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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娇娇

    许岸在住院后的第五天, 终于在几大主任会诊后,确认出院。

    只不过出院前,孙主任还是跟她交代了几句, “许小姐,你的肠胃炎是情绪性的,多是由于精神方面的问题引起, 想要根治, 还是需要放平心态,若是有特殊需要, 咱们医院有心理科, 我们这边可以给您推荐最专业的心理咨询医师。”

    许岸有些懵。

    她的情绪没有任何问题。

    学习、工作、生活, 每一个方面都井井有条, 甚至在缺了大二一整年专业课的情况下, 她还在新学期开始的专业大比拼中拿了团队一等奖。

    就算是偶尔有陷入低落的时刻,也很快会自我消化和解。

    若真要说有什么奇怪的, 也不过是经常半夜惊醒, 而后发现眼角挂泪。

    可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伤心的梦。

    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生离死别, 也都硬挺了过来,她不会有事。

    现如今医生这样说着, 许岸应着,却也并未在意。

    只不过觉得欠了陆先生一个情。

    她去过医院, 感受到医生高压之下的态度和速度,所以这般耐心,多是因为陆临意的关系。

    而且她去缴费时,收费处说已经有人替她全额缴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许岸还是让人打了住院明细, 价格不算低,好在最近的几个项目报酬丰厚,让她多少有了些底气。

    如何还也是个问题。

    最后还是找出了之前的那张手机卡,调出程源的电话,微信添加,果然瞬时通过。

    她把住院费用一分不少的转了过去,留了个言。

    山午2.0:【还麻烦程助替我谢谢陆先生,已经很麻烦了,费用我自己付。】

    生怕他拒收,又加了一句。

    山午2.0:【程先生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会很为难的。】

    将人一军,是陆先生教过她的法子。

    是以许岸不算为难了,程源却看着这笔钱烫手。

    程特助跟了陆临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手足无措。

    既不能告诉陆先生,也不能不收,现下两难。

    许岸以前从不会对陆临意花的任何一笔钱提出异议。

    哪怕那些衣服、那些背包贵的令人咋舌,她也全都收着,言笑晏晏,不提任何惹人尴尬的话语。

    这般强势,还是首次。

    程源盯着屏幕许久,最终还是把钱收下,只是跟陆临意汇报时,虚晃了个方式。

    “许小姐通过医院把住院费返了回来,还托人让我跟您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

    陆临意眼眸盯着桌面上的文件。

    一边是吾安C3的外宣广告方案,预计明年1月正式开售。

    安启汽车公司与儒意集团合作的首个大型项目,前期研发投入远超200亿。

    另一边,是工信部时任部长的感谢信。

    吾安的上线,标志着新能源汽车的正式投产,也表明国家经济转型的大方向。

    当初各大企业均不看好,向后退缩时,是陆临意站了出来,不仅承揽了大半的研发投资,还创办最新的车企,几乎一力担起了所有的风险。

    是以感谢的内容从浅至深,最后点了陆家。

    陆国忠想要的政/治佐力,他通过另一种方式还给了他。

    “这个复印两份,给老宅和陆部各送去一份,就说,”陆临意一顿,想起小姑娘那副想与他划清界限的神情,不由得低眸失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陆家永续昌盛我给得了,其余的,他们莫要插手。”

    许岸回到校园,便再也没有了陆临意的消息。

    他出现的那一面,仿佛只是前男友听到前女友身体不适,好心的帮助。

    只不过最开始时,还会有陈师傅来给她送餐。

    兰姨亲自做的养胃粥,每日早上送到,孜孜不倦。

    许岸接了几天,后来硬是给兰姨打了电话,寒暄着告诉她自己已经全然大好,这才断了她每日煮粥的念想。

    倒是第二日,让陈师傅送了些干货和粥谱来。

    瑶柱、鱼胶、鱼翅干、羊肚菌、红枣、干淮山、莲子、石斛……甚至还有满满一罐的海参干。

    钱多多看了高呼专业,比广市人还要地道。

    许岸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只是让陈师傅给兰姨送了件过冬的中式羊绒大衣,算作她的心意。

    粥每周煮上些,温乎乎的熨烫着肠胃,当真是好了很多。

    是以心态放平,恢复了正常的学校生活。

    施宁插空约她出来看了两场大秀。

    许岸笑着说自己现在浑身的家当加起来,可能都抵不过一个包钱,被施大小姐嫌弃的努了努嘴,“就说让你当年多要点分手费,老陆的钱下半辈子都花不完。”

    许岸笑着,眉眼灿烂,“我努力赚,日后争取和施大小姐一同看秀时,也能刷卡不眨眼。”

    彼时施宁和聂二的婚期将至,钻戒订了十克拉的鸽子蛋,带在手上,像个凶器似的。

    前一段时间还约着许岸替她选了婚纱和首饰。

    近七位数的价格,许岸看着都要倒抽两口气。

    只不过选的时候也过瘾。

    摆了不少中世纪的古董首饰,从皇冠到珍珠项链,甚至迎宾时的胸针,摆出了近百件古董品,让打算去进修艺术史的许岸感受到了一种富足的喜悦。

    伸手把许岸揽进了怀里,“行,许小姐努力实现自我,我就暂时先当个没事刷刷老公卡的富婆,享受一下浮华虚度的人生好了。”

    许岸咯咯笑,“那我就帮你一起刷个过瘾。”

    当真在施宁看秀时,出了不少的主意。

    秀场结束,签单时,费用令人咋舌。

    秀场紧邻文创区,许岸离开时,突然想起了姜晓菲。

    那时候她第一次见她,姜家正盛,姜晓菲跋扈却也漂亮,现如今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姜家的事情,无人再提。

    这几年内廷换血,起起伏伏了不少的人。

    施宁俨然和许岸想到了同样的事情,挽着她的手走出秀场时,有些怅然,“其实我们都像浮萍,摇摇晃晃,靠着长辈、靠着丈夫生活,不知道是否有一天大厦倾覆,我们就会被拍入水中,许岸,你说,人是清贫踏实的活着好,还是虚无奢靡的活着好?”

    这个问题,许岸没有答案。

    只把手指插入施宁的五指中,晃悠悠的摆着臂,笑着,“我只知道,我们现在都挺好的,就好。”

    若是大厦永不倾覆,谁又能说一辈子奢靡度日不是一件还不错的事情。

    施宁被许岸晃得,一颗心水似的,这么通透明了的姑娘,她都会替陆临意可惜的。

    北青市进入十二月,温度骤降。

    前一周还可以穿着卫衣出门,一夜间将至零度以下,羽绒服裹着,都还是觉得冷。

    这样的日子,许岸到底也起不来,裹在温暖的被子里晨读。

    李霞妞这个学期搬了出去,和男朋友一起在外面租了房子,两个人合开了一间小店,这样要方便些。

    是以偌大的寝室只有许岸和钱多多两个人。

    钱多多之前还嚷着,让许岸晨读时务必大声些,这样她在睡梦中也可以汲取精华,可最近迷上了里面的男一号,刷物料刷到后半夜,强撑着抬了个眼皮,和许岸扔了句,“一会儿煮面多给我煮一份。”

    就又昏睡了过去。

    只怕晨读的精华也进不到脑海中。

    许岸这点宿舍厨艺,还是在英国时锻炼出来的,一口小电锅卧上两颗蛋,煮上面,碗里撒了调料,就是一份晨起的阳春面。

    只是也有些懒,在床上读完书,翻来滚去的拿了手机出来。

    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那张前段时间被她找出来的手机卡。

    她当时只调了通讯录,其余内容一概未看,现在却突然生了股奇特的念头,垫着脚下地,寻了卡出来,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甚至还把围帘拉上,仿佛在做一件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卡放入手机时,人多少带着几分紧张。

    这个号码是她在与陆临意提了分手后,就第一时间换掉。

    那些与他相关的人和事被停留在了这张小小的卡片里,再也不曾接触。

    现如今开机,等待了数分钟。

    最先弹入的,是未接来电短信。

    算不得多,但大多都是陌生号码,还有几通是当年因为礼仪事情,她添加的周惟安的号码。

    未接最多的陌生号码,来自顾淮。

    她记得住他的后六位,清一色的1,是有钱都难买的号段。

    而后有短信弹入。

    1390***1111:许岸,接电话,我是顾淮。

    1390***1111:你把我们拉黑了吗?

    1390***1111:二哥状态非常不好,估计你也看不到,他很想你

    1390***1111:陆家和庞家的婚约取消,二哥扔了至少九位数进去填了这个窟窿

    1390***1111:你还真是挺狠的心,你们一个一个都挺狠,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的

    1390***1111:二哥说你不是因为庞家的婚约和他分手的,陶佳宁也跟我说,不是因为我有婚约在身才不和我谈的,那你们一个两个到底要的是什么啊?!我们把一颗心掏给你们还不够吗?!

    再往后顾淮就没有发过信息。

    像是喝多了酒的醉话。

    许岸想,醉话是不能当真的。

    于是把手机关机,手机卡抽出,刚想起身去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却发现豆大的泪水滴下,晕在枕头上,散起一个大大的水晕。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白日里自己落了泪,都没有感觉了。

    第62章 动情

    许岸的跨年, 是和丁悦然他们一起过的。

    傅一洲凑了局,把一起交换回国的同学凑在一起,嚷着说既然圣诞节没有一起, 跨年总要讲究个仪式感。

    许岸被北青市的冷风刮得缩脖子,自然拒绝了提议。

    还是丁悦然发动了钱多多,两个人在宿舍里你一言我一语, 无外乎是明年大四大家就各自飞, 最后能凑在一起的时候要珍惜。

    “许岸同学,要团结知不知道, 最重要的就是团结。”

    “大学你都不出去玩, 难不成做了社畜牛马, 上了一天班, 再去酒吧摇吗?到时候腰肌劳损还差不多。”

    “你酒量那么好, 又灌不倒。”

    许岸缴械投降,到底应了下来。

    地方是傅一洲订的, 丁悦然拍着胸脯打包票, “他会来接我们的,你就负责穿的漂亮点, 千万别裹着羽绒服过去。”

    钱多多在一旁响应,“放心, 有我在,她柜子里有小裙子, 我看到过。”

    当年陆临意送她的裙子有几条直接送到了宿舍,分手后许岸没有特意归还,一直挂在那里。

    钱多多还曾撑在衣柜前,端详着,啧啧嘴, 直言一看就价格不菲。

    陆先生出手阔绰,算是个合格的前任。

    可也不能真穿着那些不实用的夏季小裙子参加跨年晚会。

    许岸倒是有条鹅黄色长裙,针织夹杂了丝绸,腰部作为裁制衔接口,露了小半截腰身,是当初施宁看秀时,非要替她付款买下的。

    现如今反而合适。

    只是临到年末,季方年布置的任务反而越发的多,单单是调研报告就有三个,许岸跑企业跑到两眼冒星,丁悦然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坐在季方年的办公室里,和同组的人员讨论企业财务年终报表的数据核算。

    接起电话瞬间才想起来,今天是31号。

    立刻在电话里告饶,“等我十分钟,宿舍楼下。”

    连忙给钱多多打了电话,让她去宿舍的衣柜里带着那条黄裙子下楼,两个人碰了头,许岸喘的,呼气化作白雾,升腾。

    照旧裹着长及脚踝的大羽绒服,头发被抓夹束在脑后,手里拎着黑色的笔记本包,风尘仆仆的,俨然一副被学业榨干的模样。

    丁悦然几乎是咆哮着,“许岸!”

    “消气,”许岸立刻伸手平复着她的前胸,“我带了裙子的,能换。”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就知道你不靠谱,带了化妆盒,一会儿必须要给你收拾起来。”

    眼看着许岸眼神变得狐疑,丁悦然挠头心虚一笑,“都漂亮,都漂亮,你看我这大睫毛,下血本的。”

    用丁悦然的话说,跨年这种日子,要做纪念的,就算她自己不爱漂亮,在大合影了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也要打扮起来。

    许岸对这些倒是不以为意,只不过当车开到“端方”门口时,她几乎是煞时愣在了原地。

    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算下来,她最后一次来端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好像也是个节庆日,顾淮和周惟安热闹,吵嚷着大家一同聚会,那时候身边的是谁?

    是施宁,是沈蛮,还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沈崇俞身边的傅斐,和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山上的陶佳宁。

    还有周惟安那永远换不完的女朋友。

    男男女女凑在端方二楼的玻璃包厢内。

    陆临意大多数时候都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对唱歌骰子都不算感兴趣,偶尔去牌桌上打两把麻将,也是陪着她,喂着牌,让她赢得愉悦。

    许岸有时候上了头,也会有不想从牌桌上下来的时刻,于是一群人把她当宝贝似的供着。

    毕竟她乐意来,陆临意就会来,这种场合下得两句点拨,也足够未来几年吃得富裕。

    好像那时候的快乐,是绵延不尽的。

    可现在,端方的门是正黑色的大漆木门,嵌着鎏金水波暗纹。

    做了新年的装饰,挂着巨大的红色蝴蝶结,大小不一的红色气球点缀。

    还是周惟安臭屁又骚气的审美。

    许岸长呼了一口气,觉得那门黑的压抑,让她向后退了两步,“我不想去了。”

    许岸虽然不常参加活动,但一向言而有信,这种到了现场反而退却的行为,属实是第一次。

    丁悦然的第一想法就是,她要给许岸介绍男朋友的事情被发现了!

    当即心虚一笑,把人的胳膊抱住,“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还突然说不去了。”

    这话没法解释,总不能说以前和陆临意来过,也不能说,她和酒吧创始人曾经关系密切。

    偏生许岸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话卡在嘴边,不知道如何作好,只得看着丁悦然,呼了口气,“我怕遇到以前和陆先生有关的人。”

    “他们今晚也在这?”

    许岸摇了摇头,“不知道,以前喜欢来这儿。”

    丁悦然的眸子微微睁大,“陆先生会来?”

    许岸思忖了数秒,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以她对陆临意的了解,他不会对这种场合生出什么兴趣,但如果新交了女朋友,也不一定。

    丁悦然犯了愁,坐在驾驶位的傅一洲却不以为意,“只要你不介意,你前男友肯定不介意,男人嘛,碰到前女友一起喝杯酒,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我定的包间,你不出去蹦,没人会看见你。”

    钱多多扯着她的手,“你和陆先生上次也见面了,不是没什么发生,谁胆怯证明谁放不下。”

    一句话,许岸若是再扭捏,反倒是真的放不下了。

    到底长呼了一口气,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端方还是老样子。

    内里装潢的五颜六色,红色巨龙盘旋在高及三层的酒柜上。

    不中不西,不土不洋。

    好在她本就戴了帽子,黑色口罩罩了大半张脸,羽绒服被丁悦然强行放在了车里,只穿了件奶白色的粗棒针毛衣,配了条浅色牛仔裤。

    远远看去,白皙精瘦,挡了脸,像是女艺人偷偷前来,看着也不算突兀。

    时间也算早,卡着八点的时间入场,人多,一拥而进,许岸才发现,自己以为的很多事情只是矫情。

    这样多的客流,怕是她站在陆临意的面前,他都不会认出她。

    心被放了下来。

    傅一洲请的人多。

    端方这种地方惯来不是学生能有资格进入的,傅家小少爷不知道从哪里得了张纯金的至尊VIP卡,包间内的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提前告知了门口的保安,断断续续进来的,足足有二十余人。

    大多都是一起在伦敦认识的同学,含着金汤匙出身,家里总要有些身价。

    可大多也都是第一次进端方,满目惊艳。

    房间内的所有设施都是自动控制,主桌链接楼下调酒区,点的所有饮品,无需侍应生,会直接从下升至房间内的桌面上。

    引得所有人一阵惊呼。

    丁悦然拉着许岸去休息间。

    手上的刷子落在许岸的脸前,悬空了半天,最后又放了下来,“你这脸,我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

    水白盈透,眼眸乌亮,好像落了颜色,反而会显得土气。

    只换了衣服。

    后腰开了口,露出整个白皙的腰际,腰身本就窄,盈盈一握,仿佛只有碗口大小似的。

    偏生是嫩黄色,绸缎材质的裙摆,把人衬的越发的白,像剥了颗的蛋,让人平生多出一抹惊艳的怜惜。

    惹得丁悦然高呼,恨自己不是男人。

    最后还是化了淡妆,描眉涂红,缀了层薄薄的杏色眼影,在五彩斑斓的灯影交织下,看不分明。

    人却明显由刚刚素净寡淡的模样,增了艳色。

    出来时,几乎是全场瞬时的倒吸气。

    都知道许岸漂亮,却不曾想,竟然这般明亮耀眼。

    傅一洲一双眼睛看的直,险些要说两句什么,被丁悦然一双眸子瞪了回去,立刻换了口风,“许岸是真漂亮,不过我还是喜欢我们然然这样的。”

    “话说,”傅一洲挑了个眉,“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看到那边穿着黑色衬衣唱歌的那个了吗?那是我哥们,有钱,帅,还专一。”

    许岸闻言偏头,当真看到有个男生握着麦在唱Eason的《苦瓜》。

    “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

    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

    开始时捱一些苦 栽种绝处的花

    幸得艰辛的引路甜蜜不致太寡

    青春的快餐只要求快不理哪一家

    哪有玩味的空档来欣赏细致淡雅

    到大悟大彻将虎咽的升华等消化学沏茶”

    她突然想到,去年的圣诞节好像也是他,捧着麦,唱着同样的《圣诞结》。

    同房间有个女生被唱哭,啜泣声记忆犹新。

    许岸偏眸回来看向傅一洲,眼眸亮晶晶的,看人的时候,越发显得真诚,笑着应他,“我不喜欢太专一的人,毕竟被评价为专一的人,大概都会个不能忘的人。”

    他唱了那么多的苦情歌,不适合她这个同样苦涩的人。

    傅一洲立刻添了句话,“范峥真的非常好,他就谈过一个女朋友,分手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前几年确实难忘,现在忘了的,真的。”

    许岸抬眸去看他,唱到动情处的时候,眼眶会红,哪里是忘记了什么的人。

    丁悦然还想说些什么,看着许岸认真的模样,不死心的加了句,“你真的不打算重新恋爱了吗?他真的挺好的,比陆先生年轻那么多。”

    可不,比陆先生年轻,还比陆先生痴情。

    这么多的苦情歌唱下去,只怕陆先生一首也不会。

    可也只笑着,开了酒水单,可从头翻到了尾,不由得“咦”了一声。

    钱多多坐过来,“怎么了?”

    “之前喝过一杯Toute la vie,难道是换酒水单了?没有了。”

    许岸念念不忘的东西不算太多,南苑的山楂乳酪球算一个,端方的这杯Toute la vie就算另一个。

    是想一想就会勾起馋虫的美味。

    钱多多了解她,能让她问出了的,必然是当真难忘的,于是直接喊了包间服务。

    来人看起来是个比他们还要小的男生,个子高,脸却嫩,一双眼眸青涩,穿着与年龄不算相仿的黑色西服套装,俯着身问道:“您需要什么?”

    “Toute la vie还有吗?”钱多多说的不算标准,年轻的侍应生也没太听懂。

    满目茫然的望着她们。

    许岸只摆了摆手说没关系,“很早之前你们店里的一款饮品,没关系,不需要了。”

    “我给您下去问一下,或许是某个老师的隐藏菜单。”

    许岸还想拦,却又放下了手,好难得来一次,万一当真喝到了,也不亏。

    一旁傅一洲他们撞球已经玩到了白热化,麻将桌开了两个,就连手游区都有人。

    几个热闹的喊着说今晚会有顶级rapper驻唱,一时间轰隆隆的下去了大半的人。

    就连钱多多都跟着,说要在舞池里摇个尽兴,许岸挥了挥手,笑着祝福他们,“玩得开心。”

    她实在提不起任何的兴致,现在怕是给她摆上一排的宋瓷,她可能都没有研究的心。

    许岸把最近这个症状归结为疲劳。

    所以等周惟安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半空的房间里,许岸窝在沙发的一角,玩着手机里的扫雷游戏。

    许久不见的人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差点惊掉了下巴。

    也不敢出声,猫悄着向外走去,立刻给顾淮打了电话。

    压着嗓子,“许岸在我这,刚刚一小伙子下去说二楼客人点名要喝Toute la vie的时候我都傻了,上来一看,真是她,你说告诉二哥吗?”

    顾淮半响没说话,最后只说了句,“我跟他说。”

    陆临意到达端方时,已经临近十一点。

    酒吧进入了最热闹的时间。

    为了防止人员踩踏,门口已经正式关闭,不再进人。

    rapper把歌唱的震天响,下面是跟着摇手呐喊的年轻人。

    舞池早已经满员,就连吧台区,也围着坐满了人。

    那个以前跟着许岸出现在他面前的同学摇着臂,呐喊着,头发都变得凌乱,倒是没见小丫头的影子。

    陆临意的表情不算好,眉头微皱,远远就看到了迎过来的周惟安。

    “二哥,许岸在二楼水字间,傅家小公子定的房间,应该就是单纯的年轻人跨年,我找人一直盯着那,没事。”

    真是热闹。

    前一段时间还胃痛到难以下床,现如今已经可以精神抖擞的来酒吧跨年。

    这样看来,医生会诊所谓的情绪性胃炎,只怕是误诊了。

    陆先生的眸色越发的晦暗。

    那点藏在心底里的,见不得光的情绪蔓延。

    推门而入,就看到小姑娘偏头躺在沙发上睡得安静。

    不知道是谁给她盖了件黑色的针织外套,只余下腰下的一抹白肌,裸露外在。

    屋外是震天响的欢呼,屋内是叠绵不断的情歌。

    偏生她人单影只,瘦小的只占据了沙发的一角。

    还画了妆,眼底有一抹晕影,唇上有一抹艳色。

    陆临意长叹了一口气,那份刚刚还有些偏执的念想在看到她的瞬间打散。

    原是打算先纵着她睡着,却不曾想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声音里裹挟着兴奋。

    “许岸,楼下有个一看就是极品的渣男,你不喜欢专一的,那就搞个风流艳……”

    钱多多的话还没说完,抬头就撞上了站着眼前的陆临意,一句“卧槽”早于意识飚出。

    “遇也不错…”大脑极度恐惧下,另外一半话也早于意识彪出。

    第63章 爱意

    钱多多的嗓门大, 许岸本就睡得不沉,一嗓子下去,人自然清醒。

    只是多少有些恍惚, 室内昏暗,琉璃彩灯的光不算耀眼,更多的是大屏幕投射过来的光亮。

    许岸的位置暗, 清醒着刚要回复钱多多, 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陆临意。

    门开着,光影打在他的身上, 看不清面庞。

    影影绰绰, 是个身条纤长的男人。

    可她却可以一眼认出。

    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想躲。

    钱多多的门关的恰到好处, 亮光遮挡, 陆临意面前的光晕消失, 一双墨黑的眸子,与她相撞。

    显然是冲她来的。

    许岸那颗今晚好难得放下的心, 再次被吊了起来。

    长呼一口气, 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心态。

    陆临意好像瘦了些,他原来也瘦, 只是常年健身,肌肉虽称不上发达, 但匀称有力,现如今倒看起来称得上是清瘦。

    难得见他来端方还穿得正式, 像是从什么场合赶来。

    黑色的羊毛大衣里面,是戗驳领的灰白色西服套装,内里配了黑色羊绒衫,酒棕色的薄低皮鞋。

    一双眸子算不得情深,却带着几分波涛汹涌前的平和柔缓, 像是雨夜前的海面,平静中隐藏着风暴

    看得许岸有些招架不住,连带着呼吸都更重了些。

    是远比上一次在医院时,还要强烈的视觉冲击。

    陆临意好像刻意隐起了他的善意柔和,现在站定的,像是旁人眼中的那个陆先生。

    今天是年末,大抵是从家宴前来,这般隆重,想来身边带了些什么人。

    许岸这两年没有打听过陆临意的消息,饶是施宁几次提起,也被她搪塞了过去。

    陆家的消息本就难得,儒意集团市价惊人,也嫌少有人知道背后的陆先生。

    许岸刚认识的时候去互联网上搜过这个名字,只有学生时代的优秀学生表彰或相关的奖项公示信息,成年后的,几乎少有。

    最新的,也不过是以个人名义,为青大捐赠的一所图书馆。

    感谢信挂在学院的网站上,再无其他。

    自然不知道,现如今是否和薛家的小姐订婚,亦或是换了其他世家。

    人生翻转跌宕,他们的世界高不可攀,许岸早就不再存着其他的念想。

    可现如今人站在她面前,目光里夹带着暗涌,许岸只觉得多少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了。

    好难得让自己适应了没有他的生活,再度闯进来,是犯规。

    只不过她那时说过,山高水阔,再见面,是要说好久不见的。

    于是揉了揉脸颊,扯了个笑,“陆先生,好巧。”

    却谁知陆临意竟然随手扯了一旁的高脚椅,单腿斜靠着坐了上去,嘴角勾勒一抹笑,言语不算平和,“不巧,听说你要喝Toute la vie,周少有些为难,只有我会做的东西,自然把我叫来了。”

    许岸愣怔了两秒才明白陆临意话里的意思。

    难怪从她第一次喝这个酒开始,都是陆临意亲自去吧台替她取上来,那时候她仗着陆先生宠她,不以为意,只当是要下去麻烦,惯着她不让她多走而已。

    现如今才知道,怪不得酒水单上没有,竟然是他亲自做的。

    周惟安绝对是故意的!

    什么无人可做的为难。

    她不过是陆先生的前女友,找个由头随意搪塞过去,她自然不会也不能计较。

    偏生告诉了他。

    情绪却跳脱,一方面怨怼愁苦,不知道一会儿要如何送走这尊大佛,一方面却想起,当初第一次喝这杯酒时,陆临意勾着她的鼻尖,舌头打圈,好听的法语像歌唱似的溢出。

    他说,这是一生的意思。

    心在一瞬间仿佛要蹦出胸口似的跳动,不知道是感动还是苦涩。

    钱多多早就在他俩聊天的时候,撤回到大厅去叫丁悦然。

    生怕陆先生若是气急,做些什么的时候,两个人也好拦一拦。

    傅一洲沉浸在劲歌热舞的快乐中,打着耳朵听了两句,立刻停了下来。

    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冲,非要看看许岸这个前男友到底是什么来路。

    谁知道人刚冲进门口,就生生刹住了脚步,几乎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就要往外窜,被丁悦然猛地扯着手腕拉住。

    “傅一洲,你去哪?!”

    “祖宗,奶奶,你也没跟我说过许岸的那个陆先生就是陆临意啊,陆二哥在这,谁敢造次。”

    傅家算不得青圈里较大的家族,边缘些,但因为父亲也在实里,基本的人事还是通晓。

    傅一洲能在端方开着VIP大包,仗的是周惟安的关系。

    他称周惟安一声周哥,周惟安却要称陆先生一句二哥。

    这中间轻重,自然分明。

    现如今看着许岸端着一张看向陆临意的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大抵知道,谈的不算愉悦。

    干脆拽了丁悦然的袖子,压着嗓子,“今个儿陆二哥要是把许岸抗走,你信不信在场的都没有一个敢拦的。”

    丁悦然脾气上来,嗷的就是一嗓子,“现在是法治社会,这是社会主义国家,还反了不成!”

    满屋都可以听到。

    先是钱多多,后是丁悦然。

    陆先生嘴角勾起的笑意渐浓,“许久不见,娇娇的朋友们越发的有趣了。”

    陆临意这话说的暧昧。

    分手的人还称呼昵称,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亲近,更何况嘴角挂着笑,不似陆先生平日里那副端方持重不苟言笑的模样,带着些许生机,让人摸不清头绪。

    丁悦然的一张脸吓得几乎发白。

    做事情的时候冲动,尚未冷静,已经一碰冷水浇下来似的,透心凉。

    自然无人敢出声。

    空气静谧的吓人,明明外面已经嗨到了最高潮,屋内却是死寂。

    以至于最后许岸吐了口气,心理建设做了七七八八,起身向陆临意走了过去,抬眸看向他,“陆先生,你不是说给我调酒,酒呐?”

    陆临意像是就在等着她说这句,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手摁了桌子上的铃,不过数秒,一杯饮品随着高架缓缓向上,稳稳停在了许岸的面前。

    琥珀绿的基底,混了橙色与红色渐变的质感,偏偏最顶端又缀了一抹翡翠绿,向下延展,装饰着粉芯的芭乐和青梅,一口酸甜。

    盐渍青梅和芭乐果浆的味道,混杂在气泡水里,最后一口山楂酱吊起甜头。

    大胆又突破的创意。

    也难怪许岸从未在其他地方喝到过。

    虽是心里七上八下,可喉头口水吞咽,不由得多喝了两口,品出些许差异,抬眸看他,“基酒没加?”

    陆临意眸色暗了几分,“医生说你目前不适合饮酒。”

    这也是他今晚从老宅出来就赶过来的原因。

    附属医院之前会诊的结果,除了情绪性胃炎,许岸还有抑郁症的前期症状。

    程源去调了许岸这一年多以来的学习工作动态,以及部分视频类的信息元素,甚至查看了部分回国后的实时监控,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她表现的太过正常,除了肠胃方面受损外,没有其他症状。

    只是施宁给他提了一个线索,“我觉得,许岸太爱笑了,她不应该是这么爱笑的姑娘,她虽然一直都好相处,但情绪起伏不大,现在我和她一起时,发呆和逗笑的次数都明显变多。”

    陆临意去查询过相关的资料,也寻求过专业医生,就连专门为爷爷医治的院士,也只说,目前的情况更像是情绪压抑引起的躯体反应,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抑郁症。

    除了缓解压力,纾解情绪外,可以从饮食上入手,忌生冷辛辣,忌酒。

    他原本是打算吾安C3正式上市,处理完所有集团业务后,再去找她。现如今却觉得,要加快些进度了。

    小姑娘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看他,听到这个解释多少有几分失落的神情,只简单“哦”了一声。

    她不想和陆临意在这种场合下起任何争执。

    眼看着时间接近零点,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从外面回来。

    大多都是学生,自然不认识陆先生是谁,偶尔有几个家世可以和傅家媲美的,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知道陆临意,却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

    所以猛地在房间里看到这样一个俨然不是普通人的男人,自然细细碎碎的声音起。

    许岸眼看着再这么下去人就要全都回来,干脆又向他贴近了一步,人就落在他的面前,揣着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陆先生,酒我喝完了,您可以离开了吗?”

    “不太行,”陆临意摇了摇头,他以前就多少有些赖皮,追许岸时,手段就不算光明磊落,现如今越发的无赖,噙着笑,笑意缀满眼底时,有一种勾人的诱惑,压着声音,“我还想和娇娇一起跨年。”

    “陆!”许岸气的刚想大名大姓的喊他,猛地意识到这里一定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只得压低了声音,“陆先生,我今天是和朋友们来跨年的。”

    陆临意不恼,身子靠在椅背上,长凳把长腿拉的笔直,黑裤贴紧腿面,难免惹人瞎想,笑意不减,“我记得娇娇跟我提分手时,可不是这个态度,谁和我说会永远记得我的好的。”

    当真是泼皮无赖一个。

    眼看着再这么待下去,只怕明个儿就传的青大人尽皆知,许岸吐了口气,扯了陆临意大衣的衣角,“陆先生,去三楼,我要和你聊聊。”

    说完,立刻松了手,径直出门,熟门熟路的向上。

    房间紧锁,是密码锁,如果没有改的话,是151205,他们认识的日子。

    密码是许岸定的,陆临意原是想用她的生日,却被她拒绝。

    “我不过生日的,会想到妈妈,是难过的日子。”

    她说这句话时,陆先生是满眼的疼惜,把人揽进怀里,说,“好,那我们定个日子作为每年的庆祝日。”

    这样想来,他们已经认识了三年有余。

    也才三年有余,许岸却觉得,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她的人生因为认识陆临而发生了惊天逆转。

    像是过了十余年似的怅惘。

    当门锁“叮”的一声开启,果真还是这个日子的时候,许岸的一颗心,好像从冰冷变得融化,搭起的天平摇摇欲坠,没有了之前的稳固。

    三楼的房间一如既往的静谧。

    从巨大的玻璃墙望下去,依旧是华灯闪耀,DJ和驻场已经开始把气氛烘到最嗨,再过二十分钟,就会迈入2019年。

    许岸静静的看了许久,久到甚至楼下有人好像可以感知到视线,向上看来,却一无所获。

    单面玻璃,隐私密闭是最好的。

    陆临意进来时,只看到小丫头单薄的背影。

    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却看得认真。

    最后回眸看他时,眼底里有一抹淡然,好像刚刚过去的分分秒秒,她在和自己做着什么妥协或是交易。

    开口,是清冷疏离的语调,“陆先生,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陆临意点头,丝毫不抗拒这个话题,“据我说知,娇娇目前单身,我应该还拥有追求你的权利。”

    这一句话,让许岸顿时竖起了一身硬刺,再看向陆临意时,从疏离变成了防备。

    语气是少有的强硬,“陆先生,我不认为我们还有再在一起的必要,我们经历过美好,就让他们留在记忆深处好了,狗尾续貂,没有必要。”

    看着小姑娘那副火药炮的模样,还用了狗尾续貂这样的词语,陆临意不由得哑然失笑。

    “为什么不能是破镜重圆,分钗合钿?”

    “我不觉得以陆先生如今的身家需要去吃回头草,还是说,您的联姻失败,我来做个填档?”

    他从未见过许岸这副模样。

    以前小丫头甜,娇软可爱,距离一贯拿捏得当,偶尔小情绪来了,也好哄,好言好语的劝着,搂在怀里细细密密的亲着,不多时人就会软下来。

    现如今像是被某种情绪放大了感官上的愤怒,有一种自我防备的抵御。

    陆临意第一次感受到心被搅动的痛。

    像是被一双大手攥紧,想要把心肺攥出些血水来。

    就算那时候分手,他也会觉得,放她高飞,是她想要的未来。

    所以难过,却会被苦涩掩盖。

    若是他知道,那些分手后的日夜会让小姑娘藏着所有的情绪把自己逼到了现如今的状态,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放开她的手。

    什么关键时期,什么审查调查,都远不及她开心快乐重要。

    可到底不敢逼她,只耐着性子告诉她,“许岸,不论你接不接受我的重新追求,我都要郑重其事的告诉你,我不需要联姻,现在不需要,未来也不需要,只是我陆临意,想要追回我的娇娇。”

    玻璃外,室内烟花绽放,大屏幕上,显示着10、9、8、……2、1、0!

    听不到声音,却能感受到场面的沸腾。

    陆临意看着许岸,没有向前,跟她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柔声说,“娇娇,新年快乐。”

    2019年年初,有经济学家预言,这一年,将会是未来十年里,最好的一年。

    彼时国内一片火热,经济发展迅猛,生活充满活力,谁都不认为,这样的日子会在不多后的某一天,戛然而止。

    临近过年,许岸再度回了趟汝城。

    师傅还是老样子,人退了休,日子就越发的闲散,据说有和师母出国度假的计划,端着许岸给他淘回来的中古瓷器,乐得很,“还是要多出去看一看,同一个时期的东西,做工不一样,色彩感却有一致的地方,很有趣。”

    许岸积极响应,还给他配了个翻译器。

    当初自己跟着季方年做项目时的专业机翻。

    各种艺术类的词汇丰富。

    赵光远收了下来,连夸还是小徒弟贴心。

    封了个过年的压岁钱大红包,问起下一步的打算。

    许岸托着腮,思忖片刻,颇为认真的说道:“宝德香港的陈子珺女士和我聊过,希望我毕业后可以入职,我想明年去读一年文史硕士,底子还是有点薄,系统的学习一下艺术品历史,您知道的,我一直对拍卖感兴趣。”

    赵光远知道。

    最初收她为徒,就是幼时跟着她父亲来找他玩时,看着闲置在桌面上的拍卖手册,竟然靠图就能辨析出不同时代瓷器的特点。

    才十余岁的小丫头,字才刚刚认识齐全,就已经对画册上那些岁月斑驳的古董生了兴趣。

    再后来大了些,就越发的喜欢看拍卖专场,常常一看一天,早期的知识,全都来自于这里。

    现如今能去她喜欢的地方,赵光远自然支持。

    “有什么好东西,替师傅留意着点,我有钱。”

    这话逗得许岸咯咯笑,点头应着。

    赵光远总觉得这个小徒弟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明明看着越发的爱笑了,可人见瘦,吃的也少,发呆的时间长了些,眼底常见空洞,少了些精气神似的。

    不由得问了句,“最近休息不好吗?”

    许岸不解,怎么一个两个都在关心她的情绪。

    “挺好的,每天十点睡七点起,非常健康的作息。”

    她太正常,正常到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却总让人觉得放不下心。

    赵光远问了句不该问的,“和陆先生还有联系吗?”

    许岸脸色一变,却又不着痕迹的藏住,摇了摇头。

    眼见着小丫头面色无虞,看不出有半点异样。

    那些奇怪的想法也就被赵光远摁在了脑子里,只当是自己想的多了些。

    “今年过年回去看看父母吗?”

    许岸前些年年幼,尚不知道如何处理破碎的亲情关系,连带着父母的墓地去的也少,每年只挑拣不重要的日子过去,为的就是不跟亲人碰上。

    现如今人长大了,见过的风雨也多,也有很多不确定的话语想要问问他们,“回去的,今年总要好好看看他们。”

    她提前买了物品,赶在春运大军前,回了趟淮州。

    璀璨星城这套房子,还是陆临意高考前送给她的,如今两年多过去,她才再一次回来。

    房间干净明亮,显然是有人常年打扫。

    就连冰箱里,都放着不算满,但足够几天吃食的新鲜蔬菜。

    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先生安排的人。

    甚至对面的房门口,摆着一双男士皮鞋,仿佛在告诉许岸,一切安心,有人在保护她。

    沙发上,那只粉色的小猪还在,呆萌的看着她,眼睛圆圆,脸也圆圆,憨傻纯粹,许岸伸手把它搂进怀里,人越发的茫然。

    小鱼泡泡灯明亮,没有一丝尘土。

    许岸几乎想要冲到陆临意面前告诉他,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那他一定会反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陆先生,会告诉她,他现在只属于他自己的陆先生,要怎么才能稳住那颗晃晃悠悠的心。

    第64章 浓烈

    许岸想, 她真的太长时间没有来了。

    长到墓地长了野草,簇拥在墓碑周遭,看起来落败破旧。

    只是照片上的人还是那副眉目带笑的模样。

    勾唇温和, 没有任何风霜岁月的痕迹。

    墓碑上,是三个人。

    当初父母去世,是外婆力排众议, 给两人竖了碑。

    庄正原是不愿意, 只想租一个小小的墓盒把骨灰放置进去。

    却耐不住外婆以赔偿金为威胁,最终还是选了这块墓地。

    是整个墓区里, 价格最便宜的区域, 挨着隔离树林带, 最容易滋生杂草和爬虫。

    又因为背阴, 常年不见阳光, 青苔攀爬,挡了大半块墓碑。

    墓地便宜, 管理自然差, 除了最前面的几亩高价区,旁的无人打扫。

    后来外婆去世, 舅舅为了省钱,干脆把她和许岸的父母合墓而葬。

    从未听说过的, 不成体统的做法。

    但那时候许岸只是个无所依托的孩子,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都尚且不知, 又如何抵抗怀着私心的长辈。

    她闹过,吵过,都抵不住舅舅以长子的身份,定下了所有的事情。

    许岸习惯了这里的杂草丛生,以前来扫墓时, 便也常常如此,所以带了铲子和抹布,半跪在地上,把周遭的杂草一点点清理干净。

    迎风扬着几朵小小的蒲公英,一动就随风散去。

    苔藓难清,许岸后来干脆坐在墓前,用小铲一点点清理,而后用抹布把整块墓碑擦得干净。

    一切都处理完毕时,已经是下午。

    太阳升了又落,温度高了又低。

    山上风大,裹挟着空气里的冰冷,阴冷潮湿,远比北青市的冬季要更加冻人。

    是浸透在骨子里的冷意。

    许岸跪的久了,膝盖都险些没了直觉。

    看着干净了的墓地,这才轻声开口,“爸爸妈妈外婆,再等我两年,等我工作了,第一时间会把你们分开,迁到最好的墓区。”

    ’

    许岸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温柔,漂亮年轻的女人,把自己缩进了膝盖和臂弯里。

    “妈妈,我这几年吃了很多的苦,我觉得好辛苦啊,好累好累,我有时候想让自己停下来,却不敢,身无长物,总怕再回到当初那种无家可归的状态,但我还是蛮厉害的,”她笑着,把来时带来的那花束放到干净的墓碑前,手指拂过母亲的名字,“我考上了青大,也去国外读过书,成绩很好,跟着导师做项目赚了不少钱,对了,我还有了意向工作,进拍卖行好不好?这个工作还蛮有趣的,师傅说我很合适。”

    太阳满满降落,渐渐的就变成了残余在天际的一抹昏黄。

    远处叶子落尽的枯树林,风吹过,只有树枝摩擦,发出簌簌的,有些刺耳的树枝交叉的声音。

    陆陆续续有人从墓区离开,许岸在的角落僻静,无人注意。

    “妈妈,我前两年爱上了一个人,如果你还在世,一定不会允许我和他在一起的,我都能想到你说什么,”许岸拧着眉,好像在学着母亲的表情,“许娇娇,那种人是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可以接触的吗?咱们是普通人家,就找个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小伙子,知根知底更好,我看着你高中的那几个男孩子都不错。”

    说完,不由得被自己煞有介事的模样逗笑,可笑意苦涩,最后还是落了个低眸失笑的结果。

    “你说,我要再试一次吗?他说他想和我一起长久的在一起的。”

    长长久久的安静,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许岸看着三张照片,“你们也觉得不可能对吗?那样的一个人,能跟谁去谈天长地久啊。”

    许岸从墓地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五点。

    时间不算晚,但冬季落日早,彼时已经一片昏暗。

    她提前叫了车,司机打着双闪等在路边,上了车才发觉,周身已经冻得没太有直觉,特别是一双手,指节僵硬,难以弯曲。

    师傅是本地人,热情,许岸用方言和他简单交流了几句,便把头靠在了车窗上。

    墓地在山上,下山的路密林环绕,只有零星的路灯和车灯照明,多少有几分荒凉。

    又是这样的时间,难免让人徒增怯意。

    许岸最初只是看着窗外,后来只觉得身后车灯明亮,透过后视镜,能看到有辆无牌车一直跟着他们。

    不算低调的车型,但牌子未知,许岸觉得眼熟,不由得问了句,“师傅,后面那辆车您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吗?”

    师傅透过后视镜,咦了一声。

    “这不是最近宣传的大热的吾安c3,据说要开辟汽车市场新领域。”

    许岸只觉得这名字多少有些熟悉,手指缓过了温度,这才打开手机切入搜索引擎。

    吾安c3,儒意集团投资的新能源汽车项目,预计三月正式投产上市。

    发布会前两日才刚刚在海城举办,发言人是前一段时间秋招时,广院门口易拉宝上的人。

    难怪她会觉得熟悉。

    曾经这辆车还是试验车的时候,她就曾经坐过。

    那表明身后跟车的人……

    想到某个可能,许岸抬眸和师傅说道:“师傅,你前面路口向左转,咱们绕香海东路回去。”

    “小姑娘,绕路是加钱的。”

    “放心师傅,少不了您的。”

    “成,那你坐好。”

    说着,师傅的车向左一拐,当真开始绕环湖路。

    许岸透过后视镜看着,身后的车始终平稳的跟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她的车驶进了市区,再向后看去,那辆车就已经消失不见。

    手机安静,没有任何一条信息或是电话。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样被她意外发现的“保护”是第几次,更不知道,那辆车上坐着的,是陆临意还是旁人。

    可到底没有办法像无事发生一样,心被扯着,痒而酸涩。

    那颗心里天平,摇摇晃晃,越发的不稳了。

    许岸的这个年是在淮州过的。

    自己一个人包了份饺子,捧着小锅,把电视开得热闹。

    主持人说着祝福的话术,晚会的艺人在后台表达着喜悦,还有不少小朋友虎头虎脑的出现,引人发笑。

    她这些年成长,到底是不再惧怕一个人的孤单。

    电视里,小品不算好笑,远不如钱多多在群里讲的段子。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发着红包。

    抢了最大的,要再发一个,轮换往复,图个彩头。

    姚于菲听说她在淮州,二话不说就杀了过来,直接把人和锅一起拎去了自己家。

    姚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富态可鞠,笑起来眉眼眯成一条线,做了一桌子的年夜饭,看到许岸,给了个宽厚的拥抱。

    “娇娇越来越漂亮了,可是有几年没见了。”

    许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家里突逢大变,是在姚于菲家里度过的最难的那段时光,后来忙了起来,避着淮州不回,自然也没有再来看过姚妈妈。

    所以心意给的满。

    亲手做的汝瓷天蓝釉鹅颈瓶;在英国时特意给姚妈妈买的苏格兰羊毛围巾;宝德香港后台品鉴时,成色虽然一般,但胜在别致的红宝石胸针,没有登上拍卖台,却被许岸私下买了下来。

    姚妈妈自然不收,许岸一一讲了来历,只说是心意。

    “若是没有姚妈您当年收留我,我也不会有今天,以后日子还长,我还要来蹭您的年夜饭,就收了吧。”

    几句话,说的姚妈妈熨帖,礼物收了起来,不忘给许岸包了个新年大红包。

    没家的孩子也能收到压岁钱,许岸知足。

    笑的甜,嘴也甜,祝福话一段又一段的溢出,惹得姚于菲戳着她,低声问道:“你来之前背新春祝福大宝典了?”

    许岸也压低声音,“没,就是看了会儿春晚预备场,里面祝福话更多。”

    “你别说,”姚于菲啧了啧舌,“许娇娇,我发现你多了点资本家的感觉。也不对,就是会借势借力,以前你可不会这些。”

    以前的许岸自然是会说祝福话的,但如何说的恰到好处,如何说的让人心旷神怡,总是欠缺些的。

    更别说如何给姚妈送上最得体的礼物,如何应对各种各样的人群,别说十九岁的许岸不会,便是现在的姚于菲也依然不会。

    可二十三岁的许岸会。

    是那些年,长了她七岁的陆先生教给她的。

    许岸呼了口气,小幅度的摇了摇头,要把陆临意从脑海中清散出去。

    他最近在她的世界里,出现的频次太多了。

    多到许岸甚至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有了家人,春晚看起来也有趣了些。

    姚爸话少又传统,每一个年轻人的节目出来,都要皱着眉头,说两句听不懂。

    姚妈则偏爱舞台上唱歌的年轻小生,“菲菲啊,以后结婚就要找个这种漂亮的,生了孩子才能好看。”

    “漂亮的可不行,菲菲漂亮就够了,男人还是要找稳定踏实的。”

    “哎呦老姚,都什么年代了,现在男孩子都好看,越好看的越专一,丑人多作怪你听过没。”

    “徐红女士,不要带坏你女儿。”

    “……”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姚于菲笑得前仰后合,许岸也噙着笑,心底暖融融的热乎劲,这是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叫生命的力量。

    只可惜今年淮州禁放烟花。

    姚于菲买了些最简单的仙女棒,两个人哈着冷气,裹着围巾,把烟花挥舞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到底还是一直会想起那一年除夕夜,陆临意给她燃放的那场盛大的烟火。

    想起那一晚,陶佳宁坐在顾淮的腿上,热烈的吻。

    想起那杯腥口的鹿血酒,想起她主动吻上去时,陆先生的表情。

    端庄自持,清冷无欲的脸,沾染了绯色,眸子晦暗,吻来的强势而汹涌。

    零点钟声倒计时,姚妈在窗户上喊着让两个人上楼,话音还未落,远处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有人顶风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躁动,继而引起了更多的鞭炮声。

    声势浩大,势如破竹。

    家家户户亮着明灯,都在等待新年的到来。

    许岸这些年去的地方多,认识的人也多,现如今铺天盖地的收到了零点准时发来的新年祝福,一窝蜂的涌来,都顾不及看完,就会被顶到下面。

    几十条微信外,突然出现了一条短信。

    娇娇,新年快乐。

    熟悉的,她可以倒背如流的手机号。

    陆临意的号码。

    第65章 情人

    许岸晚上跟着姚爸爸多少喝了点酒, 人微醺上头,看着这条短信,半响没动。

    姚于菲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看到什么了,魂都没了,难不成看到陆先生了。”

    谁成想许岸抬眸看她, 有些茫然的应了声, “好像真的是他。”

    她在想,前两天跟着她的那辆车里面, 或许真的是陆临意。

    许岸有些越发不明白陆临意的想法。

    这是他第二次和她说新年快乐。

    跨年时在端方, 现如今在淮州。

    仿佛他当真想要从2019年开始, 重新回到她的生活里。

    她当然知道陆临意爱过她, 那些温情浪漫做不得假, 陆先生这样的人,不喜欢的, 眼皮都不会多抬一下, 自己凭空受了他那么多的好,爱绝不作假。

    可爱意随风起, 转瞬即逝的东西,他们已经分开一年半了, 这么久的时间里,爱情被消磨的, 还能剩多少。

    左不过是当初在爱的最浓烈时分开,陆先生有些不甘。

    夜晚温度骤降,呼出的热气升腾,氤氲在面前,连手机上的字都模糊, 不多时,屏幕转黑,许岸抽了半缕神回来。

    思忖着,点了回复。

    186******12:陆先生,你在淮州?

    电话几乎是瞬间打了进来,许岸被吓了一跳,手机宛如烫手的山药,接也不是,挂也不是。

    姚于菲凑过头来,“陆先生的电话?没事,你开公放,有我在,给你壮胆。”

    话是这么说,姚于菲比许岸和怂的很,陆临意那张脸她一共没见过几次,每次都可以用闻风丧胆来形容。

    许岸呼了口气,把电话接了起来。

    没有说话,她想等陆临意一个回答。

    对方自然耗不过她,轻笑着,有几分无奈似的,“娇娇,你家楼下好冷。”

    不似平日里的陆先生,带着些许委屈,低沉柔和的声音里裹进了一抹宠溺,让人说不出强硬的话语。

    许岸一愣,“你在璀璨星城?”

    “嗯,不在家吗?”

    许岸走的时候着急,被姚于菲拉着,灯和电视都没有关,此刻应该是灯火通明的,映照着楼下。

    她可以想象到,陆临意站定在楼下的大树旁,负手而立,仰头望着窗户的模样。

    心有些急切,莫名的觉得好像把陆先生一个人扔在楼下,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好在姚于菲家就在隔壁的小区,仙女棒一把塞进她的手里,“和阿姨说,明天早上我再来给她拜年,新年快乐!”

    “等等,许娇娇,哎哎!”

    许岸跑的有些快,脚底生风似的,裹挟着羽绒服,整个脑袋都缩在了毛茸茸的帽子里。

    冷风迎面扑席而来,吹得鼻头和眼眉通红。

    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是跑去说一顿狠话拒绝了陆先生,还是借着微醺的酒意,和他把两个人的未来掰开揉碎的说清楚。

    但根本说不清楚,陆先生说过,他们或许会分手,在未来感情消散的那一天。

    感情这种东西,要如何说得清楚。

    许岸进入小区,刚刚那抹孤勇的冲动就泄了大半。

    脚步放缓,头脑半是清明半是混沌。

    她明明平日里机灵聪慧的一个人,一到了陆临意身上,就仿佛没了信号的机器人,无法自我下达指令。

    她突然想,当初就应该听取季方年的意见,再换个学校交换一年,国内的绩点稳定,总也不会影响她研究生的申请。

    说不定分手再久些,她就能更强大的不为之所动了。

    陆临意身条显眼。

    笔直挺拔,垂手而立,头微微低着,不知道在看地上的什么东西。

    穿得倒是随意,黑色毛领夹克,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的T恤,路灯和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缀了金光似的,映照着发丝和睫毛都在发光。

    难得带了手套,余留了手腕处的一抹白。

    颌骨分明,线条平滑,像最精致的瓷器。

    许岸的一张脸冻得冰冷,想用掌心焐热些,却发现手同样的冰。

    最终放弃了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得体一点的想法,向前走了两步,深呼了口气,喊了句,“陆先生。”

    陆临意回眸就看到鼻头通红的小丫头。

    裹着白色羽绒服,戴了顶有个球球的粉色毛线帽,像冬日里的雪团子。

    很自然的脱了手套,他的大手温热,附上许岸的脸颊时,几乎让人通体都感受到温暖。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就好。”

    许岸下意识的就要躲,却被陆临意捧着脸颊,根本无法挪动分毫,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冷风吹过,还是藏了别的心思。

    于是轻咳了声,“很近的,今晚在姚于菲家过的年。”

    “嗯,”陆临意捏了捏她的脸颊,“外面好冷,娇娇不请我上去坐一坐。”

    这个动作太暧昧,是以前他们在一起时,陆临意最喜欢做的。

    许岸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把自己从他的手掌心里抽离了出来,理智回归了大半,眼皮子裹挟了冷意,抬眸看他,“除夕之夜,陆先生不是应该在北青市参加家宴吗?”

    小丫头从掌心逃离,陆临意只能虚虚的收了手。

    “老爷子给我下来指令,若还是我一个人以后都不用参加家宴了,所以啊,”陆临意长叹一口气,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总要把自己变成两个人的。”

    这话说的属实无赖。

    许岸梗着脖子,故意把自己的声音放的硬些,“陆先生,您听过一句话吗?分手复合,重蹈覆辙,没意思的。”

    她说的太硬,几乎是把气性都诉诸在了胸腔内,合着生过的闷气,宣泄而出。

    陆临意却不恼,俯身看她,光影被挡去了大半,只能看到一片化不开的墨,把声音压的低,“娇娇,我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在这等了一个晚上了,哪怕要给我定罪,去暖和的地方好吗?”

    许岸张了张嘴,所有的硬话就都咽了回去。

    过了这么久,她也依旧不是陆先生的对手,他简单几句话,就可以瞬时撩拨自己的心弦。

    却又没办法,只能应了句好,想要再说点什么约法三章一类的话,最终还是闭了嘴。

    好像她会抵不住陆先生的攻势,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似的。

    许岸在这住了半个月,前后跑了几趟商场,当年父母们用的东西已经很难找到,但还是买了相似的床品和餐具。

    落地的台灯可以模拟出日落昏黄的光影。

    沙发上铺了红色格子的软垫,上面有一只身量细长的腊肠狗,吐着舌头,傻乎乎的对着门口。

    门外放了一双男士拖鞋。

    “我自己一个人住,吓唬人的。”许岸解释了句。

    屋内开了地热器,虽没有北青市的暖气让屋内永远保持在适宜的温度,但聊胜于无。

    又开了加热器,烧了热水,取了玻璃长杯,沸水浇入,瞬时就可以温暖双手。

    “这里没有瓷杯,陆先生将就一下。”

    陆临意长腿长臂的坐在沙发上,伸手接过了许岸递来的水杯。

    不大的房子让她收拾的温馨。

    屋子里有淡淡的松木香,偏头才看到是一旁的侧柜上放了盏燃熏小壁炉,香草被燃尽,虚虚冒着烟气和香气。

    钟表显示,已经临近凌晨一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算是什么太坦荡的事情。

    许岸想下逐客令,却又不好如此明显,找着蹩脚的话头问道:“陆先生住在哪里?”

    陆临意没有回答,只是一口一口把热水喝下。

    环顾四周,一副对这套房子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而后才缓缓放下水杯,看向许岸。

    那双眸子太深情,爱意汹涌,仿佛要把许岸整个人溺死在里面,明明他只是看着她,许岸就觉得自己已经呼吸不畅,努力挣扎。

    猛地偏头不去看他,才得了半响的空气,让自己呼吸顺畅。

    陆临意太犯规了。

    在这间她生活了整个少年时期的房子里,承载着她所有关于家的回忆的房子里,空气静谧,只有细微的,香草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他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几乎瞬时就击穿了许岸的所有防线。

    那些她当初离开时,后来努力为自己加固的心房,被攻城略地般的席卷。

    “娇娇,”他轻声,呢喃似的,喊着她的小名,声音喑哑,低沉柔和,“你只要告诉我,你还喜欢我对吗?”

    像是一种诱拐,发酵着醉人的气息,勾的许岸几乎要缴械投降。

    她明明是想说“不”的,可却怎么都无法出声。

    身子像是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娇娇,”他勾着舌尖喊着她的名字,辗转旖旎,许岸还未回应,人倾覆而上,双唇落下,像是再也无法克制似的,吻住了她。

    最开始是温柔的浅尝辄止,只在她唇畔轻柔点着,眼眸始终在窥探着许岸的反应。

    许岸哪里能有反应,这突然起来的吻让她瞬时头脑轰鸣,心房险些爆炸,远比今晚零点的爆竹还要响亮,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充斥着她的双耳。

    是太过熟悉的吻,太过熟悉的味道,太过熟悉的触感。

    明明他们已经分开了那么久,双唇贴合的那一瞬间,许岸想,她到底要对自己诚实一点。

    她爱他,很爱很爱。

    眼看着她微微闭上眼,陆临意终于深入,吮吸轻咬,舌尖相抵,牙面相触,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似的。

    却也到底顾及着,在最后想要伸手时,把自己停了下来,小姑娘拦在怀里,呼吸深重。

    许岸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想要的欲/望。

    “娇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问得虔诚。

    许岸把自己贴进他的怀里,感受到陆临意和她一样,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却又退缩。

    茫然的问道:“我们要再重蹈覆辙一次吗?”

    陶佳宁告诉过她,爱情从来都是勇敢者的游戏。

    她的满腔孤勇给了十九岁的许岸,现在她二十三岁,心却垂垂老矣了似的。

    她当然可以就这样默许了自己和陆临意的关系,然后呐?

    异地恋爱?分居两地?然后让爱情消耗殆尽,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的下落。

    陆临意缓缓起身,把她的脸珍重的捧在掌心里,小姑娘的眼眸迷离,满是茫然,“娇娇,不能因为畏惧而停滞不前,我给你承诺,会永远爱你护你尊重你,你可以不把我放在你的未来里,但不要推开我,可以吗?”

    这话说的许岸越发的迷茫,不知是进入下半夜的困倦还是被吻的迷糊,脑海里浆糊一片,最后只喃喃的抬眸问了句,“陆先生是要给我做地下情人的意思吗?”

    陆临意噗嗤一笑,竟也纵着她,当真刮着她的鼻尖应道:“我不介意。”

    一点体统也没有。

    许岸已经迷糊的很,饶是身体想窝在陆先生的怀里直接睡过去,理智也还是让她下了逐客令。

    话题依旧没有聊明白,总不能就这么平白和陆临意和好。

    于是强撑着起身,把人推了出去,“天黑难走,陆先生注意安全,拜拜。”

    说完,抱着怀靠在门边,丝毫没有要让他重新进来的意思。

    大抵有几分渣女的无情。

    陆临意好脾气的点了头,挥了挥手,“娇娇晚安,明天见。”

    许岸今晚混沌的脑子还在琢磨着明天见三个字时,就只见陆临意指纹开启了对面的门。

    “叮”的一声大门打开,陆先生笑容越发的灿烂,“拜拜,娇娇。”

    门关的一瞬间,许岸还在错愕,过了半响才意识到,原来这段时间以来,住在她对面的是陆临意!

    难怪他可以跟着她去给父母送花,难怪他会等在楼下。

    哦,或许他根本没有等在楼下,不然为什么一双手温暖,没有丝毫的冷意。

    “奸商,狡诈!”许岸挥着小拳头,气鼓鼓的冲着对面的防盗门做着鬼脸,却碍于时间,不敢大声喧哗,只能虚拟的对着门揣上两脚。

    回到自己家时,胸口的火气还尚未平息。

    刷牙时,还有种自己被愚弄的愤愤。

    可好像她冲回来时,陆先生也只是说在楼下而已。

    是她脑补了寒冬腊日下他的身影,徒生了怜惜。

    这一晚折腾,人躺到床上时,周身疲乏,可脑海中回荡的最后一句话,是钱多多挂在嘴边的名言。

    “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许娇娇,记住了。”

    许岸是被姚于菲的电话吵醒的。

    人睡得迷糊,手机在耳边嗡嗡震动着,原以为是闹钟,摁了挂断键,却不曾想隔了不多时,再一次响起。

    这才迷迷糊糊意识到是电话,只是开了公放,人还是蔫蔫的趴在床上,闭着眼。

    姚于菲的声音刺破耳膜的冲出话筒,“许娇娇,你昨晚是和陆先生大战三百回合了吗?!现在十点了已经!你不是要来我家拜年吗?”

    许岸瞬时清醒,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甚至产生了一阵晕眩。

    初一是要去看姚妈妈的。

    “等等我,我洗个脸就冲过去。”

    “我妈给你煮了年糕。”

    “好!”

    许岸打着赤脚下地,一头扎进卫生间,洗脸刷牙,泡沫浸满了嘴,突然意识到有些什么不对,立刻撤了出去,果真看到坐在沙发上,正在仔细看着文件的陆临意。

    瞬时眼眸睁大!

    “呜呜恩尼嘤呜呜!”

    许岸含着一嘴的泡沫,在控诉他私闯民宅。

    陆临意捏着笑的看她那副模样,“之前负责给你打扫的阿姨回家过年了,最近这几天都是我在负责你的保洁。”

    若非许岸克制,当真是要一口泡沫呛死自己。

    立刻冲进卫生间,把嘴巴洗漱干净,这才再度冲了出来。

    莽撞冒失的像个小朋友,陆临意勾唇看着,笑意浓。

    专门负责陆蒲山保健的任大夫跟他说过,许岸这种情况的情绪疾病,需要激起她的各种情绪,只要有符合逻辑的情绪反馈,就是好的表征。

    比如昨晚他在监视器后面,看到她踹门的可爱,天知道他克制了多少推门去抱她的冲动。

    又比如今天早上的震惊和冲动,乌圆的大眼睛水亮,煞是可爱。

    都是最正向的反馈。

    他的娇娇,在向好发展。

    许岸却不知所以,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之前我晾在阳台上的那个什么,也是你给我收的?!”

    许岸一想到前两天自己在阳台上晾了几件内衣,回来后已经全部收到柜子里,她只当是保洁阿姨,没有在意,现如今只是想想,就烧红了脸。

    谁知道陆临意勾过她的鼻头,笑的好看,“逗你的,阿姨只休了今天一天,我来给你做早点的。”

    餐桌上摆了满满一小桌的早餐。

    西式的三明治和沙拉,中式的小蒸包和豆浆,还有一小份的煎蛋和肉肠,也不知道淮城这种大年初一都停业的小城,他是如何弄了这么一桌。

    可许岸答应了姚妈妈要去拜年吃早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会儿回来吃好不好,我答应了姚妈妈要过去的。”

    “好,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许岸连连摆手,想了想,还是拿了个小包子塞进嘴里,几口吞咽下去,才再次开口,“很近的,我自己可以。”

    “娇娇,”陆临意起身,涉及几十亿的项目书就随手扔在了沙发上,勾起她的手指,“我这两天住在这里,你小区的婆婆们对我非议颇多,大概以为我是什么独身流氓,你把我带出去转几圈,以防过两天我被打。”

    许岸看着陆临意那张端方持重的脸,任谁看都是矜贵疏离,位高权重的主。

    这胡话说的一套又一套,当真是把她当三岁的小朋友。

    不由得举着小拳头,拧着鼻,皱起眉,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陆先生,你还在试用考察期,我们还没有和好,请你端正态度!”

    第66章 和好

    2019年春, 发生了两件与许岸多少有些关联的事情。

    一个是施宁的买手店在北青市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带开业。

    临近开业前,特意叫了许岸去做参考。

    施宁这店叫“望海楼”,北青市没有海, 取这名,用施宁的话说,就是“放之四海好物皆有”, 是个实打实做高端物件的地。

    专门给权贵阶级采购些稀有的玩意。

    据说还从一个做古玩的朋友那里淘了几件值钱的古玩, 特意让许岸来掌掌眼。

    店在市中心,库管则安排在离烟斋不算远的胡同内。

    那时候许岸才知道, 他们这些个权贵世家, 在这胡同里, 都占了个院, 大小不一, 位置不一,门口低调的未挂任何牌匾, 内里则别有洞天。

    施宁不知道许岸和陆临意的事情, 把她叫来时,还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我打听过了,二哥最近没回来, 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俩碰上, 但是……”

    施宁吞吞吐吐,最后还是说道:“我这店开业,还是要叫二哥来给我撑撑门面,因为之前解除婚约的事情,圈子里一度传的沸沸扬扬的, 现如今我们两家敏感时期过去,还需要二哥过来给外人做做样子,毕竟我这店,卖的就是圈里人。”

    许岸自然理解,她虽不是圈子里的人,但跟着陆临意多少看得透彻,圈子里的远近亲疏,是表现出来的,甭管私下到底如何,拿到台面上来的,就是给大家表明态度的。

    她不介意。

    施宁看着许岸面色无异,多问了句,“你和二哥,真就这么散了?”

    自从过年陆临意在淮州厚着脸皮的跟她过了个年,两个人这关系就趋于一种奇妙的和谐。

    每日里陆先生早安晚安,还不忘汇报着一天的工作日程,许岸得了空的会给他回两条,大部分时候就看着,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拧巴,却又找不出个头绪来让自己坦然的陷入这次的爱情。

    好在陆先生的耐心足够,不远不近的就这么守着她,给足了她时间。

    虽说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但许岸目前就只想当个缩头乌龟。

    所以倒也不知道要如何跟施宁说起,只敷衍着点了点头。

    施宁肉眼可见的纠结起来。

    许岸没在意,带着手套,已经开始进行物品鉴定。

    设备不全,但东西也好说,几经倒手的东西,上面都有些特有的印记。

    许岸原是不懂这些的,还是在宝德香港时,被老师傅教授的。

    “这古董啊,有古董的流通渠道,拍卖品也有拍卖品的流通渠道,转来转去,离不开这几家大行,咱们拍出的东西再收回来,看的就是些咱们自己人知道的,这里面门道多,小许如果感兴趣,明年过来,我带着你做几遍就知道了。”

    现如今歪着头把古玩放在手中端详,抚摸,感受纹印和肌理的感触。

    天鹅颈修长,头发盘起,细碎零星的缀在额前。

    人还是瘦,气血却好了起来,脸颊白嫩的带了摸红晕,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目。

    现在的许岸,褪去了当年的青涩,越发大方得体,这般游刃有余,远胜过圈子里很多养尊处优的姑娘。

    施宁多少有些理解,为什么陆临意会对她念念不忘。

    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姑娘,并坚定的走下去,远比她们这种被家族利益牵扯着,既舍不得浮华,也放不下自由的人坦荡。

    于是琢磨着字句,轻声开口道:“许岸,有几个事情我觉得还是要你知道一下的好。”

    许岸偏头看她,“什么事?”

    “二哥和庞家解除婚约的事情你知道吗?”

    许岸微微顿了几秒,而后点了点头,“听说了。”

    “二哥为了解除这场婚约,搭进去了至少九位数,他送给庞蕤轩的那家艺术中心,是目前北青市发展最好,也是风头最劲的,不单单是展品内容,更多的是艺术中心会替圈子里的人处理一些不能走上台面的金钱,二哥这样做,无异于给庞家搭了线,不然庞权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收手的。”

    许岸手里的工作缓缓放了下来,但没有接话,听着施宁继续开口。

    “二哥即将上线的那款车,吾安c3,取了你的名字,前期投入是天价,车虽然赚钱,但新品牌新方向,稍有不慎甚至会搭上二哥现在所有的身家,他当初咬着牙把这个项目接下来,就是为了摆脱陆家给他的家族束缚,你们分手的这两年,”施宁长呼了口气,“二哥参加了很多他原是不屑一顾的场合,喝了很多可以通过联姻来挡住的酒,我不是让你心疼他,只是想告诉你,二哥对你真的是认真的。”

    施宁说的有些急,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抖给许岸似的。

    “就连陆伯伯都在今年的新春大宴上松了口,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的婚姻大事就交由他们自己决定,这是二哥斗争胜利了。”

    “我从伦敦看你回来的那次,二哥从我这要走了所有关于你的照片,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等再遇到时,人瘦了很多,程源跟我说,二哥病了很久,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二哥生这么重的病。”

    施宁提着一口气,终于是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猛地安静下来,脸还有些灼热,许岸却没有发声。

    空气静谧,只有施宁手腕上那只中古的百达翡丽手表发出滴答滴答走针的声音。

    施宁知道,如果自己不说,以陆临意的脾气,不会给许岸透露半分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和挣扎。

    她更知道,许岸远离这个圈子避之如蛇蝎的决心,她不想看着他们就这么生生错过彼此。

    权贵之家单单是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容易,更别说彼此倾心的走下去。

    只是施宁摸不准许岸的脾性,她看起来波澜不惊,仿佛她讲的内容,跟她没多大的关系似的。

    只是太阳西落,残阳照进屋内时,许岸把手里的瓶子放置在玻璃下,借着稀薄的日光,看着上面斑驳淋漓的纹路。

    施宁说这瓶子买来的贵,将近八位数的价格,下了不少的血本。

    但它其实工艺简单,保存的也不算完好,只是盛传是当年一段民国佳人的定情之物,在坊间颇受欢迎,几次拍卖都水涨船高,落到施宁这里,已经涨成了天价。

    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惯来都是所有人追求的佳话。

    许岸把瓶子仔细的放回到木匣里,细细写了注意事项和几个关键的贩售点,贴在盒子上。

    “我记得沈少是做线上自媒体传播的,可以让他找几个文学向的博主,把这个故事放大一下,这瓶子你送去博物馆参个展,回来应该能小赚一笔。”

    许岸的小赚是在施宁他们眼里的,总是能有六位数的盈余的。

    她没提陆临意,施宁自然不再提及。

    只当自己这话说了是对得起自己的一颗心。

    笑得灿烂的挽着许岸的手臂,“走吧,今晚必然要带你大吃一顿,我这铺子的首发阵容,可都是你给我定的。”

    许岸和施宁从饭店里出来的时间不早,两个人聊了聊“望海楼”的未来主营方向。

    许岸不懂这些,但懂古器,施宁的物件想要贵,赚得多,最好的方法就是给每一个物品一个故事。

    “有钱人送礼,送的就是一份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情怀。”

    施宁听到她说这话时,眼眸几乎是亮闪着光,“许岸,你才大三,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大概是我这些年都在和你们有钱人打交道吧。”她笑着应道。

    从认识陆先生,到跟着季方年给大型公司做评估项目,再到宝德香港,接触到的都是以前只听一听就会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金钱额度。

    现如今虽不是自己的,却可以筹划坦荡。

    她不惧权贵,亦不惧失败,从一无所有爬上来的姑娘,最会借势借力。

    出来时,已经临近十点,施宁叫了司机,还把许岸送回学校,她却笑着摆了摆手,“姚于菲的学校在这,刚刚跟我嚷着要吃宵夜,我等等她,你先走就好。”

    皇城脚下最是安全,施宁开业在即,要忙的东西多,于是跟许岸挥手说了再见。

    “开业你要来的。”

    “好,一定去。”

    北二巷胡同,离烟斋近。

    陆临意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说他喝了酒,越发的想念她。

    L:【上了年纪,酒量都不行了,喝一点就头疼】

    当真是把矫情劲透的明明白白的。

    这若是让公司里的人看去,只怕大牙都要吓到了。

    算下来,许岸刚认识陆临意的那年他二十六岁,现如今果然也有三十岁了。

    她勾了勾唇嘴,破天荒的给他回了条信息。

    山午2.0:【嗯,三十了,可是不年轻了。】

    L:【那娇娇就从了我吧,让我不要继续孤老终生了】

    这一套又一套又油又腻的话术,颇像是顾淮和周惟安的结合体,想来她没在的这一年多,他没少和两个人混迹在一起。

    许岸手机回着信息,脚步未停。

    站定在烟斋门口时,陆临意还在跟她可怜兮兮的说着今晚又要失眠。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那,施宁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在她心里掀起波涛,像是疾风劲雨之下,被摧毁的桅杆,许岸那点强撑着的,总想要给自己提口气的硬气,被彻底折弯。

    原来陆先生,做了这么多这么多。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为了她交代上大半的身家,去赌一个可能连她都没有的未来。

    偏生一句话都不曾跟她提过。

    难怪他会说,他再也不需要联姻了。

    不被掣肘的陆先生,唯一的软肋,只有她了。

    许岸几乎是撑着,才不让泪水流下。

    门环叩响,迟了许久,才有脚步声走来。

    不是兰姨轻巧的布鞋声,像是男士的皮鞋,带着一抹急促和不安。

    许岸端着一张漂亮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看着枣红色的木门开启,负手向前,在大门彻底打开的一瞬间,恰如其分的落在了来人的眼前。

    抬眸就看到陆临意近乎震惊又惊喜的眸子,巧笑嫣兮,顾盼神飞的笑意渐浓,“陆先生,我来哄你睡觉了。”

    陆临意很多年后,和孩子们讲述人生故事的时候,告诉他们。

    “人世间最令人快乐的瞬间,不是得偿所愿,也不是功成名就,而是失而复得,万分珍惜。”

    小姑娘站定在面前,一身水白色的长裙披了针织外衫,映在月光下,和她过去在烟斋居住时一模一样。

    眉目带笑,说着他不敢肖想的话术。

    那一刻,素来冷静自持,百亿项目也从不曾眨眼的陆先生,几乎是红了眼眶的,把人拥进了怀里。

    小姑娘还是初识时的瘦弱,背脊却挺拔,带着第一次拥抱她时那抹像是茉莉蜂蜜的清甜,回手揽住他,笑着,轻声说着,“陆先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待我不好,我还是会走的。”

    前一段时间,许岸睡梦深沉,梦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牵着她的手,笑得温柔,“我的娇娇现在非常棒,妈妈以你为傲,我们娇娇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不要因为尚未发生的猜忌而不敢去爱,拥有让自己随时离开的能力才是勇敢。”

    许岸想,陆先生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九十九步之后,她来补齐这一步。

    若是日后真的不幸未曾走下去,她也会拥有自己爱自己的能量。

    陆临意的唇落下,裹挟着满口的甜蜜。

    合着初春迎春花簌簌绽放的春日暖风,合着如洒金而落的月光,合着烟斋波光粼粼的湖面,合着陆先生的温柔,许岸踮脚迎了上去。

    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轻启齿贝,包裹住了他递进的温热。

    再相信一次爱吧。

    再相信一次他。

    这年春天的第二件大事,是筹备了四年多的吾安汽车正式上线。

    几乎是以黑马之姿,瞬时冲击了整个洗车市场。

    一时间,社会上关于新能源汽车的说法的众说纷纭,吹捧的,唱黑的,支持的,否定的,沸沸扬扬,热热闹闹。

    许岸不懂车,但懂经济学。

    各种数据分析层峦迭出,每个人都想在这件事情上品评几句。

    季方年原是想让许岸把本科毕业的题目就定为新能源汽车对传统汽车市场冲击的数字性分析。

    被许岸连连摆手拒绝。

    她哪里懂车,而且为了申研方便,她的论文必然是与古董市场相挂钩的课题。

    谁承想季方年八卦,老小孩似的揶揄着许岸,“可没有人比你更容易拿到吾安汽车的财务数据了。”

    她和陆临意和好这事还是秘密,许岸计划大四就飞去宝德香港实习,明年直接去英国读取相关的文史专业,至少两年两个人无法在一起生活。

    干脆秘而不宣,“万一咱们俩没挺过异地恋,也不丢人,总比两分两和来的强。”

    陆先生纵着她,人搂在怀里,已经开始着手把儒意集团的发展项目,向香港和西欧转移。

    她不能来北青,他去找她就好。

    是以为什么季教授会有这种猜想,许岸必然梗着脖子不承认。

    “季教授别开我的玩笑,我和儒意集团又没关系,从哪里能拿到吾安汽车的财报。”

    “得了吧,”季方年用笔敲着许岸的额头,“你这丫头藏不住事,去年还苦大仇深,天天往医院跑,看你现在面色红润的,病可是好了。”

    “心病自然要人医,这陆小子看来医术不错。”

    许岸支支吾吾哼哼唧唧,最后还是冲季教授竖了个大拇指,“果真是老当益壮、老马识途、老奸巨猾啊。”

    季教授的粉笔头飞过,精准的落在了许岸的发顶。

    惹得许岸咯咯笑着,眉色灿烂,耀眼动人。

    季方年看着,也不由的欣慰一笑。

    他这俩学生虽然心性不同,出身不同,但都是心底怀善的人。

    是良缘。

    许岸虽是论文课题没有做与车企相关的内容,但还是从师兄那里看到了一部分的调研数据。

    内部数字的比对更加让人瞠目结舌。

    陆临意的战略眼光毒辣,吾安c3不仅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市场占比,第二辆新车也会接续推出。

    公司发布新车数据会的时候,提出了吾安的市场宏图。

    辉煌庞大,是许岸做数据模型时,都不敢想的内容。

    陆家在圈内的地位,越发稳固,近乎无人可撼动。

    顾淮自然调侃陆临意,“你家老爷子都确定不再管你了,你没去把许妹妹追回来?”

    陆临意瞥了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就知道往他心窝窝里扎。

    对于许岸非要把这段恋情地下化的事情,也颇为无奈。

    却也不好和顾淮说,告诉这个大嘴巴,只怕不多时整个北青圈子就都知道,他陆临意和前女友和好。

    过不出这个春天,就会被陆浦山下令,把人带回家。

    许岸本就主意正,这几年过去,人越发的有脾气,若是当真把她带回陆宅,只怕前路还漫长的很。

    陆先生第一次对一件事生了愁意。

    眉头皱起,人看起来就越发的生冷,惹得顾淮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定然是老陆追求未果,被他戳中了伤疤,这简直就是在老虎身上拔毛,自讨苦吃。

    当即嘿嘿一笑,人往外撤,摆着手,“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瞬时从陆临意的办公室溜了出来。

    转头就去跟周惟安说,“老陆追求许岸未果,现在已经有些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