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像是皇兄会干的事吗?
温眠看着被太监小心放到桌子上的琵琶,神色有些不解。
陛下为何要送她琵琶?
淳安公主走过去看出这琵琶是出自名家之手宫中的珍品,不经意地脱口而出:“皇兄对你还挺好的。”
细细想来,温眠能全须全尾的在皇兄身边出入这么长时间,还能从皇兄那里得到赏赐,确实不一般呀。
这话温眠听得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低声回道:“陛下待人向来都挺宽和的。”
淳安公主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话儿,眼睛都睁大了,她古怪的看着温眠嘀咕道:“我还是头回这么听人说皇兄。”
她这位皇兄,能夺得皇位也是经历了许多腥风血雨,宫中内外不知处理了多少人,身边人筛了一遍又一遍,就连他的生母太后都觉得他性格多疑冷酷,造了太多杀孽而对他不喜。
如今四境升平,多少心怀鬼胎之人在蠢蠢欲动,明面上也不敢闹大,还不是顾忌皇兄的雷霆手段。
不说远的,就说这近的,听说上回那个胡言乱语的清风观道士被剜去了双眼,割断了舌头,四肢也挑断了。便是再有什么天机,也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淳安公主抿唇一笑,“既然你觉得我皇兄宽和,那你说说看我皇兄是怎么待你宽和来着?”先前皇兄故意给她指条看热闹的路,就是算准了她会帮温眠解围吧!
稀奇真稀奇,她还以为皇兄要效仿前朝高宗,做个一辈子不要后宫也不生子嗣的道士皇帝呢,如今倒有那么点苗头。
温眠犹豫了一下,“陛下看在瑞王殿下的面子上,才会赏赐东西,还说过……说过会为民妇择婿。”
她怕极淳安公主误会她跟陛下,便把先前陛下答应的事说了出来。
淳安呆似木鸡,“什…什么?”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岔了,这像是皇兄会干的事吗?
她之前还觉得皇兄待温眠另眼相待,是不是有些别的心思,可温眠竟然说皇兄答应为她择婿?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皇兄他自己都不想着纳几个妃嫔,竟然还要帮温眠打算上了,他什么时候有这等闲情逸致了?
难不成她先前想多了?
虽然听起来是有点奇怪,可话说回来,有什么事是皇兄干不出来的呢?
淳安公主讪笑一下,“这、这倒是挺特别的。”
她转念一想,“岂不是现在在行宫里正是好挑选的时机么?京中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年轻将领,反正我也闲着,我也帮你看看?”
温眠见公主总算不打趣她与陛下了,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公主提到的这个,温眠抿唇笑道:“淑太妃应是要想要为殿下挑选驸马吧?公主可有合眼缘的?”
淳安公主哀怨地瞥温眠一眼,隔空点了点她,“你啊你,本宫不与你说了,改日再来找你玩。”
等公主离开后,温眠看了那琵琶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将琵琶抱了出来。
她轻轻地拨动了几下琴弦,从一开始的单音再渐渐地连贯成曲调。
贺姑姑抱着沅沅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温眠温柔地看着沅沅,沅沅听得左摇右摆,开心地瞪着腿。
温眠素手一转曲调慢慢变缓,成了一首哄人安睡的小调。
沅沅眨巴眨巴眼睛,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哈欠,窝在贺姑姑怀里很快的睡着了。
温眠收势停了下来。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弹琵琶了。
其实春江花月夜那首曲子,更适合用琵琶来弹。
温眠抱着琵琶的手一紧,忽然想到了淳安公主的所说的话,她是遇上陛下,被陛下指路了,才去的水榭亭阁。
是陛下让公主过来为她解围。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弹琴的时候陛下也听到了?
陛下突然赏赐了她一把琵琶,是不是他觉得那首曲子也适合用琵琶来弹奏?
会有这么巧吗?
温眠将琵琶放好,心事重重。
贺姑姑将孩子仔细地放到小床上,交由奶娘看照。
她对温眠道:“夫人,之前尚食局的人送了些熟透的御桃过来,那股桃香可浓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温眠心里念头一动,“我去看看。”
温眠还未揭开篮子,便闻到了甜甜的桃香,打开一看,桃子个个透着红,看起来汁水丰沛。
她选出了几个,打算做份蜜桃酥山给陛下和瑞王送过去。
她心里知道,她能在宫里安稳度日是依赖于陛下的态度。
她也知道,太后娘娘给她封的女官固然是好事,能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里,也能与姨母长久相伴。可这个女官以及秀女贵女们的刁难,也是因她能够出入承明殿,因陛下之故。
她不想成为她们博弈中的棋子,也不愿卷起后宫的波诡云谲。她只想本本分分的将沅沅抚养长大,远离这些是非。
可她如今还是需要仰仗于陛下的庇荫才能全身而退离开皇宫。
——
汪任在外等的有些无聊,靠在树下乘着凉。陛下才从外面转悠回来,那些大臣便又寻着空档找陛下议事,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也该出来了。
这时他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远远地走过来。
汪任站直了身子,走了过去,笑盈盈的问:“温掌籍怎么过来了?”
温眠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汪公公,我做了点酥山给陛下和瑞王。”她知道瑞王已经从梁太后那边搬到陛下这边,因为玩了几天开始收心好好念书了。
汪任大喜,“还是温掌籍想的周到,瑞王殿下正闹着脾气呢,看到这酥山定会高兴。”
汪任唤来人,将瑞王的那份先送了过去。
至于陛下这份,还是以前的老规矩,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用。
温眠没有停留,她食盒交到汪任手上后便先离开了。
御前有御前的规矩,汪任心想,这温夫人还是挺知进退安分守己。
正巧,这会里面的大臣也依次走了出来,汪任赶紧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他觑了一眼陛下的脸色,瞧着还行。
汪任笑着道:“陛下,赏赐给温夫人的琵琶送去了,听送去小成子说,他们离开后还听到温夫人弹琵琶的琴音,可见温夫人对这琵琶十分喜爱。这不,温夫人还特意做了酥山过来感谢陛下呢!”
萧元炽不置可否,对汪任的话都是选择性的听一听。
“她可有说什么?”
汪任回想了一下,好像温夫人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甚至也不关心着酥山会不会真的送到陛下面前。
汪任小心地回道:“说是让陛下好好尝尝。”
汪任说着便试着将那酥山摆放在陛下面前。
萧元炽瞥了一眼,倒没有让人撤走。
他摆了摆手,汪任便识趣地退下了。
萧元炽原想忽视那冒着冷气的酥山,可那股浅浅的桃香总是飘过来。
上回是放的青梅酱,这回用的是鲜桃。
他拿起小银勺戳了戳那顶尖的果肉,嗤笑一声:“哄小孩的玩意,也只有萧元禹才会喜欢。”
戳着戳着那股桃香总往鼻尖钻,萧元炽动了动那小银勺。
嗯。
果然没有梦里的甜。
——
沈南则回到住处后,总有些走神。
看书的时候总会觉得耳边响起那熟悉的音律。
他的心不静。
索性让小厮将他带来的琴找出来。
原本他以为在行宫时会用不上这琴,只是习惯让小厮收拾行李的时候带上。
琴音自他手中弹出,不自觉地回忆着之前听到的琴音去合。
一遍又一遍,这首弹过无数次的曲子似乎又有了新的领悟。
当他停下时,已是傍晚了。
小厮严明上前道:“公子,国公夫人让人送了册子过来了,让您先过目看看。”
沈南则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着母亲选好的姑娘家世情况,父亲官职、母亲出身,姑娘性情和才情。母亲让他选一个喜欢的先见见。放在头一页的便是武宁侯家的姑娘。
沈南则只看了几眼便合上了,随手把册子搁到一旁。
他揉了揉眉心,心里没由来的烦躁。
喜欢?这便能喜欢吗?
他懂母亲的期盼,也知是自己的责任,可他总会有种自己才是被禁锢住的那一个,很多选择都不是他自己选的。
与其看那本母亲精心挑选的册子,他更想看那本泛旧的手札。
沈南则眼中闪过挣扎,将那本手札拿了出来。
再次翻开。
“一场风寒后又卧病在床月余才有了点精神。在家里闷久了便带着她去游湖,刚吹着暖风,便遇上了裴郎包了花船带着新的的花魁美人在寻欢作乐。
来不及回避,被裴郎瞧见了,他让花船靠了过来,并笑骂我得了美人便不见人影了。跟裴郎周旋几句,裴郎兴致很高,拽过趴在身上的花魁让她来一段琵琶,并让我点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股浓烈的脂粉香味让我不太舒服,便随口说了一句琴音里的风尘味太重了。
裴郎倒不见气,他往我身后的船舱里瞧,说我得了最好的美人自然眼光高了,让我把美人叫出来给他们也弹一段来听听。我怎会看不出他们的起哄和揶揄,那小姑娘只怕躲着后头红了眼睛吧。
将裴郎他们打发走了,也没有了游湖的兴致。
回去后她便将喜欢的琵琶收了起来,说是要跟着我学古琴。瞧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倒也有趣。反正闲着也无聊,便教了她弹我常弹的《夕阳萧鼓》。
断断续续的咳嗽一直都未好透,咳出了点血渍被她瞧见。好似把她给吓到了,不仅学着做药膳,还会跟着老大夫学医理,看她那虔诚的模样,可能只有她是希望我能够活久一点吧。”
沈南则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初双生二子,被送走的是那个身体孱弱活不长的那个,就连族谱都未入,甚至家中排序也未有,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世上。
看到他提到曲子,虽兄弟二人从未见过,却都喜欢弹同一首曲子。
沈南则对小厮吩咐道:“去拿壶酒来!”
小厮不解,世子平日里极少饮酒,怎么这会突然要喝酒了?
虽有疑惑,但小厮很快将酒送上。
沈南则将酒斟满一杯,翻手浇在了地上。
再倒一杯,与月同饮。
——
次日,温盻陪着婆母齐国公夫人游园,同时也邀请了武宁侯夫人跟她女儿一道同游。
美名其曰是游园赏景,实则是让大公子过来跟这个姑娘见上一面。
两家都心照不宣。
昨日武宁侯家的女儿林若婉在水榭亭阁里发生的事,婆母也听说了虽有些不满,可到底还是武宁侯的女儿,无大错,先看看。
几人一路也相谈甚欢,武宁侯夫人也有意捧着齐国公夫人。
一婢女匆匆赶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温盻认出她是大公子那边伺候的人。
齐国公夫人将她招到前来,“自远呢?”
婢女低头道:“夫人,公子宿醉,头疾难忍,他说不过来了。”
齐国公夫人面色一凝,“好端端的怎么宿醉了?你们是怎么伺候公子的!”
婢女跪下请罪,“奴婢,奴婢也不知。公子昨晚弹了许久的琴,又让严明给他拿酒,原以为公子只是小酌一番,不想公子竟喝醉了。”
齐国公夫人露出担忧之色,沈南则平日里不怎么饮酒,发生何事了?
跟着武宁侯夫人身边的林若婉听到大公子弹琴,心里咯噔一下。
武宁侯夫人倒是有点惊诧,她没想到风光霁月的沈世子竟也有这么一面。
不过武宁侯夫人很善解人意地劝齐国公夫人去看看大公子,她们可以自己逛逛园子。
齐国公夫人挂心沈南则,便留下温盻招待,急步离去。
原本想见的人不过来了,武宁侯夫人跟温盻也都各自散了。
林若婉有心事,没有跟母亲回去。而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她想着刚刚齐国公府婢子说的话,沈世子弹了许久的琴。那沈世子应是喜欢音律之人。她羞恼的想到昨日之事不禁后悔,她琴弹差的名声只怕是传出去了。
也不知道那沈世子会不会知道。
“这不是若婉吗?怎闷闷不乐?”
林若婉抬头看去,见到魏少莹与几位关系好的姑娘正往这边走过来。
魏少莹身边的柳诗打趣道:“不是听说你今日有重要的事么?怎么样?人见着了吗?”
林若婉没好气地说:“他压根就没来。”
林若婉苦恼道:“我才知道他喜欢弹琴呢,要是昨日公主不出来搅局,我就不会那么丢脸了。他是不是知道了我昨日出丑的事情所以找借口不来了?”
魏少莹像是想起什么,她不确定地道:“说起来,好像是有人见到了公主和沈世子说了几句话,后来公主才往水榭的方向去的?”
“莫不是公主对沈世子也有意吧?故意针对你吧?你不是曾说齐国公夫人最是满意你了吗?我可是听别人说公主迟迟不选驸马就是在等沈世子呢?”柳诗压低声音说完。
“这不可能!”林若婉斩钉截铁的说。
魏少莹几个都看向她,林若婉神色有些不自然,“沈世子是要袭爵齐国公府的,怎么可能自毁前程去尚主呢!况且,淳安公主怎么敢去想沈世子,就不怕沈太后和沈家都怨上她吗?”
魏少莹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公主和沈世子怎么可能会凑一起呢,这不是结亲,而是结怨了。”
可也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话说这么说,可人心怎么管的住?”
林若婉听了更是心乱如麻。母亲对这门亲事很是重视,最希望她能够嫁进齐国公府,况且她对沈世子也心生爱慕已久。若是真是因她搞砸了该如何是好。
林若婉六神无主看向魏少莹,拉住她的手,“少莹,我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好不好?”
魏少莹为难地说:“这如何帮呢?除非是你自己想想法子在行宫里这段日子能让沈世子非你不娶了。”
不是喜欢上,而是非你不娶。
换个说法是,是不得不娶。
话说的不同,可林若婉却听明白了。
——
沈太后用完晚膳便听到宫人进来通禀,说是齐国公夫人求见。
沈太后记得这两日这位弟媳忙着给自远相看合适的姑娘,她正想要问一问进展如何了。
齐国公夫人崔氏刚进来,沈太后便察觉到她脸色不太对。
崔氏向沈太后行了一礼,便满脸愁容的说:“娘娘,您管管南则吧!”
沈太后惊道:“这是怎么了?”
崔氏道:“南则明明答应了会早些定下来。可他今日又说想找到阿舟的那位遗孀再议亲。可谁知道那女子何事能找到。”
沈太后也皱起了眉,“这不太像自远的性子啊。是不是你选的那几个他没相中,所以用此事推托了?”
“他压根就没去看。若是不满,可以再看看,怎寻了那么个借口。”崔氏叹息一声。
沈太后沉吟片刻,“不如这样,来行宫也有几日了,不如由哀家办个宴,让这行宫里也热闹一番,在这宴上让他们年轻男女都相互见见,兴许就能遇上合眼的。”
崔氏有些遗憾不是她选好的姑娘,可她说不动南则,便只能让太后娘娘出面了。
第25章 “倒是朕疏忽了。”……
景福殿内,梁太后正在品尝魏少莹亲自做的藕粉桂花糕,软糯香甜,梁太后点了点头,“不错,没想到少莹还有这般手艺。”
魏少莹羞涩地说:“娘娘谬赞了。曾经听父亲提过娘娘少时喜欢吃藕粉桂花糕便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出来。”
梁太后捏着手里的藕粉桂花糕,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她目光落到魏少莹的脸上,那时也是这般年岁……
“你父亲怎么样了?”
魏少莹回道:“父亲一直自责刺客一事没能提前洞察,使得陛下和娘娘受惊,他和哥哥都全心全意想为陛下和娘娘分忧。”
梁太后安慰道:“你父亲向来忠心耿耿,想来皇帝也会体恤的。”
魏少莹似有安心感动之色,“多谢太后娘娘。”
这时张嬷嬷从外头进来,有事向梁太后通禀,却见魏少莹在侧,欲言又止。
梁太后不介意地道:“说吧。”
张嬷嬷低头回道:“娘娘,沈太后娘娘那边打算办个花宴。”
梁太后一听,琢磨出味来,便没了胃口,把手里半块糕点放下了。
梁太后语气有些冷:“她办这花宴是为了她那侄子吧!”
张嬷嬷点了点头,“听说是齐国公夫人求到了跟前。”
魏少莹小声道:“臣女也有耳闻沈世子要议亲了。”
梁太后哼了一声,“这建章宫的主子都还未纳妃呢,怎么就轮到让她侄子先挑呢!”
张嬷嬷:“……”她心想,那也得建章宫的主子愿意去纳妃啊,先头宫里的办的宴还少么。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太后娘娘自个心里门清,只不过是不想看到沈太后先如意。
梁太后沉思片刻后,道:“既然沈氏要办宴,那哀家这儿也要办个宴!”
这回魏少莹不敢插话,默默地听着,双眼泛光。
—
景福殿放出也要办宴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到了沈太后的耳中。
沈太后皱着眉对身边的心腹巩嬷嬷道:“陛下又不是没有选过秀女,在京城的时候多少贵女美人一茬茬的往他跟前送,他压根就不带看的。前些日子还弄出个金箭射美人的闹剧,把那些秀女们给吓坏了。梁氏无非就是借着这由头给哀家添堵!”
巩嬷嬷露出担忧之色,“娘娘,毕竟陛下是那位的亲儿子,咱们这宴还办么?”
沈太后虽不齿梁氏的做法,可确实不得不顾及陛下,“办还是得办,只是……”有些难办。
—
两宫太后要办宴原是一件好事情,但却让住在建章行宫里未婚贵女们左右犯难了。
不管是怀着哪种心思的姑娘,都不能去了这个宴不去那个宴。
两位太后都是不能得罪的。
这事让齐国公夫人也很闹心,以沈南则的性子只怕会向沈太后辞了这宴席。
眼见这宴会兴许办不成了,淑太妃出来向两宫太后说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沈、梁太后请到了一块。
淑太妃劝说道:“两位姐姐,以嫔妾看这宴会与其分开办,不如联合起来办场大的!”
梁太后脸上带着笑意,“是啊,哀家看也只要办一场,其余的待回京再办也不迟,毕竟什么事能有皇帝的重要!”至于皇帝会不会来,她先不考虑,总之不能让沈氏先办。
但显然淑太妃并不是这个意思。
沈太后忍了忍,语气平缓地看向淑太妃:“你说说看如何来办场大的?”
淑太妃其实是有点私心,她的女儿淳安公主也要选驸马了,这回来行宫的年轻少年郎们也多,玉树临风或身强体壮,淑太妃在两宫太后炯炯目光之下,试探地提议道:“嫔妾的意思是,不如让郎君们组个龙舟赛事,热闹又能展现英姿。”
淑太妃不等两位太后出声否决,继续道:“贵女们则可以临水亭台楼阁中看到那些少年郎们,而那些少年郎也可以坐于龙舟之上也能看到在亭阁上的贵女们。待赛事结束后,众人休息时自然是可以在附近赏花赏景放荷灯,若是有相中的,便可上前说上几句话。”
沈太后意动,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南则性子内敛,比起办宴的直接这法子更适合他。
而梁太后冷笑一声,“你这法子,只怕是为了你女儿,而把皇帝给忘了吧!”
淑太妃一噎,忘了谁也不敢忘了那尊大佛啊。她心中腹诽你单独办宴也不一定能把你儿子请过来。这种热闹场面,说不定陛下还能有点兴趣。
淑太妃耐着性子解释道:“太后娘娘,这等盛事怎能少得了陛下呢,那些待选的秀女们则在陛下的对面的亭阁里,比起在宫里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模样,在这种赛事的气氛影响下,那也会活色生香起来。”
梁太后也琢磨了一下,直接跟皇帝说要他来选后妃,他估计不会搭理,若是跟他说要那些年轻臣子们办个赛事,他说不定真的会来。
初步达成了一致意见,梁太后出声问道:“那你们谁去请皇帝?”
这事淑太妃就不吱声了。
沈太后也沉默。
梁太后:“……”反正她可不去碰钉子。
——
建章行宫因龙舟赛事热闹了起来,众人都期待明日那一场盛事。贵女们早早的就开始筹划明日的穿着妆容,都以求能够心想事成。
宣明殿外,萧元炽手拿新制的玄铁软鞭,鞭身通体乌黑刻有龙纹,正要去会会那匹刚进贡过来的烈马,汪任追在身后殷切地问:“陛下,两宫太后娘娘都想请陛下给个准话,盼着陛下能够去观赛事。”
萧元炽甩着手上乌沉软鞭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怎会不知她们的用意,虽比以往的有了新意,不过他还是没什么兴趣。
汪任亦步亦趋的跟着,见陛下不搭话,不敢再问第二遍了。
这时一道焦急地声音从后方传来,“皇兄,请留步!”这话刚落下,紧接着又一道兴奋的童声喊着:“皇兄!皇兄!”
萧元炽停下脚步,转身朝那边看去。
三道身影由远及近,从模糊到清晰,是淳安公主牵着瑞王萧元禹,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无奈的温夫人。
萧元禹挣脱皇姐的手,他跑到皇兄身边,不敢扯他,仰着头说:“皇兄皇兄,我也要去看龙舟赛!一起去嘛,一起去嘛!”
萧元炽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谁告诉你的?”
淳安公主紧忙上前,“皇兄恕罪,是我告诉元禹的,想着有元禹一起,皇兄答应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淳安可不敢再皇兄面前耍心机,把自己拉帮手的想法老实交代。
萧元炽抬眼看向淳安公主,“你是来当说客的?”
淳安公主老老实实点头,她母妃让她来请皇兄去观赛,她心里没底便去找萧元禹当帮手,正好看到了温眠也在萧元禹身边,索性把她也一道拉着过来了。
淳安公主道:“皇兄此等赛事若是没有你在场便没有威势。”
她心里很没底,怕自己无法说动皇兄,便用萧元禹来增加筹码,但看皇兄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个小筹码好像没有什么用处。
她眼睛一瞥,看到站在不远处安静的温掌籍。
她忽然想起了一事,便脱口而出:“更何况皇兄你不是答应了温掌籍要帮她择婿吗?这赛事不是正巧可以挑一挑吗?”
这句话一说完,原本站在皇帝身边的汪任吓得一突,原本笑脸迎人的模样都敛了起来。
而温眠感觉如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惊悚的酥麻席卷全身,人还未回神,脸颊羞臊的发烫。
心里又惊又恐,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淳安公主会突然在陛下面前提这个。
只有四岁的萧元禹还有点弄不清状况,他对皇姐问道:“温掌籍择婿做什么?”
淳安公主想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随口回他:“自然是出宫嫁人。”
萧元禹别的不太懂,但这出宫嫁人听懂了,他跑到温眠身边,抓着她的袖摆说:“不要不要,我不要温掌籍出宫。嫁人,你就嫁给我皇兄好了,就不要出宫了。”
温眠脸刷得一下惨白,吓得跪了下来请罪,“民妇、民妇绝无此意,还请陛下恕罪。”
淳安公主这次身子比脑子反应快,一把捂住了萧元禹的嘴巴,这小子胡说什么呢,若皇兄以为是温眠唆使的,那真是要害死温眠了!
她连忙解释道:“皇兄,元禹小孩子胡言乱语呢!你千万别怪温掌籍,她一心盼着皇兄给她选个好夫婿呢!”
淳安公主说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慌的惴惴不安起来,就连平日里会打圆场的汪任公公一言不发。
四周更是静得吓人。
萧元炽垂眸看着跪着颤颤发抖的温眠,轻笑了一声,“倒是朕疏忽了。”
他走到温眠身侧,手上缠绕那乌沉的玄鞭,语气温和:“既然朕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如此那这龙舟赛朕定当到场,到时候帮温夫人好生看一看。”
汪任抬头偷偷地看陛下一眼,只见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眼中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地冷意。
——
待陛下离开后,温眠几近要虚脱,身上更是被冷汗浸湿。
淳安公主扶着温眠站起来,有些歉意地说:“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早知道萧元禹这小子乱说话,我就不把你那事扯进来了。我刚才也是一时没转过弯来,皇兄就那么看我一眼,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说着便瞪瑞王萧元禹一眼。
萧元禹瘪了瘪嘴,他,他就是不想温掌籍出宫,不知道会害得温掌籍向皇兄请罪。
皇姐自己都说错话,还瞪他。他不高兴地低头嘟囔,“我,我以后不乱说了。”
温眠叹了口气,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兴许这么一遭,她能出宫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早日离开这些是非。
温眠拉过瑞王殿下的手,“殿下,往后要三思而后言呀。那些话万不可再说了。”
瑞王乖乖地点头。
温眠原本是送瑞王殿下去念书的路上被淳安公主带过来的,她看向淳安公主:“殿下,民妇要送瑞王殿下去读书了,先行告退了。”
淳安宽慰温眠,“温掌籍,今日都是我不好,你别担心,明天我陪着你。”
温眠谢过后,便带着瑞王殿下离开了。
瑞王殿下读书的地方离的不远,温眠送瑞王到殿前时,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迎面走了过来。
瑞王朝那男子唤道:“沈先生。”
沈南则见过了时辰瑞王殿下还未到,便出来看看,正好看到了那位太后新封的温掌籍低垂着头随瑞王殿下走过来。
他不由想到她那日弹的那首曲子。
第26章 “你指了谁给她看?”……
温眠听到瑞王那声沈先生,她抬起头来。
那一眼过去,如堕云雾之中。
时光恍然回到了从前,他也曾立于门前这般看着她,笑盈盈地唤她“阿眠”。
而眼前的人,虽然一模一样的面容,可眼神却是那么陌生,表情看起来严肃。
温眠见他微微皱眉,才意识到她看着他过久很是失礼。她回过神来福身一礼,“见过沈大人。”
沈南则不习惯被一个陌生女子这般直直地盯着,他自来洁身自好,除了家中姐妹,不曾与年轻女子有过什么牵扯,可每次见到这位温夫人,她的目光总让他觉得自己与她仿佛有什么前缘。
听到她的声音干涩又有些颤抖,沈南则更冷淡一分道:“温掌籍不必多礼。”
温掌籍。
这陌生的称呼从如此相似的人口中喊出,无不在提醒温眠,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可温眠听着他说话的声音都那么的像,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丝期望。
这时瑞王萧元禹对沈南则说:“沈先生,我听皇姐说你明日也要去参加龙舟赛,我也会去看热闹,你就不要布置功课了好不好?”
沈南则一听便知瑞王殿下想偷懒,“殿下若是今天能背出新学的诗,臣可酌情而定。”
瑞王苦着脸,啊了一声,“又得背新的呀!”
瑞王垂头丧气地往里头走,温眠上前将瑞王的书册交给沈南则。
沈南则接了过来,正要转身进去的一瞬间,他听到一道轻柔的声音小心翼翼问:“敢问沈大人,是否曾去过江南?”
沈南则一怔,顿住脚步。这无缘由的问话,使他心生警惕。他去江南处理胞弟后事从未对外提过,当初护国公一系还以他曾行军路上离开一事,大做文章污蔑他与白莲教有勾结。
这温掌籍贸然问他是否去过江南究竟是何意?
沈南则神情淡淡地回道:“从未去过。”
—
温眠在回去的路上有些自嘲自己的妄想。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不过是自己心里存着那么点希冀。
期盼夫君能够活着,她能够回到往日那平静安宁日子。
从江南一路回到云阳侯府,又从侯府到皇宫。她觉得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这些天潢贵胄的心思又那么难琢磨,也不知道姨母在皇宫里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也许就像姨母所说的,找一清净、人口简单的人家,才是对她和沅沅来说最好的安排。
温眠刚进屋,看到贺姑姑怀里的沅沅正拿着一个小金镯子在玩,她的小手有力的握着那小金镯子左右摇晃,那镯子上挂着一串小铃铛,一摇晃便叮当响,沅沅玩得正起劲。
温眠之前没见过这个小金镯子,她问道:“姑姑,这个镯子哪儿来的?”
贺姑姑笑着道:“夫人,我带着沅沅在附近看花的时候,遇上了广恩伯夫人,这是广恩伯夫人送给沅沅的。”
“广恩伯夫人?”温眠回想了一下,记起了在水榭亭阁的时候跟广恩伯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她当时还夸赞了她的琴。
可为何会给沅沅送个小金镯子?尤其这镯子还是特意为小孩准备的。
贺姑姑看出温眠的疑惑,她说道:“依奴婢看,这广恩伯夫人是特意来的。因为她跟奴婢闲谈了几句,说了她侄子家中有个三岁的幼子,那孩子的母亲是难产去了,家中一直没有主母照顾,让人怜惜。看到沅沅觉得有缘,便送了个小金镯子给她玩。”
“奴婢是想,广恩伯故意告诉奴婢这事,就是想借奴婢的口传给夫人你听到。约莫这广恩伯夫人有意撮合他侄子和夫人。”
温眠正从贺姑姑手里把孩子接过来,听到这儿脸上带着诧异。
贺姑姑道:“夫人,这广恩伯夫人透露出她侄子也在这次行宫随行人员当中,明日还会去参加龙舟赛事,还说这位程峤程大人是大理寺左寺丞正五品官员呢,不如打听一番,若程大人人品相貌不错的话,是个极好的人选。夫人正可趁着那龙舟赛事亲眼去瞧瞧这位大人?”
温眠不自觉地抱紧了沅沅,有些失神。
—
翌日,淳安公主信守承诺早早就过来找温眠。
她打量着温眠这一身装扮,摇了摇头,“怎么还穿的这般素净。”
温眠无奈失笑,她孀居身份,自是素净的衣裳居多。
不过淳安公主看了一会,又觉得这淡玉色的长裙将温眠衬的那姝色容姿莹莹生光,瞧着清爽又舒心,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淳安公主啧了一声。她转眼往沅沅那里看去,见沅沅正在贺姑姑怀里捻着一块糕点在吃,那嘟嘟的小脸让她手痒,忍不住捏了两下,调笑道:“小乖乖,你多吃点。”
本宫这就带着你娘去给你找个新爹!
淳安拉过温眠,“走吧,我们可别迟了。萧元禹那小子被梁母后拘在身边不与我们在一处,这回不会让他瞎说话碍事了。”
—
临水两岸的亭阁上,都已有不少贵女们登上亭阁,有的凭栏而立欣赏风景,有的三两人说着话,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落在湖面上龙舟里的年轻郎君们。
其中有一处亭阁位置最佳,但无人敢过去,众人都知这是留给陛下的。
不少目光都偷偷地关注着这边,盼着陛下真能过来。
一顶轿子停下,淳安公主带着温眠从轿子里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温眠跟着淳安公主身后登上了那处守卫最为森严的亭阁。
温眠站在高处,看到了对面的贵女们,有不少在宫里就见过的熟悉面孔,上回在水榭里遇上的也都在。
“还好皇兄还没到,我们先自个瞧瞧。”淳安公主已迫不及待地往那些龙舟上的年轻男子看去。
温眠也朝那边望去,距离并不远,那些郎君们都身着统一的服饰,文臣和武将是抽签组队,每艘龙舟上混搭着文臣和武将。乍看之下,都有些难以分出输赢。
尽管人很多,可温眠看到了位于左侧那龙舟上的沈南则。
对面几个亭阁里也有几个姑娘手拿团扇半掩面暗暗往那边偷看。
淳安公主笑了一声,“这沈南则怎么回事,真当自己是来比赛的啊,一眼都不往亭阁的方向看,沈母后的一片苦心岂不白费了?”
温眠看向淳安公主,“殿下很在意沈世子?”
“哪里是在意他!不过是看热闹罢了!京中这些贵女们只想着这齐国公府是高门阀族,沈南则固然也是人中龙凤,可嫁给他这种被给予厚望的嫡长子做冢妇可不容易呢!我这种惫懒性子才不愿意掺和进去,更何况沈南则是沈家盼着能入阁拜相的,要是尚了主岂不是废了?我那沈母后非得气晕过去不可。那不是结亲,是结仇了!”说完她想到那场面就觉得不寒而栗,打了个冷颤。
淳安公主赶紧扇了扇团扇,快点忘了那晦气的画面。
淳安打趣地看向温眠,“我见你都没怎么往下看,是不是害羞呀?来,我来为你指指。”
说罢便拉着温眠的胳膊往前面凭栏处走。
淳安公主的团扇往右边一偏,点了点,“看到那个坐于二排头戴木簪的男子没,他是正五品的骁骑尉,听闻也是要找续弦,你看看相貌如何?”
温眠循着那方向看去,见到一个皮肤稍黑的青年,他大约二十七八的岁数,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温眠看过去那一刹那,那人正好抬头,与温眠的视线撞到一起。
温眠极快地转开眼,手中的团扇不自然地扇了扇。
淳安公主掩唇笑起来,“他都看呆了,还看着你这边呢,阿眠你快说说觉得如何?”
温眠还未回话,在她们身后响起一道男声:“什么如何?”
淳安公主和温眠齐齐楞了一下,两人忙转过身,那说话之人行礼。
“见过陛下。”
“见过皇兄。”
萧元炽朝她们走过来,在中间的御座上坐下,“免礼。”
淳安想到方才皇兄的问话,便回道:“皇兄,我是在问温掌籍刚刚看得那人感觉如何!”
萧元炽朝温眠看了一眼,见她攥紧手里的团扇,低垂着眼睛,神色有些局促。
萧元炽问:“你指了谁给她看?”
淳安以为皇兄是要为其做参谋,便来了兴致,她道:“是骁骑尉叶肃锋!”
萧元炽想了一下,似乎没想起这么个人。
汪任上前道:“陛下,这位骁骑尉是叶将军的侄子,今年刚升任的骁骑尉。”
萧元炽:“此人如何?”
汪任笑着道:“小叶大人自是骁勇,一表人才。只是,这位小叶大人有位爱重的妾室,曾放言说续弦得找一位能容下这位妾室的大度之人……”
还未等汪任说完,便被淳安打断,“不行不行,这摆明着欺负人么。谁一嫁进门就要被宠妾添堵,况且这叶肃锋如此拎不清,依我看他也最多做到这骁骑尉。”
萧元炽道:“温掌籍,你如何想的?”
温眠垂眸道:“民妇听陛下的。”
萧元炽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那便再看看。”
淳安公主将温眠拉过来,“皇兄说的对,咱们再看看。你瞧到那个没,第五排的那个头戴嵌玉金冠的那个,是大理寺左寺丞程峤,长的还不错,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宠妾。还跟广恩伯家沾了亲,我瞧着还不错。”
温眠神色一动,想到了昨日贺姑姑说得话,她抬头朝淳安公主所指的方向看去。
船舟上的年轻男子比前一个要白皙一些,相貌隽秀,看起来脾气不错的样子。
萧元炽见温眠的目光停留的有些久,出声问道:“温夫人可看得满意?”
第27章 “你啊你,竟是一个都不……
温眠隐隐觉得陛下这话音有些不对,下意识挪开了目光。
淳安公主却没听出什么,还在一旁推了推她,揶揄地笑了,“怎么不看了?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你可得好好看看!”
这时汪任低咳了两声,淳安公主诧异看去,还未看出汪任什么意思,亭阁下面便擂鼓阵阵,赛事一触即发。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湖泊上面那八艘龙舟上。
萧元炽也起身走至凭栏处,他抬了抬手。
下面的人得令,那鼓声骤然一停,一声令下,几艘龙舟如同脱弦的箭,极速地往前冲去。
两侧亭阁上的贵女们也不顾往日的矜持,都大着胆子朝着想看的人看去。
尽管赛事酣畅,而对面不少贵女却将目光看向对面亭阁上的男人,贵气天成,容貌俊美,平日在宫里想见上他一面都很难,没想到他真的也出现在了这次的龙舟赛事上。
只是他的身边除了淳安公主以外,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尽管她只是挨着淳安公主站着,但也让不少人心里不舒服。
有人酸溜溜地说:“真是好手段,既能哄着瑞王殿下,又能攀上淳安公主,不晓得在外头学什么招数。”
有人笑着打趣:“要不,你也去学一个?说不定还能有更大的造化。”
那人嫌弃地道:“瞧她那狐媚模样,能是什么正经……”
那人话未说完,便都瞧见陛下似乎朝着那妇人的方向说话。
魏少莹手里的帕子都要揉破了,恨恨地盯着温眠,心里想着父亲告诫的话,不得不先按捺下来。
——
温眠的目光不自主的追寻那相似的容貌,在她的记忆里他因身体的缘故从来不会做耗损体力的事,许多时候也都卧病在床,这么生机的力量很难见到。
“温夫人在看谁?”
突然听到陛下的问话,温眠本能的回过头,她看到了一双深入渊的眼眸,像是能洞察人心。她慌乱地移开眼,低声说:“回陛下,人太多,民妇没有看谁。”
“哦。”萧元炽又问:“那你觉得哪艘龙舟会赢?”
温眠下意识地看一眼湖面,此时龙舟从远处返回,有三艘龙舟齐驱并进,追赶焦灼,而巧的是,之前提到的叶肃锋、程峤,还有沈南则都分别在这三搜龙舟上面。
温眠见着三艘龙舟差距都不大,不到最后都难以断定,便小声回:“是最快的那艘会赢。”
一旁的淳安公主听了忍俊不禁,笑话温眠:“你啊你,竟是一个都不得罪!”
话语之间,下面传来一阵欢呼之声,胜负已出。
淳安公主感叹道:“这沈南则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程峤那组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她回过头见皇兄已经坐回去了,便拉着温眠道:“怎么样?可觉得那程峤还行?”
这时汪任又清了清嗓子。
温眠心细的察觉汪公公似乎在提醒着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不知陛下觉得如何?民妇还是听陛下的。”
她依靠于陛下的恩泽,汪公公是不是想暗示她,得看陛下的意思?
萧元炽抬眼看向低眉顺眼仿佛什么都愿意让他做主的女人,就这么信他?
“程峤么?”萧元炽对他的印象并不深,“朕记得他好像办过一两件不错的差事。”
淳安对温眠笑着说:“皇兄都说不错了,那应是没问题了吧!”
这时汪任出声道:“陛下,您忘了去年冬天广恩伯和宁远侯府闹起来了,便是程大人和宁远侯府的四公子争抢一个戏子所致。听说是程大人为了那戏子将宁远侯府四公子打伤了,宁远侯在朝堂上还参了程大人一本。那戏子如今还被程大人置于外宅呢。”
温眠皱了皱眉,那广恩伯夫人对贺姑姑说时只说她侄子后宅清净简单,原来是家中人不同意,置了外室。
世上男子左右都一个模样,娶了妻再纳妾,家里有知心人,还要在外头安置些红颜知己。
她未曾说话,淳安公主先替她恼道:“怎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说完她又盯着汪任,“汪公公,你怎么对这些内宅之事都这么清楚啊?”
汪任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总不能说是陛下让千机卫把适龄条件又合适的官员情况都搜集过来了,他给陛下念的时候,陛下是睡着了,但他得全部记住了。
汪任笑着道:“殿下,这些事情都不是秘密,只是没有传到您耳朵里。”
温眠听懂了汪任的话,如果没有陛下询问,那么这些秘密她也不会知道,只有嫁进去了才知道里头真相,到时候也已经晚了。
陛下竟然令人费心去查这些,想来是真心想为她择一位称心的夫婿。
温眠感激地朝萧元炽行了一礼,“多谢陛下。”
萧元炽见她没有失望落寞之色,问道:“温掌籍瞧了这么久,没有别的能入眼了?”
温眠怔了怔,她瞧了很久么?
温眠感觉自己对那些龙舟上的男子都没有什么印象,她眼神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淳安觉得她帮温眠连续指了两个都不行,便越发较起劲来了,定要帮温眠找个好的,又拉着温眠细看,浑然不觉她皇兄瞧了她好几眼。
龙舟上的男人们都开始从舟上下来,有些去更换衣裳了,有些则还在跟同僚攀谈。
贵女们也开始从亭阁里下来,有结伴赏花的,也有一些去放荷灯的,众男女们都心知肚明这场龙舟赛事的真正目的。
淳安终于想起她同样没着落的皇兄,问道:“皇兄,你下去走走吗?”她可是记得母后和母妃的叮嘱,要皇兄多留一留,给贵女们一些亲近皇兄的机会。
萧元炽站了起来,“不了。”
淳安见皇兄要走,便拉住温眠眨了眨眼睛,“待会我们下去放荷灯,再转一转。”
萧元炽看了一眼温眠,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待萧元炽走远了,淳安才放松下来,“皇兄在时我连话都不敢说太多,你是不是也怕了皇兄啊,什么都由他来做主。是你嫁人呢,又不是皇兄选妃。”
温眠也说不清楚,只是以她的生存经验来说,那么说给她一种安全感。
直觉告诉她,那么说才最安全。
淳安也不指望温眠说出什么来,便拉着她往外走去,“我们也下去看看,总要有点收获才行。”
—
淳安公主的身份,自然是有勋贵子弟上前来赠送荷灯,说上几句话。只是淳安公主似乎都不是很满意,婉拒了那些荷灯。
而与淳安公主同行的温眠也受人侧目,这等出众容貌便是个寡妇也让一下官宦子弟心猿意马。有些暗自在想,家里不让娶她为妻,那么纳做妾室兴许能同意。有这等心思的男子等着时机想要跃跃欲试上前。
“温掌籍。”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温眠回头一看竟是个熟人,她停下脚步:“小宋太医你也在这里?”当初照顾生病的瑞王殿下生病,她经常遇到过来诊脉煎药的小宋太医。
宋朝林腼腆地颔首,“温掌籍,你是来放荷灯吗?”
淳安公主自然也认得这位小宋太医,见他这般问话看来是对温眠有意。
淳安拿着帕子擦了擦汗,“走了一圈本宫也累了,先去那边的凉亭歇会。”
说完便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宋朝林也有点紧张,他手拿一盏荷灯对温眠说:“温掌籍,你愿同我一道去放荷灯吗?”
温眠自然知道这邀约是什么意思,可她记得小宋太医还未娶妻,比她还小上两岁,他家中定然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寡妇。
温眠轻声道:“小宋太医,我已经放过了。兴许有别的姑娘愿意与你同路。”
宋朝林眼中一暗,知道温掌籍是拒绝了他。
虽有遗憾,但也试过了,宋朝林道:“温掌籍,我做了些解暑的凉茶,到时候给你那边送过去。”
说完不等温眠拒绝,便步履匆匆地离开。
不远处的沈南则正要去换身衣裳,见到这一幕也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同行的男子也看了过去,他了然地笑道:“自远知道这位温掌籍吗?听说孀居之身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已有不少人在打听她呢,想给她说亲。瞧那小子的模样,只怕是有想法。”
沈南则昨夜辗转难眠,总会想起她问他是否去过江南时的神情。
他在其中品出了一些微妙之处,心中渐渐生出一种看似荒唐的猜测。
或许他应当找机会再好好与这位温掌籍交谈一番。
—
温眠与宋朝林分开,便准备去凉亭找淳安公主,可不见她人影。
她走出亭子张望,忽然看到草地上有着一条帕子,是刚刚淳安公主手里的那一条。
女儿家的香帕寻常不会乱扔,怕是不小心遗落在这了。
温眠上前捡了起来,甩了甩沾上的草屑,帕子飘动间,温眠在上面闻到了一丝奇怪的香味。
这股香味对曾经的她来说很熟悉。
是秦楼楚馆里常用来助兴之物,不该出现在皇宫之中。
尤其这条帕子方才使用的人是淳安公主。
第28章 他入局了。
离观看龙舟亭阁最近的宫殿是清凉殿,以供贵客们休息之所。
沈南则在划龙舟时出了不少汗,他向来喜洁净,这热天内衫汗湿很不舒服,便准备前往清凉殿,他的小厮已备好了干净的衣裳在客房之中。
一路上沈南则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盘旋着刚刚遇到的那一幕,同僚的话也像在耳边不时响起。
沈南则随着引路的宫人到了客房,推门进入后闻到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香味,他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床榻上,而原本在屋外候着的小厮严明这会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南则坐于桌前,随手倒了碗茶喝了几口,歇了一会暑热缓解了些便将清爽的衣裳换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屋子点了香炉的缘故,他的衣裳上也染了淡香。
沈南则皱了皱眉,他并不怎么喜欢这香味。
这时屋外有一道急切的女声询问:“请问沈世子可在此处?”
沈南则打开房门走出来,见到是一个宫女,那宫女头垂得低低的,朝他行了一礼,“沈世子,沈姑娘方才不慎被毒虫咬伤了,如今人有些难受,又受了惊吓正哭着,想请世子过去看看。”
行宫之中多树木,又逢盛夏之际,毒虫蛇蚁都难免。沈南则想到妹妹那娇气的性子,被母亲惯坏了,遇到什么事都还是要找母亲和哥哥。
他朝那宫女走过去,“带路吧。”
宫女低垂着头,领着沈南则朝清凉殿另外的侧殿而去。
——
温眠攥住那条帕子,四处张望,没有看到淳安的身影。
她心下有些着急,找来一宫人问道:“可有见到淳安公主?”
那宫人迟疑一下,回道:“奴婢先前见到公主殿下跟几位贵女们说了会话,后面似乎是嫌太热了,往清凉殿那边去休息了。”
听她此言,温眠便也前往清凉殿寻人。
她知道清凉殿的侧殿有安排客房让女眷休息,殿下往那边去也正常。只是手里帕子上的那丝异香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淳安公主身边也有伺候的宫女跟着,她这身份又有谁敢对她不利呢,只希望是她多心了,虚惊一场。
温眠又嗅了嗅手中的帕子,那一点淡香勾起了她许多不好的回忆,这种香也只有她曾在那种地方闻过,后来这么久再也不曾接触了,她不敢确定这是否只是另一种气味相似的香。
现下,她只能先去找到公主,确认她平安无事。
—
沈南则不知道是这天气热的缘故,还是划龙舟过于消耗了体力,他竟又有些口干舌燥。
这时带路的宫女在门口停下,她低声道:“宜兰姐姐去请太医了,姑娘正在里头。”
宜兰是他妹妹的大丫鬟,也是她带进宫里的婢女。
沈南则点了点头,踏进屋内。
屋子里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沈南则下意识地看了眼香炉,里头染着一点星火,却没怎么见青烟。
沈南则隔着屏风隐约见到床榻上躺着一道人影,他停下脚步唤了一声,“南玥。”
虽是亲哥哥,也不好直接过去。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并没有起身,也没出声。
沈南则皱了皱,心生疑虑,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转身一看,门竟被关上了。
他立刻心中一凛,走过去想要推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被人从外头上了锁。
沈南则难受的扯了扯衣领,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入局了。
此时躺在床上的人定然不是他的妹妹沈南玥。
沈南则缓缓吐息,忍着不适走到桌前,拿起茶碗往地上一摔。捡起锋利的碎片握在手心之中,任鲜血流出,尖锐的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而躺在床上的人,似乎被摔碗的声音惊醒,有气无力的喊:“什么声音……人呢?给本宫端水过来。”
沈南则将碎片更用力的摁进掌心,他满脸凝重,他先前想过可能是被人做局要他娶床上那位姑娘,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淳安公主。
这是想要废掉他的前程。
沈南则忍着不适,强撑站起来,抄起一把绣凳朝门口砸去。
哐当巨响,门并未损坏,外头更是悄无声息。
—
温眠到了清凉殿,想找人询问淳安公主休息的屋子在哪,奇怪的是这边一片竟然没有一个宫女候着,也不曾看到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她走向女眷休息的屋子,推开一扇门,唤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
温眠走进去看了一下,这屋子里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难道淳安公主没有来这边休息吗?还是说她临时起意去了别的地方?想到帕子上的香味,温眠越发不安。
她快步在附近转了转,转过一僻静的转角,见前方种着不少竹子,掩映着一座幽静的偏殿。
在竹叶摇曳之间,温眠看到有个宫女动作慌乱地在锁住殿门,左顾右盼且神色紧张。
温眠下意识躲在转角的假山后面,看着锁门的宫女匆匆走了。她屏息地盯着那道被锁上的门,没有急着离开。
就好像很多次直觉一样,让她觉得那里定有古怪。
没过多久,忽然听到一重物砸到门上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温眠一惊,这殿内的会是谁?
她进宫时,姨母曾对她说过,皇宫之中腌臜事太多了,如今还罢了,先帝时更是乱象频生,在宫中生活最好明哲保身,不要多管闲事,遇到异样之时,不听不想不管。
眼下情形,显见着是有人做局有人入局。
温眠手心的汗打湿了紧攥的帕子,想起不知去向的淳安公主,还有她之前的帮助。不再犹豫,她放轻脚步朝那个屋子走去。
来到门前,温眠谨慎地敲了三下。
“是谁?”沈南则撑着站起来,“是谁在外面!快开门!”
温眠一愣,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她有些不敢想是那人,低声道:“沈世子?”
沈南则分明没怎么听过她说话,却第一时间认出了她的声音,脱口而出:“是温掌籍?”
“是我。”温眠回道。
“温掌籍,请尽快开门,或去找人过来,要快!”沈南则靠在门后道。
“我与公主人被锁在里面,有人要陷害我们。”沈南则已经被那股燥热烧的脑子都有些迷糊了,他对温掌籍全盘托出,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温眠心下一沉,公主竟然真的在里面!想到公主之前跟她笑谈的话,浑身汗毛直立,这是要毁了沈大人和公主。
如果这时候她出去找人帮忙,期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而且她不知何人可信,心中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陛下,可陛下此刻也不知在哪,来不及的。
温眠尽量冷静下来,托起那把沉重的大锁,观察起那把锁的形制。她的表情忽然一松,取下头上的细簪,插进锁眼里细细调试。
便是如此恰好,这是她曾见过的锁,当初想逃跑时学过的开锁,想不到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只是毕竟多年没用过,她记得不甚清楚,加之心急,手都有些颤抖。
门内的沈南则忽然问:“温掌籍在尝试开锁?这锁你解得开吗?”
——这锁你解得开吗?
耳边似乎响起夫君的笑问。
他说:“阿眠,想不到你这般厉害,不如教教我,这锁怎么解?”
她高兴地说:“当然好,只需要这样……”
咔哒一声,温眠手中拿着的锁开了。
温眠抿唇,一把将门推开,便迎面有股甜香的味扑过来。
温眠看到沈南则颓坐于地上,手上鲜血直流染红了大片衣裳,眼中布满的血丝,唇色艳红。之前几次见他,他都淡如清水,声音与眼神一般浅淡,不见波澜,如今可谓是狼狈到极致。
被这么一张熟悉的脸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心里莫名地一突,脚步也停了一下。
沈南则艰难地喘着气,他已经快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他望着突然推门而入的温眠,被她背后的光刺了眼睛似的,下意识闭了闭眼,又摁了一下掌心的碎片。
温眠看了一眼床榻那边的人影,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朝沈南则递过去,“沈大人,这是醒神之药,你吃下去。会缓解你现在的状况。”
若是以前沈南则不会吃这种来历不明的药,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也不会有比这情况更糟糕了,他勉强站起来,拿过那颗黑色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多谢。”他哑声说,靠近温眠时,身上一股热气与香气混合,直往温眠身上扑。
“来人啊,有谁在。”这时屏风后面的公主喊道,她难受极了,刚刚迷迷糊糊喊了几次让人送水,但没有人进来。
“是我,公主。”温眠应了一声。
淳安公主认出了温眠的声音,带着哭声喊道:“阿眠,我好难受,你快给我倒杯水……”
“阿眠?”沈南则喃喃。
他张口想问是哪个眠,忽然感到背后被推了一下。
温眠用力将他推出门去,“沈世子还是快些离开吧!”
他若再留在这里,恐怕会惹出误会。
沈南则险些被她摔出去,扶着门外的柱子站直,回头看到门又被拍上。
温眠赶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匆匆朝床边走去。
“公主别怕,没事了。”
第29章 竟这么快查出来了吗?……
床榻之上,淳安公主燥热的将衣衫扯的松散凌乱,脸上更是潮红一片,她半睁着眼睛虚软无力地朝温眠伸出手,“阿眠,水呢……”
温眠走过去扶起淳安公主,将瓷瓶里最后一颗药倒出来,放到公主唇边,柔声道:“殿下,这里的水我不敢给你喝,你先吃了这颗药,能让你舒服点。”
淳安公主气息不稳地喘息着,就算再后知后觉她也察觉到了不对,方才还好像隐约听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她现在这副模样只怕是中了招。
淳安公主就着温眠的手把那颗黑色药丸艰难地吞了下去,差点还噎着,温眠连忙帮她拍了拍背。
淳安公主一口气顺下来,倒回床上侧脸对着温眠:“刚刚你是在和谁说话?”
温眠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是沈世子。”
“竟然是他!”淳安公主惊出一身冰冷的虚汗,只觉得后怕不已。
她恨恨地低语,“究竟是谁敢这么大的胆子!”
温眠感觉到淳安公主握着她的手都在发抖,她安抚道:“公主别怕,陛下会为公主做主的。”
淳安忍着难受咬着牙,“你说得对,等知道是谁搞的鬼,非得让皇兄诛他们九族不可!”
这时外头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像是有人过来了。
温眠和淳安对视了一眼。
“怎么突然就暑热不适了呢?”站在门口的人,语气带着担忧。
淳安眼泪一下便流了下来,她听出是母妃的声音。母妃一直忧心她的婚事,想给她找一门满意的婚事能过好下半辈子,若是阿眠没有来,她和沈世子衣衫不整的待在一个屋子里,被母妃推门而入撞破如此难堪的一幕,不敢想母妃是有多惊惧和失望。沈南则也会被迫尚主。沈家和沈太后得恨死她。
曾经一句戏言‘不是结亲,是结结怨’,只怕是成真了。
设此局的人,好歹毒的心肠。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众人见到倒地的绣墩和碎了一地的瓷片,都惊呼出声。
“这屋内是发生什么了?快看看公主可在?”
“公主殿下没事吧?”
“怎跟前没人伺候?”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淑太妃的身后跟着一些随她一道过来探望淳安公主的贵夫人和贵女们,她们隐隐看到屏风后面有着两个人影。
经久宅院的夫人们瞧这情形,都疑心这里头怕是出了什么猫腻。
淑太妃急步朝床榻走去,在屏风前看到被扔在地上的衣裙时,她浑身血液凝结,腿都开始发软,心慌地不敢往屏风后面瞧。
温眠率先从屏风后走出来行了一礼,“见过淑太妃。”
淑太妃猛地抬起头,有些没回过神来,“温、温掌籍?”
温眠朝淑太妃点了点头,“太妃娘娘,公主殿下暑热难受,见太医迟迟不来发了好一顿脾气,您快去劝劝她吧!”
那些跟着进来的夫人们原以为会看到皇家的丑闻,没想到这屋子里竟然出现的不是男人,而是那个新封的温掌籍。
在人群里的魏少莹神情错愕,一时都没控制好表情。不该是这样啊,不该是她们带着太医过来给公主看暑热,然后发现公主和沈南则情难自禁的滚作一团,迫使沈南则不得不尚主吗?
温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南则人呢!
“太医呢?太医快过来!”淑太妃大声喊道。
刘太医连忙提着药箱走过去,其他的夫人贵女们也一脸担忧的跟着过去,魏少莹也在其中,她的目光逡巡着每一寸地方,想发现是否躲藏着人。
可很遗憾除了躺在床上的淳安公主和坐在床边的淑太妃,找不出第三个人了。
刘太医年近五十,在宫中行诊多年,他的手搭上公主的脉便察觉到了不对,这脉象似是服用或者闻了什么情香之类助兴之物,他隐晦地朝淑太妃看了一眼。
淑太妃在后宫这么多年,当她看到淳安的状况,便猜到了实情,可又不能对外说,她盯着刘太医道:“本宫看淳安的模样,不像是暑热,是不是中毒了?”
刘太医心中一凛,他明白了淑太妃的意思。
不能说公主是中了情毒,而是以中毒的名义去彻查此事。
刘太医起身拱手道:“娘娘,公主殿下是中了毒,幸好发现的早,微臣即刻为公主开药。”
淑太妃站了起来,对候在一旁的宫女道:“来人,快去通禀两位太后娘娘,说淳安公主中毒了。并封锁清凉殿不许任何人出去。还有,去请陛下过来为淳安做主。”
两位宫女即刻领命出去。
淑太妃对房间里的贵夫人和贵女们道:“诸位还有劳先回客房歇息,待查明了真相便能离开了。”
这些贵夫人和贵女们自是不敢有怨言,毕竟公主中毒此事严重,都不想有任何牵连。
待人都走后,淳安公主才放心的哭出声跟淑太妃说来龙去脉。
淑太妃越听脸色越难看,她都不敢想象有多么的凶险。
她朝那位一直安静地候在一旁的温掌籍看过去,眼中充满感激:“你姨母还让我在行宫多照顾你,这回幸好是有你救了淳安。等这件事了了,回去后我定好好谢你。”
温眠回道:“太妃娘娘这话便见外了。姨母也一直跟我说,这些年多亏有娘娘照应。”
淑太妃对温眠的品貌不住地暗暗点头,以往她都不怎么去管别人的闲事,所以对欣太嫔想为温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都没怎么上心,等从行宫回去后,她也会帮温眠好好选婿,以报答她今日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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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炽比淑太妃派去禀报的人先一步知道了消息。
沈南则脱困后,忍着不适派人传信过来。
萧元炽听着千机卫的禀报,笑了一声,眼神冰冷,“这还是自远头一回吃这么大的亏。看来有些人是真的急了。”
急着想剪去他的新扶持的左膀右臂。
汪任在一旁可不敢搭话。
萧元炽吩咐:“让陆宪带人去彻查。”
汪任躬身道:“是,陛下。”
陆宪乃千机卫指挥使,千机卫掌侦查、刑罚,这清凉殿只怕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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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萧元炽到了清凉殿时,沈、梁两位太后也到了,温眠则站在淑太妃的身侧。
沈太后早就坐不住了,当她知道了内情十分震怒,这不仅仅是针对沈南则,而是整个沈家。
她急切地问道:“皇帝,查的怎么样了?”
萧元炽落座后,屏退多余之人,才不紧不慢地说:“母后稍安勿躁,待会陆宪会带人上来。”
温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竟这么快查出来了吗?
几人的目光都看着门外,不过多时便有哭泣哀求之声从外头传进来。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我没有,我没有要害公主,不是我……”
“陆大人,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不可能是我女儿。陆大人,我家侯爷与你同朝为官,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带走我女儿!”
“武宁侯夫人与其阻拦本官办案,不如一道进去给陛下和太后娘娘们请罪。”
很快,温眠见到一身穿官袍的青年男子一脸冷肃,让身后的千机卫押着两个女子进来,身后还有一位年长的官夫人紧跟其后。
那位夫人没想到房中只有太后与陛下几位,连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她一愣,又忙朝前面一跪,哭道:“陛下,太后娘娘明鉴,小女不可能是毒害公主的凶手。”
而早就被吓坏了的林若婉身子瑟瑟发抖地跪着,“臣女没有,陛下、太后娘娘,太妃娘娘,臣女是无辜的。”
陆宪面无表情不管她们的喊冤,他朝上位者拱手行礼,“禀陛下,臣已拿到了证据。”
说罢,便让人将证物呈上,只见白布上左边放着一小撮黑色的灰烬,右边是两块拇指大小的香料。
“这是在公主殿下所在的客房香炉里香灰中查出里面含有一种催情之香,同样的香料在林小姐屋子里也搜到了。林小姐的贴身侍女已经招认,承认曾听从林小姐吩咐,去购买过这种香料。再有,林小姐的另外一个侍女溺死在池中,尸体刚刚被发现。”
林若婉越听,脸色便更苍白一分。她惊恐地看向母亲,想要求救。
武宁侯夫人被陆宪的话吓得魂惊胆颤!
不是说公主是中毒了吗?怎么会跟情香扯上关系?她想到这其中的缘故,又见若婉这神情,瞬间不寒而栗,内心恐惧了起来,这只怕是真有内情……
武宁侯夫人膝行到她的身边,痛心道:“你,你,这香料真与你有干系?”
林若婉泣不成声,不住地摇头,“母亲,我,我,我没有要害公主殿下。”
“这些香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毒害皇家公主是要牵连九族的啊。”武宁侯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可能有胆子毒害公主,而她屋子里出现的情香只怕是给人做了筏子。
林若婉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实话,那便会害了家人,尽管再羞耻再没脸,也只能说出来了,她捂住脸道:“我,我只是想请沈世子过来。并没有要害公主之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屋子里会有那香料。”林若婉她原是想豁出去一次,想为自己把这个好亲事留住。可久等沈世子不到,她的丫鬟也迟迟未回,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后面千机卫带人一个个搜屋子,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沈太后听到林若婉攀扯出沈南则,她眼皮一跳,怒道:“住嘴!皇帝,还不让人将她拖下去!”
第30章 “得看陛下的意思。”……
温眠同淑太妃从殿内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无力,一瞬间的晕眩感使得她身子轻晃。
淑太妃扶了温眠一把,觉得她体温有些高,看她脸色不好额头有汗,便问道:“还在想方才的事?”
温眠点了点头,这里面显然还有疑点,可沈太后却态度坚决地想直接定案于林若婉身上。
她神色迟疑斟酌地道:“太妃娘娘,兴许这里面还有别的内情。”
淑太妃本不想多说,可看在温眠帮了淳安份上,提点道:“阿眠,这深宫之中有时候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结果。沈太后要的就是定罪林若婉的结果。”
温眠不解地问:“这是太妃娘娘您想要的结果吗?”太妃娘娘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淑太妃说:“怎样的结果,得看陛下的意思。”
她如何看不出这林若婉被人当枪使了,可惜人证已死,物证又具在。她错就错在把沈南则牵扯进来。沈太后最在意的便是这一点,情香一事继续追查,那势必会追问沈南则如何去的淳安的房间,那被关上的一段时间里就已经足够让人做文章了。沈太后担心沈南则名声有污,她又何尝不担心淳安的名声,这两人绝对不能有任何牵连。就只能是林若婉承担下罪责。
当然,胆敢用公主做局,此事并没有结束。
淑太妃也不好跟温眠说太多,“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温眠目送淑太妃离开后,她脑海中还想着刚刚林若婉被带下去时,武宁侯夫人那绝望的模样。林若婉固然有错,可也不该把所有罪责都归结于她,显然这件事还有人在背后算计,那些人难道就不该付出代价吗?
温眠想到自己捡到的那条手帕,手帕上的那丝异香跟公主房里的香味并不相同。
太后不想查,但陛下应当会想查个清楚吧?若是将帕子交给陛下,或许也能有所帮助?
温眠犹豫一会,转身前往陛下所在的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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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炽随意靠着软塌闭目养神,听着陆宪的禀报。
此时陆宪不似之前面对宁远侯夫人那般咄咄逼人,他道:“陛下,此事幕后之人断尾断的极为干净,只怕是多年埋下的暗桩都毁了。那几个传话的宫人都被灭了口,尤其是林小姐身边的那位溺死的侍女,沈世子去看一眼,说正是那侍女给他传的话。想来此女早就被买通了。”
萧元炽道:“自远怎么样了?”
陆宪笑了一声,“太医给沈世子开了药,但那药也只是缓解,他还得熬过去。微臣让沈世子干脆宠幸个婢子算了,何必忍得这般难受。可惜沈世子宁愿再去灌一碗药。”
萧元炽倒没说什么,沈南则性子一向如此。
陆宪见陛下手指点了点,便敛了笑意又道:“臣顺着线索去追捕了相关的人,有几人受不住刑吐露了些事,但都是些不相干的事。倒是一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往外说,其中一点倒是有点意思。护国公的长子魏少启前些日子随几个勋贵子弟去了行宫附近的青楼狎妓。陛下,微臣是否需要将这线索透给武宁侯?”毕竟情香之物,秦楼楚馆之中最为泛滥。
萧元炽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林若婉也算替人顶了罪,想来武宁侯不会善罢甘休。”
陆宪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武宁侯向来滑不留手,哪边都不得罪,他想明哲保身,也得看看别人会不会放过他。他那个暂且被收押的女儿如今还未定罪,最后会怎么样便看他的表现了。
陛下仁慈,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武宁侯这回也该站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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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宪从殿内走出来,正巧看到汪任进去,隐约听到他在向陛下说什么温夫人求见。
他往外看去,见到一个身姿绰约的美貌妇人站在不远处等待,晚风吹的衣裙微动,别有一番风情。
原来她就是那位让陛下另眼相待,又让沈南则问起的温夫人呐。
陆宪收回视线,冷肃着脸往殿外走去。
温眠自然也看到了经过的千机卫指挥使大人,她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觉得此人身上煞气太重。
没过多久,汪任便走了出来,笑着道:“温掌籍,陛下宣你进去。”
温眠心下惴惴,她候在外头的时辰里越发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可这御前求见,不是想来就来,想离开就离开,她只能硬撑着等着。
一点点的热意涌遍全身,每一步都走的很是用力。
温眠心慌了起来,她只怕是被沈世子和公主殿下衣裳上残留的香气给影响到了。因着从前的经历,这药对她的作用不似对常人那么大,她本以为吸入了那么一点无碍的。
眼下手脚越发无力,可她的药已经没了。
然而她还要面圣,正朝着陛下一步一步走近。
尽管陛下一向宽容,可她也不能御前失仪,温眠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拇指掐住手心,尽力维持住端庄的姿态。
“见过陛下。”她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得那么厉害。
萧元炽抬眼看去,那道身影在灯光下面容有点模糊,他白日眼睛受强光太久,这会看得不太真切。
看不清楚,她声音中的一点异样在他耳中就格外清晰。
她身上那股桃香也丝丝缕缕地侵袭过来,比以往更浓郁。
萧元炽微微挑眉,又露出一副宽和神情问:“温夫人,你找朕有何事?”
温眠低垂着头,手轻颤着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快速轻声道:“陛下,我见到公主殿下掉落的帕子,帕子上有异香,兴许会和这事有关联。”
萧元炽听着她声音像是在颤抖,难道是方才处置林家的事被吓到了?
“是吗,放到桌上吧,朕会让人去查。”萧元炽坐在那说道,看着那道模糊的影子缓缓走近,将一块帕子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突然,温眠脚下一绊,控制不住往前栽倒。
一道影子朝他扑来,萧元炽第一反应是将人摔出去,幸好手伸出去,又反应过来是她,手上的动作改推为扶。
不知是太快还是预估错了方位,竟碰到了一团软绵,两人都是一顿。
温眠低哼了一声,软如幼猫一般。
萧元炽楞了一下,收回手去,而那软绵的身子失去了重心,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
萧元炽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搭在腰间软剑上的手顿了顿,另一只手则揽上了那软柔的腰肢。
温眠浑身酥软不住地轻颤,萧元炽觉得这种感觉有些像幼时抓住的雏鸟,也是浑身颤抖,湿漉漉的羸弱又可怜。
温眠推了两下,没有推开,从胸膛上传来的热源让她更加迷糊,从心底滋生的那股燥热让她忍不住攀着这那胳膊呢喃着:“水…水……我想喝水。”
萧元炽双眸暗沉,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单手端起他没动过的茶碗,递到了温眠的唇边。
温眠双手扶着茶碗喝的急切,茶水顺着下巴滑落到莹白的脖子,最后引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萧元炽微微眯起了眼睛,抬手往她的额头上碰了碰,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暗哑,“温夫人,你在发热。”
萧元炽觉得自己此刻被桃香给盈满了全身,吞吐之间都是桃香味。
温眠却没听见,她此刻意识模糊,不太清醒。
覆在额头上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一软嫩的手拉住,温眠无意识地吐气,“冰凉的,好舒服……”
柔软的手指失去力气,指尖羽毛一般滑过手背,带来一阵瘙痒。
萧元炽的脸色晦涩不明,他扔了那个被饮尽的茶碗,单手将软成一团的人抱了起来。
——
次日,温眠辗转醒来,睁开眼睛看着四周陌生的摆设,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躺在哪里。
候在一旁的宫女见她醒来,高兴地道:“温夫人,你终于醒了。”
温眠撑着头,缓缓坐起来,她看着自己身上衣裳完好,眼前的宫女也看着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下,竟好像是御前见过的。
温眠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一般的一晃而过,那惊悚的画面,让她不敢回想,那应该就只是一场梦吧。
宫女关心地问道:“温夫人你好些了吗?要再唤太医进来看看吗?”
温眠:“太医?”后面发生了什么,她竟没有什么印象了。
宫女回道:“昨夜夫人突然在御前晕倒了,陛下便唤来了太医给夫人诊治,还特意恩准夫人在侧殿休息了。奴婢伺候夫人喝了药,夫人才睡安稳。”她不知道为什么夫人昏迷的时候还会低低地哭,陛下那时的脸色很难看。
不过御前伺候的人都知道规矩,一个字都不准往外透。
温眠想到那些模糊的记忆,如坐针毡,这里她一刻都不敢待了。
温眠掀开被子,正要起来,宫女递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与她昨日穿的裙裳相仿。
温眠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皱皱巴巴的裙裳,根本无法穿出去,只好将衣裳换上。
宫女见温夫人要离开,她没有阻拦,只因汪公公交代过,温夫人想走,便让她走。
温眠离开后,宫女便向汪任禀报了。
汪任想了想,还是决定进殿内告诉陛下一声。
汪任甫一进殿,便见到陛下临窗而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低声道:“陛下,温夫人醒了后便回去了。”
良久,萧元炽嗯了一声,他几乎一夜无眠,在梦里又梦到了满山谷的桃子,他站在桃树下,任由漫天的花瓣飘落,面无表情的捏碎一个又一个的桃子,那股桃香浓郁地要将人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