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像一只正静静窥视猎物的猫。……
陆判单手插兜, 背对着叶珂，站在一整面墙的酒柜前。他似乎正在挑酒，听见身后的动静, 慢慢回转身, 朝叶珂看来。
叶珂停下脚步。
上午十点左右, 清冽的阳光穿过数扇窗户玻璃, 斜斜洒入室内，在地面投出斑驳的光影。
叶珂和陆判对视。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在夜里, 汽车暖黄的光线充斥在两人身周。
光影发生变化, 当他们时隔三日，在白天、在叶珂曾经熟悉的家偶然间再度碰面, 他们之间, 似乎有什么正发生缓慢而微妙的变化。
叶珂一双眼睛还留存着明显的湿意，骤然见到陆判，多少有些愣怔。
不知道是被她此刻的狼狈反衬还是如何，对面, 陆判的身形相比三日前似乎更为高挺，脸上神色不变，俊秀的眉宇朝下轻轻一压, 平常而略带几分思索的目光从叶珂身上缓缓扫过。他的目光落在叶珂手上拎着的行李箱上, 停顿半秒，十分平常地收回视线，转过身, 再次背对她。
叶珂眉头微微蹙起，隔了几秒，她出声唤道：“陆判。”
话音落下许久，陆判才慢慢回转身。
两人目光相对。
叶珂嘴唇张动, 明明有话要说，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具体该说什么。
她等着陆判开口，但陆判只是神色静默地看着她，略窄的双眼皮下，眼睫漆黑，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叶珂慢慢走上前。
陆判这时终于有所反应，他一抬眼帘，朝叶珂身后不远处看去，提醒道：“刘婶在等你。”
刘婶？
叶珂脚步顿住，回转身。
刘婶站在走廊转角处，一脸忧色，见叶珂回身看向她，忙快步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叶珂，我刚看见你爸好像回来了……”
“我遇到他了。”叶珂小声说。
刘婶闻言一怔。
叶珂：“他让我滚出去。”
在叶珂和刘婶低声交谈时，陆判专注而稍显沉默的眼神在叶珂身上浅浅打过一转，便收了回去。
他转过身，面向那一整面墙的酒柜。
叶珂安抚好刘婶，目送她离开，回转身，便看见陆判蹲在酒柜前，似乎在挑选酒柜底层的酒。
这里曾是叶珂的家，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但如今，她却再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反观陆判，却像在自己家般，举止随性自然，丝毫约束也无，好似他才是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的人，而非叶珂。
这时，一道带着明显探寻的视线从楼上落下来。
叶珂敏锐地感知到这股视线，下意识抬起头。
她和站在二楼走廊的赵金杰对上目光，眼睫惊颤了一下，还未及反应，赵金杰已收回视线，沉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直到赵金杰身影彻底消失，种种情绪才次第漫上叶珂心头。
她感到胸口发涩，喉咙干痒，眼睛涌上阵阵湿意。
陆判的身影在叶珂逐渐模糊的视线内来回走动——酒柜前、吧台、开放式西厨……酒柜。他们像是身处完全不同的空间，有着迥异的生活节奏。至于叶珂极度悲伤、控制不住地哭泣的情绪，陆判自然是没有的，也无法感同身受。
叶珂站在原地，定定地瞧着陆判，眼中泪意汹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是哪一个时刻，她看向陆判的眼神开始变得专注，略微歪着头，表情仍旧闷闷不乐，但打量的目光却十分精准地落在他宽阔挺拔的后背、略微收窄的腰上。
像一只正静静窥视猎物的猫。
只是这只猫刚受了委屈，灰头土脸，并且身处弱势。
眼前再次闪过赵金杰冷眼看着她、厉声斥骂“你给我滚出去！”那一幕景象，鼻头猝然一酸，在理清思绪前，叶珂已快步跑上前，伸手从背后抱住陆判。
陆判身体骤然一僵，感知到一双手正紧紧揽着他腰腹，后背柔软温热。
他倏地咬紧牙关，眉头下压，眼神略微有些发沉。
叶珂将脸靠在陆判背上，眨动着濡湿的睫毛，嗓音柔软低微，“我爸爸不要我了。”她道。
陆判没说话。
叶珂抱着他腰腹的手紧了紧，将脸埋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
她的眼泪很快将陆判的衣服浸湿，温热濡湿的触感透过薄薄一层布料，抵达他后背的皮肤。
十数秒后，陆判缓缓站直身子，双手握住叶珂揽着他腰腹的手，将她的手扯开。
——这个动作并不顺利，因为叶珂抱住他的手很紧。
等将叶珂的手扯开，他回转身，低垂眼眸看她。
叶珂已经没在哭了，但呼吸轻浅急促，眼睫不停眨动。她略微仰头，对上陆判低垂的视线。
陆判嗓音低沉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叶珂：“……”
她眉心微紧，少顷，垂着眼帘道：“我是早就知道了。”
她表情闷闷不乐。半晌，见陆判没出声，抬眸一看，见他仍旧低眸看着她，平静幽微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审视与猜测。
叶珂与他对视半晌，忽然问道：“你以后都会住在这里吗？”
陆判对这个问题明显感到惊讶，但在短暂的沉默后，仍旧开口回道：“不确定。”
叶珂敛下眉目，沉默稍许，说：“我没地方去了。”
陆判：“你不是住在你朋友那里吗？”
叶珂：“……我现在不想住在她那里。”
陆判没接话。
叶珂等了一会，抬眸看着身前面容阴沉英俊的青年。
“我们住在一起吧。”她略微歪着头说道。
“住在这里？”陆判下意识接话，语气莫名有些尖锐。
“不是。”叶珂摇头，她眼珠轻轻转动，沉默数秒，问陆判：“你有钱吗？如果有的话，我们出去租房子吧。”
陆判眼神怀疑地看着叶珂。或者说，相比“怀疑”，他的眼神、甚至是他整个人都更倾向于沉默的状态。
叶珂在等待陆判的回答。
她并不紧张，就好似……她很早便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探出了他的态度。
“你想住在哪里？”突然，陆判出声问道。
叶珂想了一下，但头脑一片空白，便道：“我没什么想法，你决定吧。”
陆判闻言，身体后倾，抵着吧台冷硬的边缘。
他看向叶珂的眼神稍显沉默，隔了一会，才语气冷静地询问：“你预计什么时候搬？”
叶珂这才想起还没和桐月商量这件事。但她随即想到易尧，眉头下意识一蹙，便决定忽略这些细节。
“都可以。”她说。
语罢，回身看向被她放在一旁的行李箱，说：“但王姨和赵倩在车站，今天就要走，我要先把行李箱交给他们。”
陆判目光扫过对面那个约二十四寸大小的女士行李箱。
叶珂回身看向他。
他们目光对上，陆判道：“我先送你去车站？”
叶珂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厅。
正在不远处打扫卫生的刘婶看见，动作一顿，两手杵着静音吸尘器，站直身子，目光稍显惊讶地看着两人进入车库，乘坐同一辆车离开。
……
候车大厅。
年仅六岁的赵倩见叶珂出现，忙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朝她跑去。
她年龄虽小，但已经懂得很多事情，知道这次搬家，姐姐不会跟着一块走，她们或许要很久，才能再次相见。
叶珂也舍不得赵倩，她低下眉目，轻轻拍了拍赵倩的肩膀。余光见王菀守着座位前的行李，不好离开太远，便揽着身高刚到达她腰部的赵倩，慢慢朝她走去。
陆判没有跟上去。
王菀只在两月前见过陆判一面，但当时，她对身形瘦削、面容灰败的陆判印象太过深刻，因此只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但她没有心思去想其它，很快便将视线从陆判身上移开，上前两步，接过叶珂手中的行李箱。
“能拿的东西我都拿了。”叶珂站定后说道。
王菀轻轻点头，看向身前面容青涩美丽的少女，犹豫几秒，终是问道：“你和你爸爸……”
夏季末尾，车站客流爆满，候车大厅站满等车的旅客，四周人来人往。
陆判就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站在候车大厅的柱子旁，年轻英俊的脸上，神情平和内敛，专注而稍显隐晦的目光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准确落在前方正和王菀交谈的叶珂身上。
叶珂简略地向王菀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
在得知叶珂并非赵金杰和叶芝亲生时，王菀有片刻的愣怔，随即不明所以地低下头，看了眼身旁正轻轻倚着她身体的赵倩。
她只看了一眼，便抬起头，对身 前的叶珂微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叶珂应了一声。
这时，大厅广播通知王菀即将乘坐的列车开始检票。
王菀侧头，仔细听完广播的提示，伸手拍了拍靠在她身上的赵倩的肩膀，另一只手拎过两个行李箱，转向叶珂开始告别。
叶珂强行压下内心的不舍，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以免影响正默默哭泣的赵倩。
王菀带着赵倩转身离开。
和一门心思全在这次告别的叶珂不同，人到中年的王菀很早便留意到对面陆判看向叶珂的眼神。
但想到他是和叶珂一同前来，并且两人并肩而行时，互相之间距离极近，想必关系非常亲密，便没有太过在意，自然……也没有任何提醒。
她带着赵倩，快步朝检票口走去。
叶珂目送王菀和赵倩离开。她转过身，看见不远处，陆判正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多想，迈步朝他走去。
第82章 “我要换鞋吗？”
叶珂没有立刻搬去和陆判同住。送走王菀和赵倩的翌日, 她迎来开学，直接带着行李从桐月家搬去了学校宿舍。
她大学一直是住宿，只是学校和家是同城, 因此周末和假期会回家住。
但她有督促陆判尽快租房——房子最好在学校附近, 要是电梯新房或者次新房, 房间面积要大, 要有两个卫生间，并且采光要好。
她对即将租住的房子提了很多要求, 因为感觉和陆判还是有一点“陌生”, 因此这些要求不是当面提出，或是通过电话告知, 而是短信。
这段时间, 她一直用短信和陆判联系。
陆判只在她主动询问租房进展时，才会回复消息，其余时间，从未主动联络她。
不过叶珂不在意, 刚开学，她有很多事情要忙。而且她目前有宿舍可以住，只是内心的某种执念促使她除去学校宿舍以外, 还要有另一个住所.
下午五点三十七分, 陆判站在稍显空旷的客厅。
这是他刚租下的房子，十九楼套三双卫电梯新房，除去房屋内部稍显空旷, 缺少部分家具，基本满足叶珂的需求。
他站在窗前，单手插兜，凝视着远方楼下的景象。
夕阳斜斜洒入屋内, 在客厅白墙、木质地板上落下大片橙红的色彩。
屋外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陆判回身，看向对面闭锁的房间大门，约莫半分钟后，才迈步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是自国际警署第七分局成立，便正式驻扎星海市，全权负责生化改造人相关案件的齐翰。
上月中旬，阿德尔伯特秘书长赶赴星海市参加会议。当夜，在与齐翰一番长谈后，他嘱咐齐翰对当时身体尚未复原的陆判多加“关注”。
但在宋万里失踪、陈鹏亦回到国际警署第七分局任职后，齐翰经过思索，不仅没在陆判身边继续安插国际警署的人，还收回了自陆判抵达星海市，便在暗处关注他动向的监察分队。
他会知道陆判搬家的消息，是因为赵金杰。
赵金杰于今日一早，前往国际警署第七分局报警，称失踪多年的妻子叶芝被BTPC实验室私下关押，希望国际刑警进入BTPC实验室所在的星海市国际中心进行搜查取证。
BTPC实验室在早前完成史上最大规模融资，并且取得全球七大区高层默许，获准在多方监督下，继续进行人体实验。
但在明面上，人体实验仍旧处于灰色地带。
至于BTPC实验室，依旧隐于暗处，普通民众并不知晓它的存在。
赵金杰不仅在短短数日弄清事情原委，还摸清BTPC实验室的具体位置，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但像他这样的人还是太少，并且缺乏叶芝被BTPC实验室扣押的关键证据，在多方压力下，国际警署无法仅仅因为他一人报案，便下达搜查令，派遣队员进入星海市国际中心内部进行搜查取证。
赵金杰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在临走时，突然告知当时与他对接的工作人员，陆判从家中搬离的消息。
齐翰收到这个消息，给陆判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未接通。
思忖一番，于下午时分提前结束工作，按照赵金杰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房门打开，他看向站在玄关处、身量颀长挺拔的青年，正待开口，陆判却似乎早料到他会找来，略一侧身，示意他进屋。
齐翰迈步走入屋内，视线先简单扫视房屋一周，方才转向陆判：“怎么会突然想到搬出来？”
“赵家已经没人了。”陆判语气平淡道。
在陆判按照叶珂的要求寻找房源期间，赵金杰派人将王菀母女留在家中的事物清理一空，辞退家中佣人，于某日一早开车离去，再未返回。
齐翰闻言，眉梢一挑，说：“今天一早，赵金杰来第七分局报案，说叶芝被BTPC实验室扣押，希望分局下达搜查令，派遣队员对星海市国际中心进行搜查取证。”
“是他告诉我，你搬家的消息。”
齐翰在向陆判表明自己并未派人暗中关注他的动静。
陆判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他能察觉是否有人在暗处窥视、跟踪，甚至准确辨别出那些人的目的、派系，以及换班的频次。
他知道这段时间，身后没有跟着什么人。
“阿德尔伯特最近有和你联系吗？”陆判问。
齐翰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意外。
尽管阿德尔伯特秘书长对陆判颇为重视，但陆判却几乎从未主动询问与生化改造人案件相关的任何进展，自从抵达星海市赵家后，便闭门不出，如同一个真正的病人。
他突然问起阿德尔伯特，是一个信号。
“秘书长事务繁忙，除去有大的动向，很少和我联络。”齐翰简短回道。
陆判闻言，思忖片刻，再次发问：“国际警署第七分局，目前是谁在主导？”
“是我。”齐翰眼神微动，心中对陆判的接连询问有所猜测，但仍旧语气平稳地回道：“秘书长下令，从国际警署总部调遣至第七分局的工作人员，无论级别，都听从我指令。”
齐翰希望陆判能继续问下去，但陆判却就此打住。
他心下生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抬眸视线越过陆判，从稍显空旷的客厅和崭新到毫无生活气息的厨房扫过，邀请道：“要一起去吃晚饭吗？我看你这好像还没收拾好。”
“不用。”
陆判没有留客的意思，齐翰不好在这里久待，简单聊过一阵，便告辞离开。
他走进电梯，同时，隔壁电梯传来抵达同一楼层的声响。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纤瘦身影从逐渐闭合的电梯门缝中闪过，大步朝陆判租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齐翰一怔，不及细想，伸手摁下电梯开门键。
电梯门重新打开，他站在轿厢内没有出去，凭借着极佳的耳力，听见熟悉的门铃声从陆判租房处传来，随即房门打开，约莫十数秒的沉寂后，一道清润悦耳的女声响起：“我要换鞋吗？”
叶珂在下午的课结束后，按照陆判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房门打开，她抬眸扫了许久未见的陆判一眼，随即探头朝屋内张望。
她一眼看见宽敞的客厅，客厅窗外没有楼房遮挡，下午时分，夕阳橘红色的光线倾洒入室，落在木质地板上，有种很温馨的感觉。
陆判站在玄关处，手依旧握着门把手，略微低头，看着叶珂探身朝屋内张望。
叶珂简单扫视客厅一周后，抬眸看向陆判，清润黑亮的眼睛格外灵动，开口问道：“我要换鞋吗？”
“这里没有可以换的鞋子。”陆判说罢，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转身朝里走去。
叶珂视线下移，发现他穿的也是外出的鞋子。
她跟着走进屋内，想到门没关，又回身将房间大门关上，再转身，陆判已经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沙发是简单的双人座沙发，整体八成新的样子，看着还不错。
但客厅面积太大，而整个空间除去双人座沙发、沙发前的玻璃小茶几、墙角的树形实木衣帽架外，再没有其它家具。
最重要的是……
叶珂迈步走近，看着坐在沙发上，略微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陆判发笑。
陆判听见笑声，抬起头，黑眸凝视了叶珂两秒，方才问道：“在笑什么？”
叶珂不答反问：“茶几上有什么？”
陆判视线朝茶几上一瞟，什么都没有，他的视线甚至能穿透明净的玻璃，看见地板上的灰尘。
叶珂道：“而且你不觉得你太大只了吗？”
陆判闻言，缓缓抬头，对上叶珂低眸打量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干净，像初到人世的小孩，不带有丝毫杂念。
叶珂身边的男性，除去李重言，她觉得体型实在是过于高大了一些，不谈其它，站在他面前，单是体型的差异，便会带给她强大的压迫感。
其他人，她都没有太大感觉。
但此时，看着陆判坐在双人小型沙发上，旁边虽还有空余的位置，但莫名还是给人一种拥挤感。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等陆判出声询问，转身挨着他坐下，发现能坐下自己，双手搭在膝上轻轻拍了拍，心情很好地转向他问道：
“你身体好点了吗？”
“什么？”
“我说，你的身体。”叶珂盯着他的眼睛，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
陆判转开眼睛。在叶珂的视线中，他的眼神有一瞬间转暗，随即眼睫微垂，淡声道：“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叶珂微微歪头，有些疑惑。
陆判转向她。
许久未见，他额前的碎发略微有些长，盖住了他好看的眉骨，略窄的双眼皮下，盯视叶珂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像是在探索什么。
而在他开口前，叶珂先出声问道：“我发现你气色好了很多，最近还有在吃药吗？”
陆判纠正道：“我不需要吃药。”
叶珂哦了一声，说：“所以是静养。”
陆判没有反驳。
叶珂：“那你现在可以搬很重的东西吗？”
陆判：“你要搬什么？”
“我的东西都不重，而且我在这里只需要买一些床上用品、日常洗漱用品，和放一些衣服就可以了。我自己可以带过来。但客厅太空了，需要置办一些家具。”
陆判盯着她，像是有所怀疑，许久，方才慢慢说道：“你房间还没看完。”
“我知道。”叶珂说罢，不必陆判介绍，起身主动巡视整个房间，厨房、卫生间、三个卧室，以及卧室的朝向和窗外的风景。
整体看完，她回到客厅，发现陆判还坐在沙发上，便大声问道：“我住主卧吗？”
虽然是询问，但语气一点也没有谦让的意思。
陆判抬起眼眸，隔着一段距离看向叶珂，目光在少女略微翘起的下巴停顿一秒，随即神情平淡地移开视线。
“嗯。”
第83章 你摸够了吗？！
确认房间分配后, 叶珂便不在关注陆判。
她继续观察租房内的一些细节，这瞧瞧、那看看，偶尔……还会拿出手机给稍显空荡的房间拍照——就好像她对布置这间房间已经有了大致的构思, 只需要再回去确认一下。
而这个过程中, 陆判就坐在沙发上, 没有挪动分毫, 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叶珂虽然没有特别留意陆判，但他体型摆在那里, 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就算不出声，也算是租房内的一份子, 在观察房屋内部的细节时, 目光忍不住多次从他身上扫过。
四周很安静。
没有人出声，只断续响起叶珂轻缓的脚步声。
不知过去多久，叶珂停下脚步，回转身, 一双清明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沉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陆判也正看着她。
视线相对，叶珂在原地迟疑半秒，大步朝他走去。
她走的很快, 只几步, 便来到陆判身前，低眸看向他，思索几秒, 开口问道：“你是反悔了吗？”
“反悔什么？”陆判道。话出口，才发觉语气有些强硬。
他下意识皱了眉，不在看叶珂，视线转动, 漆黑的眼睫下，眼神微暗。
叶珂原本是很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沉默坐在沙发上的陆判，心情突然便差劲起来。
她眉头皱着，沉默半晌，说：“你要是反悔了，不想和我住在一起，你直接告诉我就行。”
“我不会缠着你。”
陆判控制不住地沉了脸色，他没说话，约莫十数秒后，抬眸看向叶珂。
他的目光从少女精致雪白的面孔上扫过，洋娃娃似的一张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略微低垂着看他。
他眉心再次一紧，心下有些烦躁，但具体在烦躁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叶珂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声嘟囔：“我以为你想好了的。”
不给陆判反应时间，她尖俏的下巴一抬，又问：“租房合同你签了吗？”
或许是齐翰的出现提醒陆判一些不甚友好的往事，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不想理会叶珂，但当她出声询问时，仍是下意识回道：“签了。”
“签了多久的合同？”
“两年。”
叶珂唔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十分纯洁，“那你一次性支付了多久的房租，是一个季度，还是半年？”
“是年付，钱已经给了。”陆判道。
叶珂闻言，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顷，她抬眸扫视客厅四周，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眼睛微微一亮，快步朝客厅窗前走去。
她在窗前站定。
陆判侧头看向她。
这套租房格局周正，套三双卫的配置满足叶珂的基本需求，但并不完全符合她的挑选标准。其中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客厅和两个卧室朝向西南，夏天西晒会十分严重。
此时正值傍晚，晚霞铺满天际，夕阳橙红的光线穿透明净的窗户玻璃，倾斜着洒入室内，携裹着站在窗前的少女身影，一道落入陆判眼中。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微，像是在探索什么，目光专注而认真。
叶珂在看窗外的建筑，她发现不远处就是她所在的大学，其次，是稍远一点的星海市国际中心。
——这是星海市最高的一栋大楼，据说建筑总高度有近600米。
这是一个十分新奇的视角，她站在窗前，不免便看的久了点，直到大学校园的铃声遥遥传来，她才收回目光。
“我要住在这里。”
约莫几秒钟后，叶珂站在陆判身前说道。
陆判依旧坐在沙发上，一站一坐的姿态，让他比叶珂矮了许多。
他没有立刻回话。
叶珂压低声音道：“是你自己答应的。”
“……我答应了什么。”陆判想，同时……也将这话说了出来。
他声音很低，但语气并不低沉，反给人自言自语、极其温和的感觉。
这让与他“对峙”的人气焰不自觉便嚣张起来。
“你答应和我住在一起。”叶珂话语清晰道，“而且一切费用由你支付。”
这话其实不完全正确。
叶珂当时只是问陆判有没有钱，他没说有，……但也没有说没有。
陆判无声凝视她，少顷，以一种稍显奇怪的态度，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的话：“一切费用由我担负。”
他似在疑惑，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叶珂应了一声，朝他伸出手，说：“你给我一把钥匙吧。”
陆判沉默下来。
叶珂见他不动，上前一步，躬身摸向他的牛仔裤袋，左边裤袋没有，便伸手去摸右边。
陆判呼吸骤然一沉，面色看着像是在生气，但并未出声阻止叶珂的动作，只是大腿肌肉下意识紧绷起来，如同一块坚硬的烙铁。
直到叶珂从他右边牛仔裤袋顺利掏出一串钥匙，站直身体，拉开和他的距离，他方才开口道：“下次你要拿什么直接问我，不要——”
“我问了。”叶珂正动作细致地从钥匙圈里解下一把大门钥匙，闻言，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半分，“你又不回话，我只能自己上手摸了。”
她又没有乱摸。
陆判话被堵了回来，默然半晌，不再和她交谈，身体朝后一倾，抵着沙发椅背，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叶珂将大门钥匙和宿舍钥匙串在一起，放进随身小包，转而问他：“你要去吃饭吗？”
话题转的太快，陆判盯着她看了一会，语气平直道：“我不饿。”
“你有吃晚饭吗？”
“……没有。”
“那下楼去吃饭吧。我饿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
陆判没有回话。
他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他感到强烈的失秩感，内心充斥着一种混乱、模糊，而略显黏稠的东西。
那东西具体是什么，他无从得知，只是每当叶珂站在他面前、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张动发出声音时，那东西便如烈火燎原后土地上的野草，疯狂生长起来。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手臂搭在额前，姿态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倦怠、迷茫。
正静静站在一旁等待他回复的叶珂会错意，以为他生病了，上前一步，将他搭在额头上的手臂拿开，掌心贴上他的额头，感受他的体温。
陆判倏然睁开眼睛。
两人视线相对，叶珂精致白净的脸上，神情十分不解。“没生病，你体温很正常。”她小声道，顺势收回手。
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叶珂试着挣了挣，没挣开。
夕阳的光辉穿透明净的窗户玻璃，徐徐洒落在屋内的两人身上。
叶珂有些疑惑地轻眨眼睛，回视陆判的目光，留意到夕阳在他乌黑的眼瞳中落下微妙的金黄光泽。她在这微妙的光泽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陆判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拽住叶珂手腕的手。
事实上，他右手大拇指指腹正缓缓抚摸她手腕细嫩的肌肤，像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吻麋鹿颈项的雄狮，满是焦躁与控制不住的贪欲。
叶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很奇怪，只是抚摸手腕而已，但她却莫名有种被陆判抚摸了全身的感觉。
她下意识咬住下嘴唇，少顷反应过来，嘴唇张动，想要说话。
但看着躬身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神色沉默，面容却极其英俊的男人，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是……是在占便宜吧？！
陆判不知道叶珂此时的想法。
他的手紧紧拽着她的手腕，思绪却随着夕阳的倾斜拉长，逐渐游离。
他想到一件往事。
很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有着灿烂夕阳的傍晚，年幼的他睡在床上，闭着眼睛。
少顷，温柔而疲惫的女声打破室内的寂静，低声诉说道：“他忘记了。”
“他的大脑神经曾被针对性反复破坏，记忆严重受损，不记得这些很正常。”男声安抚道，“这对他而言是好事。”
“也许……”一道略微有些迟疑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孙若云和阿德尔伯特双双转头看向来人。
一身职业打扮，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的心理医生，站在卧室门口。见屋内两人朝她看来，她迈步走进卧室，在床前站定，看着床上陷入熟睡状态的男孩，迟疑一瞬，说道：“或许不止是大脑神经被反复破坏的缘故。”
阿德尔伯特：“你的意思是？”
心理医生面向他，放缓声音道：“成年人面对极其严重的心理创伤，往往会产生一种逃避的心理，以达到自我保护的目的。小孩也不例外。”
“你是说……”阿德尔伯特目光微凝，眼中闪过一丝沉冷的光泽。
“不是。”心理医生摇头，说：“他确实忘记了那些事。只是从我的专业领域出发，我更倾向于他并非单纯是由于物理原因，被迫忘记了那段经历。而是那段经历对于一个小孩而言，太过残酷，他潜意识太过抗拒，大脑自动抛弃了这段记忆。”
阿德尔伯特凝视着对面的心理医生，半响，谨慎地问道：“你觉得他现在的表现正常吗？”
一旁的孙若云闻言，眉心下意识一紧。
心理医生侧头，再次看向床上沉睡的男孩。
她道：“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的表现很正常，虽然有点沉默，但这属于正常现象。随着时间推移，多和同龄人交流，这种状态会慢慢改善。”
“身心都健康吗？”阿德尔伯特补了一句。
“很健康。”心理医生回道。
但陆判却不这么认为。
他的身体或许在很久之前便出现了问题，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理，否则，这无法解释——
“你摸够了吗？！”
叶珂有些恼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判抬眸，深沉无害的眼神直直看向身前之人。
叶珂眉头皱着，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如何，一张脸微微有些泛红。
她与陆判对视，被对方紧紧拽住的手腕再次挣了挣，没挣开，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一口气叹完，她不再挣扎，虽然一脸郁闷，却也没再说什么，撅着一张嘴挨着陆判在沙发上坐下，任由手腕被对方紧紧拽住。
四周很安静。并排而坐的两人彼此都没有看向对方，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叶珂不想搭理陆判，但见窗外夕阳落下，屋内光线转暗，她没忍住，转头看向身旁人，皱着眉头道：
“我要吃饭。”
第84章 我们在同居不是吗？
“你打算囚禁我到什么时候？”
星海市国际中心, 俯瞰整座城市的高层内，身量瘦长、面相寡淡的周自谦自窗前转身，看向来人道。
白澍依旧是一身标志性装束——雪白的研究员制服。只是前段时间眼镜被叶芝弄坏, 换了一副新的黑色半框眼镜。
听见这话, 他停下向前的脚步, 身体后倾, 倚着办公桌，姿态十分随意：“国际警署的人没有放弃搜寻你, 你在这里会更安全。”
和人至中年、相貌却依旧十分出众的白澍相比, 年轻的周自谦算不上好看。
他面相寡淡，五官中唯一出色的是他还算高挺秀致的鼻子。但或许是远房表亲的关系, 长相并不相似的两人, 在某些方面，却有着极其微妙的相似之处。
周自谦静静地看着白澍，少顷，冷淡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我出去。”
这段时间, 周自谦虽然无法走出星海市国际中心，在内部却拥有自由走动的权利。
他甚至可以自由出入BTPC实验室最核心的部门。
他对生化改造人项目不感兴趣，但对同样住在这栋大楼内的叶芝却十分关注, 因此, 数次乘坐电梯去往她居住的七十二楼。
他在这栋大楼内丰富的行动轨迹，让他与BTPC实验室的捆绑逐渐紧密起来——尽管他既非实验室研究员，对于实验的具体内容也一无所知。
但他不再单纯是一个局外人, 出于保密的原因，自然无法轻易走出这栋伫立于星海市中心的摩天大楼。
“你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白澍安抚道：“相信我，我无意囚禁你。”
“那就放我出去。”周自谦道。
白澍冷淡幽微的目光透过一层薄薄的镜片，落在对面自始至终都未见丝毫情绪起伏的男生身上。
“你出去要做什么？”
他像是问周自谦, 又像是……问多年从未走出这栋大楼的自己。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指什么。”
白澍看周自谦就像看年轻时的自己，虽聪慧，却也过于执拗，且不堪一击。
“你出去是想见那个女生。”
他甚至不想提叶珂的名字。即使她姓叶，但她同时也有着赵金杰一半的血脉，这让他感到不悦。
周自谦面上瞬间笼上一层暗色，“这和你没有关系。”
“是没有关系，但你想听一听我的意见吗？”白澍道。
…………周自谦背对着玻璃幕墙站立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动，他没有出声。
白澍转身大步走到咖啡机前，低下头，手法熟练地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咖啡馥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他背对着周自谦，在夕阳即将沉落的时刻，喝着这杯明显浓度过高的咖啡。如同一位年轻的研究员，生活除去咖啡，便是做不完的实验，分析不完的数据，日复一日，枯燥而乏味。
当然，单从背影看，他也确实很年轻。挺拔硬朗的身材，一点也不像一位年届五十的男人。
但他方才所说的……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
“你觉得你能赢过李重言吗？”
“这个社会很残酷，你的基因等级在你出生时便已注定，你是弱者，是注定会输的那一方。”
“或许还有其他人。”
白澍笑得和顺轻淡，让人难以想象二十年前，他曾经历过那样的折辱——被赵金杰踩在脚下，双手十指在地上抠挖出一道又一道满是仇恨的血痕。
但无论如何反抗，他始终是一只待宰的牲畜，如猪狗般，在赵金杰鞋底发出徒劳无力的哼哧声。
“就像那日跟在你身后的宋万里，那个警察，你还记得吧。”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略带着几分嘲讽，阴鸷的目光一闪而过。”
“她在欺骗、利用你……”
作为局外人的白澍，语气难免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淡。
但他没有说错。
她一点也不乖，周自谦想，她很狡诈，不是任人摆弄的洋娃娃。她不会乖乖听他的话，会打破他精心编制的牢笼，将他亲手献上的礼物毫不留恋地丢弃。
而他甚至无力将蓄谋已久的牢笼编织成型。像一只弱小的蜘蛛，在风雨摧折下，手忙脚乱地捡起破败的蛛丝，看着猎物大摇大摆远去。
白澍端着咖啡走到周自谦身旁时，他正注视着玻璃幕墙外的景色。
一轮红日逐渐隐没在遥远的山涧，绚烂的晚霞布满天际，迟迟不肯散去。
“你预计什么时候放我走？”
周自谦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
白澍低眉思索半晌，回复道：“最迟三个月后。实验很成功，但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支持这个结论。近期我会向上面申请增加设备和人员数量，扩大实验规模，提高研究的准确性和可靠性。”
“实验结果的可信度，是相应政策制定的基础。等实验室向全球各国召开新闻发布会，生化改造人不在处于灰色地带，进化者不再是唯一拥有力量的种族时，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这样你也会更安全。”
“最迟三个月？”周自谦转身面向他，再次确认。
“对。”白澍嘴角轻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得到肯定回复，周自谦不在待在原地，转身迈步离去。
白澍在他走后，遥望着远方铺满天际的晚霞，半晌，嘴唇张动，说了一句无人得以听见的话语。
……
叶珂那日和陆判下楼，一道吃过晚饭后，没有同他多待哪怕一分钟时间。
从餐厅出来，她连招呼都未打一声，直接回了学校。
她闷头一路快走。最初，陆判还跟在她身后，很快，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不再跟随，在幽静的夜色下，凝视她逐渐远去的身影。
叶珂觉得陆判拽住她手腕不放的行为很像一只狗。
而她不应该同一只狗生气。
她直到下一个周五才再次联系他。
……期间两人没有任何联络。
“你搬进去了吗？”女生宿舍内，叶珂对着手机问道，明明身后就是椅子，却丝毫没有坐下的意思。
正准备打开电脑趁着周五畅玩一整夜游戏的室友听见她这明显不同于以往的语气，短暂的惊愕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抿着嘴唇，悄悄移动椅子向她靠近。
室友伸长耳朵。
但叶珂很快放下手机，专心收拾桌面上的杂物。
室友瞥了一眼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通话结束了。
有十秒钟吗？
“你刚才……”她组织着措辞，小声道：“有点凶。是在发脾气吗？”
叶珂一愣，慢慢回转身，“我很凶吗？”
室友点头，“很凶，不过还挺可爱的。”
话题成功打开，她顺势追问：“电话对面那人是谁？我听着好像是个男生，是男朋友吗？”
…………叶珂走到租房所在的小区楼下时，还在想室友的这句话。
不过打开门，走进房间，站在客厅中央的陆判英俊的面容、颀长挺拔的身姿映入她眼中，她瞬间便忘记了这件事。
“你上周末就搬进来了，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她一面朝他走去，一面问道。
“你没问我。”陆判道。
叶珂张口想要反驳，但又觉得他没说错，思绪卡顿，脸上莫名便带上了一分傻气。
陆判目光从她脸上缓缓扫过，没说什么，转身大步进了厨房。
叶珂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煮开了，想也不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陆判正在煮汤，排骨莲藕汤。
他没说话，余光却留意着叶珂的动静——见她在厨房走来走去，这瞧瞧那看看，甚至还打开了电饭煲看里面已经煮好的米饭。
“你水好像加多了，这饭好软。”自言自语的声音。
下一秒，脚步声接近，身旁多了一个认真观摩的身影。或许不只是观摩，而是视察，因为她很快说道——
“还差一盘青菜。”
……时间不算太晚，窗外天色未完全暗下来，但屋内还是开了灯。
叶珂在厨房游来荡去。
某个瞬间，似是反应过来陆判一直不曾回话，又大步走回到他身旁，歪着头，好奇而又不解地看着他。
“你都不问我想吃什么吗？”她道。
“……你想吃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陆判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我想吃蘑菇。”叶珂回道。
“蘑菇算青菜？”
“好像不算，”叶珂说，“那干脆炒两个菜。我在家的时候，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吃饭，阿姨也会做两个菜。现在我们有两个人。”
叶珂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但陆判的反应，却像是她说错了什么话似的。
他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眼中满是压抑的神色。
“……是不行吗？”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不过一周时间，但不知为何，叶珂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有点紧张，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略微迟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拿我当佣人？”他转身问道。声音很沉。
“没有。”叶珂否认。她在撒谎。而陆判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意识到这个回答有些敷衍。思忖片刻，认真解释道：
“如何我拿你当佣人，我会付你钱。”
“我们在同居不是吗？”
“有吗？”陆判反问，盯视她的目光，不曾放过她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很清楚她在使唤他，像使唤家中的佣人，随意支使，占尽便宜。但并不认为他们有住在一起。
主卧一直空着，不曾住人。除此外，屋内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她只来过这里两次，这是第二次。她脚上甚至还穿着外出的鞋子，因为他没有准备女士拖鞋。而她也没有提。
这一周，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无论是电话、短信，……还是其它。
第85章 我们正在交往。
锅里的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诱人的香味逐渐飘散出来。
日落后，天色迅速转暗，衬的屋内光线愈发明亮。
叶珂仰头看向陆判。
他很高, 约莫一米八五的个头, 苍白病态的面容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身上虽然依旧没长多少肉, 但宽肩窄腰, 双腿修长，即使隔着一层衣服, 也能看出是女生会喜欢的身材。叶珂也不例外。
“我们当然有在同居。”她道, “而且不是室友，是情侣。”
陆判闻言, 垂眸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珂, 神色漠然，像是认定她在说一件虚假的事。
叶珂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
而且这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现在只是重申一次而已。
“你现在是我男朋友，”她道, 见陆判不作声，不由得蹙起眉头，声音转低：“为我做事不是很正常吗？我要求又不高。”
“为你做事？”他拉长语调问。
“嗯。”叶珂肯定地应了一声, 略微歪头, 一双干净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陆判低沉着声音问。不知何时，俯身靠近，一张英俊而稍显沉默的脸孔距离叶珂的脸不到二十公分。
距离拉近。在叶珂还未想好要如何回复时, 他眼眸低垂，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她嫣红的嘴唇吸引，须臾，一抬眼帘, 目光悄然又极为迅速地扫过她挺直秀气的鼻子、干净白皙的脸。
“我也不知道。”叶珂不假思索，声音又轻又软，“但你会听我话吧。你总得对我好一点……”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叶珂转身，神色稍显惊讶。
而在她站定的短暂几秒钟内，陆判已然直起身子，越过她，大步朝玄关走去。
叶珂很好奇门外的人是谁。
至于陆判，他像是已经猜到答案，握住门把手朝下一按，看着门外不请自来的齐翰，神色不变，站在玄关处，丝毫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
面对一语不发的陆判，齐翰表现的十分自然，笑着说：
“我刚下班，想到有段时间没见你，就直接过来了。”
陆判冷眼看他虚假的作态，没搭话，但也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他不像是要请齐翰进屋作客的态度。
倒是侧后方的叶珂听见这话，脸上闪过一抹思索，迈步上前，很礼貌、很积极地说道：
“请进。”
齐翰被请了进来。他问叶珂：
“你也在这里，是做客，还是……”
“我住在这里。”叶珂说。
片刻的沉默。再开口时，齐翰声音愈发柔和，就好像他和叶珂并非是仅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是相识已久的老友，“怎么住在这里？你家不就在星海市吗？”
在两人交谈时，陆判转身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面慢慢喝着，一面看着他们。
观察的意味十分明显。
对于齐翰的问话，叶珂是这样回答的：
“——我们正在交往。”
齐翰隐约猜到了这一点。但这话直接被叶珂说出来，不知为何，他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止住脚步，目光在屋内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圈，各种心思翻涌。最终，却只是看着远处的陆判，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他眼中带着惊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之前，一直没有听你提起。”他道，终究是想要听到陆判亲口确认。
陆判脸色有些发黑。
他闭口不言，叶珂却很积极，回答说：“是上个月的事。”
她走到齐翰身前，客厅璀璨的灯光下，面部肌肤因年轻而显得水润饱满，富有气色，眼皮一抬，盯着他看了一会，小声问道：
“你呢，最近是很忙吗？”
齐翰略微一怔，下意识看了对面的陆判一眼。反应过来自己不对劲，神色瞬间一敛，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把握双方“距离”道：“不是太忙。最近星海市和周边城市治安很好，除去涉及国际要犯相关和大案特案，我们没有多少工作量。”
“这样啊，”叶珂像是有点失望，一双漂亮的眼睛凝视了齐翰良久，久到他生出隐隐的不适，才听她问：“那你们有找到宋万里和周自谦吗？
“还有曹凯。你之前说他失踪了，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
她问的认真，打探的意图十分明显。
齐翰和叶珂正式接触的机会不多，唯一一次是在周自谦和宋万里双双失踪后，按照流程，将她带到国际警署在星海市的临时驻扎点进行审问。
审问结束后，送她回来的是另外的警员。
这之后，他们没有任何接触。直到上周五，齐翰发现她和陆判交往甚密，才再次留意她。
齐翰将最近涉及BTPC实验室的信息有选择性地告诉叶珂，一面说，一面留意观察不远处陆判的神色。
陆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不同于上周五，这晚，齐翰顺利留下和两人一道吃过晚饭，又私下和陆判在厨房待了许久，才告辞离开。
他走时，叶珂正赖在沙发上看电视。
早已是秋日，但她仍旧穿着短裤，白皙的大腿露在外面，微微卷曲着。不知道是太困还是如何，她双手抱臂盯着电视屏幕，一脸木然。听见厨房门打开的声音，她侧头看来，眼神明显有些发虚，嘴唇轻张，还未出声，齐翰已神色自若地移开视线，迈步向屋外走去。
叶珂：…………
直到房门阖上，齐翰身影消失，她眼皮才懒懒地搭了下来。她眼睛没闭拢，留着一条缝，但一脸怔怔，明显是睡眠不足。
陆判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她。
许久之后，他走上前，垂眸凝视着沙发上的少女，缓缓附身。
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叶珂的身体时，神情困乏的少女忽然抬头——
数秒后，叶珂的注意力才有所回拢，清楚对上陆判的眼睛。
“你打算在这里睡觉？”他问。
——“这里”很明显是指沙发。
叶珂摇头。问他：
“我床铺好了吗？”
语气自然的好像这原本就是他该做的事似的。
陆判眼神转黯，“你在这里没有床品。”
叶珂在周一的时候，收到易尧有关于BTPC实验室的回复。他查到的信息十分简略，仍旧停留在表面，和她此前从陈鹏口中得知的一模一样——BTPC实验室在不久前取得全球七大区高层同意，获准在多方监督下，继续秘密进行人体实验。
——外界想要深入了解BTPC实验室，难如登天。
易尧让叶珂不要在关注这件事，回到正常生活。他会想办法尽快搜寻到叶芝的消息。
叶珂答应了，但没忍住，在通话的过程中问他有没有回星海市发展的想法。
毕竟BTPC实验室就在这里，不出意外，妈妈叶芝也在这座城市中。多年来，距离他们并不远。
易尧的回答是暂时不会。
叶珂很失望，但隔着手机，即使是视频通话，依旧有一种不真实感，于是很多话忍住没说。
反倒是一个身量高挑、气质冷静的年轻女性取代易尧，出现在对话的屏幕中。
叶珂第一次见到杨芳。
她是一个没有太多表情的女人，有一双极为惑人的绿色眼睛。清明的目光透过屏幕落在叶珂身上，给人冷静但并不冷漠的感觉。初次照面，便告知她BTPC实验室背后涉及的权利争斗，叮嘱她在此事彻底向外界公开前，保守秘密，谨言慎行。
叶珂照做了。但在通讯结束后，她就没在睡过一个好觉。
她有些困顿，听见陆判这话，呆怔几秒。
“那你的呢？”她仰起头，眨着明显困乏的眼睛，少顷，想到什么，又问：
“你和齐翰在里面都说了什么？”
齐翰和陆判单独在厨房时，特意关上了厨房门。叶珂没有走上前偷听，主要是她觉得已经不能从这两人口中知道更重要的消息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她还是有点好奇。
自从上周从赵金杰口中知道陆判从赵家搬出去的消息后，齐翰几乎每隔一到两日，便会来租房找陆判，有时是闲聊，有时……是进入正题，试图说服他进入国际警署工作。
他的理由很简单。
陆判目前处于因病休学的状态，因为某些原因，再回到格林军校已没有必要。如此不如加入国际警署。一来背后有强大势力支撑，在人身安全上是一层重要保障；二来，国际警署是全球少有的几个明确反对生化改造人项目的势力之一。
他与BTPC实验室有仇，加入国际警署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陆判拒绝了齐翰的招揽。
今天晚上，齐翰不过是旧事重提，只是有些事不想让叶珂知道——譬如阿德尔伯特曾隐晦暗示陆判拥有的精神系异能，或许并未在幼时的那场“事故”中消失。
五年前，仍是少年的他一手制造震惊圣瓦的未成年人质反杀绑匪案。案发现场极为血腥，却无人知晓他的具体作案手法。
五年后，他第二套神经系统被毁。非死既残的私刑，他不仅活了下来，还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陆判的真实实力，齐翰无从得知。但如果秘书长的猜测没错，他所掌有的精神系异能未被成功抹杀，那么他的加入，必定会带给国际警署极大助力。
但无论事实如何，齐翰都知道……陆判不会愿意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第86章 他们迟早会分开的。
陆判凝视着叶珂。
他们相距极近, 不到半米。
但在话音落下，叶珂注视着陆判，等待他的回答时, 她莫名有种……他的目光是从遥远处落来的感觉。
“你们都说了什么？”她敏锐地感知到不对劲, 瞬间坐正身体, 伸手抓住他的T恤下摆, 仰起头，“是秘密对吧。所以不能告诉我。”
陆判一言不发, 低下头, 将她拽住他衣摆的手拿开。
叶珂手被拿开，多少有点不悦, 径直起身, 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定在原地。
“我要知道。”她语气肯定，一双黑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你不能有事瞒我。我说过的, 你得听我的话。”
他们身体几乎是相贴的。
距离太近，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朝陆判下颌、脖颈处吹气。暧昧的气息, 让陆判喉结控制不住地滚动了几下, 伸手拽住她双手手腕，将她的手扯开。人却定在原地，没有离开。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他逼近, 语气晦暗不明。
“那你想听谁的？”话落，叶珂觉得这话说的不对，又道：“我们在交往不是吗？你总得有点表示。”
叶珂不要只是和陆判住在一起。
他长的很好看，和易尧很像。虽然性格不如易尧温和, 但也不差。
可仅仅是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她想要得到更多。具体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她暂时还不清楚。
她觉得自己不是特别浅薄的人，没有从他身上骗钱骗色的想法。但他不能有事隐瞒她，这是肯定的。
她再次抓住陆判肩膀，踮起脚，因为身高的差距，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下压，从他身上借力。
陆判原本是低头附身的姿势，见此，缓缓站直身子。
“你有事瞒着我，是什么？”面容美丽的少女问。
陆判只静静地看着她。
叶珂想了想，沉着一张小脸道：
“你把齐翰的电话给我。”
“你要他电话做什么？”陆判沉声问道。低下头，距离叶珂高高扬起的一张小脸更近了。近到他的嘴唇几乎触碰上她的鼻尖。
“我要问他都和你说了什么。”叶珂一本正经
“什么都没说。”冷静的语气，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朝叶珂鼻尖吹气。
“那为什么要关门？”叶珂嗓音清润，微微偏头，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睛却盯着他，满是怀疑，“而且你刚才那样子，也不像什么都没说。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她说着，一脸真情实感的蹙起眉，开始思索陆判会有什么事瞒着她，又有什么是值得隐瞒的……
在叶珂陷入思索时，陆判专注到近乎灼热的目光凝在她脸上。
——读心术。
身居高位的阿德尔伯特对他长达数年的关注，明显的友善与倚重，皆来源于此。
至于齐翰，不过是听从阿德尔伯特命令行事。
“他希望我加入国际警署，和他共事。”
陆判听见自己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冷静语调说道。
“只是这件事的话，是没有必要瞒着我的。”叶珂说，话落，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点。数秒后，眼皮倏地朝上一抬，略有点愣怔地看着他，语气迟疑：“所以……，他是在招揽你。你很厉害吗？”
陆判凝眸。
精神系异能难以监测，百余年来，只有少数几位精神系异能者被国际进化者协会记录在案。
他曾是被记录在案的其中一员。
而之所以说是曾经，是他在初次展露相关异能不久，便在多方势力推动下，走上手术台，接受抹杀进化者异能的基因手术。
那不是正常的手术，是私刑，是无视人权的解剖和研究。
“我很普通。”他说道，目光凝在叶珂脸上。
他可以读取任何人的心声，但唯独她，是一个例外。
叶珂没应声。她咬着嘴唇，双手虽然仍旧搭在陆判肩上，但力度已有所减轻，看着像是会随时收手后退的样子。
陆判敛眉，在反应过来前，已伸手扣住她的后腰。
“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珂还是不吭声。
就在不久前，虽然不想回想，但她确实因为安东的事，狠狠挨了安慧一耳光。
她再不想经历类似的事了。
“你会打我吗？”她十分突然地问道。
陆判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你说什么。”
“我是普通人类。”叶珂道，一字一句，极为清晰，“而且我体力不好。你要是进化者，我肯定打不过你。”
“你不是我也打不过你。”她小声补了一句。
陆判脸色略微有点发黑。
“你怎么不说话？”叶珂问。
“你想我说什么？”
“你……”叶珂一面思索着，一面道：“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叶珂改口，“不是解释，是介绍一下自己。你的异能是什么，还有……进化等级。”
说话时，她双手依旧搭在陆判肩上，陆判的手也仍旧扣着她的后腰。
他们彼此相近，几乎是情人相拥的姿势。
陆判长久地看着她，某一刻，就在叶珂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附低身子。
“我受了伤。”他在她近前慢慢说道，“曾经等级不低，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叶珂脸上全是他呼出的热气，不由地后仰身子。
陆判面上不变，扣在她后腰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叶珂腰快被他压断了，不由得大声道：
“你还说不会动手。”
陆判皱眉，须臾，扣住她后腰的手一松。
叶珂察觉按压她腰背的力道减轻，立刻后退几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她单手搭在背后，在陆判面前，摁揉被他弄疼的后腰。
“那为什么齐翰会想要和你共事？”她还是不放心。
“他需要自己人。”陆判说。
他这话不假。
国际警署第七分局成立不久，齐翰资历尚浅，被阿德尔伯特安排坐在分局总负责人的位置上，压力不可谓不小。他需要更多的自己人。而陆判是他急需招揽的对象，无论是因为阿德尔伯特的命令，还是现实因素。
“这样啊。”叶珂明显松了一口气。
像是进入水中，重获自由的鱼，她整个人再次变得积极主动，背着手，在客厅踱来踱去。少顷，走到陆判身前，严肃着一张脸，认真道：
“那你去吧。”
“你希望我去？”陆判垂眸看向她。
叶珂点头，“你总得有一份工作。在国际警署上班，工资和待遇应该都不会太差。”
最重要的是，她想在国际警署内部有自己人。
“我不会去。”陆判转身，不在和叶珂废话，迈步向走廊左侧的房间走去。
叶珂跟了上去。
“为什么？”
叶珂跟着走进的是陆判的卧室，他这一周，都睡在这里。她扫视着卧室四周，觉得房间里空荡荡的，不比还未住人的主卧好多少。扫视完，她看向正前方，双手环臂，正静静看着她的陆判。
“你是回学校，还是在这里睡？”他指主卧。
叶珂气色极好，一张脸白里透粉，闻言，歪着脑袋，睨着他，慢悠悠道：
“在这里睡的话，我的床还没有铺好。”
那天夜里，在叶珂说过这句后，陆判明显沉默下来。
但很快，他迈步上前，一言不发的模样，不像是会在深夜下楼，去商场将叶珂需要的床品买回来并铺好的架势。
因此当陆判温热的掌心搭上叶珂肩头时，她几乎是下意识便缠上了他。
——是字面意思的“缠”。
叶珂确实是有点气恼。
或者说，她标准太高，以至于和前任安东相比，陆判绝不算是一位温柔顺从的男友。
但她不认为自己有很用很大力道。
当意识到陆判是要将她请出去时，她双臂一伸，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八爪鱼似的，整个趴在他身上。
她身量纤细，再说一米六的身高，再重能重到哪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后却双双倒在床上。
当两人倒下时，叶珂吓了一跳，发现身下有陆判这个肉垫，身体猝然下跌，导致的惊恐感才稍稍缓解。
下一秒，视线翻转，她仰倒在床。头顶是陆判英俊而稍显冷白的面容。他垂眸注视她，眼神似有所思，但不给叶珂询问的时间，便径直吻了上来。
他亲吻叶珂的嘴唇。
这是一个极其窒息的吻。
叶珂怀疑陆判从没有和人嘴对嘴亲吻的经验。以至于随着时间推移，她胸膛起伏明显，呼吸声极其沉重，只为多索取一点氧气。
“唔……”她胡乱摆头，终于抓住两人嘴唇分开的间隙，大声控诉：“我不想再亲了！”
陆判略微一怔，随即低下头，在她颈项亲吻。
叶珂睁着因缺氧而湿润的眼睛，伸手推他。
“我不喜欢。”
她不乐意，拉着一张脸，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私密空间，加重语气，重复了一次这话。
陆判抬起头，盯着她看了许久。
其实他看的时间不长，只是房间太过安静，他们又是这样暧昧的姿势，叶珂难免有一种时间过的很慢的感觉。
陆判没有继续亲吻叶珂。
在叶珂明确拒绝后，他松开抓握她手臂的手，翻身仰躺在床的另一侧，神情沉静，目光清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只是单纯躺在床上休息。
叶珂的室友说这叫“尊重”。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在女方明确表示拒绝的情况下，都会尊重女方的意见，不会强行触碰她。
室友的用词很委婉。
叶珂却只是站在盥洗镜前，一脸凝重地看着脖颈上的痕迹。
她没有告诉室友她恋爱的事。但从租房回来，室友指着她的脖子，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却一言不发。她觉得不对劲，快步走到盥洗镜前，便看见了……
“这件事不能说出去。”
“嗯？”
叶珂将T恤领口上拽，试图遮住脖颈暧昧的吻痕，镜子中，一张粉白的小脸因思索、略微有点呆。她很早就约好明天和桐月一起逛街，现在看，是不能出去了。不然桐月问起，她不好解释。
室友不确定她指什么，伸出一根食指，隔空点点她的脖子，动作多少有点搞笑。
“是这件事吗？”
“不是。”叶珂看着室友，神色认真，“是我恋爱的事。”
叶珂不想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
她以前没有想太多，和安东恋爱人尽皆知。好在时间不长，而且……因为某些原因，安慧将很多事都压了下来，所以才没有闹大。现在她更成熟，经验更多，她心里喜欢的人是易尧，和陆判……大概不会走太远。
她抱着这样的态度和想法，自然不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他们迟早会分开的。
第87章 声音轻柔甜美
叶珂抱着这样一个想法, 睡了一个整觉。
清晨醒来，她睁着迷蒙的双眼，摸索着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照例要玩一会儿再起床。
摁亮手机屏幕, 却看见一条来自陆判的未读消息。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
是昨天夜里发送的, 只是那时叶珂已经睡下了, 没有看见。
她开始打字，手指在屏幕上点动几下, 又停下, 开始换成语音通话。想到什么，瞬间挂断, 赖在床上, 伸长脖子，眼睛朝四周扫视一圈，发现宿舍没人，才再次打给陆判。
“你是想我现在就搬过来吗？”电话接通, 叶珂直接问道，因为刚醒，柔软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电话对面, 陆判安静片刻, 才道：“那你搬吗？”
平直的语调，听不出什么的情绪。
叶珂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刚醒还是如何, 表情有点呆。
她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觉得陆判很像一只极需进食的狗。而她是被摁在爪下啃咬的骨头。
“我要是搬过来，”她开始担心，“你又亲我怎么办？”
叶珂一点也不乐意被陆判亲。他根本不会亲人。亲吻她嘴唇时, 她呼吸不畅，时间长了有种窒息的感觉；落在颈项的吻又湿又热，像被喘着粗气的动物用舌头一点一点慢慢舔吻。
她一副讲条件的口吻。
但清晨少女柔软而略微沙哑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入陆判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意味。
他神色微黯，话却十分正经：“你要是不想，暂时可以不搬过来。”
现在离假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叶珂住在宿舍，并不着急搬到外面。而且就算是假期，她也可以搬去桐月家。那里也是她的家。
但她不愿意去。
易尧恋爱了，有正经交往的对象。虽然他在圣瓦，距离星海市近4300公里。
陆判说过这句话后，便不在出声。
叶珂从床上坐起。“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她问。
租房内，陆判听着叶珂从手机听筒传出的声音。
上午十点左右，阳光没有进入朝西的卧室，屋内光线不算明亮。四周很安静。他坐在床沿上，微微低下头，闻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叶珂略微蹙起眉头的一张脸。
“你只想亲我对吗？如果我不愿意……”
叶珂的声音继续传来。陆判敛下眉，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压抑着不合时宜、却明显被挑起的欲望，在她提起某个字眼时，低声接了一句：
“这不是很正常吗？”
叶珂话被打断，眼睫轻眨，一时间，表情多少有点呆。
一直以来，都是叶珂主动表态，一张嘴说个不停。
陆判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时，等了片刻，见叶珂不出声，不由得道：“还是你有别的喜欢的人？”
他随口一说，神色不变，在只有他一人的房间中，空着的手按压住某处。
叶珂没吭声。
陆判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昨天晚上——在他身下的这张床上，感受到的柔软触感，少女白皙的肌肤、红润饱满的嘴唇、湿润的睫毛。她一双眼睛像被水冲洗过，抿唇看向他时，像是在邀请。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他问道，语气十分平常，“是一直住在这里，还是只在周末过来？”
“……都会吧。可能一段时间住在宿舍，一段时间住在你那。”
叶珂思索道：“但我们不住在同一个房间对不对？”
“我住主卧，你住你现在的房间。而且我不做家务，只要你在，都是你做饭打扫卫生。”
她思路清晰，话越说越顺，“你工作后，会把钱交给我吗？”
叶珂和安东恋爱时，没有同居，交往中很少涉及日常生活细节和钱财管理的问题。
她没有经验，更没有人向她提过类似的事。但她无师自通，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开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陆判心上，让他心脏隐隐不适的同时，没有拒绝她任何一个提议。
“我不同意你亲我的时候，你不准亲我。”叶珂说了很多，最后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因为陆判一直不曾出声，而有时，沉默既意味着同意，因此叶珂没有想太多。
她决定趁周末，去商场将搬家需要的生活用品买好。但在和陆判会面前，她却非常意外地接到了齐翰的电话。
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接通后，才发现打来的人是齐翰。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学校附近，装修雅致的餐厅内，齐翰一面替叶珂倒饮料，一面问道。
他状态十分随意，有种熟人见面闲聊的感觉。
但叶珂实际和他一点也不熟。而且她还记得不久前，被他带去国际警署在星海市的临时驻扎点审问的事。
“是上个月，大概月初的时候在一起的。”叶珂还是回道，对于齐翰主动邀请吃饭的事，十分不解，眼睛盯着他。
她眼中带着探寻，但神色乖巧，和昨天晚上相比，话显得少了很多。
齐翰原本打算和叶珂闲聊一会儿，再进入正题。但被她无声看着，他慢慢收回握在一扎饮料上的手，看向她道：“我找你，其实是想和你聊一下陆判的事。我目前是国际警署第七分局总负责人……”
叶珂等齐翰说完，才说：“他昨天晚上有告诉我这件事。其实我和你想法一样，也希望他去国际警署工作。但他没有答应。”
她有点疑惑，“……不过他受过伤，现在，大概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你为什么……这么积极，希望他加入国际警署？”
齐翰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思索，语气却十分平常，问：“他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叶珂发现自己对陆判了解不深。除去他父亲因调查BTPC实验室被人设计谋杀，他也因此遭受波及，身体严重受损外，再不知道与他有关的事了。
齐翰陷入沉思。
陆判当年在还是一个幼稚孩童时，曾毫无防备地在国际刑警的诱导审问中吐露许多信息——譬如：“他们很吵。有个男孩一直哭，因为玩具被没收了。”
事实上，那些与他同班的小孩一直很安静，课堂纪律很好，却陆续出现恶心干呕、短暂失忆、记忆力障碍等症状。
经过多方信息融合、佐证，年仅四岁的陆判很快被推定具有“窥探人心”的异能。
——读心术。
除此外，他还具有精神攻击的能力。
至于是否可以操控他人意念。因那时陆判年龄太小、理解力有限，又几乎在被判定拥有“读心术”后，便被送上手术台，接受基因手术，因此至今无从知晓。
秘书长认为陆判的精神系异能并未在当年那场手术中消失。
但陆判从未承认。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毫无防备、天真懵懂的四岁孩童。
“你和他很早就认识了吗？”叶珂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齐翰抬眸看向她。
叶珂问：“他以前…………”
叶珂想要更多的了解陆判。
齐翰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话。
有关于陆判，无论是读心术，还是年幼时被当作小白鼠研究解剖的黑暗经历，似乎都不该告知眼前之人。至少不该由他来告知。
“他之前在格林军校读书……”齐翰沉稳的声音在装修雅致的餐厅响起。他只简略地讲了陆判的某些信息。
至于通过叶珂说服陆判加入国际警署的计划，目前看，并不成立。
陆判不会因为叶珂的意见，便改变想法。
……
叶珂打开房间大门，走进屋内。
原本和陆判约好一起吃过午饭后，去商场购买生活用品。但由于齐翰私下邀约，并且是只请她一个人吃饭，她觉得有猫腻，一口答应下来。至于陆判这边，只说是在和朋友一起吃饭，晚点再去找他。
她走到客厅，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下午一点三十五分。
陆判听见动静，从卧室走了出来。
十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他一身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不久前才剪过的头发又长长了几分。
两人目光对上。
叶珂率先问道：“你吃饭了吗？”轻柔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关心。
“没吃。”
“怎么不吃？”叶珂刚才是随口一问，毕竟下午一点多，只要不是太忙，大多都吃过午饭了。
她脸上的关切太过明显。陆判微微低眸，隔着一段距离看她，眼神似有所思。
“还没饿，就没吃。”他简短道。
“哦……那你以后就算不饿，也要按时吃饭，少吃一点就行。”
叶珂早在两个月前，便对陆判的境况有所猜测。但从齐翰口中，确认他父母双双去世，他在世上没有别的亲人，又因为一场精心谋划的车祸被迫休学后，她心里多少感到有点难过。
她走上前，仰头看他。
“你知道我中午和谁吃饭吗？”
她这话透着古怪。陆判低下头，控制着不将情绪表露在脸上，“和谁？”他问。
“和齐翰。”叶珂说。
陆判眼神一瞬间沉了下来。
叶珂被齐翰的讲述勾起了对陆判的怜爱，没留意，或者说看见陆判明显变化的神色也没多想。
她仰起头，一双大而黑的眼睛水灵灵的，映着他低垂的脸孔。
“他和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陆判冷下脸。
叶珂却在这时突然上前，靠在他身上，双臂紧紧圈着他的腰，声音轻柔甜美：“我知道你父母都不在了。但没关系，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的。”——
第88章 李重言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近。
甜言蜜语随之响起。
陆判最初像没反应过来, 低眸看向她，目光幽深平常。良久，低声开口：“你说什么？”
“我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叶珂心里对陆判的怜爱还未消失, 因此话语显得非常真挚, “我是你女朋友。以后, 我会对你好的。”
她像是天生便会说甜言蜜语。
陆判垂下眼，内心某种被长久压抑的感情, 像地表下灼热的岩浆。
叶珂看了他一会儿, 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手被抓住, 本就贴近的身体被拉着愈发向前, 随即眼前一黑，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这是一个意图明确的吻。像明明白白告诉对方——我要吻你，然后，温柔亲昵的吻就落了下来。
叶珂屏住呼吸,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侧过头去。
她的脸颊划过陆判的嘴唇, 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皮肤表面。
“你干什么？”她道, 不像是质问的语气。
陆判直起身子，低头目光注视她。
“和你接吻。”他道。
平淡低沉的语气，让叶珂本就微微泛红的脸, 一瞬间更红了。
叶珂张了张口，又闭上。
陆判却在这时，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擦她脸颊细嫩的肌肤。像孩童在长辈的引导下, 抚摸柔弱可爱的动物。
叶珂被摸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拿开。
“齐翰都告诉了你什么？”
询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叶珂眼睛平视前方，盯着他胸前的衣服，一板一眼道：“没告诉我什么，只说了你……”
叶珂将齐翰讲的大致说了出来。
——父亲死因成谜，母亲重病离世。陆判如今没有别的亲人。他甚至不在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刚办理完母亲的遗体保持手续，从医院出来，便被人暗算，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陆判：“他只说了这些？”
“他还说，”叶珂后退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两人不再是全身贴近的姿势，抵着她小腹的可疑凸起终于不再困扰她。
她一本正经，一字字慢慢说道：“他还说想让你去国际警署上班，以他的职位，可以为你在里面安排一份文职类工作。”
叶珂认为齐翰是好意。
进化者特有的第二套神经系统被废，好比普通人类脊椎受损。非死既残的伤情，陆判如今能正常生活行走，已是十分难得。
但他需要一份工作，一份可以持续发展，又不至于太过劳累的工作。
叶珂现在看陆判总像是在看一个脆弱的玻璃制品，外表完整，内里不知道破败成什么样子。
“你去吗？”她问。
陆判没像昨天晚上直接拒绝，看叶珂的表情像在思索什么，“你希望我去吗？”
“你总得有份工作。”
叶珂是从实际情况出发。
陆判二十岁，很年轻，但他身体不好，没办法再回到军校。那么，直接就业，还是转学去读别的专业，是他目前需要认真考虑的事。
他不可能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待着。
齐翰的提议在叶珂看来十分具有诱惑力。
这是一份福利待遇非常优渥的工作，薪资高，工作时间少，日常在办公室工作，很少出差，并且非常安全。
陆判在距离叶珂一米处静静地看着她，因为身高的差距，视线仍旧是稍稍往下的。
他问话非常直接：“你是想让我有一份工作，还是想让我去赚钱？”
叶珂微微愣怔了一下。
她觉得工作和赚钱，似乎，并不冲突。
“只是工作的话，你不用担心。”陆判语气像是在安抚，一双异常清明的眼睛看着叶珂，“更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
叶珂觉得陆判似乎误会了什么，想要解释，又觉得没有必要，在原地愣怔片刻，问：“所以你是不打算去吗？”
陆判漆黑细密的眼睫下垂，回答的十分简短：“不考虑了。”
他没有更多解释。
叶珂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那我们去商场吗？我想今天把需要的用品一次性买齐。不过我晚上不一定会在这里睡，看到时候是回宿舍，还是去找我朋友。”
两人一道去到最近的商场，将叶珂需要的生活用品买好。
回程的路上，他们坐在后排车座，叶珂想到什么，转头问身旁的陆判：“我衣服怎么办？”
陆判：“什么衣服？”
叶珂：“我放在家里的那些衣服。我走的时候，只带了两个行李箱，很多东西都没拿走。”
“那我去替你拿回来。”陆判商量道。
他没告诉叶珂，赵金杰早在半个月前便辞退佣人，从家中搬了出去——他没再出现。但大概率还在星海市，毕竟叶芝在这里。
叶珂也是这么想的，她叮嘱陆判：“还有我放在展示柜里的手办，不用全拿，但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几个要带过来。衣柜里的……”
……
市中心，一寸土寸金、环境清幽的别墅区内。
李重言回到家里。
上个月初，关押在星海市第一精神病院的曹凯突然消失。医院领导不仅没报警，反而第一时间将曹凯留在医院的痕迹销毁。
虽然无论是首都圣瓦的生物研究所，还是民间科学家，在对他送达的曹凯基因样本进行详细检测后，都告诉他检测结果没有问题。但在收到曹凯失踪的消息的一瞬间，他脑海仍是立刻浮现叶珂的身影。
“我觉得凶手不是精神病人。”
“精神病人的眼睛，会在快速旋转后，瞳孔变成一条细长的竖线吗？”
他神色略沉。不是曹凯失踪，以及时隔三月回想起叶珂的这段话，所产生隐隐的阴冷感。而是因为叶珂。他很少想起她，但那一刻，她的身形样貌，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异常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
“我觉得……，他是来找我的。”少女迟疑的声音落下。
李重言皱眉，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面上的手机。他没有太过具体的想法，点开联系人界面，划到叶珂的名字，又顿住。他最终打给了安慧，托母亲借用外公那边的势力，重新查曹凯的事。
其中，难免会提起叶珂。
安慧没有立刻应下。在一阵沉默后，她再次出声，却是提到安东：
“安东手腕的割伤已经好了，做了疤痕去除手术。但还在继续接受心理治疗。目前保持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医生判定他的心理健康状态不太乐观，必要时候，或许会用到药物辅助治疗。”
“不过他性格没变，还是像小时候，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周固定时间去见心理咨询师，课业也没落下。虽然人还是有些沉默，但只要长辈发话，无论是外出骑行、还是聚餐，都会出来。”
她没提叶珂。
李重言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他没有说话。安慧沉稳平常的声音继续从手机听筒传出：“等有曹凯的消息，我会联系你。”
电话挂断。
李重言坐回办公桌前，继续手上的工作。他现在任职于星海市特种作战部队，下周将带队执行一个B级任务。在此之前，他要先按照流程向上级汇报，确认作战方针、申请武器配套……。他在距星海市约一百公里的军区，没有走远。因此，当安慧打来电话，说从圣瓦回到星海市家中，想和他当面聊一下曹凯的事后，他当天便赶了回去。
李重言到家时，是下午三点左右。他没留意隔壁的异样。
直到晚上，赵家漆黑一片的三层住宅让他眉心下意识锁紧，叫来钱婶，问是怎么回事，才知道隔壁如今已没再住人。
钱婶以前最是多话，现在却是李重言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最先搬走的是叶珂。”
“不知道怎么回事，据说是和赵金杰吵了一架……”她紧闭嘴巴，没替叶珂说话。但神情多少有点古怪，不时看李重言一眼，像是心里憋着事。这事在心里憋的久了，她渐渐生出某些疑虑，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重言掠过她脸上的异色，问道：“王莞和赵倩呢？”
“回老家了。”
李重言虽然不知道这些事，但安慧不会不知道。
这段时间，她虽然一直在圣瓦照看安东，但家里任何事，她都会从钱婶或者其他人口中得知。
但今天下午，安慧提到曹凯，提到百余年中隐藏在暗处，如今逐渐向明面转移的BTPC实验室。
而两人都知道，曹凯当时疑似主动接近叶珂，也是叶珂首先发现他的异样。但安慧却丝毫没有提到叶珂，至于隔壁落锁的事，更是不曾提及。对相处了近二十年的邻居，疑似搬离的状态，毫不关心。
李重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钱婶觑着李重言的神色，本来想不经意将话题转向他女朋友颜晔雯，再顺便将小颜几个月前在这做客时，向她打听叶珂和他关系的事说出来。但见他神色不对，便打消了这个心思。
她嘟囔着走远了。
李重言站在院中，听着身后钱婶逐渐走远的脚步声，俊朗而略显冷硬的眉宇下压，夜色下，神色晦暗不清。
隔日一早。
安慧走下楼梯，看着仍在家中没走的李重言，走上前，语调平淡道：“请了几天的假？”
“这周没什么事，下周三要去一趟北海。”
安慧没作声，在他对面坐下。母子二人少见的在早上，坐在同一张餐桌上。
两人都没有闲聊的意思。
吃过早饭，安慧有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李重言坐着没动。良久，他站起身，看方向是要上楼，脚步却突然一顿，半秒后，调转方向，迈步朝屋外走去。
他站在廊檐下，无声看向隔壁门窗紧锁的三层住宅，面上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时，二楼某间卧室，原本紧闭的窗户被人从屋内推开。
十月中旬，清晨和煦的阳光下，一身形劲廋、穿着普通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男生的身影，出现在李重言视野中。
第89章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周末, 叶珂在商场将需要的生活用品买好，乘车回到出租房内。新买的床单被套洗好烘干。她没让陆判帮忙，一个人哼哧哼哧将床铺好。
床铺好, 她伸长腿坐在两米宽的双人床上, 一脸如果手上有烟一定要来一根的表情。
“好累。”她对斜倚在门框上, 双手抱臂, 静静看着她的陆判说道，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安静不到三秒, 一双极为灵动的眼睛扫视卧室一周, 再看向陆判时，便十分自然地说道：“房间里灰尘很多, 你上次是不是没有打扫干净？”
陆判语气平常：“我没有打扫这间卧室。”
叶珂从陆判手上拿到房屋钥匙后, 隔了近一周时间，才再次联系他。
而陆判早在上个周末，便搬了进来。
他选择了其中一间次卧作为自己的卧室，随后, 像每一个搬入新住处的人，将房屋全面清扫了一遍——他唯独没有打扫叶珂口头占据的主卧，甚至没有打开房门看上一眼。
叶珂说：“那你现在可以打扫了。”
她坐在床上不动。
陆判停顿两秒, 缓缓站直身体, 不再倚着门框。
他一双浓黑的眼睛看着叶珂，语调平常：“那你呢？”
“我要休息。”叶珂语气理所当然。话落，不再理会陆判, 向后挪动身体靠在床头上，拿出手机开始联系桐月。
陆判站在门口看她，最终没有和她计较这件小事。
当天下午，叶珂出门和桐月约会, 晚上没有回来，不知道是在桐月家过夜，还是回了学校宿舍。
倒是翌日一早，没有任何预警、招呼也没打一声，只听见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随即房门打开，穿着与昨日全然不同的一身衣服的叶珂一脸平常地大步走入屋内，眼睛环视客厅一周，两手空空，蹭饭的态度却十分明显。
见到听见声音从书房出来的陆判，一张小嘴便叭叭个不停，指明要吃这个、那个。
陆判目光凝视她良久。
久到墙上挂钟的指针转过一圈又一圈，叶珂仍旧睁着一双略显不解的眼睛，歪着头，和他对视。
……
……
陆判直到周五，才到赵家拿叶珂指定的衣服和手办。
他租了一辆微型货车。车子顺利驶入小区，停在赵家楼下。他没有钥匙，从车上下来，原地提速快跑两步，身体骤然腾空，脚尖在白色铁艺镂空大门上借力一点，如一头迅捷的猎豹，瞬间跳跃至三楼露台。
三楼通往楼下的门被锁死，他没有钥匙，只能暴力拆卸。
但因为视角的缘故，即使门锁被拆除，楼下的人也无从知晓。
一路下到二楼，进入叶珂的卧室，将她指定要拿的几样东西依次摆放在床上。确认无误后，陆判推开窗户，从二楼窗口跃至停放在大门外的微型货车车前。
在这个过程中，他察觉一道精锐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落地后，侧头朝隔壁淡淡一瞥，没有多加理会，等从车厢拿出提前备好的行李箱和收纳袋，身旁已多出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陆判身形一顿，侧头看向来人。
早在两年前，李重言和陆判便在某次国内军事院校与作战部队联合演练中相遇。他们隶属于不同的军校，在某日突发任务中，被打乱分在同一个小组，有过短暂的合作。
但两人的关系仅停留在“认识”这个层面，实战演习结束后，便回到各自的学校，再无交集。
“你在干什么？”李重言问，盯视着陆判拿在手上的行李箱，神色不明。
“搬家。”陆判回答的十分简短。
“替谁搬家？”
陆判说完，便转过身，正要原路返回跃至二楼卧室，闻言，不由得侧头，再次看向来人。
李重言身形高大，长相硬朗，清晨斜射而来的阳光下，一双浅褐色眸子正不动声色地注视陆判。
“替叶珂。”陆判转身，直面他，语气平常，“她走的时候有些东西没拿走，让我帮她带过去。”
“她要拿什么？”李重言一面上前，一面问道，语气像和人闲聊。
陆判盯着他。良久，他问：“你要和我一起吗？”
“一起什么。”
“她东西多，你要是不忙，可以和我一起去她的卧室，帮忙把她的东西搬走。”
李重言停顿许久，才再次开口：“她是不是住在桐月家？”
“她现在和我住在一起。”陆判说，声音不疾不徐。
……
叶珂原本计划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就去陆判那。
但上午时分，她还在上课，便收到陆判的消息，说她的东西已经搬了过去，让她去确认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她十点后正好没课，下课铃声一响，便和室友告别，从学校赶到了租房。
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她刚踏进玄关，便被眼前堆满一整个客厅的行李箱、收纳袋、搬家专用纸箱惊到。
陆判站在一堆纸箱旁，身上白色T恤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皱，听见门开的动静，侧头瞥了她一眼，随即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
他眼睛低垂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珂走近后，才发现他手里夹着一支烟，但没点燃。
她一脸惊怔，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回身环视堆满客厅的行李，莫名有种要深深呼吸的冲动。缓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是把我房间里的东西全搬过来了吗？”
叶珂指定要拿的东西不多。
陆判有自己的考量，他租车，购买收纳袋、搬家专用纸箱，为的确实是多拿一点东西。至于眼前这略显夸张的一幕，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没看叶珂，抬起眼帘，越过她看向走廊深处，“有人帮忙，所以多搬了一点。”
叶珂循着他的视线回身，正巧同从走廊深处走出的李重言对上目光。
叶珂：“……”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直到李重言走到近前，在距离她和陆判约两米处停下，才极小声地开口：“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有些莫名，控制不住地转动眼珠，视线在两个男人身上来回扫视，开始猜想这是怎么回事？
李重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他帮忙一起搬的这些东西吗？
还有，他有没有和陆判说一些不该说的事？
陆判注意力原本在李重言身上，但叶珂的小动作实在太过明显，他视线一转，朝她看去，见她低着头一脸心虚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
叶珂心虚，是因为陆判长相和易尧有明显的相似之处。
而李重言盯视她的目光，也清楚表明他知道这一点。
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李重言没回话，只沉默盯视着叶珂，目光晦暗，神色冷然。
屋内一片寂静。
叶珂低着头，头顶灼热的视线压的她隐隐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深呼吸了两下，抬起头，正要说话，被李重言视线一盯，又垂下头去。
“叶珂。”低沉平缓的男声在屋内响起。
叶珂“嗯”了一声，但因为心里有事，压根没听出是谁在叫她。
她嘟着嘴，眉头微微皱着，眼睛盯着地面，心里乱糟糟的，没有确切的想法。
再无人出声，四周一片安静。而在这诡异的安静中，一道突然却异常清晰的画面在叶珂脑海闪现。
是两个月前，搬去桐月家的那个夜晚。桐月告诉她：易尧恋爱了。
“他现在应该和杨芳姐在一起。”
易尧可以有女友，她也可以有男友。
她就是喜欢和易尧长相相似的人！如果这个人性格温柔，会做饭，家务全包，赚的钱全都交给她，那就更好了。
又不是人人都是安东，而且这次她有了经验，再不会闹出和上次一样的事。
叶珂紧紧抿着嘴唇，一脸心虚，又一脸自觉有理，倏然抬头，一时间，看向李重言的目光都硬了几分。
“你们是正好遇见了吗？”她问。
“我昨天才回来。”李重言低沉着声音道。
叶珂“哦”了一声，说：“我很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叶珂身后的陆判微微沉下脸来。他不动声色。
李重言目光扫视陆判一眼，态度强势地对叶珂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说罢，他转身便要朝屋外走去。
叶珂站着没动，“有什么话，这里也可以说。”她小声道。
李重言面色一沉。
“下楼。”他再次出声，已然不是商量的语气。
叶珂抿住嘴唇，余光见李重言迈步离去，房门打开，约莫十数秒后，电梯抵达的声响透过敞开的大门传入室内。
叶珂眉头皱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转动着，朝向门口的方向。
这时，一道平常而略显冷然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叶珂愣了两秒，回身对上陆判的目光，眼睛轻轻眨动两下，面不改色道：“没有。”
陆判漆黑细密的眼睫低垂着。不像李重言外显的冷厉神色，此刻，他乌黑的眼眸稍带着几分沉郁，疑惑的眼神不带任何威胁，闻言，问道：“如果没有，为什么要背着我谈话。”
“是他要背着你，不是我。”叶珂说，心里却知道，李重言大概没和陆判说些有的没的。
李重言暗沉冷冽的目光从电梯厅遥遥传来。
叶珂侧头迅速瞥了他一眼，自觉自己没错，腰板都不自觉挺直了几分。
她对陆判说：“我下去和他聊几句就回来。”
陆判面上没有表情。
李重言不是叶珂，只要愿意，他可以轻易听见他的心声，侵入他的意识宫殿。
没有人能在他面前保守秘密，即使是如李重言这般的高级进化者。
陆判迟迟没有回复。叶珂站着没动，仰起头，看着他，极为乖巧地轻声问道：“我可以下去吗？”
第90章 “痒。”
电梯匀速向下。
电梯厢内, 并排而站的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十月中旬，小区中庭绿植正盛，天气不冷不热。
李重言迈步走在前方。
叶珂一面紧跟着他, 一面若有所思盯着他的背影。少顷, 她快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 深思熟虑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 一出口，却是：
“你有和他说易尧的事吗？”
李重言猝然停下脚步, 侧头看向她, 眉宇下，眸色暗沉, 神色冷硬的如同刚从冰雪中走出。
叶珂话却不停, 一个问题落下，又是另一个。
“安东呢。”
“你有和他说安东的事吗？”
楼上，寂静的房间内，陆判迈步走到客厅窗前, 垂眸凝视楼下面对面站立的两个身影。
楼下，李重言在长久的沉默后，低沉开口：“你问这话是在心虚吗？”
叶珂眼神清澈, 乌黑的眼瞳映着李重言冷硬的面容, 闻言，没有立刻回话。稍等了一会，才再次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
“没有。”
叶珂松了一口气, 不再看他，低垂着眼眸，在心里组织话语。
“想好要怎么说了吗？”李重言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叶珂默了默，眼皮一抬, 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觉得陆判怎么样？”
不等李重言开口，她自顾自回答：“他长的和易尧很像对不对？三分相似。”
在李重言含义不明的注视下，她鼓足勇气，一字字慢慢说道：“我就是喜欢和易尧长的很像的男生。先是安东，现在是陆判。”
“但他不仅和易尧长相相似，性格也很好。”她一一细数陆判的优点，“他会做很好吃的饭，喜欢打扫卫生。我让他以后把赚的钱都交给我，他也没反驳。”
“易尧现在有女朋友，我也可以有男友。我早就满十八岁了。而且我们是自由恋爱…起溜溜五菱把吧二物………”
叶珂说了很多，打定主意要堵住李重言的嘴。
李重言等她说完，低声说了一句：“所以你还是在犯同样的错？”
叶珂知道他是指安东的事，一时间没有说话，良久，低声嘟囔：“不是谁都是安东。”
这话似乎不太对，至少对于安东而言不像什么好话。鉴于李重言和安东的亲属关系，她停顿几秒，改口道：“我不是说安东不好。只是我现在有经验了，再不会闹出和上次一样的事。”
话说到这，该懂的也都懂了。
叶珂感受着李重言的视线至上方沉沉压下来，偏着头，一双眼睛一会看看这一会瞧瞧哪儿，就是不肯直视他的目光。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良久，李重言问。
叶珂没思考太久，便轻轻点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叶珂在这时忽然抬头，压低声音对李重言说：“他身体不是太好。”
李重言静静地看着她。
叶珂：“他之前遭遇了一场车祸，导致第二套神经系统受损。他现在和普通人类差不了多少。”
“普通人类？”
李重言和陆判交集不深，两人的关系仅停留在认识这个层面。
但高级进化者互相之间有某种感应。无论是两年前，还是如今，陆判带给他的感觉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足够强大。
而且……如果他真的和普通人类差不了多少，那么，他还能如一头迅捷的猎豹，在楼层上下纵横跳跃，如入无人之境吗。
叶珂将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地讲出来。她再没有能说的了，整个人安静下来，时间长了，竟也显出几分内敛。
“李重言。”她轻声唤道。
李重言眼睑低垂，浅褐色的眼眸映着叶珂微微仰起的一张白净脸孔。
“你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
李重言闻言，莫名后退两步，拉开和她的距离。
“……”
叶珂一头雾水，莫名有种跟上前的冲动。他却在这时开口，磁性的嗓音略带几分低沉，语调冷淡：“我收到曹凯失踪的消息……”
“曹凯”二字让叶珂太阳穴处的神经轻轻跳了跳。等李重言说完，她主动告诉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周自谦一直没有找到。”
“但我确定，我妈妈很大概率就在BTPC实验室里。只是陈鹏说过，要想进入里面搜查取证很难。”
叶珂一双眼睛像被水洗过，黑亮、清润，盯着李重言，嫣红的嘴唇轻轻张阖，问：“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里面找到我母亲吗？”
“我帮不了你。”李重言道。
拒绝的话太过直接，叶珂愣怔良久。直到李重言抬头，神色不明地朝楼上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她才反应过来。
她没有追上去。
叶珂回到楼上时，陆判正坐在沙发上，脊背微弓，额前碎发垂落，沉郁的眼神注视前方，目光却虚浮着，没有具体落点。
原本宽敞的客厅被行李箱、收纳袋、搬家专用纸箱占据，几乎没有太多落脚的地方。
叶珂一面朝他走去，一面说：“你搬了太多东西了。”
陆判这时，才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们聊完了。”他平淡道。
“嗯。”
“聊了什么？”
叶珂：“……”
“没什么。”她走上前说。
陆判目光注视她。
叶珂站在他身前，低头回视他的目光。少顷，微微歪着头，神色略有几分疑惑。
读心术对叶珂没用。
但对李重言，陆判却可以轻易读取他内心的想法。他没有借用异能获取李重言和叶珂的关系，两人可能有的纠葛，但直觉，他们一定有事瞒着他。
在楼上看见李重言转身离开，叶珂安静注视他的身影远去，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身上楼时，陆判有那么一刻……竟后悔在李重言下楼前，没有窥探他的意识宫殿，读取他的心声。
他们一定有事瞒着他。
“你们都聊了什么？”他再次问道，语气低沉平常，“是不能告诉告诉我吗？”
叶珂低眸看了他一会，轻轻点头。
陆判：“为什么？”
叶珂：“是秘密。”
“是你们之间的秘密，还是只是不能告诉我的秘密？”陆判的话非常直接，神色却十分平和，漆黑的眼睫下，眼睛盯着叶珂，貌似只是随口一说。
叶珂歪了歪头，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在认真思索。良久，她低低叹了口气，转身挨着他坐下，偏头靠在他肩上，整个人有气无力，脾气却不小，闷闷道：“你别问了。”
陆判垂下眼。
四周一片安静。
而在这安静中，年轻的叶珂像只缺乏管教的毛毛虫，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双腿蜷缩在沙发上，脑袋一会埋在他肩窝，一会顺着他脊背滑落，半个身体夹在他和沙发靠背之间。
陆判神色不明。
叶珂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双手搂着他的腰，整个人横斜在他身后，“这里这么多东西怎么办？”
陆判沉默着没出声。
叶珂等了等，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脑袋从陆判背后朝前探去，偏头看向他。
“我在问你话。”她道。
“这些是你搬过来的。”
陆判依旧没回话，他眼睛低垂着，少顷，一言不发，直接从沙发上起身，开始收拾。
叶珂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但东西太多，又都是她的私人物品，她少不了要插手帮着一道收拾。
收纳袋里几乎全是她的衣服，但主卧没有衣帽间，只有一面靠墙摆放的大衣柜。
她一面将部分衣服挂进衣柜，部分暂时不需要的衣服叠放着堆在一边，一面略有些计较地说道：“为什么你都不给我打电话，问问我需要什么？”
没有人回话。
叶珂眉头皱起，拿起一个新的衣物收纳盒放在床上，打开看，里面全是她的内裤。
她表情一瞬间有点呆，动作慢半拍地从收纳盒里拎起一条叠放在最上层的白色透明蕾丝内裤，开始思考……这东西是谁打包的。陆判？还是李重言？
脚步声靠近，身后突然多了一个热源。
陆判紧贴她后背站着，因为身高的优势，乌黑眼眸低垂，轻易看见她拿在手上的东西。
叶珂将内裤收好，放进收纳盒里。腰腹却突然一紧，一双紧实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抱住她。她脸一瞬间热了起来，思绪混乱，多少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背后抱住她的人，已偏头，不疾不徐地吻着她白净的脸颊。
他的吻逐渐滑落，热气吹拂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痒。”叶珂突然道，偏过头，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陆判却未松手。
他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肚腹，大拇指指腹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轻轻磨蹭了一下，像是某种暗示。
低沉平常的男声在耳畔响起，语调冷静：“今晚我们可以睡在一起吗？”
“……”叶珂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可以。”她道，音量很大，一张脸微微皱着，抓住他圈住她腰腹的双手手腕，用力扯开。
双手离开她的腰腹，陆判站直身体，不疾不徐地朝后退了两步。
叶珂回身看向他，脸色一片绯红，像氤氲着某种热气，眼睛却圆睁着，明显有话要说。
但还未等她开口，陆判已转过身，像什么都没发生，按照先前的节奏，一一打开纸箱、收纳袋，将里面的东西摆放在卧室合适的角落。放不下的，就拿出去放在书房，或者客厅。
叶珂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她盯视他良久，最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也开始干活。
但有的事该问还是得问。
“衣服都是你打包的，还是你和李重言一起打包的？”叶珂走到陆判身后问道。
陆判正在客厅将装着手办的纸盒一一拆开，闻言，站起身，回身看向她，“你指什么？”
“衣服。”
“他有帮忙。”
叶珂默了默，问：“那内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