺喜欢这样看另一个自己的。
冯青雪听着他们并不避讳的对话：“……？”
他先前还以为是分神——分神期的修士可以做到神魂一分为二甚至更多，但分神一般也不会像这样，且分出来的魂体实力是不如主体的…可现在这位主子显然分出来的魂体实力更加强悍。
尤其…冯青雪在主仆契里感觉到了洛雠让他暂时先别把那珠子给他的信号。
虽想不明白为何，但冯青雪没问。
而是等洛川雪和洛雠商量好了后，才出声：“那属下斗胆唤您一声师兄？”
洛川雪：“可以。”
他嘀咕：“好些洞虚期都得唤我师叔…元婴期喊我师兄应该也没什么吧。”
洛雠有跟洛川雪说冯青雪是元婴期。
洛雠让冯青雪进来，除却为了那颗珠子，也是有事要让冯青雪去做。
所以他先交代冯青雪：“我用主仆契将舆图传与你，你去那个地方取一个青玉瓶，然后收了它。”
洛川雪一听就知道，那只怕是冯青雪未来的法器。
冯青雪应声后，洛雠说无事了，他便飞身离去。
洛雠交代的事，他都会尽力办好。如今秘境进来了这么多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误打误撞抢先一步？他还是赶赶时间比较好。
洛雠安排好了冯青雪，就牵起了洛川雪的手：“走吧。”
洛川雪对自己毫不设防，猝不及防被攥住手时，不由顿了下。
魔修版的自己魂体是真的很烫，像是一团火，要将他烧灼。而且他抓着他的力道也有几分紧，洛川雪从小到大被牵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是他没有父母，亦没有长辈。还是幼时运气好，村镇上的人都愿意分他一口饭，洛川雪这才能活下来。
但再多的温情，他便没有体会过了。
毕竟他们能给他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故而洛川雪也远远羡慕过那些被父母牵着的幼童，亦羡慕那些成年后搀扶着自己年迈的父母的青年。
所以被自己牵住手时，洛川雪并未有半分的排斥，只是又开始莫名觉得有些怪异，以及……
“我们又不会走散。”
洛川雪是真的纳闷：“你牵我干什么？”
洛雠：“。”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他的记忆里的许多年前——那时他还未堕魔，有女修咬牙切齿地跟他说：“洛川雪，我真恨你是个木头。”
时至今日，洛雠才明白这话究竟是何意。
只是没想到这样回旋镖都能扎在自己身上。
洛雠心下无奈，面上神情不动分毫，眼都没有眨一下，张嘴就骗：“这秘境特殊，有拘神魂的陷阱，不同你挨着，我未依附在什么东西上，容易被拘走。”
事实证明，过去的洛川雪确实很好骗。
听到这话，洛川雪果断地反手也握住了洛雠的手，甚至五指穿进了他的指缝中，扣住了他的手掌，还很认真地在思索：“要不要用什么东西把我俩的手绑在一起？”
也不是不可以。
洛雠心动了下，但鉴于储物袋里没什么柔软的灵物能够将他们捆绑在一起，所以洛雠还是遗憾作罢：“算了。”
他是引天雷淬体了，可储物袋里能当绳索使的只有那条脊骨，扎手得很。那毕竟是龙脊骨，洛川雪的身体还没强悍到那般程度。
他不想弄伤自己的身体。
那可是他的宝贝。
洛雠动动手指，指尖紧紧按压在另一个自己的手背上，已然有几分满足：“这样便够了。”
洛川雪说好，还是很不放心：“那你小心些。”
洛雠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勾了下嘴角：“自我大乘后，再无人跟我说这话了。”
洛川雪诚恳：“你现在若还是有大乘期的实力能发挥出来，我当然也不会说，但你现在这一身伤……”
他望着自己还有些苍白的脸上，难免心疼：“我真的很难放心。”
洛雠嗯了声，慢悠悠道：“那你便再牵紧些，我就不会丢了。”
洛川雪真信了，又紧了紧手里的力度：“我还怕捏疼你呢。”
洛雠垂眼扫了眼他俩紧紧交错的手，心情很好：“不会，我魂体也淬过很多次，和肉身比起来，差不到哪儿去。”
第57章 057（二更）
洛川雪直接跟着来过的自己进入了地图上没有标的地方。
是穿过了一个难以觉察的迷阵，要先破解迷阵，再往里走。
洛雠牵着洛川雪过迷阵时，还不忘顺便利用这个大好时机——教自己阵法。
所以说，木头其实还是木头。
洛雠教得其实不算是很细致，但他很清楚自己要如何去描述，自己就能听懂，所以他确实是洛川雪最好的老师。
毕竟是自己和自己的关系。
从迷阵里出来后，洛川雪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自行消化着知识，洛雠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还特意注意了路，领着洛川雪走平坦的山道。
他们往山上走，走到山顶时，洛雠捏捏洛川雪的手：“要跳下去。”
洛川雪轻啊了声，看了眼底下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第一反应是：“飞下去还是坠下去？”
洛雠攥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是揽上了他的腰身：“坠下去，做好准备了么？”
洛川雪昂了声：“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这要是换作别人跟他这么说，他多少会迟疑一下，但自己，洛川雪真是无条件信任。
所以在洛雠勾着他的腰身带着他往下坠时，洛川雪没有半分怯意和慌乱。
他贴着另一个自己的身躯，感受着劲风掠过他的衣袍，洛川雪不知为何突生出了几分错乱感。
这种错乱感很微妙，还不等洛川雪去捕捉究竟为何，详细又是什么时，整片天地就突然天旋地转，洛雠有所预警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洛川雪的脑袋，将人按在怀里，用臂弯和宽大的掌心隔绝掉了骤然响起的鬼哭狼嚎。
他眸色一凝，一抹血红飞速掠过，那些看不见的恶鬼嚎叫便戛然而止。
洛川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洛雠护住他，他就闭上眼睛乖乖等结果。
等双脚落地时，洛雠还没松开他，他便不动。
洛雠看都没看一眼旁侧的殿门，而是垂首望了望乖顺的自己，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唇瓣很轻地在发顶上蹭了下，才松开洛川雪劲瘦的腰，继续扣住了他的手：“到了。”
洛川雪觉察到他就要这样往前走，不由拉了一下他：“你不先回来没事吗？”
“这整个秘境都在他的神识掌控下。”洛雠轻声：“他早就知道了，没必要躲。再说今日我们推开这扇门后，他这最后一缕神识便会消散了。”
洛川雪微顿，抿了下唇。
知他在想什么，不仅是因为洛雠现在能够感知到另一个自己所有的所思所想，更因为这是另一个自己。
过去的他。
柔软的，善良的。
嫉恶如仇又心慈手软。
所以洛雠站住脚，耐心地抚摸着他的发丝，低声道：“对于已经死了却被困在原地的人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解脱。”
漫长的孤寂，却无法离开自己的埋身之地，连魂体都算不上，只是一缕神识……太痛苦了。
洛川雪眼睫微动：“好。”
他终于和自己亲手推开了大殿的门。
殿内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有一尊石雕在正前方，但雕刻的是个背影，只能从衣着辨认大概是男子——不排除女扮男装的可能性，故而也认不出来究竟是谁。
除却石雕外，便是散落在旁侧的诸多珍宝，甚至是一地的灵石。
洛雠在未来见过堆成山似的灵石了，故而没什么感受，但洛川雪看着这拿灵石照明的大殿，当然不免瞪大了眼睛。
不等他与自己说什么，殿内便缓缓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男子，长得很是魁梧，身量也高，五官给人一种大刀阔斧的硬朗感。
他现出身形后，就直勾勾地看着洛川雪和洛雠，语气有几分复杂：“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像你这样的修士。”
他落在地面上，端详着他俩，语意更加不明：“你对我这儿，很是了解啊。”
洛雠没有回答原因，只是道：“想拜托前辈一件事。”
他从储物袋中召出龙脊骨：“前辈是炼器的天才，在锻造上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前辈是否能以此锻造，打造新的神兵？”
被抢了词的男子：“……”
不是，他怎么知道的？
他皱紧了眉，但看着洛雠递出来的龙脊骨，又心痒得不行，尤其……
“不是不可以。”
男子背着手，故作高深：“但我有一个要求。”
之前没被提要求还拒绝了男子锻剑的洛雠平静道：“你说。”
男子想了想：“陪我下一局棋吧。”
他道：“你若是赢了，我不仅为你锻造武器，这殿内所有的宝物都可以赠予你。”
洛雠看向了洛川雪。
他知晓自己一定会应下，但他更喜欢听另一个自己应战。
“好。”
洛川雪毫不犹豫道：“前辈，请。”
男子一挥手，棋盘和桌椅便飞到了正殿内，男子翩然坐下，问洛川雪：“你执白还是黑？”
洛川雪也坐了下来：“我都可以。”
男子示意：“那你白子先行。”
洛川雪没有犹豫就抓了把棋子，先行落子。
一开始，两边落子都很迅速，尤其是洛川雪，他视线凝聚在棋盘上，很是集中，也因此带着一股凌厉厮杀的气势，惹得男子不由抬抬眼，看了他一眼，视线又不住跟着到洛雠身上。
因为洛雠双手搭在洛川雪的肩上……
很是奇怪。
不仅是因为这个明显带着魔气，甚至和魔族无异的，从气息上给男子的感觉是完全割裂的。
可他们的魂体确确实实是完全相同的，处处都在告诉他，他们是一个人。
一个人…也很正常。
可明明是一个人，却这么亲昵。
男子可是知道洛雠骗了洛川雪说有拘神魂的陷阱，也知道他偷亲过洛川雪。
但这太不可思议，因为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啊。
男子越想，脑子里就越是一团乱麻。
也是因此，这局棋他也输得很快。
洛川雪最后落子定局时，看了男子一眼：“前辈，要再来一局吗？”
他道：“你方才走神了。”
虽不知为何，但他能够感觉到，男子断了思路。
男子望着惨不忍睹的败局，摆摆手，倒是豁达：“我就算是再认真也赢不了你。”
他召出一枚牌子，将殿内的灵石全部收了进去，丢给洛川雪：“你的了。”
空间储物牌？
这倒是少见。
洛川雪闲来无聊看过许多关于修仙界的历史，知道储物器最初都是牌这一类，后来因为太多“牌”了，便有人炼制出了袋。
再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流行起了戒，
用储物戒的就多了起来，既好看又方便，还不像前面两个那样容易掉。
于是到现在，储物袋倒是留下来了，牌则几乎没有人用了。
洛川雪接过这笔巨款，有几分恍惚，又忍不住问：“前辈，我能知道您的名号吗？”
男子一摆手：“不必用敬称，我看你一身剑骨，天资卓卓，日后定能达到我所不能及的高度。至于名号……我的名字我倒是忘了，不过曾经在世时，他们都唤我一声‘器仙’，法器的器。”
足以得见，此人在炼器上非同凡响。
只是……
洛川雪在识海里与自己道：“历史上好像没这号人啊？”
洛雠嗯了声。
器仙又说：“不过人族历史应当没有记载我的存在。”
他背手而立，随意道：“按照那般算法的话…我是魔族。”
洛川雪一怔。
见他愣住，器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起来，你们人族修士最是厌恶魔族。”
洛川雪点点头：“确实。”
但他也是实话实说：“我从前也是，不过现在不会了。”
洛川雪看向洛雠，如若不是清楚自己为何，洛雠都会有一瞬心虚以为洛川雪发现他夺舍了魔族，现在也算是魔族了。
但洛川雪说的是：“因为你们魔族有些‘人’替我保护好了我。”
未来的他，在魔渊里并不是只有苦难和煎熬的。
这是洛雠自己说过的。
洛雠眼睫微动。
器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真没懂这话——不过不影响。
他也没有过多跟洛川雪纠结他说的话真实性有多少，而是往里飘去：“跟我来吧。”
他嘀嘀咕咕着：“这东西…寻常俗物配不上，还好当年留了几块好东西。”
洛川雪和洛雠跟着他七拐八绕地到了另一个殿内，就见殿内有一个巨大的炉子，漆黑的，但上头刻了许多晦涩的咒文，和寒山地宫里的很像。
洛川雪的记性很好，所以他记得。
洛雠把脊骨递给了器仙后，器仙直接将脊骨丢了进去，再招来几块漆黑的、有人脑袋那么大的鳞片。
他没有给洛川雪过眼就直接扔了进去，但洛川雪的眼力好，还是注意到了那鳞片虽然漆黑无比，但在似乎在翻转间波光粼粼，五彩斑斓不说，还闪出了金光。
不管是什么，只怕都是神兽身上的产物。
……真龙？
——会想到是真龙也很正常，真龙、凤凰两族和魔主的关系太过密切。
器仙问他：“你是想要鞭还是剑？或者二者结合？”
洛川雪想到洛雠甩鞭时的模样，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二者结合吧。”
洛雠觉察到他的念头，侧首看了他一眼，在对上洛川雪还是带着困惑没有半点虚的视线时，勾勾唇，在识海里同他说没事。
只是…好像离水滴石穿的日子不远了。
第58章 058
炼器和炼丹在某种程度上是有些相像的，只是炼器不需要丹火。
器仙催动炉子，洛川雪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这其中的玄妙，而器仙的动作很快，还往里丢了许多的东西，洛川雪盘膝坐在后头看着，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那一块儿，手又托着脸，耐心地等待着结果。
洛雠站立在他身侧，神魂之力凝聚出来的衣袍贴着洛川雪，足以证明他俩挨得很近。
洛川雪的头都是轻轻贴着洛雠的腿侧的。
洛川雪的注意力在器仙上，洛雠却始终低着眉眼瞧着他。
最后到底没忍住，抬手覆上了洛川雪的脑袋，掌心盖在了上头。
洛川雪没动，更没躲。
哪怕被覆上的是命门，他也依旧平静。
而那头器仙也将要收尾：“借你一滴血。”
洛川雪起身，用灵力刺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血飞向器仙，又被器仙控制着融入了炉中。器仙再问：“你准备取什么名？”
“……”
洛川雪还未说话，炉子中就传来了低吟，声音并不大，但带着莫名的威严感，因此压迫十足。
洛川雪注意到，器仙都抖了下。
所以那根脊骨……
只怕真是龙脊骨啊。
洛川雪在心里轻嘶，却并没有多少意外和震惊。
既然在寒山有凰主，那有个龙脊骨也不算什么了，只是……
洛川雪在识海里呼唤另一个自己：“真龙一族…到底是只有一位真龙，还是也会有其他真龙的？”
因为所谓的真龙一族，是指所有可以化龙的妖类，像蛇、蛟，甚至是鱼这些妖类，都算作真龙一族的，只是论起来，它们不能被称作真龙。
洛雠还真能回答：“龙有很多，但龙主只有一位，也只有这一位才能被称作真正的真龙。不过其他的也渐渐随着历史的推移，也会被模糊划为‘真龙’，喊作真龙。”
就像其实凤凰只有凤主和凰主，但如若有鸟兽化凤凰，也会被称作凤凰，但天生便是凤凰的，只有凤主和凰主。
他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据说服侍在魔主身侧的，就是龙主和凰主、凤主三人，这根‘真龙’脊骨，多半不是龙主的。”
要问为何……洛雠知道龙主的尸骸在哪。
凤主和凰主尚且可以变回一个石蛋等待时机复活，龙主怎么就没有这种可能性了？要知道寒山呦呦可是随他带走这条脊骨。
他俩在识海里的对话都是一念之间，眨眼便过去了，那头龙吟也结束，洛川雪就说：“就叫龙吟吧。”
他话音落下时，那真龙脊骨直接破炉而出。
淬炼过的脊骨还是乳白色的，却在流转间也隐隐反出些许金光。
器仙打造地柄是漆黑的，洛川雪抓在手里，手感很好，光滑圆润，没有半点硌手，而靠近柄的那截脊骨上头还印着黑金红三色的两个字——龙吟。
洛川雪很轻地摩挲了一下那两个字。
坠落时的那份错乱感再度涌上来。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洛雠，洛雠和他对上视线，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什么样的感觉。
但不等他说什么，器仙就在那头咳了咳，轻飘飘道：“好啦。”
他背着手，似乎是在看洛川雪和洛雠，又似乎是在看别的什么：“我已经散发完我最后的余晖了。”
也就是这样，洛川雪和洛雠有那么一刹那，都在想一件事——
他会不会也是想要利用他魔族血脉复活魔主的？
当年的洛川雪和现在的洛川雪到这里，到底是他的机缘，还是一个局、一场算计？
洛川雪无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骨鞭，沉声在识海里问自己：“你当年没有这样的感觉，是么？”
洛雠嗯了声，眸色亦有几分晦涩不明。但他抬手覆上洛川雪的手背，将他骨节发白的手覆在掌心下，轻声道：“试试？”
洛川雪亦知毫无头绪之事，思之无益。
故而他轻呼出口气，点了下头。
洛雠便松开了他的手。
只见洛川雪一甩手里的骨鞭，骨鞭便在他的控制下变成了剑。
洛川雪手腕翻转时，身姿同样飘逸起来，不带灵力的一套剑招，流畅凌厉到殿内空气都微微扭曲，他出力很重，所以破空声咻咻为奏，每一招每一式，都叫器仙看着眼皮子跳跳，有种下一秒洛川雪便要砍了他的错觉。
最后收势时，洛川雪挽了个极其漂亮的剑花，那双柳叶眼亮亮的：“好剑。”
这“龙吟”甚至通人性，在被洛川雪这么夸了一句后，还微微颤鸣了下，表达出了喜悦和兴奋。
可惜洛川雪不懂。
到了境界懂的洛雠不会告诉另一个自己，器仙也不敢说。
龙吟虽有灵，却仍旧可以收进储物袋中。
“不馋”不行，是因为剑灵并非认洛川雪为主，不会那么乖顺憋屈自己。
所以在将龙吟收入袋中后，洛川雪便冲器仙拱手：“多谢前辈。”
器仙一摆手，又抬手召来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我说过的，你赢了，这殿内的所有宝物都可以归你。”
器仙示意洛川雪：“这是我从他人手里得来的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晓，只知这是玄武蜕下来的龟壳一部分。”
他说不知晓，不是指不知道这个壳是什么，而是：“玄武蜕下来的龟壳可以用来绘制舆图，而这舆图需要将龟壳全部拼好后，还得用特殊手段方能显形。甚至不仅仅是一份舆图，亦是进入舆图所在之处的唯一钥匙。”
洛川雪接过了这块可以当盾牌使的不规则碎片。
他习惯性地轻轻敲了一下，清脆的叮铃声震开，哪怕洛川雪没有用上灵力，也依旧能够感觉到这龟壳究竟有多坚硬。
器仙也说：“洞虚以下，破不开这块壳，你也可以放心将它当做防具使用。”
洛川雪摩挲了一下龟壳上头的纹路，并没有拒绝：“多谢前辈。”
这些东西器仙都用不上了，他不拿走，也会是其他人拿走。
器仙再摆了摆手，又看向远方：“这殿内也没别的东西了，我的神识……也要散了。”
洛川雪闻言，双手抱拳，深深地冲器仙作揖：“前辈恩情，我会铭记于心。”
洛雠则是负手而立于洛川雪身后，冷淡地瞥了眼器仙。
两人视线交汇时，器仙无端心慌了一下，但他还是撑着仙风道骨的模样，送走了洛川雪。
洛川雪出了殿内后，大殿门不仅合上了，整座宝殿也开始缓缓变得虚幻，将要消失。
器仙立于殿内，恍惚地看着那道门。
大概是因为他体内有魔主血脉吧。
器仙想。
千万年过去，沧海桑田，世间变化至此……他居然还会想起当年的日子。
想起那个总叫人琢磨不透的魔主。
他只是一缕神识，真正的器仙已死。
但他还记得那年魔主登天台后回来闭门不出了许久，最后好像是阴沉着脸色出来的——他不太记得魔主的模样了。这世上其实无人记得魔主的相貌，因为即便是真龙和凤凰，他们都不敢直视魔主。
魔主是他们的神。
没有人敢直视神明。
话说回来，他仍记得也就是那天，魔主问玄武要了“他”蜕下来的龟壳，然后又把自己关起来。
再过了些时日，魔主就将其中一块交给了他。
他没说不能给谁，也没说要保管好，只说他会知道什么时候要送出去的。
再后来，魔主将他安排至了这里，大战也一触即发。
器仙是知晓魔族血脉可以让魔族互相夺舍，也知晓寻常魔族容纳不了魔主的神魂，但若是魔主的血脉……
魔主有个弟弟，这件事魔主身边的人都知晓。他也知道魔族有人逃过一劫，在外奔波，多半是想要复活魔主的。
可……
器仙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记忆中的魔主，并不会为了复活自己去要别人的命。
“不管如何……”
器仙喃喃：“希望这确实是您说的我所知道的该送出去时机。”
他是因为他、祂，他才会被尊为“器仙”的。
·
洛川雪和洛雠出来后，并不需要从山崖爬上去。
他们往前走，洛川雪还在问洛雠用龙吟会不会容易被发现。
如若被知晓是真龙脊骨，只怕惦记他手里宝贝的就会更多。
洛雠：“不怕。”
他淡淡：“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洛川雪稍顿。
他也没有那般傻白甜，会认为自己是在玩笑逗趣，但未来的自己这般十八变，连从前最不愿意干的事都成了习惯……
昂。
可能因为是他自己吧。
洛川雪确实是个双标的人，他认。
他并不觉着自己有何问题。
他们说话间，又遇到了一行人。
是叶文生和叶华秋，还有和叶华秋总是有点不对付的叶流水。
他们也来了云山秘境，不过并不是和洛川雪他们一批进来的。云山秘境会开放大半个月，并不是只有一天，只要不是妖族、邪修，散修和这些城池势力皆可随时进入。
洛川雪见到他们，微顿了下，想起件事：“你先前说‘我’未来还在秘境里和他合作过一次，就是云山秘境？”
他是在识海里问洛雠的。
洛雠魂还在外头，正和洛川雪手拉手好朋友呢。
洛雠嗯了声，没多说，主要也是不太记得了，就记得有这么件事。
而叶文生他们也注意到了洛川雪，叶文生笑着微微拱手打招呼：“洛师弟。”
其实真要论辈分，他们喊洛川雪师弟是喊不得的。但他们师父叶东月本也是承袭寒山城师门，没法像苍云间和其他门派那样论“代”，所以还是喊师弟更好。
不然真掰着指头算，洛川雪的辈分大得惊人。
叶文生又看了眼洛雠，刚想说什么，视线就落在了洛川雪和洛雠十指交握的双手上：“……？”
这位素来温润沉稳的大师兄，第一次表情有点崩裂。
尤其洛川雪很平静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后，还介绍了一句：“这位是我朋友，一个散修，他叫洛雠。”
叶文生：“……”
你们…你们朋友都是十指相扣的那种吗？
第59章 059（二更）
洛川雪不是没有觉察到他的僵硬，但他并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哪怕叶华秋和叶流水也注意到了，叶华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叶流水也是满脸混乱，他也依旧淡定。
尤其洛川雪在想从前的轨迹里，他们在云山秘境遇上了什么事能叫他和叶文生合作了一把。
他还在想这事儿，叶文生就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视若无睹地镇定开口：“师弟，听闻你修出了丹火？”
洛川雪并不意外他们知道。他因这事被罚没有参加宗门大比，只怕整个修仙界都已经知晓：“是。”
叶文生：“是这样，我们在秘境中发现了一处舆图未记载的宝地，探寻后发现那儿有一株青霞莲，我师妹所修功法需要青霞莲助益，但那青霞莲旁侧有蓬妖傍身，实力强悍不说，最重要的是如若杀了蓬妖，青霞莲也会随之消散……想请师弟以丹火炼化那蓬妖，助我们拿下青霞莲。师弟放心，青霞莲的莲子我们分毫不取，全归师弟。”
青霞莲的莲子，其实比青霞莲还要“值钱”。
更重要的是，青霞莲的莲子能够养魂。
洛川雪心里虽还记着洛雠与他说叶文生未来都干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但想到青霞莲的莲子可以养魂，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洛雠自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也并未阻止，因为青霞莲的莲子于“洛川雪”也很有用。
他如今已是金丹后期，若是突破元婴塑造魂体时，有青霞莲的莲子……会少些痛苦。
他不太记得当年他得了多少颗莲子了，只是希望最好有两颗。
这样他不用跟自己就分配问题做一些争辩了。
叶文生冲他微微拱手：“那便多谢师弟了。”
废话不多说，叶文生带着洛川雪直接去了青霞莲的所在地。
他们并不是跳崖到这一块儿的。不过除了跳崖，也没有别的法子看到那宝殿了。只不过是宝殿消失了，于是条条大路都能在七拐八绕后最终通向真正的藏宝地。
就是藏宝地已经没了而已。
去的路上，叶华秋看了洛川雪和洛雠好几眼。
她倒不是因为洛川雪先前自我介绍“仇落”的事，毕竟“仇落”和“洛雠”是两个发音，一时间想不到那儿去。
她纯粹的是因为两人交握在一块儿的手，和洛雠身上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叶华秋本能地觉得洛雠很危险。
她上次觉得一个人这么危险时，还是撞见她父亲接见的一个客人。
不过那个客人不像洛雠这般冰冷，连招呼他们一声都不屑，而是笑眯眯地，还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境界，修习剑还是旁的什么……
听着像是个和善的长辈，叶华秋却无端毛骨悚然。
而且……
叶华秋看了眼正在跟洛川雪说那蓬妖情况、如何作战的叶文生。
心道她大师兄也是难得地直接叫她离一个人远些。
·
青霞莲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小池，池水都飘散着云雾，而那两个巴掌大的青霞莲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青色为主，还有霞光，十分漂亮。
而那蓬妖就藏在云雾中、青霞莲下，只要有人不设防直接下水去摘那青霞莲，就会被它一口咬住吃掉，肉身滋养自己，神魂滋养青霞莲。
也是因此，有邪修会专门去养青霞莲和蓬妖，他们只取莲子，不取青霞莲，那这灵物便源源不断，也更好助他们修行、渡劫。
只是青霞莲的效果也是有限，不然怎么会洞虚之上再无邪修。
洛雠从前和叶文生合作，是利用符。
叶文生先动手引出蓬妖，洛雠借机布阵，符暂时封住了蓬妖，再由叶文生去取那青霞莲。
这一次丹火则更为简明扼要，尤其洛川雪的丹火不同凡响。
叶文生的修为最高，自然还是他将蓬妖引出来。
他凌空而起，一剑挑向青霞莲时，那蓬妖便张牙舞爪地现出了身形。
洛川雪没有分毫迟疑，白金色的丹火迸发而出，直冲蓬妖而去。
叶文生和他打着配合，虽然不算熟练、默契，但这种事只要不是傻子，就能配合上，尤其洛川雪的控火能力极其精妙。
叶文生都没有想到他们能那么快就拿下这蓬妖。
洛川雪的火烧上去时，那蓬妖当场就扭曲着挣扎，叶文生出招将它困在丹火中，它却宁愿往叶文生的剑上送，也不愿沾染上那白金色的丹火半分。
还是叶文生及时收招，改刺为拍，生生将其抽了回去，那蓬妖就在无声地嘶吼中，变作了一团青绿的液体。
洛雠随手从洛川雪腰间挂着的储物袋召出一支空玉瓶，洛川雪便将其放了进去。
然后洛雠又将其收进了那个储物袋里。
注意到了的叶华秋瞳孔都在震动。
她实在是没忍住，看了叶流水一眼，就见叶流水和她一样恍恍惚惚。
主要是！
储物袋是认主的啊！
这个叫洛雠的到底为何能用洛川雪的储物袋？？？
难道他们神……交……了……
可洛川雪不是金丹吗？
没有魂体怎么神交……
叶华秋和叶流水两人呆若木鸡中。
洛川雪并不知他俩在想什么，他看着叶文生摘下青霞莲后翩然落地，叶文生慢慢将里面的莲子取出来。
好消息是，这莲子足足有十颗；坏消息是，这意味着这蓬妖吃了起码百名修士。
叶文生轻叹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并不知道洛川雪也知青霞莲是如何哺育出莲子的，故而没有多言叫洛川雪心里膈应，也不愿用这莲子了。
——莲子本身确实是极佳的灵物，也不会有何副作用。
再说修仙之路本就如此，这不是什么霁月清风的登天之路，而是一条铺满了尸骸，淌着血的“求生”之路。
因为本质上，就是人在追求永生啊。
叶文生将莲子交到洛川雪手上：“师弟，此次多谢了。日后你来寒山城，若是有事，尽管找我。”
他说的是“我”，而非寒山城。
洛川雪都得感叹一句他真的很会做人。
需要青霞莲的其实是叶华秋，说寒山城欠人情都不为过，可叶文生却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人…如若不是像谢顽那般演的，到底为何会堕魔？
洛川雪同他们告别后，都忍不住问洛雠：“你说，他到底是为什么堕魔的？”
洛雠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但还是等他说完了，才道：“详细我也不知晓。”
这话其实洛雠也说过一遍了。
“不过确实很突然。”
洛雠回忆了一下：“约莫就是两三年后的事，那时我已经出事了，不记得是我在魔渊里发生的，还是我还没入魔渊。”
洛雠也没太去关注，不仅是因为不在意这些事了，也因为修行之路遇见的人或事几乎以千万计，不可能桩桩件件都要探究到底。
那是旁人的人生，并非他的。
洛川雪：“那我们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洛雠知他还是想要救下叶华秋的。
从前的他就是这样，知道了点糟糕事，哪怕对方和自己没见过，也想要拉一把。
洛雠会摇头说自己从前太心软良善，但他不会扼杀：“好。”
因为他从不厌恶从前的自己，他只厌恶“洛雠”。
洛川雪又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这莲子对你应该有用。”
“嗯。”洛雠不跟他过多争：“你一半我一半，别推脱了。”
本想都用在他身上的洛川雪：“……”
好吧。
他也是知道自己性格的。
洛雠又说：“这莲子你可以在突破元婴时和游西流送你的灵草一块儿用。”
洛川雪哦了声：“说起这个，还没看师姐送的是什么…她送的是什么？”
洛川雪没准备在这儿打开看，毕竟他猜得到游西流送的肯定是好东西，不然也不会叮嘱他独自一人时再打开，尤其他知道洛雠多半已经用神识探查到游西流送了什么，那问自己就好了。
洛雠也没卖关子：“赤精花，极致的火灵草，对你修炼丹火有益，如若突破元婴时配合着那莲子一道服用，也能帮你提前淬炼魂体、打好基础。”
洛川雪懂了，又听洛雠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就是赤精花因为是极致的火灵草，对于你来说，约莫会有副作用，影响恐怕还会很大。”
洛川雪过于纯净，这份纯净本身就是一种“至阳至刚”，很容易被这些东西勾起旁的火。
洛川雪啊了声，没想到那去，只以为：“会感觉烈火焚身吗？”
洛雠想了想：“差不多吧。”
也只差一个字而已。
洛川雪摆手，大气道：“没事，不怕。”
他说：“你也知道，我很能忍的，不怕疼。”
洛雠确实知道。
但他也知道上回洛川雪中了毒时在识海里求他求成了什么样，从头到脚都没瞧见一个“能忍”的样子，甚至一碰，身体就抖得很厉害。
……明明从前的他也不是这样。
难道是因为他是魔，魔还是影响了“洛川雪”？
——不得不说，另一个洛川雪在某些方面，也是木头的。
第60章 026（三更）
冯青雪是在洛川雪睡着后来的。
此次云山秘境之行最重要的目的达到了，不代表他们就要这样出去了。
这是最好的实战机会，就这样出去太浪费。
所以在打了几天的妖后，洛川雪也实在是有点累，就和洛雠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靠在洛雠怀里睡着了。
冯青雪悄无声息地来了后，望着这一幕，顿了顿，把头低得更下，也没有出声，只悄无声息地把珠子给了洛雠。
洛雠把玩着手里这枚青黑色的珠子，想起未来他吞下这颗珠子时，已是冯青雪渡劫失败后的事了。
每个修士的劫，都是旁人无法插手帮忙的，渡不过就是死，这也是“命”。
洛雠将珠子收进了洛川雪腰间挂着的储物袋中，还不忘多加了个封印，免得另一个自己无聊清点财产时发现。
冯青雪再递出瓶子，洛雠摇了摇头：“这是你的。”
这玉瓶名字简单，就叫“魂瓶”，作用也很简单，便是专门用来收鬼的，亦可以用来养魂。
冯青雪是鬼修，魂瓶落在他人手里于他无益，但落在他手里就很不一样了。在未来，冯青雪便是用这个有了自己的一只鬼军。
冯青雪微怔，他显然也是知晓了这魂瓶的用处，故而攥紧了手里的玉瓶后，跪下来给洛雠磕了个头：“多谢主子。”
洛雠嗯了声：“你早些出去看看涬溟的情况吧。”
冯青雪低声应是。
他是个聪明人，虽说洛雠和洛川雪都没有明说自己的情况，但他却也猜到了，洛川雪和洛雠都是他的主子，不过有些事，得瞒着那个没带魔气的主子。
是因为……他是苍云间弟子么？
冯青雪飞身离去。
·
在云山秘境里的最后两天，洛川雪终于是遇上君随他们了，初厌晚他们也和君随他们在一块儿，所以谢顽自然也在。
其实说是遇上也不准确，是这些天洛川雪一直在洛雠的帮助下，有意地避开了他们。
而现在“归队”，是为了救那个不小心踩坏了谢顽衣袍的弟子。
洛川雪同他们打过招呼后，视线就不动声色地在谢顽身上转了一下。
衣袍换了，那踩坏事件想必已然发生。
他是可以提前阻止踩坏事件的，但泠音仙子没错，不该让她被谢顽这样的人糟蹋心意，还不如毁了算了，叫谢顽没法四处炫耀惹他人猜疑。
君随道：“师弟你来了就好了。”
他说：“我们先前发现了一处福地，里头有西流淬剑需要的灵物，只是那伴生兽的实力过高，我不好带着大家去冒险。如今遇上了你，得麻烦你和千师弟他们一道护着点那些实力较弱的弟子，我跟西流去去就回。”
洛川雪在心里轻嘶了声。
他又看了眼谢顽，就见谢顽还是笑着，但不知道是他先入为主还是确实如此，那笑容多少是有点僵硬了。
毕竟这儿除却君随，修为最高的就是位于分神、合体中分神的谢顽。
而且洛雠也说了，谢顽可能要突破合体了。
在他的记忆里，谢顽到合体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但君随提了千秋名，也没提六君子中的另一位谢顽，甚至委托他这个才入门两年的弟子照看其他弟子，也没想着要找谢顽。
这便是明牌表示自己不放心谢顽，也不喜欢谢顽了。
洛川雪拱手：“师兄放心，都是同门，我实力强些，自然是我护他们。”
君随见他没有维护谢顽，心里也有了几分计量：“好。”
他的笑容更轻松了些：“那我和西流去去就回。”
“游西流。”
正在人群中跟灵宗一名女弟子手挽手聊剑阵的游西流唰地一下就到了他们跟前：“小师弟~”
洛川雪正要作揖，游西流就一摆手：“哎呀，都是自家师兄弟，不用客气啦。”
她笑眯眯地跟洛川雪说：“没白疼你，谢谢啦。”
她是说洛川雪愿意接手这一票人的事。
“师姐客气。”
洛川雪回了那句：“都是自家师兄弟。”
游西流嗯嗯点头，又扯住君随的袖子：“那我们走啦，回见~”
君随跟着她召出佩剑要御剑而去，临行前还是没忍住：“……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扯我袖子。”
游西流不懂：“干嘛？”
君随：“……”
你是真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误会我俩是一对？
洛川雪目送他们远去后，与已经回到了识海里的自己说：“看样子这位大师兄也并不是那么好脾气的。”
洛雠嗯了声：“我依稀记得，君随似乎是皇室出身，不过他入山门前，就已国破家亡，作为战败方流离颠沛了许久，才被在外游历的周丰霖看中，自此拜入师门。”
洛川雪看过话本里写皇室的那些斗争：“那难怪了。”
洛川雪又转向南樛木他们，还没说什么，谢顽就凑了上来：“师弟，你是没有去双头峰集合么？”
洛川雪稍顿，他实在是有点不想跟谢顽说话，好在更厌恶他的初厌晚直接冷声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奇怪，来秘境就是为了历练，又不是一大票人来郊游的。洛师弟他有足够的实力，不同你们一道不是很正常么？”
这话说得……直接把过来和大部队集合的谢顽放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毕竟谢顽分神期的修为，理应是强过洛川雪的，却第一时间来集合了。君随和游西流会来集合很正常，因为游西流是君随的亲师妹，君随又是此次带队的负责人，他要护整支队伍。
而谢顽……
就这么说吧，南樛木他们可是在路上和君随遇上了，想着反正也就没几天出去了，便一道同行的。
洛雠戳穿：“他其实只是想受点追捧。”
君随是带队的人，轻易不出手，但谢顽不是，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解决难题，这里不仅有苍云间的弟子，还有些其他门派的，自然会对他生出几分崇拜和谢意。
他再指点指点众人，那便更不一样了。
谢顽却也没有因为初厌晚这番话而破功，只是点点头：“也是。”
不得不说，他能骗从前的洛川雪那么久，确实是有本事的。他冲洛川雪一笑：“是师兄狭隘了，总想着师弟你才入山门没多久，不免多些关心和担忧，都忘了师弟你天赋斐然，如今已是金丹后期。”
谢顽还像模像样地一拱手，话语里有几分俏皮玩笑：“师弟莫恼，师兄没有轻视你实力的事。”
洛川雪：“……”
真的太会演了。
但洛川雪并不让自己憋屈：“没事的师兄。”
洛川雪勾唇一笑：“能理解，毕竟师兄没体验过我这修行速度，所以会忘了我才入山门两年就已金丹后期的事，很正常。”
谢顽：“……”
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这会儿也不觉得洛川雪是无意识地怼他了，明白了洛川雪恐怕早就不喜欢他了。
可是为什么？他自认自己在他面前从未露出过破绽。
难道是因为初厌晚？
谢顽看着洛川雪和初厌晚已经转身过去背对着他的背影，压住了心里的恨意。
初厌晚……一个金丹期而已，如若他的师父不是瑶泉仙子，要是杀了他会有些麻烦，他早就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天天戴着个面具，也不知道是长成什么样的丑八怪……怎么就骗到了洛川雪？！
他实在也没有留下过什么把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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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这一闹，入夜后大家分地方休息，南樛木用符纸隔绝外头，才不赞成地冲初厌晚摇摇头：“他毕竟是分神期。”
初厌晚冷哼了声：“我师父是瑶泉仙子，我是仙山下一任山主，他能对我怎么样？”
南樛木无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修仙的人也是人，和俗世的那些人没有区别，甚至手段要更狠、更绝。在俗世身份可能还是个保护伞，可在这儿，身份都不一定能护住你。”
初厌晚也知南樛木是为自己考虑，故而没再说什么。
南樛木又看向洛川雪，也是苦口婆心：“师弟你也是，他毕竟是你师兄，还比你入山门早这么些年，更是你师父收养的孩子，就算再不喜，也该忍忍。”
洛川雪和初厌晚的冷漠不同，连连点头：“嗯嗯，是我冲动了。”
然后就听得洛雠在识海里轻哂了声：“下次还敢是吧。”
洛川雪警告他：“干嘛？人家南樛木操心操得心都要碎了，让他安心点怎么了。”
他又道：“再说了，我这不是因为反正有你当靠山，得罪了谢顽也不怕么。”
洛雠稍顿，虽然很受用，但还是想问问洛川雪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立誓这辈子要靠自己……算了。
他也是洛川雪，他们谁靠谁，都是靠自己。
洛雠换了个话题：“你说话归说话，能别一直摸自己的手腕内侧么。”
明明之前也没这个习惯。
洛川雪微停，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摩挲自己的手腕，但他不解：“为什么？”
洛雠平静道：“在知宣县时我摸自己心口上那点，你为什么让我别摸？”
洛川雪：“……”
洛川雪：“………………”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识海里尖叫，恨自己实力不够，不能用灵魂之力强压洛雠叫他闭嘴，只能无能狂怒：“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