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和小白脸拍戏的第二十四天

    伏黑幸定住神, 往前戳了戳,指尖碰到温热的肌肉。

    活的。

    阴影里的人走出来,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黑色口罩, 脖子上挂着一份工作牌:保洁。

    伏黑幸捏起他胸前的保洁工作牌, 半是感叹半是惊讶道:“甚尔君找到新工作了吗?”

    禅院甚尔拉下半边口罩,镇定自若地解释道:“剧组人多眼杂, 用保洁的身份掩饰行动要方便很多。”

    伏黑幸好奇地比划两下,做了一个举锤敲人的手势, “你是打晕了原本的保洁,把他藏到配电室了吗?”

    禅院甚尔:“剧组人手不够,我来应聘。”

    好质朴的潜伏方式!

    伏黑幸挠了挠脸颊,问出关键问题,“既然你出现在这里,剧组应该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触发火警警报, 把所有人从剧组引走比较好?”

    禅院甚尔考虑过这点,他的出发点是不希望普通人在一旁碍手碍脚。但伏黑幸更关心的是大家的安全。

    禅院甚尔垂眸,半晌, 他移开目光。

    “来不及了。”

    他声音有些发闷, “不出意外,这里的人包括你我都已经被那件咒物标记过,即使离开也会被它找上门。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摄影棚一次解决掉。”

    看到伏黑幸眉头微蹙,禅院甚尔又马上找补, “好消息是, 它的威胁性不强。它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自保,伤到人的概率微乎其微。”

    伏黑幸稍微放下心, 她刚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急切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她心头莫名一跳, 不由分说伸手把禅院甚尔推进一旁的墙角。

    桃濑成海远远看到她,“小幸,宏嵩咚已经在上妆了,下一个就轮到你喽!”

    她不凑近还好,一挨过来,伏黑幸脸上显而易见的心虚表情立马引起了她的警觉。

    这一刻,有天上观察的外星人用神秘的仪器向成海咚脑袋里发射了八卦电波。

    她忽然敏锐地贴近,狐疑道:“好可疑哦,幸,你该不会是偷偷在旁边藏了一个帅哥吧?”

    她拨开伏黑幸,向墙角探头一看。

    伏黑幸一惊,按耐不住握拳。

    靠你了,甚尔君,用你超绝灵敏的身法迅速逃走!

    禅院甚尔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为了方便桃濑成海辨认,他甚至摘下了口罩,“你好。”

    他竟然学会了正常地和人打招呼!

    外星人发射的八卦电波在此时增强到最大,桃濑成海笑容灿烂地和禅院甚尔打招呼,“呀,你是上次来公司给小幸送便当的朋友吧。我是幸的同事桃濑成海,请多指教。”

    “禅院甚尔,请多指教。”

    粉红上班族一边和禅院甚尔握手,一边回头,向伏黑幸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的眼睛里有字:抓到你了——

    比起在片场里晃悠的不知名咒物,这才是真正的恐怖片吧!

    甚尔君,你为什么不躲……

    伏黑幸费劲地分开两人,隔绝桃濑成海探照灯般刺眼的目光,“甚尔君来这里是有工作的,我们别打扰他工作,快回去准备啦!”

    桃濑成海的视线掠过禅院甚尔胸前的保洁工作牌,她捂住嘴角,笑呵呵道:“啊呀,该不会是听说小幸过来旅游,特意追过来的吧。”

    她眼睛的字幕再次变动:多么浪漫的少女漫情节!

    伏黑幸无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是小幸特意选了禅院君工作的地方度假?”

    字幕加粗放大,边缘镀上粉红的边框:多么浪漫的少女漫情节!!

    桃濑成海露出了非常神奇的表情,不知为何连脸上的阴影线都变成了显眼的一排,“这味道……是说谎的味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桃濑成海欢欢喜喜地推着伏黑幸的后背,边走边替伏黑幸解释,“你们只是碰巧到了同一个小镇,碰巧进了同一个剧组,碰巧在剧组的化妆间外面碰上了。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伏黑幸有口难辩,“……才不是。”

    她回头瞪禅院甚尔,却看见他拉上口罩,挡住得意上扬的嘴角。

    她们回去时二藤宏嵩刚好化完妆,对着镜子新奇地观察。

    桃濑成海的注意力当即转移,目光犀利地打量自己的男朋友。

    眼镜,中分头,约等于不存在的表情。

    伏黑幸道:“他妆前妆后有区别吗?”

    桃濑成海:“女装的时候有很大区别……”

    在桃濑成海和二藤宏嵩走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同时,伏黑幸已经没空关注——或者说刻意不去关注令两位同事精神振奋的八卦。

    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之后的拍摄和禅院甚尔没来得及说清楚的咒物上。

    虽然禅院甚尔打了包票,咒物本身并不危险,但普通人遇上灵异事件,难免会感到担心。

    她的忧心忡忡持续到片场,副导演给她们讲戏时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三位龙套演员的戏份加起来都不超过两分钟。

    脚步声。

    之前闯入化妆间的男性走进片场,他看也不朝旁边的三人看上一眼,径自站到导演旁边。

    伏黑幸心头响起清脆的“咯噔”一声。

    导演看到他,懒得计较之前他联系不上的事,只象征性地抱怨了两句。

    “你和另外几个人干什么去了,大家都联系不上。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自觉点别过来了。”

    导演摆摆手,示意他走开,“你就和她们一起演,还是之前说好的戏份。”

    开场群演的戏份只有走进神社,被神社的异常吓跑。很多设计好的恐怖场景都要靠后期做特效。

    一遍过的话,她们的戏份不超过半小时,多一个龙套少一个龙套没有区别。

    桃濑成海紧张地抓住伏黑幸的袖子,“怎么办,我的身体有点僵硬了。我好害怕。”

    伏黑幸苦笑,“我也害怕。”

    而且是另一种害怕。

    导演举起一块板子,“各就各位,预备——”

    剧本第1幕第1场,第1次拍摄。镜头拉近,演员就位,“——开拍!”

    正午时分,阳光极盛,炽烈的光将大地烤成一片苍茫的土色。

    几位路人在高温中跋涉。粉红路人抱怨道:“好热。这间神社看起来荒废很久了,我们进去躲躲太阳,怎么样?”

    眼镜路人平静道:“同意。”

    海胆头路人心不在焉,“同意。”

    沉默路人沉默,“……”

    导演在镜头前茫然道:“我们的剧本上是这么写的吗?”

    副导演:“不是。”

    行外人,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能拍下去就好。

    镜头持续推进,四位路人走进搭建好的神社布景里。粉红路人、眼镜路人和海胆头路人在拜殿外各自找地方坐下,只有沉默路人笔直地站在一边,仿佛一根尽职尽责的指示牌。

    空气里涌动着尴尬的平静。桃濑成海左看右看,心里冒出冷汗。

    实际上,她根本不清楚接下来要演什么,导演和她们讲戏的核心要点是自由发挥。*

    考虑到她们此前都没有接触过演戏的经历,导演告诉她们,会适当安排一下小惊吓,她们做出自然的反应就好,剩下的全靠剪辑。

    惊吓呢,惊吓在哪里……

    桃濑成海的眼睛四处打转,她不敢在镜头前和伏黑幸说悄悄话,手脚都不敢随处摆,只能正襟危坐,等着导演准备的小惊吓到场。

    忽然,二藤宏嵩戳了戳她的胳膊,“神社外面的阳光变暗了。”

    诶。桃濑成海抬头。

    摄影棚外的天空沉沉压下来,刚才的万里晴空转瞬消失,阵阵阴风刮走了灿烂的阳光。

    是剧组安排的吗,之前就听说过,拍戏可以人工降雨或者人工降雪,好神奇啊。

    桃濑成海暗暗松气,太好了,至少她们不用在这里干坐着了。

    镜头外,导演不解道:“今天的天气预报不是大晴天吗?”

    副导演手作檐状,举目远望,“只要不下雨就好,这样更能增添恐怖的氛围。”

    “你说得有道理。”导演不住点头,“我们继续。”

    随着天气的变化,先前的燥热退却,丝丝阴凉卷入屋檐下。路人们小心地观察四周,似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脚步声。

    海胆头路人扭头,看见从进入神社起一句话都没说过的男人走进了神社的本殿。

    她下意识喊道:“等等,神社的本殿是禁止人类进入的!”那里是神栖息的场所。

    男人没有理会她,他的身影吞进本殿的黑暗里,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粉红路人小声道:“我们要把他拉出来吗,冒犯神灵……不好吧?”

    海胆头路人咬了咬牙,“要不我——”

    脚步声。

    三人齐齐回头,男人从外走进神社。他不说话,也不朝另外三人看一眼。

    矮小的身形,平凡的面孔,呆滞的眼神。

    他和刚刚走进本殿内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海胆头路人的瞳孔扩大,粉红路人吃惊地睁大眼睛,拽住朋友的衣袖,“是我看错了,他刚才不是走进本殿了吗?”

    她的瞳孔里隐隐闪着兴奋的光。

    是导演准备的惊吓!是双胞胎诡计!导演组的欺骗竟然在她们化妆的时候就开始了!

    导演的心机竟如此恐怖!

    她没发现自己的朋友正瞳孔地震,脑海里掀起滔天海啸。

    伏黑幸反抓住桃濑成海的手。

    你清醒点,这才不是导演组的小把戏,这是真实的灵异事件啊!

    导演和副导演困惑地歪着脑袋,思考镜头里发生的事情。

    “你招的龙套演员是双胞胎?”

    “……可能?”

    第25章和小白脸拍戏的第二十五天

    主殿的门扉无风自动, 合上,将所有探究的目光挡在门外。

    桃濑成海瞥向用一样的坐姿坐在椅子上的导演和副导演,他们都没有停止拍摄的意思。她更确定了一切不过是事先准备好的惊吓。

    她冥思苦想, 参考自己知道的恐怖片定律。

    “我们要进去找他们吗?”粉红路人提议, “让他们打扰本殿的神明不好吧。”

    伏黑幸惊恐地看着她,“你不害怕吗?”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 成海咚!

    二藤宏嵩平淡点头,“赞成。”

    伏黑幸回以不敢置信的眼神:你的意见不作数, 只会应声附和女朋友的家伙!

    二藤宏嵩眼镜反光:作死是恐怖片龙套的本职工作,我想快点拍完回去打游戏。

    “就这么决定了,”桃濑成海愉快地挽住伏黑幸的胳膊,“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

    摄影棚不是真的神社,不知情的两人走进神社本殿毫无压力。

    桃濑成海挡着伏黑幸, 二藤宏嵩挡着桃濑成海,三个龙套像一条毛毛虫,向本殿移动。

    本殿门扉紧扣, 找不到一点缝隙, 听不见一点声音。

    伏黑幸心中祈祷,希望和正常的恐怖片一样,她们打开门时发现本殿内空无一人。游荡在外的咒物最好一离开就撞上蹲守的甚尔君,高效且和平地被解决掉。

    桃濑成海的耳朵趴在本殿的门上, 听得认真:“里面没有声音。”

    伏黑幸干巴巴地催促, “那我们就走吧,打扰神明休息多不——”好。

    一只手轻快地推开门, 二藤宏嵩礼貌地问候:“打扰了!”

    你在干什么啊,二藤!!

    跪在殿中的六人齐齐转头, 冰冷的目光将闯入者框在正中。

    他们都长着同样的脸,无论是面容,还是表情,六人仿佛计算机上粘贴复制的图形,看不出分毫差别。

    六人六位一体,连起身的动作都整齐划一。

    导演看向副导演,“六胞胎?”

    副导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或许是特效化妆的功劳吧,这是你安排的桥段吗?”

    导演:“不是你负责这部分吗?”

    副导演无辜道:“我原本是和清洁工说好了,让他等会儿扮成恶鬼的样子进去吓吓她们的。我还安排了化妆师给他化一个恐怖特效状。”

    导演问:“清洁工呢?”

    副导演问旁边等着给演员补妆的化妆师:“清洁工呢?”

    化妆师含着棒棒糖:“他的妆容我花费了不少时间,光是替他遮住嘴角的疤就用了三种遮瑕。”

    化妆师停止嗦糖,正色道:“不能让清洁工演男主吗,他挺帅的。”

    “啊!”没有感情的尖叫声从二藤宏嵩嘴里传出。

    看得出他很想扮演一个惊恐的人,但奈何他全身上下最有戏感的部分是那副眼镜。

    演得太假了,宏嵩咚。桃濑成海腹诽。

    演得毫无感情,二藤。伏黑幸沉默。

    真正见到灵异的部分,伏黑幸反而失去了恐惧的心理。她对上六双无神的眼睛,心中已经对咒物的身份有了定论。

    剧组的神社摄影棚是仿照赤山神社搭建的,而赤山神社供奉的神灵——怨灵,是赫赫有名的平将门。

    平将门生前死后都塑造了许多灵异传闻,其中有一条。

    “平将门登基后,为防范刺杀,他学会了传说中的分身术,用六个完全一模一样的自己作为‘影武者’,扰乱敌人的视线。”

    人影自本殿深处走出,走动间身上的铠甲相互碰撞,声响沉闷。高大的影子由光暗勾勒出形貌。

    六个影武者一转之前无视路人们的态度,纷纷对人影摆出警戒的姿势。

    桃濑成海激动地紧握双拳,如果不是身处片场,她肯定会抓住伏黑幸的手,双眼发亮。

    是豹豹君!

    她们刚碰面不久,这个声音,她一听就知道!

    伏黑幸表情古怪。

    不对吧,甚尔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剧组的清洁工吗?

    身着甲胄的神秘清洁工走到门扉处投进的光下。铠甲破旧不堪,长刀锈迹斑斑。天狗模样的面具覆盖住他的整张面孔,没有露出一寸皮肤。

    化妆师自豪道:“我把准备给武打演员的怪物状拿给他穿了,怎么样,他穿起来很有压迫力吧?”

    “他的宠妾桔梗前破解了分身术,并告诉了平将门的敌人藤原秀乡。”

    “一,每天进餐时,只有真身会咀嚼食物。”

    布满锈迹的长刀横斩,天狗武士以不符庞大身形的灵敏动作冲刺,眨眼间落到六名影武者身前。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啸声。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时,长刀劈开了一名影武者的头颅。

    “呀!!”桃濑成海惊讶出声,看到影武者的身影如烟雾散去,只剩锈刀上有一抹烟雾缠绕。

    她心中大定,原来是特效呀。

    伏黑幸抓着桃濑成海和二藤宏嵩,一手一个,将他们拽出本殿外,“你们别光看不跑,小心被误伤!”

    “二,每天清晨,唯有真身在太阳的照射下会显出影子。”

    影武者们欺身而上,他们不需要武器,每一寸骨肉都是钢筋铁骨。

    两名影武者以腕作盾,架住天狗武士劈开的锈刀。

    第三名影武者从天狗武士身后投下的阴影中冒出,影子如同一团任人揉捏的橡皮泥,捏造出他的形貌。

    他五指成爪,势必要从背后挖开天狗武士的血肉,掏出他的心脏!

    刀刃斜穿!

    刀尖插过天狗武士的腋下,穿透影武者的心脏。天狗武士振刀,抖落刀上轻烟。

    “三,影武者皆为木身人形,天寒时,唯有真身口吐白雾。”

    神社内的森冷仿佛能冻住人的骨血,天狗武士小心地在本殿内腾挪,争取让剩下的四名影武者都身处自己的视线内。

    渐渐的,他们移进了更深的暗处,唯有本殿栖息的神灵能看清一切。

    无人吐息。四名影武者先后起跳,前两者缠住天狗武士的刀刃,后两者成附骨之蛆,利用身体压住天狗武士的肩膀后背,使他难以行动。

    四名影武者重重迭迭,如人海包裹住天狗武士的身体。

    桃濑成海紧张道:“加油,穿铠甲的大哥哥!”

    二藤宏嵩认真道:“加油!”

    “你们……”伏黑幸叹气,“算了。”

    如同绝大多数热血少年漫片场一样,旁观者的呼唤能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影武者人墙发出咯啦咯啦的碰撞声。

    天狗武士如春笋挺身,锈刀穿透距离他最近的影武者的心脏。

    这时候了,他仍不忘解说:“四,平将门洗浴时,有影武者躲入南天竹,若有敌袭,其将发出警告。”

    刀光一闪,本是遍布铁锈的废刀,却在天狗武士手中成为了无坚不摧的力气。

    影武者们纷纷避开这击劈砍。他们各自在安全处落定,其中一人的身躯却似经过岁月的腐朽,片片崩解。

    一株摆放在门前的南天竹化作两节,茂密的枝叶压倒在地。

    伏黑幸受到启发,她转头在宽阔的殿外土地上寻找起来。

    “五,其中一位影武者附在苏铁上,砍掉平将门住处附近的苏铁,即刻杀掉分身。”

    对手由众变寡,天狗武士不急不缓上前,以一人之力围堵仅剩的两位敌人。

    优势倒转,影武者们无意再战斗,一人向前扑出本殿,一人向上踩着房梁出逃。

    刀锋尚未追上向殿外围观的三人逃去的影武者,直面三人的影武者身形颤抖,嘭地爆开一团团灰烟散去。

    二藤宏嵩推了推眼镜,眼睛都睁大了,“这是特效吗,很厉害。”

    桃濑成海疑惑道:“小幸,破坏剧组的道具没关系吗?”

    伏黑幸扔掉手里被撅断的植物,巴掌大的小苏铁残酷地被她扯成秃顶。她痛心道:“我会赔剧组钱的,苏铁可以交给我带回家养。”

    天狗武士飞身向上,他如同真正的天狗妖怪,只有背生双翼的家伙才能拥有如此惊人的弹跳力。

    “六,也就是最后的破解分身之法——”

    天狗武士和影武者跃入殿顶,消失在镜头与众人的视线中,只有锵锵刀鸣昭示战斗仍未结束。

    无人窥探处,天狗武士手腕一抖,腕口滑出一张护身符。

    “——神田不动明神的护身符,姑且算是一种方法吧。”

    与护身符一同滑出的还有一柄小刀,咒具的刀尖穿透影武者的眉心。两人撞破本殿屋顶,木屑碎板纷飞。

    最后一名影武者的身体不断变小,四肢躯体显出木色。未等落地,他在空中变成了一具小小的木偶,被天狗武士伸手一捞,塞进盔甲里。

    一块飞出的木板砸向殿外围观的桃濑成海,被二藤宏嵩眼尖察觉。他毫不犹豫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桃濑成海拉进怀里,举起手臂试图挡住木板的袭击。

    啪嗒。

    木板被天狗武士捏在手里,没人发现他是如何移动到二人身前的。伏黑幸眼神微动,她隔着面具与天狗短暂的对视。

    天狗武士随手扔开木板,收起锈刀,背着萧瑟的寒风退场。

    桃濑成海在二藤宏嵩的怀里冒出来:“这是剧组准备好的环节,还是我们应该说‘谢谢’?”

    二藤宏嵩思考着,“正常人有这么快的移动速度吗,正常人能接住这块木板吗?”

    他们看向导演,座位上的导演心态平稳,半点不见心虚和慌张,看到他们扭头,随意地摆摆手。

    桃濑成海懵懂道:“果然是剧组事先准备好的道具。”

    随即,她双眸锐利发亮,紧紧抓住二藤宏嵩的手腕。

    “英雄救美?!?”

    二藤宏嵩面无表情地感叹:“剧组的道具好逼真,差点把我吓到了。”

    知晓内情的伏黑幸移开视线,“……”

    她有好多话想说。

    可是她不能说。

    “这段拍得太好了,无论是分镜还是动作都无可挑剔!”导演心头大悦,狠狠拍着副导演的肩膀,“你安排的演员很不错,我们后期的特效完全可以这么设计……”

    说着说着,导演反应过来,“……我们拍的不是恐怖片吗?”

    副导演严肃道:“我们拍的是鬼怪版的《浪客剑心》。”

    第26章和小白脸交往的第二十六天

    这段鬼怪版《浪客剑心》最终没有被恢复清醒的导演和副导演采纳。

    他们删掉了天狗武士大战影武者的精彩打戏, 剧情只保留到三位路人推开神社本殿大门为止,顺便让她们补拍了几个落荒而逃的镜头。

    导演大赞伏黑幸表演出的惊恐和谨慎十分真实,并邀请伏黑幸之后也可以来他的剧组客串, 被伏黑幸尴尬地婉拒。

    三人领了工资, 赶在午餐前返回旅舍。路上,

    “说起来, 成海不是害怕鬼吗?”伏黑幸狐疑道,“为什么你在拍摄过程中表现得那么镇定自若?”

    二藤宏嵩眼镜全白, 了然道:“因为她完全沉浸在八卦模式里了,八卦的心超越了恐惧。”

    桃濑成海做出不二家笑,“不愧是宏嵩,懂我。”

    她快乐地哼着歌,愉快地算账:“这个月多了一笔进账,再过两个星期又发工资, 我可以多买几件衣服了!”

    伏黑幸道:“你下周想去逛街买衣服?”

    桃濑成海竖起大拇指,“想去游戏里买新出的时装!”

    果然如此,毫不意外。

    桃濑成海笑眯眯地贴上来, “小幸, 豹豹君的戏份结束以后,可以邀请他和我们见面一起吃饭,大家交个朋友嘛。”

    伏黑幸想不出办法解释禅院甚尔并不是剧组的演员,也不是真的清洁工, 于是她选了敷衍, “假如我能找到他的话。”

    二藤宏嵩的话在前方悠悠地飘过来,“找到了。”

    “哈?!”

    伏黑幸瞪得溜圆的双眼中, 收拾整齐的禅院甚尔正和小柳花子以及桦仓太郎同坐一桌,相谈甚欢。

    小柳花子用堪称豪爽的动作拍着桦仓太郎的大腿, “是吧,我也觉得这里的和果子又贵又难吃。”

    桦仓太郎怒道:“能不能拍你自己的大腿,照顾一下伤员吧!”

    禅院甚尔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那笑容和他的脸格格不入,令伏黑幸瞠目。他抬手向迎面走来的三人打招呼,“真巧,你们也住这家旅舍。”

    不,不巧。伏黑幸撇嘴。你表现得过于圆滑了,甚尔君,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一旁的桃濑成海露出早有预料的眼神,粉红路人飞快戴上可爱开朗的社交假面,和禅院甚尔一唱一和,“哈哈,真是太巧了。这就是缘分啊,豹豹、禅院君!”

    伏黑幸看向二藤宏嵩,“她又进入到兴奋模式了。”

    二藤宏嵩一推眼镜,“八卦的心超越了她的疲惫。”

    五人旅游团变成六个人,禅院甚尔推荐了附近的一家烤肉店吃午饭。

    伏黑幸从没见过他这一面,热情、大方、爽快,仿佛他是一个身心健康的正常人。他表演得太过了,以至于伏黑幸怀疑她面前的这个是禅院甚尔的双胞胎兄弟,禅院甚三。

    咦,那在家里和小咪抢鸡胸肉冻干的不明生物究竟是谁?

    看出伏黑幸数次张口欲言,桃濑成海会错了意。她坏笑着勾住二藤宏嵩的脖子,“宏嵩和我今天有一个游戏副本要刷,我们先回旅舍了。”

    她的背景图案都冒着粉红泡泡,“你们先聊,记得晚上乘车回家就行。”

    二藤宏嵩困惑抬眼,“副本不是明——”

    一只纤细的手死死捂住他的嘴,“是今天呦,成成是不会记错的。”

    有黑气。二藤宏嵩识相改口,“啊,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他非常不适合演戏,念台词毫无感情。

    小柳花子也适时起身,“桦仓的腰伤了,不能久坐,我们先回房间。”

    本次旅行唯一的受害者,桦仓太郎尚未理清场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他道:“其实我的腰不痛了。”

    “别逞强,”小柳花子不走心地安慰,“你就老实回去歇着吧。”

    桦仓太郎的目光触及到满脸认命的伏黑幸,顿悟,“哦哦哦哦!”

    小柳花子扯住他的衣领把人领走,对伏黑幸和禅院甚尔回以微笑,“我们先走了,发车前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周围挤得满满当当的餐桌上,一下子只剩下伏黑幸和禅院甚尔面对面坐着。

    伏黑幸盯着禅院甚尔,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禅院甚尔不能忽视她的目光。

    于是他挺直的脊背塌陷下来,像一座垮塌的沙山,变成畏缩又夯实的一堆。

    “你想说可以直接说。”

    她当然会不高兴,任谁满怀期待地和朋友度假,被卷进里世界的灵异事件里,都不会有好心情。

    禅院甚尔开始后悔,他不该自作主张到旅舍去,不该联系她的朋友,不该无缘无故联系她的朋友。

    他最好离开,和平常一样。

    伏黑幸仍盯着他看,在禅院甚尔即将避开她的那一刻,她说:“谢谢你,甚尔君。”

    禅院甚尔放在桌上的手指突然蜷缩成一只寄居蟹的壳。

    伏黑幸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继续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紧绷的心脏忽然被戳了一个破口,泄了气。他只有佯装不在意,假笑道:“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我指的不是平将门公的影武者,我是说那块木板。”伏黑幸说。

    “如果不是你替成海和二藤挡了一下,他们可能会受伤。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能和你道谢。但我知道,所以,谢谢你。”

    这声谢没有补上心脏上的破口,反而成为一只巨大的手,将他捏成一张满是褶皱的纸。他的呼吸几乎停止在这一刻,下一刻又强行扯出笑脸,“不客气。”

    她看错了,他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会替那两个人挡住飞来的木板,仅仅只因为他们是伏黑幸的同事。他们出事,她不高兴。

    一只手伸过来,拍拍他的脸。

    “我知道哦。”

    禅院甚尔回神,伏黑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重复,“我知道,你帮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

    她挠挠脸颊,“我不可能要求你一天之内变成一个大圣人嘛。我也清楚,你对他们友善是不想让我为难。”

    “不过,”她笑了笑,“不当坏人的感觉不坏,是不是?至少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伏黑幸托着下巴,微笑,“甚尔君,哪怕是野草也有晒到太阳的时候。”

    她似乎神奇地高兴了起来,这回不懂的人变成了禅院甚尔。伏黑幸站起来,催促道:“走吧,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陪我出去逛逛吧。”

    午后的阳光如同一匹金色的织物,温柔地盖住宁静的小镇。太阳晒得人心底发暖。

    伏黑幸走在前面,禅院甚尔慢腾腾地走在她身后,简直是在蠕动。但他从不让前面的人脱离自己的视线,只是默默跟着。

    他不理解伏黑幸的快乐从何而来,可是她高兴,这就足够了。

    她们绕着小镇走了一圈,走过周末无人的学校,走过有人垂钓的潺潺溪流,走过老奶奶看守的杂货店。

    终于,她们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地方。

    前面的人站定,她回过头,是一颗经过深思熟虑的太阳。

    “甚尔君,”伏黑幸说,她是在笑着,“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

    没有声音。

    世界没有其他声音了,有且仅有一个人,拥有在这里发言的权力。

    “你的表情好傻哦,你打算拒绝我吗?”

    她走近。所有的感官都在尖叫,心脏的破口向外疯狂吹气,变成漏气的气球。

    每个字都有回音,每一丝香气都是刻刀,把大脑当作铜版,不留情面地挥刀刻写。

    伏黑幸烦恼道:“你不回答,会显得我在唱独角戏诶。”

    她背着手,轻轻踮起脚。

    “那么,来谈谈我的感受吧。我很高兴,”她轻声说,“我很高兴,你选择了这边的生活……选择了我。”

    人们用各种方式、各种材质去记录笑容,拍照、书写、绘画。但记录的那一刻,他们必定拥有同样的心情——向天祈祷,铭记此刻。

    在遇到她以前,禅院甚尔过往的人生,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地方。他的过去不是珍藏的宝藏,而是难以甩掉的垃圾废品。

    他就躲在那些杂碎里,慢慢被自己最讨厌的东西同化成一个可悲可笑的渣滓。

    今天,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他的记忆里混进了一颗珍珠。

    原来她高兴,不止是因为禅院甚尔帮助了她的朋友,更因为他为自己赢得了走向另一个世界的阶梯。

    他要走去另一个世界,他不想再当垃圾,他想拥有新的生活。

    “你能……再说一遍吗……不,不用,我只是没听清楚,我记不太清。我——”

    “可以哦。”

    “甚尔君,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

    原来是这样的。

    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乞丐不必圣母像的垂怜,野草无需独占太阳的光辉。他不用等待另一个人填补自己的空缺,不用等另一个人为自己付出一切,才敢向前走一步,

    我会修补好自己,我会成为一个你期待中的人,然后,我会走到你面前。

    你只要存在于世界的某处,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祝福。

    “请多指教。”

    第27章和小白脸交往的第二十七天

    五人整装待发, 预备返程时,伏黑幸表情平淡地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当时她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看车票, 忽然望向众人开口。

    “对了, 我和甚尔君开始交往了。”

    “哦,你们在交往了吗……等等, 交往!!”

    异口同声的四声惊呼,除了一如既往镇定的二藤宏嵩, 伏黑幸左右两边都围满了人。

    桃濑成海和小柳花子一左一右,把伏黑幸夹在中间,像一对蟹钳狠狠地夹住受审对象。

    “老实交代,昨天发生了什么?”桃濑成海两眼冒出精光。

    “他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回去,难道是害羞了吗?”小柳花子的眼镜变成LED显示屏。

    “我问他要不要交往,他说好, ”伏黑幸道,“他的工作还没做完,所以要过两天再回去。”

    两位女同事面上浮现出微妙又慈爱的笑容。

    还是桦仓太郎想起来, 问了一嘴, “禅院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演员吗?”

    这个问题让伏黑幸沉思片刻,选择了一个万用回答:“以前很难说,以后应该是家庭主夫。”

    她露出了一个恶魔的纯洁微笑, “太好了, 家务进阶培训班的学费没有白花。”

    天使之心家务进阶培训班,一个拥有超长名字、超强教师、超多优惠的神奇培训班。

    家庭主夫阿龙, 是“天使之心”的忠实学员。

    他不止报名了家务进阶班,厨艺班、清洁班、收纳班, 每个班级他都是优秀学员,可谓是“天使中的天使”。

    今天,他们将要学习的课程是如何使厨房保持整洁。

    站在一群中年主妇中间,阿龙奋笔疾书、笔耕不辍。家务如战场,经此一役,他的家务小笔记又增添不少得力干将。

    一旁的太太们早已习惯他的勤奋,哪怕阿龙混在她们中,突兀得像一只黑熊挤进了绵羊堆,这群绵羊也不会多抬眸看他一眼。

    课程进行到一半,教室的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外,穿着宽松的黑衣黑裤,脚踩一双拖鞋。他在老师惊疑的目光中悠哉悠哉地晃向听课的人群,晃到一半,似乎刚才回神,“来晚了,不好意思。”

    家政老师吞了口唾沫,假笑两声,“没关系,下次记得要早点过来哦。”

    她拿起登记册,确认唯一一位缺课学员的名字,“禅院甚尔,禅院君,是吗?”

    男人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目标明确地走到阿龙身边,笑容轻佻又挑衅,“又见面了,我以为你升到更高级的班去了呢,原来你还是我的同期啊。”

    太太们纷纷侧目,竖起耳朵。

    出现了,无缘无故的竞争欲,阿龙先生会怎样应对呢!

    阿龙上下打量一番这位失踪多日的朋友,面不改色。

    他举起手,“老师,你认为纳米海绵擦选三角形更好,还是长方形更好。”

    完全——无视了!不愧是“天使之心”的优秀学员,阿龙先生!

    禅院甚尔撇了撇嘴,不再自找没趣。

    两头黑熊立在绵羊堆里,嘴角的疤和左眼的疤相映生辉,可为培训班左右门神。

    禅院甚尔的眼睛移过去,“给我一页你的笔记本。”

    阿龙眉毛一拧,“学习就要带上学习的工具,黑//帮会不带刀就去抢地盘吗?”

    唰啦!

    他撕下一页笔记本递给禅院甚尔,“下次记得带你自己的本子,老师讲解的每一个家务技巧都是不可错过的好东西!”

    禅院甚尔依旧恬不知耻地掌心朝上,“笔。”

    啪!

    阿龙掏出围裙口袋里多余的笔,得意的笑容如面部抽筋,“还好我有存货!”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

    禅院甚尔:“有吃的吗?”

    禅院甚尔:“还有喝的。”

    一只手愤怒地拍开禅院甚尔的手,阿龙怒目睁眉,“你是在考验我吗?”

    他阴暗地笑了,手挪开,留下一根谷物棒,“幸好我早有准备,这是怕美久上班时肚子饿特意买来的小零食,不仅解馋,而且低糖低脂。”

    没有给禅院甚尔多余的挑刺机会,额头冒冷汗的家政老师拍手,“那么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了,下周同一时间我们会深入讲解水槽和浴室的清洁技巧,大家记得准时上课。”

    “唔,课程这就结束了。”

    禅院甚尔看向自己那张薄薄的笔记,上面写了两个字,分别是“1”和一个点。

    他再次向阿龙伸手,“你记了很多吧,借我抄一抄。”

    阿龙细长的三白眼由上,到下,从禅院甚尔可耻的嘴脸到他便宜的拖鞋,全方位无死角地扫视一圈。

    他周身腾起惊人的气势,“你要被好好培训一番才行,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主持家庭呢!”

    禅院甚尔:“哈?”

    阿龙高声道:“难道你想做那种让老婆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的男人吗?”

    禅院甚尔诡异地失声数秒,“……不。”

    “难道你想做那种让老婆又工作又照顾家里,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废物男人吗?”

    显然阿龙误会了某些东西,但这不妨碍他听清禅院甚尔心虚的回答,“不。”

    “很好!”阿龙满意地狞笑。

    他戴上圆顶小礼帽,挂上围巾,最重要的是,整理好本体——白痴狗围裙。

    他阴恻恻道:“是时候让你见识了,‘这边’的世界。”

    第一站,杂货铺!

    “围裙,是主夫的西装。”

    一只手拿起售货架上的围裙,“一件好的西装,不仅要合身,材质也很重要。防水、防油、透气。”

    国字脸的售货员小哥远远地看着他讲解。

    黑//道?

    禅院甚尔随手勾起一条围裙的系带,“能穿不就好了。”

    “笨蛋!”阿龙怒斥,“厨房和卫生间都是主夫的地盘,你想把油和清洁剂全溅到衣服上吗?”

    售货员小哥双眼微眯。

    黑//道和被威胁的普通人?

    “知道了。”禅院甚尔扯开几件围裙挑选,“总之,先选一个合适的图案。”

    白痴才会把白痴狗穿在身上,他早就受不了对方围裙上那只蠢狗了。

    不一会儿,两个围裙男从货架后走出来。

    一人着米色围裙,围裙正中印着一只眼神智慧的吐舌狗狗。

    一人着浅绿色围裙,围裙正中印着一只Wink的蝴蝶结猫猫。

    禅院甚尔买下这身围裙,可谓是精挑细选。

    首先,据他的观察,伏黑幸暂时没有收养一只狗狗的念头。其次,小咪是一只猫。

    综上所述,猫更能赢得伏黑幸的好感!

    他选猫!!

    “准备好了吗,”阿龙沉声道,“战斗远远没有结束呢!”

    第二站,百元店。

    “这里的油水……可是丰富得很啊。”

    阿龙嘴角的狞笑愈发扩大,“不是特意寻找某样东西,而是抱着淘金的心态过来,往往能找到不少‘好货’。”

    禅院甚尔在碗筷、毛巾、拖把之间穿梭。拖鞋、围裙,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

    阿龙正手拿一样奇怪的模具,热情地为他介绍,“有了这样东西,搞出来的货,绝对会让人欲罢不能。”

    禅院甚尔定睛。

    一套小熊形状的模具。

    阿龙单手插兜,墨镜下的双眼显出几分深沉,“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拒绝小熊形状的曲奇……”

    禅院甚尔双眼微眯,“你很了解啊。”

    “我要一套猫的。”

    一下午,围裙男们辗转各处,酣战数时。禅院甚尔赢得了他的战利品,蝴蝶结猫猫围裙和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告别他记不住名字的白痴狗围裙男,他独自回家。

    影武者木偶已经交给禅院直毘人,孔时雨替他抹除了他的踪迹。禅院直毘人出手很大方,替他解决了禅院的事,还给了一大笔委托金。

    从前种种,都成过眼烟云。

    他不再是咒术界的禅院甚尔了。

    他是,穿着围裙的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打开家门,他新租的房子屋里一片漆黑。他放下购物袋,找出小猫模具、黄油和低筋面粉,在厨房忙碌起来。

    虽然他和伏黑幸开始正式交往,但他被收留时的伤口早就好全了,不适合继续留在伏黑幸家里。

    别说当家庭主夫,禅院甚尔的进度已经从“登堂入室”退步到“没有牵手”。

    没有交往的时候他都不在意这些,交往以后反而* 顾虑重重。男女间的感情进程真是神奇。

    禅院甚尔擀好面团,将稍微定型的面团切成薄片,放进小猫模具里按压。

    所有小猫都被他送进预热好的烤箱。等待三十分钟,出炉。他把曲奇放进阿龙推荐的可爱打包盒里,带着打包盒出门。

    右转,直走两步,右转,敲门。

    “稍等,我马上来开门!”

    不多时,一个毛刺刺的脑袋探出来,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啊,甚尔君,你烤了饼干吗?”

    “刚出炉,送过来给你尝尝,曲奇都是小猫形状的。”

    禅院甚尔顺势进门,换上伏黑幸家的拖鞋。

    即使进度条倒退也不要紧,接下来都是一片坦途,他想到了新的办法。

    他在伏黑幸家隔壁租了房子。

    第28章和小白脸交往的第二十八天

    伏黑幸失去了一位同居室友。

    伏黑幸家隔壁多出一位邻居。

    除了她家的沙发减少了巨额损耗, 成功延寿外,一切没有变化。

    ……不对,有变化。

    至少小咪察觉到了变化, 这个家里少了一个讨厌的家伙。

    小咪很满意, 没有人,没有任何生物能挑战他独一无二的地位。

    自觉赢得胜利的猫咪每天早晨都惬意地仰躺在窗台上, 欣赏窗外的鸟儿来来去去。

    等到太阳越升越高,路上蚂蚁似的行人多到猫的眼睛都数不清。小咪跳下窗台, 看了一眼猫食盆,空的。

    他拱开卧室房门,跳上床,不紧不慢地从伏黑幸身上踩过去。

    睡梦中的上班族皱着脸,把所有被子卷到身上,床上出现一只花蚕茧。

    小咪从容自若, 他只需一招就能唤醒赖床的人类。

    “唔!”

    口鼻处传来沉闷的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只能进行到一半。伏黑幸挣扎起身,双手如丧尸般徒劳地挥舞。

    她一把抓住脸上的猫, 大喘气, “要死掉了!”

    小咪无辜道:“喵~”

    闹钟打断了伏黑幸的报复,她抓起手机看了一眼,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她快速地算了一笔账,她坐公交到公司需要一个半小时, 地铁五十分钟, 这两者都来不及了。

    她只剩一个选项,出租车, 三十多分钟就能搞定。

    没错,她还能再睡十分钟!

    伏黑幸一头栽倒在被褥间, 安详闭眼。

    不到十秒,她枕边的手机又“嗡嗡嗡”地开始震动。伏黑幸摸索了一阵,睡眼惺忪地看向屏幕。

    “早餐是鸡肉口蘑三明治和牛奶,我给你送过来。”

    立刻,门外响起敲门声。

    伏黑幸哀叹一声,艰难下床。她哈欠连天地出现在禅院甚尔面前,“早安,甚尔君。”

    禅院甚尔非常自觉地挤进门,餐桌上很快多出两个保温盒和两个保温杯。

    保温盒和保温杯上都有软萌的猫咪印花。这是禅院甚尔从阿龙那里学来的“家庭温馨感”小技巧:多使用可爱的家具,好看的东西能使人心情愉悦。

    伏黑幸像一只脚不沾地的幽灵,飘着去卫生间洗漱,重返阳间,神志清醒地走着回来。

    禅院甚尔打开了保温盒盖。焦黄的吐司搭配两片水灵灵的生菜,夹住用黄油和芝士翻炒过的口蘑和鸡胸肉丁。他特意用保鲜膜裹住三明治,裹紧后沿对角线切开,便能看到颜色分明的层次。

    伏黑幸捧着保温杯,温热的牛奶下肚,全身都暖洋洋的。

    她赞美道:“甚尔君现在都变成大厨了。”

    禅院甚尔坐在餐桌另一边,他看了眼门前穿衣镜里映出的自己。

    围裙,拖鞋,面目全非啊。

    禅院甚尔:“我做了午餐便当,你要带去公司吗?”

    伏黑幸咬到一半的三明治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她顾不上手指上沾的油,双手虚虚拢住禅院甚尔的脸,“你是我认识的甚尔君吗,为什么贤惠能干的气质都要从身体里溢出来了?”

    禅院甚尔用一根手指撇开她的手,“你不要?”

    “要,谢谢您的辛苦!”人贵在诚实。

    病假归来,伏黑幸连带了一个星期午餐便当。同事们由之前的羡慕嫉妒,到如今的波澜不惊,只用了三天。

    “让我们猜猜,今天豹豹君做了什么菜色?”桃濑成海摩拳擦掌,“我猜是蛋包饭!”

    小柳花子双手抱胸,“咖喱饭。”

    “一大清早哪有时间煮咖喱,”桦仓太郎道,“保温盒里应该是饭团。”

    二藤宏嵩默默啃着自己的便利店饭团,插话,“牛肉饭。”

    四个不同颜色的脑袋挤在伏黑幸的便当盒前,眼看盒盖一点点揭开,所有人屏住呼吸。

    金光——!

    西红柿和鸡蛋的香气,答案是蛋包饭!

    “耶呼!”桃濑成海欢呼一声,虔诚地将手机送到伏黑幸手边,“今天的抽卡就拜托你了!”

    “为什么你们打赌,还得我来支付奖品?”

    木炭、玉钢、冷却材、砥石都是700,桃濑成海在一旁不停碎碎念,咕囔着各种玄学公式。

    十连锻刀,加速。

    一朵花落到屏幕中央。

    “……我乃镌刻死亡的北斗之剑……”

    “噢噢噢噢——!”粉红上班族当场变成粉红尖叫鸡,发出能吸引所有人视线的声音。

    伏黑幸镇定地拉下粉红尖叫鸡。桃濑成海捂住脸,“七星剑,我还以为要等复刻了呢。”

    她忽然抓住伏黑幸的手,“小幸,给我你扎头发的橡皮筋吧,我要把它放到御守里,每次抽卡的时候挂在手机上。”

    伏黑幸安抚陷入狂热状态的朋友,“冷静,冷静,以后我也会帮你抽卡的,不要神化运气的作用。”

    桃濑成海抽到了想要的卡,在短暂的疯癫后心如止水,她是幸福的气球,马上就要飘走了。

    “作为回报,”她一脸正色,抓来一个角落里准备偷偷打游戏的二藤宏嵩,“今晚让宏嵩带我们打游戏吧!”

    二藤宏嵩冷静道:“其实是你想被带吧?”

    大拇指堂堂登场,“Yes!”

    小柳花子下周准备参加漫展,在准备cos《黑执事》塞巴斯蒂安的假毛。桦仓太郎今晚打算熬夜看新刊,于是游戏队伍里只有四个人。

    多出来的人是等级停留在16级的禅院甚尔。打游戏的位置是伏黑幸家的沙发。

    他看着屏幕上的四个小人,手指不耐烦地碾了碾。

    禅院甚尔的期望:他和伏黑幸在新手村的树林外抓猪做饭,挑战野猪之王,一雪前耻。

    禅院甚尔的现实:二藤宏嵩领着她们冲进高级副本,四人嘎嘎乱杀,连说闲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特意带来的饮料和零食,伏黑幸动也没动,她两只手忙着乱按,疯狂走位。

    禅院甚尔无聊地抻抻脖子,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他等级太低,进副本不久就被BOSS必中的全图攻击震死了,只能等其他人打完副本蹭经验升级。

    他低头看伏黑幸,伏黑幸全神贯注,紧张地咬着嘴唇,操控的战士冲杀在最前方,完美地接下BOSS的每一道攻击。

    没关系,正好替全队的希望宏嵩承伤。

    但伏黑幸的等级是全队倒数第三,也就欺负欺负16级出头的禅院甚尔。没过多久,必中的全图攻击送走了只剩血皮的伏黑幸。

    画面一暗,伏黑幸愣在当场。

    “好啦,”她扭头对禅院甚尔笑,“我们可以老老实实喊加油了。”

    她放松身体向后一躺,枕着禅院甚尔的手臂欣赏队友奋战的英姿。

    她的发尾像猫的尾巴,轻柔扫过他的手臂。

    ……还不赖。禅院甚尔想着,不再紧绷手臂的肌肉。

    副本里,四人小队失去了伏黑幸和禅院甚尔,就好像鱼失去了自行车。二藤宏嵩带上桃濑成海在小怪杀了个七进七出。

    伏黑幸和禅院甚尔隔着屏幕旁观,拆了一包又一包零食。伏黑幸仰头,“你是不是不太习惯?”

    禅院甚尔懒洋洋地解释,“我一般不会记男人的名字。”

    “提!问!”伏黑幸抢走他手上的薯片,“成海的全名是——”

    桃濑成海可是在剧组和禅院甚尔互相自我介绍过了,这要是记不住,他就该切腹谢罪!

    “……”禅院甚尔挠了挠下巴。

    “……”禅院甚尔抓了抓头发。

    “……”禅院甚尔扣了扣指甲。

    灵光乍现,他一敲掌心,“她姓桃井!”

    他被伏黑幸不客气地捏住脸颊肉,“虽然都是粉头发,但成海不是篮球部经理,她的青梅竹马也不打篮球!”

    禅院甚尔丝毫不在意撅成圈圈的章鱼嘴,“都是桃子,差不多嘛。”

    伏黑幸抱怨道:“这样不行,甚尔君。记住人名是和人交往的基本前提。”

    她眉头一拧,“你不会不知道阿龙先生叫什么吧?”

    一个肤浅的脑袋歪过来,“谁?”

    于是他的嘴第二次被捏住,伏黑幸露出森然的神色,“了解了,我会督促你做通讯薄的。”

    禅院甚尔小声抗议,“麻烦。”

    “不能只有我们两个人吗?”他哼哼唧唧,随手拨开试图爬上沙发靠背的小咪,“副本打不打都无所谓吧。”

    伏黑幸报以神秘的笑容,“你等会儿就知道有人带飞的好了。”

    副本通关,二藤宏嵩和他的挂件们回到组队大厅。禅院甚尔漫不经心地拿回游戏机,眼睛瞪得极大。

    他捏的牧师头顶经验条正在飞涨,瞬间迈过20大关,直奔25,停在28。高等级副本带来的大额经验对萌新账号来说,简直是天降横财。

    禅院甚尔的眼睛,发绿。

    伏黑幸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对了,我和‘天上天下’加了好友,天上君的账号已经46级了。”

    天上天下,这是盘踞在禅院甚尔心头的一块小小心病。他们尚未决出胜负,就双双败在野猪之王的獠牙下。

    “他叫什么名字?”禅院甚尔看着屏幕上的弓箭手宏嵩问,“一之濑是吧?”

    禅院甚尔双手搭成塔状抵住鼻尖,“他是一个难得的高手,一之濑帆波。”

    “差太远了,除了数字要素外,没有一个地方是对的。”

    第29章和小白脸交往的第二十九天

    “甚尔君, ”伏黑幸双手抱胸,面色凝重,“你不记人名的毛病必须得到纠正。”

    禅院甚尔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 嘴角的疤跟着说话的动作一开一合, “这种问题都无关紧要,你认识不就好了?”

    伏黑幸认真道:“不一样, 名字是认识一个人的第一步。难道甚尔君要管自己的朋友们叫‘A君’‘B君’和‘C君’吗?”

    禅院甚尔果断道:“我没有朋友。”

    伏黑幸:“……”

    话题被终结了!!

    禅院甚尔鼓起一边腮帮,嘟囔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伏黑幸没有跳进感情陷阱,她机智地戳穿问题的面纱,“这两者不是对立选项。”

    孔先生和阿龙先生出人又出力,连个朋友名额都混不到,他们会哭的!

    禅院甚尔瘪嘴,“被你发现了。”

    他们坐在一家新来的咖啡厅里, 伏黑幸抢到了开业优惠的甜品券,买咖啡送蛋糕。窗边的座位上,堆了一桌咖啡和甜品。

    伏黑幸继续抱臂, 做出严肃的模样, “听好了,甚尔君。想当一个普通人,记人名是基本要求。”

    禅院甚尔把所有蛋糕上的小樱桃用叉子挑下来摆在碟子里,垒成樱桃金字塔。

    伏黑幸说:“记住一个人名, 可以牵一次手。”

    ——樱桃金字塔坍塌了!

    禅院甚尔状若镇定地放下捏成一个半圆的甜品叉, 满脸认真,“实际上, 我只是没把那些废弃数据从大脑里挖掘出来。”

    “原来如此,”伏黑幸点头, “那么,聪明豹先生,请你告诉我这位先生的名字。”

    他们的座位靠落地窗,窗外街景一览无余。街对面,一位黑西装黄围裙的主夫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身后缀着一群同样凶神恶煞的黑西装尾巴。

    那群尾巴完全追不上主夫的速度,二者间的距离可以塞下两辆卡车。一眨眼,主夫和无能的尾巴们跑出伏黑幸和禅院甚尔的视线范围,留下一路错愕的路人。

    伏黑幸转回头,犀利的目光落到禅院甚尔脸上。

    禅院甚尔,背后冒出冷汗。脑海里的小人热火朝天地挥舞起铁锹,一锹一锹敲在冰封的记忆冻土上。

    平心而论,阿龙确实在禅院甚尔的生活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单说挂在厨房门后的那件蝴蝶结猫猫围裙,就是主夫病毒感染禅院甚尔的证明。

    禅院甚尔心中甚至有一个专门代指他的名词:白痴狗围裙男。

    可以预见到,如果他把这个答案说出口,伏黑幸可能会半夜派小咪来隔壁啃他的脸。

    最简单的一道题,他绝不能失败!

    禅院甚尔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试图在荒芜的大脑中挖掘出一点点信息。

    伏黑幸不动如山。面上的微笑愈发漆黑。

    神终于俯下身,对禅院甚尔展现出一点垂怜。

    阿龙手提两个装满打折商品的巨大购物袋,又一次身姿潇洒地从窗边飞奔而过。

    过去好一会儿,那群锲而不舍的黑//帮才脚步打晃地从窗前蠕动过去。为首的黑西装一手扶腰一手扶窗,不死心地大喊:“往哪里跑,不死之龙!”

    不死之龙,围裙主夫曾经的外号,他的名字一定就藏在这四个字里!

    禅院甚尔坚定道:“他的名字是——阿不!”

    “错误!”伏黑幸两手比出大大的“叉”。

    她感到匪夷所思,“正确答案都喂到你嘴边了,你怎么还能答错?”

    这简直就像抄答案把“略”抄到作业上了一样!

    她摊开笔记本,飞快画上一个简略的围裙小人。

    围裙小人戴着墨镜和小礼帽,吊儿郎当地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旁边有红笔标注:全职主夫,家务全能,眼睛有疤,热心且有责任感。

    最下方是小人的名字:阿龙先生!!

    “阿不和阿龙都一样啦,”禅院甚尔狡辩道,“都是‘不死之龙’的一种分支。”

    “请不要逃避失败的事实,甚三君。”伏黑幸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假装自己是一位严苛的面试官,“请听下一题。”

    一对男女并肩走过窗前,神色并不很愉快。伏黑幸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猜到两人百分之一百在拌嘴。

    她在公司里遇到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了,小柳前辈和桦仓前辈人前永远是一副不对付的别扭样。

    伏黑幸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提示,你们在温泉旅舍里认识的,一起吃过饭。”

    禅院甚尔沉思,他的眼睛从左边,挪到右边,从小柳花子身上,挪到桦仓太郎身上。

    他试图作弊,用自己超越常人的听力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看到你这张傻脸就来气,笨蛋!电影只差二十分钟就要开场了,都是你昨晚熬夜看动画的原因,笨蛋!”

    “我们不是正在朝电影院赶吗,再说了,昨晚和我一起看的人是谁啊——嘶,踹我干嘛,丑八怪!”

    禅院甚尔面色凝重,想也知道,“笨蛋”和“丑八怪”的答案报出来,他会当场被伏黑幸扔出咖啡厅。

    他暗暗鼓劲,吵架就吵架,倒是指名道姓地好好吵啊!

    “是谁说今天绝对不会迟到的,做出了承诺就给我好好负起责任来,至少多定几个闹钟啦!”

    “哈?我定了五个闹钟,你不也没起来吗?”

    禅院甚尔的眼睛挪回来,“他们在吵架。”

    伏黑幸点头,“嗯。”

    “你不打算出去劝架吗?”顺便替我拖延时间,逮住他们喊名字的机会。

    伏黑幸端起咖啡,轻啜,如运筹帷幄的军师一般镇定,“没关系,不出五分钟,他们就要和好了。”

    禅院甚尔皱眉,窗外的对话已经到了另一重境界。

    “因为和你待在一起,哪怕是窝在家里也很有趣。真是的,原谅我吧。”

    脸红心跳的短暂沉默。女方怒道:“走快一点,要迟到了,别想这么糊弄过去……”

    她似乎喊了一个名字,但两人距离咖啡厅已经走出去很远,连禅院甚尔都没听清最后两个字。

    可恶,离正确答案只剩一步之遥!

    伏黑幸平静道:“他们和好了,对吧?”

    “你搞错了,他们不是在吵架,只是在调情。”

    她翻开新的一页,画上新的两个Q版小人。一个天生一张凶脸,一个戴着斯文的眼睛。

    特别备注:不要把他们的打情骂俏当成争吵!

    字迹力透纸背,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犯错经验。

    伏黑幸摇摇手指,“你错过了两次机会,聪明豹甚三先生。”

    她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越瞪越大。禅院甚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那个,那个啊!”伏黑幸指人的手在颤抖,“是那两个人!”

    禅院甚尔只看到一男一女。男人,他不认识。女人,他也不认识……有点眼熟。

    伏黑幸根本不指望他能答上来男人的名字,她提醒道:“我们见过那位女士的,她不是你的委托人吗?”

    她比禅院甚尔还急,“那个请你当保镖的董事长姐姐!”

    禅院甚尔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恍然,“对你感兴趣的那家伙!”

    “关注点完全错误!”

    伏黑幸的下巴抵住拳头,内心翻江倒海。

    和富婆董事长笼岛葵在一起的男性,禅院甚尔并不认识。对方是伏黑幸破产的前老板,在社交媒体上自称当上家庭主夫、不再经商的贤惠男人。

    他们为什么会凑到一起!

    ……啊。

    伏黑幸猛然想起,是自己把笼岛葵的联系方式推荐给了前老板藤井宏树。

    她居然才是起因吗?

    怀疑人生的海胆头,默默低下了头。

    禅院甚尔不死心道:“游戏还继续吗。我觉得我可以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伏黑幸忧郁地朝外看去,猫优雅、端庄地走过咖啡厅前。咖啡厅附近不知道是不是有商场做活动,短短一上午汇聚了许多熟人。

    这里的“走”,并非是四脚着地,而是两脚直立。

    伏黑幸看着猫,“最后一次机会了,甚尔君——请问,猫君的名字是?”

    桌上的甜点不知不觉全部光盘,好吃的难吃的都进了禅院甚尔的肚子。

    糖分没有给他带来智慧,禅院甚尔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脑海里挥舞铁锹的小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冰封的记忆冻土层光洁如新,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禅院甚尔艰难地吞咽。

    他视死如归,“……猫。”

    “……”

    “……”

    “答对了。”伏黑幸说出出人意料的话。

    她不好意思道:“因为猫君不会说话,我没见过猫君的主人,所以我也不知道猫君的名字是什么?”

    她尴尬地笑,“在我这里,猫君的名字就是猫君。”

    禅院甚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张道:“这是你的原因,不能算我答错了。”

    “场外因素。”伏黑幸板起脸赖账,“这一题不算分。”

    没等禅院甚尔为争取自己的权益据理力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来,招摇地晃了晃。

    伏黑幸笑眯眯道:“骗你的,嘻嘻。走啦,我们回家。”

    第30章和小白脸交往的第三十天

    伏黑幸的人名记忆大法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在奖励的刺激下,阿龙先生终于在禅院甚尔心中有了名字。

    伏黑幸对他的进步很满意,她倒也没指望禅院甚尔能在一夜之间变成开朗外向的正常人, 只要禅院甚尔能在日常与人交流时不漏馅就行。

    “小幸也交了男朋友吗?”老院长隔着电话露出欣慰的笑容, “有时间把人带回来和我见见吧,如果小幸能遇到可托付的对象, 我就放心了。”

    “难道院长之前都对我很不放心吗,”伏黑幸佯装不满, “真伤心,我要闹了。”

    老院长哈哈一笑,“只是我对小幸的男朋友很感兴趣,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我们的‘幸运’呢?”

    伏黑幸扭头,禅院甚尔刚端来自己做的下午茶蛋糕,此时正坐在伏黑幸家的沙发上看电视。

    小咪蹲伏在沙发靠背上, 阴郁地窥探。黑猫后腿发力,目标直指禅院甚尔的头顶——

    禅院甚尔头也不回,探手一抓, 轻轻松松提溜住小咪的后颈。

    他脸上露出欠揍的得意笑容, “和我斗,你再修炼五百年也没有机会。”

    胜利者得意洋洋地欣赏猫咪不忿的表情,拉开厕所的门,眼疾手快将猫咪丢进去堵上门。

    小咪在门里愤怒地大声喵呜, 而禅院甚尔蹲在门外嬉皮笑脸。

    伏黑幸嘴角抽搐两下, 捂住脸,“我们……看情况。”

    不得不说, 禅院甚尔有一张相比于他的身材来说过分秀气的脸,忽略嘴角的疤痕, 是一个让人一见难忘的帅哥。

    然而,这种和猫隔着厕所门互放垃圾话的屑人气质,已经远远超越了他那张好脸。

    伏黑幸陷入思考。

    也许让禅院甚尔穿上皮套,直接以假面骑士的身份和院长见面更好?

    “你以前的孤儿院院长要见我?”禅院甚尔丝毫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好麻烦,能不能不去?”

    伏黑幸盘腿在他面前坐下,面色深沉地打量禅院甚尔,“院长是我很重要的人,说是我的奶奶也不为过。”

    “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血脉至亲在哪里,孤儿院的人们就是我的亲人。孤儿院的人员流动频繁,加上我们孤儿院原本人就不多,所以院长是我最亲近的人。”

    她双手狠狠拍桌,背景是熊熊燃烧的斗志之火,“不要小看这次碰面,甚尔君,这可是世俗意义上的‘见家长’!”

    见家长。禅院甚尔挠挠脸。他对家长这种东西没有概念。

    如果让伏黑幸去见禅院家那群东西……

    禅院甚尔想象了一番伏黑幸和自己去往禅院家的情景。

    ……他早就应该放一把火,烧掉禅院垃圾堆!

    伏黑幸双手合十,“院长前段时间生过一场重病,受不了刺激。我不是想要甚尔君讨好院长,只是希望甚尔君能在院长面前更多表现常人能接受的一面。”

    她诚恳鞠躬,“拜托你了!”

    禅院甚尔思考片刻,认真道:“我不会在你奶奶面前杀人的。”

    伏黑幸:“这种事不建议你今后在任何人面前做!”

    禅院甚尔疑惑地歪着头,“我很久没去赌马场了。”

    确切说,他已经超过三个月没有参加任何赌/博活动了。以前伏黑幸还能报中奖号码威胁他,现在她根本就不用使出这种手段。

    伏黑幸把禅院甚尔推到镜子面前,语气沉痛,“甚尔君,真正的问题在这里啊!”

    穿衣镜里映出一男一女,禅院甚尔身形高大,几乎挡住了伏黑幸大半个身体。他穿着最普通的宽松T恤和长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

    伏黑幸戳了戳他手臂邦硬的肌肉,“你看上去一拳能打死一个人。”

    禅院甚尔:“我确实能一拳能打死一个人。”

    伏黑幸叹气,然后下令,“甚尔君,笑一个。”

    禅院甚尔勾唇。

    多么标准的冷笑,充满了对世界的讽刺,他现在一拳能打死三个!

    伏黑幸面无表情,“笑容灿烂一点,想想高兴的事。”

    禅院甚尔加大弯唇的力度。

    一个狰狞的邪笑出现在他脸上,这是每个反派的标配,只有兼具不羁狂傲和小人得志的笑容才能引起观众们的群情激愤。

    伏黑幸揪住他的两颊,试图对他的笑脸进行微调。她像玩橡皮泥一样,上下搓揉,看向镜子。

    毫无改善,甚至更邪恶了。

    “……甚尔君,你很适合演反派诶。”

    “这算是夸奖吗?”

    “大概。”

    伏黑幸扳回禅院甚尔的身体,两指提起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假笑。

    她酝酿半天,最后抓着禅院甚尔的手臂,垂死挣扎,“我觉得是衣服的问题,甚尔君,我们去逛街吧,给你买套新衣服。”

    说来惭愧,两个人至今还没正儿八经地逛街约会过,她们一起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超市,其次是各种餐馆、便利店、咖啡店。

    替禅院甚尔挑衣服,听起来像是正经情侣会做的事。

    ——等等,她们难道不是正经情侣吗?

    “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

    禅院甚尔拉开试衣间的门帘,有些僵硬地走出来。

    抛开满腹杂念,伏黑幸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她们此行的目的是为禅院甚尔打造一个亲和的人设,因此,要抛弃禅院甚尔平时的穿衣风格。

    伏黑幸给他选的第一套衣服是偏时尚风格的卫衣和牛仔裤。他光是走出更衣室,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伏黑幸双眼微眯:“会显得我很有钱。”

    太年轻了,像被口味独特的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她扯出第二套衣服抵在禅院甚尔胸前,“没关系,我刚才看好了第二套。”

    等禅院甚尔一回到更衣室,伏黑幸偷偷找到店员,“麻烦拿一套我们刚才试过的衣服,对,同样的码数。”

    禅院甚尔第二次拉开更衣室的门帘,眼尖地发现伏黑幸脚边多出一个袋子。

    他嘴角轻轻翘了起来,被伏黑幸捕捉到。

    伏黑幸感动地捂住嘴,“就是那个,保持住,甚尔君!”

    那微笑迅速替换成茫然的空白,“怎么?”

    消失了。伏黑幸的感动都没有维持三秒。

    她忧郁地望向禅院甚尔,他迭穿了一件衬衫和针织马甲,为了塑造无害的气质,又额外加上一副黑框平光眼镜。

    “老实说,”她竖起大拇指,“这身打扮都没能盖住你的一身匪气,厉害。”

    针织马甲和黑框眼镜本是很斯文的搭配,问题出在禅院甚尔的表情上。他不笑的时候是穷凶极恶的坏蛋,笑的时候是暴戾恣睢的坏蛋。

    伏黑幸的脸埋在手心,深呼吸,抬头,“你觉得戴上假胡子会有用吗?”

    禅院甚尔很诚实,“放弃吧,没用的。”

    话虽如此,五分钟后,她们站在了假发店的镜子前。

    禅院甚尔的嘴唇上方黏上了浓密的小胡子,鼻梁上架着墨镜,头戴一顶针织帽。连路过的路人都忍不住诧异地多看他一眼。

    “一般柯南里的嫌疑人会这么穿。”伏黑幸说。

    “事到如今,只剩下一种办法了。”她缓缓抬头,手从包里抽出来。

    好快的手速,但禅院甚尔的眼睛更快。

    好毒辣的眼神,但禅院甚尔的本能更果断。

    他一动不动,伏黑幸笑嘻嘻地挪开手才敢摆过头朝镜子里看一眼。

    和他的肉//体比起来,普通人类脆弱得像一只花瓶。在她身边,他是一把隐形的刀。

    假如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有受伤的可能,当然是他来承担更划算。

    镜子映出一抹鲜艳的红,禅院甚尔定睛一看,伏黑幸给他涂了一张烈焰红唇。口红在嘴角边上涂出来一点点,这下他成功完成了从犯罪分子到变装女王的转变。

    罪魁祸首捧腹大笑,完全没察觉到禅院甚尔已经朝她悄然靠近。

    两只手从腋下把伏黑幸抄起来,抱到柜子上坐着。一只手捏住她的脸,另一只手单手推掉口红盖子,飞快在她脸上画了一只刺团子海胆。

    伏黑幸照镜子,大惊:“我的口红好贵的!”

    看她们的人变得更多了。

    最后,她们买走了墨镜。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伏黑幸又开始乱出主意,“不如我们向阿龙先生学习经验。你看,哪怕阿龙先生和黑//帮的差距只有一条围裙,大家依旧很信赖他。”

    “这和围裙没有关系吧。”禅院甚尔说出真相。

    伏黑幸直接忽略他的实话,比比划划,“围裙就是最好的伪装,甚尔君,我们……不,你可以穿上围裙出门!”

    禅院甚尔凉凉地扫她一眼,弯唇,“好啊,你给我买。”

    “那要按我的喜好选花色,我喜欢之前那件小兔子围裙。”

    “你不喜欢小猫吗,小咪是猫。”

    “猫咪也很可爱啦,但我更喜欢兔子。”

    “啧,兔子啊,我记住了。”

    一位西装革履的路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禅院甚尔只用余光瞥了一瞬,随即收回目光,专注地和伏黑幸一问一答。

    伏黑幸没有注意到那位路人。她和对方见面次数不多,没有发现迎面走来的是一位熟人。

    孔时雨与他们错开了一段距离,终于忍不住转身,震惊地盯着嘴角挂着笑意的禅院甚尔。

    他认错了吧,刚刚走过去的是他金盆洗手的前搭档?

    他居然会有正常人的表情,难道他赌上下半生的运气,不可思议地赌/博中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