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这是大义
“你……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大人……”
旁边有衙役站出来为那县令说话, 但是面对这些捉鬼人,他根本就没什么底气,这软弱的辩解反而弱化了他们的气场。
不过面对这指责, 那县令却是脸色不变, 狭长的眼眸中毫无情绪变化, 可见他有多沉得住气。
县令眼神在宫巡缮他们和陆风之间来回转,心中已有思量。
不卑不亢道:“几位大人为鸣章县解决了危机, 本官真心感谢诸位,但这不是诸位……诋毁本官的理由。”
这些犯人能活下来他很意外, 也很意外那平平无奇的瞎子竟然会和这些捉鬼人认识,但韩曲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几位既然是捉鬼人,想来眼界要比我这一县县令宽阔,心胸亦不比本官狭窄, 几位大人又何必为了一人, 伤了鸣章县所有百姓感恩之心呢?”
这话就差把不识好歹四个字,贴宫巡缮他们脑门上了。
在韩曲江和那些衙役眼里,小小一瞎子如何能比得上万千百姓的感恩戴德。
“说你是狗官,就伤了全县百姓的心了?你真是好大的脸!”
因为之前合作抓鬼的事,宫巡缮他们就对这个表面看着正义凛然、大公无私的县令没什么好感。
他们不仅对这个镇子的信息遮遮掩掩, 还在未与他们商量的情况下用活人当诱饵。
行事风格十分狠辣, 让他们这些常年与鬼打交道的人都觉得望尘莫及,不寒而栗。
韩曲江修养再深也架不住一次次被人当面骂狗官, 这对他这个县令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不过他们有句话说得不错。
“本官确实可代表鸣章县的百姓。”
对于这点,韩曲江很是自信。
“所以诸位可不要被那瞎……先生迷惑,一人之言如何能抵得上万千百姓之言。”
贺青山可算听明白了, 这些捉鬼的与那伙县令衙役不是一帮人,而且这些捉鬼人明显比那县令有面。
贺青山仿佛抓到洗清冤屈的机会一样, 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挤到众人中间去。
“先生一人之言信不得,那加上我们呢?”
被冤枉入狱的悲愤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若是愤怒能化成实质的火,那贺青山的愤怒能将眼前的这些人烧成灰。
“你们草菅人命!县令不正,衙役歪,你鸣章县衙上上下下没一个好东西,就是百姓也不见得纯良!”
贺青山对着宫巡缮拱手一拜,“这位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鸣章县官民勾结,专门盗取我们这些外乡人身上的财物,后又诬陷我们,审也不审就将我们下狱直接等死,叫冤不能,翻案无门……现在竟然还丢我们来喂鬼,贼心可诛!”
“我们作证!被关这么久,就没见过这狗屁县令一眼,更别说审案申冤了!”
“这鸣章县本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一群丧良心的,终日与畜牲恶鬼为伍!”
“该死的是他们!”
“……”
有一人开头,就有无数人站出来。
老包头他们压抑够久了,骂起人没一句重复的。
这事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根本无需多加诉说举证。
只是韩曲江虽然叫宫巡缮一声大人,但这捉鬼人与官员之间是不同隶属。
赤燕王朝不归捉鬼人管,捉鬼人也不会管官民的事。
就是因为他们只管捉鬼,各大王朝才任由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来去。
而且宫巡缮这些人还不是赤燕王朝的人,给脸了叫一声大人,但说白了他们就管不着赤燕王朝的事。
但凡韩曲江心一横,这人都无法威胁到他。
这事但凡发生的大祈,宫巡缮都有一定的话事权。
但偏偏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人性是很奇怪的,越是无知的人越是无所畏惧。
就算现在宫巡缮将自己南宫世家家主之子的身份亮出来,这些人都不会明白这身份代表什么,更不会害怕。
韩曲江很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气势依旧道:“这是我鸣章的事,我们很感谢各位大人出手为鸣章解决隐患,但鸣章人的事,鸣章自己处理。”
说完韩曲江还觉得不够,深吸一口气道:“本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鸣章!若不是我韩曲江,你们以为这些年来,鸣章这么多百姓能这么安安稳稳的吗?这些鬼物他能不出去流窜害人吗?”
“本官都是为了百姓,本官是他们的救世主!鸣章是以本官为中心,鸣章只有我说了才算!”
土皇帝一词出现在陆风心中。
不过从头到尾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韩曲江说着说着甚至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不瞒几位,这里几年前也算安稳,但是山匪屠镇,让这地方变成了鬼镇。为了不让这些鬼物出去祸害鸣章百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们留在这里,这些功劳不是你们一句狗官能抹去的。”
“力气?功劳?”
贺青山睁大眼睛,眼神能喷火,“你所谓的力气就是抓外乡人,你所谓的功劳就是用莫须有的罪名判无辜的人死罪,然后送我们来喂鬼!这些鬼当然就没有出去的理由,等着你上供就够了,你简直是人族的走狗……”
贺青山无力说下去,他只觉得无比恶心。
很难想到这竟然就是一方父母官的嘴脸。
韩曲江对这些指责置若罔闻,而是挺直腰板看着众人,掷地有声道:“有鬼就有人死,既然总要有人去死,那我就用几个人来换千万百姓的安宁,这是大义!!!”
韩曲江觉得这些不在其位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此举有多明智。
牺牲一点人换大部分人活,这虽然是下下选,但是对他们这样无法与鬼物抗衡的普通人来说又怎么不是优选呢。
“我大义你爹!你怎么不用你的命来成就你的大义?你用别人的命你当然不在乎!”
“那些都是大奸大恶的罪人,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去死罢了。”韩曲江据理力争。
“用罪人安抚鬼物,这是壮举!一旦此法盛行,那就无需为处置罪人费心,人鬼之间相安无事。”
“若是人人都因此心怀忌惮,那这世上犯下大罪的人必将减少,到时世间将一片安宁。”
“……”
此话一出,众人竟然都陷入短暂的迷茫,一瞬间产生了也不是不行的想法。
但众人立马就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要说对这些问题最深有感触的,无疑就是贺青山一群人。
“那我们有罪吗?我有什么罪!我就是在客栈里面吃了个麻辣兔头,我就成杀人犯了!”
很长一段时间,贺青山甚至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好几次在面对那一桶桶馊水的时候,他甚至想,是不是自己不吃那盘兔头,就不会进到这牢狱中来。
有贺青山他们做例子,众人更加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下场都摆在这里了。
但听见贺青山的话,韩曲江却皱眉,“你们只是我一时疏忽,是意外……”
众人只觉得这人没救了。
“说到底还是自私自利罢了。”
宫巡缮冷眼看着,“那些百姓支持你,不过是因为你是鸣章县的县令,此举于他们有益。”
“这里的鬼物愿意留在这里,无非是因为这地方适合鬼物修炼,对鬼物来说是天然的宝地,何况还有一个固定给他们喂食的仆人。”
他们这一群人天天与鬼打交道,人人都说恶鬼恐怖,但是现在回头看,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韩曲江并不会被他们这三言两语说服,他觉得贺青山这些都只是特例,只有做得多了,结果才能有说服力。
听了全程的陆风幽幽长叹,“这个镇子是因为你这个县令无所作为才被灭的吧。”
其实在此之前,陆风还从其他鬼的嘴里听到了关于这个镇子被灭的真相。
听说那些山匪早就存在了,也下山大大小小洗劫过很多次,只是剿匪这事从来没有提上日程过,致使山匪越来越嚣张,竟然丧心病狂的屠了镇。
所以这个镇子才这样怨气冲天。
说到底还是这方县令的失职,在其位却不谋其政。
“天灾人祸岂是我一人之力可改,这位先生之言不觉得过于刻薄了吗。”
韩曲江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个话不多的瞎子放在眼里。
不过是因为宫巡缮他们的关系多看他一眼而已。
宫巡缮这些人常年在刀尖上上舔血,他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无论宫巡缮说什么他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但是这个瞎子……虽然之前宫巡缮等人对他多番维护,可说到底不过是普通人罢。
既然是普通人,那就得论身份,试问在场哪个普通人的身份能高过自己。
可是陆风好像并不畏惧他的官威。
“刻薄吗?”
陆风微微一笑,杵着青竹竿来到他们面前。
“也许刻薄吧,面对你这样的人,总是很难冷静的。至于这个镇子被灭有没有你的罪过,不如就让你与那些冤死成鬼的人对峙一番如何?若是连他们都说你没罪,那你的罪孽还能减少一分。”
“噗呲~”
有衙役嗤笑一声,“鬼都被收被灭了,你说对峙就对峙?”
“不如试试看。”
陆风话落,原本开着的大门突然嘭的一声合拢了。
巨大的声音吓得众人身躯一颤,下意识往宫巡缮他们身边挤,铁链晃动剐蹭在门上的声音就像是厉鬼的指甲在划。
到了这一步,韩曲江才正眼看陆风,心中狐疑这傻子是什么来路。
结果下一秒,那被钉住的大鬼就重现众人面前。
“嗷!!!”
第122章 阴兵借道
对于陆风的手段, 宫巡缮他们虽然微微惊讶,但也觉得理应如此。
别说是已经收服锁进大刀中的鬼被放出来,就是这鬼跑出去十万八千里也逃不出陆风的手心。
但是与宫巡缮他们不同, 贺青山、韩曲江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手段, 见凶神恶煞的大鬼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们吓得转身就跑。
“还不快拦着!拦着他!”
韩曲江边向门外跑,边吩咐衙役替自己挡住。
但是这种时候, 那些衙役哪里还顾得了韩曲江。
就如宫巡缮说的,他们之间就是利益和上下级的关系, 生死关头都是自己活命要紧,谁会傻到豁出自己的命。
所以他们跑得比韩曲江快,冲到门口疯狂撞击敲打着大门。
“救命啊!放我们出去!”
大门明明没有上锁,但是这门就像是被什么力量锁死了一样, 任由这些衙役推拉也撼动不了半分。
那大鬼一见这些人便怒目圆睁, 眼球布满裂口,仿佛下一瞬就要爆浆出来。
“是你们!!!”
厉鬼的嘶吼声响彻镇子,凄厉刺耳划拉着每个人的耳膜。
“不不不不……是他!是韩曲江!是他说你这个大善人的名声盖过了他这个县令,是他说你们目无尊卑!”
“山匪是他叫我们引进来的,说只是教训教训你们, 我们不知道山匪会屠镇啊!”
几个衙役嘶声力竭地辩解, 扒门的速度越来越快,哪怕指甲被刮翻了, 指腹被磨出血,血肉模糊的在大门上留下道血痕也察觉不到。
那大鬼听到这几句话,像是被刺激到了, 仰天长吼,那满腔恨意化为实质, 一只只鬼气凝聚成的鬼爪疯狂扑向大门处的人。
“都去死!”
宫巡缮他们握紧了手里的刀,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捉鬼人的职责让他们无法任由这个鬼物在他们面前大开杀戒,但是偏偏这鬼是陆风放出来的,从刚刚那些衙役的话中他们也大概知道了小镇被屠的事情。
这样的事非同寻常,他们怕陆风还有其他用意,所以不敢贸然插手,只能看看陆风,又看看那些即将落入鬼爪的人。
但是下一瞬,那群衙役面对死亡的危胁时,竟然开始相互拉扯推搡,恐惧之下直接将外面的人给那大鬼送去,什么颜面情分都荡然无存。
“你吃他们别吃我,我愿意每天给你烧香,天天上供,只要别吃我,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一群人跪在地上猛磕头,争先恐后的表忠心。
此刻人性中隐藏的恶展露无遗。
……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看着这一幕,贺青山这些人又是解气又是害怕,心中还很唏嘘。
他们起初也是十分慌张的,但是在看见那鬼物并没有追逐他们,反而直冲韩曲江众人,他们就不那么紧张了,有点眼力见的都往陆风身边靠。
看陆风的眼神也变成了敬畏。
现在再看那些被追得狼狈不堪的衙役,仿佛看见刚被关进来的自己。
更没有想到这个恐怖异常的鬼镇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就在他们以为那些衙役必死无疑时。
“常德银。”
陆风突然开口,“再杀下去你身上的罪孽只会越来越重。”
抓向衙役的鬼手在那些衙役的面庞前停住。
那鬼物漂浮在空中,身体僵硬地回过头,喉咙腐烂的他艰难发音,“你……知道,我?”
陆风点点头,“我还知道许多。”
“你二十三岁那年北山滑坡,泥土掩埋山下百姓及屋舍,你是第一个站出来刨土救人的。事后还将那些受灾的百姓收下,名为雇佣,实则是重盖茅屋,分发农田,重给他们一条活路。”
“三十一岁,你接手常家,带着全镇一跃成为鸣章县有名的富庶之地,救济他人,乐善好施,善名传遍全县,无人不知。”
“四十七岁,山匪作乱,你出钱出力,搜罗人手自组剿匪小队,四处寻找营救那些被山匪绑走的女子,帮扶被山匪洗劫的村子重建,与那群匪徒周旋三年之久,钱财耗尽,家族一度败落。”
“五十岁,你父母双亡,却在双亲下葬之日被人透露底细,致使被山匪报复,全镇被屠,府中人都被活着剁成肉泥……无一幸免。”
“至今,你父母的棺椁还停留在正堂之中,没有下葬……”
听着陆风细数常德银的过往,再看见陆风抬手间打出一抹白光没入那大鬼的体内,大鬼瞬间恢复成活人的样子。
在场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看着面前这个身形圆润壮胖,长相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憨厚的人,不敢想象他生前这么勇,死后又这么惨。
“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应该富得流油的商人……”
“难怪之前他从北斗拘鬼阵中跑出来后,没有逃跑,原来是双亲棺材尚在……”
有人嘀咕,声音虽小,却是却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之前初次看见这个大鬼时,他便是骇人模样,周遭鬼气缠绕,皮肉虽然被精心养护过,但是还是难逃腐烂变黑,根本看不到更细致的长相。
但是现在听闻过往,再看这普通的凡人长相,众人都只能心生敬佩与感慨,更加觉得这县令可恨。
常德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自己生前的模样发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恢复成人的样子了。
看着这一幕,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好人没有好下场……”
这个地方山高路远又偏僻,导致消息闭塞,穷境之下人心难测。
“说到底,还是这狗官该死!”
“娘的!杀了他!”
面对众人的义愤填膺,这一次没有人再为韩曲江说话。
他一时之间千夫所指,只能不断后退,远离众人。
而常德银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他没有看韩曲江,而是看着陆风。
拱手致谢道:“多谢……先生。”
许久没有正常说话的他起初还很不适应,但多说两句之后总算不再磕磕绊绊。
“这位先生看着不是俗人……”
他一生看人无数,虽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但是这样的事很少。
面对陆风他就更不可能看错。
“但先生也觉得我罪孽深重吗?也觉得报仇有错吗?”
陆风摇摇头,平静道:“我只是觉得不值得。”
“你一生积德行善,若非死后滥杀无辜,沾染罪孽,那今天当有更好的出路。”
这样的人,做个土地绰绰有余,要不了多久,升城隍之身也是十分简单的,只是可惜……
听出陆风话语中的意思,宫巡缮这些人都替常德银惋惜。
其他人不明白,但他们可是知晓陆风身份的,仙人说的更好的出路,就肯定不平凡。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但身为一个鬼物却错过了,仿佛真应了那句好人没有好下场。
不过他们也理解陆风。
这常德银生前积德,死后为恶。不能因善对恶忽略不计,但也不能因恶抹杀善行。
宫巡缮他们相信陆风会公平,所以没有说话,都静静等着结果。
“更好的出路……我不想做鬼,所以努力维持人身,但是先生也看见了,鬼就是鬼,吃人的本能改不了,我没有回头路,我也不愿这样继续下去,只求杀了这个人为父老乡亲报仇,事后先生想如何便如何。”
常德银一指韩曲江,眼中杀意毫不遮掩,吓得韩曲江身躯一抖。
宫巡缮一席话听下来,对常德银刮目相看,不愧是有大善之人。
他自知只要在这里韩曲江就逃不掉,所以在知道真相后他不着急杀他。也明白只要陆风他们在,他就杀不了韩曲江,所以自己退一步,只求杀了这人,然后便任由处置。
可陆风却是轻轻摇头。
“……”
众人不懂,感觉这勉强也能算得上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他们不懂为什么陆风要拒绝。
常德银也是脸色微变,即使陆风让他恢复成人样,他情绪激动下身上还是有缕缕鬼气显露。
“先生为什么要保他?”
“此人引匪屠镇,后又为留下镇中冤鬼,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人进来投喂,现在看制衡不住我们了,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引你们来杀我们!”
“难道他身上人命比我还少吗?罪孽比我还轻吗!”
见对方鬼气有暴走之势,陆风叹息一声,出手压制道:“我不是保他,是保你。”
“先生并不是要放过这人,但是要一个人死有千万种方法,不一定非要你来杀。”宫巡缮见不得有人误解陆风,出言帮腔道:“今日在场的都是证人,你行善多年,我就不信一个出言声援你的百姓都没有!”
“没有比诛心更让人难受的死法了。”
韩曲江这人仗着这里山高路远,就在此处做个土皇帝,因为常德银“功高震主”
就借刀杀人,为赢得鸣章县百姓的拥戴就抓人饲鬼。
如此种种……可见这人非常在意自己的高位和名声。
只要是有所求的人,都容易诛心。
“就是!我们一群人被关大牢里这么久,我们可不会放过他!这么多的人死在他的手里,就这么死在这里实在是便宜他了!”
贺青山等人想要报复的心在此刻达到了高峰。
此前他们没想过要申冤,毕竟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只想离开这地方,回家团圆。
但是现在见有宫巡缮他们出手,又有陆风这样的厉害人物在。
就冲自己的无妄之灾,就冲常德银这样的人死得冤枉,他们也敢博一把!
但常德银依旧沉默,不像被说动的样子,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问起了被宫巡缮被抓起来的鬼会怎么处置。
“那些鬼曾经都是镇子上的人,他们是因我而死……”
死后还是听他的不出去流窜,依旧叫他老爷,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变过。
常德银肥胖的身躯跪下后就很难爬起来,但他还是跪在陆风面前,略带央求道:“不保我……保他们吧。”
“你也不用求我,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
陆风说完,宫巡缮和几个捉鬼人就将被抓起来的小鬼们通通放了出来。
他们额头上的钉子还在,所以出来后都不会动弹,只是像树桩一样站着。
但是就算如此,这影影绰绰、密密麻麻的鬼影还是吓到众人了。
“诸位,还请站远一些。”
对于陆风的话,执行力最快的当属宫巡缮这些人,他们不仅撤开,还把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试图逃跑的韩曲江控制住。
那些衙役无需他们动手,十分自觉的就站在捉鬼人身边。
主要还是怕死,怕这些鬼突然摆脱控制。
但下一瞬他们就忘记恐惧这事了。
只见陆风从怀里摸出一块普普通通的木牌,唯一特殊的就是木牌上有一面画得有一个模样特殊的阵法。
陆风将木牌往地上一掷,一个散发白色光芒的阵法瞬间成型,耀眼的光芒掩盖了满院的鬼火,亮如白昼。
贺青山看了看手里的平安符,发现这光芒和平安符上的光芒是一样的,给人的感觉都非常暖和。
只是之前平安符驱退大鬼后就断开了,看来不再具有什么作用。
贺青山心中可惜。
……
陆风缓步来到阵法中央,意识沟通着罗酆山赏善罚恶殿中的长生牌位。
气息一出,成履陈召他们瞬间出现,蒋育道也悠哉悠哉过来看一眼。
“见过先生!!”
“嗯,你们退后一些,我要在此处留一个阵法。”
“遵命!”
陆风虽然只是神识出现,但是罗酆山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功德之气最多的地方,有功德浸染,他画个阵法损耗不多。
听到陆风要画阵,蒋育道才来了点兴趣,背着手如老头看戏一样挤了上来。
成履见状赶紧让开。
他已经熟悉地府,也知道了蒋育道的厉害,十分感慨地府人才辈出,他不努力修炼就要不起眼了。
“嘶~嘿~”
看到阵法成型之后,蒋育道就一直绕着这阵法左看右看,嘴里时不时发出吸气和惊叹声。
“有意思,老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陆风看蒋育道也在,便道:“蒋老,我有东西给你。”
蒋育道闻言,立马不再注意阵法,而是看着陆风,“给我?通过这个阵法给吗?”
“嗯。”陆风微微一笑,神识退到一边。
这是他第一次远程利用传送阵法,能不能成他也没有把握,所以打算先用写了一册的易经来试探试探。
鸣章县。
陆风将仅有一册的易经拿出来,往阵法中一丢,易经就消失不见,陆风立刻沟通赏善罚恶殿的长生牌位。
小半盏茶的功夫后,殿中阵法微微颤抖,易经才浮现在蒋育道他们面前。
见状,陆风心中已有大概。
阵法传送有延迟,估计是距离较远的原因,看来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虽然这速度已经够快的了,但是意外往往都出现在片刻之间,所以这个速度远远不够。
蒋育道在旁看着。
“给我的?”
陆风点点头,蒋育道伸手一探,阵法中悬浮的易经就瞬间出现在蒋育道手里。
蒋育道迫不及待翻看,就发现这里面写的东西与自己苦心研究的八卦有关。
蒋育道仿佛得到至宝,拿着爱不释手,但往后多翻一些就发现没了。
好比他兴冲冲乘满一碗饭,结果菜却只有一口。
“啧~这也太少了!”
“循序渐进,一次都给你了,难免看着前面惦记后面,等这一册看透了再给第二册。”
听到陆风的话,蒋育道眉头一挑,“先生你不会是想用这东西吊住老头我,让我在这里留个千百年吧?”
不待陆风说话,蒋育道话锋一转道:“想留老头我也可以,只是老头我活太久了,只怕接下来没有多少日子活了,先生要早做安排才是。”
“无妨。”
从陆风的语气来说,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
旁边的成履震惊不已,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样和陆风说话,立马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老头的厉害和身份的恐怖。
“我今日来是有要事,此为传送阵法,阵法另一头在我身上,现在我这里有一些鬼物,需要陈召你们带人来走一趟,需要一两队鬼差才够。”
一听需要一两队,陈召他们便知道陆风那边有多少孤魂野鬼。
自从入地府的鬼越来越多,现在的一队鬼差可不少。
“是!”
成履和康笙比较细心,陆风话落,他们就出去摇人了。
不多时鬼差就齐聚赏善罚恶殿,在陈召和成履的带领下陆续进入阵法。
抱着易经的蒋育道抬头看了一眼,感叹道:“阴兵借道,草木不生……”
说完就不再管,抱着易经研究去了。
第123章 善恶有报
鸣章县。
众人齐刷刷地抬头望天。
“这么感觉突然一下子就黑压压的了?”
明明阵法周围还是亮堂的, 但是众人都感觉到头顶有厚重的黑云在一点点往下落,大有一种要将众人压扁成泥的压迫感。
还不等众人看明白,就见陆风面前的阵法中传出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哒!哒!哒!”
明明阵法就在面前, 但声音却是由远及近。听着这宛如行军中的声音, 众人都不自觉地后退。
“大人, 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有捉鬼人好奇,忍不住小声问宫巡缮。
宫巡缮眉头微皱, “先生之前放到阵法中的书不见了,所以这应当是传送类阵法, 只是不知道传送过来的是什么。”
他也是头一次看见这种阵法。
南宫家作为五大世家之首,位居四大圣地和三大皇朝之下,家族中自然也有不少阵法。
只是像陆风这样随手成阵,然后带着阵法到处跑的他还没有见过。
一般大型传送阵法都是画在固定安全的地方, 还会有专人看守阵法。
而能随时成阵的, 必定是阵法天才或是已经深谙阵法之道的大能。但是随手成阵也不是简单的事,阵法是需要材料支撑的,临时刻画也有失败的风险。
就算真有提前刻画好的,那也没有像陆风这样想放大就大,想缩小就小的, 位置不满意了还能换个位置放, 捏圆搓扁像个小儿玩具一样。
宫巡缮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先生, 这个阵法是可以到任何地方吗?”
“理论上,可以。”
要是把刻画有阵法的木牌丢到世界各地,那自然是想去哪去哪。
当然陆风不会这么做, 他不会闲到一天到晚就坐着画阵法,更不会通过阵法瞬移到混元界的各处, 他很喜欢徒步旅行。
只是宫巡缮显然想偏差了。
他心中暗道: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不就是虚天镜吗?那个东西也是想去哪去哪。
可是虚天镜是大宝贝啊,世上独一无二的法宝,几个老祖代代相传,是大祈皇朝的镇国之宝,无人不忌惮。
“那肯定是虚天镜还有其他的用途,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若是陆风知道宫巡缮的想法,肯定会哭笑不得。
他这个阵法和虚天镜这样的至宝之间还是有鸿沟的,虚天镜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想去哪去哪。
而他的阵法还没有脱离普通阵法的范畴,两边还是需要阵法的,也许将来可能不再需要,可以实现一个阵法就横穿混元界,但是至少不是现在。
宫巡缮没有想得更多,因为面前阵法中出现的森森鬼气让他全神贯注,情不自禁握紧了手里的刀。
“这……好浓厚的鬼气!”
“这鬼气不仅浓厚,还很精纯,没有丝毫杂质,这要出来的鬼物实力只怕是鬼将之上……”
那些捉鬼人同样握紧了手里的刀,都警惕地看着阵法,全神贯注等着。
不是因为不相信陆风,而是这是捉鬼人的本能。
常德银有鬼物的习性,自然察觉到了这阵法中出来的鬼要比他厉害许多,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而且很显然要比抓住自己的捉鬼人厉害。
若是在其他地方有这样的鬼物出现,那势必会改变战局,但是现在……这些鬼似乎就那位先生叫来的,希望不会是敌人。
“嘭!嘭!嘭!”
随着众人感觉到的地面震动,阵法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两!两个鬼王!!!”
原本光是两个鬼王都够众人惊掉下巴了,但是没想到他们身后还有六个鬼将,十多只厉鬼,以及数不清的恶鬼。
“这是……要灭了鸣章县吗?”有人咽咽口水,干巴巴道。
纵使早有准备,但是在看见这一幕的宫巡缮还是有种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拳的感觉。
他收回按在刀上的手,以他现在的能力,灭鬼很难,最多就是拖住六个鬼将。至于那两个鬼王……在仔细感受他们身上的气息之后,他觉得玉牌捉鬼人来了也够呛,这两个鬼王的气息太恐怖了,隐隐有晋升之感。
“拜见先生!!!”
齐刷刷的声音震耳欲聋,众鬼的恭敬之意一眼就看出来了。
陆风看着面前这黑压压的一片,也很是意外一两队鬼差的数量竟然会有这么多,看来地府的规模在不断壮大。
“都起来吧。”
除了成履和陈召,其他鬼差都是单膝下跪,阵势之大叫陆风还有些不适应。
“是你!?”
等陈召回过头,宫巡缮和几位捉鬼人才发现这竟然是他们当初欲要降伏的鬼将军,后来陆风出手,他就被陆风带走了。
没想到现在再见,他竟然成鬼王了。
就因为修为的原因,方才宫巡缮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见面了。”
陈召看见宫巡缮,想起上次见这人与陆风不是一般的熟识,便率先拱手行礼。
被鬼王行礼,这可是开天辟地同一遭。
宫巡缮回礼道:“幸会!”
知晓陈召前身事的宫巡缮对这个鬼王的警惕少了三分,敬畏多了三分,羡慕也多了三分。
跟在陆风身边就是不一样,修为就是涨得快。
见两人打过招呼后,陆风便道:“天要亮了,你们先将这些孤魂野鬼带回去,等他们洗清身上的罪孽再送入枉死城。”
“遵命。”
众鬼差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野鬼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动手。
林安张全看向常德银,“先生这小鬼要如何处置?”
被叫做小鬼的常德银也不反驳,面对这些突然出现的、比自己厉害的鬼物,他的灵魂之中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卑感。
“便是鬼之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对方身上的鬼气冷冽纯粹,成群出现的时候周遭都变冷了,哪怕他也是鬼也不禁打寒战。
而自己的鬼气却如此驳杂……
“他我自有安排。”
“是!”
“带他们走吧。”
成履很轻松的将这些小鬼眉心的钉子取出。
恢复意识的众鬼正要咆哮,立马就被周围的鬼差给压住。
“这个阵法在明天晚上之前不会消失,成履,你留下一些人,将这镇子周围的一切鬼物都搜罗起来带走。”
“是。”
成履挑了一些鬼差留下,没挑到的都惋惜地离开。
而陈召在对陆风行礼之后就押送那群孤魂野鬼踏入了阵法之中,片刻后就消失不见。
那盖在众人的头顶上的压迫感也消失了许多。
处理好那些鬼后,陆风看着常德银,“他们有了该去的地方,你也该放下他们了。”
常德银叹息一声,站直腰板对陆风拱手,“多谢先生。”
“不必言谢。不过错便是错,对便是对,你身上的罪孽还需还清,就先暂且成为他刀中之鬼,随他去看看韩曲江他们的下场,一解心中心结。”陆风指着宫巡缮道。
“此事了后就助他斩恶鬼,救百姓,等到什么时候身上的罪孽还清,我再来见你,若是半路灰飞烟灭,那也是你的命。”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常德银的事只怕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禁也替他感到开心。
陆风看向宫巡缮,语气温和,“红尘事还需红尘中人来解决,让韩曲江伏法也是行善积德。”
“巡缮明白。”
“这地方久待不好,”陆风看向贺青山他们,“尤其是你们肉体凡胎的容易折寿,就先离开吧。”
贺青山他们想起从陆风进入牢狱到现在的事情,仿佛就像经历了一场怪诞的梦境。
现在他们已然明白陆风不是普通修真者,应该是很厉害的人,就连捉鬼人和鬼物都听他的。
“多谢先生,先生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他们有心想说什么,但见陆风面带疲色,就只是郑重道谢后恍恍惚惚地离开。
“先生,再会!”
陆风笑着点点头,宫巡缮这些人就押着韩曲江和那些衙役跟在贺青山他们的身后。
成履之前就领着鬼差出去抓鬼了?所以宫巡缮他们一走,宅院里就只剩陆风一人。
常德银这群鬼离开之后,这地方的鬼气就少了许多,就连怨气也在一点点消散。
鬼火熄灭,宅院里漆黑一片,可天边却是晨光熹微。
陆风没有动阵法,而是在院中静站片刻,直到清晨的光照进宅院里。
这才转身往正堂走去。
“善恶到头终有报……”
推开正堂门,只见里面放着两口棺材。
陆风来到棺材前,长袖一挥,大小如意神通便发动,两口棺材疾速变小,然后落到陆风手心。
拿着棺材,陆风便离开了这宅院,离开之时顺手在阵法中留下一张纸条。
小镇的街道之上,陆风杵着青竹竿向着镇子外面走去,同来时的那样,风起沙便起,满地枯叶沙沙作响。
唯一不同的是每个屋檐下挂着的白绫不再崭新,更是在陆风走过之后一点点碎成了残布,风卷着一块块碎布在空中飞舞,像漫天纸钱一样,落下后掩盖了路边的累累白骨。
陆风径直出了镇子,迎着朝阳离开。
这个镇子现在既没有人气也没有鬼气,养尸之地将不复存在,磁场也会回归平凡,来年春天草木复苏,小镇还会再重建。
……
陆风来到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见这里有山有水,便将两棺材埋在了这里,顺手给立了碑。
做完一切后,陆风不再继续停留,从袖里乾坤中放大青牛和黑蛋它们出来之后,就骑着大青牛离开。
大青牛走得慢,黑蛋它们就玩得肆无忌惮的。
陆风在旁观察许久,发现黑蛋脑子好像不太灵光。
明明它虽然只是幼崽时期,但实力却能与紫雷比肩,还隐隐有更强的意思。赑屃这个家伙没有出过手,看气息也很弱,就像一只普普通通的乌龟。
但就是紫雷和赑屃这两个家伙,就能把黑蛋抬来抬去的,黑蛋每次抓它们都抓不到。
陆风倒是不担心紫雷和赑屃欺负它,毕竟它们三在黑蛋还没孵化的时候感情就很好,就是紫雷调皮了点,而赑屃它就单纯就是爱逗黑蛋。
“先生……”
正在观察三个小家伙的陆风听见这声音后一愣。
玩得差点打起来的黑蛋他们也停住了,瞪大眼睛像雕塑一样看着大青牛。
“你……会说话了?”
第124章 口吐人言
动物能口吐人言的故事陆风也听过不少, 像黄皮子讨封、黄狗祝寿、鹦鹉叫魂等。
但那都只是民间传说,从未有事实摆在眼前。
没想到今天竟然叫自己遇见了,还是天天跟在自己身旁的大青牛, 这样新奇的事很难让人不意外。
陆风轻轻从牛背上下来, 敲着竹竿来到大青牛面前, 看着它心中感叹。
当初初见时,大青牛离案板上的肉只有一步之遥, 见它已开灵智,陆风不忍它落到那样的下场, 才想着让它跟在身边寿终正寝。
大青牛能听得懂人话陆风是知道的。世间这么大,万物平等,人能得眷顾成万灵之长,自然也有动物草木能得天之独厚, 体生灵气开灵智, 懂人言也不足为奇。
只是它们能听懂人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口吐人言比之要更加艰难数倍。
当初陆风收下大青牛也没有对其抱有多少期待,或是希望它能达到什么样的地步。
只是希望它以后的日子能活得轻松一些,天气热的时候在草堂旁边的池子里自由自在地泡着,如此便好。
但没想到大青牛如此上进, 竟然能有口吐人言的一天。
陆风既是意外也是欣慰。
“这些日子一直觉得你身上的青气越来越浓, 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造化。”
大青牛原地跺跺脚,赶蚊子似的甩甩尾巴, 对着陆风断断续续道:“幸得先生庇佑,先在草堂听学生们念书,后又跟着先生游走四方, 在先生身边学得许些道理。先生不需要我时便一心修炼,方才心中有感, 这才试着开口,没想到真的可以……”
大青牛说一句话说了半天,但意思说得很清楚,且它是初次说话,所以陆风也不催它,就只是静静的听着。
感叹原来是书听得多了,难怪说起话来会像文人墨客那样,不似一个动物能说出来的。
紫雷它们好奇,三个小家伙飞来盘踞在大青牛的牛角上挂着。
“你能有这样的造化是你的福气,当初偶然救下你也无需你报答,但是你却驮着我走过三川四海。”
“如今你再进一步,可是有了其他的想法,若是想就此离去也无虚顾虑我,你我之间早就两清了,你心中无需有负担。”
人人皆向往自由,就连修真者也想脱离天地自由翱翔,那开了灵智的动物自然也有向往自由之心,这无可厚非。
而且就像陆风自己说的,他治好青牛的腿,让他摆脱了被吃的命运,但是青牛也留在他的身边,毫无怨言地驮着他走过了大半混元界,恩情早就还清了,若是大青牛想要离开,陆风也不会阻拦。
哪知大青牛听见这话之后却是连忙摇头,差点把头上的黑蛋和紫雷它们甩下来。
“不,不,先生,我并无离去之心。”
老牛声音沉沉,说急了还有几个哞哞声,尾巴在身后甩得啪啪响。
“小山村很好,草堂很好,先生也很好……只要先生不嫌弃,我愿意驮着先生到任何地方。”
见大青牛着急,陆风伸出手安抚,“既然不想离去,哪可是有其他所求?”
看陆风待自己一如往昔,大青牛前脚刨地,不大好意思道:“我……我想要一个名字。”
大青牛跟着陆风也见过不少人,见他们都有名字,不由得心中落寞。
它一直想给自己也取一个名字,可惜以它之能是做不到的,所以今日能说话之后,它便生出了想请陆风赐名的想法。
陆风微微一笑,“那你可有自己中意的姓氏?或是字也行。”
大青牛没想到陆风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但是转念一想,陆风本来就是这样温和宽容的性子,只要不是无理取闹,大多都不会拒绝。
只是这种姓氏这种东西它哪里能懂,就只能摇摇头,“全凭先生做主。”
陆风见状也明白自己是多此一问了。
大青牛虽然听别人读过书,懂得一些道理,知晓人与人之间的礼节,但是它自己可没有读过,哪里知道什么姓氏或字,于是陆风就不再问,而是低头细想起来。
取名一事可不好马虎,毕竟那是除了影子外唯一要相伴一生的东西,若是因为不满意就随时改变,次数多了难免会失去本我。
所以为大青牛取名之事陆风一再慎重。
于是他苦思冥想许久,半晌后才转头问大青牛,“你觉得,相牛如何?”
“像牛……我像牛……不是牛吗?”
大青牛可是活得最长久的牛了,但现在却开始对自己种族感到疑惑。
“先生取这个名字一定有先生的道理……”
它好奇地念叨着,虽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意思,但是陆风说好它便也觉得好,反正它也想不到其它更好的名字了,而且既然是先生取的,那定然一定是极好的。
“那便像牛吧。”
明白大青牛用错了字,陆风哭笑不得。
“是这个相。”
陆风右手做剑指在指尖凝聚功德凌空写下相字。
黑蛋好奇就飞到字的面前,身体跟着陆风的字在空中晃动,最终因为这个字的笔画太多把自己绕晕了。
陆风就一直觉得这家伙脑子不灵光,将它接住送到大青牛背上去后无奈摇摇头。
转头给大青牛解释道:“相牛之背笑不休,此是人间安稳处。你的名字,就是取的头两个字。”
大青牛虽然不识得这个字,但是这句浅显易懂,它隐隐约明白一些意思,先生是在夸它。
陆风是人间的安稳处,那它的背就是陆风的安稳处,这对它而言就是莫大的赞扬。
它跟在陆风的身边这么久,字认不得,但还是懂得这个意思的,遂激动地对着陆风垂下牛头,“多谢先生赐名。”
它若是能化成人型,此刻只怕都拱手行礼了。
“小事而已,”陆风微微笑着,四处环顾一圈。
出来大半年,不知不觉间已经入冬,到处草木凋零,使得山川的模样更加荒凉。
冷风簌簌,周围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陆风不打算在此处多做停留。
“还是继续赶路吧。”
大青牛很是自然地放低身体,“我闻到山的那边似乎烟火气,应当有人家。”
“那便去看看吧。”
陆风很是轻松的坐上牛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在寻常人面前不可轻易开口说话,大多凡人多未曾见过动物口吐人言,只怕会被吓得不轻。”
大青牛点点头,“先生放心,相牛知道分寸。”
……
鸣章县。
在韩曲江的治理下变得死气沉沉、个人只能顾自家事的鸣章县城被接连而来的事打破了平静。
就在昨天夜里,县里死了个人。
死人之事并不稀奇,这一次死的人也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老汉,老汉儿女并不富裕,想着简单办丧之后草草下葬便得了。
但是令人害怕的是,就是当天夜里,守灵的儿子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他死去的亲爹就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昏暗的烛火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却能感受到那双眼睛就在看着他。
吓得他一晚上没有合眼,不停地给他爹磕头,这好不容易熬到鸡鸣三更,结果就是眨个眼的功夫,这灵堂里就多了几只鬼。
他们身着统一服饰,身上缠绕着像蛇一样的黑色气体,每走近一步灵堂里就多添一抹冷气。
吓得守灵的儿子在棺材前瑟瑟发抖,一直安慰自己是在做梦,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死去的爹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
吓得他大喊:“爹你别过来!”
但是灵堂里出现的那几个陌生的鬼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爹,又吓得他大喊;“别抓我爹啊!”
但真当他爹被抓走之后他又松了一口气,只能看着棺材里的爹嘀咕,“是梦是梦是梦,都是梦。”
只是隔日,关于身着统一服饰、见鬼就抓的鬼的事传遍大街小巷。
这群未知的鬼让县城里的百姓无比恐慌,可等他们到县衙去找县令大人求心安时,却发现他们的县令竟然被抓了,县衙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一个衙役都不在。
两件事搞得人心惶惶,欲有百姓逃离。
而抓鬼回来的成履他们可不管这些,带上这些鬼物就要回去复命。
可等回到那鬼宅之后他们就发现这里多了一些陌生面孔,还是几个散修,正围着陆风留下的阵法研究。
两方碰面之后都是剑拔弩张,但更恐慌的当属是那群散修,成履他们表情毫无变化,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但也并没有要与之动手的意思。
扫视一圈成履便知道陆风已经离开了,只是那几个人似乎对这个阵法很是感兴趣,尤其是阵法中的纸条。
“尔等何人,竟然敢打地府传送阵法的主意!”
“地府……传送阵法?”
“那是什么地方?”
几个修真者面面相觑,看样子都不明白成履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成履的恐怖气息就摆在那里,他们自知不是对手,又逃不掉,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问。
不过他们从成履的话里听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似乎这些鬼物并没有和他们动手的心思,遂有一人鼓起勇气站出来道:“我们不知这是诸位的地方,只是来寻找一个朋友才走到这里的,我们并不敢打这个阵法的主意。”
实际上他们已经打了,原本想找到这个阵法的关键处,然后将这个阵法搬走,但是结果便是他们根本就靠进不了这个阵法。
只觉得阵法诡异。
尤其在这些鬼物出现之后,他们心中就更是疑惑,不明白这个阵法明明看起来这么正气,为什么会是鬼物的东西。
只怕是这些鬼物将某一个修真前辈留下的阵法占为己有了。
但是对方领头的可是一个鬼王,身后还有一群鬼,随便单拎一个都能吃了他们,就算真是抢来的阵法他们也不敢说什么,除非是真的想死。
不管是不是,那个鬼王已经发话,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只能试探性往旁边挪动。
按理说修真者遇上鬼物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但是他们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这种强大的鬼物会出现在这里,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为了正义拼一把的事了,而是看这些鬼物能不能放过他们。
好在那鬼王看起来并没有很饿的意思。
成履也很明白这些散修的想法,那就是通常都比较惜命,所以根本不会和他们殊死一搏,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所以并不阻止他们离开。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们,带着众鬼差押着那些刚抓来的孤魂野鬼陆陆续续进入阵法中。
在他们走后,尚未彻底离开的几个修真者回头看着这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之前无论他们做什么,这个阵法都毫无反应。
但是现在这些鬼物径直进去却毫不受影响。
“那个阵法好像真的是他们的……”
“他们为什么不向我们动手呢?不是人鬼不两立吗?”
他们简简单单就被一群鬼放过,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仿佛做梦一般。
强大的修真者没有放过厉鬼恶鬼,鬼王这个级别更是挥挥手就能带走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人鬼从古至今似乎一直都是对立的。
今日他们一看见那群鬼的时候,可以用心如死灰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但也有两个脑子还算清醒的修真者严肃道:“这些鬼物似乎与其他鬼物不同。”
“你也发现了,他们身上没有戾气怨气血腥味这些东西。就是气息太阴冷了,否则看着他们的言行举止,无论如何看着都不像是鬼物。”
众人一听立马就从自己捡了一条命,和鬼物是不是改吃素了的想法中清醒过来。
“难不成这其中是有什么阴谋?”
“可是那是鬼王啊,这都亲自在外面抓鬼,那能使唤他的岂不是……”
“还有那个阵法究竟是哪位前辈的?为什么这么正气的阵法会对鬼无效呢?”
在成履他们进入阵法之后阵法就消失了,鬼宅里空荡荡的,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一个梦而已。
“那我们还找那个失踪的兄弟吗?”
面对这个问题,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个领头人。
“不用找了,他已经死了,就死在这个地方。”
死人是常有的事,遇见大鬼都会被撕成碎片,只是他们今日运气太好了。
但也太丢脸了,从头到尾连刀没有拔出来,就被一群鬼牵着鼻子走。
“今日的事别外传,咱们先去给所有认识的道友们传个信,问问他们这个地府究竟是什么来路,实力到不了那个地步之前,大家遇见都能躲则躲吧!”
第125章 普普通通
夕阳西下, 倦鸟归巢。
大青牛驮着陆风悠哉游哉来到一个村子外面。
村里炊烟袅袅,偶尔会闻鸡鸣狗吠声,细听之下还有孩童嬉戏的声音。
是很难得的安宁平和。
这让陆风心中总算是有了一点安慰。
他这一路走来看见的多是人神共愤的之景, 就是身体不累心也累了, 看得多了难免叫人觉得世道如此, 已无药可救。
好在现在终于看见了一个温馨寻常的民生画卷,他心中总算是轻松了几分。
将黑蛋它们收到袖里乾坤中之后, 陆风给大青牛道:“去前面村子看看吧,寻给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过夜。”
“哞~”
大青牛甩甩尾巴, 驮着陆风向着村子走去。
下溪村。
残阳铺地,村口的百年大树之下热闹非常,一群孩童正围绕着那大树转圈,还有几个老人正在闲聊。
树上的叶子在秋风里就已经掉光了, 现在就剩一树光秃秃的枝干, 但是从复杂的枝干上可以看出每年春来之时,这老树的生机会有多么勃发,春意会有多么盎然。
树下的几个老人虽然已经是满头白发,但是他们精神奕奕,手脚利索, 是别处少有的长寿之象。
是尤其那些孩子在膝下围绕嬉闹时, 他们脸上笑意是从内而发,十分能感染人心。
“哎?今天村里怎么会这么热闹, 又有来人了吗?”
热热闹闹的气氛戛然而止。
有孩子看见夕阳下逆光走来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心中好奇,不知危险为何物, 你追我赶的向着那个庞然大物跑过去。
树下的大人没有阻止孩子们跑过去,反而一起站起身朝村外面张望。从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对外人警惕性。
“哎!你是谁啊?”
夕阳下, 几个孩子迎着余晖跑,小丫头的羊角辫在空中上上下下晃动,他们小脸都红扑扑的。等跑近了才发现来的竟然是一只大青牛,牛背上还坐着一个青衣人,手里抱着一根竹竿,脸上笑意浅浅。
“这是什么牛?它的角好大,它走路好慢!”
“它真的好大啊,我家黄牛都没有这么大。”
几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围着大青牛一阵打量,迫使大青牛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甩甩尾巴。
稍大一点的孩子估计是这群孩子中的孩子王,他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拉离大青牛的身边,“小心这大牛踩到你们,快离远一点。”
陆风轻易就从牛背上下来,吓了几个孩子一跳。
陆风循着声音面朝孩子们的方向,“这是水牛,也是青牛,它性情温和,不会伤人是。”
陆风本就气质温润,加上这大青牛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这些孩子胆子就大了,一个个都忍不住上手摸摸,尤其是那一对大角,颇得孩子们喜爱。
“你……是看不见吗?”
领头的孩子对大青牛不感兴趣,他看陆风眼睛从刚开始就丝毫不动,手里又拿着一根拇指粗的竹竿,就鼓起勇气问陆风的眼睛。
陆风点点头,笑着道:“确实看不见,所以路过此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听见十分热闹就过来了。”
“我们这里是下溪村,今天是树祀节,哥哥你看不见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难道也迷路了吗?”
不待陆风说话,那孩子便拉着陆风往村里走去,“那你来得正好,今天村里面可热闹了,一会儿可是要吃长龙席的。”
陆风不挣扎,就任由那个孩子将自己拉着往前走,大青牛见陆风走了自然就跟上,周围孩子见状对它就更好奇了,一直跟在牛屁股的后面。
村口,几个老人早就等着了,见人过来就问:“村长家三儿,你拉着这位先生作甚?”
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陆风的穿衣举止中看出这人也是一个读书人,所以赶紧阻止那小孩胡闹。
读书人识得字,这样的人村里可没有,这可是稀罕的宝贝。
三儿不情愿地放开陆风,一脸正经道:“这位哥哥看不见,我这不是怕他摔了嘛。”
“看不见?”
树下几个老人十分好奇,他们看陆风可不像是看不见的样子,直到陆风走进了他们才发现那眼睛是真的看不见。
“哈哈哈,我们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没有发现……”
老人说完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在他们感叹自己老眼昏花的时候,面前的先生可是真的看不见啊,这不就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不过好在陆风没有这么敏感,反而是拱手问;“方才听闻村中有树祀节,在下从远处而来,还从未听过有这样的节日,心中好奇万分,不知这节日有何讲究?”
听到这话,几个老人相继一笑,“这位先生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这是我们村里独有的,外面的人自然不会知道。”
陆风一听就来了兴趣,“不知这节日是因何而起?”
“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节日了,至于是为什么,三两句话也无法解释清楚。”老人见陆风彬彬有礼就道,“反正天色也不早了,先生不如就在我们村里住下,夜里一同祭祀就明白了。”
“住下?那大哥哥你就先跟着我去我家吧。”
那几个老人同时点点头,嘱咐三儿道:“你问问你爹,要是房间不够,就让这先生住我那里去。”
三儿他们从小在村子长大,几乎每个人都是熟识,但现在多了陌生人,这些孩子就高兴得不行。
“住我家!”
“住我家吧!”
见状,带陆风过来的那个孩子拉着陆风就离开村口,往村里面走去,“先生去我家!”
大青牛依旧是懒懒散散地跟上,看得周围的人啧啧称奇,“这牛也真是听话,可惜我们这里没有水田,否则我也买一个这样的大水牛来养着。”
“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你竟然还惦记这些,这水牛这么听话,你当是谁都拥有的吗?”
身后的声音越走越远,陆风最后听不见了,心思就都放到了村子里面。
村里比村口热闹,陆风偶尔路过一户人家都能感受到柴火的气息 。
而且时不时就有人出来看陆风这个外乡人是什么样子的,尤其是在那些孩子的奔走相告之下,没多久村里又来了一个外乡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村子,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
陆风被三儿领着来到一户房门前,才知道这话里话外的这个‘也’字是如何来的。
村长对自家儿子又带了一个人来借宿的事并不在意,因为他的家里在今早就收留了一个读书人,已经腾出来了一间屋子,那现在再多一个人也无所谓,两个人挤一挤还是能住得下的。
“先生就安心在这里住一夜,明日再走也不妨事,就是要委屈一下了,家里房屋不够,劳烦你同另外一个小哥挤一挤。”
村长带着陆风来到一房门前,还没有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书生,显然是已经听见了之前村长的话,直接就请陆风进屋。
虽然与陌生人同住一室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是出门在外,大家相互帮一帮也是情理之中。
那书生见陆风眼睛不便后还将床铺让了出来,自己打算就在长凳上将就一夜。
村长见状,与陆风和那书生打过招呼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忙的似乎是那长龙宴。
“我叫郑谦,迷路了才到这里的,原本说问问路就走,但是听闻村里要过节,心中好奇就留了下来。不知兄台贵姓?这是又要到哪里去?”
郑谦看陆风眼睛不方便,便起身给陆风倒了一碗水,十分妥帖地将碗送到陆风的手里,然后拿起自己的书站到窗边。
“多谢,”陆风将青竹竿放到一旁,简单交代了一下姓名与来路之后。
“陆兄就安心待着吧,此处民风淳朴,家家安康富余。”
“起初我也很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白吃白住的。但事实是我们是外乡人,就算是有心帮忙也什么都不懂,还不如在此处待着。”
“出去只会添乱……”
郑谦带来许多书,现在正蹭着太阳最后的余晖看书,看这模样是要参加明年开春的那一场考试。
他看得入迷,说着说着就忽略了陆风的存在。
冬季昼短夜长,看书不易。郑谦是争分夺秒的学习。
翻书声在耳边回荡,陆风见他如此努力就不忍心打扰他,只是静静在旁边听着,这样有人在耳边读书的日子他还挺怀念,当初在草堂时,日子就是这般平淡安稳的。
屋里很平静,直到夜色越来越浓了郑谦才发现屋里静悄悄的,他差点以为陆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
“抱歉哈,陆兄,我一看书就容易沉迷,忘了你的存在。”
陆风温和一笑,“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不过天色已黑,不适合在看书了。”
“确实,确实。”
说着郑谦就将书收起来,边收拾边看向窗外道:“外面火把和灯笼都点起来了,看来是要到祭祀的时间了。”
陆风:“祭祀?”
“我也是之前才弄明白的,”夜里风大,郑谦关好门窗坐到陆风的旁边,倒碗水润润喉咙道:“这下溪村一直风调雨顺,村民们安安康康的,长寿的都不少。”
“但也因为太安宁了,所以心中不安,现在村民们就觉得这一切的安宁都是村口的那棵老树的功劳。所以每年的这个日子村民们都会祭拜那棵树,以求这棵树能活得久一点,熬过每一个冬天,然后在来年春天的时候发芽开花。”
郑谦说着说着就叹息一声,“可是我白日里看那棵树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觉得这些人是魔怔了。”
“不过后来我又想,大家都活得如此不容易了,找一棵树寄托心愿也挺好,这又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舒坦的活法呢。”
说完,郑谦就觉得自己一个读书人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愚昧,忍不住叹息。
“这世道,连安稳的生活都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
郑谦手握成拳捶在桌上,“我若封侯拜相,定要叫百姓们心安理得的过的好!”
第126章 半步宰相
郑谦情绪激动, 恨不得现在就能大展身手,只是回过神来的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要封侯拜相的想法过于虚浮了, 遂讪讪地看着陆风。
“我说陆兄你别不信, 我可是励志要考取功名, 勇登高位的人!”
别人听见这话只怕是早就笑了,大概率还会说郑谦这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竟然还想要高位。
但是幸好听见这话的是陆风。
郑谦见陆风一言不发,他就有些着急了, “我说陆兄你要是想说什么就说啊,这啥也不说反倒是让我心里毛毛的。”
这不是郑谦第一次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了,但是除了爹娘会敷衍地鼓励两句外,其他人都是一笑而过。
根本就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更不会把他这个人放在眼里。所以嘲讽从未断绝, 甚至还有人叫他半步丞相。
他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又多么异想天开的,但是郑谦并不打算放弃,遇见后陆风又重新提起来。
但是他没想到陆风的态度竟然会如此超乎他的预料。
既没有出言嘲讽,也没有敷衍地一笑而过,就是静静地听他说着, 这让郑谦很是无法适应。
“你要不, 嘲笑我两句也行啊……”
陆风:……
好在在郑谦渐渐气馁的时候,陆风终于开口了。
郑谦松了一口气, 现在无论陆风说什么他都能接受,总比被忽视来得好一些,但是郑谦没有想到, 陆风开口说的却是:“我相信你。”
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加上陆风语气又那么平淡, 所以让它显得十分平凡,差点让人忽略。
“嗐,我知道我异想天……你说相信我!”
当郑谦听清楚陆风说的是什么之后他就愣住。
陆风像是随口一说,但是这其中既没有敷衍,又没有带有任何反讽的意思,这让郑谦很是诧异。
他回头愣愣地看着陆风,“陆兄你说的不会是真心话吧?”
陆风被郑谦这不可置信的语气给逗笑了,“陆某从来不会胡说八道。”
“嘶~”
郑谦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毕竟他是第一次如此得到一个人的信任,这让郑谦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他想继续说之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大哥哥,爹娘说该开饭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饿了,郑谦也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不过陆风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为了照顾陆风,郑谦他们走得很慢,出了院子,陆风见大青牛就睡在墙角之下。
大青牛见陆风朝自己看过来,它点点头然后目送给陆风离开,直到看不见陆风的身影了它才放下头继续在地上睡觉。
通往村口的路上零丁挂着几个灯笼。
三儿他们举着火把,郑谦怕他们拿着火不安全,就接了过来,时不时提醒陆风小心脚下。
比起刚进来的那一会儿,现在村里可是安静非常,直到来到村口才发现原来村民们都聚集在这里了。
村长一见陆风和郑谦就迎了上来,“两位兄弟,真是对不住了,实在是村里忙,没办法招待好两位小兄弟。”
村长才刚说完,就有村民过来,“叔,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
“是要祭树了吗?我们可以一起吗?”郑谦还挺喜欢热闹的,尤其是对自己都不了解的事,他还拉着陆风一起。
“当然可以!人越多越好!”
村长自然乐意郑谦他们一起,总不好他们热热闹闹地自己做自己的,将郑谦他们这两个晾在一旁。
“给这两个小兄弟也拿点。”
就这样,陆风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拿到了一节布条。
看不见是什么颜色的,但是摸着倒是能发现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麻布条而已,还像是从衣服上拆下来的。
……
冬日夜里冷,但是旁边烧了好大一堆篝火,火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暖烘烘的。
百年老树下,所有村民齐聚在此,领头的是榜晚坐在树下闲聊的几个老人。其次便是村长和一些壮年的中年人,身边站着的是他们的妻子,而孩子都站在最后面,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截布条。
陆风他们身份尴尬,就站在旁边,听着那最年长的老妇人嘴里念着祷词。
“树山大人在上,春去冬已来,承蒙您的庇佑,长溪村平安多年……”
赤燕王朝的人比较崇拜山川,他们一直觉得山是至高无上、勇敢坚强、有大毅力的存在。所以经常把拥有同样品质的人比作大山,就连树也称为山,这是陆风从进入赤燕之后发现的很有意思的事。
祈愿还在继续,就是那些半大的孩子手里都拿着布条,将之珍重地举在胸前,嘴里跟着大人们道:“一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二愿树山长青、年年与春会;三愿长溪村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祭祀祈祷之事各地都有,尤其是在那些大地方、大家族的祠堂中,各种语言华丽的祷词有很多。但是在听过这样真挚的祈祷祝愿之后,感觉这样普通寻常的话语也挺动人心的。
祈愿完成之后就是各自的心愿了,所有村民都在心里默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旁边站着的郑谦见陆风什么都没有做,便用肩旁戳戳陆风,“陆兄,你说他们心中的愿望能实现吗?”
郑谦看这树怎么看怎么普通,而且他的愿望就是考取功名、封侯拜相,这种事他是万万不可能将之寄托在一棵树上的,所以他对许愿这事不感兴趣。
他看旁边的陆风同样无动于衷,就觉得陆风和自己应该是一路人。
陆风摇摇头,他觉得很难。
这样的愿望他每天都翻来覆去的听,只是很多事情纵使是他也时常感到无力。
就像捉鬼驱邪他可以,但是一举得男、长寿不死、一夜暴富这事该遵循天地自然的事他就不会插手。
不过要说这树普普通通他却也不这么认为。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陆风看见一缕缕稀薄如烟的东西向着那棵百年老树飘过去,然后从各处树枝顺着枝干流入老树体内,最后消失于无。
陆风在旁边看着,觉得世间万物真是神奇。
好似就应了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这句话。
就是因为下溪村村民的相信,所以成就了这棵老树,也许将来它真的能庇护这个村子。
信它它就生,若是不信,它就是一棵普通的老树,春去冬来,寿尽则亡。
“因为信仰而变得不平凡……”
只是要想成气候实在是太难了,这相当于逆天改命。
也许百年后它都无法成形,也许等不到那天它就会被砍了,当成一把柴火烧成灰烬,毕竟人心最是反复无常。
陆风只是在心中感叹,所以郑谦看着陆风,也不知道他在感叹什么。
拜树之后便是系绳了,郑谦他们虽然没有许愿,但是也好歹算是半个参与人了,就同村民们将手里的布条系在了老树的枝桠上。
陆风眼睛看不见,郑谦干脆顺手帮陆风给系上。
等一系列的事情忙完之后总算是可以开饭了。
饭桌围着篝火摆成一圈,上面都是各家各户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饭菜。
都是寻常人家吃的,并不是大鱼大肉,但也能称得上丰盛的。
这便是长龙席,各家各户的饭菜都聚在一起也还算是长,只是好像并没有长龙席这三个字体现的长。
“两位小兄弟快坐,别拘谨。”
村长和村民们热情好客,找到一个好位置后就赶紧招呼陆风和郑谦入座。
郑谦拉着陆风坐下后环视一圈,发现就他们面前的桌上的肉多一点,其他桌上都很少或者没有。
想来这桌菜应该就是村长家的了,难怪他今天在屋里读书的时候 一直觉得很香。
不过饿归饿,这么多老人孩子在呢,郑谦夹了块肉放在陆风面前的碗里之后就不再动,任由那些孩子围过来。
陆风看不见,不过郑谦的动作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风还挺不好意思,不想自己白吃白喝,就趁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拿出仅剩的三月酿。
酒壶打开之后,浓烈的酒香飘荡在陆风的周围,一下子就吸引走了一众村民的目光。
陆风将酒壶递给郑谦,“此酒名为三月酿,是大祈皇都的名酒,味香酒烈,半杯就足以让人昏睡不醒,不可刀多了。”
郑谦双眼放光地接过酒壶,深吸一口酒香之后长叹一声,“好酒!”
他小心翼翼地将酒分给众人,力求公平,绝不多多倒。结果等一圈倒完之后他自己就续得几滴,便坐在长凳之上哀声叹气,只能添着嘴唇看别人细品。
“老头我能在死前尝一尝这酒就死而无憾了,真不愧是大祁皇朝的名酒!”
“说出去我们真是有面,虽然我们没去过大祈,但是我们喝过大祈的酒啊,值了值了!”
几个老人对桌上的饭菜不感兴趣,倒是那两三口就没有了的酒,被他们喝出十七八口出来,宝贝得不行。
一口烈酒下肚,就是再冷的冬夜也变得暖和起来,所有人都红光满面,好不快活。
只有郑谦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杯子。
陆风看不下去,便将自己的那份推给了他,“我不爱酒。”
郑谦诧异地看了陆风一眼,心中腹诽:哪里会有不爱酒的人,出门身上带着酒的。
说到底还是陆风讲义气,竟然能将这样好的酒让给自己,要知道那壶里的酒可是已经被他倒完了的。
“君子不夺人所好……”郑谦伸出手,抬起杯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酒一饮而尽,“那我便做一回小人吧!”
“咳咳咳!好酒!”
但因为喝的太急了,郑谦被呛的满脸通红。
喝得急酒意就上头快,没有多久众人就开始昏昏欲睡。郑谦更甚,他饭菜没有吃多少,直接倒在桌上起不来了。
陆风无奈笑笑,他原本见郑谦这么爱酒,还觉得说不定能和荀元聊得来,但是现在看郑谦这酒量,估计都不及荀元的百分之一,只怕是会被荀元嫌弃死。
……
不知不觉这顿饭就吃到了半夜,大家都醉了,就谁也管不了谁,陆风原本想带郑谦回去休息,结果郑谦却是抱着那棵百年老树不愿意走。
“老树啊老树!郑谦有鸿鹄之志向,梦想马踏平川,奈何出身平凡,人人都笑我痴心妄想……”
“可我不服!我就是要考进士当状元,只有更高的地方才能施展我的抱负,为国为君为百姓,我要名留青史!!”
郑谦抱着树干一会情绪高昂,一会儿哭得不能自已。
“可是我苦啊!我赶考都能迷路,这里蹭蹭吃,那里蹭蹭喝,脸都丢尽了,世间除了爹娘,就只有陆兄不嫌弃我!”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郑谦爬到陆风身边,抓着他袖子哀嚎,“陆兄啊!我这么丢脸,当宰相后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陆风被嚎得思绪有些混乱,思考一瞬道:“想来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结果他话音刚落,郑谦就鼻涕眼泪地在陆风袖子上蹭。
陆风停顿了一下,话音一转,“也不一定。”
进了官场是少不了酒宴,就这酒品,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陆风无声叹息,他是没有洁癖的,但是除了纪明悟小时候抱着自己袖子哭外,就再没有人这样拉着自己哭过。
“哎……回去吧。”
“回!?”郑谦像是受了刺激,突然放开陆风,一溜烟爬到老树上,脱开外袍拿在手中朝着远方挥舞。
“大丈夫,绝不回头!!!”
“我郑谦要爬到最高,要站在万人之上扬名天下!我要赤燕摆脱末流王朝之名!”
“我要天下百姓心安理得地享受安宁!!!”
眼看郑谦在树上跳上跳下的,老树不堪重负摇摇晃晃。
陆风头一次觉得头疼。
这树可是下溪村的命根子啊!
这要是被郑谦跳断了,陆风都不知道明日起来那场面会有多么混乱。
“算了。”
陆风看这人是无法清醒了,便指着郑谦,一根白色功德绳从指尖飞出,将郑谦给从树上绑了下来。
落在地上的郑谦又开启了哭腔,“陆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那你等我五十年,不,三十年!三十年后我们在此重聚,我定已是丞相之身!”
陆风觉得郑谦还是醉的不够,于是掏出自己藏着的最后一点月酒,打算将这人彻底灌醉。
结果那仅剩的月酒被耍酒疯的郑谦一下子给拍倒了,汩汩地全流进了老树的树根下。
陆风有些意外,他看着郑谦,又看看老树。
夜风吹来,感到冷的郑谦抱着自己就蜷缩起来,反倒是因此睡着了。
陆风抬头看着夜色,良久后才叹息:“时也,命也……”
第127章 生魂抓鸡
陆风见郑谦不会再醒过来耍酒疯之后就带着他往回走, 结果却在回村长家的路上听见了嘈杂的人声,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风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他在这鼎沸的人声之中听见了另外一个不同寻常的声音, 所以拖着郑谦便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越靠近人群, 那声音便越激烈, 甚至连郑谦这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人都给吵醒了。
“怎么了这是?”
郑谦跌跌撞撞地扒开人群,陆风便跟着走了进去, 只是这人群之中的味道可不好闻。大家都是刚喝完酒的,若不是这个声音, 只怕是早早就回家睡觉了,现在却挤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鸡啊,怎么跑到这里来叫?”
“怎么会有叫得这么难听的鸡,这还是鸡叫吗?”
“这鸡不会是要死了吧, 看这模样只怕是要病死, 但是吃病死的鸡可不好,不如现在就给它一个痛快,被杀了就不算是病死的了!”
“看这模样像是撞邪了,这你也敢吃?”
众人身上还有浓厚的酒气,但是酒意在这鸡叫声中已经醒了七分。
在一旁听众人的议论, 陆风也依稀明白了一些。
这些人都是走到这里才听见鸡叫的, 这叫声无比瘆人,像是小儿在啼哭, 加上又是在夜晚,致使路过的人酒都醒了大半。
但是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要是在平时别说是凑过来看了, 怕是听见都得绕路三里,躲得远远的。
但是现在一群人凑在一起, 他们反倒是非要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叫的这样让人脊背发凉了,结果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只普通的土鸡,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陆风和郑谦挤进人群后也看见了那只鸡的模样。
众人举着火把靠近它,甚至是故意出声吓它,那鸡也丝毫不知道害怕,就伸长了脖子,全身鸡毛炸起,撕心裂肺地叫着,发出的声音还和鸡鸣声完全不同。
不知道的,还以为叫黄鼠狼拿住了,当场破肚。
郑谦走路虽然不稳,但是眼中已经有了三分清明,皱着眉看着那鸡苦思冥想,“我好像是在哪里听见过这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
现在他喝了酒,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事的征兆,只是记得,“总归不是一个好事。”
众人一听他这么说,不自觉都紧张起来了,紧盯着郑谦想得到答案,奈何郑谦一直想不起来。
直到陆风在一旁平淡道;“是生魂抓鸡。”
“对!”郑谦一拍大腿,“陆兄你也知道这个事?”
“什么叫生魂抓鸡?”
“怎么个意思?感觉听着不像是好事情啊!”
村里人都不是傻子,虽然喝了点酒,但是现在在这生魂抓鸡的事情之下也醒了七七八八,都神情紧张地看着陆风和郑谦。
郑谦见众人这么紧张,就赶紧解释道:“就是我们老家的一个普通的谣言而已,算不得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赶紧回家吧,”
“这……是不是个坏事得说一声啊!你们可不能什么都不说,瞒着我们。”
“就是,这要是坏事的话,你们既然知道,就一定要解决的办法吧!”
人都这样,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要知道,但偏偏知道了又没有能力解决,只能徒增烦恼。
但郑谦还真没办法保证这不是个坏事,纠结之时陆风道:“什么事都没有,鸡叫而已,都回去吧。”
“行行行,不是个事就行,我们得回去睡觉了。”
村长都应和了,众人一听也觉得就是鸡叫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名字听起来难听了一些。而且半夜里正是好睡觉的时候,他们就不在外面耽搁了,各自往家走。
村长倒是个胆大的,竟然上前一把抓住了那鸡脖子,直接就阻断了那瘆人的叫声,直到那鸡被掐得晕厥过去他才放松力道,对村民道:“回去看看自家的鸡,谁家的鸡丢了明天来找我。”
说罢就提着鸡晃晃悠悠往家走。
陆风和郑谦跟在身后一起离开,众人就这么散了。
回到家,村长将鸡丢到一闲置的竹筐里关起来,然后就拉着郑谦和陆风回了屋子,给自己灌了一口凉水醒酒。
“两位小兄弟,这生魂抓鸡是个什么事,我怎么听着像是不简单呢?”
陆风说的时候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村长是看见郑谦微微有些震惊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郑谦见陆风没有开口,他便道,“这是我们老家那边传的一个闲话,就是说一个地方如果太平太久了就容易出这事,一旦发生生魂抓鸡这事就会死人……但这都只是谣言,村长不用过于担心。”
“鸡叫一叫而已,能和死人有什么关系。”
但村长听完哪里能安心,眉头皱得更紧了,见状陆风平淡道;“只是谣传,并无实际,早些睡吧,天亮就好了。”
说完就打了个哈欠,拿起青竹竿就要回房屋。
村长也觉得这事是无稽之谈,而且大半夜的他把人拦着不让睡觉也不像话,就赶紧让两人回去休息。
回房的路上,郑谦走路也不摇摇晃晃了,话也不多了,就这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屋子。
见陆风要上床睡觉,他思来想去还是问;“陆兄你说会不会是我爬到树上胡闹,给村子招灾了?”
陆风有些哭笑不得,难得这人还记得自己耍酒疯的事,不过还是问,“你不是不信那棵老树吗?”
“这……”郑谦有些结巴,“本来是不信的,但是人家原本过得好好的,结果我才刚上去胡闹就出了这种事,感觉就像是我的错一样。”
听见郑谦这么说陆风就了然了,难怪这一路上郑谦如此沉默,原来是心中有愧啊。
“而且生魂抓鸡这事……它是真的。”
郑谦还怕陆风不相信,赶紧道:“我一个伯母和她婆婆,两个人因为回家晚,走了夜路,半路就遇见了这鸡叫,结果第二天就相继暴毙了,听说看那模样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说完郑谦还补了一句,“实在是这事之前就发生在我身边,我不得不信啊。”
陆风看郑谦如此焦虑,转辗反侧的睡不着,便出言安慰道:“就算生魂抓鸡这事是真的,那也与你爬老树无关……”
陆风才刚说完,就听见了郑谦的呼噜声,顿时有些无奈,睡得这么快,应当是就还没有醒酒。
陆风等了一会儿,听郑谦的声音平稳之后他就从床上坐起来,合上外衣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床边的青竹竿都没有拿。
陆风出门后就来到关着那只鸡的竹筐前,见里面的鸡已然晕死,但是它身上的东西却不见了,陆风摇摇头就负手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院子外面。
墙角下,大青牛睡得正香,但陆风从它身边走过的时候它还是抬起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见后它又继续睡觉去了。
村子里,陆风突然出现,孤零零的身影在空荡漆黑的夜里显得很是诡异。
陆风四处看了看,感觉十分奇怪,小小一个生魂而已,还能跑到哪里去。
生魂抓鸡这事,陆风无意之间知道的一个民间故事,传说当一个地方过于太平之时,人就会失去警觉性,睡得太死时生魂容易离体四处游荡,但是白日里阳光炙热,生魂受不住,就必须在清晨鸡鸣之前返回身体里。
但是有些生魂因为这事会把报晓的鸡给抓住,掐着鸡脖子不让叫。就为了多玩会儿,但一不小心就容易玩脱,导致生魂没了人就死了。
从前陆风一直觉得这些不过都是毫无依据的话罢了,他听一下当故事听完就算了,着实没有想到竟然现在叫他给 撞上了。
之前在人群里围观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个生魂,但是生魂魂体淡薄,只能看见一个大概,认不出是谁。
村子里的人本就活得不安心,陆风不想引起恐慌,所以没有声张,现在跟过来只是看看那生魂会不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结果他这一路找来,竟然没有看见那个生魂。
“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陆风叹息一声,这生魂可不好找,它本就毫无气息,无人气也无鬼气,又十分羸弱易吓,说不定遇见一声狗叫都能吓得无法再附体。
陆风实在是好奇,这样的情况下,这生魂离体还能做什么。
见周围看不见,陆风便一跃到空中,四处扫视之下他总算是看见了那个生魂,身体下落之后就跟了上去。
生魂很少有自己的意识,大多都只会重复自己做过的事,看着有些木讷呆板,行动缓慢。
陆风看那生魂只是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便不打算出手干预,免得节外生枝。
却不料那生魂游到一户农家门口时,那家院里突然窜出来一只壮硕的大黑狗,黑狗直冲那生魂狂吠,吓得生魂魂体淡了三分 。
眼看再这么下去那生魂就算是回到身体里,那人也要大病一场折寿许多,陆风便想赶紧送这生魂回去,但是他现在一时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魂。
就在陆风想法子时。
“黑子!大晚上你狗叫什么呢!”
有个男人从茅房里走出来,手里掌着小半截蜡烛,睡眼惺忪地看着那大黑狗,嫌狗太吵了他还想上脚一踹。
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路上竟然站着一个人,这可把他吓得不清,一屁股摔在地上。
“娘啊,吓死人了,我说小兄弟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家门口来做什么?”
幸好男人眼神好,认出这是晚上一起吃过饭的陆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否则不知道得吓成什么样子。
“抱歉~”陆风真诚道歉后,指着面前的生魂问:“你可知道这是谁?”
男人眯着眼看过来,下一刻却是畏惧地瑟缩了一下身体,不住地往后退,“小兄弟你就别吓唬我了,这哪里有人啊?”
陆风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不过见陆风和黑狗都看着那处,这可把男人吓得不清,只觉得有一阵阵的阴风往自己的衣服里灌,他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你仔细看。”
幸好陆风语气温和,让他不至于现在就转身就跑,还鼓起勇气再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就发现,“这不是四哥家大娃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家住在哪里?”
“村尾,大核桃树下面的那家。”
“多谢。”
“谢什么?”男人一头雾水,结果一抬头就发现他面前一个人影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夜枭的叫声。
“鬼……”
男人沉默两秒,下一刻就拼命往屋子里跑。
陆风带着生魂一路来到村尾,看见核桃树下的的草屋后就瞬间出现在屋里,确实在榻上看见一个呼吸匀称绵长的年轻人,这模样就和睡着了别无二致。
外面天色由黑转昏暗,陆风不再耽搁,将生魂放了回去,不放心之后还放手在年轻人眉心处一点,帮他稳固了魂魄才离开。
做完这一切后陆风不多时就回到了村长家,推开房门进去时,郑谦还睡着,一如既往地打着呼噜。
翌日。
郑谦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然后坐着回了会儿神,清醒清醒宿醉的脑袋。
再抬头时陆风已经起来洗漱好了,顺便还给他打了一盆水。
郑谦一脸迷茫地问:“陆兄,我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
陆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郑谦,然后了然地笑笑,“我送你回来的。”
“是嘛,哈哈哈,我都喝醉了,不记得了。”
郑谦干笑了一下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爬起来洗漱后二人早饭也不吃就向村长一家辞行。
只是临行前,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屋里放了点住宿的钱。
陆风和郑谦一同离开后,一路上几乎无话,到村口时郑谦忍不住偏头看了看老树,然后羞愧地低下头。
两人一同出了村子便要分道扬镳,临别时陆风给郑谦提了一嘴,“郑兄,别忘了五十年之约。”
郑谦一脸疑惑,“不是三十年吗?”
“看来郑兄没有醉得那么彻底,还是记得昨夜的事的。”
郑谦:“……”
他真想回到昨夜,把那个又哭又疯的自己抓起来打三十个耳光。
感觉这个未来丞相的脸都丢尽了,也幸好是陆风。
岔路口,郑谦看着陆风骑着大青牛离开的身影,嘴角笑了笑,扬声道:“三十年后,我一定会功成名就的!”
听见声音,陆风回过头没有说话,只是拱手告别。
旭日东升,下溪村村口的老树上,五颜六色的布条随风飞扬,像是送别。
陆风迎着太阳,感叹:“三十年功名尘与土,一朝弃绝满树绿荫……”
陆风他们走后,村里有个男人丢了魂似的,一直在和别人说那夜看见陆风的事,但是没有人相信。
谁能相信一个瞎眼读书人会有那样的本事呢。
那明明只是一个路过借住的年轻人。
第128章 先生摆摊
辞别郑谦之后, 陆风又孤身一人上路。
不知不觉间,转眼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
他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四处停留闲逛, 领略了不少赤燕王朝的风土人情。大青牛和黑蛋它们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倒也不觉得孤单, 平常时候除了用树枝做笔在地上教大青牛写字外,就是完善易经。
只是稍不注意之下, 身上的纸和墨都不再又余留,这好不容易来到一座大城找到卖有笔墨纸砚的书肆, 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银两早就被他花费一空了。
“没钱你来买个什么东西,赶紧出去吧,别耽误我做生意!一个瞎子还想识文断字不成!”
被赶出书肆的陆风尴尬摸了摸空荡荡的衣袖,无奈感叹:“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好汉。”
只是现在没钱确实是个问题, 衣食住行可都少不了花钱。
一想起这个, 陆风就觉得自己饿了,挣钱的想法在脑海中悄然而生。
他敲着青竹竿在城中缓慢游荡,终于在一个人多的地方坐下,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角,用仅剩的墨在碎布上写下“除祟辟邪”四个大字, 然后用青竹竿支着, 就这么摆起了地摊。
头一次摆摊,陆风也不会吆喝, 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膝头,老神在在地等着。
可是路过的人见他又是破布招牌, 又是衣衫褴褛瞎着眼的,就没有把这人放在眼里, 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瞎子在这里招摇撞骗的。
所以陆风等了许久都无人问津,就算有,那来十个就有九个是问陆风身边的大青牛要卖多少钱的,剩余的一个还是来和陆风抢地盘的小贩。
说是陆风占了他摆摊的位置,所以陆风被迫一连换了好几个位置,直到换到根本就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的角落里才消停。
但是到了这里,就连来问他牛卖不卖的人都没有了。
坐等一天,陆风没有赚到丝毫,肚子倒是饿得咕咕叫。
他没有贪恋人间烟火,从来没有要辟谷的想法,就是在道一圣地看书时忘记了吃饭的时间,也会有人把饭菜给他送来。
“哎~”
陆风叹息,他在想要不要换一个挣钱的方法,只是除了辟邪抓鬼除祟之外,他还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擅长什么,总不能留在这里教书育人吧。
而且想留在这里教书也是很难的,不仅需要有名气在身,还要有一定声望的人引荐才行。
正所谓是没钱寸步难行。
就在陆风思考之时。
“小子,这布条上的字是你写的?”
“嗯?”陆风迟疑了一下,发现对方确实是在问自己之后他便点点头。
来人看着陆风,摸着山羊胡暗暗打量。
陆风身上毫无配饰,一袭青衫还被他撕下半截挂在青竹竿上,撕剩的那半截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甚是惹眼。
不过他虽青衫单薄,却干净得体,不像乞丐。
而且陆风虽然是坐在地上的,比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矮一截,但是他坐姿端正,脊背挺拔,即使双眼看不见也没有任何自暴自弃的意思,不禁让人多看两眼。
但他如此落魄,看样子也没有比乞丐好到哪里去。而且看这寒酸模样,谁能相信他能除祟辟邪,不过……
“这字写得倒是漂亮,”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开口道:“如果这字真的是你写的,就代我写一封信,我给一两银子如何。”
代写书信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钱,就是抄书也要抄上许久才能换来一两。但是老者看陆风的字写得好,觉得给一两银子也值当。
“可是我身上并无纸墨。”
“这些东西自然当由老夫来出。”老者毫不吝啬。
陆风见状便点点头,“好。”
“那就跟老夫走吧,老夫身上没有带这种东西,你跟老夫回家。”
陆风二话不说,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敲着竹竿就要和人走。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风,“或者把你叫到老夫的地盘,在你写完之后不给你钱?”
陆风微微一笑,“君子自然不会如此行事。”
君子两字让老者心情不错,他一挑眉道:“那走吧。”
他在前面带路,陆风拿着青竹竿在后,后面的大青牛自然起身跟在陆风身边,老者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你这牛倒是听话,你不栓绳就不怕它跑了吗?”
大青牛用头轻轻蹭着陆风,陆风抬手安慰地摸摸它的头,“想走的,纵使有百般手段也留不住。”
相反,想留的,就是你赶它走它也不会走。
老者闻言倒是多看了陆风一眼,他对陆风突然来了一点兴趣,自报家门道:“老夫姓安,字从郡,小兄弟如何称呼?又从哪里来?”
“在下姓陆,从鸣章县而来,要去往大虞,路上盘缠没了,所以想在此地挣点盘缠。”
“原来如此。”
安从郡没有问陆风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大虞王朝,毕竟濠州这么大,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非得刨根问底,相反他对陆风碎布上的字比较感兴趣。
“那陆小兄弟你真的能除祟辟邪?”
陆风平静道:“会一些皮毛。”
“皮毛?”安从郡觉得不可思议,感叹陆风胆子之大,竟然会一点皮毛就敢出来班门弄斧。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反正他又不需要除祟辟邪,陆风爱怎么做都与他无关,只是对陆风的观感差了一些。
不过转头一想,能如实相告的人可比那些只会吹嘘自己有多厉害的人真诚多了。而且他看陆风温和有礼,谈吐不俗,也许是自谦了也不一定。
不过看他如此年轻,眼睛又不方便,想来就算是会也会不了多少。
“小兄弟不是天生的眼疾吧。”
“不是。”
“难怪了,可惜……”
安从郡同情地摇摇头。
两人一牛来到一处不大宽敞,但十分雅致的宅子面前。
宅院房门大开,安从郡进门之后就有一个老管家迎上来,“老爷,贺公子过来了,在正厅里等您呢。”
“知道了,”安从摆摆手,“你带这位小兄弟到书房去,将我案桌上的信念与他重新写。”
“是。”管家应完就带着陆风往书房走,而安从郡自己去了正厅。
去书房的路上都静悄悄的,除了老管家偶尔提醒陆风小心脚下的声音外,就只有引到假山上的潺潺流水声。
正厅。
安从郡一踏进门就看见一个身材清瘦的男子正坐在位置上品茶。
男子一看见安从郡进来就连忙起身行礼,“后学晚生贺恮,拜见安公。”
“免了。”安从郡摆摆手就径直走到上面的位置坐下,抬眼看着贺恮,“听管家说你来找老夫几次了。”
贺恮没有坐回去,而是恭敬地站在正厅中央,立好身子躬身回话,“是,只是晚辈来得不巧,每次安公都不在家。”
安从郡抬眼看着贺恮,“你家大业大,那么多下人,难道就没有派一两个人盯着我这宅子,摸清楚老夫每天的去处吗?”
闻言,贺恮连忙拱手,“晚辈不敢!”
“那还算有点有力见。”
安从郡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要是贺恮真这么做了,他根本就没有踏进这大门的机会,“不过老夫在这里隐居不过才两三个月的时间,无人知晓,你又是如何知道是我的?”
贺恮放下手,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上座的安从郡。
上面的老人一身宽松棕色长袍,黑白参半的头发尽数挽起,发间只有一根鹿角状的白玉簪,他双眼清明,不露自威。
“安公辞官归隐之事人尽皆知,天下人都记挂安公,所以安公去向不是隐秘之事,包括安公来到了赤燕王朝……至于安公在濠州之事,就如安公说的,贺家在濠州家大业大,濠州来了什么人,贺家自然都知晓。”
“呵,记挂,”安从郡冷哼一声,“罢了,看你如此诚实的份上,说吧,找老夫做什么?”
贺恮心中松一口气,拱手再拜道:“想请安公入贺家,教导贺家那几个不成器孩子,让他们称您一声老师。”
安从郡放下茶杯,直接问:“你可知归隐的意思?”
“晚辈知道,只是晚辈斗胆猜测,安公若是有心归隐,就不会来到濠州,想来您还是有收徒之心的。”
贺恮说话不卑不亢,倒是让安从郡刮目相看,不过,“你家子弟还入不了我的眼。”
说完安从郡又补了一句:“你也是。”
贺恮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前几次来都扑空了,虽然是不是真的扑空谁也不知道,但是他心中早就知道这事根本就成不了。
像安从郡这样的人,钱财跟本动不了他的心,名利更是对方才刚舍弃没有多久的东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根本毫无希望,能得见一面已经是很难得了。
“老夫还有事做,府里只有一个老管家,就恕不远送了。”
“晚辈告辞。”
自知无望,贺恮就不再强求,拱手行礼后就转身离开。他一直走到大门口都没有一个下人出来引路,而且从他进了这宅院就一直静悄悄的,看来除了那个老管家就真的没有其他下人了。
贺恮低头若有所思,随后离开。
书房。
安从郡从外面进来时,陆风写的信也刚好写完,他接过来一看,眉头紧皱,毫不避讳地问旁边的管家,“真是你看着他写的?”
“是。”管家如实回答。
但是安从郡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拿着陆风誊写的信看了良久,半晌才道:“这怎么比老夫写的还好呢?没道理啊!”
陆风闻言感觉有些好笑,不过忍住了。
“罢了罢了,一两银子着实配不上这个字,今日已经过去大半,出现在城赶路不合适,小兄弟你就在老夫这里休息一夜吧,明日再离开如何?”
“那便叨扰了。”陆风也不推脱,他和安从郡相处时间虽短,但是足够看出这人是坦荡利落的性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而且刚好他今天也没有地方去。
见陆风答应了,安从郡便吩咐管家多去买的菜,添只鸡和鱼,然后转头对着陆风说:“你小子今天算是有口福了,很少有人能吃到我做的鸡和鱼,那味道可是一绝的!”
陆风没想到竟然是安从郡亲自下厨,还有些意外。
管家走后,安从郡又拿着陆风写的信纸仔细看了起来,边看边啧,“将信寄给那个混蛋着实可惜了,他配不上……”
安从郡原本写好的信不小心被他撕烂了,但是他写信从来不屑第二遍,这和罚抄有什么区别。
但是偏偏那老管家年纪比他大,眼神还不好,叫他抄他也抄不了,安从郡自己又不想重新写,所以心情郁闷下才出去走走,刚好就看见了陆风。
要不是陆风竹竿上挂着的字太显眼,他都注意不到角落里的陆风,确定是陆风写的字后,他这才起了让陆风代写的想法。
但是当他从拿到这誊写好的信后,安从郡就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好的字,那再重新写信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一模一样的肯定是不可能了,所以安从郡拿过一旁的信纸,将原本整整三页的内容变成了洋洋洒洒的几个大字:老贼!我捡到宝了。
写完他就将信纸装好,封上漆后放到了一旁,等着老管家回来后送出去。
安从郡将陆风誊写好的信纸收好,因为不放心,还将之锁到了盒子里,这才看向陆风,越看越满意,然后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小兄弟你师从何人?”
能写出这样好的字的人学识应当不一般,但是安从郡想了又想,确定他们这群人里没有写字这样好的人。
虽然他们的字也是千金不换,但他自己看着,感觉就是比陆风写的要差上一些。
不是字形上的差,而是内在上不一样,要知道想要他一副字的人可从这里排满十国,但是如果那些老家伙在,相比之下必定也会觉得自己的字可要比陆风的逊上一筹。
虽说个人的书法有个人的气韵,就是师徒之间的字迹也有所区别,但是如果真的是师徒,只要是内行人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莫不是哪个隐世的大家?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听说以前确实有隐世的前辈,没想到现在还活着,还叫你给撞上了,小子你运气真好!就是不知你拜师的这位姓甚名谁?”
陆风闻言道:“陆某没有拜师,自学而已。”
安从郡了然点点头,“那些前辈死了,也会留下手札书籍,你拿到后自学也不是不行,是哪位前辈的手札?可还有原册?你放心,老夫一生坦荡,自然不会抢你的。”
陆风:……
“也没有前辈们留下的东西,这字是陆某随手练出来的。”
安从郡:……
第129章 归家之心
“随手练出来的……”
对于陆风说的话, 安从郡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在上上下下打量陆风许久后, 眼神变得十分火热。
他摸着胡子, 十分慈祥和蔼地问陆风:“既然你没有拜师, 那不如做老夫的学生如何?”
不待陆风拒绝,安从郡就将拜自己为师的好处一一细数。
“只要你愿意拜老夫为师, 将来成为一方书院的夫子乃至院长也不无可能。”
“虽然你的眼睛不便,就算学得一身本事也无法入朝为官, 挣不来一官半职,但是只要你做老夫的学生,那这三皇七王朝中,随便你走到哪里, 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绝对不会再像今日一般摆摊艰难求活……”
看安从郡越说越多,陆风缓缓道:“抱歉,陆某并无任何拜师之意。”
安从郡叹息一声,“小子,多少人想拜入老夫的门下都被拒之门外, 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愿意拜老夫为师, 老夫会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名扬天下你指日可待。”
陆风对着安从郡拱手致谢:“老先生的心意陆某心领了, 陆风在村学堂中已有一师之位,这便足以。”
“且爱学者,天下万物皆可为师, 若不爱学,便是拜孔老圣人为师也不过是给自己砌金边而已。”
安从郡见陆风拒绝自己竟然如此干脆, 一点思考的间隙都没有,不禁摇头。
他为发现陆风之才十分欣喜,但也明白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些恃才傲物,这是文人通病,虽然这一点在陆风身上还没有看见。
所以在未展露自身本事前,陆风的拒绝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且听见陆风现在是一个村学堂的夫子时,他十分欣慰地点头赞同,“为师者不拘学堂大小,书院自然不错,但村学堂也很好,万物可为师这句话也很好。”
安从郡抚须,“既然如此,不拜就不拜了,不过哪天你若是想通了,就来寻老夫,老夫可以不计前嫌的。”
安从郡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也不是上赶着求收学生的人。
不过看这陆风实在对他胃口的份上,还是给陆风留一个机会,只是到时候要拜他为师就不是轻松事了。
但是哪怕不拜师了,关于书法之事还是可以桌上相互探讨一番的。
……
等到老管家提着鸡鱼从外面归来之时,两人在书房里已经谈了半晌。
“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安从郡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抚须感叹:“这句话倒是妥帖。”
他看向陆风心中五味杂陈。
与陆风交谈后,安从郡感觉眼前的人并不是小辈,而是一个阅历丰富同辈之人。
虽然陆风话不多,都是他自己在说,但是往往遇到不解处时,都是陆风一语点破。
聊着聊着,安从郡就觉得自己方才要收陆风为徒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他从陆风的谈吐之间窥见了陆风的学识,渐渐明白这小子根本就用不着拜师,他心中只有一方知识构筑的天地。
不过这倒是让安从郡有了别的想法。
“既然你不拜我为师,那我拜你为师如何?我的字微逊于你,书法上你当为我之师。”
不知不觉间,他的自称从老夫变成了我,俨然将陆风放在了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刚进门的老管家被安从郡这一句话给震惊到了,导致进门的时候还差点因为门槛摔倒在地。
安从郡的话也让陆风愣了一下,“老先生说笑了。”
见陆风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安从郡摸摸山羊胡子,语气带着责备道:“达者为先,你在书法上的造诣高于我,我就是拜你为师又何妨,莫非你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陆风无奈叹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老先生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便是,陆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陆某也有许多想请老先生指点之处。”
若是你拜我为师,我拜你为师的,岂不乱了套。
“好一个三人行必有我师,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边吃边聊吧。”
安从郡拉着陆风出书房,顺手从老管家手里接过东西,爽朗问陆风:“这鸡鱼你想如何吃?煎炸焖煮我都是在行的。”
鱼还是活鱼,但是鸡已经被拔了毛了,处理起来倒是不难,只是现在他们三人是两老一瞎的,实在不方便。
陆风便道:“深冬寒冷,不如围火烤肉。”
“围火烤肉?”安从郡一摸胡子点点头,“确实不错,那就烤肉吧,老忠你来生火,我去准备腌料,陆兄你稍等。”
安从郡是个爽朗性子,这才没多久的时间,陆风就从小子变成了陆兄。
陆风听着安从郡离开的脚步声,缓缓转头看向宅子外面。
今夜没有月色,只有寒风。
厨房里什么都有现成的,没有多久三人就在院子里架起了火堆。
陆风转着火上的烤鱼,寒冷的夜风打在他的身上,好在有那堆火御寒。
安从郡觉得自己和陆风是越聊越投机,便问陆风:“陆兄你着急赶路吗?若是不着急的话不如在濠州多留几天,过几日便是新年了,在此处过完新年再离开如何?”
“新年吗?”陆风愣了一下,这个节日总会叫人心生归家之意。
“只怕不能遂老先生的愿了,家中有人在等,我离家许久,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安从郡闻言摆摆手,“也好,既然已经成家,就不能把妻儿丢在家中,否则成何体统。”
陆风尬尴一笑,“并非是我的妻儿,是我捡来的孩子。”
若是从前,或许陆风也不会着急回去,他孑然一身,自然是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安身。
只是现在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即使纪明悟去了大虞王都,小山村里也还有平生,还有苏木吴羽子他们在那里没有离开。
他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不过倒是可以在此地多留两日。”
既然决定在新年之时赶回去,那就不用再骑着大青牛四处闲逛了,直接腾云驾雾便是,所以就算再这里多耽搁几天也无妨。
听见陆风可以多留几日,安从郡十分高兴,“恰好过两日有几个朋友要来找我,到时引你见一见。”
老管家看看安从郡,他比安从郡还要长几岁,两人亦仆亦友。
但他跟在安从郡身边这么久,很少看见安从郡对小辈如此和颜悦色,还要为之引荐自己的那些老朋友,要知道那些可都不是普通人。
这让老管家好奇地多看陆风几眼。
三人围火而坐,安从郡双手放在膝上,时不时转一下火上的烤鱼。三人中他明明看着才是德高望重的老者,但是其实一直都是他在请教陆风一些问题。
谈话间,火上的鱼已经烤好。
陆风温声嘱咐:“快吃吧,要变天了。”
安从郡和老管家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发现空中虽然没有星月,但也不见任何要变天的征兆。
“你小子如何知道要变天了?”
“闻到的。”
是恶臭、腐烂的人性。
安从郡和老管家将信将疑,结果就在他们吃完没多久后,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很臭的味道,差点让他们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这是什么味道?”
安从郡他们皱眉,只感觉原本宁静的夜晚像是被这股味道给腐蚀了。
“是走尸的味道。”
陆风语出惊人。
安从郡自然知道走尸是什么,无非就是死去的尸体,被怨气撑着作乱罢了。
只是这里可是濠州啊,赤燕王朝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州之一,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他们三个又老又瞎的,只怕是只有当口粮的份。
安从郡回头看陆风气定神闲,不禁想起了那块被挂在青竹竿是的破布。
除祟避邪。
老管家听见是走尸,一脸紧张,“在哪呢?臭味这么浓,不会是就在我们周围吧?”
话落。
“嘭!”
院墙边突然跳进来一个人影,火堆的光在寒风中忽明忽暗,打在那人影的脸上却不见它的真实容貌。
“冲我来的。”安从郡脸色黑沉,显然心中已经有自己的思量了。
但他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之上,双眼沉如黑水,看着老管家道:“到我身边来,他们只是想威胁我,不敢要我的命。”
老管家吸吸鼻子,手里拿着烤鸡叹息,“老爷,我一把老骨头了,死就死了。”
安从郡白了老管家一眼,“你死了,我上哪去找不要钱的苦力去?”
说完他又看着陆风,“陆兄,躲着点,你那只会皮毛的除祟避邪只怕是不好使。”
陆风回头“看”向安从郡的方向,就见盛怒之下,安从郡身上有一层金光,那光芒就像火焰一样在安从郡周围跳动。
“浩然正气……”
听说身具浩然正气之人妖邪不敢靠近,鬼魅不敢打其的主意。
而且浩然正气至刚至大,十分难得。
陆风也看见过别人身上的浩然正气,但都如萤火之辉,尚未成大器,不如眼前的安从郡身上的,磅礴如巨大篝火,照得那走尸不敢靠近。
“老夫著书立说,教书育人,没想到临了了,竟然有人用这么阴暗恶毒的法子对付老夫,可恶!”
安从郡一怒,浩然正气自长三分,吓得了走尸一直后退,喉咙间发出呜呜声。
陆风见状便静静在一旁待着,只等后续。
安从郡愤怒之余还抽身看了陆风一眼,发现陆风面色如常,寒冬里的风卷着他单薄衣衫,他就扒拉着火堆,挑出火红的碳烤火,平静到匪夷所思。
这不禁让人心中生出狐疑来。
就在那走尸后退之时。
“砰砰砰!”
一连有好几道跳墙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抬头一看就见周围多了十多只走尸。
走尸一多,怨气就越盛。
此消彼长下,安从郡身上的浩然正气便矮了一些。
这个时候,那走尸就不知道害怕了,开始从四周围过来。
安从郡脸色铁青,“为了我这把老骨头,真是难为他们找这么多东西过来。”
“陆兄,他们目标是我,你不是会些除祟皮毛吗?你带我身边这老头走,让他带你去拿银子,就当是你救他的报酬如何?”
老管家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我都说我一把年纪了,早活够了。”
陆风看着安从郡,“老先生不走吗?知道是谁做的?”
“不走了,至于是谁……那些人太愚蠢了,不足挂齿。”
陆风叹息,“哎……控制死人,终究有损阴德。”
他拿着撬火堆的小棍一翻,抬手间,数十颗火红的碳悬空而起。
陆风轻轻一挥手,这些炭火立马朝四面八方飞去,精准打在那些走尸的眉心。
“滋滋~”
一坨坨怨气从走尸身体里飞出来,后被灼烧得灰都不剩。
第130章 控制之术
见那么多走尸竟然如此轻易就被陆风给解决掉, 安从郡和那个老管家都是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安从郡才看着陆风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看你这手段倒像是修真者。”
“不过是学的皮毛罢了。”
听见陆风的话, 安从郡眼睛微眯, “又拿皮毛来忽悠我, 老夫虽然对鬼物了解不多,但是书可看得不少。”
走尸虽然不像是那些真正的鬼物, 但终究不是好东西,因为本来就是死人, 所以那玩意及其难杀,就算是把对方的头砍下来,对方依旧能动。
普通人的手段可对付不了,安从郡曾经就看见有数十人围殴一个走尸, 不仅没有任何优势, 还死了几个人。
但是刚刚陆风一出手,只是用火炭就让对方倒地不起了。
“没想到陆兄不仅字写得好,还是个修炼有成的修士,之前是我眼拙了。”
安从郡起初觉得陆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求活的摆摊人,后来又觉得这人是个心中自有一团锦绣山河的读书人。
为此他甚至将陆风放于同龄人之上。
但是没想到陆风竟然如此多变, 除祟避邪四个字突然就变得真实起来了。
“我不是井底之蛙, 之前也见过一些修士。”
三皇七王五大世家……这些地方的修士多不胜数,他见过不少, 自然知道这些修真者的厉害。
但是今日他发现陆风好像完全不逊色于那些修真者。
陆风不在意地笑笑,转头道:“这些走尸是被人控制的。”
若不是被人控制的,这些走尸根本就无法进入濠州, 更无法准确无误地都进入安从郡的宅子。
否则早就被濠州里面的一些修士和巡逻的人发现了。
陆风方才用功德包裹火炭,驱除这些尸体中的邪气时, 就感觉到是切断了什么联系。
“冲我来的。”
安从郡语气平静,看来是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的,而且他似乎对幕后之人是谁一清二楚。
所以听见陆风的话后,他的神色毫无变化,只是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些横七竖八摆在院子里面的腐尸。
现在三更半夜的也找不到什么人来处理这些尸体。
若是就这么摆在这里,这臭气熏天的,别说是左邻右舍要骂人,就是他们自己也睡不着。
“什么人招来的,就该由什么人来安葬他们,哪有只管刨坟不管埋的!”
安从郡给旁边的老管家吩咐:“老忠,你去书房拿着老夫的帖子去贺家,叫他们来收拾烂摊子,顺便告诉他们,老夫是归隐了,不是死了!若是他们给不出一个满意的说法,老夫不会善罢甘休!”
老管家应了声,转头就要去书房,但还是在半路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安从郡。
“老爷,咱们没有证据……若是叫他们来收拾残局,只怕这些逝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多半会是被随手抛到荒野。”
闻言,安从郡长叹一声,“造孽。”
濠州城里,贺家可谓是一手遮天,官府如同虚设。
安从郡来到濠州之后,几个月里就已经摸清楚了贺家的事,所以对贺子弟毫无兴趣,更别提收他们做学生了。
但他属实没有想到,这贺家竟然会由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我来吧。”
陆风突然出声,这让安从郡两人同时看向他,“陆兄,收尸之活可不是好干的。”
安从郡两人以为陆风要徒手将这些尸体给搬出去,就连忙阻止。
哪怕陆风是修士,但这搬尸体可不是好办的。这尸体本就腐烂不好搬,加上陆风眼睛又看不见,只怕会漏得一地烂肉,臭满濠州。
这时,老管家站出来道:“还是我来吧。”
“凡人搬不得的这尸体。”陆风温言解释,“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尸体了,容易沾上尸毒不说,阳气弱的人还会被尸体上残留的死气浸染,不仅大病一场,还会连连倒霉。”
这些尸体本就有不同程度的腐烂,再加上又被人挖出来,埋入怨气控制。
尸毒、死气、怨气……
多番一融合,就是阳气再旺的人也扛不住。
“所以两位便不用管了,交予陆某就是。”
陆风话落,后面那些原本躺着的尸体突然都爬了起来,他们姿势僵硬,恶臭环绕。
这样诈尸的场景,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安从郡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这……”
“老先生不必惊慌,陆某去去就来。”
说罢,在安从郡两人震惊的目光之中,陆风身姿轻盈御风而起,地上的十多具尸体也紧随其后,悬浮在他的身边。
光看陆风还好,看他如看仙人。
但是一看到陆风身后那十多个直挺挺的尸体,两人感觉就不好了。
眨眼之间,陆风带着那些尸体消失在原地。
院子里,安从郡看着陆风消失的地方,愣愣地问身旁的管家,“你见过有修士这样飞的吗?”
老管家摇摇头,他虽然看过的修士没有安从郡见过的多,但是他一直跟在安从郡身边,游走十国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修行者,但像陆风这样潇洒、自如来去的还真没有见过。
良久,安从郡叹息一声:“是我眼又拙了。”
“老夫自认从未看走眼,但没想到却在他的身上接连栽跟头,这人的年纪怕是能当我的祖父了。”
修真路漫漫,安从郡见那些稍微修炼有成的修士少说都活了一两百年了,那像陆风这么厉害的,谁能看出来他活了多久。
安从郡想起自己先前一口一口小子,还要收陆风为徒,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好笑。
另一边。
陆风带着十多具尸体悬浮在濠州城的上空。
他能感觉到脚下有许多修真者的气息,这些人身上的灵气或清或重都不是他要找的。
环顾一圈之后,陆风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要找的人,顿时带着十多具尸体朝着那地方飞过去。
陆风来去如风,就算是在城池上空停留也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包括他落地之后,他要找的人都没有发现陆风的到来。
直到陆风开口:“你是何人?”
正在捣鼓自己稻草人的魏隆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他回头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陆风,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但在看见陆风身后跟着的那十多具尸体的时他眼神一凝,拔腿便跑。
“休走。”
陆风轻轻一语,魏隆的身躯便无法动弹了。
魏隆低头看了一眼身上一圈圈的白色光绳,脸上是又惊又愕。
方才他操控十多只走尸,进入一宅院之后,那些走尸就齐刷刷地失去了控制。
无论他如何呼唤都无动于衷,这让他心中不安,料到是更有厉害的人打断了他的控制。
所以在陆风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魏隆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但是陆风的强大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今手脚都被光绳束缚,他逃无可逃,思索三秒,他转身就跪在陆风面前。
“仙长饶命啊!我就是财迷心窍,对方说只是吓吓人我才做的,不对,我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啊,这些走尸早就脱离我的控制了!”
陆风看着魏隆,他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有问,这魏隆自己就一股脑的招了。
到了这个时候陆风反倒是不着急了,他慢慢来到魏隆身前,右手轻轻一招,十多个巴掌大的稻草人就出现在陆风的手里。
稻草人做工粗糙,不过倒是四肢健全,上面还有稀薄的灵气没有散去。
魏隆见自己的稻草人落入陆风的手里,他就急得吼吼叫:“仙长手下留情啊,我就这么几个稻草人……”
陆风看了他一眼,魏隆就说不下去了,如今他落到别人手里,死活自然是对方说了算,更何况是几个稻草人呢。
“我有话问你,你如实交代。”陆风手里握着魏隆的稻草人就像是握住了对方的命根子,魏隆哪里敢反驳半句。
“小的魏隆,四十有三,家中父母双亡尚未娶妻,存银三百余两,收尸为生……”
陆风眉头一皱,“休要胡言乱语,问什么答什么就是!”
“是是是,”魏隆磕头,“仙长尽管问。”
陆风见状便直接问道:“谁指使你的?”
“这……”魏隆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可知你要对付的人是谁?”
魏隆再次摇摇头,明显便是一问三不知。
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连忙磕头道:“不是撒谎,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今天给我传消息的,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信鸟。带来的纸条上写了要求,还给了定金,我见不是要人命的事,只是吓吓别人,所以就接下了这桩买卖。”
至于那要吓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对方就是给了一个位置而已。
说完之后,魏隆就小心翼翼地等着 陆风的回答,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实在是太敷衍了,所以他现在心中很是忐忑。
好在陆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只是抬起手看着手中的稻草人。
魏隆眼巴巴地看着陆风,生怕下一刻陆风就把他的稻草人给毁了。
可就算是毁了他也不敢做什么,顶多会心疼到每天每夜都睡不着而已,如果能活得下来的话。
“那这通过控制稻草人而控制尸体的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
魏隆显然没有想到陆风会有此一问。
“这……只是收尸的小手段罢了,要是仙长想知道的话……”
魏隆边说边想从怀里掏书,但奈何手脚都被捆住,他一动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像个泥鳅一样在地上扭动,模样有些狼狈。
陆风只是一个念头,捆住魏隆的白色光绳就松开,飞速回到陆风身边消失不见。
魏隆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想不通捆住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他想。
他赶紧从地上站起来,都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尘,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双手递给陆风。
“我本来是在义庄收尸谋生的普通人,但有一日在破旧棺材中得到了这本书。好奇之下就按照书里教的东西练了起来。我也没有想到这东西会这么好用,学会这控制的手段之后,收尸方便多了。”
陆风没想到魏隆学到这样的手段之后还想收尸,他随意翻看一眼就将书收了起来。
“你虽然不是真正的修真者,但是相比起普通人来说要好上许多,既然有此机缘,就不要助纣为虐。”
“是。”
魏隆看着欲言又止,但是还好他忍住了,就是一本书而已,书里的内容他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陆风罢书拿走了也没有什么。
对于比自己还要强大的人,他除了应和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这些尸体要好生安葬,不可在做控制他人尸体为所欲为的事,否则定不轻饶!”
陆风见魏隆身上并没有的什么罪孽,反倒是因为常年在义庄收尸,攒了一些阴德,这才有运气遇见这本书。
不过现在他却倒行逆施,将这些尸体又给挖了出来,损害了自身阴德。
“现在收走你的书做小惩大诫,可服?”
“服服服,”听陆风的话就是要放过他的意思,魏隆哪里敢不服,活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