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宫主可还满意?

    糜月对谢无恙的话表示十分怀疑, 这才过了一天,什么就能学会了双修之法。

    八成是在哄骗她。

    “我不信,我再也不要同你双……”

    她话音未落, 谢无恙挥袖,打出一道灵力, 主殿里的烛火灭了一半, 光线倏地幽暗下来。

    微凉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脸和颈后,凉得她一哆嗦, 咽下了没说完的话。

    糜月被迫抬眸望进他的眼中,这次谢无恙没有覆着双眼,她的影子和微弱的烛光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仿佛燃着两丛跳动的火苗,往日的清冷和镇定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到令人心惊的欲/念。

    她对视着那双眼睛, 莫名地紧张, 一时说不出话来, 由着他动手缓缓解开小衣。

    谢无恙对糜月的翻脸无情, 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明明昨日他们已经有了亲密之举,今日她身边就能多了两个新侍宫。

    他虽然对烬花宫女尊男卑之事早有耳闻,但没想到过分如此, 她的那些副宫主都敢往她屋里塞人。

    今晚若他不在, 不知道要换成谁来。

    他并非没有脾气, 而是积忍着没发。

    她今夜若是留下别人,那两个侍宫敢当着他的面碰她一下,哪一处碰到了她,无为剑便会砍了哪处。

    好在,今夜尚安宁, 没有发生血案。

    小衣褪去,犹如荔枝剥去外壳,露出水润鲜白的果肉。

    感受到那股深邃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昨日受伤出血的地方看,糜月脑袋嗡鸣一声,脸一下子烧起来,正欲一脚把他踹开,就听到他哑着嗓子道:“你昨日……是不是第一次双修?”

    糜月有些恼羞成怒:“第一次又怎么了?”

    那本《合欢宗双修指南进阶版》里说,女子若是第一次双修都会有少量出血之状,在此之前,谢无恙并不知还有这回事。

    “如果是第一次双修,女子出血是正常现象……”

    还有这回事?

    糜月微微睁大双眼,将信将疑。

    观察着她的表情,谢无恙更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她也不知晓此事,昨晚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双修。

    谢无恙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他以为她早就同别的侍宫……

    然而想到今日新来的那两个侍宫,谢无恙又没有半分欢慰,只有暗暗的庆幸。庆幸自己在自从踏上修道之路后,修炼未有懈怠,不然只怕如今被选中的就不是他了。

    坐在他面前的少女春衫半露,一双妩媚的狐狸眼懵懂又冶丽,似乎全然不知此时的自己对旁人来说有多么撩人。

    在他倾近之时,糜月照例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唇,他便低头隔着她的手心继续,薄唇紧贴着,一下下地啄吻她的手心。

    呼出来的热气带着烫人的温度,亲得她手心很痒。

    她不让他吻唇,他就去吻其他的地方。

    糜月的手腕被他攥住,一个晃神间,带着侵占欲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一瞬间,糜月倏地想到了他灵府中那个吐着蛇信喜欢到处乱舔的白蟒。

    果然神相是随主人的!

    糜月脸颊红透了,轻扯着他的发尾,从唇齿间挤出声音来:“不要再亲了,谢无恙……”

    少女的肌肤嫩得像能掐出水的豆腐,轻易就能吻出痕迹,谢无恙恍若未闻,好似这样就能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鼻息之间再度被那股雪松香侵占,糜月有点害怕,害怕还会像昨夜那般快要把她劈成两半的痛,他态度强硬,动作却格外温柔,他的手指也不再冰凉,仿佛是被她焐热的寒玉,找到关窍,指腹轻轻按压。

    糜月瞳孔涣散,抑制不住地嘤咛一声,浑身颤抖,搭在他肩上的双手似是推拒,又似是把他搂得更紧:“你做了什么……”

    “让你舒服。”

    谢无恙低头亲了亲她的下巴。

    糜月在他的攻势里几乎软成了一滩水,一度怀疑,谢无恙是不是也偷偷给她下催情香了,为何能让她的身子热的那么厉害,心跳得这么快,和那日中毒的反应极其相似。

    可是今日的熏香,是新来的侍宫点的,谢无恙不可能做手脚……

    昨日还笨手笨脚、进退为难的某人,今日反常得像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仿佛熟知了她身体每一寸要害。

    打蛇打七寸,她被他彻底拿捏住了。

    此时的谢无恙和他平日慢条斯理用膳的样子有些像,糜月不敢相信,这些动作会是平日一本正经的他做出来的,每一次屈指和拨动都尽显狎昵,让她难以招架。

    糜月不否认的是,她喜欢谢无恙的手,觉得他的手指冷白修长,骨节分明,长得很好看。但没想到那洁净如玉的手指会以如今这样的形势,寸寸进入到了她的领地。

    她的脑子被搅得一团混乱,无法思考,这也是双修的步骤之一吗?

    谢无恙低敛着睫羽,显得很有耐心。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她彻底放松,让她的身体卸下对他的戒备。昨日的失败,也难免没有他们两个人太过紧张的缘故。

    烛火摇曳,粘稠厚重的烛蜡缓缓滴落烛台,偶尔炸出一两微弱的轻响。

    糜月扶着他的肩,后背都要渗出来了汗,她不想发出奇怪的示弱的声音,下唇都快被她咬破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谢无恙是不是在故意捉弄她,想听她求饶。

    快忍到极限时分,她咽下快脱口的呜咽声,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咬牙催他:“要修就修,快一点……”

    谢无恙感觉到差不多了,他也忍得艰辛,扶住她的后腰。

    以至于彻底进来的时候,她的眼角再度泌出了泪水,这回的泪并不是因为痛楚,而是从未体会过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快乐。

    谢无恙脑中那根弦在彻底拥有她时,悄然崩断了,他眼尾通红,仿佛也染着湿意,眸色暗沉无光,只凝视地紧盯着怀中的人,如同正在进食中的冷血蟒蛇,只有着无穷无尽的、想要将猎物吞吃入腹的食欲。

    他不曾停下,哪怕在缓慢时,也很深重,意图完完全全、从里到外地品尝她的味道。

    他俯下身子,那只撩拨过她、沾染着她气息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低哑地温声道:“糜月……睁眼看看我。”

    糜月睫羽颤动着,始终不敢睁开眼。

    她怕她睁开眼,会忍不住回吻他。

    她此时的脑子已经不能思考任何事了,仿佛身处在一片不能自控的混沌里,不断地失重,又仿佛行驶在汹涌海浪上的小船,被浪花拍打得摇来晃去,随时倾覆。

    这次是她被谢无恙紧握在手心里,逃脱不得。

    在混沌迷乱之中,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抵在冷硬的桌案边,桌面上的杯盏都被撞掉了,接二连三地滚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幽深宫殿,烛光跳动之下,他向来清沉自持的嗓音不再,亲吻她的耳廓,不厌其烦地低声叫她的名字,哄她睁开眼,看看眼前被她一手制造成的令人迷乱目眩的狼藉景象。

    如她所愿的,他那副清冷的面具被她亲手撕掉了,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糜月已经被他带出来了泣音,可是每一处的感官都在告诉她,她并不痛苦,反而是快乐到了极点。

    “……糜月,睁眼。”

    在他的诱哄下,糜月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窄缝,水雾氤氲中,她看见面前的人还是那个谢无恙,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眉眼依旧清朗俊美。

    若非如此,她不禁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这跟昨日的他怎么相差这么大……

    糜月不敢往下看,轻抬的眸光落在他脖颈处,看见一滴薄汗从白皙凸起的喉结处滑落,很是性感。

    手臂攀着他的脖颈处,她不由自主地倾近,在唇瓣快要触碰地吻上时,忽然露出虎牙,朝着那喉结狠狠咬了一口。

    谢无恙如遭雷击地身子僵住,他很快反应过来,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在彼此交融的瞬间,将自己经脉里厚重澎湃的灵力,通过掌心的穴窍,传导给了她。

    两道同样强大的灵气在此时彻底交汇相融,糜月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仿佛有股暖流窜边全身,好似浸泡在冬日温泉之中,身上的酸疼疲乏在这一刻得到充分的缓解。

    他们修炼的心法不同,灵力却格外相合,在灵力相融的一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彼此的灵魂紧紧相连。糜月恍惚之间,好似看到了谢无恙灵府中的样子,那棵岁月静好的桃花树,在缓缓散落着漫天的桃花雨,那些花瓣化为奇妙的光点,不断向她靠近,融入她的身体。

    谢无恙也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她灵府中的样子,是一片鸟语花香、开满了鲜花的山谷,似乎是烬花宫琼山里的某一处。

    在这一刻,谢无恙忽然感觉他内心深处那块空旷许久的空洞,被充实地填满了,像是漂泊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能够歇息的落脚点,他的难过,他的醋意,他的失意好似都被那山谷里的微风抹平了。

    为此,他甘愿受尽人间所有苦痛,来换这一刻的安宁。

    将柔软温香的人紧紧相拥,感受到彼此尚未平缓下来的心跳,谢无恙也想明白了一点,不管她心里有没有他,不管她同他双修,是为了修为还是其他……

    至少,他可以在此刻拥有了她。

    人总不能奢求太多。

    ……

    糜月缓了许久,才将丹田之中过剩的灵力消化。

    她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床幔,不敢相信,她竟然和他双修大成了?

    经脉里多出来的灵力富足充盈,能抵得上她自己半个月的清修还绰绰有余。

    她欣喜地坐起身来,看到谢无恙似乎早就平复了过来,俩人身上皱巴湿漉到不能看的衣物,也都似被他给换过了。

    他披着墨发,衣襟松散,眼尾还有些许情/欲微消的潮红,喉结上还有一处清晰可见的牙印,安静地坐在她的榻边,似在等她醒来。

    糜月咽了下口水,哪里是什么禁欲系清冷剑修,分明是个勾人魂魄的男蛇妖。

    但更令她不解的是,从一窍不通到双修大成,短短一天,此人的双修技术就能进步如此之大?

    “你怎么突然之间……”

    糜月话问一半,显然知道他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谢无恙眼皮轻抬,慢声道:“宫主不是嫌弃我活差?所以我去看了些讲双修之道的书。”

    糜月表情有些尴尬地一滞,她今早对副宫主们吐槽的话,竟然被他听到了啊。

    谢无恙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被嫌弃活差的时候,临时抱佛脚,找到了曾经没收过她的那本《合欢宗双修指南进阶版》。

    于是今日花了一整日的时间,将那本双修指南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了。以前,他从未想要尝试这样的修炼方式,所以一无所知,看了那本书,才恍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本书每个步骤讲解得很细致,谢无恙才明白此事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里面还有许多姿.势辅以灵力双修,进阶更快,但他怕糜月承受不住,今日用到的都是前两卷的内容。

    糜月不知道他看了什么书,也没好意思问,但她倒是知道的,他在学宫时看书就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学习能力一直都很强。

    她还未来及回答,便听到他问:“方才的双修成果,宫主可还满意?”

    谢无恙狭长的凤眼微眯,语气有些许意味深长,“若是不满意,我们便再多修几次,直到宫主满意为止……”

    第62章 第 62 章 她决定对他好一点。……

    再来几次……?

    糜月想到方才的疯狂和差点被弄哭的情景, 心下一紧,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满意,满意。”

    眼下她的经脉里被撑得满满的, 再吃不下更多的灵力了,她得慢慢消化, 把这些过剩的灵力转化成修为。

    谢无恙的眼底划过些许遗憾。

    他得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让她再没有精力去找别的侍宫。

    谢无恙抬手摸了下喉结上的齿痕:“我以为宫主方才是不满意,才会咬我。”

    他方才好不容易哄得她睁眼, 想让她看看自己,结果她一睁眼,就给他狠狠来了一口。

    她可真会挑地方咬啊, 若非咬在这处,还不至于那么早就结束。

    糜月看着他喉结上快咬出血的牙印, 有点心虚的同时, 心下也在腹诽, 刚才哄她时候一遍遍地糜月叫着, 现在下了床, 就变成宫主了。

    他哪里会真把她当宫主,他可不会真的屈于人下。

    “咬你一口怎么了?”

    糜月不以为然地嘀咕,他方才都快把她整个人都像吸猫似地吸了一遍, 怎么不说?

    “……没怎么, ”谢无恙嗓音有些恢复了往日的清沉, “宫主想咬就咬。”

    方才一遭,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糜月起身想去喝口茶,脚尖刚挨到地,又觉得有些腿软, 当即又坐了回来。

    谢无恙见状会意:“想喝水?”

    糜月点点头,后者起身,去桌案旁给她倒了杯清茶拿过来。

    她喝了几口,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嗓子,看着手里的茶盏,想到方才他竟然把她抱到了茶桌那边去……杯子落了一地,这大概是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只茶盏了。

    糜月不自觉脸红了一瞬,低头做若无其事地将水喝完,将杯子塞还给他手里,说道:“我要开始修炼消化灵力,你去侧殿歇息吧。”

    言外之意,她用完他了,他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抓紧时间开始打坐,运转心法。

    “……”

    谢无恙见她这副翻脸无情,用完就丢的模样,唇边微抿,指节握紧杯盏,并未动作。

    半晌,她没有听到有人离去的脚步,一抬眸,那人不仅没走,还跟她面对面地打坐起来。

    “这是我的床。”她诧异地挑眉,强调,“侍宫是要去侧殿睡的。”

    这规矩他不会不知道吧。

    谢无恙淡淡道:“这里的床比侧殿的床更软更暖。”

    侧殿和她的寝殿说是挨着,但走过来要二三十步,中间还隔着珠帘,什么都看不见。谢无恙宁愿在她身边打地铺,也不愿去别处。

    他叹了声气:“我体寒,要睡暖和的床。”

    糜月气噎,这是什么理由?

    他可是能大冬天寒夜地跑去海边练剑的体质,什么时候就怕冷了。

    糜月瞪他:“你少糊弄我。”

    他在这里,她都没法好好修炼了。

    “我不会打扰你,”谢无恙敛眸看她,“宫主若不愿独自修炼,那便是还有力气双修,我乐意奉陪。”

    “……”

    算了……

    她是看他可怜,绝对不是被他威胁。

    糜月往旁边挪了挪,将床铺分了他一半,随后一遍遍默念烬虚心经,艰难地进入入定的状态。

    殿内的空气里还有未散尽的气息,彰显着不久前的旖旎迷乱,谢无恙同样没有心思打坐修炼。

    按照那本进阶版双修指南上所说,真正的神魂相融,是在方才他们彼此看见对方灵府的时候,她的神念要被拉进他的灵府中,以神相结合,这样的方式不仅增强灵力,还能增强神识。

    但谢无恙没有那么做,他了解自己的神相,毫无节制,贪得无厌,没有一点的清醒和克制,他怕糜月会被吓到。

    他闭上眼,神识沉入自己的灵府,此时的白蟒正暴躁地蛇尾乱舞,将桃花树撞得花枝乱颤,漫天的花瓣被扬起,不知道被吹到了哪里去。

    谢无恙用神念将桃花树恢复原样,灵府里的白蟒察觉到他的窥视,立马扬起脑袋,发出愤怒地嘶嘶声。

    它与他神识相通,得知主人在和那个神相很美味的女子双修,兴奋又急切地呆在灵府里等待召唤,结果一直等到双修完,他始终没有放它出来。

    白蟒很气,气到心塞心碎,质问他为何自己吃独食,不管它?跟了他这个不靠谱的主人,怕是一辈子要做单身蛇了。

    谢无恙将乱糟糟的灵府打扫干净,为防止它再造反,用几根灵丝将白蟒捆了起来,打算等它冷静下来再给它松开。

    收拾完不听话的神相,谢无恙从灵府里退出来,抬眸看到面前闭眸打坐的少女。烛火掩映她忽明忽暗的容颜,领口处有些他留下的红痕,不再像以前那般对他动辄打打杀杀,欲除他而后快,如今竟能在同一张床上,她毫无防备地面对着他打坐。

    他忽然觉得,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克制并不能让他愉悦,相反放纵才是,占有才是。

    大道随心,人欲才是天道。

    他莫名有种预感,在她身边这样待下去,他的白蟒总有一日会破笼而出。

    ……

    翌日。

    廖红叶从那两个侍宫嘴里听说,他们昨晚都没能侍奉宫主,还惹了宫主不喜,心里一着急,便来到主殿想找糜月询问情况。

    结果一进来,便看到宫主在桌案前执笔默写心经,谢无恙在一旁坐着,手里执着一本书卷在看。

    画面倒是异常的和谐。

    廖红叶一搭眼就瞧见了谢无恙喉结上的咬痕,他肤色偏冷白,那咬痕红彤彤的一块,煞是明显,再一看宫主,脸上肉眼可见的好气色,以及周身明显比昨日充盈精纯了不止一点点的灵气。

    廖红叶当下了然。

    “廖师姐,你来了,可有事?”

    在弟子面前,廖红叶尊称她为宫主,私下的时候,糜月更习惯称呼她为师姐。

    廖红叶为她的修为也是操碎了心,只好将来意告之:“宫主,我就是想来问一下,那两个新侍宫,宫主用着可还顺手,还要不要把他们留下做事?”

    糜月哦了一声,随口道:“白天让他们整理房间,打扫下院落,晚上就不要让他们过来了。”

    言外之意,便是不需要同他们双修了。

    那厢谢无恙缓缓翻动了一页书,仿佛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并不在意她们的对话。

    廖红叶心道,这个剑尊还真挺有手段的,明明前日宫主还对他颇为抱怨,怎么一晚上就能给哄好了。

    但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既然能帮宫主顺利精进了修为,她便没什么可置喙的了。

    “宫主,还有一件事……沈灵淇醒了,宫主可要去看看他?”

    “知道了,我晚些再去瞧瞧。”糜月随口说道。

    廖红叶便没再多言,请辞离去。

    廖红叶走后不久,糜月搁下笔,她耗费了两日时间,终于将娘亲留下的第八重心经残卷补全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心下正想着要不要去看一下沈灵淇,忽然看到旁边的谢无恙放下手里的书,问她道:“我瞧见宫主这里有许多藏书,能否借我看看?”

    糜月知道谢无恙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书和练剑,他此行外出,储物袋里想必随身也没带上几本书,当下点头道:“可以啊。”

    她决定要对谢无恙好一点,毕竟他是她行走的修为炉鼎。

    谢无恙于是起身来到她身后的数座书架前环视,似是在认真挑选书籍。

    糜月看了眼他随手搁在桌案上的书,想到他昨日的说辞,于是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眼,只是一本寻常讲剑法的书。

    她清咳一声坐直身子,是她想歪了。

    糜月的书房里的确有不少书架藏书,乍一看很唬人,但仔细一看,那些书名都不是什么正经书。

    糜月支着下巴看他,想到什么,狐狸眼微挑:“我这些书架里还藏着一处密道开关,你若是能找到……”

    她话还没说完,谢无恙走到第三排书架前,伸手拿出来其中一本书。随着书册抽出,书架朝两侧分开,露出了密室的暗门。

    “……”

    糜月放下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是这本?”

    她自觉她设计的暗道开关十分隐蔽,不可能有人找到。

    “因为只有这一本书,是你平日绝不会看的书。”

    谢无恙将书封翻转过来,上面写着《太微占经》四字。

    这本《太微占经》他看过,是讲天象占星的书,以前在无涯学宫,这种书都被她拿来垫桌脚了,如今却摆在书架上显眼的位置,和她那些心头好的话本子混在一起,显然有猫腻。

    “……”

    糜月没想到破绽竟暴露在自己的喜好上,这书原本就是垫桌脚的,后来她发现它够厚,就拿来遮挡机关了。

    幸好方才自己嘴不够快,没许诺什么,不然真是啪啪打脸。

    谢无恙看了看那幽暗不见底的密道,又问她:“这密道能否进去看看?”

    糜月歪歪头,心想今日的谢无恙怎么好奇心这么重,又是要看书,又是要看密道,不过烬花宫的地下秘宫他都去过了,自己修的这处暗道,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于是起身来到书架前,从储物袋里掏出火折子点亮,走入暗道:“来吧,本宫主带你长长见识。”

    她这处密道虽然比不得那地下秘宫宽阔精致,但当初修建时也是耗费了不少人力和财力,修了数年才建成,能从她的书房一直通到琼山脚下。

    走了约百来步,眼前是出现了一间视野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张很宽敞足够修炼的石床,还有许多常见的基本家具。

    仇家遍地的糜月还是蛮有忧患意识的,这里不仅家具齐全,像个小型地下宫殿,还在柜子里放了好几只储物袋,里面装了能足够能吃好几年的辟谷丹和水,可供疗伤的丹药等等。

    虽然这处暗道,只在她变成幼崽的那天,慌不择路地用过一次外,几乎再没派上过用场。

    糜月很满意自己修建的这座暗室,她转身想走到谢无恙身后,将墙壁处把油灯点亮,结果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身子一晃,整个人朝他怀里扑了过去。

    偏巧火折子里的草纸卷在此时烧完殆尽,这处本来是用作暂避风头的暗室,糜月并未花费心思在里面镶嵌夜明珠,火折子一灭,整个暗室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黑暗中,她双手环抱在男人的腰间,脸颊贴在他胸膛上,此举无异于像投怀送抱。

    糜月一个愣神,还没来及从他怀里退出来,就听到头顶传来情绪难辨的嗓音。

    “宫主如此主动……是想要在这里双修么?”

    ……

    第63章 第 63 章 她不能这么坏。

    “……谁想双修了, 我只是没站稳。”

    糜月清咳了一声,脸颊微红地诚实道,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

    昨晚不是才双修过么?

    她经脉里的灵力只消化了一小半,还没全部吸收完, 现在双修, 感觉有那么一点浪费啊。

    她刚想收回环在谢无恙腰间的手,腰后传来手臂收拢的力道, 让她后退不得。

    周围实在太漆黑,糜月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只能隐约看见他身形的轮廓, 看见他微倾下身子,呼出来的气息拂过她耳边:“哦, 我以为宫主很想快些突破修为, 看来是我误会了。”

    糜月拥着他结实的腰腹, 一股清冽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她,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有些像松柏的香气,又有些像冬日雪水煮过的竹叶,清爽甘冽。

    这人身上的气息怎么这么好闻啊, 糜月有些好奇他用的是什么款式的熏香, 但在悬海阁的时候, 好似也未见他常点熏香。

    刻意压低的男音,伴随着胸腔微微的震动:“这里有一张石床,安静又无人打扰,在此处双修也并无不可……”

    糜月拽着着他的衣角,感受到彼此都有些加快的心跳, 方才还觉得双修浪费,三言两语便被轻易蛊惑,心里有些意动,萌生出在这里双修的确不错的念头。

    如他所说,这里有足够宽敞的石床,无人知晓,更不会有人打扰,在这黑暗潮湿的暗室,额外平添了还有些许隐秘的刺激感,确实很适合用来修炼。

    糜月发现谢无恙在与她双修的事上,好像格外积极了点,但受益人是她,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心里不愿承认的是,经过昨夜的美好体验,她有些食髓知味了。

    谢无恙在她迟迟没有推开他时,便读懂了她的默许,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走向那张宽敞的石床。

    担心石床太凉,谢无恙便把外袍给她垫在身下,周遭实在太黑,也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要点灯吗?”他问。

    “不…8以4吧1六9陆三…”

    糜月摇头,漆黑的光线反而让她有踏实感,光线太亮会让人清醒,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为了修为的被迫之举,黑暗可以藏起一些自己都未尝清楚认知的心思。

    虽看不见彼此的身形,但在这近乎沉寂的安静里,却让彼此的呼吸声更清晰可闻,糜月觉得经过这两日的磨合,她已经能习惯谢无恙的触碰了,可是当衣衫褪去,被他指腹触碰流连过之处,仍泛起连绵的战栗。

    谢无恙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 已经摸出了些许自己的门道,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先帮她放松。他已经习惯克制,将自己的需求置后,纵然心里起伏汹涌,在表情和动作里依旧不会表露半分急切。

    糜月被抵在石床靠墙的那一面,她也只能靠触碰来感知他,两只手抓瞎似地在他的胸前和手臂上摸来摸去,最后被捉住,引领着放在了他的腰侧。

    他似是半跪在她身前的姿势,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路,随着气息的靠近,她的双腿被迫屈起,此刻的她像是被囚在一隅的困兽。

    她声音很轻很小,她似乎不喜欢发出声音,让他察觉她很愉悦,大多时候都咬唇硬忍着。

    谢无恙捕捉到那轻微的声源,喉结微微滚动,下一刻那双柔软的唇就被他封住了。

    糜月瞪大双眼,在黑暗里她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所以根本没有防备,被他趁虚而入吻住了唇。

    唇齿间陌生的绵软触感,给她带来的震撼,并不亚于第一次纳入他时的体验。

    他微微侧头,在确认没找错之后,顺势将吻加深。舌尖轻探,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如灵蛇般撬开了她的唇齿,品尝到她口中的甘甜,沿着她的唇线辗转,细细舔舐。

    他卷着她的舌尖纠缠,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愈发急促而紊乱。他吻得越来越深,夹杂着压抑已久的情感,似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糜月被他亲到后仰,怕她磕着脑袋,谢无恙用手垫在她的后脑勺和墙壁之间。

    这陌生的体验也让糜月感到有些失控的可怕,又有些难以自持地沉迷。

    谢无恙压着她吻了很久,才堪堪放过她的唇,糜月像濒死的鱼,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

    她伸手摸了摸被亲得有点发肿的唇瓣,拧眉似是不解:“谢无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以前,她觉得他这人清冷淡漠又持重古板,连双修都不会,还把她弄得很疼,然而这才过了两日,他好像什么都会了,连接吻这种事都无师自通。

    在黑暗中,谢无恙的目光也一瞬不瞬地追随在她的脸上,嗓音喑哑:“你不是希望我变成这样吗。”

    她身边所有的侍宫都对她唯命是从,以谦卑的姿态迎合,她把他绑来烬花宫,不就是以侍宫的名义。

    他抛去他的地位体面,尊她宫主,以她喜欢的方式对待她,用他的修为,他的身体,用他一切能拿出来的东西来讨好她,这不正是她所乐见的?

    “……”

    糜月被他问得一愣。

    她确实喜欢他这样。

    看到谢无恙配合听话地陪在她身边,比那些侍宫对她阿谀谄媚,更有让她成就感。

    她只是有些诧异,他可以变化如此之大。

    为了救他师父,他竟可以牺牲这么多吗……

    糜月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硬邦邦道:“接吻不是双修的一环,你没必要做这么多。”

    若是想让她放松,他可以用别的方式,糜月觉得吻唇代表喜欢,代表爱意,所以她一直不愿让他亲吻,在她思路奇怪的脑子里,接吻这件事甚至比双修更亲密。

    她不喜欢他利用这件事,更气自己方才竟然沉醉在那个吻里,一度有些忘了自己因何而和他双修。

    过了半晌,她听到面前的人极轻地,带着几分自嘲地重复,“不做多余的事么……”

    “好,如你所愿。”谢无恙咬牙道。

    糜月还没品出来他话中的意思,双手被禁锢地攥住,另一样存在感极强的物件缓缓没入,强势占据了她所有心神。

    ……

    漆黑的暗室让人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更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昏沉颠倒之间,糜月偶尔会听到有水滴落下的声音,不知道是岩壁自然析出的盐水,还是从彼此身上掉落的汗珠。

    好似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里,他们只有彼此,只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灼热,气息的交缠,虽然看不见彼此,但触感的真实和强烈更胜数倍。

    石床边的地上衣衫堆叠,糜月最后累到瘫软在他身上,连事后的灵力都要他扣着她掌心一点点地送出。

    谢无恙眼尾有些红意,有几分是情/欲未消,有几分是被她方才的话给气的。

    连最亲密的双修都做了好几回,却连亲都不让亲一口。

    他生平就没见过这么能欺负人的。

    谢无恙屈指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角,低眸看着怀里毫无所觉还把他当成了靠垫、几乎快要睡着的少女,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野草般在他心里疯涨。

    这暗室除了糜月无人知晓,里面又有足够多的物资,足够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呆很久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把他们遗忘。不用顾忌什么两宗隔阂和外界纷扰,她心里有没有自己也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寸步不离地和他待在一起,那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谢无恙的指尖因为这想法有些激动地发颤,直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似是觉得原来的姿势不舒服,浅翻了个身,把下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

    感受到怀中人轻浅柔和的呼吸,谢无恙倏地有些冷静下来。

    他转念想到,她是受不得委屈的人,她每天变着花样要吃这要吃那,肯定吃不惯味道苦涩的辟谷丹,这石床太硬,连枕头和被褥都没有,她也睡不惯。

    在这里也没有她喜欢的首饰和小裙子能天天换,晒不了太阳,泡不了花瓣澡,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的。

    可是这个阴暗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退而求其次。

    他低下头,让嗓音尽量如常温和地问她:“糜月,在你突破九重境之前,我们便一直在这里修炼,不出去也不见任何人,好么?”

    糜月惊讶于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尽管她现在没什么力气,但仍撑着眼皮,翁声瓦气地说了一句:“不好。”

    在这暗室里呆这么久,副宫主们会以为她又消失了,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她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谢无恙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眸光微暗,掌心和她扣得更紧,什么都没说。

    糜月却因为他的话,思路发散地想到什么,睫羽轻颤了下。

    她打造的这间暗室好像还挺适合长住的,等她突破九重境,打开石门后,若真能寻到娘亲下落,便把谢无恙再骗回来,往这里一关。

    什么剑尊,什么大道,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做她一个人的侍宫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浮过心尖,糜月一惊,赶紧闭了闭眼将这个荒谬的想法驱散。

    她以前是很恨谢无恙,但得知他吞她烬花花瓣,并非本意,拿走那颗定元珠也是为了救他师父,她好似就没有那么恨他了。

    如今他还带回了关于她娘亲的线索,又如此配合地助她修炼,她却想着把人囚禁在暗室里。

    不行,她不能这么坏……

    第64章 第 64 章 处罚沈灵淇。

    石床对于睡习惯软床的糜月来说, 实在太硬了,单是躺着都觉得硌得慌。

    她当初修建这密道时,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里双修, 这张石床原本是打算拿来临时打坐修炼的,早知如此, 就应该换成木头的。

    好在有谢无恙给她当人肉靠垫, 他本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枕起来很舒服,尤其是他身上的气息,如同情香一般, 很能勾起她的兴致,平时不靠近时尚不觉得, 一旦越过雷池, 便有些难舍难分。

    糜月迷迷糊糊间, 又被他拉着双修了两次。

    直到过了一天一夜。

    在翌日的天蒙蒙亮时, 困极了的糜月才被谢无恙从暗室里抱了出来, 好在书房和寝殿都是相连的,路上也没有人看见。

    挨上自己柔软的床榻和蚕丝被,糜月方觉得全身得以放松, 睡进了云端里。

    她懒进被窝, 转眼又把某个人形肉垫用完就丢, 抬脚踹了踹他:“一个时辰后,叫我起床。”

    她的內衫早就松掉了,挡不住胸前香艳的风景,雪肩半露,点点红印如同雪地里撒下的梅花瓣, 有些是揉捏出的指痕,有些是浅浅的吻痕。

    谢无恙低眸瞥见自己的杰作,和她眉眼舒展的睡颜,心绪稍稍平缓下来。

    鲜艳明媚的花养在那样不见光的暗室里,只怕要不了几天就会枯萎衰败。

    他为方才自己阴暗又自私的念头,感觉到些许的后怕和歉疚,握住她露在外面的脚踝,塞回暖柔的被子里,起身去为她准备睡醒后要用的浴桶和热水。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糜月除了吃饭和偶尔面见副宫主,处理下宫中事务,其余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同谢无恙双修上。

    有时候,主殿的烛火几乎要亮一整夜而不熄,偶尔的白天也不能幸免,殿门一关,无论是侍从还是弟子,都很识趣地不来打扰。

    糜月早把看沈灵淇的事抛却了脑后,相应的,她增涨的修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

    “宫主,我想告假几日。”

    一日,薛紫烟忽然来找到糜月,说想请假。

    糜月有些奇怪,薛紫烟几乎是从来不休假的,一问缘由,才知是因为前阵子江蘅回弦音宗给他爹过寿诞,说好去两日就回,如今快一个月都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

    薛紫烟有些担心,想亲自去弦音宗一趟。

    糜月还算了解江蘅的人品,他这人守诺,他既然说了会回来就不会食言。

    “江蘅这么久还没回,有可能是被弦音宗的人给扣住了。”糜月说道。

    薛紫烟也想到了这层,但她不太确定,江蘅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回来的日子,还是他后悔了,不愿再回烬花宫。

    她并不是会强人所难之人,哪怕是他后悔了,总要见面说清楚才是。

    糜月看了眼窗外已经有些暗下来的天色:“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弦音宗。”

    “不用劳烦宫主,我带上些弟子去就行。”

    薛紫烟知道她最近在忙着修炼破镜,不想拿自己的私事去麻烦她,去弦音宗一来一回,少说要耽搁七八日呢。

    糜月摇摇头:“你这趟去要人,说不好会和弦音宗起冲突。我近日修为增涨得太快,也需要打打架,活动下筋骨来巩固修为,你去备好灵舟,明日动身。”

    听她如是说,薛紫烟便没有推辞,有宫主同行,她倒是心安了许多,领命离开。

    她前脚刚走,侍从后脚送来晚膳。

    糜月在方桌前坐下时,问起旁边的谢无恙:“明日我跟紫烟去弦音宗,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谢无恙应声。

    方才她和薛紫烟的谈话,他在侧殿也听到了。

    弦音宗和隐剑宗交好,他更清楚江蘅在弦音宗的处境,恐怕不是他不想回,还是不能回。

    烬花宫的菜色都重口偏辣,糜月怕他吃不惯,私下嘱咐过厨子额外做几道清淡些的菜肴。靠近谢无恙面前摆着的几盘菜,都是清淡无油的素食,而糜月面前的菜肴清一色的赤酱红油。

    乍一看这样对比明显的菜色,仿佛是她在虐待他一般。

    糜月想起来,最开始她被他捡到隐剑宗时,谢无恙连膳食都是不吃的,图省事只吃辟谷丹,把她饿得要去树上摘石榴,如今他在她影响下,每日在固定的时辰用些清淡饮食,已经是个难得的改变。

    今日薛紫烟提起江蘅,糜月忽然就想起了沈灵淇,她觉得应当去看他一趟,问清楚当日的事。

    于是用完晚膳,她搁下筷子,差使谢无恙:“香炉里的苏合香好像点完了,你去取些来吧,我记得放在寝殿床头第三格的抽屉里。”

    糜月眼看着男人的身影离开,正想不声不响地从殿门口溜走,没想到被他杀了个回马枪。

    “你要出门?”

    清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糜月身形一僵。

    “嗯……有点事。”

    不知为何当着谢无恙的面,她有种莫名的心虚感,没有直说要去看沈灵淇的事。

    说完,糜月才觉得自己怂得厉害,她是一宫之主,去哪里也无需和他汇报吧,就算是去探望某位侍宫,也是正常的吧。

    谢无恙见她话音吞吐,加之她鲜少晚上出门,若是宗里有什么事,也都是副宫主们主动来找她,心里当下明白了什么。

    “那便去吧。”

    糜月心想,他要是追问自己去哪儿,她这么就怼回去。

    话到嘴边,结果他竟然问都未问,糜月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哦”了一声,在那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里,硬着头皮将门推开。

    又听到他低声说了句:“早些回来,今日还未……双修过。”

    糜月忽然有种小时被先生查验功课的既视感,耳后微红,表情冷淡敷衍:“知道了。”

    ……

    沈灵淇被暂时安顿在给专门给受伤弟子疗伤的药房内。

    这里的环境算不上简陋,但比起他侍奉在糜月身边的时候,境况差了许多。

    副宫主们知道他给糜月下药的事,虽然按照她的吩咐,给沈灵淇用了最好的丹药,保住他的性命,但额外的如灵石分例之类,一应没有了。换句话说,他如今是个待罚的罪人,等着糜月来发落。

    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在床榻边正打坐调息的沈灵淇,以为是来送晚膳的人,直到屋门推开,一抹海棠红的裙摆荡进来,伴着钗环银饰的清脆声。

    沈灵淇不可置信地抬眼,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映入眼帘。

    “宫主……”

    沈灵淇睁大眼睛,当即扶着床柱,从榻边站了起来。

    糜月瞥了瞥他,在一旁的茶桌前坐下,问:“你伤养得如何?”

    听到她状似关心的话,沈灵淇眸光闪动,苍白的脸浮上一抹红意:“多谢宫主挂怀,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还有些内伤未愈,但已经勉强能下地了。”

    说着,他扶着墙,一步步慢慢走到她身前。

    屋内只点着两盏油灯,并不明亮的光线下,沈灵淇定定看着面前许久未见的少女。

    他醒来这么久,她都未曾来看过他,他还以为她已经把自己忘了。

    “沈灵淇,那日的情香是不是你下的?”

    那日,糜月觉察到不对,二话没说就动了手,还未听他亲口承认过此事。

    “是。”

    沈灵淇没有否认,当日他以糜月的名义去问薛紫烟要情香,她一问薛紫烟就能证实,薛紫烟也不可能替他瞒谎,事到如今,否认和抵赖没有任何意义。

    “你为何要给我下情香?”

    糜月蹙起眉头,想到什么,“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做的?”

    沈灵淇跟随她多年,一直很忠心本分,现在想来,她仍旧不太相信,他会因为私欲给她下燃情香,甚至想到了他会不会是被人胁迫所为,那人这般做是什么目的,是想通过沈灵淇盗取烬花宫的什么机密吗?

    “无人指使我,”见她还在为自己找理由开脱,沈灵淇唇角泛上几分苦笑,“我为何用情香,宫主你还不明白吗?”

    “我身为宫主的侍宫,宫主从不肯同我亲近,我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宫主多看重我几分,并无一丝害宫主之心。我心中只有宫主,再无旁人。”

    “沈灵淇,你做出这种事,我如何能看重你?正因为你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才让我如此失望。”

    糜月并未因他的话而动容,心里仍旧很气。

    这一次是燃情香,下一次会不会就换成毒药了?

    她对自己人其实很心软又护短,但在某些原则问题上,她绝情得厉害,她绝不可能留一个对自己有异心的人在身边。

    沈灵淇弯下双膝,俯身在她身前跪了下来:“灵淇自知有错,只要宫主不将我赶走……我愿承担任何责罚。”

    他在决心用这招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万一败露,她会有多生气,也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我不可能再留你在身边,”糜月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这样吧,你挑一处远离琼山的烬花宫据点,过去打打下手,你若选不出来,便让廖红叶给你安排。”

    糜月虽然气他给自己下药,但她打也打了,差点把人打去了半条命。

    何况沈灵淇的确用心地跟了她很多年,她也不忍见他以后过得悲惨,沦落到无处可去的地步,思来想去,将他下派到烬花宫的据点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

    第65章 第 65 章 谢无恙你咬我做什么(修……

    “宫主……你一定要赶我走吗?”

    沈灵淇四肢发冷, 闻言蓦地抬头看她,眼眶红了一圈,指尖不住地颤抖, 似是不敢相信她真的会忍心舍弃他。

    “我在宫主身边侍奉多年,尽心尽力, 如今只做了这么一件错事, 我认打认罚,毫无怨言, 只求能留下我,宫主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么?”

    沈灵淇紧咬下唇,委屈的眼泪滚落, 一滴滴地砸了下来。

    糜月看见他落泪,心下有一丝不忍, 语气软了两分:“一直待在我身边, 对你未必是好事, 你在琼山憋了太久, 都未曾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你修为并不差,在外派的据点更能磨炼你。”

    修士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不该囿于这宫殿之中。

    副宫主的侍宫们虽然以她们为尊, 但他们平日也有在修炼, 有自己相交的好友, 有自己的事做,来去外出都是自由的。

    可唯有沈灵淇从不出门,整日围在她身边打转,连她要穿戴什么样的首饰,洗澡水要什么温度, 事无巨细都要操心,满心满眼里都是她。

    糜月想,等她突破第九重,修为便已经是登峰造极,便已不再需要侍宫双修了。平日里铺床布菜这些小事,完全能交给没有修为的凡人侍从去做,何必将他绑在身边。

    “琼山对我来说就是最美的风景,这里有宫主在,我不会也不想去任何地方,”沈灵淇抬袖擦去眼角的泪,压抑哽咽的嗓音流露出怨怼,“宫主现在说这些话,无非是身边有了新人,不再需要我罢了……”

    他这些日子也从弟子们口中听说,宫主有了新侍宫,是隐剑宗的东极剑尊,俩人夜夜双修,感情甚是和睦。

    那个修为快到渡劫期的人,竟然甘愿给她当侍宫……

    沈灵淇咬紧了后槽牙,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宫主从隐剑宗回来的那一日就变了。

    “新人?”

    糜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谢无恙。

    她一时无法反驳,只是皱眉道:“……我同他双修只是为了进阶修为。”

    “果真如此吗?”

    沈灵淇双眼通红,嗓音颤哑,生平第一次用质问的语气同她说话,“宫主从前看不上双修之法,执意自己突破烬虚八重境,哪怕我求着宫主双修,宫主也从来不愿,如今为何换成了他,宫主便乐意了?”

    他此时认知到了一个足以将他的真心和自尊分崩离析的事实,她排斥的从来不是双修,只是不愿同他双修而已。

    糜月心想,如果沈灵淇没做下催情香的事,谢无恙也没有在那天跑来告诉她关于秘宫的线索。

    她可能真的会按照原有的轨迹,和沈灵淇双修,提升修为,再去荡平隐剑宗。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这些事都没必要同他说。

    “沈灵淇,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只是外派据点,这惩处对一个敢给宫主下药的侍宫来说,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坐在椅子上的身影站了起来,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冗长。

    沈灵淇看到她眼里的决绝,便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了。他了解糜月,她看似骄纵任性,但本质善良,很好相处,尤其对自己人很护短,但她真正下定决定的事,谁也撼动不了。

    他高估了自己,更高估了他在糜月心里的地位。

    他自诩在她心里是与众不同的侍宫,又有多年情分,可在糜月眼中,他和那些服侍她多年的普通侍从,并无区别。

    糜月似是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站起身来,那抹海棠红的裙角从他眼前绕过:“我明日要出远门,你想好了去哪处据点便告诉廖红叶,她会给你安排。”

    “不必麻烦副宫主……”

    沈灵淇垂首跪坐在地上,面颊陷在烛火阴影里,仿佛泄了气,低声丢了魂魄似地轻声喃喃,又似下了决定,“我去北境离荒原。”

    糜月抿抿唇,那里是离烬花宫最远的一处据点,去了那里,几乎这辈子都无缘再回烬花宫。

    “好,愿你今后,好自为之。”

    少女的话音落,伴随着屋门合上的声响,沈灵淇再撑不住,扶着桌角呕出一口血来。

    ……

    糜月回到寝殿的时候,谢无恙正静静地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烛光晃动映出清瘦颀长的影子。

    他穿着月白长衫,墨发散在肩后,似是刚刚洗漱过,发尾还带着些许湿意,糜月瞧了他两眼,他手里的书是她前两天从书架里淘汰的那本《太微占经》,这书他之前就看过,怎么今日闲得又将这书看了一遍。

    糜月想到自己书架上不正经的话本闲书,好像还真没几本能挑出来给他看的。

    “事情处理完了?”

    从她进屋后,谢无恙的视线便从书上移开,落在她身上,似是随口问道。

    糜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在铜镜前坐下,抬手去摘发间的钗环,谢无恙旋即起身,走到她身边,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后握住了斜插的发簪,动作轻缓地帮她取下。

    因为沈灵淇的事,糜月的心情不太好。

    她不禁想,连沈灵淇都对她有了怨怼,自己这个宫主是不是有些不太称职?

    如果她早点发现沈灵淇对她的心思,或许能避免一些事。

    她想到推门离去前,她最后看了沈灵淇的那一眼。

    光影黯淡的狭小室内,少年跪着的身形单薄纤弱,宛若秋末枝头的伶仃残叶,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他没有脑子糊涂,做出那种事来,她会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身后的谢无恙留意到她的神色,倏然开口问:“那个给你下情毒的侍宫,你是如何处置的?”

    糜月一愣,扭过头来看他:“你怎知我是去见沈灵淇了,还知道是他给我下得情毒?”

    “我猜的,”谢无恙狭长的眼眸微敛,“看来是猜中了。”

    那日她身中情毒,狼狈到去喝他的指尖血,若是那情香是她自己所下,身上不至于没带解毒的药。而那个在灵舟上给她披衣服的侍宫,自从他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廖红叶前些日子说那侍宫醒了,让她去瞧瞧,那侍宫因何受伤,多半是被她打的。

    事情串一串,就能想得明白。

    加上她今晚出门前吞吞吐吐,他猜到有可能是去找那侍宫,但不确定,不过她藏不住事,一试就问出来了。

    “……”

    糜月不太喜欢在他面前,被一眼看穿、毫无秘密的感觉,原先那点子没由来的心虚,当即化为了些许羞恼:“我如何处置我的侍宫,也需要同你汇报么?”

    她身上没有血腥味,谢无恙低眸看她:“所以他还活着?你……舍不得杀?”

    以她那有仇必报的性子,那侍宫给她下了情毒还能活,那侍宫的地位在她心里很不同。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要是舍不得动手,我替你杀了他。”

    糜月的眼尾抽了抽:“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他了?”

    她把最后的耳饰卸下来,还挤兑了他两句:“隐剑宗向来自诩名门正派,端人正士,东极剑尊更是全宗楷模,个中翘楚,怎么动不动把杀人挂在嘴边?”

    “他给你下情毒,并不无辜。”身后的人嗓音冷沉。

    “我已将罚他贬去辖地据点,再不得回烬花宫,”糜月蹙眉,将手中的饰品丢进妆奁匣里,发出一声叮当的脆响,“你不可以动他,他跟在我身边多年,罪不至死。”

    身后的人没作声,糜月当他是听进去了,卸完发饰之后,犹自去了屏风后,沐浴泡澡。

    ……

    糜月觉得今夜的谢无恙有些不对劲。

    平时双修时,他很喜欢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来判断他下一步的进攻和防守,就像温水煮青蛙,根据她的表情和反应,一点点调整火候,把她煮到化开成水。

    若是过火了,看到她眉头紧蹙,眼角泌泪地喘不上气,他会保持不动的姿势,停上一会儿,等她稍缓过来些,再继续。她若是心有余力,还能睁开眼回看他,谢无恙就会上些强度,长驱直进。

    今晚,他始终低垂睫羽,或者偏着头,始终都没看过她,甚至都不主动了。

    其实这事对于糜月来说,只要结果能完成,谁来主动,区别不大。

    但主要是因为她太懒,双修又是件耗费体力的事,平日都是谢无恙动得多,她更喜欢像条咸鱼般瘫着,享受他单方面的服侍。

    “谢无恙,我不想动了,换你来……”

    糜月的后腰都冒汗了,双腿有些酥麻酸软地发抖,而她身下的人月白色的衣衫近乎完好,鬓发也没有乱,除了眼尾有些发红之外,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行双修之事。

    她瘫在他的胸膛上,撂挑子不想干了,总是她动,也很累的好么。

    糜月抬起睫羽,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忽然觉得这种事也需要天赋,她总是坚持不了一刻钟,谢无恙往往都能忍很久。

    身下的人终于动了,一阵天旋地转,糜月的后背挨上柔软的床榻,仰躺着面对着他。

    少女铺开漫过腰肢的乌发,越发衬得她身洁如玉,她的小衣已经被解掉了,春色一览无遗,尤其是那点粉艳艳的,宛如雪中红梅,勾人心魄。

    谢无恙倾下身子,俯首下去,像往常般手指堆雪,亲吮红梅。

    糜月尚未觉得有异,直到胸前传来轻微的刺痛,她吃痛低叫了一声,浑身颤抖紧绷,立刻翻身伸手推开他,低头去看,一道淡红色的齿痕印在绵软丰盈之处,甚是显眼又凄惨。

    “谢无恙你……咬我做什么?”

    糜月眼底泛泪,有点生气,也有点懵地看着他。

    他的神相其实不是属蛇,就是属狗的吧?!

    谢无恙不动声色,薄唇处残留着一抹水光,眸色比这夜色更暗沉,汹涌的欲/念像化不开的浓墨,似是想要把她拉进其中,彻底地独有侵占。

    他伸出两指,抚摸上她的唇,旋即从她开合的唇瓣里按进去,压上她柔软湿濡的舌根,堵住了她未尽的话音。

    糜月心中有气,被他这样用手指压住唇舌,更是有种难言的羞辱感,她费力去咬他的手指,而他第二根指节刚好卡在她的牙关处,她咬了两下,都没咬破,反而硌得她牙痛。

    他跟随你多年,便罪不至死,你何尝对我这么心软过?

    谢无恙因为她明显偏袒的话,胸口堆结着郁气,心仿佛被无形的织网层层笼罩,闷得他透不过气。

    方才心里止不住地对沈灵淇的杀意,因此时将人拥在怀中的真实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杀了一个沈灵淇,以后可能还会有陈灵淇,赵灵淇……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毁了他好不容易和糜月缓和起来的关系,并不值得。

    她能在中情毒后,仍能保持理智,还将那侍宫打伤,说明她对那侍宫并无他意。

    可是心里仍旧堵得厉害。

    他方才那口也并未用力咬,只是心里堵气一个没收住,咬完察觉到她吃痛的战栗,方觉得后悔,再度俯首下去,清冷的眉眼低垂,在咬痕处安抚地舔舐起来。

    感觉到她的挣动和不满,似是因为安抚而消解了一些,他抽/出水光淋漓的手指。

    “咳咳,谢无恙,你……”

    糜月终于得以出声,舌根发麻地咳了两声,话尚未说完,唇瓣再度被堵住,他托着她的后颈,俯下身子,以唇代之。

    除了双修的必要过程,糜月对他在床榻上的温存仅限于搂抱,她不喜欢谢无恙的强势和犯禁。

    今晚面对他的过分逾矩,糜月更不客气地咬下去,唇瓣远不如手指耐咬,一口就被她咬出了血,腥甜的血味瞬间在彼此的口中蔓延。

    谢无恙任由她咬,明知触犯她的禁地,惹她生气,也要执意而为。

    以前,他觉得能与她双修,便已是他的幸运,不能奢求太多。

    但,人心都是贪婪的。

    如果可以……他不愿她身边再有任何一个侍宫,她的全部他都想要。

    此时此刻,鲜血的铁锈味仿佛成了催化剂,痛疼亦成了衬托,修长有力的手指托着少女纤白的后颈微微收紧,气息沉紊,吻得更深。

    ……

    第66章 第 66 章 他的真命天女。

    翌日。

    晨曦初露, 天边悄然泛起鱼肚白,如烟似缕的薄雾笼罩琼山,仿佛给山峦林木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帷幔。

    薛紫烟一袭便行的窄袖劲装, 长发利落地束起,她有条不紊地清点好了随行的弟子后, 将出发的灵舟悬停在山顶的泊舟处。

    随着最后两道身影登上灵舟, 掌舵的弟子运起灵力,灵舟平稳地缓缓升起, 驶入尚堆积着薄雾的云端。

    糜月和谢无恙一前一后,相继面对而坐,彼此都没说话。

    薛紫烟不愿因自己的私事而兴师动众, 加之这次有宫主和谢无恙同行,所以带的弟子并不多, 只有二三十个人。

    宫主都没说话, 弟子们更加不敢说话, 灵舟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薛紫烟觉察到气氛的不对, 看了看脸色欠佳的糜月, 又看了看她对面神色如常的谢无恙。

    因为前宫主的事,薛紫烟和副宫主们都对谢无恙有些敌意,分外防备留心他的行踪, 生怕他借此机会做出什么有害烬花宫之事。

    然而这些时日以来, 他几乎不怎么出门, 整日陪在宫主身边,倒是挺尽职尽责地做一个供双修的工具人,于是那份敌意就变成了把他当做空气的无视。

    此时同乘一艘灵舟,薛紫烟难免多打量了他几眼,心头疑惑。

    怎么这天刚亮的, 这俩人像是吵架了?

    而旁边的弟子们此时也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不敢出声,只敢在彼此间交换眼神。

    谢无恙坐姿端直,今日穿着一袭淡蓝的衣衫,如芝兰玉树般静坐着,洁白如雪的衣襟领口一丝不苟地交叠着,微风吹过他时,仿佛流速都变慢了,唯有发尾轻晃。

    那副眉眼清冷依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磁场,而那向来紧抿的嘴角竟是被人咬破了,像是静雅澄澈的水墨画里,突兀地混进了一点靡丽的朱砂,一副被宫主欺负得狠了的模样。

    而她们的宫主,远山黛眉有些压低的不耐,就差把烦躁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听说,前阵子沈侍宫因惹怒宫主被打伤,如今身边换了人,这新侍宫瞧着也没好到哪里去。

    宫主平日对弟子们都是极好的,没想到私底下对侍宫倒是一点不心疼手软……

    弟子们不敢多看,心里唏嘘两句,便挪开目光。

    糜月若知道弟子们的想法,只怕会急得跳起来,被欺负的人明明是她,而她被咬的地方着实难以示人。

    她回想起昨夜的情景,胸前某处还在隐隐作痛,视线扫过谢无恙被咬破皮的唇角,又往下移了移,扫过他喉结处那已经淡到快看不清的齿痕。

    她灵光一闪,眉头微皱,腹诽这人昨晚突然发癫,该不会是在报复她之前咬过他喉结的事吧?

    这人怎么如此小心眼!

    糜月只恨她咬得轻了,眼不见心为静,干脆闭上眼睛修炼打坐。

    谢无恙的目光落在糜月身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顾忌着人多没有开口。此行去弦音宗路途尚远,他静坐了一会儿后,同糜月一样阖起眼默默修炼。

    ……

    弦音宗位处北境和东洲的交界处,门下弟子有两三千人,是个中型门派,但传承悠久,加之宗门里有不少出名的音修。许多宗门在举办重要宴请时,都会愿意出大价钱的灵石,请弦音宗音修们去弹奏助兴。

    所以弦音宗和不少宗门都有交好往来,当然,烬花宫除外。

    曾有一年,糜月过生辰,也想着请弦音宗的音修来弹奏热闹热闹,结果请帖送了出去,好几日都杳无音讯,等她去追问,人家竟回了句,弟子们都外出历练了,宗里没有多余人手。

    弟子们再去历练,何至于连几个弟子都分派不出来,糜月哪里听不出人家是不想同烬花宫沾染关系,于是直接把弦音宗划进再不相往来的名单里。

    在遥遥可见弦音宗的山头时,灵舟的速度降了下来,糜月派了两个弟子前去送上拜帖,打算先礼后兵。

    弟子拿着糜月的拜帖,御风来到宗门前交给守门的弟子通传,没过多久,几道身影出现在灵舟下方。

    是弦音宗的几位长老以及弦音宗宗主江禄山。

    烬花宫和弦音宗一向没什么往来,糜月便搬出来小时和江蘅同在无涯学宫的交情,说是来找江蘅叙旧。

    江禄山黑沉着脸,高声拂袖道:“我儿病重,不宜见客,还请烬花宫主回罢!”

    病重?

    明明大半月前,江蘅离开前的那一晚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回家探个亲,反而病重了。

    薛紫烟闻言心下一紧,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糜月也压根不信他的话,装模作样地做惊讶状:“什么?他竟然病了,那我更得去瞧瞧了,我这里有些上好的疗伤丹丸,正好赠与他用。”

    “不必了,我儿正在精心养病,还望烬花宫主莫要再来扰!”

    江禄山面色不善地压着火气,这烬花宫强掳他儿当侍宫的事,在四境都传遍了,如今竟还有脸来要人!

    糜月见这老头推三阻四,心里便已明白江蘅定是被他给关了起来,于是偏头朝薛紫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慢慢从众多弟子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撤开。

    糜月转而似笑非笑看向他们,眉峰微挑,嗓音清脆:“其实我这遭本是想来找江蘅切磋一番,既然他病重,不如就同江宗主讨教讨教?”

    说罢,不等江禄山等人反应,双手的掌心各凝出一团散发着烈焰的烬花虚影,宛如两枚燃烧的火球,一前一后呼啸着便朝着几人的面门处砸了下去。

    ……

    弦音宗后山,一座不起眼的宫殿里。

    这里本是江蘅的起居寝殿,如今却宛如一座幽闭昏暗的地牢,日光艰难地透过挤满灰尘的窗户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却也只是让那角落里的凄惨景象越发清晰。

    江蘅的手脚被绳索死死束缚,关节处因长时间的挣扎而被磨破了皮,露出粉嫩的血肉。他的后背犹如一张被乱刀划刻的破旧画布,鞭痕密密麻麻,有的地方肿起老高,泛着青紫的淤血,有的则皮肉外翻,惨不忍睹。

    他额头上已经干掉的冷汗和凝固的血渍,在脸上混成污浊的痕迹,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

    江蘅有些浑浑噩噩,不知被关在这里已经是第几日了。

    他没有想到父亲会这般生气,他满怀欢欣地回来,想给父亲祝寿,而父亲见他的第一面,直接让人将他绑了起来。

    江蘅已经习惯被体罚鞭打的日子,但父亲这一次格外地狠,在打完他后还会命人给他的伤处涂药,等伤口结了疤,再继续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打,新伤叠旧伤,他如今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他在想,要不要给爹爹服个软,先改口说他再也不会回烬花宫了,他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他又在想,他和薛紫烟说好只回来两日,如今食言了这么多日,她会不会担心自己?或是误以为他变了心意,又或许……她根本也不在意他。

    恍惚间,屋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江蘅抬起眼,是素日来给他送饭的弟子。

    “少主,这是您今日的饭食……我就搁下了。”

    那弟子似是也不忍见他身为弦音少主如今却落得这等惨状,放下手里的饭碗就要走。

    江蘅动了动唇,没出声。

    他摇摇脑袋,大概是烧糊涂了,刚才一瞬间,他竟然会幻想来的人会是薛紫烟。

    “噗通——”

    门口突然传来有人倒地的声响,送饭的小弟子察觉不妙,方一回头,还未看清贼人是谁,身形摇晃了两下,也跟着一头栽倒在地。

    一道淡绿色的毒烟悄然在屋里弥漫开来,在快要触及到他时,一道身穿玄色劲装的身影飞掠闪现到他面前,将一张防毒面具精准地罩在他的脸上。

    江蘅睁大了双眼,有想过他的真命天女会脚踩祥云,身披霞光,如同九天玄女般降落在他面前,但没有想过那个真命天女会是脸戴罗刹防毒面具,脚踩毒烟过来解救他。

    尽管来人戴着面具,江蘅已然从身形和露出来的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中,瞬间认出来了她是谁,眸光不敢置信又激动地发亮,嗓音因为干渴和折磨像被砂纸磨过的沙哑:“紫烟,你怎么……”

    薛紫烟看到遍体鳞伤的少年,呼吸陡然一窒。

    在迅速反应过来后,手中利刃当即斩开束缚他的绳索,把他拉了起来。

    “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

    第67章 第 67 章 这法宝糜月喜欢,对不住……

    薛紫烟带着伤痕累累的江蘅, 悄无声息地从后山绕出来,将他送到灵舟上时,江禄山和几位弦音宗长老正和糜月打得不可开交。

    江禄山身为一宗之主, 修为并不低,连同几位长老也都是大乘境后期, 却被糜月一个人单方面的压着打。

    放眼望去, 法宝相击发出的莹白光芒,都不及那赤艳艳地一片火红。

    这还是糜月拿回九瓣烬花后, 第一次正式同别人打架过招。

    九瓣烬花齐聚,呈现出最强盛完美的姿态,宛若真佛座下的九瓣莲花台, 众生法宝在对上这勃发的焰芒时,都难免黯然失色。

    九片花瓣合则是状似莲花的完整烬花, 分则是九团不熄不灭的耀目火团, 在糜月的操纵下, 飞快自转着朝四周迸射出火焰飞芒, 宛如漫天降落的火焰雨。

    这烬花火焰能燃烧万物, 哪怕是纹有防御阵法的宝器法衣,在触碰到那一点星火时,立刻就会被烧出一个大窟窿。

    弦音宗众人如同被丢进油锅里的蚂蚁, 争相逃窜躲避着漫天火雨。

    江禄山看不起行事张扬的烬花宫, 但又从心里畏惧糜月强横无匹的神相之力和烬花宫的势力, 所以在得知江蘅当了烬花宫的侍宫时,他气到砸桌,但又不敢去烬花宫要人。

    偏偏他寿诞那日,江蘅自己回来了,他这个当爹的关起门来管教, 却没想到烬花宫反而会因此找上门来。

    一道烬花火焰擦过江禄山的肩头,险险把他珍爱的长须给燎了。

    他气得涨红了老脸,遥指着糜月痛骂:“你这妖女!当真不知无耻二字怎么写!当初强掳走我儿做侍宫,如今还敢带人上门闹事,真当我弦音宗怕你们不成!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江宗主火气怎么这么大,不过是切磋一番,怎么还急眼了,我宗弟子都在灵舟上未动,你们以多敌少,还要反过来指责我欺负人不成?”

    烬花宫弟子未得她下令,仍守在灵舟上未动,唯有糜月一人御风立在半空中,裙摆如水纹般飘荡,丹唇勾着浅笑,微微上扬的狐狸眼里满是骄矜,和你能奈我何的盛气凌人。

    江禄山被她的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谁家切磋一上来就把神相放出来的?还大有一副要把他山头烧光的架势,明晃晃地打着切磋的幌子,过来寻衅滋事!

    趁着江禄山等人还在和糜月纠缠之际,薛紫烟把江蘅送到灵舟上安顿下来,随后飞到糜月身边,帮她挡开侧面的袭击,同时低声对她道。

    “宫主,人已经救出来了,没必要再跟他们耗下去,我们可以撤了。”

    薛紫烟一想到江蘅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瞥向江禄山的眼神里,藏不住想刀人的怒意。

    但想着他的伤需要及时医治,担心和他们纠缠下去会再生事端,她强压着怒火,低声劝糜月先行撤离。

    糜月打得正尽兴,同谢无恙双修的这些日子,她灵脉里的灵力时常保持在充盈胀满的状态,虽然大部分转换成了修为,但仍盈足许多,像装满了水的杯子,总要倒掉一些,才能盛得更多。

    今日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总算将那些过剩的灵力消耗掉了,随着那些烬花虚影不要钱似地招呼在江禄山和弦音宗众人头上,糜月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了舒畅。

    就一个字,爽。

    然而想到她们这趟是来要人,又不是真来要把弦音宗给灭了的,糜月见好就收,四散在外的烬花虚影飞回她的掌心。

    她扬眉道:“今日本宫主累了,不打了,改日再来同江宗主切磋。江宗主若是不服气,也尽可来烬花宫讨教,我随时恭候。”

    眼瞧着糜月占着上风,又忽然收手说不打了,江禄山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许不对劲,此时恰有弦音宗弟子过来禀报,看守江蘅的弟子被人用毒烟放倒之事。

    江禄山这才反应过来,定是这妖女出手转移他们注意力时,趁机又派人潜入宗将江蘅劫走了,当即大怒:“你这卑鄙妖女,竟叫人暗地劫走我儿,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今日谁都别想离开!”

    薛紫烟也被他激怒了:“你这老贼才卑鄙无耻,江蘅被你折磨得浑身是伤,还谎称病重,世上竟也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父亲!”

    “我管教我儿,天经地义,便是将人打死了,又与你何干?!”江禄山横眉竖目地拦在她二人面前。

    弦音宗的音修更擅长辅助作战,并不擅于直面对敌。

    江禄山自知不是糜月的对手,但今日若真让她们当着他这个宗主的面带走了江蘅,他们弦音宗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他心一横,从袖中祭出一件法宝来。

    糜月眼看着他拿出一只赤金色的铃铛,铃铛上部有把手状的环耳,周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凹槽处还镶嵌着几颗剔透的五彩宝石。

    看起来就很值灵石。

    “这摇铃法宝瞧着倒是精致,江宗主真是客气了,临走还送什么礼啊,那这法宝我就笑纳了。”

    少女笑意盈盈又欠欠的嗓音,让人恨得牙痒。

    在江禄山掏出那只赤金摇铃时,弦音宗长老们都默契地撤远了,随着江禄山手腕轻晃,金铃内部的圆珠撞击铃壁发出清脆又厚重的铃音,无形的声波朝着四周层层荡开。

    糜月初闻那铃声,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声撞铃声,传入耳中时却仿佛变成了婉转悠扬的仙乐,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眼瞧着她被铃声所惑,江禄山趁机出招,在掌法即将袭向她时,一朵烬花虚影显现在糜月的身前,先主人一步,及时挡住了他的袭击。

    糜月陡然清醒过来,这铃铛竟然能惑人神识,她刚才居然走神了,再一看旁边的薛紫烟,同样是双眼目露迷离,被那铃声所惑的模样。

    她继而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烬花虚影,随着残缺的花瓣找回,她的烬花仿佛觉醒了些许自我的意识,竟然在她面对危险时,能自主从灵府里飘出来,为她抵御攻击。

    江禄山没想到糜月的神念这么强,连他们的镇宗至宝魂音铃,都只能困她片刻,他一击不成,咬牙继续动用灵力又晃了两下金铃。

    这魂音铃每摇晃一下,很消耗灵力,江禄山额头已然开始冒虚汗。

    更加清晰悦耳的铃声响起,糜月明知这铃声有异,但神识仍不可避免地受到侵扰,身形随之一顿。

    与此同时,一直稳坐在灵舟上的某个人影终于也随之动了。

    一道淬雪的剑光,弹开了江禄山的第二次偷袭。

    江禄山心头一震,这妖女竟然还有帮手?

    然而在看见来人的模样时,江禄山眼里的凝重和警惕尽失,摇铃的手顿住,双眼一亮,如同看见了救星般地松了口气。

    “东极剑尊,你怎得来我宗了?”

    谢无恙看了看从铃音里缓过神来的糜月,收回视线,看向江禄山淡声道:“江宗主,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江禄山激动又欢喜地迎上去,“东极剑尊,我同贵宗一向交好,你可要为我宗主持公道啊……”

    虽然不知他怎会突然出现在弦音宗附近,但隐剑宗和烬花宫向来不睦,谢无恙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江禄山瞬间有了有人撑腰的底气,当即指着糜月,痛斥着她的所作所为:“这烬花宫妖女带弟子来我宗闹事伤人,还绑架了我儿,如今还意图夺我宗法宝,此等恶行闻所未闻,真当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吗?幸好有你路过,不然……”

    “江宗主,对不住了。”谢无恙打断他。

    江禄山尚未反应过来是什么对不住,一道精纯的灵气拂过,他拿着摇铃的手一空,下一刻,那摇铃就被放进了糜月的手里。

    江禄山懵然地双目圆睁:“东极剑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质问的谢无恙,面上却毫无内疚之色,清咳了一声,嗓音清淡无波无澜:“这法宝糜月喜欢,所以,对不住了。”

    ……

    平稳行驶在云端的灵舟上。

    糜月手里把玩着新缴获来的铃铛法宝,像得了新鲜玩意般爱不释手。

    她原本此行带着谢无恙,是因为留他在琼山不放心,想把他看在眼前,并不指望他能帮忙。方才见谢无恙出手,她也以为是他看不过去了,过来当和事佬。

    直到他出手将金铃抢给她,江禄山的脸都白了,手指颤抖地指着谢无恙,“你”了半天,气得两眼一翻,险些背过气去。

    糜月想到方才的画面,唇角轻勾,不禁想笑。

    她想试一试这金铃的威力,但考虑到这一灵舟的人,遂暂压住好奇,瞟了瞟坐在她身旁的谢无恙,低声问他:“你竟也有夺人法宝的时候,不怕毁了你的名声么?”

    挑衅打架,夺别宗的法宝,对糜月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但她没想到谢无恙也能做出这种事,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谢无恙低眸对上她试探的视线,轻声:“我不在意。”

    他心想,出了今日的事,江禄山大概会跑去隐剑宗找纪通诉苦告状吧,但对他来说并无所谓,从随糜月到烬花宫同她双修的那日起,他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了。

    糜月眼睛眨了眨,又问:“那这金铃你当真不要吗?是弦音宗的镇宗之宝呢。”

    谢无恙:“嗯,你拿着玩。”

    糜月这才将金铃收进了储物袋里,继而抬眸看着坐在灵舟另一侧的江蘅和薛紫烟二人。江蘅的身上披着薛紫烟的外衫,裸露出来的手臂、脖颈乃至脸上都有着红肿淤血的鞭伤,薛紫烟手里拿着药瓶,正帮他上药。

    “疼吗?”

    薛紫烟用指腹轻沾了药粉,轻轻涂在他的伤口处,时不时抬头看他。

    江蘅方才喝了些许温热的米粥和补充灵气的丹丸,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不疼。”

    他耐疼力很强的,从小被锻炼出来了,这些鞭伤都熬过来了,怎么会觉得她上药疼。

    “疼就和我说,不要忍着。”

    江蘅闻言低下头,眼底漫上水雾,鼻尖有点泛酸地发红。

    他在被爹爹叫人一遍遍鞭打时,都没有想哭,此时不知为何,看到薛紫烟蹲在他身前,动作轻柔地为他上药时,他鼻子很酸,眼泪几度被他忍了回去。

    他很困,但又不敢闭眼,他怕这一切是梦,等他醒来后,又会回到那个冰冷阴暗的宫殿。

    薛紫烟近距离看着他的伤,尤其看到那双给她弹过琴的手,上面也是伤痕密布,心里仿佛被人揪住似得沉闷发疼。

    她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他回来,或者应该听糜月的,亲自送江蘅到弦音宗再陪他一起回,也不至于让他自己弄成这样。

    江蘅在被衣衫遮挡的看不见部位,伤口更严重,但在灵舟上多有不便,薛紫烟也只能浅浅先帮他止疼,剩下的等回去再上了。

    糜月想过江蘅可能会被他爹关起来,不让他出门,但没想到会这么惨,好歹是一宗少主,怎么会将人往死里打呢。

    她不禁问他:“江蘅,那老头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爹啊?”

    对自家亲儿子也能下手这么狠吗?

    ……

    第68章 第 68 章 你也是被绑来做侍宫的吗……

    江蘅听到糜月的问话, 有些心酸地低下头,吐出一个字:“是……”

    “还真是亲生的啊,”

    糜月有点惊讶又不解, “那他把你打死了,以后谁来继承宗门啊?”

    江蘅低声道:“我还有六位兄长和姐姐……”

    就算他不死, 这掌门之位也万万轮不到他的。

    “多少?六个?!”

    糜月更惊讶地瞪大双眼, 她虽然幼年同江蘅相识,但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兄弟。在追求长生和提升自身修为的修真门派, 能把一个孩子费心养大就算是不错了,这个江禄山可真能生啊,这是打算徒弟不够, 儿子来凑么。

    “爹爹对我们从小就很严苛,出行要报备, 擅自出门要受罚, 不可随意结交友人, 没有月例灵石, 修习用到的资源都要自己去争取, 最常用的刑法就是鞭刑,二十鞭是小惩,五十鞭是大惩……”

    江蘅说起这事来, 语速轻缓平静, 仿佛在讲述旁人的事。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性子算乖巧听话,挨得鞭子还算是几个兄姐里最少的。这回是爹爹最生气的一次,觉得他污损了弦音宗的脸面,坏了名声,他已经记不清挨了多少鞭了, 能撑到现在,全凭吊着一口气。

    薛紫烟听着江蘅的话,眸色暗沉,唇角紧绷地抿着。

    这些事,他以前从未和她说过……

    江蘅曾隐约提起过他爹爹会打骂他,但她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二十鞭还是小惩,在烬花宫,哪怕惩罚犯错的弟子都没那么严酷。

    糜月此时也想起来,幼年在无涯学宫,江蘅靠给她抄作业换灵石,她还纳闷他一宗少主怎么这么爱财,敢情原来是因为真缺灵石啊。

    江蘅表面上是弦音宗少主,实际在他爹的管控下,过得连普通宗门的外门弟子都不如,有时候他会被父亲派去其他宗门献奏,但赚来的灵石都是要上交的。

    在无涯学宫时,他尚能靠借同窗抄作业等赚点小外快,那时候糜月是他最大的客户了,后来从学宫结业,父亲又限制他出行,几乎没什么途径能赚到灵石,只偶尔能去一趟秘境,能找到些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卖一卖,直到现在他也没攒下多少能傍身的灵石。

    没有灵石,在外更寸步难行,一切只能依附听命于弦音宗。

    “你爹他到底有没有把你当孩子看,他对你有父子之情吗?”

    糜月皱起眉头,听完江蘅的描述,她总感觉江禄山对他不像是在对待亲生的孩子,更像是在培养一个没感情的物件。

    江蘅被她问得一愣,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出来如此简单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他只有这么一个父亲,没有见识过旁人的父子之情是如何的,他没法判断。他父亲常说的是,打他是为了他好,让他长记性,以免以后误入歧途。在打完他后,父亲也会赐给他伤药,让他不要落了疤。

    江蘅没吱声,糜月去看薛紫烟,她紧抿着唇,手指小心轻握着江蘅一小截没有伤口的手碗,没有说话。

    糜月想起来,如今十二位副宫主里有一大半都是她娘亲当年招收弟子时,从流民里挑选出天赋不错的孤儿,薛紫烟也是其中一个。

    她继而又看了眼身旁的谢无恙,这人更不用说,还是小豆丁时,爹娘就已葬身大海。

    大家都很沉默。

    糜月虽然从小也没爹,但她有娘亲,小时候她那么闯祸淘气,她娘亲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

    这样的父亲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你以后还是别回弦音宗了,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你就留在烬花宫,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有紫烟看护你,不会再让你受欺负的……”

    糜月宽慰他道,江蘅轻点了点头。

    父亲这次的所作所为,让他彻底死心了,他在弦音宗的日子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会不会惹爹爹生气,修习有没有落下,会不会挨打,反观在烬花宫的那些日子,是他最轻松的时光。

    且这次她们来救自己,闹得这般大,他不敢想象,要是再回到弦音宗会面临什么,只怕真的会没命了。

    “紫烟,我那里还有些唐玉容以前的送的养颜修容膏,回头你拿去给他用用,那养颜膏效果很好,再深的伤疤涂上后不会留痕迹的……”糜月又对薛紫烟嘱咐道。

    谢无恙低眸,望着一直喋喋不休的少女。

    她对下属和周围人都很关心,除了对他。

    他手心里还有她上次用匕首划出的疤痕,还有……

    他无声抬手,轻摸了下喉结处,虽然那齿印已经淡到看不出来,但用手指仍能摸出来浅浅凹痕,她每回咬他,都是要咬出血来才肯松口的。

    谢无恙敛去微暗的眸光,再一抬眼时,对上江蘅清澈又疑惑的眼神。

    “谢无恙,你怎么会在这儿啊?你也是被绑回来做侍宫的吗?”

    “……”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

    谢无恙放下手,眉眼从容,吝啬地回了一个字:“嗯。”

    江蘅有些诧异,他起初被绑来烬花宫时,不知状况,是有些惶恐和害怕的。

    他这副淡定的语气里还带着隐隐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

    糜月有些无语凝噎地盯了眼谢无恙,虽然是这么一回事,但你答应得也太直接了吧,好像绑人做侍宫是她们烬花宫的传统似的……

    江蘅倒也能理解,谢无恙和糜月早就相识,和他和薛紫烟的情况,到底是不一样的。

    薛紫烟和他是露水之缘,而同糜月和谢无恙,也仅有那几年在无涯学宫的同窗情谊,他没有想到他们会大老远跑来弦音宗,只为了将他救出来。

    江蘅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和暖意。

    四人聚着聊了一会儿,他心里那股不安和不真实感才渐渐褪去。

    两个故友都在,江蘅不禁想到了另一桩事,想到了那个在铸剑大会见过的小姑娘,去问糜月:“那你的女儿月月呢?还在隐剑宗吗,你们都来了烬花宫,那她岂不是无人照料?”

    “……”

    糜月在恢复原身后,还是第一次被人问到了面前。

    她挠了挠脸颊:“那个月月她不是我女儿,都是误会……那个前阵子已经找到她的家人,把她送回去了。”

    “竟然不是吗?”江蘅喃喃感慨道,“那小姑娘长得和你幼时可真的太像了……”

    江蘅心思纯澈,本来就好骗,加上如今浑身是伤,脑子更是糊里糊涂,被糜月三言两语便应付了过去。

    ……

    灵舟行驶了两天一夜后,抵达了琼山。

    薛紫烟带着江蘅回自家院落里上药疗伤,糜月和谢无恙也回到自己的宫殿。

    幽静的寝殿外,镶以绢纱的琉璃六角风灯散发着淡黄的光晕,于夜风和繁星中轻轻摇晃。

    糜月在烛灯下,研究着那新得来的金铃法宝。

    她发现在注入灵力之后,这金铃还能变大变小。

    最大能变成铜钟般大,撞击出来的铃音效果也会扩散得更强更广,最小能缩成拇指般大小,同时也几乎没有了迷惑神识的效果,就像个普通的小铃铛,铃声清脆如明珠落盘。

    她把玩着缩小后的袖珍小铃铛,发现很适合给月饼戴在脖子上。

    “你不在隐剑宗,月饼在被谁养着?”她偏头去问此时在茶台前煮茶的谢无恙。

    墨绿色的茶饼衬得他的手愈发冷白似玉,手指轻捻,茶叶被均匀地撒入壶中。炭炉上烧着的银壶已经汩汩冒泡了,他随之拎起,将水激进壶中,手指轻搭在茶盖边缘压着,因为散开的热蒸气,指尖微微有些泛红。

    “有程令飞和夏沥在照看。”谢无恙道。

    茶台紧靠着一侧的窗户,支摘窗开了半扇,袅袅的蒸汽朝外飘去。

    皎皎月色之下,谢无恙刚说完,便瞥见一只传音纸鹤乘着月色正朝他遥遥飞来。鹤身所用的淡青色纸张,正是隐剑宗常用的款式。

    他一手倾倒茶壶,另一只手指节弯曲,一道灵气悄无声息地打出去,传音纸鹤还没飞到他身前,便已灰飞烟灭。

    糜月闻言稍稍放了心,以前她经常抱着月饼找程令飞和夏沥玩,比起谢无恙,月饼确实更亲他们一点。

    她想起江蘅悲惨的遭遇,忽然联想到要是隐剑宗的人知道了,谢无恙如今在烬花宫中,和她这个妖女整日双修,该不会也这般对待他吧?

    然而转念又想,以谢无恙的修为和剑法,谁敢欺负他啊。

    连他的掌门师兄纪通也不是他的对手,剩下那几个长老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商讨什么事都还要看他的脸色。

    这趟顺利把江蘅接了回来,没出意外加之还缴获了法宝,糜月心情还算不错,出发前和谢无恙的置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她闻见了那股清雅幽香的茶香,谢无恙煮茶是有几分本事的,她这个不爱喝茶的人,闻着都有些口舌生津。

    糜月走过去,想蹭杯他刚煮的茶喝,正见他瞧着窗外,空气里还有灵气未散的波动,她奇怪地跟着探头往窗外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在看什么?窗外有东西?”糜月狐疑地问。

    “有蚊子,”谢无恙转过头来,把刚倒好的一杯茶汤递给她,眉眼温和平静,“已经打死了。”

    ……

    第69章 第 69 章 宫主在那里等你。

    “蚊子?”

    糜月的眼底闪过狐疑之色, 这个时节就有蚊子了?

    谢无恙把支摘窗放下,窗扇阖住,将浓稠的夜色和月光都隔在了外面。

    糜月并未多在意, 托起温热的茶盏,抿了一口刚泡好的茶汤, 是掺了茉莉香尖的花茶, 触口既有茶香又有花香。

    殿内一片灯火暖融,她听到他清沉的嗓音低低地问:“我今晚是留下还是去侧殿?”

    同弦音宗主打了场架, 加上灵舟劳顿,糜月本打定主意今晚不双修了。

    加上谢无恙上回的越禁之举,惹她不满, 想着晾他两天。

    但修为是自己的,少修一天, 便等于晚一天打开石门, 糜月再同他置气, 也不会在双修之事上不理智。

    如此被他一问, 糜月有些动摇和纠结。

    “上次的事……”

    谢无恙低眸看着她, 顿了顿道,“你若不想,我不会再做了。”

    糜月挑眉:“当真?”

    “嗯。”

    谢无恙唇角微抿, 她不喜欢亲吻, 他可以忍住, 只是每每和她双修之时,总是有些不自控。

    糜月眯了眯眼,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此时面前的男人似乎褪去了平日的矜持和前日在榻上的强势,言语和态度甚至有些低顺, 有些取悦了她。

    “那便留下,”少女支着下巴,唇贴在杯盏边,眉眼在灯火里显得疏懒又媚气,“给我温茶喝。”

    ……

    与此同时,东洲隐剑宗。

    纪通感应到发出去的传音纸鹤被毁,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劝慰面前满脸怒容的老者。

    “江宗主,我师弟近日不在宗里,你说是我师弟抢了你的法宝,此事尚无实据,还得等我师弟回来,方能证实此事……”

    “纪宗主,你这话说的,我还能诓你们不成?当时我宗长老和弟子们可都看着呢,那妖女绑走我儿,谢无恙非但没阻止,还帮着抢走了我宗法宝。我素来敬重东极剑尊和贵宗,没想到他竟与那妖女是一丘之貉,我当纪宗主是明事理之人,才上门讨要说法,难道也要包庇袒护,助纣为虐!”

    江禄山气得咬牙切齿,唾沫横飞。

    他一想起前日发生的事就上火,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跟人跑了便跑了,可那魂音铃是他们弦音宗的镇宗之宝啊,就这么被人给夺走了,他这两日是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他不敢去烬花宫闹事,于是连夜跑来了隐剑宗告状。

    烬花宫那妖女没脸没皮,夺人法宝之事,不仅对她造不成任何名声谴责,还会被当成光辉战绩,但像隐剑宗这样的名门正派就不一样了,为了顾忌名声,也得还他一个说法。

    纪通被吵得脑壳发痛,只能先当和事佬和稀泥,把手边的茶盏往前推了推:“江宗主你先喝点茶,润润喉消消气,我已经给我师弟发去传音纸鹤催他回宗,你放心,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殿外的角落,程令飞趴着门缝偷听了个大概,随后悄摸摸地溜回自家竹屋。

    院子里,夏沥正在给月饼喂睡前夜宵,一颗鸡蛋大小的灵果放在掌心,三两下就被月饼的三瓣嘴啃了个精光。

    尽管见识过很多次,夏沥也不禁为月饼的食量惊叹,这兔子一天能吃五顿,而且最爱吃灵果。

    好在师叔离开前,给了他们一整个储物袋的灵果,不然以他们的月例灵石可真是养不起这只馋兔子。

    程令飞忙方才听到的八卦和师姐分享:“我方才在执事殿,听到弦音宗主同师父说,师叔如今在烬花宫,还和烬花宫主一起抢了人家的法宝。”

    夏沥支起耳朵,有点不信:“抢法宝?师叔一向只用他的本命剑,怎会做这种事?”

    程令飞若非亲耳听到也不会相信此事:“可那弦音宗主都找上门来了,八成是真的……”

    程令飞趴在石桌边,叹了声气:“这阵子师叔不在,月月也不在,总感觉无趣清冷了许多。”

    夏沥闻言,看着掌心里的灵果也有些出神,她很想念小姑娘香香软软很好捏的包子脸,那对水润乌亮像湖底鹅卵石的杏眼,还有同他们一起堆雪人时的童声笑语。

    小姑娘若是再不回来,隐剑宗的雪都快化了……

    程令飞又想起什么,凑近她:“师姐,还有一桩八卦你要不要听?但是我事先说明,你听完后不能打我。”

    夏沥喂月饼吃完灵果之后,又拿出木梳给它梳毛,头也不抬:“你说。”

    “有藏经阁的弟子说,月月其实是……”程令飞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师父和师叔的女儿。”

    夏沥拧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瞥瞥他:“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俩男人怎么生出孩子来?”

    “不好说,这天下什么稀奇的丹药没有,”程令飞摸着下巴道,“有可能月月不是被烬花宫主带走了,是被咱们师父给藏起来了……”

    话音未落,风声袭来,左眼传来一阵剧痛,程令飞痛呼,“嗷!我的眼睛……师姐,咱不是说好不打人的吗?”

    “再编排师父和师叔,让你体验变熊猫。”夏沥握紧拳头,抱起月饼,果断转身回了竹屋。

    ……

    从弦音宗救回江蘅之后,隐剑宗的传音纸鹤如同雪花般飞来,谢无恙不知道毁了多少。

    他不用听,便知那传音会是什么内容,隐剑宗同烬花宫的关系,远比弦音宗同烬花宫更僵。

    但他和江蘅不同的是,他手中有剑,更无什么父子兄弟之情的羁绊,无人能裹挟他做不愿做的事,哪怕是他的师兄纪通。

    谢无恙用净尘术拂去纸鹤残留的灰烬,听到殿外有小弟子敲了敲门,随后进来,对他漠然道:“宫主传你去怜花池。”

    他想起来,今早糜月和他说过,在琼山与隔壁山峰之间的峡谷处,有一处天然温泉名怜花池,她午膳后便出门了,应是去了那里。

    ……

    幽静的山谷间,一眼温泉宛如仙境遗落的明珠,缭绕的热气从水面升腾而起,轻浮于泉水之上,宛如流动的仙雾。

    糜月背靠在池水边沿的石台,腰部以下都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正在闭眸打坐,周遭无形的灵气连同着白雾都在以她为中心,徐徐环绕着聚拢。

    这些时日,她除了吃饭就是修炼,加之双修勤勉,糜月觉得自己的修为离破九重境似乎更进了一步,但还仍差些距离。

    她正琢磨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再快些提升修为,恰昨日同副宫主们闲聊时,无意听到薛紫烟说想带江蘅来怜花池疗伤,才想起来琼山里还有这处修炼宝地。

    当年烬花宫老祖从东境玉京仙山迁离,之选择在琼山安宗落户,一半是因为琼山钟灵毓秀,花草繁盛,另一半就是因为这片怜花池。

    琼山灵气浓郁,而这天然凝成的池水久而久之也形成了灵泉,虽然比不得那能滋养灵脉的玉髓清灵露,但对灵力的吸收很有助益。

    有不少烬花宫弟子都喜欢来此处修炼,或是带侍宫来双修,而先前糜月不常来此处,便是因为总会撞见一些不可描述的场景。

    而眼下,连她也成了双修大军里的一员,便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谢无恙在小弟子的带领下,御风来到峡谷之间。怜花池并非整片的温泉池,而是因为高低错落,被分成了一个个小池子,每个之间还有高大的苍松翠柏和山石相挡。

    他无意一瞥,在那薄雾之中,隐隐可见起伏晃动的人影。

    谢无恙眉头微皱,收敛视线,弟子遥遥指着最高处的温泉池:“宫主在那里等你,我就不便带你过去了。”

    虽然现在处于凛冬时节,但琼山的气候仍保持着湿润温暖,平时只需要着一件轻薄的秋衫便足矣,一来到此处,更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升高了些许。

    小弟子指着的那处池子还额外设了两扇屏风,将没有树木遮掩的地方,全都围遮了起来。

    谢无恙行近,瞧见那遮挡严实的屏风,方才松了口气。

    绕行过屏风,池中的景象映入眼帘。

    池边数百块巨石错落有致地围砌了一圈,将池水单独划分出来,周遭生长着茂盛葳蕤的奇花异草,草叶上挂满了晶莹透彻的露珠,花朵上沾染着丝缕雾气,在柔和的日光下,犹如仙境。

    浸泡在池水中的少女正背对着他,肤如凝脂的雪背在薄雾中愈发显得莹润,如瀑的墨发没过纤细的腰肢,垂进水面,又随着池水的晃动徐徐散开。

    听见脚步声,少女从打坐的状态中醒来,抬起卷翘的睫羽,一双含墨点漆的眸子回首望了他一眼。

    谢无恙脚步顿住。

    第70章 第 70 章 温泉行乐。

    此时, 在靠近糜月的另一处温泉池中。

    薛紫烟穿着轻薄的纱衣,坐在池水边吃葡萄,而在她旁边的江蘅正浸泡在池水中闭眸打坐。须臾后, 他蓦然睁开眼,双眸清亮地游到她身边, 惊喜道:“紫烟, 这里的灵气果然很浓郁,就像吃了补气丹一样……”

    在弦音宗也有这样灵气浓郁的地方, 但都被专门圈了起来,只供宗主和长老们修炼,他都没资格去。烬花宫竟然把这么好的地方, 开放给弟子们随意修炼。

    随着少年从池水中站起来,露出了精薄的胸膛, 上面或深红或浅粉的伤疤纵横交错, 在白嫩的皮肉上分外扎眼。

    看着他这副连泡个灵泉都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薛紫烟心下叹气, 心道他在弦音宗是半点好都没享到, 光受罪了,抬手往他嘴里塞了颗剥好的葡萄。

    “嗯,这池水对你疗伤有好处, 可以再多泡一会儿。”

    想到回到烬花宫的那晚, 她帮他脱去衣服上药, 才知他衣衫下的伤口有多触目惊心,有些已经化了脓,跟衣衫黏连在了一块。

    她废了好些功夫,剪开衣料,才将那些碎布彻底从他的伤口上分离。

    少年趴在榻上额头冒汗, 咬紧了唇,硬是一声没吭。

    她当初捡他回来,以为他是不食烟火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少主,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个受尽磨难还纯良傻白的小可怜。

    小可怜就着她的手指吃下口中汁水香甜的果肉,耳后有些发红,不经意望向她身后远处的方向,微微一愣。

    “我好像看见谢无恙过去了。”

    “哦,估计是去找宫主双修的罢。”薛紫烟随口说。

    “双修?”江蘅一脸震惊,“在这里?”

    “怎么了?”薛紫烟好笑地看他,“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多弟子带侍宫来此处,都是纯泡澡罢?”

    江蘅挠挠微红的脸颊,有点结巴:“可这幕天席地的……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多、多难为情啊。”

    “双修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我又不同你做什么,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薛紫烟身上的纱衣一直没脱,并没有下水的打算。

    她带他来此是纯为他疗伤的。

    小侍宫身上的伤还未好,便拉着他做那事,未免太不人道。且每每看见他身上狰狞的鞭痕,薛紫烟便想到他吃的苦遭的罪,心里只有心疼,便没了别的兴致。

    江蘅“唔”了一声,低头看向池水倒映出他满身疤痕的模样,他也被吓了一跳,有些自惭形秽地重新坐回水里,只露出脖子和脑袋。

    “紫烟……”他有点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问:“要是我身上的伤疤消不了,你会嫌弃我吗?”

    “会。”

    江蘅睁圆眼睛,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干脆,他还没来得及难过,嘴里又被塞了一颗甜丝丝的葡萄,薛紫烟眉梢轻挑,“所以你要好好养伤,留疤多丑啊,我看着不舒服,你自己看着就能舒服了?”

    宫主送来的养颜膏很好用,这才两三日,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成疤,有的已经脱落长出新肉来了,再加上每日泡灵泉,养伤会养得快。

    薛紫烟当初看上他,的确有喜欢他长相样貌的缘故,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小侍宫满身是疤,如今只能再慢慢养回来了。

    ……

    对比薛紫烟的纯泡澡,糜月叫谢无恙来此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还要我帮你脱吗?”

    池水中的少女转过身来,明艳浓丽的五官在薄雾中清晰起来,一步步走近他,水位从她的腰际缓缓下降,降下平坦雪腻的小腹,露出骨肉均亭的长腿。

    她身上滑落的水珠折射出粼粼日光,宛如璀璨的珍珠,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温热的潮气,如同从湖水中诞生的魅妖,一字一句蛊惑人心。

    谢无恙对上那双被雾气浸润的狐狸眼,她从来都直白得纯粹,丝毫不掩饰她的欲求。

    她嘴上问着要不要帮他脱,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会这么做,她是一宫之主,向来只有别人服侍她的份,怎会去做帮侍宫更衣的事。

    “不必……”

    谢无恙低声道,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抬手有条不紊地解去了发间的束带。

    糜月本来就没打算上来,象征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泡回温暖的池水中,闲适地撩着眉眼看面前的男修宽衣解带。

    每每看到他顶着清冷禁欲的脸,做出于气质不相符的事,显然心里不情愿,但为了顾全大局,又不得不顺从她时。

    糜月心里有些不豫又有些别样的愉悦,找到了仿佛逼迫他的乐趣。

    以往他们双修多在晚上,哪怕偶尔在白天行事,也是紧闭殿门,这样幕天席地的在日光下,的确是头一回。

    她知道谢无恙肯定接受不了被别人围观,她也没有被别人窥探私事的喜好,所以多布设了两架屏风,将这片池子密不透风地遮挡住。

    她本是穿了一层纱衣的,但经过泡过水之后,服帖地勾勒在身上,跟没穿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多添了若隐若现的风情。

    哪怕有淡淡的薄雾相隔,也算得上赤诚相见了。

    男人高大隽挺的身形步入池中,糜月半眯的眼尾也不由得微微睁大,目光扫过他宽阔结实的肩颈,紧绷又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腰腹,方才恍然觉出自己这段时间吃得有多好。

    薄雾缭绕,氤氲出的温度攀腾,池水中的倒映缓缓靠近,重叠在一起。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掀起熟悉的酥麻感。

    蕴含灵力的温泉水,本就超乎人身体表的热,本就雪腻白嫩的肌肤在泡过之后,触手生温。糜月感觉到他扣在她腰后的掌心灼热,一抬眸看到他的耳廓和喉结处,原本冷白的肤色被这热气蒸腾熏染成淡淡的薄粉。

    “你很热么?”

    糜月伸手摸了摸,随意平常的询问,从她的唇瓣里吐出来,都像是在撩拨。

    身前的人没有回应,而是轻而易举地把她从水里单手抱了起来。

    宽大的手掌和指节陷进白皙丰腴的软肉里,谢无恙把她抱到池边的石台处放下,仅仅只是那片刻的功夫,她腿上便已留下了微红的指痕。

    谢无恙的目光从那红痕上移开,低眸对上她的眼睛,他克制住想低头吻上她的欲/望,在她耳边道。

    “池底太滑,怕你站不住……”

    糜月确实有些站不住了,经过这些时日的双修,他似乎已经全然掌握了她身体的关窍,只是浅浅抵着徘徊,便已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浑身又酸又软。

    此时坐着的石台让她有了个可以支撑的支点,而她的腿根处以下仍浸泡在泉水中,并不影响她充分吸收到水中的灵气。

    反而借住泉水的浸润和包裹,在他尝试时,比平时更容易些。

    臂弯中的人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哼,另一只托在她腰后的手不由得收紧。

    在上回惹恼了她后,谢无恙吸取经验,更多了几分克制,他停下来,垂下潮湿泛红的眼尾,耐着性子问,“还可以再……多一点吗?”

    惑人的水妖被捕获上岸,似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受制于人,只能发出低低的气音来。晶莹的水珠沿着她面颊往下流,流过樱红的唇瓣,和精致小巧的下巴,分不清是汗还是溅起的池水,美得动人心魄。

    他已然动情的眼眸里映入她失神的面容,手指插/进她脑后乌黑的长发缠绕,默认了她的回答。花瓣和落叶随风飘落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荡,彼此相互交缠着气息。

    谢无恙还是有种活在虚幻里的荒诞感,像是怎么都喂不饱的困兽,又像是双手紧握住了两把流沙,看似抓得满满当当,但迟早会从指缝中倾泄掉落,直到两手空空。

    他搂紧她,薄唇轻擦过她轻颤卷翘的眼睫,当做一个隐秘的吻。

    糜月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她已经被那脊椎过电般酸胀的触感夺去了所有心神,眼眶随之潮湿。

    迷蒙间,她把眼睁开一条缝,看到身前人高大朦胧的身影将她侵没笼罩。

    忽然想到了沈灵淇的话,质问她同他双修当真是为了修为吗,问她为何这么多年,他求着她双修,她都不愿,偏偏如今换成了谢无恙,她便乐意了。

    她当时斥责了沈灵淇,如今再想起来,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辩驳的话。

    甚至早在暗室里时,她还萌生过将他囚禁于此的念头。

    她的确并不清白……

    起初把他绑来双修,她实是存了报复的心思,可怎么事到如今,怎么忍不住沉醉其中的人竟成了她……

    糜月忽然有点生气,也不知道是气自己不争气,还是怪他总在双修时做多余的事,扰动她的心神。

    她红着眼睛,张口朝着他胸口处咬下去,耳边传来一记闷哼,身前的人没有躲也没有推开他,反而手指更紧地穿过她的发丝,扣住她的脑袋。

    在她看不见的上方,谢无恙浑身僵硬紧绷,额头青筋乱跳,沉重的喘/息仿佛压抑着即将喷薄的火山,嗓音有些崩坏的紊乱,哑声唤她的名字:“糜月……”

    少女埋在他胸前,迟迟没有松口,虎牙扯着他的皮肉,忽然间她感觉到手臂上扫过一条滑溜冰凉的东西,似乎覆着鳞片。

    她头皮一麻,陡然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