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开英语培训班吧 能挣好多钱
“好!”
谢广白带头呐喊, 操场上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人大声喊:“小叶老师,再给我们多说点呗,给我们今后的人生道路指个方向呗。”
叶菁菁立刻摆手:“人不可能在两个时间踏入同一条河流, 所以我们人生的每一步,其实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让我们自己去体会, 去超越今天的自己。”
“如果非要我给你们说点什么, 那我想说的就是千万不要放弃学习,珍惜你们现在拥有的机会, 好好学习。”
“我们是幸运的一代,我们通过了高考。我们是高考恢复后的最早进入大学的人, 我们也是大学老师的宝贝。老师们积累了这么多年,迫不及待的想把他们的所学所悟教给大家。”
这是实在话,七十年代末期的大学教师, 尚且没有评职称, 争取项目资金的压力。
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教学和研究上。他们又经历了运动风波,对人生的领悟, 对社会的认知,更上一层楼。
他们是宝藏,每一个跟随他们学习的人,都能事半功倍。
这样的纯粹的学习的机会,也许随着社会的发展,今后很难再存在了。
“至于学什么?要怎么学?我在西津机械学院的时候,曾经听到一位老师说的话,我认为很有道理。”
“我大概重复一下那话的意思啊。我们在大学里学到的很多知识, 等我们毕业以后,可能我们一辈子都用不到,甚至直接就过时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上大学?而且一学要学四年?”
“因为我们真正要在大学里学的, 是学习的方法。大学教会我们学习的方法,训练我们的思维能力,培养我们的综合素质。等我们掌握了这些以后,不管我们将来去哪儿,去怎样崭新的领域,我们也能做出成绩,掌控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后来的人一直夸老大学生厉害?哪怕离开自己的本专业,改去干别的工作,也能表现出色?
因为他们学到的最宝贵的不是本专业的知识,而是学习的能力啊。
“第二句想跟大家分享的话,是革命导师恩格斯说过的,人们在批判社会的时候,往往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这责任就是一个孩子咬在母亲□□上的带血的牙印!”
“我们每个人都是社会中的一员,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孤岛。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承担起自己的社会责任。克服等靠要的思想,像我们工人夜校从无到有一样,先干再说。”
“好啦。”叶菁菁笑道,“相信未来,最后祝我们所有人都有一个光明灿烂的前程。”
热烈的掌声中,她放下了喇叭。
立刻有相熟的小伙伴围上来,抓着她的手,念念不舍。
真走了啊?
哪怕大家上大学之后,分散在各个学校里,即便在同一座城市都很难经常照面。
但那跟出国是两回事。
叶菁菁一次又一次地保证:“过几年我们就回来了。对了,如果你们想申请出国留学的话,要提前做好准备。”
立刻有人追着问:“要怎么准备啊?”
叶菁菁又拿起了喇叭,跳回水泥台上:“那个,感兴趣的就听一下啊。关于如何申请出国,暂时还没有大规模的公开面向大家。想出国留学的同学,现在就赶紧把外语准备起来。”
“我知道大家上大学以后也很重视外语学习,但大部分人还局限在读写这个层面。可如果要出国留学的话,你必须得听说也跟上。”
薛琴赶紧附和:“对对对,我们有磁带,我们还有如何背单词的宝典。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过来找我登记购买。”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多做一笔生意,为什么不做呢?
巧了,叶菁菁也是这么想的。
她瞬间又给工人夜校扒拉起新业务:“哎哎哎,薛琴,咱们夜校干脆把外语培训班吧,针对想要出国留学的人。”
薛琴下意识地想摇头:“我们夜校已经很忙了,抛开函授大学不说,厂里的职工上初中上高中,都是我们夜校的任务。还有高考复习班,也是我们夜校在做。”
叶菁菁就像周扒皮一样,眼睛里头全是钱。
“第一,厂里职工上高中初中,夜校从他们身上挣不到钱。”
“第二,高考复习班,现在全市上规模的高中都在搞了,人家的师资力量摆在那里,我们在这方面没什么优势。广播教学就可以支撑了。”
“所以,我们得人无我有。现在大学里想出国的人不少,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们能够把这条路给趟通了,那我们还愁以后夜校挣不到钱了吗?”
薛琴感觉脑袋瓜子都要炸了。
她一个连高考资格都没获得的人,她居然去教人家怎么出国留学?
到底是谁疯了呀?!
叶菁菁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疯狂。
她伸手一指在场的大学生们:“大家不都是工人夜校出来的吗?你不上大学,不代表你带不出来大学生们啊。”
“真的,我有直觉,这块业务做好了,我们工人夜校以后都不愁经费问题。”
薛琴头痛,强撑着:“我现在也不愁,你觉得我们的讲义卖的很好,很有发展前景。”
结果叶菁菁打蛇随棍上:“我也这么觉得。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赶紧组织一批优秀老教师,专门编写课外辅导资料。你也看到了,这个市场非常大的。”
现在高考恢复才组织了两届又怎样?凑不出来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又怎么样?
《黄冈密卷》了解一下。
《黄冈密卷》之前的教辅书市场同样热闹。
“我们要把思维暂时从高考和中考转移开来,因为我们的高考复习讲义,目前已经涵盖了这部分内容。你只要组织优秀教师修订就行。”
“我们要拓展思路,现在小学生有没有语文基础知识读本?有没有小学数学习题册?没有的话,赶紧搞啊。都已经开始中考高考了,现在谁家不重视教育?”
“真的,夜校只要把这一块儿做好了,那绝对是香饽饽。”
薛琴听的头更疼了,九年中小学教育啊,按照叶菁菁的逻辑,那是每个学期都要有配套的教辅书的。
这么大的工作量,她一想都眼前发黑。
跟这个比起来,她当真觉得出国留学的培训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叶菁菁却一个都不肯放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啊,中小学老师你组织起来搞这个教辅书。大学外语老师你就抓过来,给我们夜校弄出国外语培训。”
薛琴麻了,感觉好像也不是不行。
大学外语老师她打过交道,搞英语经典读本的时候,她就是找人家老师干的活。
但问题来了,按照叶菁菁的说法,现在各家大学自己都搞不清楚,出国留学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是听教育部的通知。
那大学老师又怎么知道该如何给出国人员进行培训呢?
“有标准的。”叶菁菁解释,“英语国家的学生去英语国家上大学,常规是要考托福雅思。这种考试跟咱们高考一样,也是有针对性的。到时候咱们就按照这个考试的标准,进行培训。这样通过的概率就高。”
她见围过来听的人多了,立刻又拿起了喇叭,“好,大家伙儿都听一下吧。学外语这件事,想要出国留学的同志肯定要学。没这个打算的同志,我建议还是要学。”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政策不一样了,我们要开门看世界了。外语是非常重要的交流工具。都说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出国,可能会比较麻烦,要经过层层审批。但是大家在学校里接触外文资料,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些资料是重要的学习资料,你懂外语你能看得懂,你就能学,你就能掌握比别人更多更先进的知识。”
“除此之外,哪怕你不出国。你外语好,将来到了单位,外语也是你的一项优势。咱们西津纺织厂日语班的同志,他们的发展,大家都看到了吧。”
说到自己的身边事了,大学生们的兴趣果然更浓厚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政治不正确的老话,在日语班的同学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原本他们只是为了方便考外国语学院,想投机取巧,才提前学的日语。
结果大学没考上几个,剩下的日语班同学先集体飞黄腾达了。
由于有日语优势,引进日本生产线的时候,他们被集体打包送去日本培训。年前才刚回国,他们这一批临时工就集体转正了。
搞得纺织厂的职工都羡慕的要死,日语班现在火爆的要命。
叶菁菁笑道:“我们将来毕业分配去单位也是一样的。外语强,来外国同行参观了,你可以当翻译,可以在领导面前露脸。多露脸,才有多展示自己的机会。”
薛琴在旁边附和:“是这样的,如果你们不积极表现自己,领导怎么知道你们优秀呢?”
叶菁菁继续往下说:“而且你们毕业到单位之后,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工作中你们也会接触外文资料。你有语言的优势,那你就比别人上手的快,你就更能表现出自己的能力。”
“再退一万步讲,哪怕你们今后工作生活都用不到外语,多会一门外语,能多挣钱的。”
她伸手指着方萍,“你们问问方萍,拿稿费是不是很爽?”
方萍咯咯直笑:“我拿的可不多,我就拿了两篇稿费而已。我们班同学多的,已经拿到五篇了。”
去年八月十二日,《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正式签订,然后日本电影《追捕》引进中国,在短短的个把月时间里,它就引爆全国。
几乎是一夜之间,大家对日本的文艺作品都充满了好奇心。
在这种背景下,方萍和她的日语专业同学们翻译的日本短篇小说就成了香饽饽。
不管是投稿给广播电台,还是投给报纸和杂志,都迅速被接受了。
虽然说翻译搞得稿费比不上原创稿件,可是翻译文章要比自己编小说轻松多了呀。
方萍现在就指着这个挣钱呢,她已经跟伊藤洋子约定好了,让后者帮她在日本找受欢迎的小说和散文。
她咯咯笑,鼓励她的老同学们:“你们也可以啊,这个还是挺快的。”
叶菁菁也跟着撺掇:“你们翻译不了文艺作品,就直接翻译文献。翻译多了,可以做一篇综述发表的,又是一笔稿费。”
薛琴被他们说的心头火热,感觉这个英语培训班确实有搞头。
临走的时候,她都不忘叮嘱叶菁菁:“你去北京别忘了问清楚,那个什么托福雅思到底要怎么搞。”
叶菁菁满口答应:“你放心,我忘不了。”
第262章 你们这样搞不行 会把人推出去的
叶菁菁说到做到, 大年初五,她跟谢广白在北京语言学校报到时,遇见了老熟人——教育部的黄为民时, 就主动提起托福雅思的事。
黄为民满脸懵逼:“什么托福?什么雅思?”
“就是正常的出国留学,我们这样的非英语国家的学生, 得通过人家专门的语言考试, 然后才能获得留学的资格。”
黄为民还是听不明白:“我们现在也是人家过来考试啊。”
之前为什么国家选派好的十五名留学生,最后去新西兰留学的, 只剩下六个人?不就是因为其他九个人没通过英语考试嘛。
叶菁菁解释道:“我们现在是国家政府层面主导的,是一对一的。比方说, 这批学生通过了新西兰的英语考试,但他们要去美国留学了。但就得美国再重新考一次。”
“托福和雅思呢,你考一次, 你就能申请好多英语国家的大学。比如说托福, 美国还有北美国家像是加拿大,它们都认托福成绩。雅思呢, 针对的是英联邦国家,像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些国家。”
“我们国家现在既然打开了出国留学的门,那么我相信今后的留学生应该会越来越多。依靠现有的点对点的模式,效率实在太低了。其他国家的大学也未必愿意配合我们。毕竟它们好多是私立大学,这些大学也不像我们这样,一切行动听政府指挥。”
“如果我们引进了托福和雅思考试,英语这一块儿,就不需要教育部还有外事部门专门再费神。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 效率才是最高的。”
黄为民受到了冲击有点儿大。
其实虽然他负责出国留学工作,但现在条件就摆在这儿,他对外国的了解, 其实极为有限。
因为没有多少途径啊,他也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而已。
但他相信叶菁菁说的是真的,因为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话,很容易被戳穿。况且,人家这个女同志也没必要说谎。
只是黄为民作为政府官员,说话做事都得谨慎:“这件事我得汇报领导,比较复杂,涉及到了层面太多了。”
叶菁菁热情洋溢地自我推荐:“我们西津纺织厂的工人夜校,愿意当试点。”
她还特别自来熟地跟人套近乎,“我们也懂,北京的地位不一样,意义也不一样。北京先设定高托福雅思考试的话,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震荡。我们西津没这方面的烦恼,而且我们西津的大学和周边地区的大学也多。”
黄为民服了她了。
他这边还没有跟领导汇报呢,她那边都把试点给选好了。
叶菁菁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实话实说吧,在国家宣布恢复高考之前。我们西津纺织厂工人夜校就自己办起来了,给职工补文化课知识。”
想做事不就这样子吗。
除非你是众星拱月的资源咖,啥都不干,别人也追在你屁股后面主动给你喂资源;否则你就必须得眼里有活,自己主动做起来,见缝插针地争取机会。
黄为民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看着叶菁菁,真情实感道:“小叶啊,如果学生们都像你这样,我们就不担心大家出国会不适应了。”
叶菁菁咧嘴笑:“各有各的长处嘛,我们的同学普遍耐得住寂寞,是搞研究的好苗子。我这人当过老师,就有点话痨,总忍不住想说话。”
她明白黄为民的意思。
单是昨天大家集体到语言学校报到,她就看出来了,大部分同学都比较沉默,i人属性。
这对出国留学来说,其实是挺麻烦的。因为你到了人家的地盘,人生地不熟的,你融入不进去,你会处处碰壁。
但这也没办法。
因为教育部筛选出国名单的时候,主要看的是高考成绩。
而1978级的高分考生,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注定了他们普遍不爱社交,不喜欢参加群体活动,应该不怎么爱出风头。
因为爱社交爱参加群体活动愿意出头的,在文化的革命的运动中,肯定得是学生领袖啊。
都当学生领袖了,即便不是坚定地相信知识越多越反动;他们也会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社会运动上。
但人的精力又都是有限的,此消彼长,他们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
那他们高考考出好成绩,顺利被教育部选中出国留学的概率,也就大大降低了。
甘蔗没有两头甜的道理,在任何领域几乎都适用。
黄为民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点?他只是忧心忡忡,他害怕这群聪明的年轻人出国之后,因为性格问题无法适应国外留学生活,反而会造成人生悲剧。
叶菁菁趁机撺掇:“所以我们更加应该引进托福雅思考试啊,通过考试培训的这个过程,让准备出国留学的同学,对国外的生活能够有一个初步的认知。从而提前进行自我调整,来适应自己的留学生涯。”
黄为民被她说服了。
照这样的话,那就相当于一举两得,能够省不少事,也对出国留学的年轻人们好。
他给叶菁菁保证:“我好好请示领导。”
叶菁菁美滋滋地等着好消息呢。结果第二天,留学预备班的气氛就不对劲了,大家都不太敢互相交换眼神的感觉。
她奇了怪了,问谢广白:“发生什么事了?”
谢广白这些天都在埋头k书,同样满头雾水:“什么事啊?”
两人面面相觑,都莫名其妙。
直到下午,他们才终于知道出了什么事。
预备班上少了一位同学。
因为这个男生私底下向女友透露,他准备出国后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
他女友认为他这种行为是在背叛祖国,背叛人民,所以气愤地举报了他。
至此,他也别想留在外国了,因为他出国的资格被取消了。
叶菁菁听的只想扶额,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觉得无语,但教育部特别紧张,出国留学预备班的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好多同学都露出了厌烦的神色,因为大家都害怕自己要接受思想政治教育。咳咳,学霸吧,普遍对政治教育不太感兴趣。
尤其是之前十多年,他们接受了太多的政治教育,简直到了反胃的程度。
偏偏大家还不敢抗议,如果是其他时候,他们强调要把时间花在英语学习上,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但现在都有人要叛逃了,谁再说这种话,就是典型的白专,动机不纯。
连叶菁菁这时候都不敢吱声,生怕自己成了出头的椽子,她是真的打算去美国卖操作系统挣美元的。
好在隔了一天,黄为民过来给他们发通知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明天的飞机去上海。
同学们发出一阵惊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出发去上海没什么好稀奇的,据说上海那边同济大学也办了出国辅导班,说不定现在要把他们转移过去上课。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要坐飞机呢?
从北京到上海,明明有火车的。
包括叶菁菁都忍不住问:“飞机票的钱怎么算?机票很贵的。”
黄为民的心在滴血啊。
他当然知道飞机票贵,但现在不是没办法嘛。
他只好含糊其辞:“放心,这些都是公费,你们只需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就行。”
准留学生们拼命点头,他们之中除了叶菁菁之外,所以也没坐过飞机,不激动才怪。
黄为民陪着他们一块儿去机场,一块儿坐飞机,然后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同济大学,而是上海的汽车厂。
他们被安排参观工厂去了。
叶菁菁从头看到尾,总算明白教育部的用意了。
就是在给小孩子们显露家底呢,告诉年轻人们,看看我们国家也是有很好的工厂的。我们国家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别到时候出了国,看到了资本主义的灯红酒绿,就挪不开脚,死活不肯回来了。
叶菁菁想明白这一点,生出的想揉太阳穴的冲动。
她感叹于领导们的良苦用心,甚至心疼他们的煞费苦心。
但她又清楚地明白,这一招没用,一点点用都没有。
甚至它的效果会适得其反。
叶菁菁直接找到了黄为民:“黄主任,我想私底下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黄为民赶紧摆手:“别别别,你叫我老黄就行,我也不是什么领导。”
“那我叫你黄老师。”叶菁菁正色道,“我大概能猜到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用意,但它没效果。因为发力的方向不对。”
“你也知道,我去过日本,我参观过他们的工厂。这么说吧,小型工厂的条件我不太清楚,但在日本,随便一家中型企业的生产设备,都要比我们今天看到的先进。”
“人家的管理模式,人家的职工素质,也比我们看到的强的多。”
“我的这些同学们,没有一个不是聪明人。即便你们不说,他们也能猜到我们现在看的,就是中国最先进的工厂之一。等到他们出了国,发现我们最好的还被人家一般的甩得老远。那大家会有什么想法?”
黄为民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们真差人家这么远?”
叶菁菁点头,没给对方留下幻想的空间:“日本这种工厂,工人都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他们的工厂一尘不染,废品率非常低。”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来一件事,“我觉得我们国家的出国考察有个很大的问题,明明是在国家统一指挥下的行动,但是一个单位出国考察了,好像就变成这个单位自己的事。其他单位对他们考察的情况一无所知。后面想要知道的时候,其他单位再出去考察一回,这不是在浪费资金吗?”
黄为民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其实她说的,教育部也不是完全想不到。
比如说现在了,早几年还在文化的革命的时候呢,选出去出国留学的那可都是标准的根正苗红,照样有人叛逃。
可教育部又能怎么办呢?国家经济发展之间的差距客观存在,他们也没办法瞬间扭转啊。
说个不好听的,如果他们有这能耐的话,干嘛还要费尽心思送这么多人出国留学呢?
叶菁菁摸了摸鼻子,沉吟片刻:“要不这样吧,既然美国的老师还没过来,那这几天我给大家上英语课吧。”
现在出国培训班严格来说,没有正式的老师。从报到开始,大家就是跟着《English for Today Book 4 — Our Changing Technology》的英语教材,听美式英语磁带。
练完一上午的听力之后,下午大家开始口语练习。培训班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迅速提高大家的听力和口语水平。
这两天的时间,叶菁菁因为口语能力强,加上她编写的《英语单词记忆宝典》,在大学生群体中非常受欢迎,所以她临时充当了口语老师的职务。
现在,她想充分利用自己的职务,多做点儿事。
黄为民颇为紧张,相当严肃地告诫她:“小叶同志,现在比较敏感,你说话要注意。不要被抓到小辫子,到时候给自己惹麻烦。”
叶菁菁笑了笑:“你放心,我不谈政治的。我一个理工科的,我谈什么政治啊。我说历史我说文化我说经济。”
黄为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你这个女同志学计算机学化学的,你又懂什么历史文化和经济呀。
第263章 我希望大家都好 他们都应该有一个光明……
结果叶菁菁还真能掰, 她趁着给大家做口语训练的机会,开始讲中华文明,说中华文明的优势。
为什么历史上有那么多文明古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而中华文明一直能够源远流长?不管经历怎样的沧桑,都能被继承并发扬?
当然, 准学生们其实不太感兴趣, 因为被派出去留学的除了少部分是专门进修外语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理工科学生。
他们更加乐意围绕《English for Today Book 4 — Our Changing Technology 》进行讨论。
书中15课, 每一篇课文都围绕一个具体的现代科技课题展开的。
这才是他们出国咬学习要研究的内容。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可叶菁菁是谁呀, 她想说什么是你能拦得住吗?
她立刻怼回头:“出国以后,我们所有人都是要跟外国人交流的。除了上课的内容,难道大家不谈其他的话题吗?那不可能的。谈的话, 能谈什么?外国人对中国抱有善意的情况下, 那肯定会对你国家的历史文明感兴趣。我们现在聊了,那后面跟人家说话, 不至于一个单词都蹦不出来,直接冷场。”
好吧好吧,大家勉强被说服了,硬着头皮听她介绍,还要被迫进行小组讨论。
因为小叶老师说了,外国和中国的教学方法不同,好多作业都必须要经过小组讨论的方式,才能完成。
她现在是锻炼大家的能力, 省的大家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讨论完中国璀璨的历史和文明之后,她又开始说战后经济,以美国日本和欧洲为例子, 提到了战争对世界经济格局的影响,又深入到各国内部。
战争,它摧毁了国家原本的格局。原本的统治阶级衰落,新兴的力量开始升起。就给了底层老百姓迅速翻身的机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新贵诞生。
这种阶层流动,也促进了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发展。让大家对未来充满希望,富有干劲,所以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才这么快。
她报一项项数据的时候,有学生感慨:“我们国家经济什么时候能发展这么快啊?”
叶菁菁趁机强调:“我们马上也要进入经济腾飞的阶段了。因为我们之前十年都在备战备荒,处于一种事实上的战争状态。现在我们的重心发生转移,开始朝经济建设发展。”
学生好奇道:“那我们是不是现在也是一种战后经济了?”
叶菁菁笑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这样理解也可以。”
她没有继续深入下去,而是又开始跟大家讨论欧美国家的新移民的烦恼。
在一个日趋稳定的社会结构中,外来者很容易受到歧视,难以被接纳。
这不仅仅是因为文化的差异,更因为原住民觉得你没有参与我们的奋斗,为什么要分享我们奋斗的成果?
叶菁菁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让大家为了大义,完成学业后返回祖国。
心中有大义的人,不需要她强调,人家也会自己回来。
按照二八定律,一成是绝对是会回来的,一成是绝对会走的,剩下的八成才是她要努力争取的。
出国留学的大学生们都太年轻了,他们不像叶菁菁一样,知道后面四十年的历史脉络,所以可以坚定地选择祖国。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类希望自己的生活状态越来越好,是一种本能,无可厚非。
叶菁菁只是希望他们不要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草率做出选择,结果错失发展良机,悔不当初。
七八十年代公费出国留学不回来,结果发展不如意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她妈一位同事的表姐,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的高材生,分配去了电视台。八十年代,被公派出国留学,没回来。结果她在国外发展不好,一直处于打零工的状态。她当年的同事们,早就是业内大佬了。
还有混的比她好的出国未归留学生,普遍也就是中产阶级,距离行业大佬十分遥远。
而跟他们一批的同学呢,回国的,基本上都得到了重用,在自己的行业做到了顶尖。
这些被万里挑一选出来的留学生,毫无疑问,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应该在时代的舞台上,绽放出自己绚烂的光芒。
他们普遍有工作经历,然后才开始接受高等教育。这就意味着他们了解民生。
眼下国内只要考上大学中专,就是干部身份,毕业分配到单位,也是干部。今后几年,大学生之中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会越来越多,直到占据全部。
但是干部都是从校门直接到公门,对老百姓来说,未必是好事。
因为即便这样的干部没有存坏心思,是想为老百姓好的;但因为他们缺乏社会阅历,是在非常单纯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们有时候会呈现出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荒谬。
两厢一对照,叶菁菁更加希望在进入官门之前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干部,能够有更多的施展空间。
起码他们知道老百姓希望获得什么,而不至于想当然。一句为你好,害了一堆老百姓。
叶菁菁说完了新移民的问题,又拿红旗渠举例子。
众所周知,红旗渠的总技术员,那位牺牲的吴同志只是一位中专生。
换一个地方,他大概率不可能成为一项这么重大的工程的总技术员。
但是对于当时的林县来说,他就是专家。所以他才能够挑大梁,顶起了一项伟大的工程。
她的话题七零八落,似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潜移默化地向大家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回国吧。一个蓬勃发展的国家,一个蓬勃发展的时代,你们身处其中,才能获得最好的发展。
个人的发展和祖国的发展并不矛盾,完全可以和谐统一。
叶菁菁的口语课持续了近20天,等到美国的老师过来后,她才功成身退。
是真的退下,她没兴趣继续上英语培训班,她的研究生论文还没写完,她还要赶在出国留学前,拿下两个硕士学位呢。
美国老师颇为好讲话,给她进行的口语和听力测试之后,就直接表示OK,她是优秀的毕业生,没必要继续在这方面花费过多的时间。
但教育部觉得,她这样直接提前结束英语培训,好像也不太合适。
因为英语培训的内容不仅仅训练准留学生们的英语能力,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尽可能了解美国文化,这样大家出去了不至于没办法跟人沟通。
于是经过一通讨论之后,叶菁菁的行程就变成了一个月去培训班报道一次,好综合判断情况,要不要赶紧补课。
这个决定呢,黄为民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因为叶菁菁确实是个相当能搞事的人,她会不停地提出要求,而且追着催促解决。
比如说留学生在国外的开销问题,这些年的规矩都是他们获得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必须得上缴,然后再给他们发生活费。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有关部门认为这种奖学金和助学金也是一种工资。
留学生既然是公费,那么他们挣的钱,当然肯定得交给国家。反正国家已经给你发足了生活费。
叶菁菁听了就认为不行。
在国外的开销,你不能按照国内的想法去看待。光给房费,吃饭的钱,就以为留学生不需要其他开支了,那不可能的。
最基本的一条,外国大学小组讨论非常常见。然后这个小组讨论的地点,并不局限在学校教室里,它常常是咖啡馆甚至酒吧。
你进去难道不消费吗?你囊中羞涩,不敢进去,那你还怎么进行小组讨论?
除此之外,去外国朋友家做客,你难道不准备点礼物吗?
这种杂七杂八的开销,是国内的政府官员很难想到的。因为后者已经习惯了一切由公家包了,好像自己根本不需要花钱。
叶菁菁是吃不了苦的,她跟教育部据理力争,最后居然还真直达上听,把他们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吵回来了。
新一批走的留学生,在国外获得奖学金和助学金,不需要再上缴了。
黄为民都感叹,时代到底不一样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大。之前的留学生难道过得不拮据吗?
他就知道前几年去英国留学的一位老兄,因为实在受不了一天只有66便士的生活费,根本就不够吃饭;同意提前回国了。
除了跟教育部吵之外,叶菁菁这个刺儿头还跟美国教师辩论过。
美国老师认为中国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表达自己,觉得这是一种文化劣势。
结果叶菁菁直接反驳了。
她的理由是中国有几千年的农耕文明,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哪怕碰上天灾人祸,需要迁徙,也是一个族群共同行动。
这就导致了中国人周围的人,都是他(她)认识的人。
在这种稳定的环境中,你是什么根底,别人都一清二楚。
你如果说话不算话的话,那么你会被嘲笑。别人会认为你是一个不可靠的人,言而无信。
长此以往,中国人说话就普遍谨慎。不是他们缺乏表达能力,而是他们认为自己如果不能保证百分百做到的事,那么他们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她还讽刺了一下欧美国家的政客们:“想必总统首相本就没有这个烦恼,他们竞选的时候什么牛都敢吹,什么话都敢说。做不到,也没关系。”
结果美国老师被她说服了,还哈哈大笑,认为很有道理。
好在叶菁菁也不是光跟人吵架来着,她还提出了不少切实的建议。
比如说大家出国以后,最好把时间精力尽可能花在学业上。不要为了省五毛钱,走路个把小时不坐车。也不要为了省下使用洗衣机的钱,花费几个小时来洗衣服。
没意义。
你的时间你的精力不应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再比如说,她建议大家集体去食堂学做饭。因为大家长着中国胃,未必受得了白人饭,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和身心愉悦,适当掌握厨艺是很必要的。
所以,原本计划吃一辈子食堂,将君子远离庖厨进行到底的谢广白大夫,居然稀里糊涂间就学会了卤猪脚和卤猪头肉。
在他们的成品获得了美国教师的认可之后,大家一致把它们加入了必会菜单。
按照美国老师的说法,美国人不吃猪脚也不吃猪头,原料很便宜。
原本叶菁菁还想在美国大学开辟菜地,发挥种花家的种菜基因优势,好确保大家都能在外国也吃上新鲜的蔬菜。
但不幸的是,为了让他们这批留学生能够顺利融入美国生活,他们都被安排进了美国家庭寄宿,这就限制了大家的发挥。
好吧,蔬菜是指望不上了,那大家还是强身健体吧。
现在jack成还没在美国红起来,可是美国的中国功夫热已经形成了,因为有李小龙!
叶菁菁建议大家集体去学点功夫,一则强身健体,二则一旦发生肢体冲突时,他们可以凭借花架子,吓唬住人高马大的外国佬,免受侵害。
这一条,居然也得到了满足。
她一个月去一次培训班,去一回都能搞出个事来,支使一堆人忙得团团转。
以至于九月份,培训班结束,黄为民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送走这位姑奶奶了。
虽然她讲的确实有道理,但就因为多了一个她,他和同事的工作量直接翻了不止一倍,实在是太累了。
培训班结束之后,大家都回了一趟自己家。
干嘛呢?收拾行李呗。
从冬天一直培训到秋天,出国要带的行李肯定得自己收拾。
不然出去了什么都要花钱买,那才真是两眼一抹黑呢。
第264章 原来如此(捉虫) 当真荒谬
叶菁菁这个小机灵鬼, 又给大家推荐了出国神器。
什么呢?就是那种旅行马甲,一件衣服上的n个兜,兜里能揣n样东西, 都不算行李重量的那种。
同志们啊,这可是出门旅游必备的。不然行李超重, 那多掏的钞票能让你心痛的无法呼吸。
什么?你没什么东西, 不会超重的?呵呵,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买啥都得要钱, 而且你还不一定能买到。机灵点,能自己带的就自己带。
现在市面上没有旅行马甲卖,叶菁菁和谢广白穿的, 是党爱芳亲手做的。
除了旅行马甲之外, 她还给叶菁菁做了十几双功夫鞋,就是电影里头李小龙穿的那种。
因为叶菁菁有一次去徐主席家, 随口提到了功夫鞋在美国很受欢迎,李小龙在电影里穿的,他在美国很红。
结果党爱芳就记住了,默不作声地开始做鞋子,好让叶菁菁去了美国,能拿功夫鞋当礼物送人。
总比自己再掏钱买东西强。
叶菁菁收到她准备的鞋子时,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亲情,她对着党爱芳, 那是培养不出来。
那就努力当个朋友吧。对于朋友,我们更容易包容。
叶菁菁去找薛琴道别,这一回她是真的要走了。临走之前, 她想看看托福班开展的怎么样了。
想在国内搞托福的试点,没那么简单,即便有教育部在推进,这件事仍然在进展之中。
不过好消息是,叶菁菁还是通过教育部弄到了托福和雅思的资料,提前拿到西津给薛琴,让她把托福班给办了起来。
先学着呗。
你们现在不抓紧时间学,后面就是考点来了,你也没办法通过考试啊。
她到工人夜校的时候,正好看到学生们在上听力课。
教室里坐了四五十个学生,一张张青春的面庞上全是严肃的表情。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微微侧着身子,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
教室里没人咳嗽,也没有人大声呼吸,所有人都专心致志,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几个耳朵,好捕捉到讲台上的录音机的全部的每一个音节。
这些音节被他们收入耳廓之后,才能汇聚成完整的句子。
薛琴都不敢靠近了,指给叶菁菁看。
她拉着人悄咪咪地离开了,走远了才敢小小声道:“他们比高考还夸张。”
她算是见识到了大学生们的学习激情,他们可以围着录音机几个小时,把Play、Stop和Rewind几个按钮按得“啪啪啪啪”作响。
为了一个单词一个句子,争得面红耳赤,直到完全听懂的才算结束。
五月份托福班刚办起来,教室就爆满了。然后一整个暑假,教室里头就没少过人。
最可怕的是,为了节省时间,晚上还有好多人直接睡到教室里,也不嫌大热的天,自己身上发臭。
因为这个,薛琴对大学生的滤镜都薄了不少。她怀疑那些大学生也是臭烘烘的。
叶菁菁哈哈大笑,狂点头:“男生宿舍就是生化武器,臭不可闻。”
薛琴瞪大眼睛:“学校不管吗?”
“管啊,会查寝室卫生,然后扣分。”
关于这事儿,西大还起过一场风波。
这时代讲究集体荣誉感,个人行为未必会让集体的每一个成员跟着沾光,但绝对能让大家集体遭殃。
就比如说寝室卫生不好,扣分了,那这个寝室所在的班级会跟着扣分。
这导致了什么问题呢?欺负老实人。
班上其他同学不想跟着被扣分,那只能帮他们打扫卫生。
而这时代默认的分工又让女性成为家务劳动的主力军。
到了学校里,就变成了每到周末,女生们都得硬着头皮去给男生打扫卫生。
居然还有所谓的狗屁领导看到了,说这是团结友爱精神。
一个集体必须有女同志,才能体谅人包容人帮助人。
当时叶菁菁听了就气炸了,合着是女同志被规训的方便被吸血是吧?
她立刻联合女生们倒逼学校改校规,谁的活动场所谁负责,寝室卫生不达标,扣寝室的分,拒绝连坐。
口号是:新时代新大学,不养懒汉!
薛琴都惊呆了,竖起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换成她,换成纺织厂所有人,碰上这种情况,都是忍忍算了。
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不会真撕破脸,总觉得要以大局为重。
叶菁菁认真道:“所有你觉得要忍的事,都意味着你已经察觉到了不公平。你觉察到了还忍,不是以大局为重,而是在默许纵容这种不公平,同样是这种不公平的帮凶。”
薛琴吓了一跳,她怎么就成了帮凶了?
叶菁菁一本正经:“权利是争取来的,不是送到你手上的。想想云南的知青,他们不争取,就要一辈子认命。所有不想认命的,都要争取。”
她看薛琴若有所思,没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折回头说夜校学生,“第一批考出来的成绩好,后面咱们新的考点就稳了。”
托福和雅思都是巨大的经济学,可以拉动一整个产业链呢,养活无数人。
“多招专业老师,后面这个队伍还会再壮大的。”
薛琴拖着她,要请她吃饭:“知道了知道了,咱们去哪儿吃饭?”
九月入秋了,按照西津的习惯,可以吃羊肉了。
叶菁菁老实不客气,要求喝羊肉汤。
薛琴大方表态:“没问题,让你喝个痛快。”
她们没坐车,是薛琴骑着电动自行车载叶菁菁。
哈!现在这个可是俏门货,自行车厂自己都不能保证人手一辆,因为要出口创外汇。
薛琴这车的票,还是她作为优秀青年干部的奖励,才拿到手的。
嘿嘿!秋风习习,骑上电动车,果然风驰电掣啊!
她们去了中山街,惊讶地发现,街上可真热闹啊,路边全是人。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难不成有体育比赛,或者是什么文艺演出?
薛琴想找人问,东张西望没找到合适的人。
倒是有人先跟她们搭话了:“你们也来了?”
叶菁菁认出了胡子拉碴的雷成松,狠狠吃了一惊:“你现在怎么这样子了?胡子为什么不刮呀?”
雷成松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低沉:“我不想刮。”
哦,那尊重祝福。
叶菁菁点点头,准备跟薛琴一道走人。
然而雷成松又喊住了她:“还没恭喜你呢,顺利研究生毕业,论文还在国际化学反应工程讨论会上发表了。”
其实他是数学专业的,不太了解国际化学反应工程讨论会的地位。他亲眼看到的化学系是多么轰动,明白此事肯定意义非凡。
叶菁菁也觉得挺玄幻的。
她通过运用数学推演,最终得到了使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着火的临界进口温度的简单计算方法。
她本来觉得这个成果比较水,作为硕士论文答辩她都特别心虚。
但是过教授想法跟她不同,反而认为这个方法属于创新,国内外的文献报道中他都没见到过,所以就鼓励她写论文,投稿给国际化学反应工程讨论会。
为了写这篇论文,她还动用的学校的新式打字机,修改了好多遍。光是寄稿件的邮费,就要一百多块钱。
哪怕叶菁菁不缺钱,掏邮费的时候都觉得胸口口有点痛。
好在结果让人满意,过教授已经出发,准备国际化学反应工程讨论会上宣读他们的论文。
叶菁菁现在被夸赞着,依然觉得特别微妙,她真的是水了一个化学硕士,想想都羞愧。
她打着哈哈,客气了一句:“谢谢啊,我们先去吃饭了。”
不喊他一块儿了,没看她连谢广白都没带嘛,她和小姐妹有好多话要讲啊。
雷成松抿着嘴巴没说话,周围人群突然间骚动起来,有人大喊:“来了来了。”
叶菁菁和薛琴更加莫名其妙:“来什么了?”
“公审大会来了呀。”说话人惊诧不已,“你不也是来看公审大会的嘛。”
啊?什么公审大会?
俩姑娘瞬间八卦心起,到底是什么罪行啊,居然还要公审。
旁边的人更奇怪了:“那还能有谁?不就是那群衙内嘛,呸!烂心烂肺的东西,什么玩意儿!将军的小孩,公安局局长的孩子,就养成这样了。”
叶菁菁和薛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说窦东阳和他的狐朋狗友。
薛琴狠狠地啐了口,到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她都会觉得恶心。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年冬天,刚考过高考那会儿,窦东阳那个无耻的家伙还想诱拐自己跟菁菁去他家的别墅,什么看彩电,分明是居心叵测。
幸亏菁菁警惕性高,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
现在想想,那种被毒蛇缠上的黏腻感,仍然让她作呕。
“这么快呀。”叶菁菁则在惊讶,“我还以为要查个一两年呢。”
她发誓她不是在故意阴阳啊,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从公安调查到法院判决,中间的流程是非常复杂的。所有的证据都要经过反复审核,才可以作为审判依据。
这样的大案要案,前后花费一两年的时间,一点儿也不奇怪。
但是老百姓并不满意,反而狠狠地呸了一口:“便宜这帮狗东西了,让他们多活的这么长时间,浪费这么多口粮。”
薛琴突然间惊呼一声:“哎,菁菁,这人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卢少婷?她怎么也跟着一块儿?”
卢少婷被抓的事情她知道,但她和叶菁菁一样,以为卢少婷是犯了间谍罪。
当初安全部门的人都出动了,闹的仗势可大了,不是间谍还能是什么?
所以,这会儿俩姑娘都满脸困惑,难道这一次公审大会是两个案子放在一块儿处理?那倒不错,能够提高效率。
都看到熟人了,她俩哪里还顾得上喝羊肉汤啊,赶紧锁好了电动自行车,跟着人群去看公审大会。
她们到今天都不晓得卢少婷背后的大间谍是谁呢,这会儿撞见了,必须得搞明白。
可惜她俩动作太慢了,开公审大会的体育馆早满了,她俩已经来不及占据好位置,只能在外围伸长脖子,试图听清楚点。
雷成松原本今天是走深沉路线的,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看着叶菁菁:“你真不知道卢少婷犯的是什么罪?”
叶菁菁胸有成竹:“我知道啊,间谍罪。”
雷成松都想翻白眼了,这人当真除了科研,两耳不闻窗外事。
“什么间谍罪!她跟小窦是一个案子。”
啊?
叶菁菁还没反应,薛琴先傻眼了:“她和窦东阳这么一个案子呀?她一个女同志,怎么祸害其他女同志?”
卢少婷被绑着呢,分明是犯罪分子的待遇。
“伥鬼。”叶菁菁下意识地嘴唇吐出两个字,“她助纣为虐,诱骗其他女同志到别墅里头去,提供给那群禽兽不如的家伙祸害。”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这是《我在七零当后妈》里的情节啊。
《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中,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含混不清地带到此事,但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这段。
这也是《我在七零当后妈》中,卢少婷为什么会在“严打”期间被判死缓,后来坐了三十年牢的原因。
叶菁菁追着雷成松问:“窦东阳是不是有个绰号,叫抖爷?”
雷成松心情沉闷,胡乱点头:“嗯。”
他到现在都懊悔自己没早点发现窦东阳的不对劲。如果早点有人管他,他不至于一错再错,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女同志受害。
叶菁菁脑袋先是一炸,旋即清明。
原来如此,她终于弄明白了。
《我在七零当后妈》里那个所谓的混混头子抖爷,卢少婷的第二任丈夫;也是在《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原主最后跟的男人。
竟然就是窦东阳!
叶菁菁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因为在小说里,抖爷是在改开之后,八十年代才出现的角色。他就是一个曾经的造反·派头子,后来的无业流民,一个靠着投机倒把起家的混混。
没想到,他的恶竟然开始的这么早。
想想也是,严打是1983年开始的,当时西津城根本没有商品房的概念。除了多吃多占的高干家的小孩,谁能拥有大房子当犯罪场所啊。
一股强烈的愤怒充斥着叶菁菁的心脏,她恨不得千刀万剐卢少婷。
这个卑鄙恶毒的女人不无辜,她一点也不无辜。
她有什么资格重生?她罪该万死。
她重生了,哪怕在让她走上人生巅峰的《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她都不曾忏悔自己的恶,举报罄竹难书的恶徒。
反而坐视他祸害那么多真正无辜的女同志,还要用他去作为惩罚手段,让她心目中的情敌——原主万劫不复。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愚蠢又恶毒啊。
一个人获得了重生的机会,相当于自带金手指,得到了社会给予的更多正能量。那他(她)就应该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做出更多的贡献,这样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叶菁菁看着如行尸走肉一样的卢少婷,从来没有这样憎恨厌恶一个人。
她该有多扭曲,还特地给抖爷换个无业游民的混混身份?
编剧毛尖说:影视剧就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按地位,财产分配颜值,按颜值分配道德和未来。
恐怕最封建的不仅仅是影视剧。
连在幻想自己重生的小说里,有的人都生怕高干子弟这个群体沾了一点灰,想方设法模糊身份呢。
也对,高高在上的权贵怎么能有瑕疵,他们天然高贵,他们只会是审判者。
卑劣的必须是穷人啊,是农民,是临时工,是找不到工作,只能为一口饭拼命奔波打零工的无业者。
有人精男有人精日,也有人精天龙人。
如卢少婷这样的货色,重生一百次,都是害人害己。
最可笑的是,估计《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卢少婷所谓的前世,十之八九也是幻想。
什么她的第二任丈夫啊,以窦东阳的家世跟人品,会娶她当老婆吗?
有的人娶妻,才能把妻子当成奴隶。窦东阳根本就不需要啊。一堆人跪在地上求着当老奴,伺候高贵的少爷呢。
卢少婷在上辈子,遭遇估计也跟这辈子差不多。
就这样,她还要拼命去美化凶手。舔到这种地步,当真一朵奇葩。
叶菁菁狠狠“呸”了一口,滚蛋吧,垃圾!
公审大会开始宣判罪犯们的结局:窦东阳,死刑;于少华,死刑。
后面陆陆续续的,报了好几个人名,有的被判了二十年,有的被判了十五年。
报到后面的时候,薛琴突然间激动:“原来他们也是!我就说呢,前年他们莫名其妙的,就要绑架你。原来是一伙犯罪分子。哈,当初他们家里还有脸到厂里闹,养出这种畜生,就不羞愧吗?”
叶菁菁也想起来了,果然,她就说那几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单独作案,绝对还有同伙。
呵,幸亏当时她坚持,坚决不肯放过他们。
哪怕只关了他们一年时间,那也能少祸害很多人。
审判员最后报到了卢少婷的名字,判了五年。
薛琴竖着耳朵听清楚了喇叭,狠狠地呸了一声,愤愤不平:“她应该枪毙。”
没有人不恨叛徒,这个助纣为虐的女人,就是女人的叛徒,这个无耻的伥鬼,应该千刀万剐!
叶菁菁也觉得便宜卢少婷了。
但她可以理解,法律规则摆在那儿呢。现在又不是“严打”期间,判五年,合乎法律规定,而且也算重判了。
她既遗憾又庆幸,遗憾的是卢少婷没有受到更重的惩罚,庆幸的是案发的早,能少很多人受害。
下面有群众不满,大声喊着:“枪·毙,枪·毙,通通枪·毙!”
又有人开始大声朗诵诗歌:“历史,总是艰难地解答一个又一个新的课题而前进的。……”
这是从上个月开始,在全国各地迅速走红的一首长诗,叫《将军,你不能这样做》。
有人带头,加入背诵的人群越来越多。
“我说什么?
我怎么说?……
你——
是受人尊敬的前辈,
我是后之来者。……”
这是人民的心声,所有的百姓都痛恨特权者。
人潮再度汹涌,因为罪犯要被押出来,该枪毙的枪毙,该送监狱的送监狱了。
叶菁菁被挤得不行,赶紧往后退,她招呼自己的小伙伴:“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薛琴“哦”了一声,也赶紧抬脚:“走走走,我们去喝羊肉汤。”
她也不想看枪决现场,怪瘆人的。
第265章 人生能得几回来 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
两人抬脚往外撤的时候,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少婷!”
短短一句话,两个音节而已,当真是声声泣血, 字字落泪。
换成有文采的人,绝对可以描述得让人闻者伤心, 见者流泪。
可惜叶菁菁不仅没文采, 她还想跪求一双没看过这感天动地情舅甥情的眼睛。
薛琴也同情地看着她,真诚地发出感慨:“你还是出国留学吧。”
苍天啊, 大地!有这样的爹,这辈子的脸都丢得差不多了。
瞧瞧叶友德, 胡子拉碴,满身狼藉,拄着拐杖都不耽误他一声接着一声殷切地呼唤:“少婷, 少婷。”
情真意切, 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旁边的围观群众不由得迸发出好奇心。
这谁啊?那个为虎作伥的女人的姘·头吗?啧啧,可真是落难鸳鸯。
有人猜测:“她爸爸吧, 看着眉眼有点像。”
呸!养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不是个好的。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知道根底,直接嗤笑:“不是他女儿,他女儿是大学老师。”
哎,大家伙儿来兴趣了。
高考刚恢复不到两年呢,大学俏,连带着大学老师都成了不一般的存在。
有人咋舌:“就他这样的,也能养出大学老师女儿?乖乖个隆地洞, 祖坟冒青烟也不是这么冒的。”
知晓根底的人嗤之以鼻:“他养个屁!他哪里养的出来,他个糊涂蛋不管老婆女儿,一心养外甥女儿, 结果养出这么个东西来了。”
妈呀!这要是放在话本里,妥妥的对照啊。
被凸显出来的叶菁菁赶紧低头,拉着薛琴往外退。
她一点儿也不想出这个风头,她还要脸,她丢不起这个人。
然而吃瓜群众们都往里面挤,她们想逆行简直困难重重。
跌跌撞撞间,之前那个对叶友德嗤之以鼻的爆料人看到了叶菁菁的脸,哎哎叫唤着,吓得叶菁菁恨不得瞬间土遁。
打死她都不要承认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生理学意义上的爹。
要脸!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嗖地飞过去,擦着那位激动嚷嚷要叫唤着的老兄的鼻子,直往前奔,然后划出一道抛物线,落点是叶友德的太阳穴。
伴随着“哎呦”一声叫唤,猝不及防的叶友德一个踉跄,身体重心歪了,扑通摔倒在地上。
直到这会儿,大家再才看清楚,在他太阳穴上炸开的,是一个坏鸡蛋,蛋壳破了,腥臭的汁液流淌出来,黄黄白白,黏黏糊糊。
这边叶友德刚倒下,像个癞—□□一样拼命扑腾却爬不起来,那头又有人发出惨叫。
原来狙击手极为讲究效率,砸倒了叶友德之后便不再恋战,直奔下一个目标——坐在轮椅上的将军之子窦东阳。
然后一个接一个,所有被公安押出来的罪犯都收到了臭鸡蛋大礼包,个个哎哟叫着,狼狈不堪。
其中公安局长家的公子到底身份不同,这会儿了竟然还不老实,挨了臭鸡蛋立刻破口大骂。
谁啊谁啊,薛琴跟随人群寻找这位出手果决精准的大侠,希望他(她)下手的更狠些。
广大人民群众需要这样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大侠。
但更多人得到了启发,求人不如求己,开始抓起烂菜叶往罪犯们头上丢。
叫这帮混账东西嚣张?得意噻,呸!下十八层地狱都便宜他们了。
枪·毙?他们就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薛琴总算锁定目标了,拽着叶菁菁的胳膊,激动得差点一蹦三尺高,一个劲儿咬耳朵:“哎哎哎,你看你看!那边,楼上。”
她说的位置,是党爱芳,她站在旁边小楼的二楼,戴着卫生口罩,挎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的全是臭鸡蛋。
啧,到底在副食品店上班方便,换个人,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找到这么多臭鸡蛋。
“哎,你妈准头可真好。”薛琴真诚地感叹,“她当年应该当运动员的。”
就这砸鸡蛋,一砸一个准的功力,当了运动员,说不定已经拿了亚运会冠军了。
呃,中国重返奥运会要到1984年,所以,1979年的薛琴对奥运会没啥概念,这才没提。
叶菁菁看着党爱芳也目瞪口呆,旋即又有点哭笑不得,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这个没投胎好爹妈,没遇上好丈夫,在稀里糊涂中过了半辈子的女人,在偷偷的,用自己的方式报仇,发泄心中的愤怒。
哪怕她报仇的方式也可笑,但她终究是在报仇啊。
她不认命,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讨个公道。
“哎哟,公安要发火了。”薛琴又一阵惊呼。
真不怪公安,有样学样的围观群众比不上党爱芳的准头,好多烂菜叶都丢到了押送犯罪的公安身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现在也不可能每个罪犯装一辆囚车,方便大家丢菜叶啊。
“快走快走!”薛琴惊喜地大喊,“哎,菁菁,你妈好聪明,她跑了。哎哟,你肯定随你妈。”
叶菁菁直接翻了个大白眼:“你能不能盼着点儿我好?”
随党爱芳?那人生真是地狱模式。
薛琴也察觉自己嘴瓢了,嘿嘿干笑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的脑袋瓜子跟你妈一样聪明。哎,你妈真的只上过三年学吗?她今年差点考上函授大学!”
八月份西津大学函授班招生,党爱芳过了语文、数学和物理三门,其中数学考了80分呢!
要不是政治确实不行,她现在就是大学生!
当知道她只在刚解放那会儿上了三年学之后,薛琴都麻了。
她能说自己上了函授大学,结果数学还要补考吗?
人比人,气死人!
叶菁菁呵呵:“成绩好,人糊涂,照样过不好一生。不过她确实在学习方面挺有天赋的,她这一辈子,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世上,又有多少个党爱芳呢?
薛琴跟着她退出人群,感叹道:“你妈命是真不太好。但凡好点,说不定,她早就是科学家了。”
啊哈!现在是科学的春天,小孩子的理想都是,我长大后要当科学家。
叶菁菁摇头:“她最大的不幸是她没养出坚定的心性,性格决定命运。一个人没有主心骨,才真要命。走走走,我们去喝羊肉汤吧。”
雷成松她们就不管了,说不定人家想送朋友最后一程呢。
她们又没这需求,赶紧羊肉汤走起。
这个点儿店里人不多,估计大家都去忙着看枪毙犯人的热闹了。
俩姑娘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豪迈让服务员上大碗。
乖乖,这个汤熬的,雪白。羊肉片成了薄片,里面还有羊肝和羊肺,撒了切得细碎的芫荽,翠绿漂浮,香气勾人魂。
哈哈,大碗喝汤大块吃肉才爽嘛。
薛琴想起来了:“对了,一会儿我把存折给你。”
叶菁菁没回过神:“干啥?”
“你的稿费跟奖金啊!”
薛琴是真服了这人。
要说她不爱钱吧,她主动要稿费奖金。在这时代,其实挺不先进的。
要说她爱钱吧,可如果自己不追在后面塞给她,她基本是想不起来自己的稿费和奖金的。
就,好像她是在不缺钱的环境下长大,没钱的概念一样。
这也许就是真正的富足吧,灵魂是丰富而充盈的,所以不拘小节。
薛琴叨叨了两句,又美滋滋道:“我跟你说了没有,那个小学数学习题集已经卖了10万多本了。”
就是大年初一时,叶菁菁在工人夜校的新校址提议她找老教师编写的。
当时她还有点将信将疑,结果习题册一出来,直接卖疯了,印刷厂的机器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发财咯!
所以这个暑假,西津各所中学的老教师都没休息过,他们要么在给准高考中考生们补课,要么被工人夜校抓了编撰中学课外辅导书呢。
叶菁菁听的都手痒,她可是奋斗过王后雄的娃儿,中学化学一直用的王后雄,印象很深刻呢。
喊她上手编教辅书,嘿嘿,她的震撼力,绝对可止江东小儿夜啼的张辽。
成为几代学生的噩梦。
可惜注定了她要维持和蔼可亲的人设,因为她没空。
“给你的稿费还有奖金。”薛琴骄傲地挺起胸膛,小小声道,“一万块,咱出国也手上有点钱。”
虽然她知道到了国外,钱就不值钱了,但那总比手上没钱好。
叶菁菁摇头:“拿到国外这也花不了,出国能换多少钱都是有限的。钱你拿着,后面要是有房子卖,你给我买房子吧。”
薛琴吃了一惊:“还有房子卖啊?”
现在都是公房,除了农民能自家盖房外,所有的房子都是公产。
只听说过单位分房的,没听说过买房的。
“等着呗,很快就有了。”叶菁菁又想了想,“要是后面有股票,你也给我买点股票吧。”
薛琴好歹去过日本,不至于不晓得股票是个啥玩意,但她仍然傻了:“还股票啊!那不是成了资本主义吗?”
叶菁菁挠头:“股票是工具,工具用成什么样,看的是人。”
主要是她小老百姓一枚,80年代的国内,她也不知道能投资点什么。可钱是会贬值的,她的外快不投资的话,放着很快就不值钱了。
薛琴将信将疑,但她讲义气,还是咬牙点头答应了:“行,回头要有的话,我就给你买。对了,箱包厂的分红,也买房吗?”
咳咳,叶菁菁得承认,自打她计划去美国卖软件后,她就没怎么指望过她的专利。
这就是眼里有大钱,飘了,不怎么能看上小钱了。
于是她特别自在:“不用了,那个钱你帮我直接订阅日本最新的专业期刊吧,我送给学校了。西大和夜校都有。”
薛琴心头一热,眼睛也发热:“菁菁,你真好。”
她拿汤碗当酒杯碰了一下,郑重送友,“此去山高水长,愿君多珍重。”
哎,菁菁出国是好事,她应该高兴的。
所以,她要咧开嘴巴笑,又叫了一碟子白切羊肉,吃个饱!
饭店里吃得热闹欢快,刑场上的人却如坠冰窖。
卢少婷无从选择,被押着,被迫睁大眼睛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两位首长家的公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枪毙。
就像上辈子一样。
枪响的瞬间,她浑身一抖,觉得自己坠入的可怕的噩梦,她拼命地挣扎,她想醒过来。
她要大声告诉自己:不会的,这都是幻觉。你已经重生了,现在是1979年,不是1983年,还没有严打。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她刚开始动弹,她就被摁住跪在地上,然后淅淅沥沥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温热,她的耳边响起了嬉笑:“哈哈哈,这个坏女人尿裤子咯!”
强烈的羞耻,让卢少婷几乎昏厥过去,她恨不得能当场死掉。
可惜她死不了啊,她被拖拽着,像一头死猪一样,被丢进了车厢中。
她听到了舅舅悲切的喊声:“少婷——少婷——”
叶友德拄着拐杖,看着外甥女儿,心如刀割。
当初他从废毁了车厢里,翻出那本相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拿到了尚方宝剑,可以凭借它去威胁窦东阳,迫使对方想办法找关系把少婷给救出来。
结果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想灭口,要打死他。
后来公安来了,他获救了,他也再找不到捞少婷出来的办法了。
卢少婷看到了杵着拐杖的叶友德。
她没有感动,她心中涌现出来的是恨和愤怒。
窝囊废!一点用都没有,关键时候从来都帮不上她忙的窝囊废!
她不想睁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可怕的噩梦而已。等到梦醒了,所有的人和事都会回归原位。
她浑浑噩噩的,被拖来拖去。秋风吹在她尿湿了的裤子上,让她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噤。
但是也没有任何人让她去换条裤子之类的,她被粗暴地着往前走。一扇接一扇的门关上,就像上辈子一样。
她彻底失去了自由。
她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了。可她宁愿不要这样的清醒。
因为伴随着失去自由而来的,是殴打,无止境的殴打。
据说男牢里面最被歧视的是强·奸犯,卢少婷不知道真假。因为女犯人和男犯人不关在一起。
但她清楚地知道,像她这样的罪行,在女囚之中是最被鄙视的。
上辈子,她挨了无数次打,胳膊腿都断过,甚至有好几次差点死掉。
直到她后来坐牢的年限长了,混成了老鬼,日子才好过一点。
现在,她又在经历当年的噩梦。
她被打得头破血流,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狱警骂了一句,大概是怕她死了更麻烦,终于开口招呼其他犯人送她去医务室。
狱医也冷冰冰的,只草草给她处理了下伤口,就丢下她不管了,自顾自地听广播。
卢少婷仰头躺在床上,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黑,耳边也嗡嗡作响。她只听到了广播里传来的只言片语。
“西津纺织厂……缂丝……从去年九月份到现在,一年时间创汇四十多万元……”
狱警在跟狱医闲聊:“乖乖,纺织厂真厉害。随便弄一样东西,都能卖到外国去挣外汇。缂丝哦,搞这个好来钱的,手脚麻利的,一个月能挣七八十块钱呢,比我工资高多了。”
狱医笑道:“那哪能比,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手艺。我看啊,以后还是手艺人吃香。我们这样拿死工资的,最吃亏,连个奖金都没指望。”
狱警咬牙:“哎哟,我要回家缂丝就好了。”
缂丝。
这两个字在卢少婷的脑海里旋转,然后变成了织机,变成了一幅幅图案。
她猛地大喊出声:“我会缂丝,我还会做织机。我会苏绣,我还会双面绣!”
她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三十年的牢狱生涯,监狱里教了他们这些服刑犯人无数谋生技能。
八十年代的缂丝、裁剪服装,九十年代的电器维修和大棚种植,等过了千禧年之后,绒绣、软陶、竹刻、苏绣、剪纸、书画创作,甚至连音乐剧编演她都学过。
她声嘶力竭地呐喊:“我会,我会缂丝,我还会做织机。”
狱警和狱医对看一眼,嗤笑道:“你会缂丝,怎么不好好干活挣钱?非要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
是啊,她为什么不好好生活?
明明上辈子,她在监狱里的每一天都渴望着出狱之后,能够好好过日子的。
为什么她重生了之后,又再一次重复了自己上辈子的人生?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改变这一切的。
她嚎啕大哭,可是重生一次,已经是中了千亿分之一的彩票。
谁又会再给她从头再来的机会呢?
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啊。
第266章 留学生涯 回国了
1979年9月, 叶菁菁跟她的小伙伴们,从北京经巴基斯坦和法国,前往美国, 正式开启他们的留学生涯。
一行23人,叶菁菁被选为了总联络人。既往, 这个职务, 基本都是同批次年龄最大的留学生来担任。
但这一回,所有小伙伴都选了叶菁菁。因为大家一致认定, 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她敢跟外国人吵架啊, 而且还能吵赢。
像她这样的,出门在外当头,跟着她的, 都吃不了亏。
叶菁菁也大大方方接受了这个身份, 而且相当上心。
她甚至会在美方教师也不是特别肯定的情况下,主动询问过来送他们的美国驻中国大使, 巴黎机场的厕所,到底收不收费?
嗯,这问题确实挺不雅观的,但它特别实际。
他们都是公派出国的留学生,身上仅有的美元,是教育部给他们的3张10美元面额的纸币。
这30美金,要支撑着他们从北京到华盛顿,包括中途转机过程中所有的开销。
不是他们小气, 不愿意多换点美金。事实上,现在他们要换美金的话,可划算了, 因为官方汇率是1.9:1。
但是额度就30美金,根本没人给他们多换。
倘若巴黎机场的厕所收费的话,他们还得提前搞清楚,收不收美金?如果不收美金,他们得在出发前,请求教育部给他们换法郎。
假如实在换不了法郎的话,那么大家就得在上飞机前或者飞机上解决问题,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美国大使都惊到了,估计他有生以来,头回被人问到这种问题。
不过他颇为友善,还是耐心地给了大家一个好消息,在国际机场,使用厕所是免费的。
但是又有留学生担忧,那就是上厕所是不是要给小费呀?外国好像什么时候都得给小费。
哼!万恶的资本家最不要脸了。明明顾客满意,得益的还是资本家,偏偏他们不愿意给服务人员多付工资,非要把这部分成本转移给顾客。
真是任何时刻都要想方设法榨取更大的利益。
叶菁菁手一挥,斩钉截铁:“上厕所要什么服务啊,又不要人家帮我们冲马桶。”
留学生们都哈哈大笑。
为了让他们适应出国,教育部还特地让他们去了涉外饭店参观,亲自体会怎么叫做抽水马桶。
摸着良心讲,国家是正儿八经把他们知道的困难都给大家克服掉了。
还有人开玩笑:“真要的话,我们就给他一盒万金油。”
这是他们在报纸上看到的故事,说中国的万金油在美国很受欢迎。有人第一次去美国,不知道坐出租车还要给小费,没准备。摸了一盒万金油给司机,结果司机特别高兴。
为此,大家的行李里都准备了从药店买来的万金油,以备不时之需。
笑完之后,叶菁菁又一本正经道:“那我们还有个新问题,就是我们在巴黎机场得能找到厕所。”
为此,他们又特地请语言学院的法语老师,给大家写了小卡片,分别是“厕所怎么走?”“男女厕所的标志分别是什么?”以及“我想联系中国大使馆,请您帮助我。”
如此煞费苦心,一堆人忙了一通之后,大家才提心吊胆地上飞机,开启了他们的洋插队生涯。
哈哈,这也是留学生家属偶然创造出的名词。
家长们对国外的了解,还比不上他们这些准留学生。
大人们觉得这跟当年送孩子下乡插队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是去农村,一个是去洋人的地盘,所以叫洋插队。
别说,这个说法提出之后,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大家自称也是洋插队。
事实证明,他们这帮去外国插队的知青,出国前针对厕所的准备完全白忙活了。
因为这趟飞行比他们想象的更轻松。
空姐态度特别好,飞机餐很好吃。
大家放松下来,甚至有心思把旅行盥洗包全拆开来看,特别惊讶牙刷包装上印的是tooth。
啊哈!tooth明明是牙齿的意思。
到达巴黎机场之后,中国驻法大使馆的同志更是亲自来机场接他们了,还请他们吃了顿早饭,直接免除了他们的一切担忧。
但大使馆的同志还是充分肯定了大家的准备工作,认为非常实用,并且认为可以作为样本,直接给后来者使用。
小伙伴们乐呵呵的,把叶菁菁给推出来,与有荣焉:“我们也有外交官呢,是我们的外交官想到的。”
大使哈哈笑,一个劲儿点头:“好好好,那就请我们叶同志继续当好外交官,为人民服务。”
叶菁菁是笑着答应的,接下来的时间,她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从1979年到1986年,光阴如量子般的在纠缠中飞驰了七年时间,他们这一批32位留学生在美国期间,没有一个人跟大使馆失联,共计27人毕业后如期回国工作,剩下的5人也制定了回国计划。
不要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事实上,改革开放后,头几批公费留学生,并非走了10%,回来了90%,这个比例是反过来的,只有10%回国了。
甚至有的批次,一个回国的都没有。
更甚者根本等不到毕业。刚出国没两年,就有大批留学生拒绝再跟中国大使馆产生任何联系。
国家提供给他们的,可以免费飞回国探亲的机票,他们也不要了。生怕到了大使馆,他们就会被硬绑回国一样。
说实在的,叶菁菁哪怕晓得他们心中的顾虑,知道他们恐惧重蹈五六十年代赴苏留学生的覆辙,但她还是觉得他们过分了。
别的不说,你公费留学啊,你要跑的时候,起码应该把国家给你花的外汇还回来吧。
任何一个政府都不具备挣钱的能力,你花的外汇,一分一厘是中国老百姓辛辛苦苦挣的。
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工业产品在国际上竞争力极为薄弱,老百姓挣点外汇很难很难的。
他们欠你的?凭什么要让你这么糟蹋?
有那么多钱,干点啥不好。
不说进口先进设备吧,起码多养几头猪,也好杀了过年多吃两块肉。
一帮义愤填膺的公费留学生们联合起来,向不肯回国的留学生们施压,要么回国,要么还钱。
别觉得不还钱,我们就拿你没辙。
还想不想要推荐信获得好工作?想的话,乖乖还钱。不然我们可不保证不跟你的教授多说点什么,也不保证给你的雇佣单位寄举报信。
拿了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就相当于跟国家签了合同,你有义务到期回国服务。
任何一个有道德的人,不分国籍,都唾弃言而无信的家伙。
当然,叶菁菁能保证自己的同批次留学生这样齐整的概率,除了威逼之外,她还上了利诱。
她的老天奶,她对天发誓,其实大部分时候她是i人,她不爱社交的,她更喜欢焊在电脑前。
但是,为了给她的留学生小伙伴获取更多资源,她逼着自己主动社交。
她给机械工程专业的同学争取了去通用汽车参观实习的机会。
她把大家伙儿都带进了美国国会参观。
她甚至让大家进了看似颇为神秘的美国海军天文台,一览里面的风光。
到美国的第二年,呃,其实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她就成了在留学生圈子声名远播的叶。
分布在美国各地的中国留学生们,碰上难以解决的问题,都会想方设法找她求助。
这个中国留学生的范围除了大陆学生外,也包括港澳台同胞。
神奇吧,明明他们是在资本主义体系下长大的,来了资本主义的大本营,反而比不上叶菁菁有闯劲。
甚至到后面,日韩的留学生觉得难以沟通时,也会求助她帮忙。
因为叶菁菁不怕啊。她文化自信爆棚,制度自信也满额。
她不歧视别人是因为她受了共产主义的博爱精神的熏陶,她也热爱和平了。
否则就一个“自古以来,凡日月所照之地,皆为汉土”,她就足够蔑视尔等蛮夷了。
她的社交能力强大到,连中国驻美大使馆都遗憾,当初外交学院还是鼠目寸光胆小怕事了,错过了她这么一棵外交官的好苗子。
就她这张嘴,正说反说,她都能找到话说。
不过学了计算机,她也没耽误自己的人生。
到美国的第六年,因为在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成果,她获得了图灵奖。
但有意思的是,她在大众领域,更为人所熟知的是她领导的小组编写的操作系统。
通过和全美最大的文字处理机公司合作,开发个人电脑,获得大量股票的她,成为了科技新贵的新神话。
当然,叶菁菁也知道如果自己单独做电脑的话,理论角度上讲,她挣的钱会更多。
只是问题在于她一没资金二缺人脉三无精力,更重要的是,她个人对科研的兴趣远大于经商;所以,她不勉强挣自己认知和兴趣以外的钱。
在80年代中期,能挣个几百万美金,已经很牛掰了。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她现在要是敞开了买北京的四合院,她这辈子都可以胡吃海喝地躺平了。
要是等不及北京四合院升职,换成在东京或者香港买房,那也是闭着眼睛挣钱。
可惜国内的大学实在太穷了,尤其是计算机专业,就没几所大学能拿出正儿八经的计算机给学生敞开用。
那她能怎么办呢?纸上谈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祖国已经落后了那么多年,现在不奋起直追,怎么来得及?
所以,她联系了自己合作的电脑公司,给各大高校计算机系捐赠电脑。
能说服电脑公司,是因为她给人画大饼了。
她告诉公司,别看现在中国没多少地方使用计算机,但你只要看看中国每年销售多少台打字机,就知道现在市场有多大;而中国有十亿人口,将来的市场又有多大。
这些大学生们以后毕业进了单位,是第一批掌握电脑的人。他们的喜好,可以直接影响到单位究竟会买什么电脑。
靠着这一手,叶菁菁愣是让全国开了计算机系的大学,每家微机室都配了20台以上的电脑。
然后她就回国了。
博士学位到手了,钱也挣了,电脑公司的股份也有了,连谢广白都读完了医学博士,也考了USMLE,再待下去就是住院医培训,不如直接回国。
所以到了1986年的春天,两人处理完在美国的全部事宜,直接两张机票飞到上海了。
他们不敢耽误时间,是因为回国后他们还得面试自己招的头批研究生呢。
可不得好好准备。
上飞机的时候,叶菁菁和谢广白就感慨,1979年他们出国还要在巴黎转机,现在中美可算有直达航班了。
七年的时间,过得真快。
飞机停在虹桥机场,下了飞机,出通道,叶菁菁看到老远就冲自己狂挥手的薛琴,更是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尖叫。
“啊!你怎么还过来接我啊?”
薛琴烫着现在最时髦的卷发,完全是摩登女郎的打扮。远远看上去,跟香港电影里的明星一样,神采飞扬。
跟她一比,叶菁菁充分体现了不愧是从美国大农村回来的,浑身上下写满了土字。
薛琴极为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没辙,她跟谢广白回国都是大包小包,恨不得能再多塞点儿,谢广白也没长第三只手。
“你还说呢。”薛琴推着她往前走,“我当然要接你了,我不接你谁接你?让你坐火车回西津啊,那你还得在上海过一夜。你又不喜欢上海的自来水。”
叶菁菁老老实实:“学校啊,我事先联系过西大。”
“我知道,我跟学校的车一道过来的。”薛琴不以为意,“让谢广白坐学校的车,你坐我的,咱俩好好说说话。”
真的,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叶菁菁说。
隔着太平洋呢,以前不在一起,写信太慢,打电话太贵,好不容易见面了,可不得好好说说话。
谢广白也不指望在薛琴面前能有什么好待遇了,只能点点头:“行行行,我坐学校的车。”
他帮叶菁菁把行李放进了薛琴车的后备箱,和西大的司机打了声招呼,就独自上车了。
叶菁菁则是绕着上海牌轿车转了一圈,乐了,调侃薛琴道:“可以啊,我的薛总,也是有专车的人了。这地位,水涨船高。”
现在薛琴是正儿八经的薛总,印刷厂和培训学校都从纺织厂分离出来了,业务开展得蒸蒸日上。
薛琴白她:“哟,说的你好像在美国不开车一样。”
“那能比嘛,美国车不值钱,而且处处都是农村,荒得不行,没车都没法过。”叶菁菁看没司机,有点担忧,“倒是你,行吗?我开车可以,可我现在驾照还没换回国内。”
“去去去!”薛琴推她上车子,“我怎么不行,我现在是老司机。”
叶菁菁乐不可支,坐在副驾驶座上,心情好得不得了:“真好,看到你,我就高兴。踏实了,感觉到家了。”
薛琴傲娇地抬起下巴:“那当然了,我就知道,除了我,谁来接你都不行。除了我,还能有谁接你啊?”
田宁是不行的,田宁现在人在美国华尔街。
她1980年也公派出国了,先是哥伦比亚大学读物理,后来做物理的计算机模拟。
快毕业那会儿,她都准备回国了。结果有次她参加会议的时候,收到了一张名片,名片的主人邀请她去华尔街工作。
田宁当时觉得荒唐,她一学物理的,去华尔街能干嘛?然而人家告诉她,她能做物理的分析,就能做金融的分析。
她心动了,打电话跟叶菁菁商量,想去试试。
她一直疑惑为什么美国这么有钱,她想寻找金融方面的奥秘。
现在国内都搞改革开放了,不全是计划经济那套了,那今后要怎么走,得看看人家怎么走啊。
于是她毕业后去华尔街做了定量分析员,现在年薪7万美金,还有年终奖金。
她从中拿了2万美金出来,决定以后每年都捐给母校厦门大学,直到她学明白了回国好专门做金融。
方萍也是不可能来接叶菁菁的,因为方萍大学毕业后,凭借熟练掌握八国语言的超绝能力,被外交部直接招走了,成了叶菁菁没当成的外交官。
叶菁菁没回国前看电视,就在新闻里看到过她她。
让人不得不感慨,世界好奇妙。
方萍现在正陪同领导出国访问,压根没空。
至于王凤珍,也不行。
她本来大学毕业后应该去当老师的,纺织厂子弟学校愿意接收她。
但当时外贸公司招人,她刚好又有英语和日语优势,就去应聘了,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成功入职。现在基本处于上海和日本两头跑的状态,妥妥的空中飞人。
挣的钱嘛,啊哈,肯定要比在子弟学校当老师多的多。
那些花儿啊,真像歌里唱的那样: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第267章 大杂院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鸳鸯谱
不过也好, 否则王凤珍留在西津的话,她家里头肯定能烦死她。
她哥哥接了她的工作仍然不满足,要娶老婆的时候, 由他父母出面,指望女儿帮忙掏钱。
王凤珍的大姐人在东北啊, 刚生孩子, 正是要钱的当口,都被迫掏了五百块。她当年结婚的时候, 她兄弟可一分钱都没出。
也得亏她姐夫脾气好,不然两口子肯定要吵架。
王凤珍才不惯着他们呢, 直接飞去日本当不知道这回事,不仅一分钱没出,而且连婚礼都没参加。
问, 就是为国家工作, 当然要以公事为重,要舍小家为大家。
她还把这事写到自己的年度工作总结里, 争取了一个年度优秀的考核。
后来,她哥哥嫂嫂又指望王凤珍把他们办到日本去,王凤珍索性不回家了。
反正她挣了钱,在东京都买了一套小房子。
呵,这可是秘密呀,除了她们几个最好的朋友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叶菁菁都佩服王凤珍的投资运,她只是在东京随便选了几只股票, 结果股票大涨,再卖掉,刚好让她凑够了买房子的钱, 终于在去年,有自己独立的窝了。
但即便不清楚女儿真正的经济状况,王凤珍她妈也动不动就在纺织厂家属区抱怨:养个女儿有什么用啊?白养的,养的假的。
看,母亲是多么容易把女儿当成奴隶啊。
王凤珍明明每月还给父母赡养费呢,但因为女儿不配合供养她们的好大儿,那就成了罪该万死,合该千刀万剐。
纺织厂晓得底细的人不捧她臭脚,故意大声嚷嚷:“白养的,正好,让你家老大把工作让出来,不要接凤珍的班啊。”
她妈这才消停。
薛琴都觉得神奇,明明以前王凤珍她妈瞧着也不像这种人,怎么现在这么面目可憎了?
叶菁菁哈哈笑:“因为她们这样的,都是父权的打手,干的就是她们的好丈夫好儿子,嗯,俗称大爹们,拉不下脸干的脏活儿。二鬼子不就是抢在鬼子前头冲锋陷阵的嘛。”
薛琴跟着乐了:“大爹,哎哟,你这到底是外国回来的,说的词儿都不一样。”
叶菁菁笑得更厉害了:“这可不是舶来词,土生土长的。哎,幸亏王凤珍泼辣,不然有的吃亏呢。”
有些家庭养女儿,就像计算好的投资,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索取。一旦不如意,就能当场发疯。
薛琴一边开车,一边和老友感慨,“哎,我算是明白了,女人长大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自己独立,有自己独立的窝。”
既然话赶话地说到了,她忍不住咋舌了句,“你说,王凤珍跟赵光明怎么还谈了一段啊?我知道的时候,都傻了。”
叶菁菁也知道这事儿:“不是没成嚒。”
两人谈的时间不长,半年多就分了,现在大家见面仍然是朋友。
王凤珍后来又陆续谈了两个,目前单着。
赵光明则在日本结婚了,妻子也是大家的老熟人,伊藤洋子。
呃,伊藤洋子不是有未婚夫吗?嗯,很不幸,她结婚第二年,丈夫就出车祸死了。
很悲剧吧?但如果你知道同时死在副驾驶座上的,是她丈夫的情妇,你还觉得是悲剧吗?
喜大普奔好不好!
有财产可以继承,还能拿男方的保险赔偿,划算死了。
反正现在赵光明是旅居日本状态,而且在伊藤家族的帮助下,他已经在日本开了好几次美术展,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青年美术人。
薛琴都忍不住评价:“他这一下子少奋斗了多少年啊,羡慕死人了。啧,就是感觉有点乱点鸳鸯谱。”
叶菁菁已经想白她了:“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你跟朱向东到底又算怎么回事?”
这事儿,还是1981年朱向东出国的时候,叶菁菁才知道的。
她都搞不懂,这两人风马牛不相及的,怎么就能凑一对呢?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跟林志远擦出火花的。”
“你才别乱点鸳鸯谱呢。”薛琴警告她,“林志远已经跟钱桃花结婚了,上个月才办的酒席。”
叶菁菁大吃一惊:“这我真不知道,小花毕业去了卫星发射基地以后,就没怎么跟我联系过了。”
“联系不了,保密的呢。”薛琴门儿清,“她好像是用偏微分方程改进了苏联专家的一个大气折射修正公式,得了国防科技三等奖。林志远就喜欢有文化的,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才怪。照我说,小花就是太年轻,没见过啥好的,才被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给哄了。”
她是学渣啊,她承认,但并不妨碍她diss其他学渣。
叶菁菁哭笑不得:“你还说呢,你看你跟林志远简直就是世界上另外一个我,愣是没看对眼。”
只能说,世界真奇妙。
薛琴冲后视镜翻白眼:“我也喜欢有文化的呗,你不是让我关于经济学方面的问题,可以问朱向东的吗?”
叶菁菁都想打自己嘴巴子了,诚挚地道歉:“我错了。”
她这么说,是因为这两人现在也分了。
分的原因也非常简单,未来规划不同。
朱向东读完博士后,去联合国工作了。
搞得叶菁菁都唏嘘:“洛杉矶奥运会时,我看他说的,还以为你俩商量好了呢。”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她特地联系在美留学的中国学生去当志愿者,充当义务翻译,帮首次重返奥运赛场的中国代表团官员、裁判、教练以及运动员与奥运村和奥组委沟通交涉,还充当了司机,免费接送他们。
朱向东也跟着一块儿过去帮忙。
当时,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天很蓝,云很白,风很大,大海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奥运会的热狗难吃的要死,但是果汁意外很好喝。
朱向东的眼睛亮闪闪的,跟她说将来的计划,全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再回想起那一幕,她现在只觉得唏嘘。
薛琴翻了个小白眼,没好气道:“我疯了?我跟他去联合国,我算什么?Mrs朱?除此之外呢?啥都没有了,我傻不拉几我。我在西津,我是薛总,我是公司的一把手,全公司上下三千多人,都得听我的。”
公司能发展得这么大,得归功于现在全社会对学习的重视。
因为公司的主要业务,印刷这一块儿,印的全是学习资料。
至于培训,主流已经从成-人教育转向了出国前的外语培训,主攻去英语系国家和日本。
去英语系国家的,基本都是出去留学或者进修。而去日本的,则是培养研修生,以合法渠道去日本打工。
1981年,日本出台了研修生制度,按照这项制度规定,发展中国家的人可以去日本研修,学习技术,获得一项赖以生存的技能,并且获得收入。
日本愿意干这个,当然不是为了普惠世界,而是现在日本经济发展特别快,劳动力严重不足。
薛琴就是凭借这个信息优势,抓住了机会,让公司成为了派遣方,扩大了这项业务范围,叫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等等,不对。
照理说,纺织厂有这现成的门路,王凤珍的兄嫂想去日本打工应该很容易啊。他们为什么还要烦王凤珍?
嗐,这两人不知道是什么筋搭错了,认为自己就该像王凤珍一样,去了日本也要在办公室里轻轻松松的,要体面,不能吃苦,还得挣大钱。
偏偏他们又死活通过不了派遣的考试。
对,培训学校是有考试的,只有通过严格考核的人,才能派遣出国当研修生。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学校口碑特别好,经他们学校派出国的务工人员,都很受接收方的欢迎。
双方有矛盾,也能及时得到解决。
现在,培训班早就冲出西津,往全国范围内扩散了。
叶菁菁都觉得照这架势下去,薛琴能做成全国第一。
她诚恳地点头:“确实不划算,你在国内发展的更好。”
有的人并不是不好,只是人生路不同,走着走着就散了。
要不是开在开车,薛琴都要给她个大拥抱了:“看吧看吧,还是你懂我。放我们家里头,我就是疯子。”
联合国啊,总部在美国!
小朱都去联合国上班了,也没想过甩了她,多好的金龟婿。摊在谁家,谁家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竟然不识好歹,不肯出国!
啊哈!当初她刚和朱向东谈的时候,家里也疯了。
不过当时他们疯的是,她竟然找了这么个没底蕴的人,家里一个干部都没有。
啥话都让他们给说了。
叶菁菁哈哈大笑,真情实感道:“因为你的层次比他们高,夏虫不可语冰。”
现在真是出国热,她在美国都碰到过好几起因公出国却撕毁护照,宁可在美国当黑户打黑工,都死活不肯回国的人。
薛琴摇摇头,不太想谈论家人。
她觉得她的家族已经僵化了,就想着怎么占便宜,肉眼可见地走向了衰落。
就像无数个干部家庭一样。
跟他们比起来,原本她一直看不顺眼的丰要武,哦不,现在人家已经改名叫丰收,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了。
起码丰收像个正常人,去过日本也没跟其他人一样,恨不得能赖着不回来。人心气高,就能一直心气高,比起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强多了。
叶菁菁想起来了:“哎,丰收真去省团委了?你跟你讲,你这是错过了发展的好机会啊,团委特别出人才,很容易往上走的。你看那谁,那谁,都是团委上去的。”
最初省里考虑的人选是薛琴,因为她这个青年干部把华星公司的印刷厂和培训学校都干得有声有色,特别出彩,是当代青年人的偶像。
她当团委书记,有说服力,而且也方便开展工作。
结果薛琴不乐意,一直被她压一头的丰收就毛遂自荐,还真上了。
现在,人家不到30岁,就是正儿八经的省里干部,肉眼可见前途光明。
薛琴无所谓:“术业有专攻嘛,我就想做实业。她正好,除了当干部,也不会干别的。别说,她真能耐,到了省里立刻找上了一把手的秘书,马上要结婚了。夫妻齐心,确实是腾飞的料。”
叶菁菁哈哈笑出声,在心里感慨,有野心的人果然更有冲劲。丰要武,哦不,是丰收,就是这个时代不多见的野心勃勃的女同志。
在讲究“无知少女”(无党派人士,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的领导班子结构的当下,她能主动站出来,她就赢了。
薛琴顺嘴八卦:“当初她还追着刘向阳跑呢,现在啊,提起来都是黑历史。”
叶菁菁努力回想了下,才想起来刘向阳到底是谁,跟着问了句:“他现在怎么样了?”
“嗐,能怎么样啊。”薛琴满脸一言难尽,“跟他家的那个保姆结婚了,厂里给保姆弄了农转非。她的工作就是照顾刘向阳,厂里发工资。”
叶菁菁想扶额,这关系乱的,关键是厂里人都知道她跟刘向阳他爹有一腿啊。心理素质该有多强大,才能继续待下去呢?
“哪能怎么办?”薛琴也感慨,“她名声坏了,回村里,条件好的也看不上她了。她又在城里生活过,回去同样不适应。不过那个老不羞的没关系,反正他不在。”
“啊?他死了吗?”叶菁菁琢磨着,“他年纪也不算大啊。”
薛琴哭笑不得:“什么啊,他是去他大儿子家了。”
叶菁菁更好奇:“他大儿子家能欢迎?”
不是她小人之心啊,而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能跟儿女家处得好的老人,要么能提供钱,要么得能提供劳动力。
刘向阳他爸被开除了,没退休工资,又是当了一辈子领导的人,你指望他干什么活?他眼里就没活。
薛琴哈哈笑:“可不是嘛,他大儿媳妇闹了一回,说愿意赡养婆婆。好歹她婆婆退休工资不低。但陶春花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结果没半年,又吵得不成样子,把人送回来了。哎,他们这一家,就天天让人看戏了。”
叶菁菁叹气:“这闹的,刘向阳怪倒霉的。”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非十恶不赦的坏人,终生瘫痪,太残酷了。
薛琴想起来了:“哎,你别说,也幸亏他妈被他哥接走去外地生活了半年,不然他才是真废了。”
为什么?因为他妈在的时候,他一天天的就是吃饭睡觉等死。
但是他妈一走,他老婆可不惯着他。
你下半身瘫痪了,手还能动吧?干活去!串珠子。
他老婆从厂里接了手工活,天天逼着他跟他爸爸干活。不干活,就没饭吃。
偏偏她这位老公公在她面前低一头,不敢吱声,更不敢护着儿子。
“半年的时间。”薛琴自己都说乐了,“他爸学会伺候瘫痪病人了,刘向阳自己一天也能挣个一块多钱了。可见啊,所有的废物都是惯出来的。没人惯他们,他们不照样得活下去。”
叶菁菁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厉害!就得这样。”
薛琴絮絮叨叨说纺织厂这些年的变化,都是鸡毛蒜皮的人间烟火。什么谁跟谁谈了,谁又被逼婚吓得躲外面不敢回家。
叶菁菁看她乐呵,调侃道:“那你们家没逼你去相亲,给你介绍对象?”
薛琴今年29岁,按照80年代的标准,妥妥的大龄女青年了。
她叹了口气:“怎么没有?现在他们看我,就是哪哪儿都不顺眼。我现在都不回去住了。”
反正她又不是没房子,何必要受窝囊气?
等红绿灯的时候,薛琴突然间想起来了:“哎,你回国时,美国没拦着你啊?就跟当初拦着钱学森一样。你搞的可是高科技。”
“嗐,拦什么啊,我从人工智能转个人电脑操作系统,民用方向了。再说了,现在苏联还在,美国就是装,它也不能硬扣着外国科研人员不让走。”
薛琴乐了:“合着你还沾了苏联老大哥的光。”
“是啊。”叶菁菁感慨,“这要是美国一家独大,那可真难说了。”
她们一路走,一路聊,开了差不多快六个小时才回西津。
中途叶菁菁还熬不过时差,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再睁开眼的时候,瞧见大片记忆里的梧桐树,她才敢确定,自己是真回西津了。
薛琴把她送到大杂院,叶菁菁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跟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钻进被窝,睡得昏天暗地了。
至于为什么她会回到大杂院,哎,那是个有点复杂的故事,能讲上好几个小时。
叶菁菁困得连几秒钟都扛不住,哪里能忍受几个小时?先睡觉再说。
真的,倒时差对她来说好像不存在。
因为等到她再度睁开眼时,天都亮了。
她直接不吃不喝睡了整整14个小时。
吓得党爱芳魂都要飞了,生怕她有个好歹。
哪怕谢广白再三再四地跟她保证,没事儿,就是困了想多睡会儿;她还是不放心地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薛琴过来找叶菁菁,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样子都吓了一跳,特批她今天休息一天。
党爱芳还不肯,张罗着要给他们烧早饭,被薛琴摁住:“行了行了,你睡觉。我过来就是特地带菁菁去四季春吃早饭的。”
薛总能有这权力,是因为她现在是党爱芳的领导。
党爱芳没辞职,她退休了,前脚出了副食品店的门,后脚被薛琴聘请去公司当会计了。
叶菁菁看着党爱芳东倒西歪地回房间睡觉的背影,跟薛琴道谢:“一直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谢谢你啊,帮我照顾她。”
前年徐主席就退休了,被儿孙坚持接到北京去养老了。党爱芳总不能跟着去吧,可她一个人,谁都不敢放心。
得亏有薛琴帮忙看着。
薛琴笑道:“那也是你妈厉害。我真是服了,你们母女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你妈居然能考上会计证。”
叶菁菁摊手:“这事儿难说,天生的吧。”
看,她这种凡尔赛到今天没被打死,纯粹是因为世界太善良。
反正薛琴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催促道:“快点刷牙洗脸,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菁菁只好挣扎着起来收拾自己。
啧,不得不说啊,现在的大杂院真是鸟·枪换炮,她住的这间屋子,都有自己的卫生间了,而且卫生间还装了电热水器。
叶菁菁一边接热水,一边跟薛琴感慨:“我这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啊。”
薛琴眼白向她:“你这得亏这些年都在美国待着,不然你得烦死。”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但细说当真一言难尽。
大杂院能得到这么好的改造,是因为它的前一任主人——叶世高1983年底从国外回来了。
叶世高是谁呢?叶友德他那位当初抛下原配子女,只带着新妻和孩子逃出国的那位资本家爹。
哦,名义上,他也是叶菁菁的爷爷。
嗯,就是《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那个番外才出现的卢少婷的金手指。
第268章 公审大会 比猪都蠢
这个老登跑路多年后, 又回国认回了一双原配生的儿女。
别误会,不是老登年纪大了,亲情开始肆意生长, 而是他没的选择了。
因为他和新妻生的孩子在国外长大后别的没学会,光学会了花花公子那一套吃喝玩乐, 玩大了, 吸·毒吸死了。他妻子受打击过大,开始一心向佛。
啧, 难怪宅斗文里的老夫人们个个都是吃斋念佛的慈善人,大约是年轻时缺德事做多了。
当年她刻薄丈夫原配的一双儿女, 把人家当奴才使唤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现在挂嘴边的因果报应?
老登当然不会清心寡欲,他立马转身找情妇想继续奋斗来着, 结果折腾了好久, 也没生出他的继承人。
实在没办法之下,他才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抛弃的儿女。
说实在的, 后来的事情发展,充分证明了,坏人老了也不会幡然醒悟,只会更坏。
他的回归,不是儿女人生的金手指,而是噩梦。
当然,他的一双儿女本来人品也堪忧,但如果没有他带着, 恐怕也没条件走到那一步。
老登回国的时候,带了在西津的房契和工厂的地契,想要拿回财产。
但是因为当年的工厂早就被用上了, 根本不可能还给他,按照法律规定也没这条。
后来西津市政府本着想吸引华商投资的原则,把大杂院返还给他。
也正是因为政府出面,所以大杂院的住户才能顺利搬迁。
不然换私人上去试试?人家才不理会呢。就不走,你能拿他们怎么办?
薛琴为啥七年时间都没给叶菁菁买上房,后来干脆不得不去上海给她买股票了?就是因为搬迁难题啊。
前两年,确实有不少在文化的革命中被强占的房子又腾回头了。但住在里面的人不肯走啊。
你让人家搬,人家能跟你拼命。你报警,公安也不会管。
能怎么办?没看谢广白他们家的房子,到现在住户还是那些嘛。
薛琴只能自我安慰,上海那股票好歹每年分红,15%的年息,而且还一年抽一次奖,奖品是一套房呢。
哎,扯远了,继续说这个大杂院的事儿。
因为叶世高是外籍,手续比较麻烦,所以房子落在了他现存唯一的儿子叶友德名下。
后来,这一家子都出事了,房子就归党爱芳了。
她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
刚好现在市场活跃了,到西津出差办事的人特别多,西津旅馆严重紧缺,政府鼓励家里住房宽裕的,可以办家庭旅馆。
党爱芳就在薛琴的帮助下,把房子租给各家外地的公司单位,当成它们在西津的办事处。
别说,生意还挺好,前脚招租,后脚就租光了。
因为这里房租比酒店便宜多了,一间房带水电,一个月才100块钱,而且大杂院还有电话,可以方便大家联络外界做生意。
说到这个电话,叶家那一大家子出事后,电信局是想把电话给切了的。
现在电话也是身份的一种象征,你不到一定的干部级别,根本没资格装电话。
那会儿是看在外商的份上,电信局特批给安装的电话。
现在,呸!不提也罢。当然得切。
得亏薛琴又把叶菁菁给搬出来了,强调大名鼎鼎的计算机专家叶菁菁马上就要回国工作了,你电信局切她家啥意思?存心是不想让人回国吗?
这才把电话机给保留下来。
叶菁菁刷完牙,又调侃了句:“可见西津现在房子实在太紧张了,但凡有正规的办公场所,大家也不愿意到这里来。”
为什么?
因为叶世高装修完大杂院后,直接把这里变成了妓·院。
对,字面意义上的。
他的一双儿女以及孙辈,也是因此出的事。
这个老登,当真禽兽不如。
薛琴现在说起这事儿都咬牙切齿:“真TM恶心,什么玩意儿,难怪断子绝孙。哎,我不是说你啊。”
叶菁菁不以为意:“没啥,反正我一女的是上不了他家族谱的,我也不稀罕。”
薛琴乐了:“对,咱不稀罕,你上,是给他们家贴金。”
但凡男的因为性别就能轻易享有,女的却要千辛万苦才配得到的所谓的荣光,都是糟粕。
她们大女人,不稀罕!
“走。”叶菁菁抬脚,“你带我吃什么去啊?”
她出门,刚好碰上谢广白从屋里收拾完了出来。
他倒时差呢,昨晚到后半夜才睡着,所以今天起晚了。
薛琴笑道:“要不你继续睡吧,等我们吃完了,菁菁再给你带点回来。”
谢广白摆摆手:“不了不了,一会儿主任过来接我,我会参加个会诊。”
叶菁菁提醒他:“那你先去厨房烧个泡饭对付下肚子,或者吃点饼干,别饿着了。”
薛琴一拍脑袋:“对,还有牛奶,菁菁,你妈给你订了牛奶。”
看,什么天生不会照顾人?只要有心,都能学会。
谢广白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们自己路上小心。”
直到走出大杂院,薛琴还感慨:“说实在的,你俩回国,大家都觉得稀罕。你俩到今天还在一起,大家更稀罕。”
这话说起来,好像有点缺德。
但是出国留学的圈子里,换伴侣的太多了。
比如说雷成松,他出国前,双方家里就是害怕变数多,让小情侣结了婚才出国。
结果去年,雷成松回国了,他老婆在美国找了工作,不想回来,两人就离婚了。
剩下的,分分合合的故事,叶菁菁一开口能捋出一串来。
所以,薛琴才觉得她跟谢广白难得啊。
明明中途,两人有好几年都不在同一个城市。
“你想知道秘诀啊?就一个字,累!累得要死!我累得在实验室打地铺,他累得在手术间直接躺地上就睡着了。他早上六点前就到医院开早会,七点钟进手术室开到下午四点,然后继续读文章,搞研究,申请基金,还要考证。”
叶菁菁咯咯直乐,“我也差不多。我跟你说,累得就是啥都不想,但凡有一分钟空下来,我都只想眯一会儿。”
薛琴撇嘴:“切,分明是你俩有共同的语言,是灵魂伴侣。哎,就没人追你们吗?”
“当然不是。”叶菁菁有一说一,“我这样的,年轻有钱有地位,谢广白那样的,医生,有前途,都抢手。”
薛琴哈哈大笑:“那你们可真是经受住了考验。”
叶菁菁想起一件搞笑的事,直接出卖了谢广白:“别说,他在美国可受欢迎了。有一次他加班太晚等夜班巴士,有个男的找他搭讪了。”
薛琴瞪大眼睛:“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叶菁菁笑得要喘不过气了,“最逗的是,那男的主动介绍我是gay,谢广白没明白他的意思。”
薛琴茫然了:“gay不就是快乐的人吗?”
她自己也学外语,她记得这个单词。
叶菁菁笑得捂肚子了:“哎哟哟,果然,《新英汉字典》是这么翻译的,谢广白也是这么背的。他感觉奇怪,问其他留学生,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他同事告诉他意思的。男同性恋,gay有这个意思。”
薛琴哭笑不得:“看来哪国语言都是随着时间变化,意义跟着变的。哎哟,回头我得在学校多安排点这方面的课程。”
“不愧是我们薛总。”叶菁菁感慨,以前这种事都是她催薛琴做的。
可见人独当一面后,都能飞速成长。
“对了,有个事问你,你是不是跟雷成松相亲了?感觉咋样?”
薛琴呵呵:“不咋样。他应付他家长辈,我应付我家长辈而已。哎,有的时候想想,一个人也挺好,怪自在的,舒坦。”
叶菁菁点头:“也好,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自己舒服。”
薛琴啧啧:“我们叶教授就是叶教授,就是不一样。换成其他人,自己有对象了,肯定要撺掇我也找个对象。”
叶菁菁哈哈笑:“我可不管这个,我又不开婚姻介绍所。”
她俩在四季春饭店吃了汤包,又喝了豆浆,肚子饱饱的,才算心满意足地往外走。
刚出门,薛琴还没来得及去把车开过来呢,前面就乱哄哄地闹腾上了,街头全是看热闹的人。
叶菁菁一瞬间都恍惚了,感觉跟自己出国前的场景好像啊。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她出国前,薛琴骑着电动自行车载她。
现在,薛琴手上拿的是轿车车钥匙。
“这是干什么?开公审大会?”
薛琴手搭凉棚,往前眺望了下,点点头:“看样子真是。”
叶菁菁好奇了:“谁啊,这是,还严打吗?严打不是83年的事吗?”
薛琴还在努力看呢,嘴上回应着:“那审案子要时间,也没停啊。嗯,对,就是公审大会。”
叶菁菁跟着伸脖子:“今天是什么案子啊?”
薛琴已经放下搭凉棚的手,满脸一言难尽:“熟人,卢少婷。”
说着,她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说卢少婷她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她好不容易放出来,她为什么又瞎折腾?我摸着良心讲啊,纺织厂是真没亏待她。”
卢少婷1979年不是被判刑坐五年牢吗,但实际上,她没坐完五年牢。
她在监狱里改造情况不错,还算立了功,所以提前出狱了。
因为她不知道从哪儿学了缂丝、双面绣以及绒花等手艺,在牢里被安排着传授给其他狱友了。
使得女子监狱竟然也实现了出口创外汇,监狱条件都改善了。
监狱待她是真不薄啊,给她申请了减刑不说,在她出狱之后,监狱的领导特地把她介绍给纺织厂,让她继续带徒弟传授刺绣之类的绝活。
“那时候她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到手100块!”薛琴气愤不已,“比我工资高多了,养两个小孩根本不成问题。她手下带着一帮徒弟呢,都想跟她学手艺。”
结果她那个外公叶世高一蛊惑,她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竟然组织妇女卖-淫了,专门服侍那些臭不要脸的东西。
薛琴再一次骂出声:“我就没见过这么比猪还蠢的东西!真是跟失心疯一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把自己搞成鬼。”
叶菁菁摸了摸鼻子,猜测到:“大概是那条老狗承诺可以带她出国吧。”
真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想法。
不经历这个时代的人,是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崇洋媚外的思想究竟有多根深蒂固的。
因为他们在成长的年代经历过饥饿、贫穷,在长大后又看到了自己跟发达国家相比,究竟有落后。
这种成长的烙印太深刻了,使得出国热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社会主流思想。能留在国外工作生活,更是成功的代名词。
看看为什么那么多官员都乐意把孩子送出国?倒不一定非是他(她)贪了,要转移资产到海外去。而是在他们心中,就是认为在国外能站住脚才叫优秀。
而这种思想的弱化乃至消除,必须得靠时间。
等到国家强大了,从小都享受着充裕的物质的一代人长大了,成为拥有社会话语权的主流,旧的思想才能被摒弃。
别说,叶菁菁虽然是穿越者,但她还真摸准了卢少婷的命门。
卢少婷感觉自己在做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她被押着往前走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明白自己这辈子为什么会走向刑场?
她不过是弄了个娱乐场所罢了。
如果开妓·院就要枪毙,那天上人间为什么能在天子脚下堂而皇之地开那么多年?
是因为嫖客够高级吗?
再说,她是等到83年严打过后,才接受叶世高的吩咐,找女的来营业的。
怎么现在都1986年了,他们还按照严打的标准来做事呢?
她不过是不想在国内被人指指点点,不过是想让她两个儿子也能出国享受好生活罢了;为什么要对她如此严酷呢?
她又没强迫人卖,那些女的听说有机会出国,能挣大钱,积极的很呢。
她是在为她们创造上进的机会。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笑贫不笑娼的,凭什么她就成了十恶不赦,要吃枪子儿?
她茫然得几乎迈不动脚,被公安推了个踉跄,才往前疾走几步。
周围似乎有无数根手指头伸出来,在拼命地戳她,戳得她又烦又乱,下意识地想喊:“舅舅,救命!”
结果周围响起了哄笑声,公安厉声呵斥:“老实点!”
是啊,她已经指望不上舅舅了,因为舅舅也被抓了,被判了死刑。
她当老·鸨被抓以后,一家人包括她父母和弟弟都倒了霉。
只有因为腿不好出去疗养,好奋斗出儿子继承家业的舅舅,以及身为外商仅仅被处罚嫖·娼罪名的外公逃过一劫。
哈,那个老不死的多狡猾啊,从头到尾把她推在前面,什么都不沾手。倒霉的,可不就是她了。
哦,对了,她还有个姐姐卢念儿。但姐姐在东北结了婚定居,早跟家里断绝关系了,根本不可能管她。
唯一能帮她奔走的,只有舅舅。
舅舅求外公救她,但外公却翻脸无情,完全不愿意为她这个外孙女儿费心力找关系,还嫌她笨。
说什么,他不过是找几个女的玩玩,放在发达的地方根本不算事儿,她竟然也办不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蠢货也不是叶家子孙。
于是舅舅一怒之下,砍了外公的脑袋,然后拎着脑袋去派出所自首了。
当时,一条街都是滴滴答答的血。好长一段时间,天一黑,那条路都没人敢走。
所以,舅舅也被抓了,今天同样要枪毙。
审判员在高台上,大喇叭里传出了他们命运的审判。
她的父母和弟弟,各自被判刑20年,正朝着她的方向嘶吼,好像是她害了他们一样。
多可笑啊,外公那个老不死的混账老流氓要把大杂院办成妓·院的时候,他们可一个比一个积极。
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无能,拉不到漂亮女的过来,所以只能指望她出手罢了。
现在,装什么无辜!
呸!这辈子她最不后悔的,就是把这家子王八蛋也送进大牢。
这是他们应得的。
但是为什么舅舅也突然间跟发疯一样,朝着她大喊大叫?
为她死,他难道不应该觉得幸福吗?
卢少婷难得困惑了。
舅舅真是太不应该了,他竟然在砍下那条老狗的头以后,还写了遗嘱,说用大杂院的房子还欠党爱芳的债。
呵,这时候他竟然想起来他欠人家的了。早点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人家现在会稀罕这个?人家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好呢。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像走在奈何桥上,这一辈子和上一辈子经历的种种,都在她面前跳跃。
一开始是晃荡的,模糊的,后来画面一幅幅的连接,成了连续的场景。
哦,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上辈子。
叶友德现在发疯是正常的,因为上辈子的叶友德虽然还是不把妻女当人看,但他偏爱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卢根宝,他的宝贝外甥卢根宝啊。
对嘛,这才正常。
卢少婷哑然失笑。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重生幻想成受欢迎的团宠文?因为越缺什么越渴望什么。
有几个女人真是家族的团宠呢?
反正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