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差错 云潮脸上刚刚升起的笑容裂开了。……

    “兄弟, 一个帮助伤口愈合的丹药你卖我二十中阶灵石?”无法辨清容貌的男人气笑了,指着地上盘腿坐着的商人说,“你怎么不干脆去抢?!”

    商人:“嗐, 这位道友可不能这么说,一分价钱一分货, 我这个丹药的治疗效果当然可比别的便宜货要好啊!”

    他口若悬河,热情推销, 从制作丹药的药材到制作工艺吹得天花乱坠, 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最开始怀疑他的人被唬住了, 狐疑说:“我身上的刀口是前些日子被一个龟孙用毒偷袭所获,这种伤口也能长好?”

    商人拍着胸脯给他打包票, 放下豪言壮语:“要是没愈合我给你退钱!”

    男人犹豫着, 还是松了口:“好吧。”

    眼见他在向外掏灵石, 商人美滋滋地拿起丹药正要递过去, 冷不丁看到半空中忽然有人冲下来,哗啦哗啦撞翻不少人。

    “哪个不长眼的混球?!”

    “嗷——谁踩我?!!”

    商人诶呦诶呦叫着连忙护着自己的宝贝丹药向后撤, 但一时不察被不知从何而起灵力破了自己掩盖气息的术法, 更倒霉的是他被下意识来拉住他的男人扯下来遮盖容貌的斗篷。

    来买药的男人:“……”

    上个月用毒偷袭他的商人:“……”

    符盈刚刚循着黑袍人的灵力落下, 眼前就忽然暴起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

    她皱着眉躲过男人怒喝声之下散开的剑气, 却因为这一小变故被耽误了片刻。

    等她好不容易从混战中挤出来,符盈与黑袍人的距离已经拉开很远,她的视野当中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她轻声啧了一声,却慢慢在半路停住了。

    【不追了吗?】她的系统悄悄冒头。

    “这样追是追不上的。”符盈说。

    她和那人的修为水平存在差距, 就算她的御风术提起全部速度,她也追不上修为比她高的黑袍人。

    要换一个方式。

    符盈果决做出判断,将自己的灵识扩展至整个捉月道。

    之前担心暴露自己的灵力,符盈的灵识没有完全放出。但师父既然表示会帮她们收拾残局, 符盈自然也不会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无形的灵识铺展至捉月道各个隐秘的角落小巷。

    整个捉月道的建筑加起来完全与西翠镇的大小持平,甚至更胜一筹。再加上各店铺加设的禁止窥视禁止追踪的阵法,很少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就将整个捉月道掌握在脑中。

    但符盈不是一般人。

    她站在高高的屋檐之上,长发随风飘荡,有几缕发丝划过眼尾的小痣,被她用手拨到耳后,清浅的眼瞳注视着下方漆黑长夜中宛如星河倒影的长街。

    找到了。

    少女跃下屋檐。

    另一边。

    黑袍人慢慢发现自己好像甩掉了那个小尾巴。

    她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中停下,先是瞄了一眼被自己提在手中的商情况,对方却不知道是不是被颠醒了,竟然悠悠睁开了眼睛。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商人就最先叫了起来:“你要干什么?!这里是捉月道,我告诉你扰乱这里的秩序可是要被云大人惩罚的!”

    “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吗?”黑袍人没理会他的警告,问道。

    商人:“谁知道你为什么抓我?我为什么要知道疯子的想法?”

    他真觉得自己倒了大霉,前几天高价买到的摊位还没用几天就被眼前这个疯子搅得一塌糊涂,还一句话都不说把他带走了。

    但他的心态还不算差:捉月道的云潮最讲究秩序,虽然他获得这个摊位的手段不算很合规,但对方现在应该不知道,云潮为了面子一定会来追捕这个黑袍人。

    而且这人绕了那么大一圈也没杀他,说明还另有所图。

    “你——”

    黑袍人刚刚发出一个字音,忽地拎起他向旁边跃了一步。

    她扫了一眼地上突兀升起的翠色灵力法阵,慢慢挑眉看向从小巷另一个入口走出的少女。

    “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追我了。”

    符盈用目光点了点被她提在手中的人,声音温软:“师姐,我们也需要他呢,不能就这么让你带走。”

    黑袍人:“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她随口说着:“等我解决完事情就把他送到山下。”

    商人:“?”

    我是什么垃圾被人丢来丢去的吗?!

    他愤怒了,正要挣扎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炸起的灵力让黑夜一瞬间明亮如昼。

    黑袍人退身躲过符盈散发泠泠幽光的剑尖,同时长袖横扫,将身体侧后方的阵法击碎。

    但对方像是预料到她的行动一样,被击碎的阵法顿时化作零碎光点重新排列组合新的阵法,因为快速且灵活甚至真的让她一时不察被绞断了一小截衣袖。

    她伸手接住飘飘荡荡落下的衣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两年不见,小师妹招式见长。”

    符盈真心实意的:“还要多谢师姐之前的指导。”

    黑袍人再次笑了一声。但是如果此时掀开挡住她容貌的兜帽,便会发现那双惯常散漫的眼中慢慢凝起专注的色彩。

    符盈发觉了她气势上的变化,立刻就想近身阻止她施展术法,但被横亘于两人面前的火焰挡住。

    黑袍人不紧不慢掐起术法。

    漆黑夜幕之上,南方朱雀第六宿忽地亮起光芒。

    符盈的灵识捕捉到陡然变化的灵力,立刻迅速抽身退后,与此同时一只燃烧着火焰、生有翅膀的长蛇却自面前的火焰之中跃出。

    星宿幻象——翼火蛇。

    炽热焰火直逼她的眼前,少女清浅的瞳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她在热浪即将烧到额前碎发的前一刻飞速掐起阵法。

    “啾——”

    随着一声嘹亮啼叫,一只蓝色幻影的长尾燕在半空中浮现,迅速低头俯冲至翼火蛇面前狠狠咬住了它的翅膀。

    水与火相撞间腾起阵阵白雾,本就昏暗的小巷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黑袍人走之前又升起东方青龙第五宿拦住白雾后的少女,随后飞身跃到屋顶之上。

    虽然修为增长了,但还是太单纯了,小师妹。

    她在心中这样想着,踩着高高翘起的房檐准备离开。

    白雾之中。

    少女没有管撕碎蓝色长尾燕向她攻来的星宿幻象,她站在即将燃尽的火焰旁微微抬头,隔着缭绕的白雾注视着某一个地方。

    火光投在她的身旁,在边缘晕染出暖色的光,像是在窑中烤制的白瓷,是温润却脆弱的质感。

    可她的神色却格外专注,眼珠一动不动,瞳孔因为兴奋呈现不自然的扩大状态,专注到近乎有一种诡吊的色彩。

    她慢慢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圈起,两指之间的空隙比对上灵识当中某个位置。

    系统在她的脑中帮忙倒数着。

    【三。】

    【二。】

    【一。】

    子时已至。

    不知从何而起的夜风呼啸,吹散遮蔽天空的白雾,皎洁明月高悬于空,置于翘起房檐之上,自下而上看去时几乎占据整个夜空。

    黑袍烈烈的女人恰好自半空之中跃起,身形遮挡住身后明月。

    微风拂过那刻,她似有所觉地垂首看去,夜风掀起她兜帽的一角,露出耳旁长长摇晃的赤色耳坠。

    她看到白雾被驱散,右手抬起、手指圈在眼前的少女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手指、人、明月。

    在那近乎于眨眼速度的一瞬间重叠中,符盈果断运起灵力。

    阴阳相接,汹涌如海的灵力精准无误地在黑袍人身旁圈出圆形,锁定住她的灵力,一瞬间生起的灵力光芒几乎与头顶明月一般耀眼。

    黑袍人微眯着眼睛,下意识运起灵力试图将这个阵法破开。然而她的灵力在被灵力光膜接触的一瞬间便被吸收,变成更加凝实耀眼的颜色。

    会吸收所有灵力攻击的阵法?

    她停住手,思索片刻后,慢慢说道:“阴阳十二阵,阴阳禁门。”

    难怪符盈敢在刚刚放她离开。

    黑袍人看着反手抽剑斩落袭至身后的星宿幻象的少女,忽地笑了一声:“看来是我多虑了。”

    符盈御风停在她的面前,闻言歪了下头,用茫然的目光看着她。

    但对方没有再为自己的话做解释,而是干脆利落地扔下手中商人,很坦荡道:“棋差一招,小师妹赢了。”

    符盈眨了下眼睛,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承让啦,怀斐师姐。”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玄石门,没想到今日会在捉月道发现她的灵力。

    女人将遮挡容貌的兜帽摘下,露出那张又冷又艳的脸庞。

    周怀斐换了个姿势,若有所思看向她:“阴阳禁门阵虽强劲,但我记得这个阵法只能在阴阳相接的时候使用吧——你算好了要在子时拦截我?”

    经过改造的阴阳禁门也可以在午时、子时这两个时辰之外的时间使用的,只是效果没有那么强大罢了。

    符盈没纠正她的说法,避重就轻道:“没有啦,是我拦住师姐后才想到马上就是子时,就想试试这个新学的阵法——好险,真的差一点就拦不住师姐了。”

    话是这么说,你不还是将我拦住了?

    周怀斐心想,况且我一路上都有在好好掩盖灵力,你到底是怎么在落后我那么长的距离下还能追来的?

    而且考虑到这是今如潮那个笑面虎的师妹,她非常怀疑眼前这个满脸无辜的人就是在有意卡着她马上要离开的时候抓住她的。

    真是坏心眼啊,小师妹。

    周怀斐在心中摇摇头,之前听说符盈要参加这次宗门大比时的疑虑却完全被驱散了。

    再怎么坏心眼也是他们问仙宗的弟子,是她的师妹,就让其他那些天之骄子们头疼去吧,反正最后倒霉的不是她。

    符盈有点奇怪面前的女子心情貌似好了一些。她指了指地上在他们聊天间就被对方一掌劈晕的商人,说:“我要把他带给师父。”

    周怀斐自然没有异议。

    在去云氏钱店的路上,符盈问道:“怀斐师姐抓他是为了什么呢?”

    周怀斐:“有很多人买了他的丹药,结果出现了更加严重的症状,委托我把人绑过去揍一顿。”

    她看向符盈:“你们抓他又为了什么?”

    考虑到周怀斐经常在外游历,见识更广一些,符盈把赵寻洋奇怪的情况和他们怀疑这人就是售卖丹药的商人说了一遍,问问她有什么想法。

    周怀斐听后一直在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她们停在云氏钱店的后院,面对着激动万分看救星一样看着她们的云潮时,周怀斐才缓缓皱起眉,说:“你说的这种人,我在其他门派中也见过类似的。”

    “而且,”她的目光挪向那个被强行叫醒的商人,“你们要找的那个商人可能不是他——这个人是前几天才来到捉月道的,他和原摊主私自交接摊位了。”

    云潮脸上刚刚升起的笑容裂开了。

    第132章 丹药 那是他最懦弱无能、又自私阴暗的……

    像他这样的年纪, 如果去给别人当仆役会有机会吗?

    云潮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应该可以吧?好歹他算半个修士呢,混个看门的工作应该没问题。就是小芸可能要和他一起遭点罪了,要不然就求一求苍掌门, 别让小芸和他一起去过苦日子,让他净身出户他也能够接受。

    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 云潮面色灰白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事。

    苍喻揉了一下额角,已经懒得骂他了, 简短吩咐:“把他弄醒。”

    周怀斐的目光在云潮身上转了一圈, 随后不太感兴趣地移开, 手指微动。

    倒在地上的商人忽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他的眼中还带着十足的茫然,像是还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看到周怀斐这个罪魁祸首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你、你们是谁?”

    说话间他瞥见了云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上去一副要死了的灰白样子, 但作为所有掩盖容貌之人当中唯一敢勇于露脸的人, 他还是大喜过望地扑了过去:“云大人!”

    看到云潮他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亲切:“云大人!我可以补交钱给您,但、但那个女人她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把我带走啊!”

    云潮越听越觉得脑袋抽痛, 他一把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怒道:“谁让你不经登记就接手那个摊位的?!你要是老老实实还会有这么多事吗?!!”

    不仅他不用被抓来, 他也不至于在这里担心自己中年失业!!

    商人被他一通痛骂呆住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云潮和这些人貌似都是一伙的。

    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刻他运起灵力就想逃跑,然后被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不同灵力困在原地。

    被五花大绑的商人:“……”

    云潮摩拳擦掌,化悲愤为动力, 自告奋勇:“我来审他!”

    不让这小子脱一层皮下来他就和小芸一个姓!

    苍喻按住他的肩膀,垂眸看着已经被吓呆的男人,声音还算是温和:“别担心,我们不是来杀你的, 只是想问你几个小问题。”

    商人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符盈自觉上前,替她师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接手摊位的?你对原摊主了解多少?”

    “我是七天前接手的。”商人努力回忆着,“我不认识他,只是听说他最近要走,然后我就去问他摊位可不可以转让给我,给了他一笔钱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应该也是个卖丹药的,但是他卖的丹药比较……嗯……比较注重瞬时提升,这种丹药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所以我对他售卖的商品不是很了解。”他说。

    看来那个人就是她们想找的人。

    苍喻和符盈的心中同时划过这一句话。

    符盈在来的路上听周怀斐说过摊位的事情。

    捉月道的摊位分为长期摊位和短期摊位,前者就是那些长街两旁林立的商铺,后者就是在圈定位置内的私人摊位。

    云氏钱店外每天都会张贴出可以对外出租的短期摊位,但也会出现绝佳摊位很多人抢购的情况。有些占据这些摊位的摊主有时候就会在自己占据摊位的时间中,提前将摊位私下售给别人,自己多赚一份出租钱。

    云氏钱店的人对这个现象有过一些管理手段,基本上就是定期派人下去核验身份,也算是有些效果。

    ——眼前这人没被发现,完全就是因为云潮曾经收过上一位摊主的钱,和下面的人打过招呼不去查验他的摊位。

    符盈没管脸色更加灰白的云潮,追问道:“你怎么听说的?”

    “我问他的。”商人犹犹豫豫地说,“因为我看中了他的这个地方,所以之前有问过他考不考虑卖给我。”

    问到这里,他要是还不知道这些人其实是冲上一个摊主来的那就真的没脑子了。

    所以在符盈沉默思考的时候,他也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有关那人的情况。

    但是因为来捉月道的所有人都是把自己的信息隐藏起来,商人甚至连那人是男是女、年龄多少都不知道。

    另一边,符盈停顿了一会儿后忽然问他:“你之前总是来他的摊位是吗?那你知道一些买家情况吗?”

    对哦,还可以从买丹药的人入手。

    商人恍然大悟,可努力回忆片刻后紧接着又皱起眉头:“这些人都藏得严严实实的,我看不出来什么情况。”

    这也是在黑市交易的一大弊端,一旦出了事就很难找到涉事人员。

    符盈撑着膝盖站起身,她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微垂着眼睛思考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到那人。

    但在地上的商人眼中,就是她没问出结果后开始不耐烦准备杀人灭口了,当下冷汗涔涔,生平第一次这么高速运转着自己的大脑。

    快想想,还有什么能给出的信息。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不知从哪来的一个灵感让他一个激灵,硬生生从地上坐了起来叫道:“我想起来了!”

    迎着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他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结结巴巴说:“有一个人,大概是修为太低,他遮盖容貌的术法对我来说没用,我看到了他的脸。”

    他说:“我确定,这个人和那个摊主应该有点关系,因为我那时候总是在附近闲逛,所以撞见他两三次了。”

    符盈安静注视着他,像是在观察着他的话是不是随口胡扯的假话。

    半晌,她声音很轻地问:“你说的这人,是不是一个年轻男人,修为在炼气期左右?”

    商人猛猛点头:“对对,就是他!”

    符盈若有所思-

    周怀斐说她要先把那个商人带去交差再和他们回问仙宗,在这种事情上她自然是没有撒谎的必要,苍喻也就只带着符盈回了问仙宗,让她办完事记得回来。

    捉月道与外界时间是颠倒的,符盈走进净心馆时,太阳才刚刚转过当空,距离日落还有些时间。

    净心馆中一如既往非常忙碌。气候转暖,即便庭院中栽种的花树已经盛开了大半也没能覆盖住自屋内蔓延而出的苦涩药味。

    符盈随便挑了一个弟子问方玄的位置,对方和她说了位置后抬头盯了她几瞬,恍然大悟:“哦,你是上次那个找赵寻洋的人是吧?”

    符盈这才发现自己随手揪的人竟然就是上次帮她指路的弟子。

    医修说:“你是赵寻洋的朋友,还是方玄的朋友?”

    符盈:“姑且算是方玄的,怎么了?”

    “嗯……”在临近方玄所在隔间的位置,拉住她的医修小声说,“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符盈不动声色:“嗯?”

    “我们觉得他好像有些想寻死。”医修担心道,“你如果是他的朋友,可以稍微劝劝他,毕竟赵寻洋的死也不是他的错,他没必要那么自责。”

    符盈牵了一下唇角,转身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方玄。”她对抱膝坐在窗边发呆的少年叫道。

    对方慢了半拍才转过头,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她:“符盈师姐?”

    短短几日没见,符盈印象中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此时被病气环绕,眼下青黑,明亮的眼神失去色彩。他没有血色的唇颤抖几下:“我、我想……”

    “为什么会想到来修仙?”符盈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道,“我记着之前和你母亲聊天时,她说你学业非常不错,以后当个一官半职没有任何问题。”

    方玄从窗边走到她的面前,嘴唇嗫嚅着,还是说:“师姐说我有些天赋……我自己也想试试。”

    符盈记得方玄,可她如今早已忘记了当年自己到底和他说过什么话了,也更加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将一句可能只是随口说出的话记到现在。

    她的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声音平淡说:“修炼之路很艰难的,可能只是一个想法、一个行动就会万劫不复。”

    她好像只是随意地感叹一句,不需要他的回答。

    符盈道:“你和赵寻洋在进入问仙宗之前其实关系很好,对吧?”

    “……对。”

    “那你和他为何在外门中甚少交流、没有交集呢?”符盈自觉在桌旁椅子上坐下,同时点了点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别干站着,“你和他吵架了?”

    方玄沉默着在她的面前坐下,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很轻:“嗯。”

    符盈没有理会他的沉默,自顾自接着问:“因为什么?”

    这次对面的少年没了动静。

    他坐在符盈的面前,却好像有一种想要将自己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尽可能地躲开少女平静望过来的视线的冲动。

    符盈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发出一声一声有规律的“笃笃”声。

    这种声音似乎与方玄的心跳声完美重合,好似就是她在用手指敲击着他的心脏一样,每一下都带起重重的震颤。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们两个人僵持着,符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目光注视着只低头看到柔软发旋的少年。

    “……他为了进入问仙宗,服用了提高修为的丹药。”方玄的声音干哑,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我和他吵了一架。”

    敲击心脏的声音停止了。

    可还没等方玄从这种好似死里逃生的恍惚中清醒,他的下颌忽然一紧,被人掐着下巴强硬地抬了起来,颤动的瞳孔措不及防与符盈对视。

    “……”他怔住了。

    这双眼睛方玄很熟悉,三年前她就是微微弯着眼眸,对他说“你的灵根尚可,可以去试试参加仙门的入门测试”,再顺手塞给他一颗糖的。

    那颗糖至今被他珍藏着,他学会的第一个术法就是“恒温术”。

    而现在,那双眼睛的主人专注地看着他,依旧温和笑着,可清凌凌的目光却像是利刃穿透他的心脏,看到了所有隐藏的阴暗。

    那是他最懦弱无能、又自私阴暗的一面。

    “是你给他的丹药。”她轻声说。

    第133章 感觉 你藏在哪里了呢?

    方玄第一次见到修仙者, 是他五岁时被阿娘带着去西翠镇上买东西。

    他们沿着那条长街从东逛到西。小孩子贪吃又顽皮,扯着阿娘的衣角撒娇要买糖人吃,被拒绝后就哇哇大哭。

    方玄揉着眼睛,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借着指缝去看阿娘的表情。

    “你这孩子。”阿娘不轻不重骂了他几句, 但还是领着他向旁边的摊位走去。

    那个仙风道骨的年轻人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方玄清晰地记得自己身旁是没有人的,可那个腰佩长笛的男人就是如此突兀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好像是在和他阿娘问路, 也好像是在打听什么事情, 方玄如今已经记不得了,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在那人走后,阿娘抱起他, 小声问道:“阿玄以后要去修仙吗?”

    修仙是什么?

    方玄懵懵懂懂这样问着, 阿娘摸了摸他的脑袋, 轻声说:“就是去成为很厉害的人。”

    “比阿爹还厉害吗?”他问道。

    “比阿爹还厉害。”

    在那时候的方玄眼中, 能挣到很多很多钱,让他买好多糖人的阿爹就是最厉害的人。

    于是他说:“好呀, 我以后也要去修仙!”

    那是方玄第一次生出修仙的念头, 他将这个想法说给所有人听, 所有人都在说:“诶呀, 方二可真是志向远大呀。”

    志向远大,就代表着很难实现。

    这个愿望在他心中甚至没有停留半年的时间就破灭了。

    问仙宗的仙师说他的灵根浑浊,如果不经淬炼,以这样的灵根进入修炼之途很难有成就。

    方玄的家境不算贫困, 可也仅限于凡间,他的父母都只是普通人,他们没有人脉、也没有钱财帮助他购得仙器丹药,淬炼灵根。

    阿娘当时不可置信又绝望认命的眼神, 方玄直至现在也没有忘记。

    虽然那位仙师也说过如果他的气运足够强,在西翠镇这样接近灵脉的地方,他的灵根也有可能不经外物淬炼而自行成长。

    但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小,小到就连他的阿娘都没放在心上。

    可上天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世事难料,在他已经将修仙的事情抛之脑后,权当那些懵懂艳羡的心思是儿时的天真,开始专心学业时,他又遇到了第三位仙师。

    第三位仙师说:

    你的灵根尚可,可以试试去参加入门选拔。

    很难说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方玄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是朦朦胧胧的有一种感觉:就像是他把曾经因为没有时间饲养所以放弃的小猫重新带回家了一样。

    他找到了自己童年时的梦。

    这个梦已经破碎过一次了,他绝不会让它有第二次破碎的机会,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于是他开始四处打听有没有淬炼灵根的丹药,但那些商人无一不是说他此时的灵根已经基本成型了,这个年龄淬炼灵根所需要的丹药是他买不起的价格。

    只有一个在他家中借宿过夜的散修说:“你光瞅着那灵根干什么?提高修为不就好了。”

    他告知了方玄捉月道的存在。

    方玄用他所教的术法磕磕绊绊地掩盖了自己的容貌,进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

    可就像是散修所说的那样,淬炼灵根的丹药他买不起,提高修为的丹药更是千金难买。

    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被一双苍老的手拉住了。

    那个商人说:“我这里有一份半成品,效果不太稳定,但胜在便宜,你要不要试试?”

    这是他唯一可以买到的提高修为的丹药。方玄犹豫再三,还是没能抵挡住心中诱惑,选择买下这个被命名为“三危丹”的丹药。

    “等一下。”

    安静听他叙述的少女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入门选拔时的修为是炼气中期吧。这个修为足够你进入问仙宗了,你有什么必要短时间提高修为吗?”

    并非所有提高修为的丹药都是不被认可的,只要制作过程不违规、药效稳定不损害身体,修仙界也不会禁止这些提高修为的丹药售卖。

    包括问仙宗在内的所有仙门禁止使用“短时间提高修为”的丹药只是因为这类丹药多半不安全,前者和后者总要有一个有问题,甚至绝大部分情况是两者都有问题。

    因而除非是有很强烈的在短期提高修为的意愿,有点脑子的修仙者都不会购买这类丹药。

    方玄的年纪还很年轻,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快速地提高修为吗?

    符盈对面的少年低着头——之前他有时还会用余光扫一眼她的表情,在符盈戳穿他和赵寻洋吵架的真相后,他就再也没抬起过头。

    “……我想进入内门。”他小声说,“我想成为亲传弟子。”

    如果说进入问仙宗是迈过一道坎,从外门进入内门是翻过一座山,那么,成为某位长老或执事的亲传弟子则是跨过天堑鸿沟。

    这是普通人与天才之间最为清晰明了的一条界限,修仙的残酷无情之处也正在于此:它平等地赋予每个人特殊的灵力,可却没有给予他们相同的天赋。

    方玄的天赋可以让他踏入修仙界,可以让他进入那个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广阔天地——可也仅限于此了。

    如果他没有在短时间内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他不会被收为亲传弟子的。

    他说出那句话后,符盈微微蹙眉,像是想要反驳他的样子,可还没开口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你想的未免有些过于简单了。”苍喻说。

    她不知在外听了多久,此时才慢慢走进来。

    符盈抬头叫了她一声,起身准备给她让座,被对方虚虚按住肩膀,有些微冷的目光扫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手足无措的少年。

    不久前,那个商人否认了苍喻给出的赵寻洋的容貌,并且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指认了方玄。

    考虑到他之前就有想要找符盈的想法,苍喻便暂时隐在门外,听他和自己徒弟的谈话而没有第一时间出面。

    “你当真以为收徒弟就只看天赋修为吗?”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即便是再缺弟子的门派,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收亲传弟子。”

    “况且,谁告诉你天赋决定一切的?”苍喻平静说,“问仙宗也不是没有过杂灵根一步一步成长为入神期大能的例子,无非是走的路比旁人更远、更艰难一些罢了。”

    她注视着对面的少年,轻轻一哂:“不用给找捷径找那么多的理由。”

    方玄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符盈抬起手微微掩住自己的嘴唇,掩住自己有些惊讶的神色。

    寻常时候好像没见过师父说话这么不客气,是有什么她不知道事情发生了吗?

    她心中想着,开口打破了这尴尬且漫长的沉默。

    “丹药被你拿到手了,又为何会落到赵寻洋手中?”符盈说,“你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里了?”

    按照方玄对这个丹药的重视程度来看,他不太可能自愿将其送给赵寻洋,只有可能是被迫的。

    这两人当初的修为估计半斤八两,也不存在武力威胁的状况,只有可能是赵寻洋拿到了足以和丹药等同的把柄。

    果然,方玄咬着下唇,有些狼狈地说:“他知道我在寻找提高修为的丹药,于是开始跟踪我,发现我得到了三危丹。”

    “他说,他要去问仙宗举报我服用违规药剂。”他补充了一句,“我也没能打过他。”

    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寻洋原本的修为无法进入问仙宗,为了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比方玄可以舍弃更多。

    符盈:“……”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她不知该对这朴素的理由做出什么评价,只能干巴巴说:“你告诉他这是个半成品吗?他知道这个三危丹的具体效果吗?”

    这个问题是苍喻回答她的:“他没告诉赵寻洋。”

    她盯着方玄这张五官清秀端庄的脸庞,一字一顿:“你们没有交集的那段日子中,其实是你在躲着他。你和他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终于瞒不过去了,对吗?”

    就算知道方玄在躲着他又如何呢?赵寻洋服用了丹药通过选拔,那么就变成了方玄掌握了他的把柄,他根本不敢过多声张。

    符盈想到这里,遮挡嘴唇的右手放下,轻轻挑眉:“你如果当真恨他夺走你的丹药,你大可以向问仙宗举报他。就算他和你鱼死网破,说丹药是从你这里拿来的,对你也没什么影响。毕竟你没有服用丹药,最后被逐出宗门的只会是赵寻洋一人。”

    “可你没有这么做。”她像是有些困惑地微微歪头,声音轻缓,语调近乎呢喃,“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也有不敢声张的事情?”

    从第一面见到赵寻洋和方玄时的记忆直到现在一一划过,再结合捉月道商人的话。

    方玄和赵寻洋相比,他的后路还尚且充裕,他没有非常急切地需要这份短时间提高修为的丹药。

    那个商人或许把丹药效果告知给方玄了,但这是个半成品,没人能确保真实情况就是如他所说的那样。

    所以……

    符盈若有所思地看着方玄:“你是半推半就将丹药给赵寻洋的,因为你也想知道这个丹药使用后的情况如何。”

    “所以——”

    她微微向前倾身,手指关节敲在他的面前,直接让对方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

    符盈甚至安抚性地对他笑了一下,才慢慢接了下半句话:“你自己还留了一份丹药吧——你藏在哪里了呢?”

    第134章 发现 一些塑料同门情

    “三危丹, 其一危在记忆丧失;其二危在反噬风险。”

    净心馆中,面容柔美的女子向上稍稍挽起袖口,桌案茶炉腾起的袅袅白雾在她的面前环绕, 声音似乎隔着云端缥缈传来。

    符盈支着下巴坐在旁边,眼睛专注看着她手中被小心翼翼碾压成粉末的丹药, 隔了一会才发现她没继续说下去,才将目光挪向她的身上。

    “其三呢?”她问道。

    温垂葶隔空取物, 被她放在屋外晾晒的器皿排着队慢悠悠地飘进来, 按照大小排列着摆到她的面前。

    她暂时没有回答符盈的问题, 而是抬头看向站在窗边逗弄小猫的红衣女子:“他的住所中真的只搜出来这半颗三危丹?”

    苍喻捏着白猫粉嫩的爪子,随口说:“已经掘地三尺了, 确实只有这半颗。”

    温垂葶叹气:“那就没办法了。这只是半成品, 况且还只有半颗, 药效非常不稳定, 我只能大概分辨出使用了哪几味药材。”

    “不过你可以下令禁止服用这种丹药了,”她将暂时还用不到的粉末用术法保存好, 声音平静道, “我在这里面发现了紫古树根。”

    紫古树是个很特殊的树木, 在修仙界中, 在丹药中出现这种药材有九成肯定就是魔族通过一些血腥手段炼制而成,剩下的一成是不排除有修士特意模仿魔族的手法炼制丹药。

    也就是说,三危丹极有可能就是魔君贺野搞出来的还未被人发现的阴谋。

    “就算没有这味药材也会下令禁止服用的,”苍喻的眼眸微微转冷,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旁人来说,反噬自爆都不容小觑。”

    这句话符盈深表同意,举双手赞成。

    不久前,在苍喻和符盈这对师徒的一唱一和下, 方玄情绪崩溃地交代了所有和三危丹有关的事情,承认了对赵寻洋的唆使,并表示自愿接受一切惩罚。

    关于如何处理他暂时还没有结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手中拿到的“三危丹”吸引住了。

    符盈轻轻咋舌:“只是半成品的半颗药的效果就如此强劲,如果是完成品的话……”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其他两人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这一次他们能够查验出来,只是因为赵寻洋的反噬来得过于迅速,知情人又都没有能力掩盖过去才让他们发现。

    可是丹药本身的药效非常强大,甚至能够瞒过符盈灵力波动的检查和一众高修为的仙师,和正常的修士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任何区别。

    ——将丹药命名为“三危丹”,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所有人这个丹药存在三个不可控制的危险之处。可只这一个好处,依旧可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方玄有交代那个商人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丹药的吗?”温垂葶在用清水净手,略微向苍喻的方向偏头问道。

    白色小猫在窗台上摊平成饼,像是液体一样懒洋洋的扭着身体去勾苍喻的指尖,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

    听到温垂葶的问话,红衣女子的眼眸微抬,越过打开的窗子看向遥远的天际。这一瞬间的出神便被机敏的白猫喵呜一声抓住手指,放在嘴中轻轻啃咬着。

    指腹间微弱的疼痛唤回她的思绪,苍喻没有抽回手指,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说:

    “京城。”

    符盈将下巴抵在胳膊上,困顿地打了一个哈欠:“果然呢。”

    “我听小斐说,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相似症状的人出现?”温垂葶用帕子拭净水珠,得到肯定回答后沉吟片刻,缓缓说,“现在流通的应该都是半成品,真正的成品……”

    她稍微停顿一瞬,摇摇头:“真正的成品,应该会在宗门大比时售卖。”

    购买半成品的基本上都是还没真正进入修仙界的半吊子修士,但能够参加宗门大比的人无一不是各个门派的翘楚,能支配的资源远非前者可比。这些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愿意购买,对那些商人来说获利就是巨大的。

    温垂葶甚至有种直觉:就像方玄会想让赵寻洋帮他试验丹药效果,如今服用半成品的人也是以后购买成品之人的试验者,他们也在观察这个丹药到底值不值得在宗门大比时使用。

    或许,半成品的三危丹也是有人故意泄露出来的。

    禁令对遵纪守法之人是禁令,可对那些心有心怀鬼胎妄图走捷径之人却是明明白白的叫卖幌子。

    这可能也是苍喻在犹豫是否要对外公布禁令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温垂葶若有所思看向苍喻,问她:“掌门师姐会去宗门大比吗?”

    “去。”苍喻说着,收回衣袖,“忘记和你说了,宗门大比时我和回青都不在,也会带一些弟子过去,看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她思索着,又自言自语两句:“天枢学宫不知道靠不靠谱,古灵派靠不上,璇玑阁不擅长打架,你说我要不要再多带一些人呢?”

    符盈看到温垂葶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她总觉得对方身旁在不断向外冒出黑气,不由向后悄悄挪动了一下身体。

    “真好呀,掌门师姐这一走还给我留了几个人呢?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医修,我能抵挡住几个魔族呢?”

    最后几个字说得尤为咬牙切齿。

    苍喻移开目光:“我和其他几位长老也打过招呼了,我不在的时间中他们都会回来。就算他魔君贺野亲临,加上祖师爷们留下的宗门阵法,你们抵挡个一两天是没有问题的。”

    温垂葶:“大长老出关了?二长老愿意使用灵力了?如果前面两个出现,掌门师姐确定四长老愿意回来?”

    苍喻掩饰般地把不情不愿的白猫抱过来,不顾它的喵喵叫摸着它的脑袋,声音镇定:“大长老当然出关了,他再不出关儿子都不认识他了;二长老的灵力就算他不想使用也要使用。至于四长老……”

    她轻咳一声:“徒弟有事情,师父怎能不来呢?既然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了。”

    像是为了转移温垂葶的注意力,怀抱白猫的红衣女子瞥见抬起手准备打哈欠的小徒弟,当下就说:“这才巳时,你怎么这么困?是不是又好几天没有休息睡觉了?”

    她很严肃地说:“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算是修仙者也不是不需要睡眠的。”

    打哈欠打到一半的符盈:“?”

    她的手还停在半空,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眨了下眼睛,清亮眼瞳被泪水浸润显得湿漉漉的,这样看过来时无辜又茫然,和被她师父强制抱起来的白猫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师父,你这样强行转变话题真的很生硬诶。

    符盈这样心想着,本着尊师重道的态度还是放下手,老老实实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但是不一定要改。

    作为她师父的苍喻读懂了她的潜台词,这下是真的有些严肃了:“你师兄说,你最近总是修炼到半夜也不回来。我知道你是在为宗门大比做准备,但你要知道过犹不及,太过于执着提高修为反而会衍生出心魔,反而不利于修炼。”

    温垂葶也语气温和道:“你师父说的没错。况且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魔君复生也不是仅凭一人就能解决。你上头还有很多师兄师姐,还有你师父师叔,你没必要这么拼命。”

    她们两个试图循循善诱让符盈认识到这件事情的利害,却不想符盈也是有些如坐针毡,放在桌下的手不断绞着衣角。

    她也不是每天不睡觉只知道修炼的,她没回凌云峰的那些晚上,有一些其实是她直接在云海峰她的房间睡下来而已。

    但如果把这句话告诉师父,说不定她今天就走不出这净心馆的门了。

    符盈的目光游移一瞬。

    也不是不想告诉师父她和小师叔的事情,只是最近时机不太好,符盈暂时还不想为除了修炼和找魔族之外的事情耗费心神,结果瞒着瞒着就到了这种地步。

    ……说来小师叔都已经明目张胆地把银华树种在她的院子里了,师父怎么每次都会巧合的被岔开话题,就连符盈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上天就不想让师父发现这件事。

    “你怎么了?”可能是她的表情有些不对,苍喻敏锐地扫过她的神色,微微皱眉,“是不是不舒服?”

    温垂葶也看了过来:“好像确实有点不对——过来,我给你把个脉,配些药试试。”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符盈非常迅速起身、御风逃跑,从风中远远传来她的声音:“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师父师叔我先走啦。”

    苍喻、温垂葶:“……”

    白猫因为她的动静也吓得炸毛,挣扎着从苍喻怀中跳出,呲溜一声不见了踪影,徒留神色无奈的两人。

    “到底是谁把她带成这样子的?”苍喻有些郁闷,“我觉得我应该没有给她施加压力吧?”

    事实上,苍喻之前在收下符盈这个徒弟时,所思所想无非就是盼她健康快乐长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要求。

    毕竟符引月和谢疏竹两个人也就留下来这一个孩子,她当年受过她那么多恩惠,就算符盈以后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当个清闲弟子苍喻都会满足她。

    她也是这么对符盈的嫡系师兄师叔等前辈们说的,这些人都表示:好的知道了,绝对不会让小孩在问仙宗受一丁点委屈。

    结果四年多的时间过去,包括苍喻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这孩子当真是符引月和谢疏竹两个人生的吗?他们两个那么清心寡欲对修炼不感兴趣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绝世卷王的?

    温垂葶斟酌着,隐晦说:“毕竟是他们不在了。”

    苍喻沉默了。

    另一边,被两位前辈亲自盖戳是个绝世卷王的符盈打了一个喷嚏。

    她停在半路,揉着鼻子心想难道她真的生病了?

    这个想法在她的脑中没停留几瞬就被驱散了。

    她觉得师父今天这番话应该不是突发奇想,大概是她师兄的提醒。

    她其实一直没有隐瞒过自己的踪迹,今如潮就住在她的隔壁,偶尔他深更半夜回来,确实会和符盈撞上。

    他第七次撞见符盈从通往云海峰的传送阵回来时,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

    符盈确实没和晏回青做什么,但只就她半夜从对方那边回来就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今如潮当时欲言又止的神色在她脑中重演,师兄还算是有良心没有直接卖了她,只隐晦向师父提了一嘴她的异常,没有完全戳破,选择让符盈自己来解释。

    师兄,我再也不嫌弃你的桃花糕了。

    符盈这样心想着,转道去凌云峰准备和师兄透些口风。

    为防意外她还从灵识中看了一眼今如潮的位置,然后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她从传送阵中走出,停在他的院落门前有些困惑地注视着自己的灵识。

    ……应该不至于直接撞上吧?

    符盈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敲了敲门,扬声问:“师兄你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应答声后推开门,看到披着宽松外袍坐在外面的男人对她笑了一下,一如既往问道:“我在,有什么事吗?”

    周怀斐瞥见他这幅神态,不动声色用桌上的茶盏掩住唇角。

    符盈那双圆润的眼眸注视着这两个人。

    然而她对面的这两个人也是伪装情绪的高手,一个继续温和笑着,一个老神在在地捧着茶杯喝水。

    好半晌,符盈也忽然笑了起来。

    “没什么,本来是想拜托师兄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来一个小小的距离,“只是现在看来好像不太需要了。”

    符盈后退两步回到门外,她来得迅速走得也迅速道别后甚至还贴心地帮他们带上了门。

    “……”

    微风扫过,今如潮放在桌上的灵盘嗡嗡两声。

    【符盈:师兄,师父今天一天都在外面不回来喔。】

    【符盈:我今天也不回来喔。】

    【符盈:顺便一提,师兄你的外袍穿反了;师姐你嘴上的伤口再不管就要长好啦。】

    “……”

    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

    今如潮面不改色把自己的外袍穿好,看向周怀斐:“小师妹应该不会去找师父吧。”

    神色冷淡的女子对他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把缠在她手上的发带扯下来扔到男人身上,随即拽着他的衣襟低头,礼尚往来地狠狠咬破他的下唇。

    “笨蛋,你以为掌门今天为什么不在?”

    今如潮低低笑了一声:“不知道,可能是今天看我不顺眼吧。”

    第135章 启程 问仙宗不需要弟子的生命去证明……

    隔天晌午, 符盈在膳堂遇到了黛寻。

    她想了想,端着盘子主动坐到对方面前。

    “黛寻师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符盈友好道, “灵兽园的工作应该清闲了一些吧?我听说执事最近应该多找了一些新弟子帮忙干活。”

    黛寻看到她时像是有点惊讶,不过还是说:“最近还好, 那些弟子们虽然莽莽撞撞的,但干活很积极。”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搅弄着米粥, 想起来自己之前的听闻, 问道:“你们是过几天就动身去京城吗?你报的哪个派别?”

    “大概五天后?我报的是剑法。”

    这一届宗门大比较之前有些变化, 比如说像是符盈这样剑法和阵法双修的人只能选择一种派别报名。符盈最终选择报名剑法,那么在宗门大比前半段就要和同为剑修的人角逐。

    “剑修, ”黛寻皱着眉思考着, “剑修的话……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应该是天枢学宫和太清剑派, 尤其是后者, 我听说这一辈弟子中出了不少剑修天才。”

    符盈:“我听周师姐说太清剑派很低调,和璇玑阁是一个风格作风, 他们很久没有出山了, 这次竟然派人参加宗门大比了吗?”

    “太清剑派换了一位新掌门, 估计是有了新的想法吧——等下。”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警惕地转过头, 微眯起眼睛:“哪个周师姐?周怀斐师姐最近回门派了吗?”

    符盈微微睁大眼睛,状似不解:“黛师姐没有听说吗?周师姐前天就回问仙宗啦。”

    黛寻端起盘子就要起身,站起来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住,沉默半晌后默默坐下。

    符盈托腮看着她这一套动作, 末了道:“黛师姐,我觉得怀斐师姐和如潮师兄好像有些奇怪。”

    她大胆道:“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这个问题她很久之前就想问黛寻了,只是因为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没放在心上,也是昨日看见了才想起来。

    黛寻干咳一声, 她想符盈也算是今如潮的嫡系师妹,况且也没见他们对曾经的事情多么隐瞒,那她稍微透露一点事情也不算是没有良心。

    “只能说是曾经在一起过吧。”她说,“很久之前就分开了。”

    符盈犹犹豫豫:“可是……我觉得还是怪怪的。”

    黛寻非常认同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现在这样纠纠缠缠的不就是余情未了吗?”

    这句话在她心中憋了好多年,说出口的那瞬间有一种吐出淤积多年的浊气的爽感,后知后觉的才小声说:“这句话别让怀斐师姐知道,她知道了会恼羞成怒的。”

    符盈煞有其事地点头,从她这里听足了八卦。

    今如潮和周怀斐两个人产生感情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顺理成章到前者和问仙宗掌门装作一时不察说漏嘴的时候,对方的表现是:“嗯?原来你才和小斐在一起啊?”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结为道侣,郎才女貌,同是天之骄子,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然而就像是那样自然地在一起一样,他们也非常自然地分开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周怀斐就很少回问仙宗,而今如潮也很少下山了。

    “为什么?”符盈歪了歪头,“是不喜欢了吗?”

    “不喜欢还会千里迢迢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赶去十方漠谷救人吗?”黛寻轻轻一哂,“就是不适合在一起而已。”

    她说:“并不是只要互相喜欢就适合□□人的,止步于某个界限对他们来说更好。”

    她看着小师妹还是有点懵懵懂懂的样子,简单做了总结:“如果痛苦大于快乐,就不要勉强自己。”

    符盈若有所思点头-

    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符盈听说方玄在把自己知道地所有事情都告知给戒律阁后,主动离开了问仙宗,也和赵寻洋的父母沟通了。

    在离开前,他托卞修和给符盈带了一句话。

    他说:“谢谢你,让我有这样一个做梦的机会。”

    卞修和问她要不要最后去看对方一眼时,符盈摇了摇头。

    “他不会想见我的。”她说,“只要不见我,他就可以当做自己从未来过。”

    若是从未得到过也就罢了,最痛苦的是得到过却又亲自撕碎了美梦。

    卞修和也只能叹息说他不该那么冲动的。

    “谁冲动了?”荡着铃铛声的少女走过来,只听见了卞修和的最后一句话,下意识问,“陈之黎又没忍住和他爹吵架了?”

    “不是他。”卞修和反驳了一句后才反应过来,“啊?大长老总是和陈师弟吵架?”

    “是啊,大长老出关后他们没有一天不在吵的。”余渺随口解释了一句后就要拉着符盈走,“掌门在催我们啦!”

    卞修和遥遥给她们摆手:“我和你们的师兄师姐在问仙宗等你们的好消息!这次一定要把魁首拿回来!!”

    “知——道——啦!”

    既然是去天枢学宫,苍喻直接大手一挥派人调出了鲲鹏舟。

    相较于符盈这个坐过一次鲲鹏舟的人,其他弟子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规格的仙舟,虽然在尽力掩饰,眼中还是闪动着纯粹的好奇。

    余渺拉着符盈在各处闲逛,东摸摸西摸摸,时不时还要惊叹两声。

    然后他们就撞上了躲开大部队,一个人悄悄探索,眼睛亮晶晶的陈之黎。

    陈之黎:“……”

    余渺哈了一声,故意说:“大少爷竟然没坐过鲲鹏舟吗?是谁之前和我说鲲鹏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呀?”

    她和恼羞成怒的陈之黎吵了起来,然后吵着吵着,莫名其妙就变成了陈之黎对大长老的控诉。

    “他竟然说我愚笨,说我的红莲剑法学得狗屁不是!”陈之黎气得脸都红了,“我出生后他教过我一次吗?!红莲剑法都是我和师父摸索出来的,他凭什么说我愚笨?!!”

    余渺架都不吵了,只顾着吃瓜:“哎?二长老也会红莲剑法?”

    “师父什么都会!”陈之黎被她带偏了,转而又开始吹他的师父,“要不是师父身体不好,总是要吃药,还不能经常使用灵力,早就名满天下了!”

    符盈:“好像确实很少见到二长老?”

    陈之黎:“因为师父在半闭关,不让我去打扰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他又反应过来:“不过师父心系问仙宗,知道掌门要离开后,早早就出关和掌门协调事务了,一点也不推三阻四。”

    余渺觉得,陈之黎没有朋友只有敌人,他这话多又欠打的嘴占了九成原因,剩下一成是他嚣张狂妄的态度。

    她握起拳头就扑了过去:“你敢阴阳怪气我师父?!”

    “你不要自作多情!”

    符盈揉着耳朵,习以为常地低头看云层。

    他们这边的闹剧没持续多久,就被苍喻派来的林知叫了过去。

    她叫了所有参加宗门大比的人。

    “你们应该知道这次宗门大比把规则改了吧?”苍喻说。

    虽然所有人都点了点头,但因为今年有些不同寻常,苍喻还是帮他们再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前几届的宗门大比和问仙宗的问道大会形式相同,都是采用打擂台积分制,唯一不同的是在决出各个派别的榜首后,会再从各个榜首中决出最后的胜者。

    这样的形式非常简单明了,但修仙界中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一对一的决斗形式天然就对剑修、枪修这类派别有优势。在擂台战下,命修或者卜修根本来不及布阵施卦就会被淘汰,对他们不公平。

    于是在这些人——以璇玑阁为首——的据理力争下,借着延迟举行宗门大比的由头,天枢学宫更改了一部分的规则。

    宗门大比一共进行二十天。前十五天算是第一重选拔,和之前一样,各个派别内进行擂台战,取各个派别积分的前几个名次进入第二重选拔。

    “第二重选拔进行五日,是一个非常考验综合实力的选拔。也就是说哪怕你的修为水平很高,在第二重选拔中依旧有提前下场的可能。”苍喻说。

    “掌门,第二重选拔是什么形式?”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女踮着脚举手说。

    符盈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认出这是位元婴期的师姐。

    宗门大比对比青云榜来说,对年龄的要求比较严格。她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少年面孔,修为在元婴期上下,符盈几个金丹期非常显眼。

    ——其实所有人都默认金丹期去宗门大比是凑数长见识用的,没人指望着他们拿得什么名次。

    符盈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在听说第二重选拔的规则后,又觉得这一次可能不这么尽然。

    苍喻:“具体规则天枢学宫还未对外公布,不过,大约和你们闯秘境时的感觉差不多。”

    “那就是说允许杀人咯?”有人立刻接道。

    他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无辜地摊开手:“我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

    最开始说话的少女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少说两句吧。”

    苍喻却道:“他说得也不无道理。”

    “你们应该知道这次宗门大比为何会推迟、我又为何会亲自去,还带着你们这么多师兄师姐。”她慢慢扫视着面前这些生机勃勃、满脸朝气的少年,“这世间从不是安稳平和的,宗门大比鱼龙混杂、暗流涌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在这二十天内绝对会有突发情况。”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问仙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各有各的情报来源,他们都很清楚修仙界前些日子的大动静。

    所有人安静下来。

    问仙宗的掌门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自己无数次说出口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问仙宗第一大仙门的地位不需要你们的生命去证明,”苍喻此时放缓了表情,声音微顿后说,“我希望你们帮问仙宗夺得魁首,可也更希望带你们平安回来。”

    “无论发生何事,问仙宗都是你们最大的底气。”

    第136章 意外 突如其来的袭击

    苍喻猜测二十天的宗门大比绝对不会风平浪静, 但事实就是,他们连京城的地界都没进入便发生了意外。

    问仙宗与京城相隔不远,可也仅仅是和符盈从天虞池赶回来的路程相比较。他们清晨出发在路上需要花费一天多的时间, 第二日晌午时才能到达。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在仙舟上休息一晚。

    子时,将要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早已被苍喻赶去休息。白日里吵吵闹闹的仙舟上此时寂静无声, 只有飞速前进时隐约响起的破空声音。

    仙舟进入休眠状态,庞大流畅的舟身在重重术法的作用下隐匿于漆黑夜幕之中, 像是悄无声息移动的云层。

    无人发觉的灵识笼罩着整个仙舟, 向前延伸数里, 在主人陷入沉睡时也无意识地监控着周遭所有的情况。

    星辰流转,云层涌动, 明月微黯。

    安静蛰伏的灵识忽地触及非比寻常的事物。

    几乎在符盈倏地睁开眼睛的同一时刻, 仙舟前方陡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刹那间的亮光直接照亮了守夜弟子冷凝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情了?”

    叮呤咣啷的声音同一时间从各个隔间传来, 符盈刚刚推开门走出去, 迎面就撞上了睡眼朦胧披着外袍的余渺。

    少女揉着眼睛,看见她时下意识问道。

    符盈:“好像有袭击。”

    余渺彻底清醒了, 她呆呆的啊了一声, 脱口而出:“谁这么不长眼?”

    在问仙宗掌门和仙尊以及一众精英同时存在的时候来袭击仙舟, 是不想活了吗?

    符盈和她一起向外走去。被外面巨大声音吵醒的人不止她们两个, 只是苍喻不让他们这些弟子出去,此时仙舟走廊上都是听见动静挤出来看热闹的人。

    她从窗口向外瞥了一眼,狭窄的视野只能看见仙舟的右侧方。

    透明的屏障肉眼难以发觉,但仙舟进入警惕情况下, 从舟身两侧突兀出现的弹炮在黑夜中显出幽冷的银光。

    “有人来袭击我们了?”

    “听着好像不太像,动静要再靠前一些。”

    符盈已经能想象到她师父在不远处皱眉的神态了,但事情看上去没多么严重,这些平日里甚少下山的年轻弟子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兴奋和兴致勃勃。

    她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悄悄向角落处靠近, 引出一缕灵力打开储物袋,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符盈对着蝴蝶轻轻吹了一口气,机关蝴蝶抖动翅膀,慢悠悠地从窗外飞出。

    它晃晃悠悠地向远处飞去,仙舟之外各种灵力碰撞,烈风撕扯着空气,脆弱小巧的蝴蝶一路上敏捷地躲过所有逸散出来的攻击,最后停在一个悠悠立于虚空,压着眉眼神色冷淡的男人面前。

    晏回青:“?”

    他以为这是哪个好奇心强烈的弟子悄悄送出来的,正打算抬手驱散时忽然察觉到机关蝴蝶身上熟悉的一缕灵力。

    他沉默着,任由机关蝴蝶慢吞吞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在寻找最佳观看点,最终落到他的头顶,和墨色发丝完美融为一体。

    仙舟内,符盈安安稳稳地借着机关蝴蝶的眼睛看向混乱的中央。

    一黑一白两条仙舟相撞,白色仙舟外部防护的透明屏障破碎,舟身摇摇欲坠,像是马上就要坠落的样子。

    但黑色仙舟上的人依旧在源源不断冲向白色仙舟,术法在漆黑夜空中划出数道光亮,不时有人被击中坠落,鲜血四溅,将黑夜染成猩红。

    她的视角向前移动了几分,像是晏回青为了让她看热闹能看得更清晰,所以向前走了几步。

    她看见黑色仙舟上的人都带着黑色鬼面,身法颇为诡异,所用术法不太像是寻常仙门教授的类型。

    而白色仙舟上的人像是同样参加宗门大比的仙门,年轻弟子居多,在步步紧逼、狠辣阴毒的攻击中处于下风。

    已经带人过去的苍喻得出了和自己徒弟差不多的结论,只是更进一步——她认出了白色仙舟上的门派是太清剑派。

    来不及多想,她当机立断准备下场救人。

    但就在她下令的同一时间,一道龙吟忽然响彻长空!

    这道龙吟来得格外突兀,声音雄浑而厚重,金灿灿的龙形虚影自下而上冲上云霄,在仙舟上方停留的一瞬间破碎,万千金色光点幻化而成的剑雨铺天盖地落下,直接将数十个鬼面人击穿坠下仙舟!

    问仙宗仙舟之内,符盈听到不少各凭本事偷偷摸摸观察的弟子发出小声惊呼。

    嘈杂混乱的打斗似乎也被这横空出世的龙吟剑雨镇住一瞬,风声呼啸,于是少年清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只是离开一小会儿就被打得这么惨吗?”

    苍喻轻轻挑眉,将要落下的术法凝聚在指尖,转头去看毫无征兆出现在桅杆上端的少年。

    他生得很是清隽,眉弯目秀,黝黑瞳仁注视着下方所有人,夜风将他宽大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指尖银色的灵力随着低哑声音倾泻而出。

    “屠灵。”

    仙舟甲板之上忽然生出无数血色的圆洞,在鬼面人来不及反应之时,狰狞的黑色触手疯狂抽出将其卷入,骨肉折叠碾碎吞咽时鲜血四溅,尖叫声刺耳凄厉。

    与此同时,又一个和他模样相似的少年不知从哪跃出,身形如影地掠过尚且站立着的鬼面人,泛着冷冷幽光的双刀折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尾音像是带着一点讽刺。

    “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

    这两个少年的出现生生将一面倒几近崩溃的局面拉扯回来……

    苍喻向身后招了一下手,率先跃下仙舟。

    符盈没再看问仙宗的弟子,而是将目光投在那两个少年身上。

    这是谁?模样这么相似,是兄弟吗?

    而且——

    在最后一个鬼面人倒下时,一直安静立于桅杆上的少年身上灵力波动趋于平稳,他被甲板上的少年懒洋洋叫了声名字跃下甲板的前一刻,似乎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夜空。

    夜空之上有什么呢?

    符盈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自己对灵识的隐蔽性。

    出于节约灵力和身体健康的考虑,在正常情况下,符盈监测周围的灵识大约是归圣期的水平。

    同修为水平的苍喻和晏回青如果不认真观察不会发现——不过如果他们认真观察,就要调动灵力,符盈也会知道他们发现了自己的灵识。

    而这个少年抬头的那一眼如果是发现了她的灵识——

    她感兴趣地眯了下眼睛。

    这也是一个修为低微、偏偏灵识格外敏锐之人吗?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问仙宗和太清剑派的弟子将袭击的鬼面人全部击败。

    后者受伤的弟子很多,但死亡的倒是没有,在问仙宗的帮忙下,受伤的弟子也很快得到了救助。

    晏回青是在苍喻和那个后来的少年交谈时走过去的。

    “因为仙门太穷了,我们只有三条仙舟,”他摊开手,说,“一条仙舟因为损坏在修缮,一条仙舟还在外派遣着。这条仙舟容量太小,所以我们只能分两拨人前后赶去京城。”

    苍喻:“没人来护送你们吗?”

    她大概扫了一眼,太清剑派来的人修为不算很高,虽然刚刚两个少年打出了惊人合击,实际修为还没到元婴期——这样的弟子配置,他们的掌门就敢让他们自己去京城吗?

    少年的目光游移一瞬:“嗯……就是,门派忽然出了一点小问题,师父他们被绊住了。而且只是一天的路程,我们觉得不会出什么情况。”

    苍喻:“……”

    这番话太符合修仙界大部分门派的想法了。

    因为安逸了太久,所以根本不认为魔族的反攻有多么严重,反正上头还有问仙宗这些强盛门派顶着,就算围剿也轮不到他们。

    苍喻苦口婆心奉劝也没用,只能说伤口没落到自己身上时是感受不到疼痛的,除非亲自被打醒,否则这种侥幸心理就会一直存在。

    她叹了一口气,也懒得再说什么了,转而看向倒了一地的鬼面人:“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来袭击你们吗?你们门派有什么仇人?”

    少年捏着下巴思索一阵,很果断摇头:“不知道。我们门派没有仇人。”

    他这话说得非常肯定,苍喻一开始还诧异了几分,随后想到太清剑派位于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他们平日里也甚少出门,没有敌人也有可能。

    “掌门!”有个问仙宗的弟子从鬼面人的怀中翻出一片兽面玉饰,立刻拿给苍喻,“这上面有花纹。”

    苍喻对着月光看了几眼,是个狐狸纹的样子。她皱了下眉:“这是……徽山的玉牌?”

    “徽山?”那个五官柔和的少年说。

    “是一个狐妖的法号。”晏回青接话,像是在给他解释,其实是说给默默观察的符盈,“修炼将近千年,是狐妖一族的头领,主要在徽山活动,在人魔两族中持中立态度。”

    他瞥了一眼身形逐渐消失的鬼面人,扯了扯嘴角:“当然,最后那句话现在看来有待商榷。”

    那个话少的少年看着他,忽然冷不丁问:“您……是云真仙尊?”

    晏回青只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少年退后两步,郑重地向他行了一个后辈礼:“晚辈是谭磬,旁边这位是家弟谭珩,我们都是太清剑派掌门之徒。见过云真前辈,感谢前辈搭救。”

    说实话,晏回青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用这么恭敬的态度对待过了。

    他稍微走了个神,莫名其妙地想符盈听到了这句话,回头哪天肯定会装模作样的“云真前辈云真前辈”地叫他。

    在他说话时,名叫谭珩的少年笑嘻嘻地搂住身旁少年的肩膀,他的瞳色偏浅,眨眼时带着少年人的活泼:

    “哥哥是阵修,一直很崇拜云真仙尊您,出发之前还在祈祷希望您能来宗门大比呢!”

    符盈自动忽视了他那一长串的修饰词,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

    这对兄弟一个用阵法,一个用双刀,目前来看没辅修别的东西。符盈报的是剑法,不会和灵识非常敏锐的阵修撞上,而是要和弟弟谭珩进行擂台战。

    之前威力巨大龙吟剑雨是合技,如果只有谭珩一人,他可以使出同样威力的术法吗?如果可以,那他就是符盈擂台战的一大强敌。并且若是这两人同时晋级第二重选拔,对她冲击榜首的威胁性很强。

    她这样冷静分析着,借助落到晏回青发顶的机关蝴蝶看到谭珩一个猛冲到了苍喻面前,眼睛亮晶晶地问她:

    “苍掌门,请问您是不是只有两个徒弟?大徒弟叫今如潮,小徒弟叫符盈,这次参加宗门大比的是小徒弟?”

    苍喻:“对。”

    瞳色很浅的少年笑了起来,兴致勃勃问:“那么,请问小徒弟现在在哪里?我听说她很久了,可不可以先和她比试一番呢?”

    符盈:“?”

    第137章 任务 【司掌梦境之神短暂地降临于世。……

    这个请求最后还是没有达成。

    因为就在他脱口而出的下一刻, 就被站在旁边更沉稳一些的兄长按着头道歉制裁了。

    苍喻那边没有多说什么,但符盈这边却是明里暗里的,收获了不少意味不明的注视。

    问仙宗掌门为了安全没让他们出去, 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禁止他们旺盛的好奇心。

    像她一样悄悄围观的年轻弟子绝对不在少数, 并且能成功的都是有点东西的人,听到这句话后不管之前有没有重视, 现在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过了一遍符盈的信息。

    这位掌门的小徒弟社交圈很广, 但曾经问仙宗的大部分弟子对她的认知都是“有天赋的乖巧漂亮师妹”, 对她并不在意。

    直到她从天虞池回来后。

    【主线任务:莫欺少年穷,成为修仙界龙傲天!(进度:77%)】

    在羡鱼死后, 回到问仙宗的符盈这项主线任务的进度一直在缓慢增长, 再加上她时不时的下山去历练, 在她出发前往京城时已经达到了惊人的77%。

    这样高的数值意味着除了问仙宗外, 外界对于符盈这个名字从“有所耳闻”到了“时常听说”的程度。

    不过就算她有天赋,是苍喻见过那么多弟子当中修炼速度最快的那个。可天才也是需要成长的时间的。

    在如今、在当下, 问仙宗中实力强大的弟子不少, 符盈尚且不是问仙宗中因为强大所以头一个被忌惮调查的人, 她也不算最为出名的那个, 为什么谭珩一定要找她呢?

    符盈思索着,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是苍喻带着人回来了。

    回来鲲鹏舟上的人比之前多了很多,来来往往还有不少一身伤被抬下来的人。旁边是围观的问仙宗弟子, 凌晨时,本该安静无人的仙舟甲板上此时乱哄哄的。

    符盈追在转身离开的苍喻身后:“师父!”

    待对方停下脚步后,她挤了过去:“我们要带太清剑派的人一起去京城吗?”

    “他们的仙舟破损不能用了。”苍喻说,“总不能见死不救, 把人扔在半路吧。”

    她知道符盈估计偷偷围观了他们当时的对话,以为小徒弟是担心那个用双刀的修士来找她切磋,拍了拍少女的柔软的发顶后道:

    “没事,不用担心。”她回忆着刚刚短暂接触中那对兄弟的性格,“那个小子看似鲁莽,实际有些脑子,再不济还有他哥哥,做不出被救了还反过来找你挑衅的行为。”

    虽然不是来问这个事情的,但符盈没反驳,而是就着她的话说:“我从没听说过他们两个呢——太清剑派擅长合技吗?”

    从名字上说,太清剑派应该是剑修为主吧?

    苍喻在到达京城前不算很忙,闻言认真思索着,隔了一会儿后说:“太清剑派并不是合技为主,应该只是这对兄弟的问题。”

    她若有所思:“我也没听说过有哪个姓谭的前辈有两个儿子,应该是他们的掌门自己挖掘出来的吧。”

    看来从师父这边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符盈默默转移了话题:“关于徽山——”

    “掌门!”

    她的话被打断了。

    苍喻被叫走前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匆匆忙忙地落下一句“你小师叔知道,让他给你解释”就走了。

    符盈只好遗憾地重新向回走。

    她和苍喻谈了大约一刻钟,等她转过拐角来到甲板上时,太清剑派的弟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两个人被围在中间。

    谭氏兄弟之前展露出的实力很是惹眼,外加对太清剑派的稀奇,在苍喻离开后他们二人身边立刻就围了不少弟子或明或暗地来试探了,现在也没散去。

    符盈隔着很远的距离围观了一会,觉得就像她师父说的那样,这对兄弟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没心眼。

    好回答的问题由弟弟笑眯眯地回答,给出的多是“哈哈,到时候就能知道了”、“嗯嗯,你觉得呢?”、“可能吧”这样的废话文学,回答得滴水不漏。

    不好回答的问题就被他以“我也不知道,你问我哥吧”推给沉默寡言的谭磬,然后哥哥就用黝黑的瞳仁直直盯着对方,直把对方盯得尴尬移开目光才算罢。

    符盈看了一会,在对方敏锐看过来之前慢悠悠地转移了视线,转身离开了。

    算了,既然对方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只要他开始行动,那么就必然会暴露出来他的目的。

    如山间雾霭的烟色裙角划过,在被阴影吞噬的瞬间,谭磬忽然转头,瞳孔映照着空无一人的拐角处。

    是有人在看他吗?这种视线,似乎刚刚在仙舟上时就有感觉。

    他难得对自己的感知有些不确定。

    两人身旁围着很多陌生弟子,在密不透风的人墙中,谭珩眼珠微转,落到自己盯着某个方向的兄长身上。

    他没有说话,神色也没有变化,偏偏谭磬看懂了他眼中的询问之意。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睡到半梦半醒时被吵醒,符盈回到自己房间后也没了睡意,干脆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检查自己带来的东西。

    储物袋中的东西被她分门别类规整着,这个动作完全算是肌肉记忆,符盈只分出一分心神放在这方面,剩下的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系统上。

    按照系统的说法,【龙傲天系统】中所有任务完成后都会有任务奖励,这点在符盈过去完成的支线任务中得到了印证。

    从天虞池回来后过去了一年半,这一年半的时间中她零零散散的也接到了一些支线任务,那些任务奖励她有扫过几眼,没有太多值得注意的事情,只有一个奖励还算有点用。

    【支线任务详情:调查问仙宗弟子昏睡事件(进度100%)】

    确切点说,这个任务是在天虞池和那位伯奇前辈对话时知道的真相,只是那时她1.0 版本的系统被羡鱼碾碎了,等到2.0版本的系统上线才提示进度达到了百分之百。

    这个任务的奖励是这样的:

    【一个破碎的梦:司掌梦境之神短暂地降临于世。】

    【你的成功几率将提高至50%。】

    符盈为了这个奖励曾经特意仔细询问过系统。

    “是任何事情的成功几率都达到50%吗?”她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我说现在魔君就会暴毙而死,或者我现在得道飞升,这样也可以将概率提高到50%吗?”

    系统:【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不建议宿主这样做。】

    它说:【如果宿主幸运地踩中那50%的成功一面,那么事情就必然会成功,但在不准确的信息、过于悬殊的可能性对比等多重因素影响下,宿主愿望的实现可能会产生微妙的偏差。】

    符盈:“比如?”

    系统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比如,为了完成“魔君暴毙而死”这个心愿,本世界可能忽然降临灭世危机,所有人都痛痛地噶掉了。】

    符盈:“……”

    那天晚上,她心怀敬畏地将系统面板关上了。

    回忆到这里,符盈听到敲门的声音。

    “我在。”她头也没抬说。

    不久前刚刚隔着机关蝴蝶见到的云真仙尊打开门,一眼便看到她屋子里刚刚堆满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无从下脚。

    符盈察觉到他的沉默,用疑惑的目光扫他一眼,意思是怎么不进来,被对方用下巴点了点身旁飘着的丹药法器,似笑非笑问:“小师侄这么不欢迎我?”

    她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睛,勉为其难的把自己向旁边挪动一点,给他腾出坐的地方:“我可没有这么说喔。”

    她的神色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晏回青要来找她一样,甚至还在忙忙碌碌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晏回青也没有催她,只是抬眼观察着她住的这个小房间,在符盈低头把散开的蓍草重新捆成一束时说:“你知道温执事,温垂葶的来历吗?”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她的啊。

    符盈心想着,回答:“听师兄提过。”

    她是师祖救下的狐妖,虽然没收做徒弟,但多年相处下来和徒弟也没什么区别,算是和苍喻一同长大。

    晏回青:“徽山那个九尾狐妖,就是她父亲。”

    有点惊讶,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意料之外。

    当时隔着机关蝴蝶,符盈已经见到苍喻辨认清楚兽纹玉饰时脸上闪过的复杂神色了,像是凝重,又像是有些游移不定。

    晏回青没提温垂葶放着徽山大小姐不当,怎么跑到问仙宗来修炼的缘由,而是说:“徽山狐妖在妖界也算是称霸一方,有不少妖族听命于他。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他停顿一瞬,本来是在给人前情提要,自己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说起来,三危丹也有可能是他们的手笔。”晏回青把玩着符盈剩下来的一根蓍草,若有所思地说,“魔族会用紫古树根炼丹,但徽山一派的炼丹师偶尔也会将其掺杂在丹药当中。”

    符盈听到自己的系统叮咚响了一声,任务面板展开在她的眼前。

    【支线任务:调查三危丹的真相(进度:31%)】

    第138章 京城 卧虎藏龙

    这个支线任务其实是当初方玄将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后触发的。

    当时的进度是28%, 看来小师叔的猜测不无道理,徽山和三危丹的事情确实有关系。

    不过——

    符盈终于将自己储物袋中的东西整理完毕,灵识看着自己储物袋内整整齐齐的排布, 一种微妙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们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她不确定地想,“如果此事主谋是魔族, 那这样无疑是和他们同流合污,站在了修仙界的对立面;如果事情和魔族无关, 只是徽山的行动, 那更加和修仙界撕破脸为敌了。”

    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困惑:“不惜打破自己中立的态度也要对修仙界下手, 他们对魔族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没等晏回青开口,符盈眨了一下眼睛, 脑子转得飞快:“还是说什么事情逼迫着他们必须在魔族和修仙界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关于这一点, 晏回青有话要说。

    他按住嘴巴没停还在小声说着猜测的少女头顶, 在对方被迫停顿的一瞬间道:“徽山势力强大, 可妖族中并非是他称王。据我了解,因为徽山一派在他之下实力断层, 没有足够强大的继任者, 他也被其他妖族势力虎视眈眈着。”

    就着这个姿势, 符盈微微仰头看他, 脸上闪过恍然:“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他想要寻找帮手。”

    进度跳到了35%。

    看来徽山狐妖和魔君合作了。

    符盈心想,如果徽山狐妖脑子正常,他选择魔族合作而不是和修仙界合作的原因就是认为魔族比修仙界强。

    一个不利的消息。她在心中遗憾摇头。

    很少有人知道, 符盈心情不太好时,眼睫总是会无意识地垂下,掩住剔透眼眸中所有情绪的。

    她仰着头的动作将面容完整地暴露在晏回青的视线当中,她的呼吸、她的眨眼、她情绪波动时些微转动的眼珠, 被男人完完整整地收归眼底。

    他不动声色地揉了一把少女柔软的发顶,放下手时变戏法地展开手掌,一只小巧精致的机关蝴蝶出现在他的手心。

    “你的蝴蝶。”

    说话间,机关蝴蝶感受到了主人的灵力,慢慢颤动翅膀飞了起来,用机关内最后一点灵力摇摇晃晃地从他的手心中落到少女的肩膀,然后垂下触须不动了。

    符盈将蝴蝶收起来,莫名从对方简单的话语中捕捉到自己熟悉的冷静沉稳,她吸了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谢谢——”

    她不知怎的,“小师叔”三个字在嘴中转了一圈又咽回去,转而挑起的是唇边一个狡黠的弧度。

    符盈慢慢接了下半句话:“——云真前辈。”

    晏回青:……他就知道。

    男人的唇边也挑起虚伪笑容的弧度,弯腰抵过来的面容上表情似笑非笑,漆黑的瞳仁映着少女镇定自若的神色:“不用谢,小后辈。以后该你道谢的地方还有很多。”-

    晌午时分,问仙宗的仙舟到达京城。

    四月初的京城气温转暖,更何况还有灵脉穿城而过,在晌午时甚至还有微微的热意。

    符盈将右手横在眼前,微眯着眼睛去看灿烂阳光下恢弘威严的大门,跟着队伍慢慢前进着。

    她身后的余渺在嘀嘀咕咕:“上一次来明明还不需要检查呢,偏偏是这个时候……”

    因为在别人的地界,她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但前后的符盈和林知都知道她在说什么。

    京城比别的地方管理更森严些,但往常来说也不会挨个去检查每个入城的人。天枢学宫之前几次在京城举办宗门大比时,也没见这种阵仗。

    今年正好赶上巧,又是尚东国的君王身体出了状况,又是魔君复生的消息,再加上各方人物云集的宗门大比,于是由天枢学宫派人组成的入城检查在年初时就开始进行了。

    苍喻给了天枢学宫面子,对方自然也不会揪着他们不放,是以问仙宗弟子这边的队伍进行得很快,符盈只在外面停留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轮到她了。

    她按照领队弟子的要求做着动作,默不作声用余光观察着脚下的阵法和造型奇怪的法器。

    阵法她认识,是查验身上是否携带魔气的这类门派中很常见的阵法。

    只是这个法器……

    它约有半人高,仅从造型上来看,它和古灵派的镇派之宝索灵盘有点相似,只是通体呈现一种银白,边缘没有八卦图,只有繁复的金色纹样,看上去就很贵。

    她的灵力被牵引着汇入法器之中,银白法器上几道浅淡的翠色光芒闪过,领队弟子头也不抬说:“可以了。”

    符盈站在原地没走,反而指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呀?”

    这个问题估计每个人都要好奇发问,他们像是回答了无数遍一样,非常流畅不带磕巴地说:“锁灵盘,京城中所有人的灵力都会被记录,方便出事后找人。”

    她懂了。

    古灵派的索灵盘是给出地点、搜索此地存在的灵力、再根据灵力找人。

    天枢学宫拿出来的这个“锁灵盘”就是提前将所有人的灵力记录下来,如果出了事情,就把出事地点残留的灵力和索灵盘记录的灵力对比,再根据灵力找人。

    虽说还有逃避检查、没有记录灵力的可能,但在天枢学宫如此严防死守下这种情况毕竟算是少数,天枢学宫这样的手段足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符盈思索着,真正走进京城。

    措不及防下,她时刻运转监视周围的灵识被各种术法阵法震撼得停滞一瞬。

    好半晌,她才揉了揉脸,条件反射竖起的警惕心慢慢落下。

    符盈默默把自己的灵识水平向上提高了一阶。

    如果说在问仙宗时,符盈监控到周围的灵力波动是点状分散型,问仙宗的灵力波动最活跃,其他门派次之,凡人居住的地方偶尔零星一点。

    那么在这里,她的灵识延展所见的,就是各处都是强烈的波动。

    余渺跟在她的身后,替她说出来自己的感想:“果然是临近宗门大比,京城中就是卧虎藏龙。”

    就像小时候她父母带着她去过邬灵镇一样,符盈其实也来过京城。

    只是她那时候太小,对京城唯一的印象就是:哇!好多人、好多好吃的!

    她父母好像不太喜欢这里,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因为这地方和生性自由的符引月完全相反。他们没逛多久,甚至符盈连天枢学宫的门口都没见到就走了。

    所以此时她站在天枢学宫华贵而古朴的朱色大门前时,眼中还有着几分好奇。

    天枢学宫的所在地位于京城接近中心的位置,有皇帝本人帮忙开后门,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它占了相当大的面积。

    如果让符盈来评价的话,她会说天枢学宫是她见过的所有仙门中,最有“凡间气息”的那一个。

    打个比方,璇玑阁是看起来最像是修仙者聚集的门派。他们那以星链串联牵起的二百八十三座浮空岛,只有会御风飞行的修士可以随意往来,凡人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但天枢学宫就不一样了。这里的存在的绝大部分事物都充分考虑了灵力微弱的凡人,就连传送阵都是那种被岐宁李家亲自改造过、凡人也可驱动的类型。

    而且在她进入天枢学宫、登记完姓名的过程中,她身边凡人的数量并不少。

    她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了为何将天枢学宫称之为“凡间的仙门”。

    他们来的时间不算早,距离宗门大比开始还有五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天枢学宫给问仙宗安排的居所正好位于古灵派和璇玑阁的中间,只要他们一出门,就很容易碰到这两个门派的人。

    比如此时,符盈就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古灵派掌门宋长矜。

    她叫了对方一声,样貌冷淡的清瘦男人松了眼眉,简单和她聊了几句。

    符盈:“既然宋掌门来了,那邬师姐……”

    宋长矜:“她也来了。出来和我见见世面,错过这次宗门大比,我估计也没机会再带她出来了。”

    这话说得太过于直白,符盈听得微微怔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但是却听到男人很平静说:“谁都有一死,不必介怀。我如今也不过是留在这世间苟延残喘罢了。”

    他转头去看拿好东西走出来的秀雅女子,轻轻一哂:“说不定哪天就一觉不醒了。”

    第139章 书卷 比试前的准备

    宗门大比正式开始的前两天, 符盈拿到了第一重选拔的具体情况。

    她谢过前来送书卷的天枢学宫弟子,对方在忙碌中朝她点了下头,唇边随便扯了个微笑后就匆匆离开了。

    符盈没在意他的态度, 而是转身回到自己屋中,将书卷放在桌案上慢慢展开。

    之前在和她讨论自己的对手情况的余渺撑着下巴探头看来。

    她甚至没有细看, 只略略扫过一眼就再次发出了和曾经一样的感慨。

    “不愧是热门修炼派别,你们剑修的人好多。”她咂舌, “这几乎是乐修的三倍了。”

    在第一重选拔的十五天之中, 符盈几乎每天都有至少三场的比试要进行——这甚至还没算上出现意外情况后的加试。

    不过她当初报名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此时情绪还算稳定平静。

    “因为有些人数稀少、和剑修类似的派别也归到剑修了。”她说,“不过还好。虽然竞争人数多, 但进入第二重选拔的名额给的也比其他派别多。”

    至少在天枢学宫举办的宗门大比这里, “剑修”这个派别概念是很宽泛的。像是使用双刀的谭珩, 就需要和使用长剑的符盈进行同台竞争。

    在计分制的规则前提下, 符盈对现在的情况还算满意。不如说同台竞争的人数越多、名额也会越多,对她来说反而更有利。

    ——因为这意味着她不必执着于打败自己每一个对手。

    赢一局算作两分, 输一局算作一分, 平局是零分, 最后根据所获分数的高低进行排名, 取前九名进入第二重选拔。

    以符盈目前的修为水平来说,纯拼剑法她打不过那些元婴期的竞争者。

    但没关系,她打不过那些人,那些人也会败在更强者的手中。她只需要让自己最后积累的分数在所有剑修中排在前九位就可以进入第二重。

    等到进入第二重……符盈心想, 宗门大比的榜首是年轻修士中综合实力最强者,可不是修为最高者呀。

    “所以你当初怎么没报阵修啊?”余渺还在嘀嘀咕咕小声问她,“是不是阵法稍逊于剑术 ?”

    这是绝大部分多种派别皆修的修士不报其他派别的原因。

    但符盈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如果仅从结果上看, 我的阵法比剑术强。”

    她顶着余渺“那你怎么还挑自己的弱项报名”的眼神,微笑着说:“不报阵法是因为我还不想被天枢学宫抓去坐牢。”

    这和坐不坐牢有什么关系?

    余渺莫名其妙想着,脸上写着明晃晃的没听懂。她张张口正要再问时,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已知:符盈的阵法是云真仙尊教的。

    再知:云真仙尊是个不出手还好、一出手寸草不生被敌人暗骂招式冷硬血腥的人。

    求问:常年游走于生死一线的符盈,所擅长的阵法是什么类型的?

    余渺:“那你还是用剑术吧。天枢学宫和问仙宗关系不好,别真把你扣在这里坐牢了。

    “结果上看阵法高于剑术”……那是当然,因为阵法一用可是血流成河呢。

    符盈叹气:“师父说不会来捞我的,让我自己藏好。”

    “你竟然还真的有过这个想法吗?!”-

    作为即将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符盈和余渺稍微商讨了片刻,决定今日的午膳就在天枢学宫吃,顺便去他们的习道场熟悉熟悉场地。

    她们在膳堂中绕了一圈,余渺非常有尝试精神地挑了几道自己从未吃过的菜,坐在桌旁夹了一筷子后陷入了沉默。

    符盈观察着她的表情:“不好吃?”

    余渺艰难地把菜咽下去,接过好友推过来的水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才皱着脸说:“也不能说不好吃……就是,有点太咸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一句:“难道我是那种吃不了细糠的人?”

    符盈:“自信一点,就是它不好吃。”

    来自天下第一仙门的乐修被她鼓舞了,起身准备再去买份清淡的粥下饭。

    符盈依旧坐在桌旁等她。

    天枢学宫的膳堂只有一层,但分了很多区域。她们来得还算早,抢到了一个小隔间。

    正常来说隔间内外是看不到对方的,但奈何这里坐着一个时时刻刻监控着自己身边灵力的符盈。

    她本来窝在座位中玩灵盘,正在打听自己对手的详细信息,各种灵力纷繁交错的灵识中忽然捕捉到一段熟悉的波动。

    符盈的手指微顿,起身推开隔间的门。

    ——门外,低头看灵盘的男人闻声侧首,眼中尚未收起的冷意锐利,在看清符盈的那刻变为困惑的讶然。

    “符盈师妹?”他停住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符盈无声地看着他。

    徐远岫在这种目光下恍然大悟般拍了下额头,转身正对着她,脸上闪过尴尬:“哦,你是来参加宗门大比的是吧?”

    脱离门派环境太长时间,徐远岫很早就不再关注宗门大比了。再加上他这些时日的忙碌,除了对某些方面的敏锐之外,其他方面早就变成了一种麻木的迟钝。

    符盈观察着他的表情,侧身让开门口,向内轻轻偏了一下头:“徐师兄有时间聊聊吗?”

    自从他失魂落魄离开问仙宗后,符盈只在外出历练时偶尔遇到过徐远岫,见面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徐远岫像是在犹豫,但最后他还是在灵盘上敲了几个字,再抬头时向她轻轻点头:“好。”

    “……”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桌子对面。

    桌上摆着的饭菜已经从热气腾腾的状态慢慢转凉,符盈抬手用术法把温度控制着恒定,开口打破了沉默:“徐师兄,我听说你之前和玉衍仙尊去了文阴关。”

    这是年初的事情了。徐远岫不奇怪她知道这件事,在那里他遇到了云真仙尊,云真仙尊知道就代表着符盈知道。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文阴关我去晚了,她当时已经走了。”

    果然是为了山潼师姐啊。符盈了然。

    出于种种考虑,山潼就是魔族首席魔将羡鱼的得力手下留鹭这件事情,并没有在修仙界广而告之。

    问仙宗这边没什么好说的,在没有真正见到对方、得到决定性证据证明她确实是自愿做出那些事情之前,苍喻不会随便下令通缉自己的弟子。

    而璇玑阁和天枢学宫各有徐远岫和纪聆竹存在。符盈不知道这两人和自己门派的前辈做了什么解释或承诺,总之这两大门派在此事中也保持了沉默。

    再加上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古灵派,只要他们不想,修仙界中不会有人知道被这几个门派联手隐瞒的事情。

    像是打开了话匣,徐远岫拉着符盈就开始絮絮叨叨说自己这些日子里得到的线索。

    三个月前,徐远岫去晚了一步。当他得知山潼的消息匆匆赶到文阴关白鱼寨时,整座寨子都已经被屠杀了。

    寨子中留下的痕迹既有魔气也有灵力,不知道山潼在其中参与了多少,但与她绝对脱不开干系。

    而既然有她的参与,那就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制造恐慌或泄愤。只要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就有可能再次找到她的踪迹。

    “白鱼寨很普通,寨子中大部分都是灵力微弱的凡人,离寨子最近的仙门也要翻过好几座山头。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寨子的人用一种很特殊的方法饲养白秘蜈。”

    白秘蜈?

    符盈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一点耳熟。

    她陷入了沉思。

    徐远岫还在接着说:“这场屠杀像是在灭口,但通过寨中登记的人数和死亡人数的对比,我发现有至少十人失踪了,附近也没有他们的踪迹,我怀疑是魔族带走了这些人。”

    他慢慢抬起眼睛,沉声道:“我一直在追查这些人的踪迹,但没有任何结果,直到上个月。”

    符盈向后靠在椅背上,替他说出下半句话:“你得知他们出现在京城?”

    “不。”出乎意料的,对面身形清瘦的青年抬起一只手按在自己的眉心,像是有些头疼的样子,“是被他们特殊饲养出来的白秘蜈出现在京城这边的黑市上。”

    他闭眼的那一刻,正好错过对面少女微微睁大的眼睛。

    恰似惊雷落下,劈开所有蒙在记忆中的阴云。

    这一边徐远岫还在苦笑着:“我其实也不确定山潼会不会来京城。只是如果那些人当真是被她带走,就绝不会有自己自由行动的可能。既然只有他们可以饲养的白秘蜈出现在这里,并且白秘蜈不可单独存在超过三日,那他们出现在京城,就意味着魔族如今的停留点,就在京城。”

    说完这一长串的解释,他吐出一口浊气,想补充一句“就算是只有一线可能,我也会来这里”,话还没说话出口就被符盈打断了。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符盈在徐远岫怔住的神情中,认真道,“山潼师姐,一定会来京城。”

    她想起来了。

    经由文阴关白玉寨人饲养的白秘蜈,是温垂葶曾经说过的,三危丹的主要药材之一。

    三危丹是魔君布下的局,山潼作为他的得力手下,必然会代替他前往这混乱局势的中心。

    徐远岫:“啊,真、真的吗?”

    明明是比符盈大很多岁的前辈,在这样的消息冲击下却仿佛是个毛头小子一样,既有一种惊喜、又有一种事情进展太过顺利的恍惚。

    他猛地站起身,脑子转得飞快:“也就是说,我可以去黑市附近找她!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她到底有什么苦衷!”

    他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符盈一时甚至没叫住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出了膳堂后就御风向天枢学宫少宫主所在居所奔去。

    站在隔间不远处低头玩灵盘的余渺探头看来:“你们聊完啦?”

    买个清粥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在觉察到隔间外升起的陌生隔音术法后,余渺贴心地没有去打扰。

    符盈:“聊完了。快来,菜还没有凉。”

    余渺耸了下肩,没再多问什么,进门坐到她的身旁,解决完走时什么样、回来后还是什么样的饭菜。

    膳后,两人离开膳堂,去习道院逛了一圈,稍微切磋一番,余渺败北。

    她说要临时抱佛脚,符盈没拗过她,拜别对方后离开习道院,在分岔路口停顿一瞬,向回临时居所的另一个方向御风。

    辰时,她伸手碾碎木牌,下一刻头顶刚刚升起的昏暗夜空破碎,明月坠下天际,清风拂过云层,于是白日升起。

    等在长廊的少年百无聊赖地捏着石子一个一个向河流中投去。

    “噗通——”

    石子落下,惊起一圈一圈的水纹。他停住手上动作,歪头看向从阴影处走上长廊的少女。

    他半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对方似乎也在打量着他。

    三瞬过后,少年率先丢开所有石子,拍拍手笑着迎上来。

    “欢迎来到逐风廊,符盈仙师。”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的上扬语调,却有一种圆滑的微妙气质,“虽然您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在信中也交流过,但我还是想和您认真做一下介绍,毕竟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走近几步,对她眨了下眼睛:“我是周嘉,是逐风廊的负责人,也是您拜托调查的任务完成者。”

    第140章 不和 真实的部分

    “实不相瞒, 我其实也是最近几天才回到京城的。”

    符盈听到那个天生一副笑眼的年轻人说:“本来以为赶不回来,但没想到捉月道那边的事情处理得还算迅速,这才连忙给仙师传信确认了时间。”

    为了领路他比符盈稍快一步, 但是略微侧身的动作让她随时能看清自己脸上的笑容。

    他的面容生得非常年轻,只看脸的话, 估计比符盈也没大多少,非常朝气蓬勃。

    符盈在心中想着, 但面前这个热情无害的年轻人, 其实是一个黑市的负责人——如果他能在云潮“自愿”休息的时间中将捉月道掌握在手中, 说不定会年纪轻轻就成为令人忌惮的大人物呢。

    她礼尚往来地对他笑了一下:“麻烦你帮忙调查了。”

    周嘉自然说这只是小事,能帮到仙师才是最重要的云云。

    符盈的身形隐于斗篷下, 一边和周嘉说话, 眼睛观察着周围环境。

    同样是隐于暗处的交易集市, 捉月道是与西翠镇完全相同的长街, 占地面积很大,除去一些专门的店铺外, 私人的摊位很多, 来往的人群很是热闹。

    但是这个逐风廊……

    她的身旁是一条清澈透明的河流, 绵延不断延伸到肉眼无法看到的远方。河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石桥横跨两岸, 来往人群撑着伞,从这边的长廊换到另一边,造型各异的店铺默默矗立在长廊后方,檐下悬挂着被风吹动摇晃的青黑木牌, 毛毛细雨浸染边缘轮廓。

    周嘉习以为常地掏出一把伞:“一会儿雨就下大了。”

    来往之人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灵力,基本上都选择了撑伞。几乎是在周嘉将伞面成开的下一刻,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就迅疾地落了下来。

    他淡定道:“今日是第四天,这场雨会持续一个时辰才结束。符盈仙师若是无事, 不妨在逐风廊歇息一段时间,等雨停了再走?”

    歇不歇的倒是无所谓,符盈对他笃定的语气产生了好奇。

    周嘉只是灵力微弱的凡人,在刚刚也没有任何其他举动,他怎么知道一定会下雨?而且第四日是什么意思?

    周嘉几乎是看着别人的脸色长大,况且符盈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他只是余光一扫,便知她的疑惑。

    没等符盈发问,他主动解释道:“和外界不同,逐风廊没有年月之分,只有日月更替的五日轮回。所以只要经历过一次轮回,就能知道每一日的环境变化。”

    符盈挑眉看着他。

    “符盈仙师应当去过捉月道吧?捉月道是截取灵脉的一部分,由人力牵引而成的一个秘境半成品,所以有四季日月的变化。”周嘉耸耸肩,表情坦荡道,“逐风廊就比较穷啦,只能用逐风百景图构造场景。”

    “逐风……百景图?”符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

    周嘉:“嗯。逐风百景图只是一个上阶灵器,灵力承载量有限,超过界限就容易崩塌,所以匀给构造环境的灵力就会少一些,图内场景比较简陋。”

    周氏钱店是和捉月道“云氏钱店”相似的构造,唯一不同的是后门处通向的是一座三层小楼。

    两人跨过石阶,周嘉随口道:“有些小门派中没有自己的秘境,就会用图册画卷构造场景让弟子历练。虽然我没见过,但听说天阶以上的画卷和秘境没什么区别,足以以假乱真。”

    这个符盈有所耳闻。

    因为李千机师兄说过,岐宁李家有一部分的钱财,就是通过制作画卷卖给一些小门派所得。

    并且除了他们外,以“典籍”入道的天枢学宫也很擅长制作此类灵器,从字卷到画卷,涉猎非常广泛。

    ——等她进入第二重时,必然会见到这类修士。

    思索之间脚步不停,有黑衣的守卫向进来的两人——主要是走在前方笑眯眯的周嘉——抬手行礼,磅礴灵力蛰伏于肌肉贲张的身躯下。

    楼内侍候的仆役接过周嘉手中的伞,恭恭敬敬主动退下了。

    “逐风廊比不得云大人的捉月道繁华,”周嘉亲手沏茶给桌旁的少女,笑道,“委屈仙师了。劳烦您稍等片刻,我去把您要的东西拿来。”

    符盈捧着热气腾腾茶水,看着身形挺拔瘦削的青年转身踩上稍显破旧的木质楼梯,在年久失修一样的嘎吱嘎吱声中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想着,符盈用指尖蹭了下湿润的杯沿,将灵识扩大范围、笼罩在逐风廊之上。

    就像是周嘉所说的那样,逐风廊看似一望无边,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但实际上就是一个没有界限的环形结构。从感知上似乎是在一直向前走,其实是在绕圈。

    ——这种地方可太适合做幻境了。

    符盈心想着,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下意识地先搜寻了一遍有没有魔族的气息——没有。

    再耐着性子、将逐风廊中行人的灵力一个一个的辨认——来这里的人都有意掩盖了自己的灵力,这可是个大工程。

    她的辨认工作进行了一半,手捧着黑色匣子的周嘉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将匣子放到桌上,指尖升起灵力汇入上方复杂凹槽中,只听咔嚓一声,表面严丝合缝的匣子弹开。

    周嘉将里面叠放成一沓的纸取出:“仙师,您之前拜托我们调查的人,能查到的信息都在这里了。”

    符盈一目三行地将交到她手中的纸大概扫了一眼,又和她今早收到的第一重选拔的对手情况对比一遍。

    周嘉在一旁垂手道:“按照您的要求,我着重调查了这些人的修为水平、擅长剑法、术法等信息。另外,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这里也有一部分他们与人切磋的留影珠,可以提供给您。”

    符盈眼中带着点讶然地从纸张中抬眼看他:“你们连这个都有?”

    她面前的青年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不似方才的纯然亲切,而是有些意味深长。

    “毕竟我们是苍掌门的人。”周嘉的手掌按在匣子上,弯着眼睛说,“受着掌门的恩惠,自然要替她办事,您说是不是?”

    这就是背靠一个强盛门派的底气了。

    符盈很久之前就在思索,她师父到底是从哪里得知那么多的情报。西北、南疆……空间距离对她来说似乎不存在一样,她就像是有着千里眼,时刻监控着修仙界的情况。

    而来到京城后,她终于接触到了问仙宗不为外人所知的另一面。

    逐风廊的繁华程度比不过捉月道,但这并非是周嘉的无能。

    因为这里毕竟是天枢学宫的地盘,京城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必须是由天枢学宫掌控,即便问仙宗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门,也不能代之管理。在京城,周嘉不能让问仙宗的风头盖过天枢学宫。

    但除去贸易意义,逐风廊最大的作用,就是替问仙宗当最接近京城的眼睛。

    ——这是问仙宗放在京城的情报收集部门。

    这些“逐风廊”遍布天下,慢慢勾连起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将整个修仙界和凡间笼罩在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之下,居高临下、冷静客观地记录着此方大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符盈不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不知道对手情况。但她只需要向负责他们这些弟子的师兄或师姐说一声,自有人主动与她联系,替她收集好所有信息。

    并且不仅是她有这样的特权,所有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都能得到这样的情报。他们不需要耗费时间和心力亲自调查,他们应当将自己的精力放到修炼之上,这些与修炼没什么关系的事情,问仙宗会替弟子解决。

    从这方面来说,苍喻没亏待任何弟子。

    符盈向周嘉询问具体细节的过程中一心二用,灵识依旧在检查着剩下一半人的灵力。

    没有山潼的痕迹。

    她的心中倒是没有多么遗憾,毕竟只是自己突发奇想,若是她随随便便就找到了对方,徐远岫可能都要抱着她的大腿喜极而泣。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云层慢慢散去,一缕纯净的光穿过雕刻着花纹的半开窗子,落到插着桃花枝的白瓷花瓶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逐风廊虽是白日,但在外界依旧是黑夜。

    符盈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哦,对了。”周嘉同样站起身,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关于您着重提到的谭磬谭珩两人,还有一个传闻因为暂且不知真假,所以没有整理进去。但我觉得还是告诉您比较好。”

    符盈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周嘉很谨慎地和她事先声明:“我说着,您听听就行,也不用太当真。毕竟太清剑派太过隔绝于世,活跃在外的弟子极少,有些话传到外面可能就变了意思。”

    符盈点头。

    于是他缓了缓语气,说道:“据说谭氏这对双子,与太清剑派的掌门有些不和。”

    太清剑派的掌门不就是他们的师父吗?师父和徒弟之间不和?

    符盈眼中闪过惊讶。

    也难怪周嘉这么谨慎,因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消息很像是假的:前些日子太清剑派的掌门姗姗来迟,甫一踏进京城就直奔太清剑派所住的客栈,请了不少医师帮忙处理伤员,据说还给谭磬谭珩两兄弟买了不少灵药法器。

    那天她和余渺正好外出,路过客栈时看到了好几辆满满当当装着各种值钱物件的马车停在外面,有弟子用灵力挑着箱子返身走进客栈。

    虽然余渺犀利吐槽说这很像是炫耀自己门派多么有钱一样,但太清剑派的掌门到底是没作假,他确实把真金白银地砸在了自己徒弟身上。

    不过周嘉的消息不可能是无中生有,其中一定有真实的部分存在。

    那么,“太清剑派掌门与徒弟不和”这件事,其中真实的部分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