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三更,月夜邀约
笑容一点点收敛,最终化作缄默。裴娜娜放下笔,脸上一片漠然。
灯火阑珊,衣衫华美,流珠溢彩,袖如层云堆叠,衬着那张娇柔美丽又冷漠的脸如同一个精美绝伦的人偶娃娃,幽冷诡艳。
她的视线在房间中缓缓扫过。
钟离先生大约是这世上最信守承诺的存在,曾经许诺过这里永远有她的位置,便一直保留着她的房间。
甚至她刚回来的时候,房间内纤尘不染,神力萦绕,一切保留在她刚刚离开时的模样。
仿佛她从不曾远离璃月远游异国。
裴娜娜毫不怀疑,也许再间隔十年、百年,她再次归来时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就像她从未离开这个‘家’。
这是舅舅无声的承诺与保证。
如她这寻不到来处的无根浮萍,是最在意归处的。而这里永远是她的家。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会陌生。
裴娜娜体会到了这来源于长者无声的爱护与温柔,纤细的手指不由捏紧衣袖,神色越发冷凝。
‘可是……’
‘这样好的舅舅,怎么忍心看他再次陷入情义两难的境地?有一个若陀龙王就够了。’
‘他都已经退休了,却还要面对这样让人为难又痛苦的工作……’
满室华光璀璨,群星闪烁,琳琅满目,喧嚣簇拥,可那团娇柔若繁花柔云的身影,却莫名显出几分孤独与落寞。
裴娜娜盯着造型精美华丽的琉璃灯,呆呆地看着其中火苗跳动,视线渐渐模糊。
她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只有眼泪不停的掉下来,一滴滴砸落在世界树的线稿上,砸出一朵朵飞溅的水花。
她又想起空先生不可深思的警告——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派蒙和妹妹。
虽然不知道世界树究竟是什么情况,可空先生那么戒备所有人,显然假如被其他人知道,情况会对她很不利。可如果是这样,那她不就很可能是危害世界树的‘害虫’了吗?
而她这极有可能危害着‘世界树’、间接危害着世界的存在,却还在欺骗着世界的守护者的信任,恬不知耻的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关爱与保护……
‘对不起,钟离先生……’
‘可我该怎么办……’
就在她自怨自艾独自emo的时候,忽然,“咚咚”,身后的窗户被敲响。
她吓了一跳,急忙背着身手忙脚乱的擦了擦眼泪,才随口应了一声,转身跑过去,“来了!谁呀?”
除了一个白天帮忙打扫的老仆,家里平时只有钟离先生一人独居。
可像舅舅那样成熟稳重端方自持的人,又怎么会大晚上的敲人家窗户?
裴娜娜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
但等推开了窗户,真看到来者,她却愣了愣,“……温迪阁下?”
晚风吹拂,窗台上盆栽纤细袅娜,随风而舞。花丛簇拥间,趴着一位秀气可爱的少年。
稚嫩清秀的娃娃脸笑容灿烂,怀里还拥着一束火红的风车菊,他猫儿一样灵动狡黠的眨眨眼睛,笑容潇洒又肆意,“嘿!可爱的小姐,今晚的月色真是明亮,要到海面上去喝酒吗?”
裴娜娜,“……”
裴娜娜,“?……喝酒??”
裴娜娜迟疑。
不是,风神冕下您没事吧??
但转瞬了然,好笑的无奈道,“您是在利用我撩舅舅的虎须吧?”
这不能怪裴娜娜第一时间怀疑,以前住在蒙德的时候,裴娜娜独自在家,时不时还在屋顶露台专程为行踪不定的风之精灵准备一瓶酒,但温迪从未搞过“月下相约”这种事。怎么现在忽然这样了?
想来想去,她只能想到住在隔壁的岩王帝君。想想白天舅舅一直心情郁郁的样子,更确信了。
……大概是喜欢招猫逗狗逗弄朋友的风神阁下又一种撩拨老友的小手段吧。
大佬与长辈们之间的好友玩闹,她还是不要参与了。
但不等她委婉拒绝,少年就笑吟吟的邀请,“天高海阔,月海潮生,再喝一点小酒——什么烦心事都会消失不见哦!所以,要去吗要去吗?我可以帮你把所有的乌云都吹跑哦!”
“!!!”
裴娜娜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心虚反驳,“我没有!我,我能有什么烦心事?今天那么开心我高兴还来不及!”
温迪用手指点点自己眼皮示意,语气如温和可靠的兄长一般无奈,“可是你的眼睛还是湿的哦。”
裴娜娜下意识擦了一下眼睛,果然手指上湿漉漉的。
裴娜娜:“……”
裴娜娜不由捏紧了衣袖,心中紧张。
虽然温迪亲切又可爱,好像平时也不爱管事,但他依旧是一位神明。
——而且是最古老、最强大的尘世执政之一,又是‘无所不知’的风神——祂真的不知道她和世界树疑似不太和谐的关系吗?!
神爱世人,可是一个人的重量太渺小了,而如果一个人和无数人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怎能请求一位怜悯万物的神明为了某单独的一个人罔顾众生大义?
她努力若无其事的娇声狡辩,语气刁蛮,“可能、可能是想空先生了吧!我,我和他都分开一天多了,会挂念他的安危也很正常吧?不过也对,你们神明好像都没有对象的,大概也不理解情侣之间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的感觉吧?”
温迪,“……”
才分开一天而已!你觉得真的正常吗?还有,好好的说着话,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忽然怼我?
不过……真的有那么想念吗?
温迪不由沉思一秒,有一丢丢好奇。
不过好在他来也不是为了追根究底,只是不想让小公主继续哭了而已,究竟找了怎样的借口与理由敷衍自己并不重要。
清秀可爱的少年再次扬起灿烂明媚的笑脸,热情友善道,“欸?是不舍得旅行者吗?嗯……虽然我不太理解,不过,热恋中的情侣确实分离中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样子。
唉嘿!——有了!”
他潇洒的打了一个响指,忽然有了主意,“不如我带你去见他怎么样?风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哦!”
他挤眉弄眼,神神秘秘,诱拐乖乖女翻墙逃课的坏男孩一般挑唆,“我们现在就去,早上就能回来,我保证老爷子无话可说!”
裴娜娜,“……”
虽然热恋期的情侣难舍难分,而她也确实担忧空先生面临的困难与处境,但是……
短短一天而已,大可不必如此!!我也没那么恋爱脑吧??
裴娜娜心里尴尬,温柔婉拒,“谢谢温迪阁下,不过不必了,空先生的冒险正在关键时刻,不便分心。我现在去见他的话,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他带来困扰吧。”
温迪手指摩挲着下巴,托腮做沉思状,片刻后一本正经反驳,“我倒觉得……旅行者应该不介意你能不能帮上忙吧?如果你去看他,说不定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动力呢!对于他这样的理想主义来说,精神支持能创造奇迹也说不定哦!”
裴娜娜,“……”
好有道理……
温迪:“去嘛去嘛!”
裴娜娜迟疑,不过,仔细想了想,她还是不想去。总觉得闹着要回璃月,结果刚刚分别一天就巴巴的跑回去找男朋友什么的……
……总觉得好丢人啊。
好白给、好掉价、好不值钱的样子。
好羞耻啊……
不过,不去看男友,两个人也没吵架,她一个人偷偷的躲着哭这种事,总要给大家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裴娜娜低头轻咳两声,趁机飞速思考,很快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眼睛转了转,露出忧愁的神色,无辜的杏核眼澄澈温柔,忧心忡忡道,“虽然温迪阁下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这种时候不该让他分心,愚人众的博士还是太危险了……他需要全心全意的应对。
如果温迪阁下不介意的话,能带我去看看小吉祥草王吗?
我们从教令院离开的时候,小草神留下断后,听说博士研究了一些专门对付神明的手段,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对了……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温迪阁下,又不知会不会冒犯……希望您不要生气。
如果不能回答,不说也没关系。”
温迪来了兴趣,将花束放到一边,趴在窗台的姿势也变得很端正,抚了抚并不存在的长胡须,整个人如传业授道的老师一般庄重。
他用力的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清越的少年音立刻显出几分刻意的温文醇厚,“你问!”
裴娜娜犹豫了下,压低了声音,微微矮身靠近了他,小心翼翼的小声问,“就是……小吉祥草王这么些年所遭遇的困境,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想起自闭500年的雷神,她谨慎的补充,“最起码您应该知道。您不是风神吗?”
“什么嘛……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温迪大失所望,沮丧的跨下肩,再次软趴趴的趴在了窗台上,脸在手臂上滚来滚去,帽子上柔软Q弹的小羽毛一跳一跳,他拉长了声音,黏黏糊糊的哀怨的抱怨,“我还以为你会问些更要命的事,亏我还把那些不能说的全过了一遍……”
他还想在天理的死线边缘大鹏展翅一波呢!到时候那家伙想杀又不敢杀想爆又不敢爆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结果就问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裴娜娜不由死鱼眼,所以您这是承认您其实一直在装傻、把旅行者当傻子忽悠了吗?
郁闷完,耳目遍布天地的神明再次振作起来,笑吟吟的问,“关于这件事的答案,很简单的道理——你见过雏鸟破壳、蝴蝶破茧吗?”
第222章 风之翼
“有时候看似的帮助,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帮助。”
“娜娜小姐,不要忘记,祂是尘世执政,支撑这个世界秩序的七根支柱之一,祂必须得靠自己‘破茧’。
只有这样,祂才能支撑起世界的重量。”
尤其是这个……危机四伏、摇摇欲坠的世界,要求更加严苛。
少年诗人托着腮,稚嫩的面孔笑意盈盈,“你可不要小瞧祂,祂可是智慧的神明。之所以如此的茫然无助,不过是你们相遇的太早,祂还处在迷茫探索寻找出路的幼生期罢了。
‘幼崽’总是天真柔软的。
等祂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所有的迷茫与彷徨自然会一扫而空。”
即便是他和摩拉克斯,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大的,所有的初代神明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是统御众方万灵的神明。
强大嘛,总要有个成长的过程。
站在时光的下游回望来路,每一位神明的成长阶段都称得上千难万险披荆斩棘。但正是这一路走来的种种磨砺,磨去了所有的虚妄与迷茫,淬炼出足以贯彻神明千万年生命坚定不移的意志!
困于囫囵五百年听上去很惨,但神生漫长无涯,千万年之后,蓦然回首,也许成熟智慧的草木主人对此也只会无奈又好笑的摇摇头,叹息着说,‘当年的我啊还是太天真年幼了,傻乎乎的。’,而后一笑而过……
就像人类记不清,刚刚学习走路时,软趴趴的手脚让她“啪叽”一下摔了一跤、第一次独立离开大门时,手脚并用翻越高山一般艰难的爬出门槛。
——谁会一直记得这样不值一提的小坎坷呢?
就算是现在,小吉祥草王更多的目光与注意力也是放在世界树身上,对那些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人类不怎么关注……
……说起来还挺伤人的。
仿佛那所谓的教令院的贤者,是什么狂妄的叫嚣着要跳起来咬人家脚背的蚂蚁似的。
总之,——只要祂自己想,顷刻之间就能翻盘。但作为注定支撑世界的神明,没人能帮祂做决定。
祂必须,清醒、独立、自主且明确的选择自己与须弥的未来。
因为神明是稳固世界的锚点,所以,神明不能动摇,也不能依赖任何‘人’。
裴娜娜无法体会走过神魔混战的混乱时代的古老神明那堪称残酷的理性与神性,她只想想温迪表面温和美好的宽慰,觉得有点道理。但再想想逃走时以一己之力控住广场上所有人的小吉祥草王,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纳西妲的弱点与软肋实在是太明显了,正是她的子民。而博士的人设,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本世界智商的顶点之一,那样聪明的脑袋,搞学术是一把好手,搞阴谋诡计估计也是呱呱叫,更别说……博士确实是个可以毫不犹豫把人类当成耗材使用的疯狂科学家。
抓住了小草神的软肋,那么只要掐住所有须弥人的脖子,说不定就能让小吉祥草王自废武功。
……以他顶破天花板的智商和跌进下水道的道德,这么屑的事不是干不出来啊。
就算按空先生逢凶化吉的主角光环,以及走过‘三国、三国好友’这种趋势最后可以成功解放小吉祥草王……谁知道放出来后的小草神是什么状态?说不定就和舅舅一样,直接就‘废’了呢!
不要啊!老爷子是功成身退养老退休了,人家小吉祥草王可是个神生刚刚开始的宝宝神呢!
这么一想,更担心了。
温迪看着她走神,脸上的神情苦巴巴的越来越纠结担忧,眼睛一转,忽的两手一拍,爽朗而笑,“有了!既然放心不下的话,不如我们去看看小吉祥草王吧!你刚刚不是还想去瞧瞧吗?”
裴娜娜瞬间心动,小心翼翼看他,残留薄红的眼睛水润期待,矜持体贴的问,“真的可以吗?您不是不方便插手她的‘心境突破’吗?”
像一只乖巧可爱的小兔子。
温迪莞尔,眨眨眼睛,狡黠道,“我们可以隐身啊!”
“我们可以偷偷的看,不过要先说好哦,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以插手哦。你要相信旅行者和布耶尔——祂已经做出决定了不是吗?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可不能破坏祂的…呃…‘心境突破’!呐,我们走吧?”
他笑眯眯的向裴娜娜伸出手,少女迟疑了下,慢慢抓住了他的手指。
无形的风旋缠住她的双腿,吹起衣裙鼓荡,吓得裴娜娜惊呼一声,下意识低头按住裙摆,趁着她这走神的一刹,温迪轻笑一声,手上稍稍用力一拽,无形的风托起来,竟然就这样把她从窗户口拽了出来。
飘逸蓬松的衣裙从梢头划过,阳台上纤细袅娜的盆栽们花枝晃了晃,又亭亭玉立的挺立着,像是刚刚惊了一趟温柔擦肩的穿堂风。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裴娜娜吓了一跳,一时间甚至忘了神明之尊,恼怒的在他肩上用力锤了一下,“你疯了?!”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等一拳捶完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既不是自己可以随意玩闹的亲友,也不是自己虽然实力强大却任打任骂的男朋友……而是一位强大而古老的神明。
那么问题来了,打好友闺蜜叫玩闹,打男友叫调情,那如果……被打的是不太熟的神明呢?
裴娜娜不可遏制的僵了下。
即使他亲切可人,神明的尊贵与威严也不容轻贱亵渎。
大人物嘛,就是这样,他可以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但你不能真的不把人家当回事。人家自我调侃奚落那叫性情洒脱平易近人,你跟着嘲讽那就是不知死活。
裴娜娜懂。以前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都教过的。
好在,舅舅就在隔壁,她应该暂时出不了事……吧?
裴娜娜的脑袋懵懵的,打人的拳头半举着,不知所措的望着他。温迪被打的躲了一下,但也没完全躲开,只是微微侧身,让本该落在胸前的拳头砸在了肩膀上,嘴畔的笑容依旧笑吟吟的。他眼睛微眯,本努力做出一点害怕的表情,没想到小姑娘只锤了一下就停了。
他略微惊讶的抬头看来,见小姑娘举着拳头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像是快要哭出来,隐隐还有一点害怕惊恐的样子,他很快想明白怎么回事。
但他并没有急着温声安慰,反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装傻般故作天真无辜的歪了歪头,“欸?娜娜你为什么打我啊?”
裴娜娜,“我……我,我没想打你!我就是,我就是帮你捶,捶捶肩!”
她急忙殷勤的又在温迪肩上轻轻捶了两下,力道堪称温柔,帮他扶了扶肩上固定小披风的羽毛胸针,努力若无其事的装出诚恳的样子,“您的衣服乱了,我帮您整整,不客气!”
见可爱的小姑娘着急的努力粉饰太平,向来调皮的风之主宰的坏心眼儿反倒起来了,他故作狐疑与怀疑,迟疑的问,“真的吗?我怎么好像听到你说什么疯不疯的?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裴娜娜头皮都麻了,这要是让蒙德人们知道她对风神如此不敬那还得了??知道他是故意挤兑人也不敢挑破,急忙摆手,“不不不,您当然听错了!我,我,我是说您的……风真是温柔啊!我刚刚都没有感觉到痛呢!而且好神奇啊,那么一点微风竟然就能把我托起来!好厉害!”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又有点兴奋,眼睛亮晶晶。
温迪忍俊不禁,笑道,“还有更好玩的呢!”
他指尖在裴娜娜臂弯里轻薄的云绡羽衣上轻轻一点,天青色的神力自他指尖流出,灌入羽衣中,那条飘渺轻盈的丝带反重力的飘飞起来,在那团青色的神光中变形拉长。
“呼啦——!”
两扇洁白如霜雪的羽翼忽然在她身后展开了!纤长优雅,莹莹散发着天青色的微光神韵,清冷出尘。
裴娜娜猝不及防,吓得惊慌失措,像被陌生人抓住的白鸽,身后羽翼惊惶混乱的拍打,窗台上的花盆被巨大的翅膀扫飞,连带着她整个人也踉踉跄跄脚步轻浮快要摔倒。
“冷静!”温迪急忙扑上去按住那两片狂拍乱打的羽翼,天青色的风流也接住了摔落的盆栽送回远处,他按着受到惊吓的小姑娘沉声安抚,“别害怕!这是风之翼!”
“风……风之翼?”裴娜娜懵逼,不知所措的回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东西,“感觉,感觉跟空先生的不太一样……啊?”
裴娜娜是见过风之翼的,旅行者日常使用,虽然使用灵活,但其实并不是真的翅膀,严格来说,更像滑翔伞。
但是,但是,但是她背上这个,它甚至能动能拍欸!
它是“活”的!
第223章 送走烦恼
听到小姑娘略显不安的质疑,温迪眨眨眼睛,笑容狡黠轻佻,“唉嘿?它会更灵活一点吧……大概?”
裴娜娜,“……”
那种眼神,明明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温迪轻咳一声,略显尴尬的挠挠脸,心虚,“有什么关系嘛,只要用起来方便不就好了吗?试试吧试试吧,先试试嘛!我保证比滑翔翼更加好用!”
其实根本原因在于……仿生翼更加好看。天真梦幻的小姑娘们大概会更喜欢。
——说实话,硬邦邦的滑翔翼哪有蓬松柔软修长优雅的大翅膀有感觉?
唉,得多亏他是个对艺术有特别追求的神明,不然还无法体贴小姑娘们敏感浪漫的内心!上头当初找保镖可真是找对人了!
温迪不由为自己的体贴自我感动。
裴娜娜忍不住回头看。
那双大翅膀真实度非常高,但在她背上的时候其实没什么感觉,努力回头看,除了修长美丽的翅尖,也只能看到朦胧的青光。
坦白说,漂亮的过头了。
她忍不住伸手抚摸,神色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惊叹般的好奇。
温迪笑起来,蒲公英一样天真柔软的孩子总是更容易博得温柔的风之主的慈悲与怜爱。
他轻轻挥动双手,凝聚的微风吹拂起他的发梢与绿色的披风,像一双温柔的大手或者柔软的丝带缠绕上那辉光朦胧的羽翼,将它托起。那双羽翼又牵扯着裴娜娜,将她带向天空。
裴娜娜,“嗯?!”
失重感传来,身体摇摇晃晃,甚至双脚已经开始离地,裴娜娜抓不住平衡,东倒西歪。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反手抓住了温迪的胳膊,跟掉进水里的人下意识抱住擦身而过的浮木一样。
“别怕别怕,有我在这里。我会帮你掌握方向的,你只要放松感受风的气息就好了。”温迪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劝哄,“小心哦——游戏,要开始了!”
下一刻,青色的神力凝聚成巨大的风场,带来庞大的推力,华美梦幻的羽翼好似张满的帆,将他们送往高空。
温迪欢呼一声,将神力一引,纯粹的风元素便在天空中铺设开一条流风奔涌的驰道。
而在流风的尽头,正是森郁葱茏的须弥雨林。
高空中空气乱流无序,但风神亲自开辟的通道就像在一条肮脏混乱的画布上刷出一道横贯两端的白漆,暴力镇压贯穿了所有杂乱无章的色彩。
而在这条强势霸道的通道中,风束如江河奔流,迅猛而又平稳。
裴娜娜从未自己飞过,哪怕她几乎快要长在浮空鸟巢上,也是坐着的。
与其说她是在自己飞,不如说她驾驭着一个飞行器。她依旧踩在‘平面’上。而当她真的飞翔在空中的时候,那种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
下方是苍茫的大地,璃月高耸入云的群山成为她脚下微不足道的小小土丘,纵目远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遮蔽她的眼睛,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仿佛被她踩在脚下。
而她身边无遮无拦,无拘无束,四面八方都是空的,恍惚间有种错觉,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拘谨束缚住她,那是一种……自由的感觉。
似乎只要有了这双自由的翅膀,她就能抵达任何她想要抵达的地方,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碍她。
裴娜娜不自觉的扬起笑脸,心中萌发出类似意气风发的畅快情绪,汹涌的情感令她的心激情澎湃,情不自禁的拢起双手捧在面前,向着下方广袤的大地发出一声嘹亮的呐喊,“啊——!!”
高声嘹亮,颤颤回响,在黑夜的天空中,层层激荡。
温迪不仅没有阻止,反倒跟着凑热闹,学着裴娜娜的样子将双手拢在面前,向着下方大声呼喊,还用风的力量将那声音送的更远更响。
让喊过之后本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裴娜娜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仅剩的一点拘谨,也彻底放开了。
她情不自禁的反手抓住温迪的手腕,笑声清朗明快,期待的大声喊,“还能更快一点吗?”
“哈哈!当然没问题!抓稳了!呜呼呼~!!”
等那声音似乎终于传达到地面时,惊起一片灯光,而那两个没有公德心深夜扰民的坏家伙却已经笑嘻嘻得意的逃到了远方。
等他们终于到了须弥城,裴娜娜已经完全忘了之前的难过,别说默默哭泣独自emo了,哪怕有对小吉祥草王的担忧压在心头,也压不住她亢奋澎湃的情绪。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神色间有着少见的神采飞扬,拉着温迪落在须弥圣树的顶端,看着脚下的净善宫,她如同一位自信昂扬的星河指挥官般向她最贴心最全能的副手询问,“怎么样?你能感觉到纳西妲的情况吗?”
温迪的意识往下一扫,就看到了困在某个球形装置里的小小草神,那屏障十分奇异,竟然真的有阻断神明意识的作用。
人类果然是能够创造奇迹的种族。
不过,到底是刚刚起步不久,就是天分再怎么逆天,初始阶段也比较粗糙稚嫩。
换句话说,也许道路走对了,但强度还没刷上去。感觉稍微用点力,意识就能撕裂那层结界。小草神虽然年幼,但‘智慧’的神明本就在意识与灵魂上更占便宜,那层结界挡不住自己,大概也挡不住小草神。
所以,不足为虑。
不过温迪还是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装模作样的沉思半分钟,都看的裴娜娜的神情都不自觉得有些紧张了,才遗憾道,“恐怕我们得进入瞧瞧才行。”
裴娜娜,“??”
你思考了半天,结果就这??
温迪遗憾叹气,“虽然风无处不在,理论上我能够聆听到这世上的所有秘密,但事实上,很多时候,理论与现实都会出现一点点微妙的差距。”
温迪捏住拇指与食指,比了一个小小小小的距离。
“就像有时候按理推测明明迪卢克老爷应该愿意多送我两瓶酒,但现实不仅没送还想跟我翻旧账一样。
唉嘿,当然,只是一点点差距啦嘿嘿……影响不大影响不大!不会影响我们的最终目的的!”
裴娜娜双臂抱胸,斜眼看他。虽然保持着对神明的基本尊重什么都没说,但神色间分明写着‘就这就这?’‘你好没用啊!’这几个字。
温迪轻咳一声,不由略带心虚与尴尬的为自己小声辩解,“这到底是草神的住处,人类囚禁神明的地方,里面有一层草神之力组成的屏障,像个球一样完全圈住了净善宫。
强闯当然没问题,但我们不是不能被人发现吗?而且——我可是个连愚人众的执行官都打不过的弱小、可怜、连神之心都没有的卑微神明!
……被发现了大家岂不是很尴尬?”
裴娜娜,“……”
弱小?卑微?呵。
也许以前听空先生和她讲故事的时候她信过,但现在嘛……呵呵。
别的不说,今天晚上,温迪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仅用了两个小时就从璃月港来到须弥城。而这还是已经失去神之心的状态。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这位古老的神祇能力全开,畅游提瓦特一圈需要多久?以他所铺设风轨的风速与持久性,假如这种力量用于破坏,又能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裴娜娜只要稍微想一想,脑海中就自然而然浮现出一种场景,那大概就是——舍倾墙摧,谈笑间灰飞烟灭吧。
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郁闷的小声蛐蛐,“你就装吧!”
“诶嘿!”温迪俏皮wink,光明正大的装傻,仗着一张属于酒鬼的天生厚脸皮,他若无其事的把裴娜娜的嫌弃抛到脑后,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不过,虽然净善宫整个被草神的神力围起来了,但想要低调一点从壁垒上钻个小孔子溜进去,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
他轻笑一声,意味深长,“撑起这个屏障的,只是神之心而已,并不是真正的草神。作为一件用以承载力量的载体、一件通讯器、一种身份的象征——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它都只是一件死物,没有分辩真相的‘智慧’呢。
想要欺骗它,还是挺容易的。”
裴娜娜愣了愣,“神之心?”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空先生之所以怀疑小草神有问题,正是因为他前来探查净善宫的时候,遇到了来源于草神力量的屏障,从而得出草神并没有被囚禁,而是另有所图的猜测。
但现在,温迪阁下说,屏障的力量并非来源于草神……
她不由得皱起眉,迟疑,“您是说,是神之心的力量,囚禁了小草神?”
温迪笑容依旧,“大慈树王留下了遗产,将神之心改造为虚空终端赋予臣民与下一代草神,希望在沉淀智慧的古老神明远去、新的智慧之主尚未长成的艰难时刻,失去智慧庇护与指引的智慧国度能够凝聚统筹所有智慧,暂代神明之职,守护世界与自己的国家。
就像千万点微不足道的水滴凝聚成湖泊、万千片碎叶凝结成参天的古树——也许凡人的智慧无法与天生的智慧之主相提并论,就像湖泊无法比拟海洋,但是,森林里的湖泊依旧可以养育鱼苗。这是黑暗中保留的火种。
当新的海洋成型,鱼游入海,繁衍生息,于是,文明延续,智慧永存。
可惜……”
他轻笑一声,唇角微扬,叹息道,“大约就算是万千种智慧化身的大慈树王……也没想到祂留下保护须弥与新神、统筹智慧延续文明的神器,会变成贤者们排除异己、垄断知识、残害须弥子民、甚至是直接囚禁新生的神明的工具吧。”
裴娜娜,“……”
别骂了别骂了!知道你有多不待见智慧宫的那群人了!
裴娜娜轻咳一声,赶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既然有办法的话,我们赶紧进去吧,说来说去,我还没看到纳西妲呢!”
“……好像用不到我们钻洞了。”温迪忽然微微侧首,仿佛在倾听着什么,紧接着饶有兴趣的扬起唇角,不等裴娜娜疑惑出声,他伸手一揽,扳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进怀里,两人化作一道清风,隐没入须弥圣树茂密的树冠。
隔绝的风墙环绕,温迪立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嘘!”
而后指了指下方。
裴娜娜乖乖捂住自己的嘴巴,隔着一道薄薄的风墙,扒着树枝往下望。
温迪轻笑一声,一缕清风送到裴娜娜面前,带来远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听到自己炽热爱恋的男友的声音,熟悉的音色带着不熟悉得音调,桀骜阴戾,“博士,为什么把实验忽然改到晚上?难道你还真觉得仅凭那几个废物,就能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何其可笑!不过区区凡人而已!”
裴娜娜,“……?”
裴娜娜心里缓缓敲出一个问号,不由得目露茫然,‘这是……空先生?
空先生你怎么了空先生?空先生你在干什么?忽然说话那么欠揍你是吃错药了还是打入敌人内部了?’
第224章 消瘦
试问,决战前夕,在敌后方突然听到我方主C与敌方boss大声密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裴娜娜简直是大惊失色!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也不想就替自己心爱的男朋友辩护,“这一定有什么误会!空先生那么正直勇敢的人,一定是在做卧底!我们要相信他!”
——浑然忘记了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在暗中吐槽风神巴巴托斯监察天下是何等恐怖,而理论上对方应该是最清楚所有真相的人。
温迪古怪又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由闷笑出声,故作严肃凝重的说着可怕的话,“那可不一定。璃月古话,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呢?遇到这种事,我们一定要慎重甄别,绝不能被过往的交情蒙蔽眼睛。”
裴娜娜瞬间黑了脸,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忍气吞声又没好气控诉道,“空先生帮你们解决了那么多麻烦劳心劳力的,说这种话可真是一番真心全都错付了!”
她突然觉得脚尖痒痒,很想狠狠的踢他一脚。但对方可是一位神明,并且还不是与自己感情基础非常牢靠的神明,她心生怨怼也不敢太过冒犯。只好气鼓鼓的扭过头去与他拉开距离,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不敢反抗也要暗戳戳与他割席抗议的态度!
温迪被她逗笑,忍俊不禁,赶忙道歉,“好了好了,不要生气,是我说话不对。咳,其实我想说的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下面说话的那个人并不是旅行者呢?”
裴娜娜惊诧一瞬,再次回想了一下那道声音,又沮丧的低下头,“……虽然很高兴您愿意信任他,但您别骗我了。那分明就是空先生的声音。
……难道您觉得我连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吗?”
假如男友只是变了变说话的语气语调压了压声线就完全认不出来了,她还怎么敢说自己是真爱?空先生在外面是个‘哑巴’又不代表他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个哑巴!
“咳。但事实是……他确实不是你的男朋友。”温迪好笑道,语气无奈,“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巧合虽然万中无一但也并不是没有。有毫不相干的人面容相似,自然也会有声音相仿的人。不信你跟我来看。”
他带着裴娜娜就要下去。
裴娜娜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抱住身边的树干,忐忑,“等等!我们就这样下去不会被发现吧?”
“哼~”温迪闷笑,“相信我啦!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神明之一哦!既然敢把你带出来,就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吧!不然不说别的,老爷子也不会放心让你跟我走的!好了好了,别瞎操心了,快跟我来!”
流风裹着他们从树梢飞下,落在须弥城盘曲向上的道路两侧的路灯上,绿围巾的守卫们距离他们只有两三米远,却浑然不觉。
裴娜娜被他恨不得舞到别人脸上的大胆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见他们竟然真的没什么异常反应,才渐渐放松下来,看看那些睁眼瞎似的卫兵,又有些惊奇的转头打量着温迪。
……好厉害啊。
这才是真的大庭广众如入无人之境啊。
温迪给了她一个得意又嚣张的臭屁表情,叉着腰无声大笑。
裴娜娜,“……”
真是。为什么有的神帅裂苍穹,发个传单都从容潇洒,有的神就帅不过三秒钟啊?
裴娜娜略显无语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敷衍了事,默默移开目光,又有点好奇的往山道下方张望。
跟哄小孩儿似的。
温迪郁闷的鼓了鼓脸,沮丧又委屈,嘀嘀咕咕,“什么嘛……一点诚意都没有。”
“哪有!我可有诚意了!好了好了,别说话了,他们好像过来了!”裴娜娜心不在焉,眼睛亮晶晶的等着说话人过来,她倒真的对那位疑似与空先生语音相似的先生颇感好奇。
温迪撇了撇嘴,不过也没再破坏她的兴致,反倒再次在两人身上补了一层扭曲感知的风障。
虽然博士散兵的实力与真正的神明还有一段差距,但是……谁知道娜娜会不会被发现呢。2V2拉一下平均值,搞不好他们还不如对面那俩呢……
要是被愚人众发现他这个风神被掏了‘心’屁事没有还到处溜达,甚至近距离现场围观愚人众执行官……感觉这场戏瞬间就会变得很尴尬……
安全起见,多补两个吧。
在一人一神期待的注视下,蜿蜒的山道上慢慢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其中高个青年带着一张尖嘴半脸面具,赫然是才见过不久的博士,而另一个矮个子的也是个堪称秀美绝伦的美少年。
他留着乖巧的妹妹头,黑夜里皮肤白的几乎要发光,带着一顶后尾垂着帘幕的斗笠,路灯与帽檐勾勒的阴影下,精致的容颜满脸写着桀骜不驯。
美貌无暇的模样像个上了黑化妆的仿真娃娃。有种阴森诡谲的艳丽感。
裴娜娜看过去第一眼,也情不自禁的被惊艳了一瞬,像眼角余光猝不及防在身侧扫到一条斑斓绚丽的毒蛇,又惊又怕又懵,一时愣在当场。
而下一刻,温迪的手臂揽在她的腰间,两人移形换影一般,脚下转瞬换了一个路灯站着。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雷电落在他们之前站立的路灯上。
“噼啪”一声,路灯闪了闪,灭了。
周围的卫兵们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拔出一截腰刀,做出防备的姿势警惕又戒备的盯着少年与后面跟随的愚人众卫兵们,眼神中还带着隐隐的敌意与畏惧。像是一群训练有素却又应激了的猎犬,有种惊恐炸毛又努力理智克制的微妙感。
少年嗤笑一声,不屑的扫视一圈,又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昂首阔步,浑然不把那些落魄的家犬放在眼里。
博士同样不在意那些心怀不甘怨恨的须弥卫兵。不满又如何?敌视又如何?反正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凡是有点敏锐度的都知道,现在的须弥城,表面上还属于教令院,真正当家做主的其实是愚人众。
如果说愚人众是现在须弥的特权阶级、一等公民,二等公民的学者都不敢与他们光明正大的起冲突,更何况连二等公民都不是、充其量只算看门狗的须弥卫兵?
博士只是好奇,平白无故的同伴为什么突然就动手了。
斯卡拉姆齐虽然脾气不好,但性格高傲骄横,可不喜欢做多余的事。
他的视线跟着一起看过去,什么都没发现,吐出的语气醇厚优雅,“你发现了什么?斯卡拉姆齐?”
少年稍稍下压帽檐,嗤笑一声,骄矜傲慢的语气懒洋洋的,“放个烟花而已,别放在心上,多托雷。你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为我塑造一副全新的、伟大的身体。那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帽檐下,少年锋利的视线再次往那无辜被劈的倒霉柱子上瞥了一眼,紫眸微深。
就在刚才,他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注视,雷霆劈过却并没有得到实质的反馈。而除了他之外,同行的多托雷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散兵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也许暗中的偷窥者是那个能力古怪、实力莫测还喜欢多管闲事的旅行者,他还惦念着与小草神荒谬可笑的同伴情,想要回来救她。
但无论是谁,他都不会允许多托雷在此刻分散注意力。
他唯一需要关心的,只有造神大业。至于其他,……没必要知道!
为了这个崇高而伟大的目的,哪怕让他暂时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老鼠打打掩护也没关系。
博士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轻笑一声,没有吭声。
新换的落脚点上,裴娜娜吓得一手捂胸一手捂住嘴巴,眼睛睁的圆圆,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耳畔,温迪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小声提醒,“……你不要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呀!太强烈的‘注视’会被感知的!”
吓得裴娜娜赶紧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那个戴着帽子、音色与空先生一模一样的奇怪少年。
不过她心里还有几分惊奇——他的声音竟然真的和空先生一模一样!
假如不是两人说话的语气和语调都有巨大的差别,几乎能以假乱真!
她本想再多听两句,可惜可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缘故,无论是发问的博士还是动手的少年,都没有再发一言,甚至没有向对方的方向多看一眼。隐约间,颇有一种‘两看相厌’的微妙感。
两位执行官之间沉默下来,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愚人众们更加不敢吭声,一时间,气氛无端端显出几分压抑。
裴娜娜不敢再观察感知十分敏锐的帽子少年,哪怕她对对方十分好奇,打量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博士身上。看着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古怪起来。
“怎么了?”温迪问。
活泼好动的千风之主虽然喜欢看热闹,但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帮小公主散心的,他的注意力三分在观察旅行者的冒险生活,两分在监察提瓦特日常看护,剩下五分几乎都在裴娜娜身上了。
因此,裴娜娜眼神一变,他立刻敏感的捕捉到了信号。
裴娜娜神色纠结,凑近了他,犹犹豫豫的小声说,“博士的实验……是不是不太顺利啊?感觉他最近应该也不太好过。是空先生已经采取了什么行动吗?才两天而已……他不会脑袋一热自己一个人硬莽了吧?”
温迪,“???”
少年诗人惊诧,“何出此言啊?”
裴娜娜欲言又止。
温迪淡笑不语,好奇的眼神充满兴致勃勃的鼓励。
裴娜娜犹豫了下,还是不太确定的小声道:“才两天不见而已,我感觉……博士好像消瘦了好多……他这两天一定很忙吧?”
“消瘦?”
温迪一下子睁大了苍青色的眼瞳,没忍住,忽然“噗”的一下闷笑出声。
裴娜娜用震惊的眼神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少年连忙求饶似的连连摆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笑出声的,我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咳!对了,他们好像要进去了,你要去吗?”
裴娜娜急忙扭头一看,果然在他们斗嘴的时候,两位执行官已经越过他们快到净善宫门口了。
她再顾不得与温迪计较之前的‘嘲笑’背刺,连忙用力扯了扯他的披风,‘去!怎么不去!’
博士来到净善宫大门口,两指并用按在耳边的虚空终端上,也不知是怎么做的,那个浑圆的神力罩子突然消失了一瞬。在这短短几个瞬息,温迪已经化作一缕清风带着裴娜娜进入净善宫。
第225章 愚人众的同事情
裴娜娜还是第一次进入净善宫,那是一个如同一个被放大了的花蕾内部的空间,宏大幽深又雕镂精美,在大厅正中央的花柱里,有一个一人高的绿色光球,一个白发的小女孩抱着双膝蜷缩在其中,如同母体中沉睡的婴儿。
博士和散兵站在圆球前观赏了一会儿,博士轻抚面具下缘,感慨般叹息,“真是脆弱又可怜的神明啊……”
“不要以偏概全。”散兵冷眼瞥他,下巴微抬,傲然道,“她之所以被关在这里,只是因为她太过软弱了。不过她的痛苦与挣扎很快就可以结束了,既然她无法承担属于神明的责任维护属于神明的尊荣,那自然会有更合适的人取代她。
我们走吧,博士,不必在结局已定的阶下囚面前浪费时间了。
还是说,囚禁自己的神明会让属于智慧的亵渎者格外愉悦?让你情不自禁的驻足欣赏自己的杰作并沉迷其中?”
博士:“……”
博士沉默,绯红的眼瞳幽幽转向习惯性挑衅所有人的少年,无论是那桀骜不驯的表情还是嚣张嘲弄的语气都十分欠打。
他自问对实验体是个耐心又友好的优秀研究员,虽然从不心慈手软,但他手下的实验体们无论是对他恶毒的诅咒痛骂还是愤怒反叛袭杀,他都宽容又包容的坦然接受微笑以对,从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但是……
就是有人总能精准踩雷。
大概还是因为祂实在太能活了吧。
其他的耗材还没摸索出他的真实脾性呢就被消耗掉了,唯有神明的造物生命力和意志格外顽强。
试错多了,总能碰上一两个对的选项。
真是让人不爽。
‘不过……这大概就是最后一场实验了。’
想到这里,隐隐郁气升腾的博士忽然间心情大好,再次恢复平和宽容的心态,看向散兵的眼神甚至隐隐有几分长辈似的包容与宽容,语重心长,“你说话总是那么不讨喜,斯卡拉姆齐。这并非好事,无脑的挑衅所有人会让你吃亏的。”
“呕——我要吐了。”散兵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嗤笑,“区区蝼蚁的想法何须在意?我可是未来至高无上的神明!
幸福绝望,悲伤喜悦,雷霆雨露——皆为神恩!既然不过是蝼蚁之辈,就尽快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的接受吧!”
博士,“……”
“怎么?觉得我说话不好听?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为什么不找找你们自己的原因?”精致的少年面孔笑容加深,恶意流转,“还是说……我戳到了你的痛处,才会让你觉得难以忍受?”
博士,“……”
淦!熊孩子果然还是好讨厌啊!!
半脸面具下,博士平和温雅的微笑已经完全僵掉了,他坚持忍耐两秒钟,还是没能控制住让嘴角渐渐拉平,最后变成了冷漠不悦的臭脸。
他毫无感情的盯着身边的少年,仿佛在盯着没有生命的物件,眼神里既没有半点对生命的尊重,也没有对同事虚伪的友善,反倒像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俯视某只不知死活向高山叫嚣的虫子,语气微凉,“斯卡拉姆齐,不要总是挑衅我,还是说这么长久以来,你还没有吃够教训?
就算你是未来的神明,也不要忘记,实验成功与否,决定权掌握在我的手里。
不要预支未来大放厥词,尤其是对着掌握你的未来的人,那真的……非常愚蠢。我的厌蠢症都要犯了。”
裴娜娜与温迪躲在不远处,听着愚人众两大执行官无情互怼,句句插刀,看的简直头皮都麻了。
想到前两天自己还乖乖巧巧的喊‘博士叔叔’——虽然是装的——希望能借便宜老爸的人脉关系捞捞自己,裴娜娜的神色就不由得一言难尽。
她用胳膊肘偷偷怼了怼温迪,欲言又止,小小声的问,“他们愚人众……平时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温迪扭头,看到她脸上恍恍惚惚的神情忍俊不禁,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怜悯道,“……对,没错。
虽然你是‘愚人众的大小姐’,但其实你对真实的愚人众一无所知。你不要以为达达利亚和潘塔罗涅好相处,就觉得所有的执行官都很好相处。
……他们俩才是例外。
至于其他的执行官……打人专打脸,骂人专揭短,没事互捅两刀以示尊敬才是常态。”
尤其是当他们面对彼此的时候。
由于各个破坏力巨大不便直接动手,开会的时候只好把所有的攻击力都放在嘴上了。彼此之间阴阳怪气互相挖苦踩痛脚才是所有人的相处之道。
哦,这种游戏还是不带铁憨憨达达利亚和所有人的废物钱罐子潘塔罗涅玩儿。
裴娜娜,“……”
这同事情未免也太‘真’了吧?!
正在裴娜娜沉思愚人众执行官们充满活力的办公室生态的时候,温迪忽然再次拍了拍她的肩,“嘿!别走神了,他们走了!我们还跟吗?”
裴娜娜下意识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博士和散兵并肩走向一扇幽深侧门,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裴娜娜,“那是……?”
温迪道,“博士的实验室。
我记得你乘坐过圣树内部的升降台。这里的升降台不止一个,其中一个正从净善宫连接入博士的实验工房。在净善宫之下极深处,愚人众与贤者的造神计划就在那里进行。
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我可以直接带你飞下去,不用担心升降台惊动其他人哦。”
裴娜娜看了看那个蜷缩在绿色光球中的小女孩,从躲藏之处走了出来,慢慢走到光球前,抬手想要敲一敲,却又迟疑的看向温迪。
温迪看懂了她的眼神,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敲吧,不会惊动任何人的。”
裴娜娜很相信他的判断。她果然转身敲了敲那绿色的屏障,如同敲门一般轻声呼喊,“纳西妲?”
但光球里的少女一动不动,浮浪般洁白蓬松的单马尾乖巧的垂落在肉乎乎的脸颊边,仿佛已经陷入沉睡。
裴娜娜第一次见到她真实的模样,情不自禁的认真专注的打量。
这真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姑娘,五六岁的年纪,尖尖的耳朵,头发蓬松柔软,绿叶子似的小披风,手臂一节一节如嫩藕,还光着两只肉乎乎的小脚丫。
像一株蓬松甜美的蒲公英,又像一颗拟人化的可爱羽毛球……
非常的软萌可爱。
……也难怪臣民对她缺乏敬畏,甚至胆敢生出忤逆亵渎的心思。
祂看上去实在是太过弱小无害了。
作为一个美貌超凡又缺乏自保之力的弱小女性,裴娜娜很能感同身受小草神如今的处境。
‘弱小即为原罪。’
‘……所以,空先生的温柔与原则便格外的难能可贵。’
突然间想到自己温柔强大却又怜悯弱小、从不恃强凌弱的恋人,裴娜娜的眼神不由浮现出几分温柔与甜蜜,唇角也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她转头看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温迪,问,“小吉祥草王真的不会有事吗?”
温迪看看她又看看纳西妲,就算是无所不知的风神,也无法理解人类面对被囚禁的‘朋友’为什么会露出幸福的微笑。
不过,‘小公主那么善良可爱,应该不是那种人……说不定是联想到了其他事。’
温迪迷惑的挠挠头,索性把自己心中的古怪感觉丢到脑后,爽朗笑道,“当然不会!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困住布耶尔的是祂自己!”
“虽然构建牢笼的力量来源于神之心,但说到底,神之心的力量来源于神明。草木的主人又怎么会真的被草木的藩篱囚困?
一直以来,都是草木的主人赋予了草木囚禁祂的权力。”
“只要祂能认清自己的本质与内心,决心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权柄,草木的力量就是祂最忠诚的眷属,囚笼……顷刻溃散。”
裴娜娜,“……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自我认知与决心的问题?”
“对。”
“可是博士刚刚说今天就要进行造神计划了啊!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让祂思考人生?不会祂思考着思考着博士那边实验就完成了吧??”裴娜娜抓狂。
温迪歪歪头,无辜道,“……可是,你们不是已经把祂策反了吗?”
裴娜娜,“?”
温迪,“?”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很快,温迪清秀可爱的面容便覆上无奈,他抬手潇洒的打了一个响指,风中便传来属于少女的窃窃私语声。
裴娜娜听了两句,表情就不受控制的有点僵硬了。
——那正是与纳西妲刚刚认识时,她和小派蒙对小吉祥草王的激情劝说!
那么问题来了,当时小吉祥草王都已经决心要解决教令院的问题了,按理说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与认知……为什么现在她还没出来?
第226章 心灵枷锁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温迪轻笑一声,意味深长,“持续五百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即使已经有了选择,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也难以调整。祂还需要一把推力。
在已经做出正确选择的情况下,我认为现在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少年清秀稚嫩的面容上显出几分神性的透彻与冷漠,淡淡道,“再不反抗,祂就真的要死了。要么奋起抗争赢得自由、权力与尊严,要么……成为新神掌控虚空的工具,退位让贤。祂已经到了绝境。”
“我很高兴,这次有你和星游者的到来,让祂提前做好了迎接新生的准备。”
哪怕只有短短的两天。
可意志的转变需要的也往往只是一瞬间。所以,神明的意志需要‘淬炼’与‘考验’。
祂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模糊的画面,初生的神明以神之心为匙、虚空为径闯入世界树,懵懂无知的新生儿不懂得自我保护,狂妄的将自我的意识向世界树完全敞开,于是,千万年来累积的无数的知识如奔涌的浪涛灌入他的意识,冲垮了他的自我与认知。
祂成为了无智无我的空壳。
紧接着,黑色的浪涛从祂的躯壳里满溢而出,淹没世界。
第一个受到污染的,就是已经成为虚空终端主体的小草神。
禁忌的知识通过虚空终端流入新生的神躯,所经之处污染蔓延,小草神陷入疯狂,半个提瓦特被暴走疯狂的草元素淹没。
但不等人们想办法控制拔地而起的森林、顶穿房屋的野草、挣裂山峰的巨藤……黑色的潮水紧随其后。
那些植物浸泡在黑潮里,与它们融为一体,变成更加扭曲、狰狞、疯狂的模样,最后,随着无穷无尽黑潮淹没世界。
在最后的时刻,祂看到一轮倒悬的时钟,扭曲的时针在倒转……
“……阁下?”
“温迪阁下?”
“温迪!!”
“啊?”神思深陷臆想的少年被惊醒,猝然回神,转头茫然不知所措的看向惊动他的女孩,下意识扬起温和友善的笑脸,“怎么了?”
裴娜娜眼神担忧,“你没事吧,温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诶?我吗?”少年诗人挠挠头,笑容爽朗,“唉嘿!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自由自在的风神巴巴托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一瓶酒解决不掉的,如果有,那就两瓶!”
裴娜娜双臂抱胸,眼神怀疑的看着他。
温迪见敷衍不过去,只好举手投降,求饶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刚才确实是走神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提起神明,就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而已。
对了,你不是想去看博士的实验吗?我们要不要跟上去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裴娜娜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吉祥草王。
她安静的蜷缩在绿色的光球里,如同沉睡在母体中的婴儿一般,幼小稚嫩,童稚天真。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怜爱。
裴娜娜的眼神不自觉得更温柔几分,淡声道,“不必了,我相信温迪阁下的判断。既然预估的胜利属于我们,那么可能会影响这一结果的变数越少越好。”
“我们回璃月吧……未来,一定还会有再见的。”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骤然变得十分坦然与平静。
温迪愣了愣,不死心的继续提议,“真的不再到别处去看看了吗?其实提瓦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就算你说想去看旅行者也没关系!”
“不了,谢谢温迪阁下,只是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家睡觉了。”裴娜娜依旧坚持。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好送你回家了。不过——”少年神明拉长了声音,狡黠的眨眨眼睛,神秘又活泼,“下次还想出来玩儿的话,可以直接呼唤我的名字哦!伟大的风神会回应可爱的小姐的祈愿的!”
裴娜娜莞尔,与他玩笑,“那我就谢谢风神阁下的眷顾了。”
天青色的风轨再次铺开,为远游的旅人开辟回家的路。千风簇拥着少女,将她安全的送回平静的小院。
当脚尖触及踏实平稳的大地,裴娜娜的精神有点恍惚,她仿佛从未经历过这一夜的奇幻之旅,再次回归属于普通人的‘日常’之中。
身后,温迪向她摆手,笑容明媚又可爱,声音清甜微翘,“可爱的小姐,晚安哦~”
裴娜娜随意的摆了摆手,“晚安。”
她推开房门,提起流云般垂落的裙摆,正要跨过门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少年庄严郑重的声音,“娜娜小姐,我很高兴你们能够降临这个世界。”
“?”
裴娜娜惊诧回头,诞生自风中的神明活泼又自由,她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这样郑重严肃的宣言。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结果却见皎洁的圆月之下,少年单手怀抱着里拉琴,抚胸向她微微鞠躬颔首。
“我很感谢你们,‘提瓦特’也很感谢。所以,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娜娜小姐。
无论向我索取什么,我都很乐意为你实现。”
祂温柔的微微一笑,再次礼貌的点了点头,而后,化作一团清风消散在空气里,只余几根青色的羽毛随着风流飞舞。
它们飘啊飘,飘啊飘,迷乱人眼。其中一根向裴娜娜的方向飘过来。她下意识抬起手,那根羽毛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本能的就明悟了它的用途——这是属于风的信物。
拿着这片羽毛,无论相隔多远,风都能听到有人呼唤祂的名字,并以此为基瞬间降临。
裴娜娜托着那片羽毛,只呆呆地看着温迪消失的方向,脑子里还懵着,呆呆地想,‘那似乎是属于骑士团的致礼……’
可是……堂堂风神,为什么要向一个凡人致礼、郑重感谢?还赠送她珍贵的礼物?
……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又想起温迪说感谢她的降临,提瓦特也会感谢她……
裴娜娜呆着呆着,昏懵的头脑中骤然划过一道闪电,心头刹那间萌生出某种明悟!
——祂知道了!
祂知道了我与世界树有关!
但还来不及惊恐,喜悦的眼泪就如一场大雨滂沱而落。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花朵般盛放的衣袖遮住了微微扭曲的表情,她顺着门板滑坐在门槛上,喜悦与委屈在心头如烟花炸开,酸涩的堵在胸口难以排解。
——让她既控制不住的想要唇角疯狂上扬,又忍不住想要放肆的大哭一场。
“太好了……我不是害虫。”
“舅舅……我不是害虫……!”
忽然!她如一根弹簧般弹跳而起!由于动作太过仓促与剧烈,她甚至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幸亏扶住了门框才险险稳住身形。
但她却浑然不顾,粗暴的用力抹了两下脸上的泪,就提起裙摆往正屋的方向飞奔过去,脸上又哭又笑,娇声娇气的大声呼喊,“舅舅!!”
“砰!”紧闭的房门被人粗暴又野蛮的强行撞开,钟离刚从博物架上飞下来变成人形,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娇柔楚楚的小姑娘风风火火的闯进来,看到他后眼睛一亮,活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小野猪一样向着他的方向飞奔过来。
钟离,“……”
离得还得两三步远,‘小野猪’就张开双臂纵身一跃用力一个飞扑——!
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吓得向来稳如泰山的钟离先生心脏都跳漏了一拍,险些从嗓子口里跳出来!
要知道他现在看上去是凡人的血肉之躯,但实际上真不是!而是磐岩化形——论起‘肉身’硬度,说不定是全提瓦特最坚硬的材质。
黑岩大刀硬砍到他都得卷刃!
就娜娜那种连普通人都不如的身体素质,要是以野蛮冲撞的方式撞到他的身上……
……亲,看过脆皮鸡蛋撞石头吗?
被吓了一跳的钟离先生下意识平稳又轻柔的接住她,并稍稍退后一步主动卸掉她撞击的力量,心有余悸的将她稳稳的接在怀里,情不自禁的沉了脸,下意识就想教训,“你——!”
然而话未来得及出口,怀里莽撞的小姑娘就如一只过度活泼的小兔子一样在他怀抱里用力一蹦,两手缠住他的脖子,小猴子一样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下意识扶住她的后背,帮她稳住身形,一低头,正对上小姑娘绚烂明媚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孺慕的期待,她欢欣雀跃、娇声娇气又娇蛮任性的大声呼喊,“舅舅!”
又脆又甜!
钟离,“……”
第227章 大龄熊孩子
钟离刚刚有点生气的,但被她这么一喊,想到她之前隐约的压抑与哭泣,心脏瞬间酸软成一团,生出无限怜爱来,再多的不悦也消失了,只能温柔包容的无奈一笑,像一位真正的父亲怀抱爱女那样手在她腰间稍稍托了托,免得她小小的个子再拉伤了脆弱的身体。
他心中微叹,又无奈又好笑的温声问,“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找舅舅做什么?”
“人家想你嘛!”嗲里嗲气的语气十分的理直气壮!
她吊着钟离的脖颈左摇右晃,娇声娇气的撒着娇,“舅舅~我好高兴啊!我睡不着,舅舅给我讲故事听吧!”
钟离,“……”
“明天吧。”钟离无言了一瞬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你还回去睡觉了。”
黑色的手套捏住了女孩的后颈轻轻外拉拉了拉,想不到娜娜不仅没有乖乖放开他,反倒得寸进尺,抱得更紧了。
“我不要!”裴娜娜撒娇蛮缠,用力摇头想要摆脱后颈的控制,发饰上的流苏串珠被甩起,有些甚至打在了钟离身上。
并不疼,只是钟离很少与人近距离接触,一下下的感觉有点怪。这大概就是老父亲带蛮娃的苦恼吧。
不过比起厌烦苦恼,更多的是担心。这样大幅度的动作野蛮冲撞,钟离生怕她把自己脆弱的脖子撞骨折了,赶忙收了手,无奈的任她抱着,不敢乱动。
裴娜娜得意,笑容灿烂又狡黠,刁蛮任性的得寸进尺,“我今天就要和舅舅在一起!”
钟离:“……”
所以,巴巴托斯,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崽跟你出去一趟就颠了?
钟离先生欲言又止,委婉劝说,“……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这么晚出现在舅舅的房间里不太合适。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舅舅明天给你讲故事?”
裴娜娜懵了一下。
大概是亲眼目睹神龙之躯的缘故,震撼之后潜意识刻印非常深,裴娜娜在钟离面前自我代入的一直是依赖崇拜的小女孩,而并非一位已经可以结婚的成年女性,也从未把钟离当成一个‘男人’——难道拜神还分男神女神和早晚吗?
当然,钟离大概也确实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她很快理直气壮,“可是舅舅又不是人类啊!”
钟离,“……”
说的很对,下次别说了。
钟离舅舅不吭声了,他只是默默抬起手,一道金色的屏障出现在两人之间,温柔而不失强硬的将裴娜娜推开,待裴娜娜不得不撒手松开他,那面屏障立刻变成一个金色的立方体将她包裹在中间。
六面都是墙,哪边都跑不了。
裴娜娜敲了敲屏障,发出玉石交击般的叮叮当当声。她扭头看向钟离,脸上还是故作茫然不解的无辜神态,眼睛里却全是狡黠,故作疑惑的问,“舅舅?”
钟离先生轻哼一声,莞尔失笑,“淘气。”
而后,冷肃黑指如同利爪往身侧一抓,原本平静无波的空气立刻碎裂出道道扭曲的裂纹,如同破碎的镜面露出其后黑洞般神秘诡谲空间。
“……?”
裴娜娜的表情僵住了,睁大了圆溜溜的杏眼,说话也卡了壳,“舅、舅舅?没、没必要吧??”
钟离先生哼笑一声,随着他的施力,破碎的“镜面”崩裂的更加厉害,最终崩塌成一个半人高的空腔。
装了馅儿的金色立方体压缩成了拳头大小,‘嗖’的一下飞进黑漆漆的空腔里。甩掉牛皮糖的钟离先生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身轻松。
“……果然啊,有时候人类说的也很对。养孩子这种事,也不能一味地惯着!”
熊孩子该打的就得打,自家这个打不得,那就关起来反省吧。
裴娜娜只觉眼前金茫茫一闪,外部短暂的漆黑,一转眼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能是因为温迪之前在窗外开了风场的缘故,乱七八糟的稿纸飞得满屋都是。
她不可思议的回头,盯着空腔消失的方位,喃喃低语,“……舅舅居然有空间的力量……?”
“呵。”虚空中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金色的立方体带着她飞到床上,“嗖”的膨大两圈,连着床一起吞了进来,然后收缩,压着她不得不躺下。
她鼓了鼓脸,嘀嘀咕咕的想要再说什么,空气中伸出一只虚幻的龙爪,金鳞细密,利爪尖尖,大张着巨爪用爪心的肉球轻轻拍了拍女孩脆弱的脑壳。
裴娜娜懵了下。
虽然力道十分轻柔,甚至并非完全的实体,但传说级巨兽的威慑力依旧不容小觑,尖尖的指甲如同黑亮的刺刀近在眼前,森然残暴,吓得裴娜娜一动不敢动,盯着它眼睛都成斗鸡眼了。
钟离再次被逗笑,巨爪微动,蹂乱了即使在暴风中依旧被温迪维护的很好的发型,温和的警告,“乖,你累了,乖乖睡觉。”
他说着,虚空中的龙爪渐渐收回。
裴娜娜打了个激灵,骤然回神,头脑短路了似的,想也不想下意识哀嚎出声,“不行!我还没洗澡!”
钟离,“……”
裴娜娜,“……”
裴娜娜反应过来一下子红了脸,磕磕绊绊的为自己狡辩,“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我不闹了,舅舅您放开我吧,我保证我一定不去打扰您了!”
钟离没有说话,只是一道金色的神力在房间里扫过,不仅沾了灰尘的小姑娘重新变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原本乱糟糟的房间也重新恢复的整整齐齐,飞得到处都是的草稿纸也重新被摞的一排,整整齐齐的堆在书桌前。
虚空里传出年长者态度坚决的命令,“睡觉!”
裴娜娜,“……”
行吧,睡就睡……
不过她很快就又重新高兴起来,躲在被窝里咯咯的小声偷笑,敲了敲身边金色的玉璋墙壁,小小声甜丝丝的说,“晚安哦,舅舅~。”
晚安。
今晚,她做了一个美梦。
……
那边,心情澎湃放飞自我尽情作妖的某人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大家长强力镇压了,而远在须弥一望无际的大沙漠,旅行者的行动刚刚开始。
逃离须弥智慧宫,旅行者将爱人送回最安全的长辈身边,保证大后方万无一失,才专心应对小草神的危机。
但在和迪希雅一起跟踪博士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博士居然就这样离开了须弥。
旅行者、派蒙和迪希雅:???
不是,难道这事就这样搞完了?跑路了?须弥的乱局不管了?
#迷惑#
他再三确认,最后不得不承认,那个危险的家伙确实是离开了——不仅是他亲眼看着博士上船离港,最后至冬的大船开动时,那家伙甚至友好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亲和友善,如沐春风,仿若挑衅,令人心梗。
——这跟抢宝箱的时候辛辛苦苦收集线索、解开谜题、打残竞争的盗宝团、干翻守护宝箱的守卫终于拿到宝箱之后——狠狠踢它一脚然后转身就走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有病?还是就是喜欢跟人抢夺宝物、给人添堵打架的刺激感?
你以为你是达达利亚啊?
三人一起思索良久,始终想不明白那位传说中的愚人众第二执行官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小吉祥草王情况不明,他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想不通就不想了,而且,他们的潜在队友中还有一个聪明人。
——提纳里。
刚好,他们在港口偷听到愚人众士兵的交谈,说博士想把一个女学者带走,而那个人同在禅那园。
这不是巧了吗!
旅行者可以通过传送锚点快速移动,但迪希雅不行,两人兵分两路,旅行者先去禅那园通风报讯,迪希雅殿后顺便收集沿途可能有的情报线索。
当旅行者赶到禅那园的时候,几位学者正在纠缠提纳里,希望他把一位病人交出来,但被提纳里拒绝,旅行者没有贸然出现,如今他和须弥的愚人众也算是正式翻脸,估计距离须弥颁发的通缉令也不远了。
而因为虚空终端信息传输的时效性,他也很难利用传送锚点创造的时间差,在这种情况下,除非一路灭口,在教令院的人面前接触提纳里并非明智之举。
那只会暴露他,让本就因为老师受到怀疑戒备的提纳里处境更加艰难。
因此,虽然心里着急,但旅行者和派蒙依旧隐藏在暗中等待,直到提纳里将那几位学者打发走才出来。
看到他们,提纳里并不意外,不同于普通的文弱学者,作为巡林员的提纳里文化水平优越的同时武力值也非常可观。
有人‘注视观察’着他们这件事,他早就发现了。
看到旅行者和派蒙,他眼睛一亮,高兴的打招呼,“两位!你们来了!”
不过,他很快察觉旅行者面色凝重,软萌的小萝莉派蒙也是忧心忡忡,心里蓦然一沉,沉声问,“……两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还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我?请不要为难,直接告诉我好了,我的老师、贤者纳菲斯大人怎样了?你们见到他了吗?”
旅行者摇头,沉声道,“我们没见到纳菲斯大人,但我们有别的消息渠道——非常可靠的渠道。”
接下来,派蒙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包括小草神和博士,以及关于愚人众士兵们口中的‘那个女人’。
听说老师只是被囚禁没遇到什么危险之后,提纳里就放松下来,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博士和小吉祥草王身上,满满的都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虽然并非小草神的虔信徒,也知道那位曾被须弥驱逐的学者疯的不轻,但提纳里着实没有想到,有人居然能疯到这种程度!
——那可是造神啊!
何等狂妄、傲慢又亵渎的想法!
不可思议……
不过,他同样无法想通博士为什么刚刚抓到小草神就跑路了……
——按理来说,他们为了造神计划弄出了那么多事、搞出了那么大的场子,这终于抓到了小草神,不该是准备大干一场吗?
如果是个故事,这剧情才刚刚进入高朝才对,怎么始作俑者就这样丢下一切提前跑路了??
无法想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提纳里提起了刚刚学者们索要的那个人——那也正是之前愚人众士兵们口中提起过的‘那个女人’。说来倒还是个熟人,正是之前旅行者和派蒙见过的海巴夏。
海巴夏是一位冥想阶段处于‘林中狂语期’的须弥学者,和很多试图体悟沟通世界树、从而获得知识的疯学者们一样,说话疯疯癫癫的。比较与众不同侧!是,海巴夏认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神明。
第228章 另一条线
海巴夏:赞美我主!!
提纳里:……疯的不轻。
作为一位巡林官,道成林里捡到的疯学者多了,一茬一茬的就好像雨后的毒蘑菇一样没完没了。
提纳里三五不时就能救助几个。
海巴夏之所以能得到他的特别关注,是因为虽然大家都很疯,但她疯的格外的与众不同……
——大家疯言疯语说的都是各种知识,虽然一副信息过载被玩坏的样子但肉眼可见的确实来源于世界树。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的意识确实触及了世界树,才会在接触的瞬间被世界树庞大的信息污染冲垮意识。
但海巴夏不一样。
大家都是信息过载,就海巴夏成为了某位‘存在’的狂信徒。
尤其是从旅行者口中知道小吉祥草王的真实情况之后,海巴夏通过世界树接触到的那位‘神明’就很可疑了……
而显而易见,她也不是纯粹的颠,胡言乱语中又能理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逻辑……
搞的和真的一样。
——这不就更诡异、更可疑了吗!
作为一位研究型学者,虽然是生论派的,但提纳里依旧对此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而从他把海巴夏带回禅那园,事情的发展就更怪异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波人试图以各种理由和借口带走海巴夏了,只是他因为老师下落不明的缘故对教令院心生防备,才以医患关系一次次强行拒绝。
虽然巡林员们遇到森林中落难的各种学者都会顺手捞一捞,但严格来说,教令院的学者们其实并不是这么和谐友爱关心彼此的关系。
事实上学院里学阀纷立,异院相轻,也只是表面光鲜而已。
海巴夏成了疯学者,按照习惯,即使教令院愿意处理后续,也大概率会直接丢给风纪官们,以‘智慧之罪’流放沙漠。
至于学者们,是搞学阀不好玩儿还是开课题不香?跑腿传话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低贱工作,不是应该交给佣兵吗?!
所以,学者们这一次次前来要人的执着态度就很可疑。
提纳里将海巴夏的情况与自己的猜测说了说,从旅行者口中听到是博士要人以及造神计划,心中才隐隐有几分明悟,骤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海巴夏狂热崇拜着的那位未知存在,很有可能就是博士造神计划中所塑造的那位‘神明’!”
“祂已经可以通过世界树影响其他人了吗?”
“难道博士的计划成功了?造神计划真能实现?”
作为一位求知者,提纳里本能的在瞬间迸发出许多大逆不道的想法。但很快又被理智冷酷又强硬的踢出脑海。
求知并非作死,知识需要敬畏。
——教令院的六大禁令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对智慧与未知持有敬畏之心。
这并非故步自封亦或者危言耸听,而是前人留下的一次次血泪的教训。
提纳里是一名比较少见的兽人,他的先祖‘耳廓狐’,原本并非生养于雨林的物种,而是一种沙漠狐。出于对起源之地与故乡的好奇,他曾也尝试探究过沙漠,虽然最后因为无法适应沙漠地带恶劣又糟糕的气候退回了,但他依旧影影绰绰窥探了属于沙漠的秘密。
……比如,沙漠曾经诞育过繁盛又强大的文明,最后因‘智慧’而毁。
虽然很多沙漠之民将这句话简单粗暴的解读为‘智慧之神’,但提纳里却觉得并非如此,箴言中所笼统描述的‘智慧’,很可能就是指古代的沙漠文明触犯了‘智慧之罪’。
这并非不可能。
‘智慧’就是这样,它像一艘行驶于大河之上的船,一辆奔驰的马车,一点点稳扎稳打的改进适应,可能会让船行的更加方便安稳,但一下子改造太多,这条船就有可能失去控制,最后船毁人亡。
‘智慧禁令’是约束也是保护,正是为了预防‘文明失控’以致招致未知的灾祸而诞生。
‘造神计划’显而易见,也属‘智慧之罪’之列。
倒不是说他就是神明的狂信徒,认为神明不可亵渎、神权不可染指,在大慈树王的离去已经渐渐成为事实、而小吉祥草王的影响又微乎其微的现实环境下,如今的须弥与其说是草神的信徒,不如说是智慧与真理的门徒……只是,假如人类连神明的存在都无法理解、稍稍触及‘神明的知识’就有可能陷入疯狂,那么,又如何说自己‘了解’神明呢?
一样‘事物’,假如你甚至都无法了解‘它’,又该如何创造?阴差阳错成功了你又该如何控制它的后果与影响?
而如果这样事物强大又危险、破坏力惊人……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博士想要塑造神明,但他真的能做到吗?他所创造的,是真正的神明,还是有着近乎神明般强大破坏力的……‘怪物’?
假如这个人造的‘神明般的怪物’也成了一位‘疯学者’,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须弥。
想通事情大概之后,提纳里的神情就变得十分凝重,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他就选择了站在小吉祥草王这边。
——最起码小吉祥草王的危险性是可控的。
他给自己的好友大风纪官赛诺写了一封举报信。
其实在刚刚发现老师情况不对的时候,他就给赛诺写过信,只不过当时只是怀疑,现在确定了结果而已。
两人正聊着愚人众的阴谋,一位学生神色惊慌的跑进来,匆匆忙忙,“提纳里先生!有愚人众的士兵找过来了!让您交出海巴夏小姐!”
旅行者眼神一凝,立刻亮出了剑,二话不说就要出去迎敌。
提纳里却拦住他,温和道,“我先去瞧瞧,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也在我这里。大家还没有翻脸,说不定还能再多拖一会儿。”
见他神情自若半点不慌,仿佛成竹在胸,旅行者应了一声,没有强求。
提纳里出去后,他躲在窗后偷偷推开一点缝隙,暗中观察。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提纳里那边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一花,头脑一阵眩晕——一位紫衣黑发头戴宽檐斗笠的少年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美丽又诡谲。
他对旅行者出言讥讽,言语傲慢奚落,极度相似的声线立刻将旅行者带回了曾经不好的回忆。
他仿佛又回到稻妻,那个弥漫着邪祟瘴气的恶心工厂。
……少数几次让他栽了大坑的经历。
他眉头紧皱,转过了身,对上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孔,果然……是散兵。
愚人众的第六席,生于雷神之手的神之人偶。
“啊呀?好久不见啊,看到我,你似乎很惊讶?”
少年的位置飘忽不定,时高时低,空间与方位在他的面前已经没有意义,他仿佛只是一个游魂、一抹虚无缥缈的意识,物质的世界已经无法束缚阻碍他。
他的言辞刻薄,态度傲慢,言语间高高在上的瞧不起所有人,甚至不把第二席的博士放在眼里,对着旅行者好一通嘲讽,不过,也正是因为傲慢狂妄的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在他口中没什么事不可说,直接把博士的计划如同展览的勋章一样倒了个干净,活像一个大漏勺。
而从他口中,旅行者总算了解了教令院与愚人众关于造神计划的所有内情。
——散兵,就是他们即将塑造的那位新神,而事到如今,距离成功只差一步而已,那就是属于‘神明’的知识。
他如今已经有了‘神之躯’,只差‘神之慧’。而之前教令院所准备的‘神明罐装知识’,正是为此准备。
散兵离去之后,旅行者等人意识到,真的不能再拖了,敌人的阴谋计划真的已经到最后一步了,他们必须尽可能的在最快的时间找到最多的帮手。
可教令院的权力在须弥雨林深耕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再加上信息传递迅速的虚空终端,想瞒过他们的眼睛搞事十分困难,于是,他们把视线投向了教令院控制力比较薄弱的方位。
——须弥沙漠。
那里生活着大量刀口舔血只认钱、同时对教令院十分厌恶的佣兵,还有许多考察探索的学者。
他们也许无法与教令院的势力对抗,但如果请他们去打脸大贤者、给教令院捣乱,应该有不少佣兵愿意凑热闹。
而只要他们去捣乱,牵制住教令院与愚人众的守备力量,须弥城的防御自然会大幅度降低,正面突破也会更容易。
与提纳里简单商议之后,旅行者孤身前往沙漠,路过关隘‘喀万驿’的时候,意外捡到一个新队友——艾尔海森。
一个出身教令院,听命大贤者,却满心只想做个工贼的摸鱼学者。
话说,艾尔海森不是书记官吗?四舍五入和图书管理员也差不多吧?为什么他总是在外面晃啊?图书管理员需要出外勤吗?
第229章 大风纪官
对于这隐约的怀疑,艾尔海森倒是十分的理直气壮。
也许在其他国家,‘图书管理员’只是个记录档案、整理书籍的普通职位,但在推崇智慧、封锁知识、禁止外界流通纸质书籍的须弥教令院,识藏院的分量重之又重。
‘图书管理员’一职称不上位高权重,也算是‘行业清贵、简在帝心’了。
艾尔海森本身特立独行,不爱社交,不慕名利,喜怒哀乐也观察的十分透彻,冷眼旁观世人的纷纷扰扰,也像在观察着什么蒙昧未开的低等动物。平日里所思所想都是各种知识。
拿一本没见过的书塞给他,说不定能让他‘消失’一整天。
可以自由进出识藏院的‘图书管理员’一职,简直是他的梦中情岗,就跟掉进米缸的小老鼠一样,打死都不换。
而这次之所以能让他短暂放弃识藏院的万千藏书来到这被教令院层层封锁的文化荒漠,说起来还和第一次见面时牵扯的神明罐装知识有些关系。
当初在奥摩斯港裴娜娜惨遭绑架,艾尔海森这个须弥本国人主动提出帮忙寻找,而作为交换,旅行者要帮他追索教令院遗失的神明罐装知识。
虽然那份罐装知识已经被上交,但由此开始,艾尔海森却对神明罐装知识这一存在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为了了解更多的‘神明罐装知识’,趁着教令院大部分高层的注意力都被某项‘伟大实验’所吸引,艾尔海森偷偷调查了所谓神明罐装知识的来源。
通过一些自己的手段与职位优势,他推测出,神明灌装知识更高一次的来源竟然是文化被层层封锁、人们本该如饥饿的野狗般野蛮生存的沙漠。
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趁着教令院的贤者们最近‘事务繁忙’顾不上下面的小鱼小虾,他悄悄的溜了。
至于为什么本该不声不响、低调的搞事的他会选择碰瓷处在漩涡中心、万众瞩目的旅行者……
对此,艾尔海森书记官站着豪迈的外八步,双手怀抱双开门的大冰箱,随意搭握着肌理分明、雄壮盘虬的大臂肌,凭借着一八九的天然身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高一六五的旅行者,一脸认真的表示,“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学术分子而已。”
身高165‘纤细灵巧型’旅行者,“……”
身高80‘袖珍玩具型’派蒙,“……”
两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而且……”翠瞳的青年盯着他,带着点属于学者的探究,若有所思,“你不觉得……你的运气很不同寻常吗?”
旅行者,“……”
谢谢。请问你说的是那种麻烦缠身、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天天被花式碰瓷还不得不上、说的好听叫‘主角’说的难听叫‘冤种’的特殊体质吗?
还别说,不止艾尔海森这么觉得,旅行者自己也觉得,既然须弥的麻烦是博士的‘造神计划’,那么‘神明罐装知识’这个名字上直接就和神明扯上关系的,说不定真的会撞到他头上。
这家伙还真找对人了。
不过,艾尔海森并不可信。他不是自己要找的盟友。
虽然曾经有过一定的交情,但艾尔海森一看就是非常理性冷情的人,如果这世界是个攻略游戏,他应该属于难度最高那一档。
旅行者不认为自己与他的那点交情能有多深刻。
……更不觉得他跟艾尔海森的顶头上司作对的时候,艾尔海森会冒着丢失自己的人生、职业、未来的风险站在他这边。
没别的原因,交情也好利益也好,都不到位。人家疯了才陪他这个普通朋友‘出生入死’?
与其说艾尔海森可能会成为他的未来队友,不如说,他很可能是属于教令院的一把刀。背刺的刀。
就算现在不是,等教令院发现他的存在,他也会是。
不过……这并不重要。
纳西妲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他对沙漠一无所知,他没时间慢慢探索寻找盟友,他需要一个对沙漠各种情况都有基本了解的向导。
艾尔海森很合适——大不了等他带完了路就暂时解决他。
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没必要拒绝。
于是,旅行者接受了艾尔海森给出的理由。
就这样,艾尔海森成功入队。
……接纳他成为队友的选择果然无比正确。
茫茫沙海没有地标,狂风乱卷昏天黑地,抱着野趣探索遭遇各种意外情况也许是冒险家的惊喜与乐趣,但如果有急事赶路,那真能把人逼疯。
旅行者和小派蒙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龙脊雪山,那还是他们和娜娜刚认识的时候,茫茫大雪正如此刻沙尘,让他们误入其中就再难找到出路。
在龙脊雪山的时候找不到出路,冒着严寒风雪狠狠心爬到山巅俯瞰四方,还能在黑山白雪的落差间找个山道,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怎么办?
但同样第一次来到沙漠的艾尔海森却像‘老马识途’一样,哪怕道路被飞沙掩埋,变成了沙丘,山岩被风沙蚀穿,换了模样,他也能精准的找到正确的方位。
……简直像导航仪成精、将这片沙漠脑内建模了一样。
他走的不是眼前的沙漠,而是自己脑域中的绘图。
靠着这位教令院顶尖天才庞大又优秀的记忆力,三人几乎没走任何一条弯路,一路直达他们的目的地——位于沙漠深处的流放之地,阿如村。
据说,所有触犯‘智慧之罪’的疯学者,最后都会被剥夺一切身份与权益丢进阿如村,而阿如村位于沙漠深处的恶劣环境,也如一道无化跨越的天堑,让他们永远被文明与智慧遗弃。
……但同时,这也是沙漠中最聪明、最具智慧的那群人。
旅行者不知道他们是否是自己要寻找的‘星星’,只抱着最低的期待,希望找‘本地人’打听一下沙漠的情况。
但万万没想到,还没进入阿如村,就有一条拦路猛虎从天而降,一把长刀直劈艾尔海森脑壳!
而那位自称‘文弱学者’的柔弱书记官也不逞多让,反手从披风中抽出一把翠色弯刀撩向身后,又快又狠,精准拦截。
‘当!’金铁交鸣,转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好几招。
旅行者与派蒙诧异的回头,只见艾尔海森已经与一位白发黑肤兽耳帽的少年打成了一团。
昏黄的沙漠间,雷光与草色齐飞,电蛇与爬藤共舞……
小派蒙手搭凉棚看他们打的精彩纷呈让人眼花缭乱,“啧啧”两声,歪了歪头,意味深长,“柔弱的学术分子?”
旅行者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优越的动态视力追上那不速之客的身影仔细打量两眼。
他认出了那个从未见过的少年,白发狼耳黑皮肤雷之眼——很像传说中教令院专管律法缉凶的大风纪官。
重点是,教令院的。
而他?虽然已经摘掉了虚空终端,但他明目张胆的打算砸愚人众与教令院的场子,他觉得,自己大概率已经在通缉榜榜上有名。
有意思的是,自己那么大一个通缉犯站在这里,为什么教令院的大风纪官先打艾尔海森?因为‘攘外必先安内’?因为风纪官只管教令院内的律法?
不不,不可能。在须弥,教令院的管制抵达方方面面,教令院的律法当然也是整个须弥的律法。
说到底,艾尔海森只是溜个号而已,充其量就是个渎职,罪行可比自己小多了。
那是……一场给自己看的表演?
想想走之前如同友人一般大大方方向他挥手再见的博士,再想想‘成神’后特意到他面前溜达一圈刺激他的散兵……旅行者总觉得前面怕不是还有什么大坑在等着自己。
参考愚人众那似是而非的行为,与之盟友的教令院搞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谋诡计似乎也不太奇怪。
……毕竟,他那么大一个通缉犯就站在这里,传说中执法公正严明的大风纪官却愣是对他视而不见。难道他是真的瞎了吗?
不过有阴谋也没关系,不就是被人演被人利用吗?习惯了,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
就在他冷眼忖度那两位自相残杀的教令院官员究竟有什么目的的时候,忽然扭头看向阿如村的方向。
在这片生机快要断绝的贫瘠沙漠,草元素力量的强大波动就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明显。旅行者能感觉到有一团炽热的烈火,正从阿如村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
很快,一道黑红的身影从风沙蚀穿的戈壁洞窟里冲出,旅行者与小派蒙原本如临大敌,待看清究竟是谁,顿时又惊又喜,忍不住喊道,“迪希雅?你怎么在这里?!”
那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正是他们分别的盟友与伙伴迪希雅。
迪希雅冲出来的时候本来怒气冲冲的,看到他们也是又惊又喜,一下子怒气全消,豪爽道,“旅行者!派蒙!你们可算来了!我去禅那园找你们,却听那位学者说,你们连夜启程去沙漠了!没办法,我只好往沙漠去追你们,还好作为一个从小在沙漠长大的本地人,我知道一些佣兵的捷径!不然错过了可就麻烦了!
对了,外面什么情况?”
“不知道。”旅行者和派蒙无辜摊手,事不关己。
迪希雅,“?”
知不知道不知道,反正不想插手是看出来了。
既然旅行者这个同行者表示跟自己没关系,也不打算插手,没办法,迪希雅只好自己上了,喊了两嗓子统统被人无视,那边反倒越打越凶,迪希雅终于怒了,捏紧了尖锐的指套额跳青筋,“你、们、这、些、家、伙!……可恶!只要我把你们通通都打趴下,就能老实听我说话了吧?!”
她说着,愤怒的火焰在她身上炸开,一把重剑从烈火中被她抽出!
她微微下蹲,肌肉野性的鼓起,正要如爆发的猎豹一般直接突入战圈,给那两个堵在人家家门口打架的家伙一个天降正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凌凌冷幽幽的御姐音,“……你们在干什么?”
冷幽幽凉飕飕的,让人脊背发毛。
迪希雅就像老鼠见了猫,又像躲在后窗偷偷开小差的学生忽然听到背后响起班主任幽冷平静的询问——整个人激灵一下,一下子跳起来,爆燃的烈焰瞬间熄灭,嘴比脑快的飞快认怂,与那两个撇清干系,“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是他们在打架!我是想阻止他们的!”
旅行者与小派蒙回头,看到一位单臂带盾、衣着清凉的女士正向这边款款走来,异色双瞳,姿态优雅,野性的黑皮,像一只慵懒高贵的猫。有种奇异的、魔魅的性感。
只是眼前的这只优雅美丽的黑猫女士虽然面带微笑,整个人的气质却带着冷冽的杀气,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旅行者也下意识看过去,目光在对方裸露出的大片皮肤上稍稍一触,就如被烫到一般飞快收回,目不斜视。
相当的老实本分。
他如今是有妇之夫,且自认自己对爱人忠贞不二,以前习以为常没那个意识,自从花神诞祭有人说他姻缘线乱的像个海葵毛线球,结果没一条是连给他老婆的之后——且算了好几十次没一个想要的好消息——他就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生怕被那噩梦中的一遍遍诅咒一语成谶,或者哪天不小心让老婆起疑多心。
坎蒂丝是阿如村的守护者,艾尔海森与神秘的狼耳少年在阿如村的门口大打出手,让村子里的普通居民们惶恐不安,她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喝令不止之后,她果断如之前的迪希雅一般拿出了武器,一副打算暴力核平的样子。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能动手,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强行打断了这一切。
一行五人不得不躲到阿如村暂时躲避风沙。
刚刚还要打个你死我活,现在却被迫一起缩在小小的屋子里,气氛着实凝重又尴尬。
尤其是赛诺与艾尔海森。
闲着也是闲着,又不能继续动手,两人索性动起了嘴上功夫,彼此冷言冷语极尽所能的讥嘲。
最后两位旁听的女士被烦的忍无可忍,坎蒂丝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温柔的请他们滚出去。
迪希雅在一边热心的打圆场,“哎哎,都别吵了,反正现在也出不去,有什么话咱们说开怎么样?”
小派蒙在一边“嗯嗯”点头。
赛诺和艾尔海森对视一眼,双双面无表情,依旧看对方很不顺眼。不过面对此地主人温柔又暴躁的笑脸,不想真的出去吃沙子的两人选择了暂时忍耐。
经过一番波折,大家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谈,一直心存怀疑与戒备的旅行者这才知道赛诺确实是须弥的大风纪官——曾经是。
而他追到沙漠来的目的,同样是为了‘神明罐装知识’。
作为须弥的大风纪官,理论上须弥治安与律法的最高负责人就是他。但作为须弥的执法者,赛诺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蒙蔽自己。
他像泛舟湖面的游人,湖面上平静无波阳光正好,一切都是那样的安详与和谐,但他总觉得,平静的湖面之下隐藏着巨大而可怕的怪物与漩涡。
他像站在一座看不见的悬崖上,明明眼前的道路空无一物,平坦笔直,直觉却总向他若有若无的预警,呼叫着危险。
赛诺作为须弥治安官的最高负责人,认为自己有责任为平和安定的民众肃清隐藏在黑暗与未知中的威胁,却一直不得其法。
直到收到好友提纳里的求助信——他的老师贤者纳菲斯似乎遇到了麻烦,提纳里请求他帮忙看看老师的情况。
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赛诺并没能见到贤者纳菲斯,并且受到了大贤者隐晦的警告与敲打——风纪官的权力来源于教令院,是教令院赋予了风纪官执法的权力,但教令院赋予了风纪官权力,可不是让风纪官干扰教令院的。
反咬主人的狗,只会消失。
直到此时,赛诺才猝然意识到,他隐隐约约察觉的那个隐藏在深水之下、可怕的庞然大物,也许就是教令院本身!而他一直无法发现,正是因为他同样属于这恐怖之物的一部分。
人类无法看到自己的背后。当人们对自己的影子的存在习以为常,即使偶尔低头,也不会仔细观察自己的影子。
意识到他身后守护的教令院就是危险与黑暗本身之后,赛诺郑重的思考很久,最后得出结论——大贤者说的不对。
风纪官不是教令院养的狗,而是制约教令院的缰绳,他们的权力也并非来源于教令院,而是来自于须弥。但凡触犯‘智慧之罪’的学者都会被风纪官缉拿并制裁这个权力本身,就意味着风纪官与教令院并非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他们是监督者!
只要犯了罪,哪怕那个人是大贤者,他也有权力抓捕!这是律法赋予他的权力!
想清楚之后,赛诺的抑郁一扫而空,决心维护自己的权力与使命——查清楚教令院的学者们所犯罪行,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将他们依法制裁!
如果能把大贤者也关起来,那简直是想想就热血沸腾!
……但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赛诺能被教令院蒙蔽那么多年,想要调查又谈何容易?尤其是,不引起大贤者怀疑的调查。
也是在这调查处处碰壁的时候,赛诺才意识到,教令院其实一直处处防备着自己。
他只能说,他们做的很对。
不然肯定早就把他们通通抓起来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发现大书记官艾尔海森偷偷溜出了须弥城。
他一直在暗中盯着那个人。
大书记官艾尔海森平日里不声不响懒得搭理人,说话冷嘲热讽很不讨喜,行事低调孤僻,人缘很差,但不得不说,作为负责整理各种书籍文档的‘书记官’,如果说智慧宫对各种文书情报了解最多的,他绝对也算其中之一了。
而他之所以盯上那个人,是因为在奥摩斯港的时候,艾尔海森负责暗中收回一份被列为禁物的神明罐装知识,有个佣兵使用了那份知识,引发了疯狂,风纪官们缉拿关押了他,但是,本该一同被搜索上交的那份‘神明罐装知识’却神秘消失了。
有人偷偷拿走了它。
艾尔海森是当时最有可能的人。
而他之后,果然开始对神明罐装知识感兴趣。
——这是一个撕开教令院学者们信息封锁的好机会!赛诺果断的跟上了他!为了防止身负要职被盯梢,他甚至直接辞了大风纪官的位置!
第230章 第一更
众人初步达成合作,恐怖的沙尘暴终于过去,顺着被流放到阿如村的疯学者这条线,旅行者和艾尔海森追查到了一个安置在戈壁砂岩的废弃医院。
传说,沙漠地带同样魔鳞病肆虐,但不同于备受神明宠爱与关爱的雨林人,被树神背叛遗弃的沙漠之民条件更加艰苦——沙漠根本没有优秀的医生,更无法解决魔鳞病。
为了寻找解决魔鳞病的办法,一位教令院的学者来到沙漠,建立了这座医院,而那些想要治愈魔鳞病的沙漠之民,自然而然成为他的试药人。
人们想着,像魔鳞病那样的绝症,去医院还有一份希望,配合医师试药还能赌一个未来,但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那就只能等死了。
如果只是如此,那么试药的过程虽然残忍痛苦,但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心甘情愿互惠互利的事,但旅行者和艾尔海森调查后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病人们来到这里,就仿佛成为医师的私产、牲畜圈里的牛羊,再没有半点自我的权力。只要医师生出一个点子,就会任意的使用在他们身上,无论那个新点子是否与魔鳞病有关。
而这扭曲的花毫不意外的结出了畸形的果,在这可以掌控所有人生死的小小的国中之国,‘医师’完全遗忘了对生命的敬畏,最后,甚至发展到了观察社会实验、探究人性之恶的地步。
简直丧心病狂。
好在,这个毒瘤终于被铲除了。
有人在绝望的地窟里隐秘的活动,终于挖穿了沙漠古老坚硬的砂岩,从这不见天日的魔窟逃出去。
紧接着,这人们心中的希望之地被愤怒的沙漠之民们摧毁、废弃。它成了小朋友们睡前的恐怖故事。
不过,这里的事情虽然令人发指,但严格来说,与旅行者他们的目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事有轻重缓急,显然,现在并不是什么探险的好时候。
但就在他们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的时候,艾尔海森却发现了另一条线索——活力之家作为一家医院确实废弃了,但它的部分功能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它依旧正在被使用中。
很多流放到阿如村的疯学者都曾被秘密带到这里,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与折磨,经过一番追踪与确认,艾尔海森做出结论——沙漠中的那个废弃医院,正是神明罐装知识的生产之地。
而那些曾因获取了世界树的知识,而疯疯癫癫的疯学者们,就是制作神明罐装知识的原材料。
直接沟通世界树聆听‘至高的智慧’会导致疯狂,那是凡人无法承受与涉足的领域,于是有人另辟捷径,将疯狂者的记忆提取,试图从记忆中窥探他们究竟看到过什么。
可提取转移的罐装知识的概念,由此诞生。
疯学者就是知识的‘过滤器’。
而大概是最近他们追踪调查罐装知识与疯学者的行动太过高调的缘故,被占领此地的佣兵团视作‘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挑衅,出于沙漠雨林一向核邪铀碍的邻里情,占据此地的镀金旅团毫不犹豫的向高高在上的雨林人展现了来自于赤砂的热情!
#巡逻沙漠我睡觉摸鱼,暴揍雨林算我一个!#
镀金旅团的佣兵在须弥的社会地位并不高,高高在上的学术精英们从骨子里就瞧不起那群豺狗一样给点钱就能买命的亡命之徒。
但刀口舔血的日常生活注定他们的战斗力绝对不差。
再加上生死与共磨练出的配合默契,团队精英还能使用元素力,他们不仅人数众多,协同作战也很能打。
而且,他们并非只会逞凶斗狠的游兵散勇。在没有成规模正规军、所有战斗活动都外包给各种佣兵团的须弥,哪怕‘知识’被封禁,一代代的‘团长’也在丰富的实战中总结出各种‘兵法’。
基本所有成型的佣兵团都具备一定军队作战似的战术素养。
——假如不是教令院的各种研究狂们开发出的各种高端武器形成了单方面碾压的强大优势,在须弥,真正说了算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而旅行者一方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无论是旅行者本身还是赛诺都经验丰富实力高强,而艾尔海森虽然是个‘文弱的学术分子’,但极高的智商同样能在战斗中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无论是谁与他战斗,在他眼里大约都是破绽百出。
就连迪希雅,沙漠上赫赫有名的‘炽鬃之狮’也并非浪得虚名。
而除此之外,旅行者等人也很怀疑这些佣兵突然出现的时机。
作为纵横沙漠且与雨林人关系不太友好的地头蛇,教令院在他们的地盘上活动,这些狡诈敏锐的沙漠猎手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吗?
他们是教令院雇佣的吗?他们会不会本身就有勾结?
不确定,先抓起来问问看。
因此,虽然人数差距巨大,但双方依旧战斗的如火如荼,十分激烈。
大概战斗过于激烈,惊动了沙海之下不稳的流沙,一群人打着打着,脚下的沙子忽然塌陷,陷落入一处宽敞又巨大的地底空腔之中。一时间众人茫然无措,只好暂时停手,分散寻找出路。
旅行者站在底部往上望,只看到一个圆圆的洞口,就像坐在井底观天一样。
他呆呆地望着望着,忽然十分想念自己的大翅膀。
他真的真的,不想再爬那么高的位置了。
而且,他可以徒手攀爬须弥圣树和影向山,他的队友们行吗?
‘总不能让我把他们丢下、自己回须弥吧?说起来,最近的传送锚点在哪里来着?我开了吗?不如先出去找根绳子,一个个把他们拉上来?’
然而只是稍稍一回想,脑海里就只有无尽的黄沙——初来乍到的旅人根本没法分辩今天遇到的沙丘与昨天遇到的有什么区别,更别提精准定位自己上次开启的锚点了。
‘不行不行,万一真迷失在沙漠里,等我回来他们都成人干了。’
想想那场景,旅行者不由得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个可怕的想象甩出脑海。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艾尔海森冷感理性的声音,“这里有一扇门,似乎可以打开。”
旅行者,“?!”
少年眼睛一亮,立刻跑过来。
正在地窟里打转的其他人也听见了,纷纷赶来,就连之前还在和他们打生打死的佣兵们也选择暂时握手言和,打算先出去再说。
那里确实有一扇很大的石门,是沙漠中时常出现的赤王遗迹的样式,棱角分明的多边形拼接图案,很有规律秩序的几何美。
艾尔海森打开了门,一道幽深昏暗又肃穆庄严的甬道出现在众人面前。几人讨论一番,决定先进去探索一番,说不能能找到出去的路。
——那个天坑实在是太高太陡了,绝大多数人承认自己确实没办法徒手爬上去。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初见时平平无奇的一处地宫,竟然是古代赤王时代大祭司的陵寝!
在自己的墓穴中,这位见证了王国陨落最后一刻的殉葬者,留下了沙漠中埋藏的最大的秘密——赤王的国度亡于‘智慧’。但这导致文明覆灭神明陨落的‘智慧’,却并非源于有‘智慧之神’之称的大慈树王。
为了自己的目的,赤王从不可言说之处取得了禁忌的知识,随着他对禁忌知识的研究与探索,人们逐渐对那部分不属于提瓦特的知识形成认知,‘禁忌的知识’形成精神污染迅速扩散。被污染的民众们身上长出黑色的鳞斑,并陷入痛苦的疯狂,哀嚎久久不散。
被污染者,也包括赤王本身。
是大慈树王献祭了大部分的力量,封印了禁忌的知识,篡改人们的认知,将它从人们的脑海中拔除,并带走幸存的沙漠子民,让他们重新繁衍生息。
而紧接着被‘禁忌知识’污染的赤王陨落。
神明陨落时暴走的魔神力量让沙漠迅速吞噬大地,扩散向四面八方,为了阻止肆虐的沙漠完全吞噬须弥人的生存之地,已经为封印禁忌知识而元气大伤的大慈树王再次透支自己的神力,拉起数道高耸的防沙壁。
沙漠的力量与森林的力量在防沙壁的位置角力,草神的神力与赤王的神力在边境对冲彼此消耗,终于,祂消耗掉了暴走肆虐的魔神力量,为子民守住了一片安宁的栖息地。
而大慈树王本人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当一切结束,原本风华正茂的大慈树王已经因为力量损耗太过,退化成了幼童的模样……
大祭司感念大慈树王的牺牲与付出,感激祂对沙漠的支援与无辜臣民的拯救,因此,虽然对赤王大人的崇拜与敬仰让他并不想说对方坏话,依旧诚实的记录下这一切。
最后,他呼吁可能看到这些信息的沙漠后裔——为了污染不再卷土重来,为了所有的牺牲不被辜负,也许曾经属于沙漠的辉煌会被彻底埋葬,曾经璀璨的智慧与文明也会被封禁遗忘,但黄沙的子民啊,不要怨恨,不要忘记大慈树王的付出,不要忘记大慈树王的恩情,我们要报答祂!
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大慈树王是个卑鄙的二五仔、背刺了伟大的赤王致使王国覆灭、让他们这些可怜的沙漠子民流离失所不得不在愚昧与贫穷中挣扎求生的沙漠佣兵们,“……”
啊这……
——所以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疯狂diss辱骂想尽办法砸墙角的‘叛徒’…其实才是被‘背叛’的救命恩人吗?
我们才是那个白眼狼???
沙漠佣兵破大防!
谁知道此‘智慧’非彼‘智慧’啊!
#须弥脏话!!#
佣兵们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道上混的就是讲义气,忽然之间发现自己才是那个二五仔,一个个简直尴尬到极点。
尤其是首领拉赫曼,气势汹汹□□算账,本想找到证据砸到雨林人脸上,却没想到求锤得锤,被锤爆的却是自己……
尤其是一起见证的还有刚刚被他放过狠话的死对头雨林人……
拉赫曼:……
救命,想死……
旅行者和迪希雅见状,赶忙趁机提出一个弥补的办法——大慈树王大家是没办法报答了,但是咱们可以报答小吉祥草王啊!
现在小草神正是需要各路英雄豪杰雪中送炭的时候,亲,真的不参与一下吗?从龙之功不心动吗?
拉赫曼:好好好!没问题!
就这样,他们成功把沙漠中最庞大的一股势力——镀金旅团的一方豪强拉上了自己的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