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春分(三更) 还是你让她当你养在外面……
之后的新一年, 叶满的事业有了飞速成长。
她大多数的身影活跃在电影上,得到的角色基本上都是靠她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她成了光盛最赚钱的艺人。
原先名不见经传的光盛经纪变成这年炙手可热的经纪公司品牌,好多有实力的演员的签约首选都不再是跃洋了。
光盛的老板每天喜笑颜开。
叶满的行程越来越满, 咖位也越来越大, 从前一块儿出来的, 别说陈薇薇, 哪怕是唐尹尔,现在也只能望她项背,是再也不能同日而语了。
于此同时, 姜弥在国外发展也让人望尘莫及。
但她们都没有退了原先的那个梧桐苑的房子。
只是不像从前一样, 他们都有共同的时间回到那里。
端午节的时候,叶满回去过一趟,看到冰箱里放的粽子,她就知道姜弥回来过来。
果不其然,阳台上还挂着一些没有用过的粽叶。
虽然被阳光晒得有些发黄, 但它们身上依旧带着青草的味道, 那是天然的植物芬芳。
叶满也会挂上一个香包,她自己绣的,歪歪扭扭, 很是难看, 上面写着“姜弥”两个字。
她秀的时候没少在电话里念叨她的名字笔画好多,姜弥听到这儿会笑笑:“叶满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吧。”
叶满才忽然发现姜弥似乎好久都不笑了。
她在电话那头叮嘱她要注意身体。
早点回来把她做好的香包拿走。
姜弥应声好。
一通电话挂了, 叶满从楼上下来,又听到沈谦遇在那儿和苏资言打着电话。
但沈谦遇对苏资言极为应付, 他手机放在茶几上,开着外放。
苏资言在那头又哭又闹的:“我不想结婚,我以后会出轨的。”
沈谦遇在看着叶满花了重金拍来的艺术品——一个土陶瓷娃娃:“您这说的是人话吗?”
苏资言:“你变了二哥, 你从前会说,不过是让你把她娶回来放在家里,各玩各的不就好了,又不是让你和她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沈谦遇越看越觉得叶满买的这玩意越丑:“你倒记得,那你听进去过没有?”
苏资言:“那算怎么回事!我苏资言要么不爱,要爱就要爱的坦坦荡荡。”
沈谦遇:“别整得跟个大情种似的,你哪段感情超过三个月了。我给你擦过多少次屁股了,要我说,你不如出家当和尚算了,省得你管不住你这七情六欲。”
苏资言:“你别说,我真去浮光寺求过签,签上真说我和佛教有缘,我是多情种转世,多爱多磨,只待我勘破情爱的那一天,我就是回塑金身之日。”
“神经。”沈谦遇听完都忍不住骂他。“你要是这么跟苏姨娘说,当心屁股被揍出花来。”
苏资言:“我妈早就不打我了,扯远了,二哥,你快帮忙想想办法,我不想结婚,你能不能弄到假死药什么的。”
沈谦遇觉得苏资言越来越离谱了:“你小子,也不
小了,该收心了。对方哪里不好了,你母亲也是为你着想,有了这门婚事,你舅舅总是要顾及的。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妄为的。”
苏资言见沈谦遇不帮,带着气性:“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结果你也反过来劝我。这事要是落到你头上你怎么办,你是这么理智去接受一场所有人都说对你好的婚姻?那你让叶满怎么办,你和她断了?还是你让她当你养在外面的情妇……”
沈谦遇:“苏资言。”
他这声呵斥带了很大的不悦。
苏资言这才改了口吻:“二哥,我多嘴了。”
沈谦遇把电话挂了。
他挂了电话的时候,抬眼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叶满。
沈谦遇:“小满……”
他话音还未落,叶满就一脸欢快地从楼梯上下来,跟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指着沈谦遇面前的那个土陶瓷娃娃说:“你把它拿出来了啊,它丑萌丑萌地你有没有发现。”
她一点都不提刚刚的事,似乎没有听到一样。
——
今年除夕,沈谦遇依旧和往前一样要去澳洲。
几个长辈定居在那儿,他还要顺道去新西兰拜访一趟小叔一家。
沈谦遇本来是想腾一腾时间陪叶满的,但当演员艺人工作起来没有节假日的概念,叶满除夕也就休息两天,她觉得没必要再为她跑来跑去的,等节假日过去,他回来就行了。
沈谦遇于是除夕前几天结束工作后就直飞去了澳洲。
叶满缺临时接到一个商务局。
盛光的老板姓郑,这两年对叶满客客气气的,他过来说的时候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叶满是当家招牌,现在又当红,他当然不好意思让叶满去这种商务局给人陪酒陪笑的。
但奈何对面那位来头很大,对面姓方,说起来和沈家还是有点关系的,方家和沈家早年间有过姻亲,平日定居在香港,过年了回这边探亲的。
本来这位姓方的和盛光也没有什么瓜葛的,偏偏这位方先生最近的红人是许意涵。
许意涵随即用聚会的名义给好几个经纪公司的艺人都发出了邀请。
方家在香港来头太大了,没必要惹他们的,郑老板这才不得不来和叶满说。
叶满:“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张珂知道了这事,旁敲侧击和叶满说:“小满,你小心点,我可听说,这个许意涵,当年沈先生为了帮你出气让她藏了大半年,即便是任明月开口,他都没有给过面子,现在她卷土重来那说明这个姓方的不简单,说不定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要小心。”
叶满:“放心吧珂姐,我又不是四年前了,顶多了说几句难听的,灌点酒,没什么过不去的,我也不会和他们起争执的,毕竟我现在这么红,闹起来不好看。”
叶满还和她开着玩笑呢。
虽算起来是个私人酒局,不过许意涵依旧盛装出席,似乎是回到她主场一样,连带着妆容都比平日里美艳许多。
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穿着华贵,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表像是蛮斯文的,但话语里的针对从叶满一进来之后就没有停下来过。
不是含沙射影说她出身,就是说她自降身价云云。
叶满在那儿装听不懂。
最后还是唐尹尔说了一句:“叶满老师新电影要上映了吧?”
才算是转移了话题。
坐在那儿的那么多人,竟然是唐尹尔出头来给叶满解了围,这让叶满倒是有些意外。
其实唐尹尔进来的时候,叶满差点都要认不出她来,她这段时间似乎有很强的外貌焦虑,满世界地在找整形医生。
精致是更精致了,但叶满总觉得她印象中还是几年前她在街头的那张牙膏海报更漂亮。
等到酒席之间敬酒,叶满拿了一杯葡萄酒走过去,但不知道谁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她一个没站稳,酒渍洒在了许意涵那条白色的裙子上。
许意涵大叫一声,慌乱地在那儿擦拭,带着委屈看着叶满:“你怎么回事啊?”
身旁的那位方先生也连忙起来,给许意涵擦着,人站在许意涵面前,厉声说:“你没长眼睛?”
叶满:“抱歉啊许老师,我这好好的走路不知道谁撞了我一下,这,我赔你洗护费用吧?”
许意涵没说话,只是哀怨地皱着眉头不停地擦拭着,她眼泪汪汪的:“阿秉,这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件礼物。”
“我再给你买就是了。”那个男人哄到。
许意涵顿时委屈连连,怎么哄也哄不好。
许意涵衣服被弄脏了,没了兴致,撒手说要散了。
“你!”那个男人转过来,“把地上给我清理干净了。”
叶满:“方先生您看这……”
方秉夺过话语:“怎么,叶满小姐不是最能吃苦耐劳了吗,你打翻的杯子,把房间地毯地板弄一地,难道还让服务生来搞吗?”
原来是在这里等她。
“你们,都不许帮忙。”说完之后方秉还回过头对饭店的工作人员这样说道。
打扫个卫生不是什么大事,叶满没跟他在那儿掰扯着是非。
方秉盯着她直到看到她真的带起橡皮手套,在那儿翻扫着地毯,人才走的。
叶满简单地把表面污渍处理了一下,去洗手间换了一桶水,她扎起所有的头发在那儿等水接满,谁知卫生间里出来一个熟悉的人。
唐尹尔对着镜子补妆:“这会儿忍让了,从前在我面前不挺能咋呼的嘛,你满身武功呢叶满,别说这两个了,就是来五个你都不带怕的。”
叶满笑笑:“唐老师现在也开始会为别人打抱不平了?”
唐尹尔拽了拽自己的披肩:“你可别觉得我对你改观了,要不是你背后的那位,我今天才不说这话呢。”
“话说也真是的。许意涵旁边的这个男人也不是傻的,要针对你之前不可能不会调查清楚的,况且我还听说这方家和沈家交情不浅,沈家那位那么看得起你,还用自己的资源给你做电影……”
叶满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什么做电影。”
唐尹尔古怪地看着她:“就李欧导演最新要拍的那部电影啊,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是你那位,谁有这么大的神通能请的动李导啊,而且他倒是真舍得,听说用的都是自己基金账户的钱,没动沈家盘子上的,啧啧,说起来,我真是佩服你的御男之术,怎么就能让男人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
“话说回来。既然沈先生这么宝贝你,你何苦这么受委屈呢,直接一个电话告状回去不就行了,还真在这儿做起保洁工作了?”
“哦,我知道了——”
唐尹尔脸上表情变化有些不自然:“沈家和方家是世交了,沈家那位再怎么疼你也不可能和方家断交的,所以你当然不敢声张,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你不敢赌的,我理解,怕招人烦嘛,在别人手底下吃饭总是紧小甚微的。”
“这样说起来,你也没有那么光鲜亮丽嘛。”
唐尹尔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后面那半段其实叶满没怎么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沈谦遇用他自己的钱给她拍电影的事。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几天沈谦遇多次问过她对这个剧本和人物的看法,对这个剧本商业价值的判断。
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仔细揣摩她到底有多想要能够让这个本子上映,多想出演这其中的人物。
至于唐尹尔说的后面那些……不完全对吧,叶满不想惹事更多的是不想给沈谦遇惹事。
他这段时间已经够乱的了。
——
方家回来探亲,沈家主事的几个人都在国外,沈方易就一个电
话打到了顾南译那里。
从沈方易的名字来看就知道沈家和方家的交情了,所以他即便现在让出了主事人的位置带着妻女定居新西兰了也得对方家回来有所表示。
即便他人回不来,他也给沈家老三,沈谦遇的弟弟顾南译打去了电话,让他务必代替他接待照顾。
沈方易打完又觉得顾家三哥虽已成婚,但依旧吊儿郎当地不把沈家放在心里,于是又寻思给国内好友蒋契也打了个电话。
但两个人电话都打不通。
这会儿蒋契正带着顾南译来这家听说只接待名流权贵的店里来吃饭呢。
蒋契拍着胸脯:“哥儿,你说你契叔叔对你好不好,知道你不想和什么沈家什么方家的打交道,你小叔电话我都不接。”
顾南译:“少给我在这儿占我辈分的便宜,你说的那盏灯在哪儿呢?”
蒋契:“就在前面,话说,这是吃饭的地儿,你非得过来看什么灯啊。”
顾南译:“还不是桑未眠,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这家饭店的设计是谁谁谁操刀的,她指着那几个字念的,尤其其中的最大那盏灯……”
“她让我拍回去给她看。”
蒋契:“那她怎么不自己来。”
顾南译裹了裹自己外套:“我们在临城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来你们这四九城趟什么浑水?”
蒋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在后面。
没走两步,蒋契又见顾南译停下来。
蒋契见他目光透过门落在门后面,他随即也停下来:“怎么了?”
顾南译:“你不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吗?”
门后,有个姑娘半蹲半跪在地上,在那儿卖力地擦拭着地板。
蒋契伸长脖子看了看,察觉到她惊人的美貌的时候,嘶了一声:“难道是你未来婶婶,等待我英雄救美的我未来的夫人?”
顾南译转过来,含笑说:“你不怕被我二哥弄死你就继续这么说。”
蒋契这段时间甚少过问外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哪个姑娘和无心无情的沈家二哥能搭上关系了,于是问他:“她和你二哥有关系?”
顾南译这会儿已经拿起手机了,他拍了张照片,然后又在手机上敲了些什么。
最后收起手机,走了。
蒋契拉住他:“既然是二哥的人,没道理咱就这样走了?”
顾南译没好气:“自己老婆自己救,我还要给我老婆拍灯去呢。”
第62章 春分(一更) “我在这个位置上多久,……
沈家的几个祖辈坐在一起聊话, 沈家几个爷爷的威望最高,影响最大的是老二,是沈谦遇的亲爷爷, 也是沈方易的亲生父亲。
他虽然年岁见长, 退居二线, 但却依旧对集团和外面的事洞若观火, 今天他让沈方易带着沈谦遇过来,原也是为了觉得沈谦遇年纪上来了,继承人位置要坐稳的话, 总也是要找一门像样的婚事的。
他选了好几个高门大户, 本打算今天和他还有几个祖辈好好挑一挑,谁知道来的只有沈方易一个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老二呢?”沈家爷爷虽有不悦,但语气还算平和,沈家那几个小辈里,他是最看重沈谦遇的, 做事手段干净利落, 不拖泥带水,是个能堪大任的好苗子。
“据说是叶家那边有事,老二回国去照顾母家了。”
沈方易帮老二打着圆场。
谁知他父亲身边那个老管家, 却凑上前靠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沈家爷爷摔了手边的菩提串子:“混账东西。”
一群人四下无声, 谁也不敢再发言了,这个会面也就不了了之。
——
方秉人刚回到香港落地, 面色疲惫地在那儿等着司机过来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穿着黑衣服保镖样式的人摁进了车里。
方秉定睛一看宾利商务车里带着墨镜坐着抽烟的人, 缩回了脑袋,老老实实叫了一声:“二哥。”
沈谦遇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还知道我是你二哥。”
他灭了手里的烟,对着前面说:“开车。”
方秉顿时有点害怕:“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我下车前, 可跟我爸打过招呼了,他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他……”
沈谦遇只是抓着方秉的外套把他提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坐好。”
而后前面的司机就跟打了肾上腺素似的,一个猛子地往前扎,方秉被惯性冲着撞到前面的座椅后背,在红绿灯停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前面司机的样子,这下更怵了,他哆哆嗦嗦地:“三……三哥。”
顾南译转过来雅痞一笑:“乖。”
这下方秉彻底慌了:“你俩这是干什么?”
沈谦遇再次把他拎上座椅:“车上说太多话,容易晕车。”
“到了你就知道了。”
方秉在车子里被晃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到了地方,他打开车门,连爬带滚地出去,吐了不少,但等他真的看到面前的景象的时候,他忙不迭地要跑。
顾南译抓住他:“好不容易哥几个聚聚,别着急走啊。”
沈谦遇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了一张折叠靠椅,往那儿一坐,虽然翘着二郎腿,但周身的气质冷到钻心,他身后是悬崖万丈,墨镜都没摘,只是问他:“方秉,你活腻了是吧?”
——
沈方易在酒店里皱着个眉头。
从爷爷那儿回来的米饭饭一回来就往沈方易身上扑,沈方易抱是抱了,但也似乎心猿意马的。
陈粥于是让米饭饭回房间去画画。
“妈妈和爸爸讲一些私人的话,米饭饭自己乖乖的啊。”
“好嘟。”
陈粥这才走到客厅,这些年她倒是长的越来越美,端了杯茶给沈方易:“怎么了这是,女儿回来了都心不在焉的。”
沈方易接过茶杯,神色依旧是温柔的,和自己老婆吐槽:“还不是沈家那两兄弟,竟惹些是非,三哥荒唐我自小是知道的,这老二好端端地,怎么也跟着这么荒唐起来。”
陈粥端起杯子来喝茶:“老二?他不是一向得到几个祖辈的器重的嘛,我虽然见面不多,但也觉得他是个懂进退知分寸的。”
“是了,所以我才觉得这事荒唐。昨天方家给我打来电话。”
“方家?方家给你打电话干什么,不是刚听说方家带着几个后辈回沈家探亲嘛,算起时间来他们才刚走。”
“方秉,就方家小姨娘那个儿子,你也知道,横行霸道,没个数账,好像最近在跟一个女星交往,不知道怎么的起了争端,那女星借机就针对圈子里的对头了,偏偏这对头,你猜是谁?”
陈粥笑着摇摇头:“沈方易,你是不是给女儿讲太多故事了,都开始学会卖关子了。”
沈方易伸手来揽她:“给女儿讲故事和给你讲故事一个样儿。”
陈粥:“说正经的!”
沈方易掀开眉头:“这被欺负的姑娘跟老二有关系。”
陈粥听到后有些吃惊:“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二哥因为……因为……因为大嫂的事,最不爱来往的就是娱乐圈的人吗?”
沈方易:“所以你说这事是不是反常,而且你知道这哥俩有多下作,把方秉带到悬崖边上,让三哥儿跑山路跑了四五趟吓唬他。”
陈粥惊讶:“三哥啊。”
顾三哥赛车手出身,那跑山技术谁听谁害怕,他副驾驶除了桑未眠,是没人敢坐的。
沈谦遇:“人方秉当天晚上回去就发高烧了,方姨娘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那几个老人家听到这事后饭也没吃上
,站起来就走了。”
陈粥:“那这事也不能怪这哥俩,是方秉先挑的头。”
沈方易:“大人们生气的点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老二是为了一个女人……”
沈方易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二话不说直接回国,老二是这把交椅最关键的人,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盯着,大人们总是想他坐稳,减少纷争,他这一出……又不知还要惹出多少风波来。”
陈粥见他皱着眉头,自己却笑出声来。
沈谦遇见她笑,眉头又舒展开来,敲了敲她鼻子:“你笑什么?”
陈粥笑他:“你不也这样嘛,除夕夜不顾大人的教训,跑回国去。”
沈谦遇顺势去捏她的脸:“我跑回去是去找谁?”
陈粥揽腰抱他。
沈方易:“老三和我亲近,我和他说话从来都不顾及,老二母亲过世早,又长时间被养在母家,等我大哥有了老三后才把老二接回来的,这孩子从小察言观色,养成了个沉默寡言心思深沉的样子,我看他原先无心无情的,到也为他高兴,至少他往后半生总是青云直上的,可现下……”
陈粥宽慰他:“你不必太过操心了,说起来也将将才三十的人,再怎么老成也会有冲动的时候的,老二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的,老沈家让他历练的那件事没有做好,他不会没有数的。”
沈方易:“希望吧。”
——
今年除夕叶满又跟从前一样躲在自己的公寓里。
沈谦遇买的那个公寓太大了,一个人住哪里怪冷的。
张珂的那个公寓这个月底到期,她还能缩几天。
比起从前,今年过年她手机消息多了很多,很多圈内的朋友和合作过得伙伴或多或少会发一个新年快乐。
她回复到手都有些累了也没有回复完,后来她就把手机一扔,懒得回了。
电视里在放联欢晚会,叶满抱着个枕头想,明年再努努力,争取春晚的时候能去露个脸,好过她一个人在家待着。
茶几上煞有其事地放了很多果脯、坚果、水果、零食,窗户上被她贴上了火红的福字,她甚至还给自己穿了一双红袜子,顺便给沙发上那只小熊也穿了红袜子。
她寻思,要不养只小狗吧。
如果有只小狗的话,现在还能陪陪她。
但她转念一想,她从事的这个职业,估计一辈子都养不了小狗了。
如果她不在家,小狗就要被送去寄养,小狗应该会每天都等着她回家吧,小狗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家,她尝过这种感觉,她觉得这种感觉不好受。
春节联欢晚会要到尾声了,马上就是零点的倒计时了,那是一年唯一能放烟火的时间。
她费了好大的劲买到了烟花爆竹,让人送过来。
虽然一个人过节,但仪式感总是要的。
沙发里手机在震,叶满从靠枕下摸出来,应该是烟花到了,她接起来:“麻烦您把烟花放在楼下安保室,我和他们说过了。我马上来……”
她话音还没落。
对面传来短促的一声笑:“是我。”
叶满忙从沙发上起来:“沈谦遇?”
“是我。”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国外吗?”
“没办法,太想你。”
他直白的情话让人脸红。
叶满:“你、你、等我一下。”
她随即着急地去找自己的袜子,刚刚一套乱蹬她袜子找不到了,这一下怎么找都找不到另外的那只,她索性把小熊身上的那只扒拉下来,穿上应急,然后她吧嗒吧嗒跑到玄关外面,感觉自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儿,出了门,焦急地等着电梯。
电梯一层一层地下落,落到她的楼层的时候,门才刚刚打开,她就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
她觉得合上的门不够快,电梯的启动不够快,下落的速度也不够快,她望着屏幕里的那个从“16”到“1”的倒数,觉得自己心里数的比现显示的要快的多。
最终随之一声叮咚,她冲出门去,什么都顾不及看地就要往外跑。
擦身而过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手臂却被拽住。
她抬眼。
身边的人低头看她:“干什么呢叶满。”
“沈谦遇?”她反应过来,这才稳住身子,她的脸上红红的,眼睛里也全是笑意,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他。
公寓大厅没有暖气,她甚至连厚外套都来不及穿,只穿了一件摇粒绒的家居服,脚上还是那双家居拖鞋,胸前小小的起伏彰显着因为他的归来带给她的雀跃。
她眼里有光,一如他从前看到的那样。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到来,可以带给她这么真实的高兴。
叶满:“你回来了?”
沈谦遇:“我回来了。”
叶满不动,光看他,手拧巴地扭在一起,像个木柱子。
沈谦遇:“叶满?”
叶满:“嗯!”
沈谦遇:“你怎么这么傻。”
边说他把她那件摇粒绒外衫的拉链拉上,“不冷?”
叶满低头看了看了被拉到下巴的拉链,又伸手解开拉下一点,摇摇头:“不冷。”
叶满:“你回来的正好,我买了很多烟花,带响的!”
沈谦遇:“烟花?”
叶满指着外面:“这不刚好来了。”
沈谦遇转头看去,见进来三个派送员,他们手里满满当当地拎了不少。
沈谦遇看向她:“你也是个有本事的。”
叶满摆置好后站在沈谦遇面前摊着手:“打火机。”
沈谦遇要去给她点,谁知叶满却要坚持:“我来,我来。”
沈谦遇不放心她:“你别伤着手。”
叶满:“不会,我老练着呢。”
他们站在开阔的地带,叶满拿了个打火机,站在那儿等着时间,跟许愿似的。
沈谦遇站在她不远处,看她那个样子,弯弯唇角。
“就是现在。”
她点了火然后忙不迭地跑过去来。
沈谦遇张开手臂去迎接她。
就在她跑到他面前,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的一瞬间,身后的烟花齐刷刷发出爆裂的响声,而后冲向夜空,在她身后,四面八方炸开。
她也不捂耳朵。回头看向天空。
然后在烟火落幕的时候,回头对他说:“沈谦遇,新年快乐。”
他对上她真诚又漂亮的眼睛:“小满,新年快乐。”
沈家因为方秉的事斥责过他,小叔也让好友蒋契来劝过他。
所有的人都在等他去澳洲给个交代。
蒋契为了他和方家闹不愉快的事劝他:“二哥,这个行当明枪暗箭多的是,你哪里管的多来,你也该知道,没人可以干干净净地走这条路。”
他只是笃定道:“叶满可以。”
蒋契无奈又惋惜地说:
“二哥,你能护她多久?”
沈谦遇只回了一句:
“我在这个位置上多久,我就护她多久。”
第63章 春分(二更) 她拿下影后的这一年,二……
叶满最近经常梦见师父。
还梦见她小时候捡了个和尚木鱼去道姑庙敲, 气的隔壁道长抓了她问她师父要个说法。
师父就罚她去道观后院扫落叶,她真的太讨厌深秋初冬了,那银杏叶落的没完没了的, 她怎么扫也扫不干净。
她尝试过很多种扫法, 扫堂腿式的, 后面突击式的, 梅花布式的。
道长在那儿和师父晒太阳督工,道长姑姑对着师父说:“你家小满往后长大一定是个大有作为的,瞧她那声势浩大的样, 跟哪吒闹海似的。”
师父笑盈盈的:“我盼着她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 我也不指望她有多出人头地,俗话说,盛极必衰,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道长姑姑说到这儿似乎有些发愁:“你给
她去改过命格了没有?”
“什么命格?”扫地的叶满转过头去。
她眼见师父的嘴巴一张一合,可自己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有些着急:“师父!师父!”
师父和道长姑姑却如一团烟一样消失不见。
叶满醒来, 发现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的复式公寓里,眼前是昌京内河的繁华璀璨,哪有什么山间道观。
现实和梦境的巨大割裂带来无言的孤独感。
这一年, 叶满红遍大江南北。
她能接触到越来越顶级的资源, 从她一进去圈子能看到的那些人几乎都换了一轮又一轮,唐尹尔、陈薇薇, 许意涵……他们都再也追不上她了。
今年年初,过了六月, 她就能正式毕业了。
想起来当年她只身来到这儿,真是光阴荏苒。
只不过,比起叶满的如日中天, 姜弥现在的处境却有些青黄不接。
她回国了,因为受那位“贵人”所累,国外对她来说不是很安全。
那些斗争似乎非常棘手,叶满去梧桐苑的时候,姜弥正在清点她所有的东西。
她红色的指甲半抿在嘴里,眉头蹙在一起,在那儿自言自语:“我记得还有幅画呢。”
“这儿呢。”叶满指着自己脚边摆放在那儿的画说到。
姜弥:“这儿。”
她过来的脚步有些错乱,扶起画框过来吹了吹外面的灰尘,然后又仔细地端视着,拿出纸巾来来回回地擦了擦。
姜弥很喜欢这个画家的画,这幅又是那位送给她的真迹。
叶满:“这幅也要卖吗?”
姜弥眼神还落在画上:“要的。”
她目光缓和又平静,但眼底依旧是带着不舍的。
上门点收的人来了。
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打包好了,即便是再有经验的二道贩子看到她那一屋子藏品的时候,眼睛也亮了起来。
东西卖了个好价钱,全是现金直接交付的。
叶满这辈子没看到过那么多现金。
但姜弥一点都没给自己留,也没有给她的家人留,即便她母亲一直住在医院里需要高额的医疗费作为续命的唯一来源。
但姜弥只是在某个叶子还没有长出来的早春,带着叶满上了浮光寺。
其实这是叶满第一次来浮光寺,寺庙香火旺盛,有不少信徒,出入者皆衣品不凡,因人人都有所求,所以人人脸上都写满诚意。
姜弥一身黑,走在前面,时不时低头对叶满说到:“台阶高,慢一点。”
叶满跟在身后。
因为他们是来布施的,金额又足够高,因此来接待他们的是寺庙的主持。
主持问其所求,姜弥却只是说,能否用这些俗物,求取佛祖保佑一个人,不要下十八地狱。
主持只是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生者业债无解。
他拒绝了姜弥的布施。
姜弥被挡在青烟缭绕的神佛殿堂外,眼神有一刻的失神,叶满只是看到晨间寒气里她睫毛不受控地在那儿颤抖着,眼底迅速抹上一道红,但很快,她收拾好了神色,语气依旧是那样平淡地:
“那就麻烦师父,做一个金身供养吧。”
……
地藏王菩萨比丘像金身建成的时候,叶满见过,通身金色,光芒万丈。
她听说地藏王菩萨曾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但世人多执着,离苦多于乐,恶果渡不尽。
青烟缠绕之际,她只看到金身下的供奉者,只有单姓一个“阮”字而已。
——
姜弥的母亲在这一年的农历二月十八过世。
今年是暖春。
春叶长得早,春花开的早,万事万物都生机勃勃。
姜弥却越发越懒得出门了。
国外的演艺事业是因为那位才有的,也就因为那位的倒塌而消失了。
国内的市场里,姜弥受制于早些年的传言和她拍“情.色片”缩塌掉了的路人缘,一直也没有公司有向她合作的意向。
叶满不知道那位阮先生到底怎么样了,甚至她觉得连姜弥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了工作的安排,姜弥还是住在梧桐苑,她会在晚高峰过后依旧去菜场买打折菜。
有的人会认出她,对她的经过窃窃私语,有的小报记者追着她报,说昔日艳星沦为市井野妇。
姜弥都不在乎。
叶满难得去吃一次饭,姜弥在偶尔喝多的夜里笑着说她现在挺好的。
她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自由。
说实话,她对自己母亲的离开感觉到的是无比的解脱。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抽着烟说,那烟似乎是什么让人很舒坦的东西,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抚平她时长皱起的眉头,她抽烟的时候连嘴角都会上扬,叶满不知道那些没有眼睛的小报记者是怎么能用“市井野妇”这样的词语去形容她的。
她明明美丽的不可方物。
但她眼里却又在这种看似快乐和自由里噙着眼泪。
“小满,可我怎么总是觉得,我的心,空空的。”
“空空的,四面八方都漏着风,怎么堵,也堵不上。”
……
姜弥要靠安眠的药物才能睡得着。
等她睡着后,叶满从工具箱里拿出透明胶带和旧报纸,她站在那扇如今又破损的窗户面前,撸起袖子,把旧报纸沿着玻璃窗边上贴好,然后用了透明胶带严严实实地贴好。
这之后,她确认那恼人的风再也吹不进来了,才算松手作数。
——
公历五月二十日,农历四月二十,小满。
小满节气一过,预示着一年最忙的季节要来了。
叶满的生日是工作室给她过的,宣传图一发出来就直接顶爆了各大媒体。
她今年爆了一个电影,就是李欧导演的那一部,那个原先放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那部,也就是沈谦遇拿自己的私人账户投资的那一部。
知道是沈谦遇投资后,叶满精益求精,她力求所有的细节都要最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好剧本+好导演+好演员的组合下,这部电影横空出世后,就收到了潮水一般的好评,甚至下映后口碑还在发酵。
以此也预告着叶满从动作片演员到现实主义题材演员的转型之路终于成功。
更有传言说,这部电影已经参选了今年的金马奖。
所以今年她生日,工作室尤为重视。
叶满拍了许多的造型图,还收到了一些老粉丝的应援,她一个一个地给她们回着To签,忙到最后连蛋糕也没有时间吃了,凌晨三点才回的家。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开门,啪嗒一声,玄关的灯亮起来,她所要走的过道两边摆满了蜡烛和鲜花,整个屋子被烛火包围。
沿路两旁放的是白紫相见的小苍兰,是她最近喜欢的花。
沈谦遇穿着一身西餐服务生的模样,推着一辆餐车过来,香槟色的玫瑰拥簇着中间的蛋糕,精美的像是假的模具。
“叶满老师,生日快乐,收视长虹。”
他说的官方又礼貌,停下车的时候,还轻轻挥了挥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可以给您服务切蛋糕吗?”
叶满笑出声来,原先的疲惫一扫而光:“哪里给你学来的。”
“你沙发上的那本漫画上。”他试图摆正自己胸前那个领结。
那是小陶遗漏在她家的少女漫画,执事男仆之类的。
叶满把包一丢,坐在岛台上,托着脑袋看眼前人的动作:“那麻烦你切蛋糕吧。”
沈谦遇站在烛火里给她切蛋糕。
他本是谦和儒雅的长相,眉目俊朗的年上长者的气息和这一身讨好的装束实在是不搭,叶满笑出声来。
沈谦遇刚给她切好蛋糕,听见她笑声里带了点戏谑,抬头看她,似是收了委屈:“叶满,这一身很难穿。”
言下之意是为了讨好她他有多么不容易。
叶满笑着看他:“你不是在新加坡吗,怎么回来了。”
沈谦遇:“明知故问。”
转而他又把切好的蛋糕放在叶满跟前,见她虽然是笑着,但眉眼之间的疲惫已然是遮不住了。
他把蛋糕放下:“小满,别太辛苦了。”
叶满拿了勺子摆摆手:“没事,我有数。沈谦遇,你鼓励我去演的那部戏,市场口碑很好。”
沈谦遇盈盈看着她:“我知道,投资人赚了不少。”
他原先找的明面投资人
来找过他,说好像叶满知道背后的投资人是谁一样。说他有负沈谦遇所托,好像被她发现了。
沈谦遇没追究,她那么聪明,又怎么能瞒过呢。
不过她也从未有和他说过她已经知道了,他也就当她不知道。
但他知道她总归是不想让他亏本的,拼命努力地也为着他着想。
“满满。”
“嗯?”
沈谦遇伸手,把她额间的发轻柔地别在她耳后,“过了这段时间,休息休息,我们去旅游。”
叶满很欣喜:“去哪儿?”
沈谦遇:“去地球上足够安静的地方,冰岛?格鲁吉亚?哪儿都可以,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叶满一瞬间红了眼,她点点头:“好,去冰岛,去格鲁吉亚,虽然我不知道它们在哪里,但我愿意跟你去。”
她笑起来,蛋糕很好吃,但相爱的幸福之间隐隐地渗透着一些莫名的痛感。
沈谦遇的手是宽厚的,他的臂弯是温暖的,不像是从前那样,冷冰冰的。
——
金马奖颁奖现场,叶满坐在台下紧张到不敢呼吸。
距离她上次拿A级类的奖项已经快四年了。
同台竞争的还有许多的前辈。
奖项揭晓的时候,所有的媒体镜头都对准了她,她从惊讶到震惊,从震惊到欣喜。
她走上红毯,星途璀璨,热泪盈眶。
她拿下影后的这一年,二十四岁。
她在《沉默》里饰演了少时失智又坚强独活的阿梅,因为失智,阿梅被人利用为揽钱的手段,成为他人谋生的工具,但她却依旧用自己的底线和良知试图拯救更多的人。
颁奖词写的宏达,叶满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握着手里没有想象中那么沉甸甸的奖杯,第一个想到的是师父。
发言环节,她感谢了很多人,感谢了很多共同奋进的伙伴,她说她要感谢她的师父,如果不是她教给她那么多,她一定不会是现在的叶满。
“我从前似乎有些羞于启齿,总怕自己给师门带来难堪和恶语。五年前我离开天台山,师父告诉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出现在大屏幕里,师父就能看到我,师父就知道,小满闯出来了。”
师父,您现在一定看到我了吧。
……
她深深鞠躬。
“谢谢大家。”
“我是演员叶满,我也是空山派第四十九代的武学非遗传承人,叶满。”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站着许多她熟悉的脸孔。
叶满看到了坐在那儿欣慰地看着她的沈谦遇。
叶满几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她下台之际,还看到了许久不出门的姜弥。
她承认,这一刻,是她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虽然她不知道,那是她在后来的风雪夜里再也无法复刻的时刻,是她人生再也不能有的圆满时刻。
小报说,那个声名狼藉、桃色新闻缠身的美艳女明星。
目中无人,除了演戏以外,从不出席任何的社交活动。
但今天,她却坐在人群里,
骄傲地只为她一个人鼓掌。
第64章 清明(一更) 师父来救她了?……
随着叶满轰动所有人拿下那年的影后, 飞速上涨的知名度也同时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黑料。
人红是非多是这个圈子的铁律,比起相同名气的艺人,她甚至还算是没什么了。
这些年她和沈谦遇的关系处理的一直很低调, 沈谦遇几乎没有自己出面来处理过她的事, 但叶满知道, 很多事都是他暗中做的。
这些年, 她走的这条路都干干净净的,叶满都可以专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演自己想演的角色, 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有沈谦遇的暗中保护。
本来那些不上台面的话, 叶满是不在乎的,但自从她拿了影后之后,很多人开始怀疑她的影后来路不正,说她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打得过老戏骨,于是有人顺腾摸瓜找出她出道后的一路资源, 甚至把叶满之前拿到的角色都说成是靠背后资源、身后金主而得的, 还疑似放出了一段“圈内某女明星”的录音,说叶满总是参加某个圈内太子爷的聚会,豪车接送, 豪宅圈养。
时至今日, 其实这些莫须有的指摘叶满已经能平和应对了,她和沈谦遇在一起就必须会面对这些的, 他人第一个会想到的就是利益交换这样的字眼。
所以她甚至没给眼色,但其中混迹着开始抨击和造谣说她非遗传承人的身份是假的的信息。
“她就是披着这个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吃传统文化红利。”
“可不是吗, 当年特地跑去做了一场秀,然后美其名曰又是这个传承人又是那个传承人的。”
“我去搜过了,那个什么空山派, 据说早就不对外收徒了,别是假的吧。”
“不对外收徒了?不会真是杜撰的吧。”
“空山派,一听就是杜撰的吧,哪有这样稀奇古怪的门派的。”
“那就是搞人设呗,出道前先披个人设,然后包装一下,另辟蹊径,收割些其他的红利,然后就能有人情,再榜上个什么太子爷的,弄些有些没的绯闻,然后时不时露个脸去拿个奖,什么前辈老师统统都得给她排在身后。”
“就是。你看她合作的导演,第一部戏拿了最佳新人是姜导演,这部又是李欧导演,别人演员一辈子能合作一个就已经不得了啦,对叶满小姐来说,简直就是囊中取物。”
……
诸如此类的言论把张珂气的够炸。
“姚总,你们做媒体的,有引导舆论的义务,这些都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东西,这种热度不能让它上来了!”
“什么叫没法控制,这怎么没法控制了,是我的话不管用是吧,林助理是怎么嘱咐你们的。”
“算了。”叶满在那儿劝张珂,“珂姐,随便他们说吧。”
张珂:“小满,我问过林助了,沈先生这会在国外开会……”
叶满阻止他:“别找他,他最近挺忙的,我不想让他再操心我的事,再说也是掩耳盗铃,撤了一个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卷土而来,反而让有心之人抓把柄。”
张珂:“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叶满:“珂姐,那些个侮辱我师父的,让法务出律师函,不是恐吓,我要告诽谤。然后让公关媒介拟发一条公告,说我会在这周五开媒介会回应有关我非遗传承人身份,我行得正,坐的端,到时候欢迎所有媒介来问。”
叶满本人没有社交账号,全网就只有一个工作室账号,工作室平时都是平和营业的,这一晚上直接发了三条律师函和准备起诉的消息,还直接开媒介会要求当面对质,强硬到判若两号。
“瞧见了没有,不整虚的,直接面对面刚,这才是我们武学人的精神,那几个喷子呢,怎么不见了,不会是吓跑了吧?”
“出个律师函开个媒体见面会,惯用的转移目光的伎俩了,谁知道到时候具体什么情况呢,话不要说的太早。”
……
周五早上十点,媒体见面会正式开始。
蜂拥过来的媒体们争先恐后地早就在现场等待了,这可是抓住流量的关键时刻,叶满一进来,他们就如狼似虎地涌了过去。
现场安保维持了好一会儿秩序才稳下来。
律师代表对之前的人身攻击和谩骂做了收集,媒体见面会时重申了一次对对方的法律追溯。
再是媒体提问环节。
“有人说叶满小姐从来都没有学过武术,只是在片场的时候向武术指导学的,对此您有什么回应吗?”
“八个地方级赛事冠军、七个省级各项类冠军、三个全国冠军,我叶满,从来都没有改过名,改过姓,这些资料,网上都能查到,我也不需要自证。”
“空山派是您杜撰的吗?”
“您知道什么叫做非物质文化遗产吗?”叶满反问,“您读过书吧,知道这是可以查到的吧?”
台下一阵轻嘘。
这些媒介总听
说叶满平日待人温和,却没料到她是个脾气这么横,说话句句带刺。
“那谁能证明您就是传承人?”那人不服气,高声喊道。
叶满:“我师父可以证明,地方协会也可以证明。”
“哼。”那个记者却冷笑一声,“叶满小姐说的头头是道,我本求真务实的精神去了一趟天台山,可空山派如今早就山门已空,大门口那只独臂狮子上都挂满了蜘蛛网,您师父姓甚名谁?又是哪位?”
叶满听到这里,从来的镇定下传来一阵慌乱。
他怎么知道山门口有只断臂的狮子,难道他真的去过天台山找过师父。
他说山门已空。
不可能啊,师父不可能下山的。
师父去哪里了?
师父去哪里了!
记者:“叶满小姐,您怕不是说不出师父的名讳了吧?”
出门在外,师父嘱咐过不能说她的姓名,叶满这会儿手攥紧,人坐在椅子上冒冷汗。
她现在比起要面对的一屋子媒体,她更想知道的是师父去了哪里,为什么师门空到门口都会挂上蜘蛛网。
师父最爱干净,以前总是让她来回地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她那样一个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让门外接上蜘蛛网?
师父去哪里了?
“叶满小姐……”
“叶满小姐,您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叶满思绪混乱,底下的人却越来越咄咄逼人。
“你该不会是假冒了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吧?”
“你是假的,你的师父也是假的。”
“你找了个灭门绝后的门派,自认为没有人能拆穿你,你一定是伪造了所有的身份,然后靠着这个身份进来的,空山派早就灭门了,你就是个假的……”
话音未落,门口两个保安被撞开,而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女音传来:
“哪个寻死的说我空山派早就灭门了!”
叶满听到这个声音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只见人群散开来,一个带着帽子年约五十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边拿着那根刚刚敲开保安阻拦她的手的棍子,身形利落,脊背笔直地站在人群中。
要不是刚刚她用的那一招是叶满熟悉的,叶满似乎都要认不出前面的人来,她那条熟悉的衣着却大了很多,四肢纤细痩到脱相,脸上的年岁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是空山派第四十八代传人,司徒贺阳,叶满是我的关门弟子,是名正言顺的第四十九代掌门!是记在名册上的非遗传承人!我用的是梅花棍,她用的自然也是梅花棍,我们师承一派,从不妄言,谁有问题,可以上来比划两招,我们学武之人,一是一,二是二,拿真功夫说话,不与你们嚼烂嘴根子!”
她慷锵有力。
叶满站在原地,小腿激动地在颤抖,真的是师父。
师父来救她了!
师父来救她了!
“师父。”她唇瓣抖动,哑声喊道。
“小满。”
“在。”叶满颤抖地说到。
“跟师父走!”
叶满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在师父后面,一脚一脚地踏出那里。
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心跳得很快很快,她在哪里捏着自己,真害怕这是一场梦。
她跟小时候很多次一样,在外面受了欺负的时候,师父会这样来给她站台带她回家。
她站在师父的身后看到她坚实又高大的背影,一点都不害怕了。
可现如今,她再跟在身后,却发现师父的脊背却不似从前记忆里的那般高大了。
原来她已经长成一个大人那么久了。
……
师父带她往侧门走出来,在场的媒体无一人敢跟。
出了门,师父站在那儿,盈盈地看着她。
叶满瞬间鼻子红到眼眶,眉头扭成一个难看的倒八字,她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师父背着手摇摇头:“瞧你个窝囊劲,都是大姑娘了,还哭。”
“师父……师父。”她什么都不想说,涕泗横流地扎进师父的怀里。
“行了,有师父在,没人能欺负你。”她还跟从前一样拍着她的背,说话间也哽咽了,“我们小满很厉害,师父都看到了,师父这些年都看着呢。”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父,您为什么不肯让我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五年了,师父,小满下山五年了。您为什么五年都不肯回我的消息。每年小满我都想您,我冬至也想您,春分也想您,二十四个节气了,我没有不想您的。我想山里的日子,我想跟您回山上,我就想陪着你,我不想当什么女明星了,我不要这一切了。”
师父没说话,只是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像小时候一样,哄她:“傻孩子,怎么还跟从前一样,总是说傻话。”
……
叶满的脸上被眼泪淹没,她发现原来在师父面前,她还是没有能长成真正独当一面的成年人,所有的委屈依旧会在这一刻因为她的来到爆发。
她记得师父总是出尘入世的、无所不能的。
永远是她可以毫无顾忌流下眼泪的最后栖息地。
第65章 清明(二更) 小满,不要哭。……
叶满媒体见面会的事情在社交媒体上掀起轩然大波。
师父亲自登场, 谣言不攻自破。
五十多岁的人有这样干脆利落的架势和姿态,打翻门口一米九几的保安,顿时无人敢质疑空山派。
当然还有些试图浑水摸鱼的黑子继续在那儿造谣, 说这说不定就是演的呢。
直到武协公布了非遗继承人的名单, 空山派四十九代写着“叶满”, 四十八代写的是“司徒高阳”。
而后, 在影视圈子做武术指导颇有威望的唐老师,几百年不更新社交媒体,突然转发了叶满的这条媒体见面会的视频, 而且还配文说:“司徒高阳老师是我一直很尊重的老师, 我为她正名。”
在之后,如今拥有千万粉丝的峨眉派的掌门人也转发证明。
一瞬间,司徒贺阳这个名字几乎挂在现存的各大武学门派代表人的社交账号上。
叶满对此很诧异,她问师父:“师父,你和唐老师他们都认识吗?”
师父这些天住在一个僻静的民宿里, 见此只是笑笑:“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 师父也就不瞒你了。”
“我其实不是空山派的第一传承人。”
叶满抬头看她。
师父继续说:“我其实师承峨眉,本来是要继承师父衣钵发扬峨眉派的,当年香港有个导演姓王, 他来内地找会武术的, 我,还有唐曲, 也就是现在你们说的这个唐指导,还有就是我后来的师姐, 你都没有见过的,空山派真正的掌门人。我们四个人做轮渡去了香港。”
“大家一起出谋划策,一起讨论怎么把动作做的好看。结束的时候, 王导给我们开了很高的薪水,让我们就留在剧组,唐曲留下来了,我和空山派的掌门走了。”
“北上的时候我们两个相谈甚欢,我于是就和她去了天台山,你师叔当时已经是花甲之年了,我们算是忘年交,她谈起自己无后的时候总是哀叹,我不忍,最后选择改了师门,留在了天台山。”
“说起来,也是背弃了原先的师门,我想峨眉壮大,应该不需我一人,但空山孱弱,没我不行。”
“我自觉这些年愧对师父的栽培,才只是躲在这天台山上,不问世事的,也才告诫你,下山后不能说起师父的名号的。”
叶满:“可如今您怎么……”
如今怎么要说了呢。
师父却只是释然地笑笑
:“如今没事了,师父她老人家,也不会再怪我背弃师门了。”
叶满:“为什么现在没事了?”
师父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如今有了你,你师叔一定会高兴的,也不枉我为她撑了师门这么久。”
一切的坚持都有了意义。
师父只是说她做的很好,让她刮目相看。
叶满靠在她床边的桌子上,眼睛里只剩一条窄窄的光影,她看着面前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第一次开始痛恨岁月不饶人。
“师父,您是不是都没有吃饭。”
师父的衣衫大了许多。
师父宽慰她:“年纪大了,瘦是正常的。”
“为什么他们说天台上没有人了,您不住那儿了?”
“师父一个人住在山上无聊,去山下武术馆做兼职老师去了。”
“真的吗?可您不是最讨厌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了吗?”
师父却伸手来叩了叩她的鼻尖:“我讨厌小朋友我也把你这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养到这么大了。”
叶满把头摆正:“我不一样,我是金凤凰。”
师父还是跟从前一样,伸手来她打,她躲开,师父扬起的手掌又落在她的背上。
夏日的暑气逐渐升起,从拉帘窗渗透进来的光落在她们两个身上。
师父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像秋天的银杏叶被太阳晒的香香的。
叶满闭着眼睛,难得的觉得一阵心安,却听到师父在这种安静里缓缓说到:
“小满,你愿不愿意陪师父再去山上住一段时间。”
叶满立刻回到:“愿意,当然愿意!”
——
叶满把能推的活都推了。
她出发的那天,沈谦遇安排车来送的。
沈谦遇后来知道这个事后,马不停蹄地一刻都不敢耽搁的回来。
他在长辈面前是低眉顺眼的晚辈形象,处处谦逊,但师父似乎不怎么待见他,沈谦遇每每与她问好,师父只是简单颔首。
出发那天,是沈谦遇准备的车。
师父站在他面前,虽然身形没有他高大,但老人家气场却一点都不输给他,对他只是颔首,语气淡的如同深秋的风:“谢谢沈先生了,就不劳您亲自送过去了。”
沈谦遇本来是随行送他们的,临了去被拒。
师父进车里了,叶满还站在外面:“不好意思啊沈谦遇,我师父她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我……”
“没事。”沈谦遇只是宽慰她,眼神落在她脸上,“和师父回山上住些日子,我得空了就来找你。”
叶满点点头。
“小满。”师父在车里叫她。
师父似乎不怎么喜欢她和沈谦遇打交道。
临走之间叶满匆忙交代:“我要走了。沈谦遇。”
沈谦遇:“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一忙完就去看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师父。”
叶满:“我会的。”
他目送她上车。
车子在晨雾里奔走,车辙印子都看不清。
——
天台山比叶满料想的要冷寂多了。
原先的道馆禅院修了一条更方便的路,香客门都坐缆车上去。
拾级而上的台阶上因为少有人迹长出了青苔。
叶满依旧走的是这一条路。
她这些年没有疏于锻炼,爬山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师父却比记忆里走的慢。
到了山门口,叶满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断了手臂的石狮子,小时候童真觉得它有趣没怎么在乎,现在来看,它的残损却给这空寂的山头多了许多的悲凉之意。
叶满鼻子一酸:“师父,我打算把这个狮子,换成一个金狮子,纯金的。”
她在尾音加重了力道。
师父才到,手臂撑在腿上,哭笑不得地在那儿否定着她的想法:“你换上去的第二天,不,当天晚上,就能被人偷了去,你信不信。”
叶满:“荒山野岭的哪来的人。”
师父却说,求财的人鼻子灵着呢。
师父最终没同意叶满要换金狮子的想法,只是坐在院子里,让叶满收拾屋子。
山间的初夏没有那么热,山间清凉尚且还能一坐。
叶满带上个防尘帽,带上橡胶手套,拿了个长草箍成的长扫帚,清理着屋梁上的蜘蛛网。
电器早就普及的年代,师父依旧用的还是灶火锅。
一打开尘土飞扬,叶满呛得够够的,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备用的柴火,于是返回院子去问师父。
她一走到院子里,她才发现院子里的那棵树,已经长得很高了,师父坐在树下的躺椅上闭着眼睛。
她的脚步在接近她的时候停下来了。
她想起过去,因为闯祸被师父罚在院子里抄写《项脊轩志》。
她麻木地在课本上重复“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她完全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只是抱怨古人言语晦涩难懂,篇幅又长,她怎么抄都赶不上山下今天的镇上庙会交流。
抄到后来,她打算偷偷溜出去。师父也是这样的在这棵树下,不同的是当时的这棵树才与她一般的高,如今却已亭亭如盖矣。”
当年她脚步才到师父面前呢,没睁开眼睛的师父就厉声叫住了她。
现如今她都已经走到师父面前了,轻声唤了一声:“师父。”
躺椅上的老人家才松了松眼,她开口的嗓音是哑的:“怎么了,小满?”
叶满在那一刹那心下意识地有点疼。
她只得把这种奇怪的心思藏起来,和从前一样问她:“师父,柴火呢,小满没找到柴火。”
师父捡了手边的一根树木条子,敲了敲她的小腿根:“柴火能长腿自己来?”
“满地都是松伯枝。”
“您轻点,好歹我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叶满捂着脚肚子去捡松树枝了。
——
山间的日子潇洒且快乐。
山里晚春的笋还有,她刨开了半个山头晒了一斗两斗的。
师父念叨她明明是个见过世面的,为什么做事还是这么憨莽。
叶满犟着脑袋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坚信勤劳致富。
师父拿她没辙,随她折腾去。
山间虽然快乐,但光阴有限。
没多久,叶满就又要下山去了,她下半年工作的确繁重。
饭桌上,叶满喃喃自语:“您还嫌弃我晒的笋干多,我这一时半会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提前给您备着点,不好嘛。”
师父坐在一旁,手边的筷子没动,她只是久久地望着面前的人。
叶满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她:“师父,您怎么了?”
师父摇摇头,动了筷子,扯开话题:“我听说当演员吃不饱饭,小满,你往后,可要好好吃饭。别听他们的,女孩子要吃的饱饱的,长得壮壮的,才好看的。”
叶满没反驳,只是点点头:“我会的。”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两个各自都没说话。
那些因为夏天到来而醒过来的小虫子在灯下盘旋,热热闹闹的。
“你和那个……那个沈先生。”
师父突然提到了他。
叶满抬头看师父。
师父的眼神并不落在她身上:“你们不合适的,不管是年龄、家世背景、出身来历,你们都不合适。”
叶满没料到师父说的这样直白。
叶满:“师父……”
师父:“你还年轻,你可能不知道,但你们不会有未来的,小满。”
叶满:“我没想过和他有未来。”
师父:“什么?”
叶满舔了一下下嘴唇,重复道:“我说,我没想跟他有未来,师父,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
师父:“那你是?”
叶满愣了愣,眼眸向下,垂落道:“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等到了时候,我会走的。”
师父:“小满……”
叶满:“师父,您不总说,万事不能强求嘛,有缘分的人怎么走都走散的,两个没有缘分的人最终会分开的,那是谁都不能更改的宿命,如果还没有分开,那说明命运还没有走到这个时节,我接受所有的结果,我不主动干涉命
运。”
师父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那晚叶满睡的不是很踏实,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在院子里见到了沈谦遇。
叶满搓了搓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谦遇穿一件单薄的衬衣,拿着个簸箕正在卷袖子。
叶满:“沈谦遇?”
沈谦遇回头见到她,温和一笑:“小满。”
叶满:“你怎么在这儿?”
沈谦遇:“你师父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接你回去。”
叶满:“这不还有两天嘛,珂姐都说会来接我的,怎么把你叫来了。”
沈谦遇稍稍靠近她,低头说:“这些天说了几次我要上山,你师父老人家也不松口,昨夜突然叫我上山接你,这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呢,门庭下传来一阵清嗓子的声音。
叶满转头,看见背着手站在那儿一脸“威严”的师父,又跑过去:“师父你起来了?”
师父:“你也不看看,日头都上三竿了。”
叶满有些不好意思。
她昨晚心事一重就没睡着。
虽然师父也没有主动和沈谦遇说话,但三个人好歹是平平安安地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师父就让叶满去收拾行李。
叶满:“这么着急?”
师父:“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你看你呆在山上,都懒成什么样子了。”
叶满被教训了,去收拾东西。
院子里只剩下师父和沈谦遇两个人。
她一身单薄傲骨,站在树下,面容严肃。
她不动,沈谦遇不好有什么别的动作。
过了许久,她才对沈谦遇说:“沈先生,能否劳驾说几句。”
沈谦遇连连应声。
——
叶满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沈谦遇在庭院里等她。
他没坐下,只是站在那儿,站在山间空气对流形成的风里,久久都没有动静。
只等叶满出声叫他:“沈谦遇?”
他才转过来。
他眸子里有一种叶满从来没有见过的底色,像是深秋倒映着五彩树叶的一条河,乍一看充满许多复杂的颜色,但久久看却又觉得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只一瞬间,他便将这些复杂的东西藏了下去,只是过来帮她拿东西:“收拾好了?”
“嗯。”她点点头,“带点轻便的就行,其他的,下次再来,我想好了,等我下场戏拍完了我就回来,最多深秋,只过一个季节,很快的。”
她已经盘算好了日子。
沈谦遇喉头苦涩,他没开口,只是点点头。
“早些出发,路上也好开些。”师父出现在身后,嘱咐到。
“您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叶满嘟囔,“果然是只有三天免打期。三天过后我就是招人烦的了。”
东西收拾好了。
叶满嘱咐道:“您多吃点,要照顾好自己,我不忙了就回来看您。”
“知道了,年纪不大,嘴巴倒是碎,我活了这么把年纪还要你来叮嘱我,管好你自己。”
师徒俩一路上说着下山。
到山下,沈谦遇的司机早就等着了。
东西装上车后,叶满也坐上了车。
师父站在车外。
叶满忙着系安全带,沈谦遇却此刻俯身过来帮她,他原先幽深的眸子正好对上她,和她说到:“小满,和师父说再见。”
叶满对上他眼睛的一瞬间,晃神一般地看到他眼底竟然有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她以为那只是一种关于离别的不舍,或者,她以为她看错了。
她如他说的那般,把安全带交给他,然后探出头去说:“师父,再见,我秋天就回来看您。”
“知道了。”师父平和地点点头。
沈谦遇给她系上安全带之后,却下了车,他走到师父边上,微微俯身拜别。
“您保重。”
而后车子发动,在旷野里惊动一树的鸟儿。
………
………
“小满!”
被车子遗落在后面孤单站在那儿的人这才往前蹒跚了几步。
“要好好的,好好吃饭。”
“不要……不要哭。”
第66章 清明(三更) 把一生的机缘都换给她。……
回昌京后, 叶满先去学校参加了毕业典礼。
她这四年,交友时诚心诚意,送别时也依旧心怀祝福。
那一年电影学院同期毕业的, 都大有前途。
不管时代怎么变, 永远有人热烈年轻地怀揣梦想, 朝气蓬勃地要一展宏图。
叶满只和他们小小的一聚, 她虽人在高校,却早就没有了如他们一般的青年朝气。
张珂说那是因为她已经早先于他们,经历过那些社会带给她的教训了。
世事教人成长。
小聚之后, 叶满就要去赶剧组, 今天去甘肃,明天在新疆,后天去海南……演员真是一种居无定所的职业。
她身后的团队越来越大,身上的责任也越来越多,能和朋友亲人相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日子到了深秋寒露时节, 叶满人还在沙漠拍一场戏呢, 小陶就拿着她的电话在休息的时候慌慌张张地来找她。
叶满拍戏的时候没有接电话的习惯,但小陶却说是沈谦遇打来的电话,他言简意赅, 说让她拍完这场戏, 赶紧回一趟酒店。
他没说具体的事情,但叶满听他的语气, 觉得这事应该不小,且要当面说。
她本来是打算等这场戏拍完之后再回的, 但接了那个电话后,心就一直跳的厉害,耳边什么都听不去, 人物的感觉也找不到,她自诩自己还算是个敬业的人,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最后直接跟导演告了假,先让剧组拍其他角色的部分了。
叶满急匆匆换下剧组的道具服,连改妆都没来得及,径直坐上了车子,她直奔酒店而去。
电梯在一节一节地变化,她的心却在这种升腾过程中一点一点地降落。
到了酒店门口,她刷开门卡,推进门去,发现沙发边上放着她的行李,东西已经被打包好了,对开门的阳台上,沈谦遇背着她坐在那儿抽烟。
听到声响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似的,把手边的烟迅速灭了,然后脸上扯上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小满?不是说要拍完这场?”
叶满站在那儿没动,看向沙发边上的行李。
沈谦遇站了起来,走到行李边上,整个手掌完全覆盖上那个拉杆箱,然后人走到他面前。
他的步子是沉重的,眼底似乎还带着一些愧疚,他久久地看着她。
叶满的心在那一下忽然感觉被人用刀捅了一下。
她几乎是抖着唇瓣问的:“怎么了?”
沈谦遇唇边动了动,但到底他也没有想出另一种不伤人的办法,只是说:
“小满,我们要回一趟天台山。”
“师父,她过世了。”
——
起先是质疑的,再后来是麻木的,这之后,那种钝痛才从心口蔓延上来。
秋天还没有过完,她还没有来得及再实现她的诺言,师父为什么就会过世呢?
她很多次问过她,是不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师父总说,她是因为年纪大了,营养不好,吃的少,每次说到这个问题,师父都要拿起小柴棍敲一敲她的腿根子,以此来证明她身体的好。
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师父也没有给她打电话,没有让她陪在她身边。
主持丧事的是一旁的道观姑姑。
叶满在那种哀鸣声里只见到人来人往,她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原来从她走的那一年,师父就已经被查出来有不治之症了,她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不肯告诉她。
殡仪馆的车子停在山下的,叶满一个人拦在大路上,她不让任何一个人把师父带走。
她不相信。
这是不可能的事。
瓢泼大雨的早上,没有人会料到原先订好的程序里会出现这样一茬,任凭谁劝叶满都不肯让开。
乱七八糟的人群里被挤开,带着黑伞的一个男人几步踉跄而出,他忙不迭地给她撑伞,脱了外套罩在他的身上:“小满……”
叶满看到来人,救星似地攥着他的衣服袖子,脸上全是雨水,求证似地在那儿一遍一遍问他:“沈谦遇,我师父不可能会死的,我师父不可能会死的,明明……明明几个月前我还见到她了,你也见到她了是不是?她是我师父,她是司徒贺阳,她不会死的,不可能会死的……”
“小满。”沈谦遇觉得自己心痛到没办法呼吸,但他又不得不保持理智,“她不想提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她想安安静静地走,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为她过分难过,尤其是你。”
叶满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她直直地看着沈谦遇:“所以你也知道?并且你也没有告诉我。”
沈谦遇大半个身体落在雨里,他帮她撑伞的身体被她狠狠一推:“你也不告诉?我就该最后一个知道吗,你们觉得这样是对我好吗,如果早早地告诉我,我非得去演什么戏吗,我非得去工作吗,如果我知道这一切,我什么都不会去,我只会带着我师父,天南海北地去治病,我只有她一个亲人,我只有她一个亲人,沈谦遇,凭什么,连你都不告诉我?”
“叶满……”
叶满顾不得后面的人的呼唤,她毫无目的的地在雨中行走。
她感受不到山间的雨,只觉得那都是她的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自己走不动了,就随地坐下来,把身体盘缩成一团,把头埋进去,让眼泪和鼻涕都朝下。
它们流不动了就不会流了。
她不知道在那儿坐了多久,后来是沈谦遇找到她的,他用毯子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是一步一步踩着山间台阶给她背回来的。
叶满不吃不喝地在床上躺了两天。
沈谦遇每天都会给她来送饭,总也不多说,他知道她气恼他。
直到第三天,沈谦遇去送饭的时候,叶满的门却意外地已经开了。
她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扎了起来,穿了一身被色的盘扣外衫,头发编织在一侧,正拿着扫帚把房梁上的蜘蛛网捞干净。
她也看到沈谦遇了,她只是说,今日要给师父整理遗物,她要去一旁的道馆姑姑那儿一趟。
经过沈谦遇身边的时候,叶满站住了:“对不起,沈谦遇,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很明白师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该这样说你。”
她话音未落,整个身体却向前倾倒。
她整个被他抱紧怀里,他抱她抱的很用力,手只是拢进她的发丝里,嗓子眼里的声音也应该因为这些天没有睡好觉而沙哑:“小满,对不起。”
他太心痛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叶满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他想象中的要高,他在知道这个真相之后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他有几次都忍不住地想要告诉她,可看到她依旧活的热忱和鲜活的样子,却又总是会想起师父那天和他说的话。
“我对我能掌握我生命的进度很满足,我至少知道什么时候我会死,我和这个病也斗争了四五年了,我已然已经很自豪了。从第一天和小满说让她下山,我就知道我最后的结局,不想让她回来也是不想让她知道她无所不能的师父,最后依旧也会死亡。”
“但死亡是每一个人要面临的结局,或早或晚,与其让她背负着不知何时要来的分离的痛苦日日彷徨,倒不如就这样什么都告不告诉她,您说呢,沈先生。”
沈谦遇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叶满身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他自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当然是比不上亲手抚养她长大的师父,所以不管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好像都毫无用场。
叶满摇摇头,却意外平静地似乎能接受这一切:“不用道歉,我明白,师父是为我好,你也是为我好。”
“我都接受。”
——
天台山只不过呆了一周多,叶满就把师父的东西收拾好了。
其实师父也没有剩下什么东西让她收拾,她去道观姑姑那儿领回师父留给她的几样东西。
没多呆,她就回了剧组。
剧组还要等着她拍戏,她没什么时间留给自己悲伤,让人难以喘息的工作就一样一样地压了下来。
她发现自己开始有些睡不着了,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开始想,要是自己五年前没有下山就好了,要是她没有听师父的话早点回去看看就好了,要是她不那么愚笨早些察觉到问题就好了……
很多很多的“要是”,和很多很多的“假如”。
她在假如另外一个人生没有做出的选择,或者就像师父之前说的那样,去体育大学进修未来成为一个体育老师,就在山下小镇里上课就好了,不用背井离乡,不用离开师父那么远。
她为什么要来演戏呢。
她真的适合演戏吗,明明网上对她有那么多的谩骂,说她的资源是靠陪睡出来的,说她自己靠自己拿下的那些戏份是有关系的,说她不可能从一个无名之辈有今天这样的位置的。
她花在这个行业里四五年的心血和伤口是不被承认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对着镜头麻木地扮演别人,她完全失去了自己。
她好像逐渐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她只是陷入了每天对自己的责怪当中。
她觉得她弄丢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
沈谦遇下山回来能推了不必要的应酬就推了,尽量去剧组陪她,也帮她经纪人一起梳理着她手上的工作,能不安排地就尽量不安排。
即便是这样,叶满身上的活还是太多了。
沈谦遇这些年和她约定好尽量不干涉她工作上的事情,真的为她清点的时候才发现她简直就是拼命三娘。
整理到后面有些晚了,沈谦遇就让张珂他们先回去了,自己坐在沙发边上给她看着。
他特意让叶满休息,给她开了不需要脑子的《猫和老鼠》看。
沈谦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进去。
房间门铃响起来,沈谦遇放下东西去开门,他叫了一堆叶满平时爱吃却忌口吃的东西。
总之他希望她尽可能地放松自己。
他回头又见她躺在沙发上,于是又转头去给她找了一块毯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给她再开一支酒,但他又不忍心她要靠醉醺醺的状态入睡,随即做罢。
躺在沙发上的人把自己包裹起来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屏幕。
沈谦遇:“要吃什么零食跟我说。”
叶满闷闷地从被被子里“嗯”一声。
沈谦遇看她一眼,见她这会儿专心看电视呢,随即就也专注自己眼前的事。
他统筹看了一圈之后,对几个项目背后的资本了解了个大概,大刀阔斧地圈了几个项目出来。
“这个什么珠宝的开业展你就不必去了吧,他们给的一年预算就这么点,活动还这么频繁,咱不合作了,成不成?”
他问了后见她不回答,于是抬头看去,却发现叶满睡着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最近一直都睡不好,终于是睡着了。
手边的毯子掉落,沈谦遇起身,长手揽过落地的毯子,而后轻巧地给她盖上。
靠近的时候,沈谦遇发现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她最近憔悴了许多,那让他有些唏嘘造化弄人,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他即便拥有再多,好像在这个时候,都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沈谦遇给她盖被子的身体没动,另一只手撑在沙发边缘,他尽量缓慢的,想象自己能跟只蝴蝶一样,毫无察觉地依旧吻了吻她的额头。
原先睡着的人却伸手来揽住他的脖子。
沈谦遇有些抱歉:“我吵到你了?”
叶满摇摇头:“我没有睡着,我就是闭着眼睛休息。”
沈谦遇眼底慢慢浮上一层雾气:“满满。”
他换了个姿势,在沙发上让她靠着更舒服些。
叶满对着天花板,缓缓开口道:“沈谦遇,我前些日子,去给我师父收拾遗物。”
她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点点的沙哑,像冬日干燥的夜。
“她五年前就给我织毛衣了,你知道的,她一辈子舞刀弄枪的,哪里会织毛衣。”
说罢她自己笑出声来:“你知道吗,她五年前织的那件,左边袖子比
右边袖子长好多,她自己是个左撇子,连带着织的毛衣也是左边的要比右边的手厉害。”
“不过后来她就织的不错了,给我织了好几件的,道馆姑姑说她都是找了大方的款式学的,找一起同个病房的阿姨学的。”
“一年就做一件,那密密的针脚就会让她把时间留住,就这样给我织了四五件。”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的,她太好强了,太好胜了,我那年摔断腿躺在医院里联系不上父母给我支付医药费,我就坐在医院台阶上哭,也是师父找到我,跟我说,不要哭。”
“女儿有泪不轻弹,女儿膝下有黄金。”
“所以其实她也不希望我去当演员,我知道,她是怕我受欺负,觉得我从小就缺根筋,和她一样只会躲明枪,不会躲暗箭。”
“但后来她却让我下山,让我去当演员,还让我不要回天台山找她,我早该想到是怎么回事的,我不该这么愚钝的。”
沈谦遇却只是缓和地拍了拍她的背:“那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沈谦遇,你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不要我吗?”
这是她从来都不会谈及的话题,此刻她却对着天花板,眼里是空空洞洞的。
当好像不需要她回答,她就继续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为什么师父一直告诫我不要去佛寺算命,道馆姑姑说的,我父母离开我是因为我算过一个命。”
她转过来问他:“沈谦遇,你信命吗?”
沈谦遇的目光融进她的目光里。
叶满摇摇头:“你不信的,我知道的。”
“我也是不信的,但世界上有人信。算命的说,我是天煞孤星,和我走的近的人都不得好死,沈谦遇,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创作出这么歹毒的诅咒。”
沈谦遇闻言心下紧了紧,她一直没说这个事情,想来应该是她之前去给师父收拾遗物的时候就知道了。
叶满:“或许也只是一个借口。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我还有个弟弟,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住在学校里,努力省钱,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是师父收留了我,师父也是不信命的,她不觉得因为我荒唐的命格会给她招来祸害的,可是……”
她说到这里,哽咽。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落在他的腿上,瞬间把他的心也烫出一个洞来。
“你说,我会不会,真的像那个算命的说的那样,和我亲近的人,最后都会得到一个不好的结局。”
“没有这样的事。”他的语气严肃极了,但他的手却慌不择路地试图去堵住她的眼泪,那大片的眼泪滚烫滚烫的,烫得他整只手都要化掉。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小满,你还很年轻,不能给自己妄下这样的判断。”
他疼惜极了,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空洞的眼,安慰道:“你还有我,还有我。”
叶满看着眼前沈谦遇近在咫尺的脸,她没法控制不难过,她最近在想,会不会,她也会让沈谦遇……
叶满:“沈谦遇,我害怕,我害怕带给你不好的运势。”
“傻瓜。”沈谦遇把她抱紧怀里,像是很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揩着她落下的眼泪,半哄着她,“没有这样的事,你忘了,我只手遮天,我无所不能。”
“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所有的工作都丢下,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太担心她的心理状态了。
“我们去冰岛,明天就去。”
——
冰岛很美。
世界只剩下静谧的蓝和白,那让人的心沉下来。
但冰岛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忧伤。
寒冷的天气,单一的颜色。
叶满依旧睡不着。
小小的窄窄的民宿里,壁橱烧着天然的噼里啪啦的柴火,她盖着毯子,不知道外面是白日还是黑夜。
她睡不着,又不想吃安眠药,不想吃任何有激素的药。她醒多久,沈谦遇就陪她多久。
叶满知道,他们各自的时间都是奢侈的,沈谦遇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什么都不管地来陪她荒废。
但只要醒着,沈谦遇就没有拿出电脑工作过,什么都不做的只是陪着她。
陪她去看日出,看桅杆上停留的一只海鸟,看地球那头让人震撼的银河和极光。
她睡不着的时候,他就陪在她身边,给她读《小王子》。
她喜欢他用英文读,正宗的伦敦腔配合他的音色,把这个故事读的很美好。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多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无非是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停下来,看她安然睡去的梦乡,吻上她的额头,重复到:“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
她最后睡在他这样温暖的腔调编织的摇篮里,身体完全放松,似乎随着他的口吻最后生活在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星球里。
小王子和他最爱的玫瑰重逢了,小狐狸教会了小王子爱和尊重。
叶满从来没有好好地想过沈谦遇对她来说的意义是什么,她总是故作冷静地不把他列为人生未来路上的伙伴。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害怕拥有。
她比谁都明白,但她还是无法拒绝他肃杀眼眸下的温柔,那种只对她一个人的温柔,那些温柔化作梦中的阳光,一直陪伴在她未来的日子里。
叶满不那么难以睡着了。
她也不那么哀怨命运了。
时间和爱在抚平她心里的伤口。
她知道沈谦遇每每要等她睡着后才要处理自己的事情,冰岛的这段日子是他们唯一的逃离时光。
但终究不是长久。
叶满在年前决定和沈谦遇一起回国。
她开始能够逐渐正常地回归平日里的工作。
不过这一年除夕,沈谦遇没有去国外。
他每年都去,但今年却意外地陪在她身边。
除夕跨年夜,浮光寺下大雪,人头攒动,灯火盈盈,叶满被人群拥挤冲散。
她回头频频找他,四下慌乱,温热的手却一把抓紧她。
她看到身后的人,缓了一口气。
五年前,她站在人群外,见到旁人拥他匆匆上山,见他眼底光景里总是下秋天催着树叶全部掉完,大地重归沉寂的寒夜秋雨。
但如今,他大衣罩在她身上,替她挡着一身的风雪。
他说他从来不信命的。
但年前,上山频频问破解之法的人是他,为她供奉神灵之位的的人是他,只为一句“天煞孤星”的无稽之谈,他求神问佛,寻法问道,更是荒唐地去信什么“换命之法。”
镀九尺金身、供百年神灵。
就为了她失落时候的一句“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没有好下场”,硬是要把他的一生机遇换作给她。
第67章 清明(一更) 二哥你来真的?……
只是沈谦遇这么做, 到底还是引起了沈家的不满。
他去年从澳洲直接回来就没有给族中长辈面子,今年他姥爷想做媒在过年的时候以正式的身份让他见见周家那个独女,他也没现身。
除夕夜零点, 沈家的几个在国内的大人去浮光寺上香, 见到本该去国外的沈谦遇带了个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上山, 气的够呛。
就连已经许久不管沈谦遇的父亲, 沈知初,也听说不顾这些年父子恩怨,第一次登了他母亲留给他的四合院, 将人骂了一顿。
沈知初的第二任妻子顾婷是江南顾家幺女, 离婚后为着自己的儿子也听了几嘴沈家的事。
沈家老三顾南译难
得回她那儿吃饭,他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时候,顾婷揣了揣他小腿。
“听说你二哥的事了吗?”
顾南译没抬头:“什么事?”
顾婷:“你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你家二哥出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顾南译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下:“我前两天还和他一起吃饭呢,人好着呢。”
顾婷:“你和他吃饭了?”
顾南译:“嗯啊。”
顾婷:“那我问你, 你二哥是不是真的为那个女孩子去浮光寺了。”
顾南译:“是有这码子事的, 求神拜佛嘛,不是什么大事。”
顾婷:“还不是什么大事,你小子一点脑子都不长的。露水情缘也就算了, 就当是年轻时候恣意一场, 可他带着人上山,还搞出这么大动静了, 这不等于是昭告天下吗?他是谁,他是你二哥, 是沈家的接班人,未来的掌权人,沈家那几个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他在这个事情上犯糊涂, 他真要和这外面的姑娘在一起,那就和你爹一样,轮到三婚了或许还行。”
顾婷说起她和沈知初的这一段婚姻是生气的。
顾南译:“妈,您跟我爸都分开多少年了,您就甭操心沈家那点事了。”
顾婷:“我是不甘心那个姓任的,咱娘俩是有骨气的,沈家的东西咱不稀罕,但姓任的稀罕啊,你是不知道,这几年她儿子从国外回来后她就在各种拉拢人脉,联合着你那几位叔叔,这人在我和你爸还没离婚那会儿就招蜂引蝶的,果不其然,我一走她就上位了,我看你那个风流成性的爹,早就跟她暗度陈仓了。”
顾婷说起当年的事总是说个没完没了的。
“你那个爹啊当初被逼着娶的你叶姨娘,他俩貌合神离的,很早你二哥就被带出去姥姥姥爷家住了,他母亲过世后你爸就更不记得这个人了,我去沈家那年,家里的几个长辈才觉得再娶了得给叶家一个交代,这才把他接回来的,但你知道的,你二哥小时候就沉默寡言的,本就不讨那几个长辈喜欢,就连我,有时候见着他的眼神,都总觉得他那个时候都不像是十来岁的孩子,总是阴森森的。”
“二哥小时候是看上去孤僻些,可人家现在都是知礼数的,惦记您从前照顾他几年,这些年哪年逢年过节地没托人给你送礼了。”
这倒是的。
顾婷:“所以我这不是也帮着他吗,担心他犯糊涂,让任家那个女人得了便宜,我可听说她野心大着呢。”
顾南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那怎么着,我再重新杀回沈家去?”
顾婷瞅一眼自己不着调的儿子:“你回沈家干什么?”
顾南译:“你不看不惯姓任的手掌大权吗,我去帮您把凤位夺回来。”
顾婷丢了个枕头过去:“十三点,顾南译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跟你说正事呢。”
顾南译:“我也说着正事呢。”
顾婷:“你能照顾好眠眠我就阿弥陀佛了,她现在肚子里有宝宝,你这臭脾气让着点。”
顾南译:“我能不知道嘛,在家她就是太后,不对,王母娘娘,我见着她我大气都不敢出的。”
说完之后,他又放下手机来拿起沙发边上的外套换上。
顾婷:“这就走了啊,不留下吃饭啊。”
顾南译:“不了,王母娘娘在家呢。”
顾婷听罢在又在那儿嘱咐他:“你小子都要当爹的人了你稳重点。”
顾南译:“我可比您稳重着呢。”
顾婷白他一眼。
顾南译出了门,顾婷又在那儿摇摇头,沈二这个孩子她了解的不多,可这些年来也是兢兢业业没出过差错的,沈知初知道这些年沈二怨他,父子情分浅薄的很,非必要从不出手管教,如今为了这事还真去了原先叶家留下来的私宅,说明这事啊,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
苏资言在筹备婚礼。
说是筹备,其实从头到尾没他什么事,他唯一要负责的事,就是每天来孟砚这儿喝闷酒。
他每天都来他这里点一杯“夜夜笙歌”,孟砚拿他没办法,吧台上把酒一放,又得忙自己的事:“苏大公子,你自个有这么大家会所什么酒不能喝,来我这小酒吧干什么。”
苏资言来之前显然就已经喝了不少了,他半个身体靠在桌上,含糊不清地说:“你又没客人。”
孟砚还想说什么,从吧台拐角进来一个人。
沈谦遇把外套放在椅子背上,坐在一旁。
孟砚出声:“二哥你快劝劝他,我本来就没多少客人,他还老来占位置。”
孟砚做一些短线投资之余开了这家小酒吧。
沈谦遇这次倒是帮着苏资言说话:“让他喝两杯吧,他那会所被老苏家拿回去了。”
孟砚听闻不语了。
苏资言这会子却好大动静:“这下你知道了吧,我一无所有了,我连唯一的事业,都被剥夺了!”
他说话的时候头还埋在自己的臂枕里,手却胡乱挥着。
孟砚忙把自己面前的那几个杯子给他拿走,省得被他弄碎了。
沈谦遇:“德性。”
孟砚:“不过是让你结个婚,人家对面也是家世清白出落大方的姑娘,配你是绰绰有余了,你到底在沮丧什么?”
苏资言抬头,泪眼婆娑的:“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可是一辈子,我一辈子就只能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我一想到我要过这种日子……”
孟砚:“各玩各的比比皆是,你一周换一个女朋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忠贞不屈?”
苏资言:“所以我才做不到只跟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话题又绕回来了,孟砚不说话了,只是求助地看着沈谦遇:“二哥,你说句话吧。”
沈谦遇脱了外套,走进吧台里,卷起袖子来,打算自己给自己调酒。
孟砚被他挤到一边,他摆了摆手,行吧。
沈谦遇:“言大公子,你要是不结婚,不仅你的会所,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拿回去的。”
苏资言嘴一撇:“那些财产是我名下的,怎么能拿走?”
沈谦遇:“是,但你那个会所,离了老苏家,你还有生意嘛,你的那些所谓的财产,能保值的又有几个,没了现金流,经得起你日出斗金的花销吗?”
苏资言被戳到痛楚:“二哥咱们谁也别说谁,谁又不是受家里萌荫,看似活得人上人,却没有一点自由,没有一点自食其力的能力,还不是给家里当傀儡,家里说什么,就要做什么。”
孟砚:“苏资言你怎么说话呢,二哥和你可不一样,你忘了人家当年是怎么从美国杀回来的了?”
沈谦遇却出声阻止他,他脸上一点恼意都没有:“苏大公子说的对,你我都是傀儡,一步一步都要遵循家里的意见。”
苏资言见沈谦遇这么说,心里才好受了点,他看向孟砚:“还是你最幸福。”
孟砚双手一摊:“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如果可以换,我想跟你换。”
苏资言:“说到这里我有些好奇,你说咱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你咋就跟二哥影形不离,二哥不是最狗眼看人低的吗,他才不跟不是同个水平的人交朋友。”
沈谦遇:“你用词怎么那么欠呢。”
孟砚:“我们的思想在同一个维度。”
苏资言否定:“二哥在哈佛读书那会,你明明只是
个读末流大学的半读半工仔!”
孟砚端着个酒杯笑笑。
苏资言:“你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资言转而起来,走到沈谦遇面前:“二哥,哥,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可只认你这么一个哥啊。”
沈谦遇也端着个酒杯笑笑。
然后苏资言就抓狂了,他哭天抢地地拿了瓶酒去边上怀疑人生了。
沈谦遇杯里的酒空了,他随手拿了瓶啤酒,往桌边一碰,把盖子碰起了。
孟砚:“给我桌子都磕破了。”
沈谦遇:“瞧你那小气样,赔给你。”
孟砚从兜里拿出包烟,拿了一支,点起来:“小家小业的,经不起折腾。”
沈谦遇看了看他最近抽的烟都掉了档次,于是从自己兜里掏出来自己的,丢在桌面上。
沈谦遇:“我账户里的那些拿去冲一把,现在美金便宜,市场动荡,是进场的好时候。”
孟砚却没要:“不了,二哥,不玩了,收心了。”
他俩认识那会,孟砚正在人生的低谷,孟砚父亲刚出事,家里欠了一堆债,他那会儿还在美国读书,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打工。
除了一些端盘子洗盘子的活之外,他还兼职保险营销员、证券交易员等这些零散的活。
当时的沈谦遇虽然在哈佛读书,但也只是个不被家族重视的“弃子”而已。
沈知初觉得,送他到美国读书是他最大的天花板了,他要是还算听话,到时候就给他分一两个子公司管管,他要是不听话,反正他养他到了十八岁也算是给叶家一个交代了。
一个是受够了冷眼野心勃勃,一个是急需要钱财翻身。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合计,加了杠杆在凶狠的做空市场抢肉吃。
金融市场当时陷入白热化,暴涨的一夜暴富,输光陪光的人毫无求生意识,二十四小时的盯盘让人双目呆滞,深思涣散,两个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预判做空机构的失败,然后趁机揽收,在监管发现之前,迅速抛售,可谓命悬一线。
就是这样,沈谦遇才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以及那么好的投资眼光在回国后孤军能与那些身后有着大批支援的所谓的“继承人”博弈。父辈们虽然赏识他的才干,但真的真心为他站他的机会没有,只是看到他能创造的利润,能保家族的世代漂亮。
加杠杆玩做空的确是当时的下下策,沈谦遇回国这些年就不再碰这些危险系数很高的东西了。
孟砚也不碰了,原因是因为他在美国大赚一笔之后,她妹妹就出事了,车祸,要坐轮椅。
孟砚去浮光寺求了签,算命的说他不能再碰这些了,所以他才说,不玩了,收心了。
沈谦遇笑笑,摇摇头:“老孟,你也信起命这一套了。”
孟砚闻言,抬头看他一眼:“二哥,你不也信?”
沈谦遇:“我不信,我从来都不信命。”
孟砚苦笑,摇摇头:“你若真不信,那九尺金身,百年香火,以命换命,又是做给谁看的?”
沈谦遇闻言,眉眼一沉。
孟砚抽一口烟,他从前也不信,少年时期总心比天高,认为人定胜天。
“上帝一言不发,一切皆有我定。”
但。
人拥有自己软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沈谦遇仰头灌了一口啤酒:“我无所谓的,我只是不想让小满不高兴。”
孟砚:“你无所谓,你身后的那些老家伙可要所谓死了,我可听说了,你这以命换命的消息走漏到你姥爷那儿,老人家信这些,你又是他唯一的外孙……他能用拐杖把你打破一层皮下来。”
沈谦遇笑笑:“我姥爷就我一个外孙,他不舍得的。不过这事让有心之人做了文章,我姥爷的病都严重了,他本就身体不好。”
孟砚:“那些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孟砚摁了摁打火机,不明光线里蹿出一道蓝白色光焰来,他叼着根烟低头,随口说到:“你呢,二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收心。”
沈谦遇叼着嘴里的烟也低头下去,一簇光燃了两个烟头,沈谦遇先抬头起来,手还插在兜里,眯着眼睛目视前方:“小满年纪还小,事业又是上升期,现在结婚,对她不算是好时候。”
孟砚闻言愣住。
火苗迅速席卷他叼着的烟的烟尾,他呛得连连咳嗽,把烟从自己的嘴边拿下来:“什么?”
“你疯了沈谦遇?”
孟砚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你来真的?”
沈谦遇只是抬起眼眸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
孟砚:“哥,你的婚姻不可能自由的,你知道的吧,这么多富家千金沈家尚且看不上,更何况她只是个毫无依靠的演员。”
沈谦遇:“正是因为她毫无依靠,我才不能这样做。”
孟砚:“那你要怎么做?你像你父亲一样,小满像任姨娘一样,保持这种婚外情的关系,熬到三婚,才能熬上位……”
沈谦遇:“孟砚!”
沈谦遇:“不要把他比做我,更不要把她比作小满。”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下来。
酒吧里的喧嚣此刻成为一种别扭的背景声。
沈谦遇只是最后说:“会有办法的。”
第68章 清明(二更) 恍然想起他原来已经三十……
沈谦遇的生日在十一月, 叶满从他身份证上看到的,不过她只知道他的公历生日,不知道他的农历生日。
在一起这些年, 他好像从来不提自己生日, 也不过自己的生日。
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过生日。
叶满提前问了问林助沈谦遇的行程。
叶满大概看了一下, 他生日那天的晚上是没有应酬的, 她打算那天回去陪他。
即便她人在美国旧金山。
这些年来,她在圈子里也累计了不少资源,合作的品牌门槛也越来越高了, 去国外工作也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国外形势复杂, 除了经纪公司配的安保,沈谦遇私人也叫了人过来盯着。
但叶满这次回来不想让沈谦遇知道,想给他一个惊喜,于是只是带着两个随性助理。
谁知道保姆车开出闹市区没多久,车胎就爆了, 一群人以为只是普通的车辆事故, 谁知道从车子侧面出来一伙遮面的人,一个个的基本上都是一米九几的男人,撞破车门。车厢里的几个工作人员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尖叫连连。
小陶连忙挡在叶满面前, 在前面的那个男人一个跨步过来抓走小陶,随手把她摔在门边。
叶满反应过来抬腿踢伤了一个, 可谁知道,下一秒, 她的脑袋迅速被抵枪。
被他踢上伤的人骂着英文,愤恨地过来给了她一拳。
她牙齿在这种壮烈的冲击下,咬破了口腔, 顿时嘴角就出血了。
她被两个人摁在那里。
那些人带着口音的英文问他们要钱。
叶满双手只能举起,她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张银行卡,里面金额不多。
那几个匪徒拿了钱走了。
等人走后,小陶连忙坚持叶满,她被吓得不轻:“小满老师你有没有事?”
叶满擦了唇角的血渍:“我没事。”
小陶:“我现在就联系公司报警,报警。”
叶满摇摇头,拿了干净的水漱了口:“我还要去赶飞机,如果报警我今天就走不了,我得赶回去。”
那帮人很奇怪,气势冲冲地来,表面上看上去是求财的,但叶满把银行卡拿出去之后他们就走了,也不问到底有多少钱,反倒不像是求财,反而像是专门来吓唬她的。
叶满为了不耽误回去,实在是没有精力来处理这个事。
沈谦遇知道了这个事,几乎是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的。
他摁密码的时候摁错几个,慌乱之下进
去,才看到她好好地在厨房做饭。
他眼见她嘴角上还带着一点点结痂的伤口,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双臂,着急道:“小满,有没有怎么样?伤着哪儿了,给我看看。”
他在那儿给她转成陀螺。
叶满摇摇头,一脸毫不在意:“我没事沈谦遇。马上可以开饭了,我亲自做的饭!”
沈谦遇却没有理会她这个话,把她掰正,见到她肿起来的脸,又心疼又生气:“小满,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行动,我都跟你说了在国外工作的时候随时都要让安保跟着你。”
叶满扭了一下身体:“沈谦遇,我没事。”
“哪里没事,被人用枪指着头还没事,今天人家是求财,那明天呢?你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你得要有自我保护意识。”
叶满说到这儿有些不高兴了:“我有数的沈谦遇。”
沈谦遇:“你有什么数,你别觉得自己老了不起了,几个人都不够你打的,人家有枪,热兵器时代了,叶满。”
叶满:“那我不是没出事嘛。”
沈谦遇:“等你出事你就晚了。小满,你下次要回来,你提前跟我说,你不可以这样一个人行动,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为什么不跟安保人员说。”
叶满垂眸向下:“让他们知道就是让你知道了,我不想让你知道。”
沈谦遇不解:“为什么?”
叶满抬眼看他:“今天是你生日,我想回来给你个惊喜。”
她说完的一瞬间,沈谦遇身上原先那些不安和紧张逐渐消散下去,他眼底逐渐升腾起一层虚虚的雾:“小满。”
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叶满陷在他宽阔的怀里:“林助说你太忙,不喜欢过生日,但是你再忙,也要休息啊,你生日我要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好呢,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好,你什么都有,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吃过,沈谦遇,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带给你快乐的心情呢,我想来想去,想到要不我给你做饭吧,我之前每次做饭,你总是笑的,而且,我现在做饭还不错的。”
沈谦遇想到她差强人意的厨艺,又心疼又无奈。
“不过是一年一次提醒人变老了的日子,不值得纪念的。”
当时的沈谦遇是这样说的。
叶满人还在他怀里,她抬起头来望着他:“你这样说的话,过生日就成了好悲伤的事情,好像每过一个生日,都要提醒一个人又接近死亡了一点,那我以后也不过生日了。”
她语气幽幽。
沈谦遇:“怎么会,与我是年岁增长的烦恼,与你是璀璨未来的明日可期。”
年岁增长的烦恼?
叶满望着他依旧风华依旧的面貌,恍然想起他原来已经三十二岁了。
她在他二十七岁的时候认识的他,如今时间一晃在他们聚少离多的岁月里,竟然就这样不清不楚地不知道被谁偷走了人生的五年。
她不是很喜欢用时间来衡量时间的流逝。
因为这样设置期限的测量尺度会让她紧张。
但时间的流逝只能叫做时间。
他却一改刚刚的样子,放开她,笑着拉她进了厨房:“让我看看,我们小满打算给我做些什么。”
厨房里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叶满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去戴围裙:“你等一下,我马上好。”
谁知沈谦遇却只是伸手过来拉住她,把她拉到一边,自己向前,拿过她手里的围裙:“我来吧。”
叶满:“那我干嘛?”
沈谦遇:“站在旁边,看着学。”
叶满于是杵在厨房门边上看他,他身上的衬衫干干净净,本不该来沾染油烟之气的。
但他动作娴熟,整个人温和儒雅。
叶满发现这些年,沈谦遇柔软了很多。
他越发越沉稳谦和,对她也越来越温柔和包容。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明明这应该是好事。
可她最近听林助说任明月的那个儿子,悄悄联合集团的几个老人,把沈谦遇原先一个一个并购过来的项目都卖掉了。
他为了这个事全球飞的去周旋,小半个月都没怎么睡过好觉。
她其实在那一瞬间,有那么一点自私地想,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那这些厨房里的温存就会安稳成温暖的烟火气。
——
沈谦遇晚上等叶满睡了后直接从她的公寓里出来,他回了集团办公室,连夜写了几个人的名字出来,让人力明天开始依次裁了。
他才发好邮件,林助就过来敲门,沈谦遇看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沈先生,沈老先生打电话过来说让您回一趟沈家。”
沈谦遇皱起眉头:“我阿祖?他从澳洲回来了?”
林助:“是沈大爷爷。”
沈谦遇亲生爷爷的大哥,在京内算是最疼他的沈家人了。
沈谦遇:“知道了。”
他没多说,加了外套往沈家赶。
沈谦遇不大回沈家,现如今主要是他几个叔叔一家还有他父亲和继母住在那儿,比起他,沈家老五,也就是任明月的儿子,和他们更像一家人。
夜深人静老人家深夜到访,沈谦遇开门进去还没叫人,沈大爷爷就开门见山:“那几个人,你不能炒。”
沈大爷爷军人出身,说话中气十足,跟下命令似的。
沈谦遇也不怵:“大爷爷,您深夜过来,就是来管起这码子闲事了。”
沈大爷爷:“你以为我想管,我还不如和那帮老东西一起去澳洲休养算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给你们当传话筒。你爷爷早就知道你这个性格,让我务必劝住你,那些人你不能动。”
沈谦遇冷笑一声:“我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都不行吗?沈家这把椅子交给我是让我当傀儡皇帝?”
沈大爷爷:“无关紧要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啊,那些人看上去虽然都是小职员,但都是他们的亲信,你无非就是杀鸡儆猴,看见那个女人被弄了你就找他们解气。”
沈谦遇后槽牙微微要紧,脸上已显怒气:“是,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怎么不能?我还要忌惮他们不可?”
沈大爷爷:“糊涂啊你,爷爷掏心窝子跟你讲一句,澳洲那几个老东西是坐山观虎斗的,他们虽然属意于你,但也不满你的性子。我是看在你在我院子里长起来的才跟你来说这些的,你那个五弟弟,虽然比起你不成气候,但身后的支持多啊。现在有大半还是支持你的,你要是把那些人开了,岂不是让集团里支持你的老股东寒心。”
沈谦遇:“他们支持我?他们支持我就把矛头对准叶满?去吓唬她算怎么回事,旁敲侧击来吓唬我是吧?”
沈大爷爷:“你既然知道,你就更应该和那个女人断干净!你身上有他们那群人的前途,你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那就说明你不要你的前途了,他们难道会善罢甘休吗,你要是一直心系在这个女人身上,她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说吧,今天是抢劫用枪指头,明天就是真的子弹上膛一了百了,阿遇,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的位置,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沈谦遇却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推我上位就是为了保他们一世荣华,那我要是说,我不干了呢?”
沈大爷爷一脸错愕地看着沈谦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您今儿既然来了,那说明阿祖那儿已经清楚了,那群乌合之众也已经清楚了,人我是要裁的,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已经算手下留情了,他们要是还敢动她,那你劝他们早些准备后事吧,现在决策权还在我手上,我不介意大家同归于尽的。”
说完后,沈谦遇拿起自己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
“糊涂啊!阿遇你糊涂啊!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道理你不该不明白啊!”
——
辛巳月,沈谦遇派下老股东倒戈,而叶满被评为商业价值最
高的女明星之一。
同月,任明月以生日宴为名头为儿子选儿媳。
七月,老五和梁家定亲,半个京城踏门而来。
八月,沈谦遇祖父为稳固形势盘出多年积累,积劳成疾。叶满拿到国外名导试戏邀请。
九月,苏资言大婚,叶满回国,与沈谦遇只匆匆饭桌上见了一面。
十月,周家上门商量与沈谦遇的婚事。
十一月,深秋落雨,沈谦遇外祖父,叶赫那拉氏曾祥过世。同月,叶满拿下二金影后。
“谦受益,满招损。”
浮光寺换命一事后,她怎么就真的,越走越顺了。
十二月,一场大雪。
叶满被困在从不下雪的洛杉矶机场。
第69章 小满 《一生所爱》
好像就像那不得不让人细思极恐的玄学一样。
“以命换命”正在不着痕迹地要变成真。
叶满惊恐于她越走越远的路, 惊恐于她越站越高的山顶。但沈谦遇却在以一种挣扎的姿态陷在泥潭。
她去问过姜弥的。但没了那位贵人的姜弥不再是什么都知道的万事通了。
她只是依存着自己以前知道的那些,沈谦遇的母亲虽然生有重病,但是自己选择的日子走的, 她选的日子, 不偏不倚, 就是他的生日。
要如何去憎恨他的出生, 一个母亲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日子里离他而去。
他肯定也一直怨恨自己。
说白了,沈谦遇能有今天的位置,都是一步一步靠他自己走上来的。无人能真的在他身后撑腰, 唯有他已经过世的外祖父, 是真的为他好——
遗言在即,定了他的婚事。
叶满为此自责了很久。
她憎恨自己的盲目,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沈谦遇说的那句他不过生日是什么意思,他当时只是找了个借口说那提醒他年岁增长,她还要更过分地说似乎在提醒离死亡更近一步, 即便是那样, 他甚至都反过来安慰他,哄她。
她真是有些糟糕。
他外祖父给他定的那门婚事,就是一直传言的那位周小姐。
叶满和她正面打过一次交道。
那天真的是乱透了。
一个展馆的小型交流会上, 任明月竟然难得的来和叶满讲话, 她话里话外很支持她和沈谦遇在一起,叶满清楚地明白, 任明月很高兴有她的存在,她成了沈谦遇的掣肘, 成了他众叛亲离的罪魁祸首。
此时唐尹尔过来和叶满碰杯,话题又落在她骄傲地说马上就要结婚了。
叶满:“是阆总吗?”
唐尹尔:“他就是玩玩的,是康总, 搞房地产的,你看,婚戒都给我了。”
叶满循声望去,五克拉的钻戒亮闪闪的。
唐尹尔看她:“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肯定觉得康总年纪大,但我年纪也不小了,我马上就没戏演了,我总得找个后路吧。叶满,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怎么搞,你不会还跟着那位沈先生吧,我听说人家快要结婚了哎。听我一句劝啊,已经结婚的男人跟不得的,他们骨子里现实的很,而且你们的关系根本不受法律保护,等你年纪再大点,才发现啥也没拿到,白搭进去青春年华去……”
她话还没有说完呢,一旁突然来了一个女人,她妆容艳丽,语气讥诮:“话别说的太满,这不还没办婚礼吗?”
叶满这才认出来,那是陈薇薇。
这些年,他们交流甚少,形同陌路。
说起来,当年的事,她还欠叶满和姜弥一句谢的。
唐尹尔当下就翻脸了:“关你什么事啊。”
陈薇薇:“我老远就听到你显摆了,我也不想管,谁知道有些人显摆的声音太大。”
唐尹尔:“怎么了,阆总没给你承诺心里不高兴是吧?”
叶满这才知道,陈薇薇应该是取而代之唐尹尔的位置了。
这些年凡是唐尹尔有的,陈薇薇一样一样都会抢走,她已经不爽她很久了。
陈薇薇:“有本事抢回去。年老色衰。”
唐尹尔:“你!”
唐尹尔这些年容貌焦虑很严重,听到这话立刻跳脚,她于是伸手推搡她。
谁知这一推,陈薇薇撞到了一旁的桌子,酒瓶子碎了一地,叶满站得近,衣服上瞬间就沾了红酒渍。
两个女人还在扭打,四周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最后,还是那个周小姐出来维持的局面。
叶满这才知道,她是这个展馆的馆主。
那位周小姐一身温和的气息,黑色直发是天然的柔顺健康,有条不紊地在那儿让人打扫,见到叶满弄脏了衣服,甚至还给她拿来了新礼服。
展馆里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山水画都是她画的,她后室书法才写到一半,字体遒劲有力。
她纤细的手上带着一对叮当镯,婉约温柔,那易碎又昂贵的东西,是自认为舞刀弄枪的叶满戴不出来的。
叶满听说这位周小姐,出身名门,书香世家,又是赫赫有名的大国手,且外貌昳丽,举止风雅。
前厅争吵成这个样子,也不影响她在这里泼墨写意。
叶满忽然明白过来,不管是唐尹尔还是陈薇薇,或者是她或者是许意涵,他们都为仅有的资源争的头破血流。
那是因为他们只是在这个游戏里自认为已经占据上风的游戏玩家,却没料到对于真正的通关玩家来说,这些追名逐利的事情不值一提。
还不如手里这幅丹青来得有意思的多。
这一刻,叶满是自卑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家族的托举,不要说书法国画围棋,她连学个普通的文化课都吃力。
更重要的是,这位周小姐,可以解决沈谦遇的燃眉之急。
她是雪中送炭的助力,是锦上添花的祝福,是她叶满再努力也达不到的高度。
她本来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优秀而妄自菲薄的。
——
截止十二月为止,去年整体的集团效益没达标,因此今年元旦过后农历年还未到的这段时间,沈谦遇不同于往年能早早休息,元旦开年后人就在欧洲。
集团效益为什么没达标很大原因是因为内部的帮派问题,但那些人根基很深,影响庞大,沈谦遇一时半会动不了他们,为了能更多地保住他现在的位置,去争一争所谓的“自由”,沈谦遇像一只秃鹫一样,在严寒还未消散,春天还未到来的萧条之际,孤身去国外觅寻猎物。
叶满是在和苏资言和孟砚在橙园打麻将的时候说起起这事的,苏资言说今年可算是好了,二哥不用回澳洲,他总算可以找个理由从家里出来了。
叶满问为什么不用回澳洲,她前些天还听沈谦遇给她电话里说他还是会跟从前一样过年要去澳洲。
苏资言大大咧咧的,说沈家几个爷爷生气他迟迟对联姻的事不肯点头,今年以不让他进家门为胁迫了。
孟砚子在桌子底下踢了苏资言一脚,苏资言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补了一句:“不去正好,我们年轻人也不爱这种和长辈含蓄的局,倚老卖老地要说上一堆。”
孟砚于是在那儿扯开话题:“你小子最近又被拉去训话了?”
苏资言提起这事没好气:“别说了,让我生孩子。”
孟砚难得吊儿郎当地笑:“你又不是女人,你怎么生?”
苏资言:“可不是嘛,全家都盯着我,我怎么生!”
孟砚:“这事还要我教你?”
苏资言:“不是这个意思,问题是我跟她没感情啊,我怎么生?”
孟砚:“人从外貌到内里哪里能挑了?你从前不一周换一个女朋友吗,我还担心你小子到时候死在女人身上,你现在跟我装纯情处男了?”
苏资言急了:“我一直都是处男!”
这话一落。
孟砚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苏资言:“我真是!”
叶满在那儿梳理着手里牌。
苏资言还去抓叶满:“小满你总应该相信我吧?”
叶满忙碌之间抬头:“相信、相信。”
苏资言:“我没必要这事骗你们,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孟砚停下手里打牌的动作:“这样,老苏,我给你个联系方式,老中医
了,你调理调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有时候这事吧,它就是有时候得看状态。”
苏资言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满院子追着孟砚跑。
两个三十的男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四个人撤了两个,叶满望着面前另一个他们找来的麻将搭子,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荒唐,但也和乐。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竟然觉得这种打打闹闹的时光也弥足珍贵。
要是沈谦遇在这儿,他一定会翘个二郎腿,指着他们对叶满说:“别跟他们学,都是群混账羔子。”
他总要拿出长者的口吻来训怪他们的,可叶满还是从他翘着的二郎腿微微向上的皮鞋脚尖看到他的愉悦的。
想到这儿,叶满看了看外面纷纷扬扬还在落的雪,欧洲这会儿一定也在下雪。异国他乡的,不知道他行路是否顺利。
她想随手打个电话,又想起他们之间的时差,随即罢了,转而却看到原先的在洛杉矶有过来往的制片人史密斯给她发了消息。
“满!来美国吧,好莱坞需要你!我们一起拍功夫片吧!”
他已经说过这个话题不下三次了。
她经纪合约在国内,虽然她在盛光现在的话语权不小,但艺人发展还是得看公司意向,更重要的是,好莱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站稳的,放弃国内市场去那边,一是有风险,二是她对这里,对这座一到冬天,树干被冻成冰碴子,满城都是雪花的城市实在是太留恋了。
人留恋一座城市,大多是因为因为一个人。
叶满回了一个“我会考虑的”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时间不早了,她也要早点回去了。
叶满穿起外套从雅间出来,路过大堂那儿的隔间。
这儿是橙园靠里头,人少,并且不是身份尊贵的人也进不来。
可叶满偏偏见到一个眼熟的人。
方秉叫了一帮狐朋狗友,在那儿喝大了吹牛。
“我可不是怕他,而且我和你们说,我以后永远都不用怕他了。”
“你们都知道现在老五背后是梁家,他沈谦遇有什么?原先他那个姥爷在世还能说说,如今树倒猢狲散,他又死犟着迟迟不肯和周家定下关系来,是个聪明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周家也对这事不高兴呢,周小姐待嫁之年,求娶的人多的是,被沈家这二哥耗着青春算怎么回事。我可听说了,周家要另觅他人了。”
“是吗,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好歹是方家之后,人又长得一表人才的。”
“得了把秉哥,你不是还有许家那个小明星嘛。她家在港城不也是做生意的。”
“那都是包装出来的,人设,包一个富二代人设闯娱乐圈,实际上哪哪都漏风,我是看她可怜,一个人无所旁身的,我又不是沈谦遇,为了一个女人弄得人仰马翻的,听说他今年,连沈家的大门都不让进了。”
“不会吧,再怎么说,他也是沈家亲孙子啊,老沈家这么绝情。”
“你不知道,你别看沈谦遇人前人后被一口一个二哥的,就这么跟你说,老沈家如今沈谦遇这一代,堂兄弟就有十几个,他父亲就有三个儿子。他母家是出身高贵不错,但老叶家自诩清廉书香世家,当年嫁女儿过去本就是抬着头颅的,女儿年纪轻轻就没了,这事就多有龃龉,外孙接回去养的这段时间,沈家几个长辈就当没这个孙子,不亲的。”
“我还听说啊。”方秉压低声音说,“几个兄弟成年的时候,沈家都会给他们各自一些现金流稳定的小公司股权的,唯独到了沈谦遇这里,给了个倒欠债的。您瞧瞧着,这厚此薄彼不用我说了吧。”
“那怎么后来还是选他来做继承人这个位置了?”
“要说我这二哥呢,也是有点能力的,他跟个强盗一样,在外面疯狂狩猎,当年沈家亏空,是他手里的资金盘活的,所以这位置,是给了他。但你们可不要觉得这继承人是这么好当的,沈家那几个老辈不是傻的,处处提防着,掣肘的地方多的是了,不然的话,怎么他一不听话,集团业绩就达不成,达不成,他就要面临卸位压力,临近年关了,还要去北欧这种极寒之地吹冷风。”
方秉说的阴阳怪气。
“要我说啊,他就没这个命。他母亲短命,他姥姥也过世得早,他去浮光寺换命的笑话你们听过没?张狂,张狂,飞黄腾达的命格不要,去换什么煞命,还不信,要我说啊,距离他倒台之日怕是不久了……”
……
叶满手上拳头越来越紧,忍到后来忍无可忍,二话不说,进去把人揍了一顿。
她出来的时候,屋子里人仰马翻,捂鼻子捂脸的,都没看清她的样子。
算起来她有六年没打人了。
这些年她能忍则忍,即便是方秉上次让她洗地拖地她都老实认罚,不多说一句。
沈谦遇总说,有什么事他会出手,她是艺人,不可以打架,即便是对方再不讲道理,只要她动手了,就都变成了她的不是。
可她刚刚没忍住。
本来以为打了人她就能出气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
她走到外面,站在大雪里,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点点想念沈谦遇身上的烟草味。
——
几天后,张珂那边晚上过来和叶满对接年末的商务,叶满把春晚的邀约推了。
也是很奇怪,从前总是仰望站上的舞台等到真的有机会接触的时候,她却不再那样渴望。
或许是叶满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和沈谦遇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她尽可能地想多陪着他。
张珂也知道她的意思,也没有强求。
她走后门铃又响起来,叶满以为是张珂折回,没多想就把门打开,打开后才发现门外站的是沈谦遇。
晚间的光盈盈地包裹着他,他眉眼如水,通身谦和,多日不见虽有消瘦,但在她面前依旧风度翩翩,一如当年初见,满身风雪。
她还扶着门框呢:“沈谦遇,你回来了?”
他进来,给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那种熟悉的,藏在他衣衫里面的烟草味才慢慢浸染到她的鼻腔里,她才知道,嗅觉这种东西,是用文字描写不出来的,也是看不到摸不着的。
它是一种承载记忆的感受。
他抱紧她:“我回来了。”
她被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外面凛冽的风雪,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嗓子很哑,只是缓声说:“顺利不顺利。”
他终于是放开他,微微弯腰,随着他手臂搭在他身上弯曲的还有他的脊背,那拱起的弧度象征了只对她一个人的臣服:“顺利的。”
他又看了看她身后冷冷清清的家:“这么晚还没睡?”
叶满:“嗯,刚跟珂姐对完工作,我春晚不去了。”
在那儿挂着外套的沈谦遇闻言转过来:“怎么不去了,不是嚷嚷着说要去嘛,说小品搭子,魔术托子,合唱团子,什么都行。只要让你上去热闹热闹,打拳都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他的眼底有盈盈的光,重复着她曾经说过的话。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陪伴了她很久很久了,她这段时间有空就在刷电影,她忽然在那一刻想起她在《大鱼海棠》里老婆婆说的那些话:
“不要预设和别人共渡一生,就自然的相处,命运把你们带到哪里就到哪里。天若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天若无道,人就应该遵循天命 ……”
……
沈谦遇已经轻车熟路地走到酒柜边上了,继续点了她刚刚没看完的电影。
屏幕里现在在放大话西游。
电影结尾,至尊宝带上了紧箍咒变成了孙悟空,他告别紫霞仙子去完成他的必经之路了。
片尾曲是她很喜欢的《一生所爱》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
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在白云外”
……
他把酒杯递给她,往前一倾,以示臣服。
电影里黄沙漫野,外头风雪肆虐,阳台门大开,窗帘翻飞。
他一身单衣,靠在岛台上,身形清隽,伸手过来触碰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像京城这连天的雪夜。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叶满在那一瞬间,眼眶发酸,她抬起手,经过自己脸颊回握他的手,说的是:
“沈谦遇,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第70章 小满. “沈谦遇,再给我最后一样东西……
这个冬天似乎尤其漫长。
没等叶满过完旧年, 就传来姜弥要出国的消息。
她回国后,境遇算不上好。
她虽然在国外也是拿过奖,但那几个奖项的在国内的承认度不是很高, 受制于从前的经历, 国内对她的接受度一般。
在这种事情上, 即便叶满一路红毯, 但也没法左右别人的意志。
倒是有一家还不错的公司想要签她的,但那家公司提出来,她如果要重回国内市场, 关于之前的大尺度电影的事情可以不用做回应没关系, 但是有一个事是要回应的,就是当年她进少管所的事情。
其实这种事情,出于对未成年的保护,是不应该公布的,但姜弥早年入行, 脾气犟得罪过不少人, 这事就被有心之人拿来当把柄了,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她是“劣迹艺人”, 是应该遭受到抵制的。
要签约的经纪公司于是提出来, 让她开发布会对着公众道歉,承认她当年的错误, 然后他们再把营销话术指向未成年保护的漏洞里,未成年人的案底应该永久保密。
这个事是叶满陪着姜弥去的, 经纪公司想了这个办法以为她会感恩戴德,但姜弥抬起的头颅没有低下半寸:“我小时候犯下的错误,小时候的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我再也没有犯过,不需要对着现在的大众道歉。”
“如果必须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无戏可演,那我不如选择无限期休息吧。”
她说完就带着叶满走了,留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暗里骂她心高气傲。
出了门,姜弥自己开的车,她那辆二手吉普车轰轰烈烈从停车场出去的时候不带一点减速的。
她带着墨镜,只是跟叶满说:“不好意思小满,让你白跑一趟。”
叶满摇摇头:“没事。”
她们只是接到电话说这家公司有处理办法,但其实就是让姜弥去道歉。
叶满:“姜弥……”
姜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我本就厌烦这一行了,天天扮演别人的牵线木偶,我道歉只是开始,后来他们就会让我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他们想做的事,甚至营销我的色.情照,只要我认错态度是好的,我就能继续成为他们揽财的工具。”
“小满,你知道的,当演员从来都不是我的梦想,我当年入行完全是因为听说这行来钱快,先是模特,再是商务广告,然后开始接触演戏,你知道的,我当时缺钱缺疯了。所以没关系,以前,我没法停下来,现在,我自由了,我不需要赚钱,我可以聊聊我的梦想了。”
她说的似乎很轻松。
叶满问她:“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这下轮到姜弥不说话了,她嫣红的唇色稍稍荡下来,过了许久,她才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来,侧头过来说:“当演员。”
叶满笑起来。
姜弥也跟着笑:“是后来才喜欢当演员的,体会别人的一生本就是对这已经写好的一生的另一种宽度的拓展。”
叶满:“姜弥,你真的只有高中毕业吗?”
姜弥:“怀疑我学历造假?”
叶满:“我觉得你不应该当演员,你应该当哲学家。”
姜弥:“我还是当演员吧,我就在剧场就行,人们不需要认识什么姜弥,只需要认识我演的角色就好。”
自此后,姜弥就一直在剧场演出了,在日渐萎缩的市场里坚持自己的一方天地。
叶满知道为什么姜弥始终不愿意像那个公司建议的,公开向大众道歉。
当年姜弥也就只有九岁,身上的衣服都是捡着同龄孩子不要的穿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是个酒鬼,在外面赌输了钱之后往外面一跑,留两个孤儿寡母被一群要债的人威胁。
无从还手的母女俩每天都生活在这种担惊受怕中,姜弥想到了一个办法。
五公里外的山上有个寺庙,太奶奶在的时候她去过,她见到许多诚心的香客往那个大红箱子投进去不少的钞票,白的绿的甚至还有红的。
太奶奶说,菩萨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小小的姜弥想到,她和母亲如今也是苦,如今也是难,也是芸芸众生里蒙眼而行的需要普度的人。
她朝着菩萨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拿着那香火供奉的箱子走了。
寺庙的人发现后报了警。
里头的香火钱不少。
她被趴在床上的母亲拿藤条抽的皮开肉绽的,也一口咬着说:“那不是偷的,是我向菩萨借的。我会还的,会还的。”
母亲打得没力气了,声泪俱下问她:“你怎么还?拿你一辈子前途还?还是拿你这条命去还?”
法力无边的神佛有没有助她叶满无从知晓,救苦救难的菩萨有没有洞悉人间叶满也无从考究。
事实上,这一场姜弥以为的有借有还却成了她一生都难以翻篇的掣肘。
都说人生容错率很高,任何过错到了神佛面前都可以被原谅。
但神佛却不容凡人蔑视他的容貌,冒犯他的仪态,冲撞他的利益。
姜弥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再提这一段往事,这些是那天她去浮光寺为那位阮先生供奉金身的时候告诉叶满的。
她说她这些年,每每踏进这里,总是要诚心忏悔,以添香火来为当年年少无知补偿的。
但她有愧的是神明,更是她自己,是她小小的前半生,所以她不愿意再解开当年的旧伤,以博取大众的同情或者是怜悯,更妄称要从这些事不关己的看客身上得到原谅。
但姜弥的离开还是让叶满措手不及。
叶满觉得这个冬天的他们,都过的不是很好。
国外传来阮先生的消息,姜弥要出发,一路往中东去。
叶满摇摇头:“你不是说,你和他只是相聚一场,最大的情分都留在浮光寺给他供奉一个金身保平安嘛,姜弥,太危险了,不要去。”
可当时的姜弥已经把所有的着装都收拾好了,他们以前住过的房子已经被姜弥买下来了。
原房主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等到拆迁,这个房子又因为出过事本来就难以脱手,姜弥要买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房子里空荡荡的,被她收拾的像是无人居住一样,她就手边一个老式的皮包箱,带一双黑手套,戴一个黑色的羊绒帽,像是八十年代的画报女郎,乌眉红唇,那头红发都被她染回黑色了。
她这个样式太像太像一个要去很远的地方的人了,好像所有的通讯软件都还没有兴起,你只能盼望一张漂洋过海的书信才能获得她的只言片语。
叶满不会面对离别,她哑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姜弥在那一旁安慰她:“小满,不用为我担心,我思来想去,他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我总是要去的。”
叶满几乎是要掉下眼泪来:“可你不爱他啊,他也不爱你啊,你忘记了嘛,他都不知道你的英文名,不知道你的喜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你就是利用他呀,你说,你说你们各取所需的,他现在自身难保了,你不要去,你不要去……”
姜
弥却像是一个通透的姐姐,她只是微笑着拍拍叶满的肩膀:“小满,好好的,不管在哪里,我都希望看见你站在荧幕里,站在最高最漂亮的地方,你值得站在那里。”
叶满想说,不要这样带着希望的诀别。
叶满:“姜弥。”
她有点想哭。
姜弥:“小满,人生是一个精彩纷呈的剧场,不要难过,不要遗憾。”
姜弥带着自己不多的行李,消失在那个黎明到来之前。
叶满时常也会想起自己进这个圈子的初心,起先是为了空山派被看见,后来是为了自己想闯一片天地……但她如今站得越来也高,再往下看的时候,关于那些冲劲似乎越来越少了,她身上带的更多的是责任,站着很多很多的人,那不允许她往下看,只能不断不断的往上走。
——
叶满差点把命交代在圣托里尼岛。
工作出差两车相撞的紧急时刻,张珂扑身过来护住她,在巨大的冲击中,天地间发出巨大的碰撞声,而后是翻天覆地的旋转。
叶满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
但那些血不是她的,是张珂的。
她踉跄地跟着救护人员把人送进抢救室。
人生地不熟的医院外面,她搓着大拇指虎口那儿的刀疤等了一天一夜。
沈谦遇在冰冷的夜里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叶满一见到她,所有的镇定顷刻都化为乌有,她红着眼睛跌入他的怀抱。
沈谦遇一直在检查她:“小满,小满。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急疯了,连夜飞过来的。
叶满摇摇头,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脏污不堪的衣服:“我没事,只是珂姐……好在,好在手术成功了。”
沈谦遇这才算舒了一口气,他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就好,这儿我让人看着,你回去休息休息。”
他见她眼下淤青,就知道她都没有闭眼。
沈谦遇:“小满,回去洗个澡,睡一觉。”
“我陪着你,好吗?”
他的声音给了她最好的安慰,叶满终于是松下一口气来。
她由他搂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路送她回了住的地方。
她才知道,这种踏实的感觉证明了她已经真的把他当做人生很重要的人了。
不是说散就散的露水情缘。
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为什么姜弥在面对她的盘问的时候避而不答,却依旧要去找那位了无音讯的阮先生。
沈谦遇带她回了房间,她像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任凭着他给她脱了脏衣服,抱她去浴室,温柔地给她擦拭着,陪着她在那儿泡澡。
他看着在水汽氤氲里的人的人因为受惊瞳孔地因此而放大,有些自责。
他把人抱上床,总是要和以前一样,给她柔声地用英文读一个睡前故事。
她的脚掌冰冰凉凉的,他用手攥过,握在手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焐热。
直到她沉沉地睡去,沈谦遇才算是松了口气。
沈谦遇从她身边起来,走到隔壁套间里,他压着嗓音在电话里质问今晚的事。
他警告过无数次,要动叶满他就会鱼死网破。
他们依旧选择捏着她的人身安全来威胁他。
“不需要,不需要什么婚姻来解决眼下的困境。”
“我说了欧洲那边我在跟进,他们要是不相信,那就倒戈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我不想做,但美国市场现在不好,资金流没有那么快能出来,吞不下那些债权。”
……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有我自己的主见,我不会娶什么周小姐的,我会向小满求婚的。婚前协议我也不会签,你们要是再敢动她一下,我就把我现在手上所有的东西全都卖了,大家都落不到什么好。我是无所谓,我大不了变成穷光蛋,你们享了一辈子福,掂量掂量能不能接受这种后果吧。”
他挂了电话的时候表情很不悦,手边的烟点着也一直没有抽,在一阵夜风袭来中他揿灭后皱着眉头转过来,却看到了在身后光着脚穿着单薄站在那儿的叶满。
他皱起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手边的烟慌不择路地丢了,掸了掸手,笑道:“醒了?”
叶满站在那儿看着他:“沈谦遇。”
沈谦遇走过去,他不知道叶满听到了多少,柔声下来摸她的头:“对不起啊小满,都是我的缘故,让你遭受这些。”
沈谦遇在和她道歉。
但叶满却觉得,应该道歉的人是她自己。
他明明是那个说着自己从来都不会有难处,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身不由己的事,他觉得人生所有的无奈,都是既得利益者对自己劣根性的美化,资源的控制者对普罗大众的驯服。
他明明那样骄傲和自负的,但如今却要为了她处处忍让。
她的眼眶里泛起泪花,嘴唇紧咬,牙齿打颤,她的胸口泛起阵阵苦涩,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沈谦遇,我们分手吧。”
她见过太多次他夜里的辗转反侧了,也听到过很多次他和身后的人的争执,她不忍心了。
沈谦遇闻言,身体明显一怔,但他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小满,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说过,我是以长久目标为前提和你交往的,我说的长久目标,是婚姻。”
他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叶满的心感觉被谁狠狠地捅了一刀。那是他第一次用这个词。而且,刚刚,叶满看到了他外套里滚落出来的那个婚戒盒子。
她悄悄打开,悄悄地,悄悄地,放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完全匹配的大小让她流下眼泪来。
伴随婚姻而来的一生一世的承诺太让人动容了。
往后的很多个日子里,她都可以不用再怀揣着不安,他们会一起准备步入这场婚姻的很多的细节,她会穿上婚纱,她没想象过自己穿婚纱是什么样的,他们可能会有一个孩子,也可能会有两个,她应该还当不好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觉得,沈谦遇,应该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的眼里,再也没有那种大雪覆盖的萧条了。
他成了一个温和的男人。
可叶满为什么总觉得这么遗憾,好像看到他有了软肋,棱角被磨平,被夜夜的烦心事折磨,在每一个凌晨的时候,又像一只孤单的秃鹫一样出去觅食,她就觉得,好遗憾。
她甚至开始有点憎恶自己的出现了,如果不是她的出现的话,他依旧是那个前脚说着一起去浮光寺看雪后脚却轻飘飘从她面前路过的人。
不重承诺,不入己心,那世间所有利剑都伤害不到他,他还是那个清楚明白地说着:那是既得利益者对自己劣根性的美化,资源的控制者对普罗大众的驯服。成为那个权利和地位,财富和名声。都想要的人。
如果他从前走过的路很不容易,那一定不要因为她的出现而放弃。
叶满:“沈谦遇,我们不要再坚持了。”
“你看到了,他们不会死心的,我的存在,还是阻挡了很多人的路。”
“小满,那些只要交给我,你……”
“沈谦遇,你知道的,我们是一体的,这样下去,或许我们都不会有好结局的。我看到过很多次你晚上半夜一个人起来工作,我也听到过你和他们的很多次争吵,我更能体会到你对你姥爷临终前的叮嘱不能完成的愧疚,沈谦遇,我完全能懂你的骄傲,我希望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和从前一样的说一不二,和从前一样的……只手遮天……”
她掉下眼泪来:“我还是更喜欢那样的你,四九城的任何一个雪夜多么冷,冻死过多少来不及逃离的鸟,都和你无关的那个样子。”
沈谦遇哑声:“满满,你
知道的,你知道告诉我一句话,你只要告诉我你要我……我不会在乎任何一个人。”
叶满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她的脚还是要踮起来,那是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
“沈谦遇,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也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是叶满,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我猜,命运安排我来到这里,应该是为了要来遇见你,让你成为我生命里最难忘的人,只是,却让你受一身伤。我不想成为你权衡利弊里要顾及的对象,不想成为别人掣肘你的软肋,所以我一定会离开的,我想,到了这个时候了。”
他眼里明显有泪光:“可你说,你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叶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从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过去,就一直在一起了。沈谦遇,没有结局的我们,怎么又不算一直在一起呢。”
沈谦遇摇头,他眼里已然晶莹一片,带点无奈的笑意:“你骗我。”
爱琴海波光粼粼。
叶满出来前误触的音响里传来她最近长循环的《蓝夜》
蓝色的夜拥抱着我们
美好的事总在夜晚发生
就像彗星掠过了清晨
美好的事无法久存
叶满哑声道:“沈谦遇,送我去美国吧,我要去好莱坞了。我已经决定了,也和公司谈好了,那对我往后的发展很重要。”
她走上前去,轻轻地拥抱他:“再给我一样最后的东西吧。”
若我们相爱
这拥抱永远不会放开
我想成为你身上的海
若你是蓝色我也是蓝色
许久后,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