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纵容

    温知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紧紧拽着沈纵腰上的衣衫,灵力的透支让他更加难以抵挡, 脱口而出的冲动之言却叫身上的人呼吸一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滚烫了。

    不知不觉间,沈纵心口的伤已经止血,莫名的力量让本该伤筋动骨的重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让身体也跟着变得燥热。

    “师尊……”

    原本包裹着浓厚而沉重的自厌之语,却在落入沈纵的耳朵里时变了一番滋味。

    几乎是立刻的,他感觉到沈纵的身体再次起了变化, 温度升高,呼吸变沉,原本还有些克制、隐忍的冲动几乎冲破了最后的智。

    这样也好。

    温知寒几乎是退缩着逃避现实, 借助情欲藏起险些脱口而出的真相,原本违背伦常的禁忌之事,却在此刻巧妙地形成了保护, 让他得以‘被迫’沦陷进凡尘的欲海,淹溺其中, 被夺走一切思绪。

    正如酗酒之人能借着醉意放空大脑——修仙之人难以维持在喝醉的状态, 却能借助双修让思绪变得空茫无物。

    这几乎不是一个位居高位的仙尊该有的丑态, 但此时此刻,只要他遮住沈纵的双眼,闭上自己的双眼, 便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任何人知道。

    哪怕只是这一刻也好。

    ——他早已不是什么好师尊。

    沈纵何尝没有在心底将他想得太过完美,才能几十上百年如一日地缅怀他。

    如果他当真清白,当真至善至诚,便不会仅仅因为徒儿的一次碰触、一次亲吻而激起战栗。

    他便不会连推开沈纵的勇气都没有,不会因为徒儿受伤失血而方寸大乱、智崩溃。

    如果他当真生的出厌恶之心, 打心底里抗拒这样的事……

    “师尊……”

    温知寒低头不敢回应徒弟的呼唤,灵与神识的交融太过滚烫,让他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挣动几下。

    清汗随着发丝被甩落在地,无法抑制的声音哪怕靠咬住衣服都无法忍耐,在冲动的欲念之下,所谓的克制与性都溃不成军,远离红尘的仙尊成了被本能鞭挞的罪人。

    而那负罪感又叫他们更加无法停下来。

    他隐约听到沈纵在耳边低喃,那不是年幼的、他看着长大的少年会有的语调,而是属于被罪孽沾染数十年、最善于蛊惑人心的魔尊,

    “师尊,天道算什么东西,命运也不过玩笑……那所谓的伦常礼法,也大可不必会了吧。”

    “沈纵……”

    “是正、还是邪……是魔、是仙,难道能因徒儿爱慕师尊就改变么?”

    鼻尖撒娇似的蹭在他胸前,唇瓣与呼吸随着言语带起战栗,沈纵的指尖似是带了淋漓流水般的鸩毒,每过一寸便有一寸的溃败。

    他无法反驳,也无法思考,陌生的语调由本该最亲昵的徒儿吐露,反教他更加感到羞耻。

    还有一点点的奇异的不安。

    “阿渊……别……”

    “师尊……这个世界也离不开您……一日也不行,”

    沈纵扣紧了师尊的膝窝,侧过头来,垂头亲吻紧绷的小腿肚,眼底却是暗沉一片、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压抑得越久、反噬时便有多失控,一切不被允许的言语在这一刻发泄般的倾吐,

    “这世上的一切……只要没有了师尊,就注定要沦为炼狱……只有您好好地、活在这里,徒儿才能忍住不毁掉一切。”

    “……唔……”

    “师尊,您从未有任何错……”

    沈纵嘴角化开一抹冰凉的笑,“若一定有错,便是没有抓住刚才的机会,彻底除掉徒儿,除掉这世间最大的隐患……”

    “不是……”

    即便如此,温知寒还是死死地拽着他,在朦胧恍惚的神思里反驳他,“你不是……”

    “……我是。”

    沈纵俯身,抓着师尊的手向上,虚虚扣拢在自己的咽喉处轻笑,

    “若没有师尊的约束,徒儿的心魔早会复苏的,早会再次夺取徒儿的道心,为世间带来纷乱……”

    他像是在蛊惑,又像是强行将选择抛在师尊的面前,要么杀了他,要么永远都不可以抛弃他。

    温知寒轻轻触碰着他滚动的喉结,感受到指腹下重新变得有力的心跳,却并未因这样不讲的二选一感到苦恼,

    “阿渊不是隐患……”

    充满暖意的、柔软有力的拥抱将沈纵包裹,正如无数次他的师尊接纳他的一切,哪怕这个怀抱仍在颤抖着、被他这个罪魁祸首折腾得言语破碎,也不曾放手。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阿渊……”

    温知寒在他的耳边叹息,“人无完人……阿渊,在师尊面前……嗯……你可以……可以再多、任性……一点的……唔……”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布满水汽的眼眸因冲击而失神、微微涣散,几乎无法说出完的句子,却仍红着眼眶,竭力安抚着险些被绝望吞噬的爱徒,

    “没关系……我在呢……”

    方才还挣扎着、被伦常与羞耻感折磨着想要逃避的心,在触及到徒儿眼底的悲伤时顷刻间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温知寒终于短暂地忘却了是非对错,优先地安抚着沈纵的灵魂。

    复仇时手段残忍了一点也罢、欺瞒了天下人也罢、勾结了魔修或是修魔了也罢。

    与这些相比,不小心对师尊做了冒犯的事、以下犯上强行双修了的过错……也没有严重到哪里去。

    对……就是这样的,没关系的,他不能崩溃,他若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徒儿只会更加绝望惊惧,万一明日便逃走了、又想不开了才是最糟糕的。

    温知寒全然承纳着他,体力几乎透支,在沈纵眼瞳颤动、瞳孔微微收缩的怔愣下凑了过去,主动贴上了他的唇。

    然后便陷入了灵力与体力双重透支后的昏睡。

    头痛欲裂。

    睡梦中,温知寒仿若看到了一片不见底的深渊。

    他看到了过去的事。

    ……

    往往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要么会从此一蹶不振,要么会变得更加冷静沉稳,温知寒以为自己会是后者。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险些丧命在异世了,也记不清多少次靠着要活着回去救徒儿的信念咬牙坚持下来,从回到熟悉的土地那一刻起,他就迫使自己尽可能将一切都忘记,只留下沈纵这一个念头就够了。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动摇,不会崩溃,就像每一个阅尽千帆的前辈一样,能够成为最可靠的人。

    但在这一刻,被有意或无意封存的记忆却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在离开地狱般的异界,终于能回到这里时,温知寒曾经主动将一部分不重要的记忆封存。

    如今,系统残留的最后一点力量也消耗殆尽,全部用来治愈沈纵心口的致命伤,这一层微弱的封印也形同无物了。

    那是一些哪怕想不起来也无妨,甚至不会被温知寒察觉到的记忆碎片。

    是每一次,他在厮杀时濒临死亡,或是几乎无法支持下去时,用临时的碎片积分朝系统换取的奖励。

    他隐约记得,在这八年里,他一刻都未停下对沈纵的关心,只是时间太久、无数个日日夜夜难以数清,几乎忘了都是如何关心的、都知道了些什么。

    如今才全部想起来了。

    神魂也会死亡,只不过神魂的死亡便是形神俱灭、魂飞魄散,从此再也无法挽回。

    第一次支撑不下去时,系统出现在他的面前,询问他,难道不想再坚持一下吗?您是最有潜力的宿主。

    温知寒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于是系统将异世的画面投映在温知寒的眼前。

    就像是一道光打破了黑暗。

    他瞧见了他的阿渊,孩子刚刚变声,还不到17岁,个头依然瘦小,脸颊被冻得发红,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罚跪在雪地里,浑身僵硬地低着头。

    “阿渊……”

    但这一幕只让他看了几秒。

    他当时还没有看到原著《归途》的全文,没有看到沈纵的结局。

    他只知道在他离开后,徒儿好像过得很不好。

    温知寒央求系统让他多看一眼,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被告知那是额外的费用。

    即便他已经快死了,系统还是这么一毛不拔。

    他凭借着意志力再次站起,哪怕是断了的剑也能杀敌,活了下来。

    再后来,他每次结束厮杀,系统都答应用积分攒出来的利息换取一点点异世的投影,让他看上一眼。

    他离开时,沈纵年仅十六岁。

    他一日复一日地挣扎着,厮杀着,身体断裂又重新接好,濒临绝望又强迫自己重新站起来,也一日日地【看】着年幼的沈纵在打骂、虐待、苛责中长大。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

    有那么几次,他几乎想要放弃了。

    系统知道他想要什么。

    【宿主,您甘心就倒在这里吗?】

    【这样也好,天道会给沈纵安排更好的命运,也许他无需您的拯救。】

    “不……”

    “阿渊……他昨天还在哭着喊师尊,他还在等我,还在找我……”

    他看到了,亲眼看到的——他的徒儿私下里偷偷搜寻着夺舍相关的古籍,暗中想要将真正的师尊找回来。

    他的徒儿……需要他。

    温知寒逐渐忘记了很多很多事。

    他不再记得琼雾峰还有多少未尽之事,不再记得玄天宗还有什么样的剧情要走,他不太在乎那书中的仙魔之争了,也忘了对天下人的悲悯。

    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凭借着【徒弟还在等我】、【阿渊需要我】的念头,他一次又一次熬过了绝境、哪怕腿断了、胳膊折了、血液流干、神魂因受损而智崩坏,也一次次坚持了下去。

    他的眼睛从未有一天离开沈纵。

    他一次次借助梦境来到徒儿的身边,看到十几岁年纪刚刚长大的少年,饱含思念与怜惜地轻抚沈纵的头发。

    他拼命地将一缕风送去,因为害怕徒儿会真的放弃。

    他的道心不稳,破碎又重铸,行走在异世之中,一次又一次直面自己的力量之微薄,甚至无法救下一个并肩前行的队友时——他看向了沈纵。

    他浑身上下只剩一条手臂能动,匍匐在血泊之中,看着满眼都是血色与死亡,被疲惫与绝望吞没时——他想起了沈纵。

    一次又一次。

    唯有信念坚定之人,才能在这样非人的厮杀中活到最后。

    许多同行者疯了。

    其他系统的宿主们议论,像温知寒这样的人,大概要过多久才会彻底疯掉。

    温知寒没有疯。

    他一次次结束关卡,洗去浑身的鲜血,治好伤势,疗愈神魂,重新穿戴齐,将发丝收拢梳好,然后为自己泡了不知第几杯浓茶,到唇齿留香时,合眼入睡。

    因为他不能疯掉。

    还有人在等他。

    温知寒对着镜子,复习着过去的自己会露出的温和笑容,直到分毫不差时,在系统的帮助下开始又一次的托梦。

    他站在十八岁的沈纵面前,轻轻摸着他的头,笑容清浅,“阿渊长高了。”

    “师尊!”

    个头已经到他鼻子的少年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

    “阿渊,新年快乐,恭喜你,又长一岁啦。”

    温知寒再一次的,将眼底一切冰冷晦暗的压抑之色藏在深处,安抚着梦中的徒儿,真切地感受着爱徒的成长。

    然后是第八年。

    他再次站在沈纵的面前,个头已经超过他的少年却只是远远望着他,没有像去年时一样飞扑过来。

    于是他主动走了过去,给了沈纵一个拥抱。

    “师尊……”

    他听到沈纵压抑的哭腔,连忙去看,却发现沈纵依然笑着。

    “新年快乐,师尊,徒儿已经……已经二十四岁了。”

    沈纵垂着眸子,虽然笑着,眼底却悲伤极了,“师尊……我又在做梦了吧?”

    “……”

    温知寒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

    “因为是梦里,您才会对我这么好,对不对?”

    “……不……”

    “我知道的,都知道。”

    沈纵身体微微放松,低着头,靠在了师尊的肩膀,手臂圈住了他的身体,

    “既然是梦里……就让徒儿再放肆些吧。”

    温知寒缓缓闭上眼睛,心疼地轻抚他的后背。

    他一定会回来的。

    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一定能回来的。

    托梦的时间结束时,沈纵依然没有醒来,依然抱着他在梦中残留的幻影,温知寒无法再看了。

    他回到异界的关卡,活下去的信念不曾动摇。

    只是这一次,生死的边沿逼近时,他的眼底也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他这样单方面地、一日日关注着徒弟的模样……真的还正常吗?

    对杀戮的麻木还是正常人会有的吗?

    越发流畅地落剑时,他眼底已经瞧不见剑下的亡魂了……

    他在想什么?

    ……阿渊。

    沈纵已经长大了。

    再过几年,或许就能将自己这个昔日的幻影忘记了。

    系统说,天道眷顾着沈纵,会一步步推动其成为一方至尊的。

    温知寒恍惚地挥剑,然后停下,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喃喃出声,“不行。”

    【宿主?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

    “不行……我不能以这幅样子回去见他。”

    温知寒摇了摇头,“我错了……系统,是我搞错了……”

    【您在说什么啊!】

    “不是徒儿需要我……”

    温知寒咬着牙,吐出一口血沫,自嘲地笑了一下,“是……三千世界,万万生灵……只有他还记得我、需要我了,能够被徒儿需要着、思念着……竟成了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他望着死亡逼近,近乎绝望,“多么可悲啊。”

    【你精神值又跌破底线了啊!!救救!到手的积分啊宿主!!!】

    情急之下,系统提前为他播放了来自未来的时空投影。

    瞬息之间,温知寒仿佛看到了徒儿入魔的样子。

    在心魔和负面情绪的折磨下,沈纵不堪重负地跪倒在地,明明痛苦极了,却还是一步步用剑身支撑着,膝行到一个纯白的墓碑前。

    “师尊……”

    沈纵流下血泪,低头下去,朝着写有【师尊温知寒】的墓碑磕了三个头,

    “徒儿……不孝。没能……没能维护您在这世上最后的清誉。”

    “师尊……”

    “您为何……为何再也不肯出现在徒儿梦里了?您……生气了吗?”

    画面转瞬即逝。

    温知寒深吸一口气,脑海终于恢复清明。

    【好点了吧?系统优选强心剂!】

    【就差最后一千积分了,打完这一仗,我就完成宿主的心愿!】

    “好。”

    他站起身来,赢下最后一笔积分。

    即将穿梭时空时,最为混乱黑暗的记忆被一起封存。

    温知寒在琼雾峰的寝殿内睁开双眼,脑海中隐隐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沈纵】。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事后

    温知寒力竭昏睡过去之后, 便一直深陷在断断续续的噩梦里,睡得极不安稳。

    好在他不要命送出去的灵力没有白费, 沈纵身上的伤好得奇快,不多时已经结痂了,连他自己都怔愣讶异了很久。

    显然,抱着师尊一个劲儿放肆时,沈纵也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还活得这么彻底。

    寝殿被全部收拾干净,将师尊的身体也清洁净后, 沈纵听到了师尊梦中的呓语。

    他弯腰凑到近处去听,模糊不清的音节里,唤着的竟是他的名字。

    “沈……纵……”

    “嗯……”

    沈纵心头猛的一跳, 唰的一下站起身,望着师尊的睡颜,慢慢红透了一张脸。

    ……

    温知寒不知睡了多久后醒来, 喉咙干渴嘶哑,一时发不出声音。

    他缓缓起身, 却看到沈纵正低头跪在床边。

    “……”

    “师尊醒了?”

    沈纵听到响声, 依然维持着跪姿, 端过来床头的托盘,上面摆放了一直温着的淡茶。

    温知寒没有说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顿觉口中舒服了不少,温度也不冷不热正合适,一口气都喝了。

    嗒地一声,空了的茶杯被放回托盘中。

    沈纵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将托盘放了回去, 继续跪着。

    “沈纵。”

    温知寒开口,声线依然有点不自然,他声音一顿,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沈纵便立刻又倒了一杯茶,给他端到面前。

    “……”

    这一次,温知寒却迟迟没有接。

    他望着沈纵这幅样子,本来还有的气性也消了大半。

    缓缓地,温知寒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师尊,您还没有责罚徒儿。”

    沈纵并未起身,只是抬起头来,小声地说道,“徒儿昨对师尊……”

    “沈纵。”

    温知寒连忙打断他,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急,缓了口气,微微尴尬地转过脸,

    “你重伤未愈,周身经脉与道心金丹都需时间修养,昨日我也已经与宗主等人商议过,你的情况比较复杂、不会急着对你论罪处罚,这半年暂且禁足在此处,我会尽可能陪你一起……”

    之前实在是来不及,温知寒睡了一大觉,才将之前与师兄们商量的结果一一告知。

    他一开始想着,自己身为师尊,在为沈纵收拾残局的同时,也必然应当承担起教导徒弟的责任,让其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好引以为戒、从此不再犯才好。

    结果就是……沈纵好像自责过了头,之间崩了。

    温知寒在昏睡过去时就忍不住想过,是不是自己早点说清楚,让沈纵知道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就不至于两个人闹成这样?

    “……而且你如今魔心已除,等禁足时间到了,也不会再有后续的问题了。”

    一旁,沈纵耐心听着最后的结果,乖顺沉默到温知寒以为他会直接一声不吭的全部应下。

    然而他却抬头问道,“在这半年时间里,师尊会一直在这里看守徒儿吗?”

    “……?”

    温知寒有点无奈了,“你又不傻,还用得着我来看守么?再说了,为师现在留在这里又不是怕你逃……”

    还不是想趁机让徒弟养伤,自己在旁才能好好照顾一番。

    而且徒弟怎么还是跪着不肯起来,他不是都说了暂时没事,只是先禁足半年了吗?

    “徒儿知道了。”

    沈纵重新挂起微笑,“多谢师尊。”

    温知寒微微蹙眉,声线微微收敛,“还不起身?想跪到什么时候去?”

    “我……”

    “昨情况特殊,你我都有些冲动了,言行有些失控,但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知寒在床榻上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灵力恢复后,修仙者的体质自然会助他恢复到完好如初,便下床慢慢穿戴齐。

    他睡了一觉,虽然想起了不少事,但头脑也随之越发冷静下来。

    如今他和沈纵都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今后还有无穷无尽的岁月要度过,总要回到正道上去的——他这么拼命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为师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罚你、也不会厌恶你、赶你出去,今后你我还是师徒,所以……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

    沈纵低着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闭上了双眸,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沈纵。”

    温知寒拧眉,最后一声低唤带上了三分严厉,已是少有的命令语气,“起来。”

    “……是。”

    沈纵肩膀微微垂下,压在喉咙里的声音轻颤着艰难吐出,终于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

    见他不再倔强,温知寒才松了口气,衣袖轻甩,为他拂去了衣衫沾到的灰尘。

    这样便好了。

    温知寒后知后觉自己也紧张了片刻,竟为此感到后怕。

    怕昨的事再也无可挽回,怕从此师徒间有了隔阂,也怕沈纵不肯答应他。

    ……当徒弟的不懂事,分不清依赖执念与情爱,他这个做师尊的却不能不懂。

    “对了,我总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温知寒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沈纵,离人树后来有跟着你吗?”

    “……谁?”

    “……”

    “……没有。”

    温知寒轻笑,“该不会还在崖底吧。”

    “……”

    “不会吧。”

    温知寒还是有点想去看看的,毕竟他给离人树的报酬虽然都给了,但离人树是跟着他们一起坠崖的,扔着不管不太合适。

    不过,现在的归天崖已经不是原本的模样了,离人树也不是寻常精怪,应该也不急于这一时。

    “回头有空了再去寻它吧。”

    “嗯。”

    沈纵眼神流转,缓缓眨眼,与师尊想到了一处,最后那一点微薄的心虚也逐渐化为直气壮。

    看沈纵暂时没事了,温知寒也终于能放松精神,找了些灵草灵药来,到炼丹炉处为徒弟简单炼一些疗伤、静心的丹药。

    一时间,小小的琼雾峰仙府内飘起了浓郁的药向、烟火香。

    沈纵亦步亦趋跟在师尊的身后,或是沉默不语,或是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见师尊守着炉子睡了,便在一旁默默地修炼打坐。

    魔道的修为暂时去除得干净,心魔也不再困扰他的梦境,沈纵偶尔陷入胡思乱想,还要望着师尊的脸才能重获宁静。

    像这样平静的、安然无事的日常竟然就这样到来了。

    像梦一样。

    沈纵的修为在道心稳固后又有了些许进益,他望着摇椅中午睡的师尊,望着望着,心头便微微躁动起来。

    “师尊……”

    他情不自禁地凑近,小心翼翼地捧起师尊鬓角的一缕发丝,捏在手中,而后俯身低头,无声亲吻着墨色发尾,心跳越发快了。

    身为徒弟的眼神缓缓褪去,变幻为更为深沉复杂的模样,凝望着温知寒的脸。

    “怎么办,师尊……我忘不掉。”

    自从那一夜过去,沈纵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师尊,眼睁睁看着一切好似回到了正轨,却始终有种不真实感,仿佛这只是他成为魔尊后无数个绵长梦境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看着师尊当真恢复了记忆中的温和模样,教导他如何疗伤,如何修炼,每日检查他的腕脉气息,同吃同睡,正如最寻常的师徒一样与他相处。

    就像是真的把那一忘了,真的能毫无影响地继续修炼生活,当真就……只是一时脑热下的失控。

    沈纵压抑着,竭力忍耐着,生怕师尊不高兴,哪怕是望着师尊沐浴时映在屏风上的身影出神,也像是犯了错事,不敢让师尊发现。

    可是师尊……

    “您怎么就能如此心如止水呢?”

    沈纵垂眼叹息,没了心魔的阻碍,好像装乖也好、演乖顺的徒弟也好,都不那么难了,他再也没有借口对着师尊胡闹。

    可还是不甘心。

    真是不公平……凭什么因为是师徒,就不能双修呢?

    好像只有他被困在了那一的温存。

    春风拂过,将一旁树梢上的花瓣吹落,一片片地飘落在温知寒的发丝、颈窝中。

    花香混合着药浴后的药向,清香沁人。

    灵光闪过。

    沈纵微微屏息,低头凑近,小心将师尊身上的花瓣尽数摘去,合拢在掌心中收好。

    ……

    温知寒午休醒来时,沈纵竟罕见的没有守在身边,不知去了哪儿。

    他倒是不担心沈纵会跑,只当徒儿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便先回了寝殿,简单收拾一下屋子。

    寝殿之内,两个床榻依然放在房间两端,温知寒将自己的被褥晾晒在太阳下之后,想到了沈纵的也该晒晒了,便也去拿起,却听到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枚钥匙模样的金属片。

    温知寒不疑有他,捡起收好后继续把被子拿去晾晒在外面,再把之前晒好了的那一床换回来。

    院落中几棵树都开了粉红嫩黄的花,随着他的动作,微风拂过,掉落了一地的花瓣。

    低头时,温知寒瞧见了一行脚印。

    看起来像是沈纵的,他顺着脚印走向柴房,依然没瞧见人,却瞧见了放在角落的一个木匣。

    木匣?

    温知寒记得这里原本没有这个东西。

    看起来还很新,很干净,上面没有落灰,但是若是放在这里,哪天不小心和柴火放在一起烧了,就糟了。

    他拿出木匣,想着给换个更安全的地方存放,却想到了那一枚钥匙。

    温知寒拿出钥匙,和木匣放在一起比对。

    没有锁眼啊……应该是搞错了吧。

    他摇摇头,端着木匣站起身,下一秒,却听咔哒一声,是锁眼转动的声音。

    那一枚钥匙也不见了踪影。

    诶。

    温知寒一愣,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触了木匣上以锁与钥匙作为伪装的禁制。

    然而不等他抬手阻止,木匣已经打开了。

    一件熟悉的、染血的衣衫出现在四四方方的木匣之中,衣衫上方,还有几片鲜嫩漂亮的花瓣。

    温知寒怔怔地拿起,在上面闻到了……自己的气味。

    约莫混杂着血气、药气、常年使用的皂角气味。

    不知这匣子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里面的东西没有丝毫变质腐坏,仿若物品的时间都停止流动,永远定格在了某个时刻。

    “当!”

    身后突然传来物品掉落声,温知寒回头看去,沈纵站在柴房门外,身上的衣服刚换过,神色惊慌,木柴掉了一地。

    “师、师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双修

    温知寒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沈纵的方寸大乱已经出卖了他。

    虽然不知道徒弟私藏自己的血衣和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也把未出口的那句抱歉咽了回去。

    他装作什么都发现了, 有意诈徒儿一下,佯怒着将木匣往旁边一放,脸色微肃,

    “沈纵。”

    温知寒脸色还没来得及冷下来,就见沈纵极其熟练地要给他跪下。

    他这回有防范了,直接手指一弹推出一道灵力,拦住了沈纵的动作。

    就知道跪!

    温知寒还要说话, 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境界高的仙尊总是五感敏锐的,尤其在自己的地盘上,来访者刚到门口, 温知寒便察觉到了。

    沈纵也回头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只这一眼的功夫,来人已经从琼雾峰门口到了主殿去寻人。

    沈纵脸色一变, 直接向前一步迈进柴房,将门在身后关闭, 眼疾手快贴了一张符咒在门上。

    温知寒:?

    这个木匣子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温知寒还是配合着保持了安静, 任由门外不断传来找寻他的喊声。

    柴房里几乎堆满了干燥的木柴,还有一些制作完成的木炭,堆放得到处都是。沈纵关门站进来之后, 就显得更加拥挤逼仄了。

    沈纵转过身来,无声地看着师尊时,两人直接只剩下半臂距离,几乎只要任何一个动一下,都会不可避免地有肢体接触。

    温知寒听了听, 外面喊自己的声音有点耳熟,应该是同门的师兄,但听语气并没有什么正经事,便也暂时不管了。

    他也微微抬头望着沈纵,眉心蹙着,将【我等你解释道歉】写在脸上。

    倒不是温知寒突然转了性,变得有些蔫儿坏了,而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这一招实在太过好用……一下子就习惯了。

    沈纵跟在他身边,他一抬手,就端茶,一叹气,就专心打坐。

    他若是揉了揉额头,沈纵就要过来摸他的脉象,自觉检查一遍当日的两人用药情况,再询问是否需要取用灵泉水。

    他若是突然不带笑容地叫了沈纵全名,而非阿渊,那就不得了了。

    沈纵会立刻对他单膝跪下,主动招了今日瞒着他做的所有事,包括但不限于一夜都在屋外吹风却骗他早上刚起,趁着他睡着饮酒破坏药效,假装噩梦让师尊抱着睡其实根本没做梦,或者站在床头看了师尊半上影响了师尊的睡眠质量。

    其实温知寒什么都没察觉到。

    其实只要沈纵不说,他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更不会在意。

    但是实在太乖了,温知寒几乎有种无论何时都能从徒儿口中诈出新秘密的新鲜感。

    他习惯了。

    于是当两人躲在逼仄的柴房里,脚尖顶着脚尖,四目相对,木匣中朦胧的香气缓缓散出时,温知寒也习惯地等着沈纵的今日“自爆”。

    沈纵脸上的紧张和心虚不像是装的。

    哪怕知道眼前的沈纵只有壳子是24岁,实际上心智成熟心思深沉是做过魔尊的人了,温知寒还是会忍不住觉得他并未长大。

    也从未戳穿过沈纵的卖乖。

    他们的相处模式维持在双方都装聋作哑的平衡里,一日日品味着来之不易的恬淡日常。

    唯有在这种的默契中,最真实的心思与情愫反而会没防备地暴露出来。

    比如温知寒的控制欲,比如沈纵的紧张。

    “这是……”

    沈纵压低着嗓音,“徒儿思念师尊的假借之物……原本用不上了就打算扔掉的……”

    “思念?”

    温知寒有点没有听懂,还想问,外面还在找他的人却走到了这个院落里。

    “温知寒——”

    隔着薄薄的木门,虽然两人气息被符咒遮掩,声音却依然清晰地传来,

    “奇怪,这里也没有?不是说最近不会外出吗……总不能师徒两个都过了中午还在床上吧?”

    那人没找到人,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似乎非常肯定两人都在。

    原本正常的一句话,却让沈纵的耳朵嗖的红了。

    通红。

    淡淡的,熟悉的香气从木匣里飘过来,加重了空气里的暧昧感。

    师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纵的呼吸微微乱了。

    那双眼眸像是要将人吞了一般死死注视着,阴影里背光的某色更显幽深,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做过的事,有过的想法都袒露出来。

    他没有犹豫太久。

    还是少年模样的人低头,趁着师尊也怕被人发现躲在这里会不好解释,轻轻地将师尊抱入怀中,下巴垫在肩膀上,右手摸索着找到了师尊颈椎骨轮廓。

    他凑到师尊耳边,用只有两人此刻能听到的气音询问,“师尊想知道木匣子的用处吗?”

    他还是头一次这样问,平时都是主动坦白的。

    温知寒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来不及细想。

    他太好奇了。

    关于徒弟的事情,只要想到还有一件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心底便会空落落的无法安稳,他会夜不能眠,会无法忍受。

    于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沈纵却不说话了。

    搭在后颈的手指描画着脊椎骨的形状,一节一节地确认着,不轻不重地向下细数着骨头的数量。

    温知寒几乎有些受不了了,他想要后退,后面却是齐的木柴,想要推开,但徒弟身后就是木门。

    他忍耐着,直到皮肤上汗毛倒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沈纵的手轻轻碰触着,最终却落在了腰腹上。

    那里原本有一个疤痕,最近才慢慢淡了,是最初的那一刀。

    然后是手臂。

    小臂上原本有个牙印,是沈纵留下的,也淡到看不出来了。

    沈纵拥抱着师尊,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呼吸,闭着双眼。

    温知寒轻轻地拍了拍他。

    “阿渊,你……”

    然后噤声。

    温知寒在昏暗的柴房里被他堵住了嘴,微微睁大了眼睛。

    “师尊。”

    沈纵轻轻放开他,“徒儿不孝,仅仅是嗅闻到与您有关的气味儿,就会情难自已,变成这副模样了。”

    他拉着师尊的手抱自己,触碰自己,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在温知寒失语的静默中,沈纵盯着他的眼睛,恃宠而骄、得寸进尺、目无尊长地坦言,

    “如果不能私底下发泄一番,恐怕白日里会更加忍不住,所以有了这个木匣。”

    温知寒微微屏住了呼吸。

    “师尊,您生气了吗?”

    沈纵拦着他的腰,一低头便能再留下一个牙印的距离里,哑声对着师尊撒娇,

    “是徒儿污了师尊的眼,您若是觉得恶心,便……”

    便什么?

    温知寒眼睛微微睁大着,像是要看他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心想着要是他再说什么【那就杀了我吧】【丢掉我吧】【打我罚我】之类的话,就一把将人推出柴房的门然后生一天闷气。

    “……便将今日的事,也当做、没发生过?”

    沈纵也仿佛摸准了师尊的脾气,话锋及时地一转,进一步试探。

    温知寒拧着眉看他,“为什么?”

    虽然确实非常不合规矩,但沈纵再次以下犯上,还……亲了他,总不能就这么翻篇了,岂不是太过溺爱了点。

    沈纵却没有开口,改用行动回答了他。

    柴房太小,两人只能站着,温知寒避无可避,只能愠怒低声呵斥他,“沈纵你……住手!”

    沈纵不听他的。

    自打两人相认,他这小徒儿就一日比一日不听话了。

    温知寒抵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人推开,灵力刚要用上,就发觉这徒弟一点不防备自保,又怕真把人伤了,连忙收回。

    强劲灵力临时收拢很难,改了方向打出去,直接炸飞了柴房木门。

    温知寒一阵心惊,汗毛都竖了起来,朝着外面看去,好在,来寻他的人见他不在已经走了。

    “师尊……”

    沈纵深深望着他,眉眼却带了一丝笑意,“徒儿伤势已经不会危及性命了,再挨上几掌也不碍事,说不定多疼几次,才能吃到教训呢。”

    “说什么傻话。”

    温知寒呼吸不稳,“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糟蹋自己身体的吗?!”

    “徒儿知错了。”

    他才没有知错。

    温知寒脸色越来越红,脑子里天人交战着,一会儿想着应该把人推开,一会儿想着会伤到徒儿的,一会儿又冒出了沈纵那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等他犹豫完了,身体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他。

    太糟糕了。

    他为人师表,怎么能有这样的反应?

    他怎么可以任由徒儿……

    灼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沈纵央求着抱着师尊不撒手,“求您了……再一次就好……师尊……”

    可是……

    温知寒咬住嘴唇,脚下都微微发颤着。

    “你……”

    “师尊……还是不肯睁眼看看徒儿吗?”

    沈纵亲吻着他的颈窝,闷闷的声音却不像是在做坏事,倒像是委屈极了,

    “比起徒儿真实的模样,您果然还是更喜欢年少不懂事的沈从渊……闭着眼睛,是不想心目中那个完美爱徒的模样被改变吗?”

    “……不是的!”

    温知寒心中一惊,连忙辩驳,“你不要胡思乱想!”

    “……师尊,眼角都泛红了。”

    沈纵半真半假地骗了师尊睁眼,便低头去亲吻他的眼角,解开二人的衣衫,“好想画下来。”

    “……!!”

    真是疯了。

    温知寒还要骂他,却只是不住地大口呼吸。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因为现场过于凌乱,沈纵再次负责了事后的收拾。

    温知寒也想‘收拾’,但除了把个柴房炸上天然后盖一个新的,并不想多动一根手指。

    他在沐浴更衣后疲惫地睡去,再次醒来时,沈纵又乖乖跪在他床前请罪了。

    温知寒盯着那黝黑的脑袋顶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下不为例。”

    沈纵又乖了几天。

    几天过后,沈纵的伤势又好了大半,不再需要每天让师尊渡灵力了,伤口也能见水了,只需要定期换药,再进行药浴。

    温知寒重新启用了后山的天然池水,抽空之后,将从其他地方买来的灵泉水灌入。

    他原本想和沈纵共浴,话到了嘴边,还是踟蹰了一下,随便用了个借口先支开了沈纵,自己泡完了,确认这灵泉没有问题,再提前擦干离开让沈纵来。

    结果衣服刚褪去,泡了没一会儿,反复无法入定时,水池里又传来了声音。

    温知寒抬眼,看到了已经进水的沈纵。

    “师尊交代的事已经做完了,木柴都砍好了,院落也收拾干净,今日的练剑也完成了。”

    沈纵自身后靠近,湿漉漉的手指撩起一捧灵泉水,浇在师尊的肩头,“师尊这里的牙印还没消去,要多泡一泡才好得快。”

    “……嗯。”

    温知寒向前一步躲开,“我自己来。”

    “师尊,是对徒儿有嫌隙了?”

    “没有。”

    “那是对徒儿有了防备心,怕徒儿对师尊依然存有不轨之心?”

    “……没有。”

    “那就是讨厌徒儿了。”

    “都说了没有。”

    再问下去温知寒良心都要痛了。

    口头上明明说的好好的,不会再责罚,却不信任徒弟,实在是有些让人伤心的。

    他心底很快动摇起来,担心沈纵一个不高兴又要在夜里做噩梦了。

    沈纵却忽然向前,在水中搂住了他的腰。

    轻笑声低沉响起,“怎么可以没有呢?徒儿确实是这样的人,师尊应当再警惕些才对。”

    “……什么?”

    “师尊明明知道,徒儿是重生回来的魔尊,心性、观念早已不同当初,根本不值得师尊信任,”

    沈纵低头,手臂收拢着,用无法被挣脱的力道将师尊紧紧抱住,直到滚烫的温度变得硌人,

    “师尊,就算徒儿这样一次又一次不知好歹地一错再错,您也不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么?”

    温知寒微微低头,捂着自己的嘴巴缓缓弯腰,激起一片水声。

    “我可以在师尊面前扮演一辈子的好徒弟、乖徒弟,可是师尊,”

    沈纵也弯腰贴上去,在后颈凸起的骨节上轻吻,“可是……越是这样,徒儿就越嫉妒那个过去的自己……凭什么能这么天真,凭什么就能享有师尊全部的信赖呢。”

    “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毛头小子,凭什么我要一直扮成他才能取悦师尊……”

    “……等等……沈……唔……”

    温知寒的脑海被激昂的观感刺激着,有些难以思考,也难以争论什么。

    他抓住沈纵的手臂,气喘着反驳,“沈纵……没关系的,就算是现在的你,为师也……”

    他试图安抚沈纵,心疼地认为徒儿只是有些没有安全感,才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索取唯一一个家人的关注,有些生不起气来。

    结果就是又被得手了。

    ……

    水中做事还是太过耗费精力,也太容易让年轻气盛的徒弟不知节制。

    温知寒累得手指都不想动,被抱到床榻后就迷糊地睡了个午觉。

    再次睁眼,沈纵又在床前跪他。

    又是这样!

    温知寒扶着额头,叹气,翻身用后背对着人,不想说话。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沈纵就差把被师尊打骂就会很爽写在脸上。

    他憋了半天,只好再次放过。

    “……事不过三,再有下次,为师绝不会再轻饶。”

    温知寒深呼吸,竭力恢复冷静,也竭力忽略身体的异样,重新躺好,“我乏了,今日剩下的功课你自己做吧。”

    “是……多谢师尊。”

    ……

    又是半个月过去。

    沈纵第四次主动跪下认错。

    温知寒一掌拍在床榻上。

    “沈纵!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跪上一跪、撒撒娇再哭一哭,为师就什么都能原谅!?”

    “……不是。”

    沈纵将头低得更低了,嗓音哽咽,“师尊别气坏身子,您的腰还……”

    “闭嘴!!”

    温知寒郁闷坏了,“看来是我这个师尊做得不够称职,才让你这么……”

    “师尊……”

    “……算了,不能怪你。”

    温知寒怒到了极点,反而释然地躺平了,“是我先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接纳你的。”

    “师尊没有义务纵容徒弟。”

    “……我也没说这是义务。”

    温知寒掀开被子,衣衫凌乱、眼神茫然地坐起身,“是我非要这么做的,是我想这样……不怪你,再怎么生气有什么用……是我确实拿你没办法,我……确实又想原谅你了。”

    太糟糕了。

    当师尊的怎么可以这么糟糕。

    温知寒绝望地单手掩面,痛心疾首。

    他好像确实快习惯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温知寒再次自己想开了。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微微笑着看向徒儿,“沈纵。”

    “徒儿在。”

    “你知道比师徒伦常更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师尊的安危。”

    “不。”

    温知寒摸摸他的头,笑着回答,“是你的修炼进度。”

    “?”

    “这几日你似乎过得太舒服了,日都不知在想什么,入定也总是不专心,喝水练剑做功课都只知道偷看师尊,这样不好,既然你欲念如此重,怎么也不肯改正的话,干脆就……”

    温知寒摸了摸自己的灵囊,将一本双修功法丢到沈纵的怀中,

    “就学一下怎么双修吧,早日突破到金丹后期,用你的实力向为师证明,你的仙途不会被情情爱爱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