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你身子有些虚。
偶有清风拂过, 一片偌大的树叶吹落而下,“砰”地一声砸落在地,惊起一阵疾风。
夭枝眉间一蹙, 眼睫微微一颤, 眼皮的眼眸轻动, 缓缓睁开眼睛, 满目阳光刺眼只觉不适应,她拿手挡住, 适应光线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
她慢慢坐起身, 身上盖着被子, 窗子大开,入目青山绿水, 天空广阔无垠, 像泉水洗过, 如宝石般剔透。
夭枝环顾四周,发现是个茅草屋, 虽然不大, 但所需用的东西倒是应有尽有。
她低头一看,竟是没什么伤,一探仙根,也完好无损, 她回想起先头的事, 正要下床榻, 便听见门悠长地“嘎吱”一声, 有人从门外推进来。
她当即抬头看去,却是个魔界小童, 头上长了两只角,透明似玉石,不知是什么物种。
反正小玩意儿很是勤快,一进来就忙碌起来,拿着扫帚扫地,很是沉浸其中,夭枝叫他,根本听不见……
等小玩意儿擦完桌子、椅子,才发现她醒了。
小魔物面露喜色,噔噔噔跑过来,“大人终于醒了,你睡了两月有余。”
夭枝闻言倒也不意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死都已是难事,昏迷两个月简直不足挂齿。
她看了眼外头,这草屋并没有看见他的踪影,“与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小魔物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她,“他不在这里。”
小魔物走过来,将衣袖里的瓷瓶递过来,“这是另一位大人留给你的药,他离开前雇我在这里照看你。”
夭枝接过药瓶,提着心,“他去了哪里?”
小魔物沉默片刻,似在回想那位大人是怎么交代的,“你师父已经回了天界。”他说着回想着,将他的话转述过去,“他无法来看你了,他说你醒了之后便待在此处好好养伤,切记不可回天界。”
夭枝想到那一场真相未明的杀戮,微微垂下眼,他身子不知如何了,那日明明伤重到走路都难,“他可说了,我如何联系到他?”
小魔物摇摇头,“那位大人说了,不必联系他,你也不可离开魔界。神仙为了修行纯净,是不会随意出入魔界,如此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踪迹。”
小魔物说着,又开始干活,他将草屋的小门打开,外头一望无际的巨型树木,她显然还在这个山林之间,可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些魔物的踪迹。
“这处的魔物已经被你师父处置得干干净净,你且放心住着罢。”
她看着小魔物陷入沉默,许久过后,“你看他离开时,身子可好?”
小魔物默了一默。
夭枝听到它停顿,心中悬起。
小魔物见她这般,非常诚恳,“那位大人真的无事,只是有些棘手的情况要处置罢了,等这些事处理完,说不准就能来看你了。”
夭枝听到这话,沉默下来,“如今他是天帝了吗?”
小魔物搓着抹布看来,奶声奶气道,“我不知道,我这处消息比较闭塞。”
夭枝也没有再问,慢慢垂下眼睛,“谢谢你,你若能联系上他,替我问声好,谢谢他护了我的性命。”
她知道在泯灭道掉下来,绝对是留不住命的,却不想如今性命和修为都在,着实是不容易。
他自来严苛,从不容错,如今能救下她,对她已然是网开一面,自不可能再和她见面了。
更何况,他救她,天帝和九重天那群人不知如何为难他,恐怕确实诸多棘手。
她还是莫要添乱,先养好伤。
小魔物闻言脚步一顿,似乎觉得传话很为难一般,半响才点了点头,“我尽量帮你传话罢。”
夭枝目送小玩意儿出去,自己在小草屋内呆了半日,慢慢调整气息,这仙丹果然有用,竟将她的仙气全部掩盖,变成魔界里的寻常魔民。
她闲来无事想打打牙祭,在山野中转悠了半日,竟是一只魔物都没碰到,果然是九重天上的储君,这手段着实狠快,清理得够干净。
但……她快要饿死了。
他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是不是从来不考虑她需不需要吃东西……
她从不辟谷,真的吃不消这种三天饿九顿的饿法。
夭枝去了山脚下找小魔物,这小魔物倒是奇怪,每日大老远过来打扫,打扫完就下来睡觉,又懒又勤快的,也不知宋听檐是怎么雇的它?
她推了推晒着太阳睡觉的小魔物,开口就是一句,“这里有市集吗?”
魔市自然是有的,小魔物给了她一串魔界铜板指了路。
夭枝拿着一串铜板,颇有些感动,“待我伤好了就赚银钱还你。”
夭枝说完便默了一默。
她莫不是天生穷命罢……
怎得到哪里都得欠债一波?
她有些沮丧,小魔物却摆了摆手,瓮声瓮气道,“不必了,这里有银钱也花不出去的。”
夭枝不解,这天下还有花不出钱的地方,绝不可能!
夭枝提着木篮子出了林子,魔界很吵闹,他们当真精力旺盛,酷爱斗殴,几乎全都是昼伏夜出。
她也只能晚上出来采买,顺道找点活儿。
她寻到魔市,魔界与妖界人界一样,也会做些买卖,只是他们做买卖方式不太一样……
这处并非是你去挑,是等卖家来寻你。
夭枝进了森林集市,里头阴风阵阵,颇有些阴森,这里卖什么的都有,就是他们都不爱说话,静悄悄地很是奇怪。
魔物一只跟着一只,背上驮着东西,后头魔人跟着,时不时打量她一眼。
摊子上空无一物,他们身上倒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处晃,摊子完全是个摆设。
夭枝才走几步,一全身黑袍的魔人双手揣在袖子里,鬼鬼祟祟往她这处走近,压低声音问,“新到了一批货,要不要?”
夭枝:“……”
她斟酌了下语句,“我只想买点吃的。”
魔人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吃的,我可是正经生意人。”
这样吗?
看不出来……
夭枝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他当即从衣袖里鬼鬼祟祟拿出一木盒打开,“这可是上好的鸡肉,是上等的本地魔鸡腌出来的,可是新鲜了。”
夭枝觉得还行,低头数着铜板,“要一只罢。”
那人魔瞬间笑起,“我们约个时间地点交易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他拿着手中那只鸡,仿佛人质。
夭枝:“…………”
她当真不知道他们往日做的是什么生意……
这人才说完,旁边突然一个魔人挤过来,悄咪咪抢生意,“姑娘来我这儿看看,我这处可全都是新货,这双眼珠子是龙眼,若是每日吃了一回,七天后,保证你的眼睛能看千里万里。”
被挤的魔人自是不愿,声音瞬间大了数倍,“得了罢,卖的假货还敢在这里胡诌,就你还能屠得了龙,只怕见了龙都要尿裤子。”
“你他娘的说什么狗屁,你尿裤子老子都不会尿裤子!”
夭枝不知他们怎么就吵起来了,且还吵得不可开交,连生意都不打算做。
不过魔界好像就是这样,他们脾气极大,动辄就是打架斗殴,每日照三顿饭来打,很是有精力。
果不其然,夭枝还未想完,他们便打了起来,连空摊子都掀翻了。
她后移了几步,颇有些无辜,她可真什么都没做,鸡也没买着。
她只能继续往前走再等着人来卖东西,结果去了哪处,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发展成互殴。
没有一处例外,她在魔市晃悠了大半个时辰,竟没买到一点吃食,真是气得受不了。
忍不住将这一片闹事的玩意儿全胖揍了一顿。
做生意就做生意,打架就打架,非要借着做生意的名义打架,简直挂羊头卖狗肉!
这一片被揍了一圈后,总算安生了些,缩在角落盯着她很是阴翳,显然是琢磨着报复,毕竟精力旺盛,可以理解。
夭枝心满意足买到了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提着满满一箩筐正准备回去,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魔殿之中,夭枝提着手中的篮子环顾四周,魔界与天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天界肃静庄严,时而云雾环绕,偶有艳丽色彩便是霞光彩虹。
而这处着实是有些浮夸,五光十色的玉石镶嵌在石柱上,光照下来,整个殿都是五颜六色的,着实叫人目眩。
夭枝闭了闭眼,颇有些不适应。
魔界是没有魔主的,因为民风独特。
这里东西都非常大,连树都长得比别的地方高大,更别提食补之物,所以补得他们精力旺盛。
往日魔界的魔主基本上都是打出来的,但是撑不了三日,又会被别人打下去。
也就形成了三天一小换,五天一大换,久而久之,换得速度太快了,魔民们也记不住谁是谁,便也不认了。
魔界乃是上古蛮荒之地,地域极大,极为辽阔,是以基本上自立为王。
她刚头过来时,了解过来,这一处大概有大大小小几百个魔王,有点实力就可以自认为王,但互相又不认可对方的实力,是以经常很“热闹”。
光是平息魔民打架斗殴之事,就已经很是头疼。
她看着坐在堂上两撇小须的男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哦?”
“听说姑娘在找差事做?”
原来是雇主,夭枝听得眼前一亮,“你有差事给我做?”
魔王一身五颜六色长袍,闻言颔首,“我想请姑娘替我管管地皮,这些个刁民成日里打架斗殴,正事一点不干,如此下去,还怎么有心思把九重天界收入囊中?”
夭枝看出来了,他是个有抱负的地皮主。
只是地皮上的事都有些焦头烂额,这抱负未免有些遥远。
魔王说着满眼亮光看过来,“看姑娘打人的手法并不生疏,想来也是个见人就打的,应当并没有什么道德可言,正好可以以毒攻毒。”
夭枝闻言深深一默。
这听着怎么不像夸奖?
她沉默几许应下了,他看人还挺准的,才一面就看出来了。
魔王当即大笑起来,非常豪爽,大手一挥,“好好好,既如此,姑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只有姑娘想不到的,没有本王给不了的!”
夭枝默想了片刻,“我不要任何报酬,只是魔王你与妖界那处可有联系?”
魔王闻言自也是没想到会有这般便宜事,毕竟他们这处有点实力都会打服一群人自立为王,能屈尊替他做事根本不可能。
他一时非常欢喜,“是有些贸易往来,他们那处菜长得不够大,总往我们这处进货,自然也是认识不少人的。”
夭枝沉吟片刻,如此甚好,她总要弄清楚真相,不可能背着这些人命,更何况此事还连累了他。
她如今必然是被九重天通缉,要去查难免泄露踪迹,找一个本来就与妖界有联系的去查,自然不会被发现,说不准还能问到,她问不到的线索。
“我想请魔王帮我查一些事,只是这事不能传扬出去,叫六界知道。”
魔王一口答应,“没有问题,你放心,六界现下正乱着呢,那天界储君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哪有心思管这些杂事?”
她听到这话脑子嗡嗡响,既空白又杂乱,似乎魂游在外在做梦一般,“九重天上的储君怎么了?”
魔王有些疑惑看来,“你不知道吗?六界都传遍了,那储君两月前分裂九重天地,遭了天谴。
那日天谴下来的时候,天光遇了三日,黑夜不存,极为可怕,如今那储君不知去向,我琢磨着只怕是要在天界养上个千万年的伤。”
夭枝隐隐约约想到当日情景,原来那日这般难受,是因为他与天帝斗法,扭转空间而来。
她思绪紊乱,魔王还在八卦,“那储君自来端正,据说是与其弟子不清不楚,天帝老儿肯定是不允,自是大怒,天界可有的折腾。”
夭枝心中一顿,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她明明都这般保持距离了……
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在仙界,他都是每每总差一步,不知他心中是怎生感受?
也不知他现下究竟如何了,她一时生急,却也只能坐着。
她能怎么办,去天界只会更加生乱,除非真相明了。
否则,便是想要打探些许他的消息,都是不可能的。
她垂眼出神,只觉茫然。
雇主雇了她,拨了一波人供她差使,哪里不服打哪里,很快就安生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住在她的茅草屋里,她不知自己是习惯了,还是要等什么人?
哪怕她知道,这般情况下,他不太可能回来。
如今这般时日长久,只怕也会慢慢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再者,她本来记忆就不好。
可惜了那玉雕,也永远找不回来了,早知道她就跟他学一下雕玉的手艺了。
她把他雕出来摆着,岂不就不怕时日长久忘记了?
魔界真是很热闹,魔民生性好斗,便是这一处都是四分五裂,竟能分出好几个不同支派的魔族,谁也不服谁?
她的雇主自然是看不下去的,因为好斗,每日来都有好多魔族人死于斗殴,着实很爱折腾。
魔王怕这样下去魔族绝后,便嘱咐她在他们打起来之前,先把他们打个半死。
夭枝:“……”
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不太对。
夭枝本着没事干,到处逮人打,运动量如此之大,身体都好了不少。
这打手差事是干得有声有色,所以还是古话说得好,一技傍身,到哪处都不会饿着,她就是很好的例子。
她这种就是人才,这世道是最缺人才的。
因为她差事做得太过出色,魔王大悦,还特地送了她一件礼物。
“大人,此乃魔界珍稀之物,万万年才有一颗!
这种子,你将它种于盆中,每日细心养护,会根据你的心意,开出你喜欢的东西。”
盲盒吗?
夭枝看着鸡蛋大小的种子,微微一愣,接个一看,“当真会有我喜欢的?”
魔王大笑,伸手拍着胸膛,打了保票,“放心,养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叫大人失望。”
夭枝闻言难得有了几分兴趣,她当即捧着盆栽,回茅草屋认真种起来。
每日定时灌溉,经常端出去晒晒太阳,可谓是极为爱护。
好不容易诚心养了一个月,就在快要长成之际,盆里的种子却消失不见了!
她勃然大怒,必定又是哪个魔族的玩意儿瞎捣乱,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偷走她的种子!
她非把这些人揍哭不可!
她当即冲出去寻找,此处山林像迷宫一样,她一路往外找,却不见任何踪迹,只能败兴而归。
快到家门,却看见不远处有个人靠坐在树下。
她有些疑惑,慢慢往那处走近,可看这背影,却越来越有种熟悉感。
等她走到这人面前,看见了这人的脸,一时间晃了神。
这人坐在树下似乎迷了路,见她走近,慢慢抬眼看了过来。
是师父?
他回来了?
他一身白衣,静坐在原地看着她,看人的眼神无悲无悯,无欲无求,不可近之。
夭枝呼吸一顿,仿佛回到了九重天,他面前。
她沉默许久,清了清嗓子,定了定心神,思绪飞快转着,压下一丝慌张,走进几步,“你是我种出来的吗?”
他看着她许久,话间依旧清冷,“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夭枝听着他玉质清润的声音,一时有几分紧张,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他似乎身子不太好,还有些虚弱,面容也有些苍白。
她当即开口解释给他听,“你是一颗种子,我这些天养着的,现下你刚刚化形成人,难免会是有些疲惫不适应的。”
他闻言未语,眉眼平静,似乎只听她说。
夭枝说完,便上前去伸手扶他,手却在碰到他时有些犹豫,又收了回来,有礼道,“我扶你进屋休息罢,你才刚刚种出来,不应该到处乱跑。”
他看着她扶向自己的手,倒也没有说什么,随着她扶他,缓缓站起身。
夭枝感觉他一起来似乎就有些站不稳,好像是受了内伤,一起来就微微咳嗽不止,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
夭枝花了好大力气才扶住他,着实是有些沉。
她将他扶到屋里坐下,又去到桌旁将盆栽端过来,放到他面前,“我不知道要怎么养你,你可是要回这里头吸取养分?”
宋听檐看着面前的盆栽,里头空了一块,似乎才明白她方才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住不下。”
夭枝倒没想到他如此虚弱,“那你可需要什么?”
他抬眼看过来,平和开口,“姑娘,我与常人无异,不需要任何东西。”
夭枝听到他叫她姑娘,微微一顿,见他看着自己,蛮又收敛心神,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他身上的伤应当不轻,他眉间微敛,以手环圈捂在嘴唇旁轻咳几许,似乎才勉强压制下去。
夭枝当即上前,“你……你可是哪里受伤了,我替你看看好吗?”
她话出口便说得不对,哪有种子刚长出来就受伤了?
他闻言看来,视线落在她面上未语,似乎轻易便看穿了她心思一般。
夭枝被他看得有几分忐忑,下一刻,他才缓声开口,似乎没有发现,“无妨,只是有些不舒服。”
“让我看看罢,我医术很精湛。”夭枝说得面不改色。
他闻言看过来,静默几许。
夭枝就杵在他面前不动,显然不让他看,她就不走。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伸出手,“劳烦姑娘了。”他伸手而来,放在桌上,白色衣袖之下的手皙白修长,节骨分明。
夭枝小心伸手过去,指尖触及微凉,她呼吸下意识放轻,指间搭在他脉上,脉象虽平稳却极为虚弱。
她微微一顿,越发认真去探,却探不到细处,甚至探不到仙力所在。
她心中惊惑,连忙俯身去听他的心跳。
他见状微微往后避,伸手而来似不许这般亲密。
夭枝自是不可能让他拦着,她当即伸手拉住他的手,靠近他胸膛,细听他的心跳,倒是沉稳有力。
只是……怎么会没有仙力的痕迹?
她当即又往下挪去,手抚在他腿上,听他丹田。
她听得认真,片刻后,才发现自己这般动作着实有些暧昧。
入目是修长的腿,他的手还被她抓住,修长的手指被她锢得极紧。
她的脸正对着……
若是此时旁人看见,必然会误会他们在做什么事……
夭枝瞬间脸涨红,连忙松开他的手,站起身,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这般端正的人,只怕不许。
果然她站起来,他没有说话,屋中颇为安静。
夭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间断道,“你……你有些虚弱,我开点药给你补补罢……”
他闻言慢慢抬眼看来,声音清冷,却缓声道,“莫按治兽的剂量来,药量太猛,我会死。”
夭枝哦得应了一声,转身往外头去,走了几步才隐约听出几分不对。
他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何时这么不靠谱过?!
第112章如此于礼不合。(二更)
夭枝去了外头, 认真寻了治内伤的草药来,魔界水土是当真肥沃,这草药都长得格外壮。
夭枝琢磨着他刚头说的话, 又细细分拣了一遍, 这草药长得这么壮, 药效肯定极好。
他如今这般虚弱, 剂量可真不能下太猛了。
夭枝熬着药,拿起勺尝了一口, 剂量倒是少了,只是依旧苦得她不由蹙眉。
等熬好了药, 她端着药往屋里走去, 却见他已经靠在椅榻上闭目养神,他长腿微伸, 面容苍白, 显然身子并不是很舒服。
她端着药上前走近, 站定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脸竟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好, “……公子。”
他闻声睁开眼看来, 眼神依旧清冷,只是这般长腿微伸,往后靠着看她,着实惑人。
她也不知怎的, 思绪竟有些飘忽, 见他看来颇有几许心慌, “药熬好了, 这是治你身上伤的药,快趁热喝了罢。”
他闻言坐起身, 接过她手中的碗,浅声道,“多谢姑娘。”
夭枝看着他端过药,长指微屈,倒是没有抗拒,端着碗将药喝完,片刻后,他眉间轻敛。
夭枝伸手将碗接过,看着碗不由心里暗想,知道药苦了罢,往日她可被逼喝了不少。
她端着碗,看了眼屋内,她这处也没有蜜枣,“可是苦着了,我去偷点蜂蜜给你。”
他:“……”
夭枝:“……”
夭枝和他大眼瞪小眼,她也没办法。
蜂王那处蜂蜜不卖的,他说有本事就来偷来抢啊。
她也是平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他轻咳几许,抬眼看来,温和开口,“不必了,姑娘。”
好罢。
夭枝默默应了一声,站在他面前颇有些不自在,她转身走到桌旁,将碗放下,竟忽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他却开了口,“姑娘。”
夭枝心中一紧,只怕被看出心中所想,她转头看去,“怎……怎么了。”
他见她这般紧张,微微笑起,话间平和,“我还没有名字?”
夭枝闻言愣了一瞬,“什么?”
他看向桌上摆着的盆栽,温和道,“我不是你种出来的吗,姑娘给我起个名字罢?”
夭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桌上的盆栽,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也对,种子自然是没有名字的。
她当即过来,非常诚恳道,“刚刚化形都是无名无姓的,你确实该如常人一般有个名字。”
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半响,轻声开口道,“我给你取名唤听檐,取宋这个姓,表字簿辞……
往后我便叫你簿辞,可好?”
他听闻此言视线落在她面上许久,唇角微微弯起,轻道,“好,多谢姑娘,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夭枝见他这般看着自己,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为何,他明明这般清冷的做派,可这样专注看着她时,竟觉得连视线落在身上都那般明显,叫人忽略不去。
她垂下眼声音很轻,有些藏不住的欢喜,“你喜欢就好……”
他闻言笑起,却没有说话,依旧话不多。
夭枝见他实在虚弱,她看向一旁的床榻,“你去榻上歇息罢,魔界都是昼伏夜出,如今正是睡觉的时候,等夜里我再给你去买些补品补补身子。”
他闻言看了一眼这间小屋,便只有这么一张床榻。
他微微摇头,自是拒绝,“如此于礼不合。”
夭枝闻言当即看向他,直白道,“有何关系,你是我种出来的,睡哪里不是睡?”
他闻言看过来,却没有说话。
夭枝又继续道,“你若是不好好休息,身上的伤怎么能好呢?”她一时有些低落,自也有了担心。
他见她这般,薄唇微动却未语,片刻后,便也应了声,“好。”
夭枝闻言顿住,不想他竟答应了,她还以为以他那般性子,只怕是不可能去睡。
她看着他,眼眸亮了几许,颇有几分意外,连忙上前扶着他,往床榻那处走去。
等他躺下之后,便又站在床榻边上看着他。
因为现在是白日,也是她睡觉的时候了,她早已习惯了魔界的时辰休息。
她看着他不语。
他亦不语。
屋里有些静。
片刻后,他开口,“你也要睡了吗?”
夭枝闻言当即轻轻摇头,颇有些为难一般,“我也可以不睡的,或者这几日我就在椅子上凑合凑合也行。”
她颇为认真地开口,就是只字不提自己可以变回原形睡在一旁的水盆里头。
他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水盆,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轻道,“一道罢。”
夭枝险些压不住嘴角,在床榻旁坐下,小心躺了下来。
竟有几分紧张,毕竟往日哪能这般?
她躺下后,看他闭着眼睛,颇为端正躺着,连衣角都没有碰到她的,不由开口道,“放心罢,这处没有外人,不会有人看见的。”
他闻言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竟没有开口说话。
夭枝看了他许久,只想多靠近一些,毕竟谁又知道以后的事呢?
她不由往他那边挪了些许,他却似乎看见了一般,缓缓开口,“不许碰到我。”
又不许,就没有他许的事……
夭枝停顿片刻,只能微微往回挪了一些,将压到他的衣角放了出来。
这般折腾一番,她自也有些累了,不由闭眼睡了过去。
可终究还是记挂于心,睡梦之中忽然惊醒,眼前似见天谴一般。
她猛然醒来,睁开眼见他安然躺在旁边,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了睡意,便以手撑头看着他。
他便是这样,连睡觉都这般端正,也不见动一下。
夭枝微微伸手而去,正要触碰他的眉眼,却忽然感觉出他气息很沉,呼吸都有些紧,身上似乎还很烫。
她心中一惊,当即坐起身,果然见他额间细密汗珠而出。
她连忙伸手探去,再摸向他的手,果然生烫。
她心中慌张,瞬间心急如焚,指间摸向他的脉,果然乱如跳珠。
她当即俯身轻轻唤他,声音都带了几分颤,“簿辞。”
可他显然听不见,
她当即为他灌入仙力,可他不止没有仙力,她的仙力传去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应。
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她六神无主间强做镇定,见他身子越来越烫,连忙端来水盆,拿过湿布替他降温。
她一整夜不敢停,他没有转醒的迹象,恐惧和害怕越发深。
…
圆月高悬,他身上的温度慢慢褪去,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便看见夭枝小小一团呆坐在一旁,一眼不错看着他,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他微微敛眉,伸手而去,声音还有几分虚弱沙哑,“别怕,我没事。”
夭枝见他醒了,连忙上前,不听这话还好,一听眼眶瞬间通红,湿润一片,不由带了哭腔,“我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应我。”
他气息不及,颇为虚弱坐起身,伸手而来,轻道,“过来。”
夭枝坐上床榻,靠近他身旁,他伸手而来,轻轻揽住她,低头看来,抬手指腹轻轻摸过她微肿的小眼皮,难掩心疼,开口轻道,“我的身子我怎会不知晓,不会这般容易死的,莫害怕。”
夭枝靠在他怀里,感觉他正常的体温,听他温柔的声音,眼泪不由垂落而下。
她微微点头,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满心庆幸无法言说。
她都不知道如果这一次他没有醒过来,她要怎么办?
这已不是在凡间,死便是真的死-
他确实很虚弱,但那日高热已不再发生,且每日里四五碗药,似乎都苦精神了。
他每每喝完,眉间便敛得越发厉害。
夭枝特地等到夜里,挎着小篮子正准备出门,转头正要交代他在家中好好休息。
却见他缓步出来,月色下浅衣玉容,清风霁月,眉眼清隽。
夭枝打开栅栏门,有些疑惑看向他,“你怎么出来了?”
他缓步走出来,“一道去买些别的罢,有些吃不消了。”
夭枝看着他往外走去,一时有些疑惑,什么东西吃不消了,除了药,她也没给他吃什么呀?
她转念一想,想来是仙力暂失,有些饿。
出来走走也是好的,与他身体有益,便一道去,还能选他喜欢吃的。
她一时欢喜便挎着篮子,与他一道往集市走去。
这处集市已然很是热闹,自从被她一天揍九顿之后,就消停了不少,算是正正经经开始做生意了。
一到这处,到处都在做买卖,人声鼎沸,还有精力旺盛的搞了些杂耍,瞧着颇为热闹,魔物商队不停来往。
夭枝拎着个篮子一路看下来,虽然她说不要报酬,但是魔王是个颇为大方的雇主。
并没有因为她这么一说,他就不给了。
他颇为通凡间的人情世故,硬塞来了。
所以夭枝如今还是有那些银钱,至少养一个他是绝对够了。
却不想买的时候,遇到了难题……
夭枝指着前面这摊子,魔鸡魔鸭,还有滋补的心啊骨头啊,很是新鲜。
“这些可有你喜欢的?”
他看着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显然并不感兴趣,“我无需吃东西。”
这话夭枝不爱听,这一路而来,篮子里都是空的,就没有他想吃的东西。
她当即开口,“你这般虚,不吃怎么行呢?”
他闻言缓缓看过来,未语。
夭枝已经扭过头去,她不爱听他接下来的话,她当即伸手,指了好几个滋补的,“这些都要了。”
他站在旁边看着老板将鸡鸭肉装进篮子里,颇为云淡风轻,显然并不觉得这些东西会进到他的口里。
夭枝可不理会他,她今日烧完,是一定要他全部吃掉的。
她正数着铜板,便看见一旁摊子里好多鱼,她忽然想到什么,“给你买几条鱼罢,如今休养身子难免无趣,闲来无事可以喂着玩。”
他闻言看了过来,“钱够吗?”
他确实不通人间烟火,但她好歹在屋里不知数了多少次铜板,他听也知道有多少。
夭枝闻言顿住。
看不起谁呢?
她如今养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夭枝当即点头,拿着钱袋颇为豪迈,“只管要你喜欢的。”
他闻言便上前扫了一眼,抬手而去,要了前头鱼缸里的胖乎鱼,“这两只。”
夭枝不由看了一眼,他面容清冷,这喜好还真是一点不改。
她上前看了眼那一缸子里好几条胖乎可爱的小鱼,很是活跃。
她当即开口,“全要了。”
他闻言倒没说什么,显然是喜欢的。
魔人将鱼一一捞起,给她装好递来,看了眼不远处的他,“大人对男宠真是大方,银钱花了不少罢,值不值啊?”
夭枝:“…………”
夭枝飞快提过鱼,心虚地瞥了一眼一旁的他。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魔人互扇巴掌,显然没留意这处。
她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听到,不然也不知嘴上得怎生不饶人。
夭枝当即拎着鱼和吃食,往他面前走去,“走罢,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他闻言倒也安生无害跟着她回转,他缓步走近,伸手而来,“予我来提。”
夭枝自然不可能给他,“不用了,你身子还未痊愈,这点东西又能重到哪里去?”
他却伸手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抬眼看了过来,话里有话般,“总要物超所值。”
夭枝愣了一瞬,什么物超所值啊。
她还买什么了吗?
第113章簿辞,那你如今是师父,还是夫君呢?
他们一路回去, 夭枝慢慢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也只有这样的时候, 她才能多看看他。
他身子虚弱, 回去要上山, 她自然不舍得让他拎着, 当即上前提过他手中的东西,“快到了, 就让我来罢。”
她轻易就夺去了他手中的东西,一时愣住。
他微微倒没说什么。
夭枝却拿着手中的水桶顿在原地, 她还是头一次这般容易从他手中夺走东西, 往日修炼时,哪有这般机会?
可见如今他有多虚弱。
她不由有些凝重, 上前欲要扶他。
他却微微摇头, “无妨, 我能走。”
夭枝手停在原地,自也知道他惯来要强。
她提着东西走了几步, 便停下看他, 他缓步走到山间,到了这处,面容苍白,额间已满是细密汗珠。
她满眼担心。
他缓步走近来, 看着她许久, 即便在难受也是面色和煦, 认真道, “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
他这般认真, 像是在承诺什么。
夭枝闻言眼眶微微酸涩,踮起脚,抬手用衣袖去擦他额间汗珠。
他虽觉如此亲密不妥,但还是微微俯身,眼睫垂下,面容如玉,颇为温和。
到了屋门口,夭枝扶他坐下休息,又去将吃食放下去炖,没办法,她只会一锅炖。
她将东西放下,走到屋门口,看向旁边一大片开阔的山野,拂面春风缓缓矣。
她将水桶放在地上,这魔鱼生得圆润可爱,小身板胖乎乎地在水里游着,怪道叫人喜欢,还时不时钻出水面还瞅他们,似乎瞧他们很面生。
夭枝看向他,“在这里给你弄片水池养它们,闲来无事你可以投喂鱼儿。”
他闻言虽面容苍白,却微微颔首,起身缓步而来。
夭枝当即伸手拦住他,“如此一个小池塘,我几下就弄完了,你坐在旁边歇息便好。”
他见她这般着急拦在面前,不由一笑,虚弱道,“好。”
夭枝怕他受了风寒,特地进屋里拿了件披风,给他披着。
如今回来早已天光大亮,日头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见他安稳坐下,才拿起小锄头,上前去凿水池。
虽说施法可成,但她到底是在凡间待过,总是喜欢自己动手,更有心意。
再说了,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没处使。
不消多时,她很快便凿出一处深坑,抬手施法往里头送水,又在旁边堆泥土石子做玩意儿。
她想做个自己的形状,让他每每喂鱼时看见便能想起来。
夭枝低头做活儿,很快一个身子大大,尾巴小小的鱼模样就成型了。
她专心致志,也不知他何时到了身旁,在她身旁蹲下。
夭枝微微一顿,呼吸间感觉他身上的清冽檀香气息缓缓而来,她有些不自在地抬眼看去,“你看,已经弄好了。”
他闻言视线落在鱼身上,微微颔首,“很可爱。”
他这般清冷的性子,真是难得有如此认知。
夭枝难得得到他的赞许,一时颇有欢喜,继续干活。
他慢慢抬眼,视线落在她面上。
她发丝垂落,随风轻拂,细嫩的脸颊微微泛着红,眼睛却很亮,一看就是如今真的欢喜。
他看着她许久,伸手过来轻轻拂过她鬓角的发,那指尖触感碰到她的脸,他微微一顿,很快收回了手,似觉不妥。
夭枝察觉他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他亦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莫名古怪暧昧。
夭枝脑子里瞬间想起一些事,竟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一会儿我给你弄好吃的。”
她说了半响,没听见他动静,抬眼看去,却见他看着鱼,似乎好像没听见。
夭枝可不管,他如今无权挑食,必须补身子,开口道,“现下你归我养,吃什么得听我的。”
他闻言唇角微弯,无奈一笑。
…
她的一锅炖,他倒是真的吃了,果然人还是要逼一下才行的。
不逼,你都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不过夭枝还是想养得精细点,她如今只想对他好些,或许能弥补之前的一些遗憾。
只是没有想到竟这般难养!
养他着实太过费银钱,极为昂贵,衣食住行皆是要花大价钱!
她原本想着,他如今身子虚弱,自然什么都要给最好的,只是她在魔界也是拿俸禄的,这点俸禄可抵不上养这么金贵的一个人。
夭枝照着以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标准来,连衣衫都是花了大价钱,太硬的不要,太薄的不要,太暗的不要,太亮的不要。
魔界眼光本就一言难尽,做工材质更不必说,想找这样上佳的布料,天界倒是有,只是从来不卖,倒是可以托魔族的商队去凡间进货,可惜出一趟远门得花上好多银钱,更别提雇上魔人的银钱,到了凡间,按他能穿的标准也皆是王孙贵胄才能够着的东西,要弄到不知得找多少门路,这其中花的银钱可不在少数。
他如今在魔界这处,显然对魔界的斗殴文化有些许兴趣,想看的书自然也是魔族的古籍。
这种藏品极为难得,寻找一本都花费极大,更别提一些旁的玩意儿。
且他也不知怎的,看的都是极好极昂贵的。
一堆魔界古玩放在那里,能让他看一眼的,保准是最贵的。
她倒是想将他看一眼的东西都买下来,可惜没那个实力,只能挑拣着买……
这般下来,他自然不知,他是过惯这样日子的,自然也不知她的艰难之处。
夭枝捉襟见肘,想着克扣些许,在哪处省一省,可细细想来没有那处能省的。
他如今虚弱,自也舍不得苦着他。
说句不好听,他这样的人若不是……又何需跟着她吃苦……
到底是连累了他。
夭枝这般日日花钱如流水,养男宠的消息便也传了出去,有见过他的魔族人,都觉得她这钱花得值,着实是太过好看,且气度不凡,一看就养不起。
但也有魔族人没看见,自不屑于此,只觉是个小白脸,更有甚者,觉得她不该独宠一个,免得惯坏了。
夭枝自然是不能让这些话传来的,只怕他听到了会气着。
他那般端正的做派,若是听到旁人觉得他在做男宠,只怕是要惹了他敛眉。
夭枝下了差回来,便看见他站在池旁喂鱼。
这鱼与凡间的不同,全是魔鱼,皆是生性好斗,争取吃食也极为凶残,一个不如意就在水中撒泼,死亡翻滚。
只不过这些鱼不敢在他面前撒泼,每每看见他游姿都乖顺起来,不争不抢,很是佛系。
完全不像她喂的时候,那个凶残得水花四溅,她每每都要站得老远,才能保证衣裳不湿。
是以她也根本没有喂鱼的闲情逸致,皆是随手撒一把。
以至于后头全都是他在喂,许是这些鱼也是看菜下碟,知晓什么人比较严肃金贵,得罪不起罢……
夭枝对于这群吃软怕硬的混账鱼很是无言以对。
她走近,见他颇有些闲适地喂鱼,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看得有些入神。
他闻声抬眼看过来,“回来了?”
夭枝点了点头,提着手中的食盒给他看,“刚回来,路上顺道给你带了你爱吃的。”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喂水池里的鱼,淡声回道,“没胃口。”
夭枝微微一顿,这祖宗又怎么了这是?
她当即往前走去,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上前上下打量他,颇为紧张,她砸了这么多钱,可不能打水漂,“怎么了,可是哪处不舒服?”
他垂眼看向她,见她上下打量自己,平静收回视线,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鱼食,随意往水中丢去,而他只看着水中的鱼儿争抢。
他垂着眼,长睫遮挡了他眼中神色,看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府里来了客人。”
额这这这……
她这小茅屋虽然说前前后后加盖了好几间,但真的称不上府这个字。
这般说,倒像是有些话里有话。
夭枝看了他一眼,面容清冷,神色平静,可不像是会阴阳怪气的人。
她疑惑,她在这处只有同僚,同僚当差之时都已经见够了,这下了差又怎会还来做客?
她有些疑惑,转头往里看去,自是没看见,“是何人?”
他看了她一眼,“听闻是你的新宠。”
夭枝:“……”
哪处的听闻,她养他一个都要穷疯了。
夭枝正要开口,身后便传来齐刷刷一声,“主人。”
她闻言一顿,转身看去,果然见几个衣衫清凉的魔族男子成排站在他面前,竟有五人。
“你们是……”她一时愣了神,瞬间想起魔王与她道别时,别有意味的笑,他说她回到家中必然惊喜。
喜倒没有,只有惊了。
这五个男子选得真是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在魔族中应该是个顶个的好看,可谓是煞费苦心。
夭枝还未反应过来,五人冲她齐齐请安,“主人,我们是来伺候您的。”
她脑子一片空白,身后却传来一声淡嗤。
夭枝只觉背脊发凉,叫他听着了这荒唐事,不知要怎生训她……
他这一声笑,那五个魔族男子也是听到的,看向他的眼神皆是挑衅。
他看了一眼他们,并未开口,缓步走到桌旁坐下,抬眼神色未明。
几个人心中自然是不服他的,毕竟都是来伺候人的,哪能这般闹脾气,既然做了男宠就应该有男宠的规矩,更何况这人虽然看着气派金贵,可皮囊有什么用,还是要温声细语会伺候人才对。
他们人多势众,自也有得意之色,可对上此人视线之后,却莫名退缩。
这人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疏离冷淡,却有属于上位人的威慑,那居高临下的审视,没有经年累月的身居高位,是出不来的。
怎可能会在一个需要靠人养的男宠身上看见?
他们魔族人从出生就开始斗殴,见惯了这些凶狠场面,却不想此时竟有些气短站不直。
他们相视一眼,硬着头皮站着。
夭枝挥手,不待细问就要赶走,“你们回去罢,我这处不需要。”
她还未说完话,五人便齐刷刷跪了下来,扬声道,“主人若是不要我们,我们回去必是死路一条。
我们是魔族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退回去一说,若是退回去便是我们伺候不周,我们就只能以死谢罪。”
夭枝当即手一挥,格外果断自救,“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声抱歉。”
五人:“…………”
五人面面相觑,是不是哪里听错了,怎么路数如此诡异?
夭枝颇为坚定,死道友不死贫道,总不能大家一起死罢?
她看了一眼坐下倒茶的他,心中暗想,她还想好好活着呢。
他端起茶壶,微抬茶盖,声音玉质清冷,“留下罢,远道而来皆是客,岂能这般赶走。”
夭枝:“……”
若不是他神情不变,眉眼依旧疏离淡漠。
她都觉得他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这般走着离开,未免太轻巧了……
那五人一听,瞬间得意起来,果然此人还是怕的。
夭枝当即转头跟他解释,“这些人是我那些同僚送的,我本人已经坚决拒绝了,却没想到还是送了过来。”
他端起茶盏,一语直击要害,“想来是他们听不懂人话。”
夭枝闻言心肝小颤了一下,这回真是听出他话里有话。
早知道她就应该手动拒绝,而不是嘴上拒绝,她将他们好生打一顿,他们也就知道什么叫做真的不想要!
那五人闻言忿忿不平,“主人,此人虽好看,但性子不好,主人若是喜欢他的皮囊,不如造个傀儡陪伴,傀儡性格可以随便挑选,保管听话且好看。”
夭枝听到倒没什么反应,只瞥了他们一眼,怎的主人能叫得这般顺口,叫她佩服不已。
空气却不知为何静了一瞬。
他听闻此言微微一顿,垂眼片刻,似不喜听之,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进了屋。
夭枝见他进去,一时顿住,她当即回头看向颇为妖娆的他们,只觉眼疼,冲他们摆了摆手,“快走罢,我当真不需要男宠。”
五个人见夭枝决心已定,有些不甘。
他们五人虽然不比屋里这位容色好,但在魔界已经算是个顶个的好容色,可不想在夭枝面前半点不顶用。
且这男宠如此爱拈酸吃醋,也不知大人怎会这般喜欢?
他们看了一眼屋内,竟是连窗子都不曾开,似乎连个眼神都不打算给他们。
这男子显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连多说一句都没兴趣,且虽清冷疏离,但气势颇为压人,方才不说话时确实吓人。
此人应当不是正经做男宠的。
五人本想耍赖留下,想到他看他们的眼神,如看死物,皆有些心里打鼓,只能悻悻而归。
…
夭枝进了屋,才发现他方才只着一身单薄白衣衫喂鱼。
如今乌发未束,连外衫都未着,显然一起来就看见这些人,让他不喜。
他安静坐着,却依旧端正。
夭枝看着他乌发披散,落至身后,不由走上去,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面上,“我替你梳罢。”
他闻言看来一眼,并未阻止。
夭枝瞧他这冷淡的模样,一时叫她格外熟悉,且无端紧张。
她拿起桌上的木梳,一手拂过他的乌发,光滑如丝绸一般,只是比她硬上许多。
她不由摸了一把,才拿起梳子慢慢替他梳着头发,一时颇有几分认真。
她虽没替人束过发,但多少也会依瓢画葫芦。
她将他的乌发梳好,认真梳起,再拿过前面桌上放着的发冠,替他将乌发束好。
全程皆是安静。
她弄好下意识俯身看向镜子里的他,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她,视线落在她面上,虽清冷,却有几分专注。
夭枝看着他这皙白玉面,不由微微避开了他的视线,刻意避嫌,可下一刻,想起了他如今是种子身份,又何需避开?
他们又何需这般疏离客气?
她想着,呼吸微紧,慢慢抬眼看了回去,视线落在他面上。
他已然收回视线,垂眼整理衣袖,似要起身离开。
他的手指皙白修长,抬手整理衣袖,衣衫简单至极却越发衬出谪仙之姿,随意做的动作都颇为赏心悦目。
她不由看入了神,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木梳。
许是她看得直白,让他有所察觉,他整理着衣袖,忽而抬眼看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夭枝看着他这双清冷,带着几许自持疏离的眼眸看着她,心口微微收紧。
她下意识往前放下手中的木梳,转头看向他,视线慢慢落在他面上。
他便看着她这般动作,也未言语。
夭枝见他这般看着自己,他眉眼清隽,这般距离连他的长睫都能看清几根。
她压住呼吸,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往前靠去,离他越来越近,只感觉到他周身的檀木清香缓缓传来,叫她有些失了神。
她唇瓣快要亲到他的脸上,只差一纸距离,都能感觉温软之意,下一刻,却被他推离开来。
她回过神来,没有预料中的柔软温润触感,她下意识抬眼看向他。
他似乎有些生气,看着她的眼眸又冷了几分,似乎带了刺。
颇有几分扎手的意思?
夭枝有些不解,看着他,却见他薄唇微启,开口声音都有了几分冷淡,“做什么?”
夭枝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了,她看了一眼他的薄唇,又转向他的眉眼,容色清隽潋滟,她鬼使神差道,“我想和你亲近一些。”
他听到这话,似乎并没有半分解气,只开口问道,“你想亲的是谁?”
夭枝却不想他这般直白。
只怕是真气着了,竟将窗户纸都捅破了。
她微微垂眼,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她开口,很轻道,“簿辞,那你如今是师父,还是夫君呢?”
第114章既知道是我,为何还会同意成亲?
他闻言不曾想她原是清醒着的, 他长睫微垂,话间微止,“何时发现的?”
夭枝抬眼, 视线落在他面上, “我那日在院子里等你, 你匆忙赶来连神情都未来得及变, 我便怀疑了,且你还叫了我一声先生。
后来, 你找来山门,送给我小鱼玉雕, 我便确定了。
你只怕不知你送我的玉雕, 我看了多少次,又摸了多少回, 我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你雕的, 也只有你才能雕出自己的东西来。”
宋听檐闻言唇角轻扯, “原来这般早就知道了……”他眼睫微抬,视线落在她面上, “如今不仅学会了骗人, 连我都知道瞒了。”
夭枝微微垂下眼,有些羞意,她其实还有事瞒着,那便是他那时接连两次亲吻她, 和他往日的习惯一模一样, 或许他自己没有发现, 他亲她时每每控制不住自己的习惯, 总是那般先轻轻地引诱,待唇齿间的缠磨越发深入, 不着痕迹占领所有她的呼吸和主动,便会越发过分侵略。
且他说得那些过分的话,总有他自己一番道理,明目张胆地过分。
只是如今,她自然不可能一一说出来,他现下这般端正,她有些说不出口,总觉有些亵渎。
夭枝看向他,只觉总算离他近了一些,她很轻地开口,“你唤我先生,我怎会听不出来是你?”
宋听檐眼睫微微一顿。
她伸手抚上他的眉眼,心疼不已,“所以你到底修偏了多少,又到了什么地步?”
他闻言慢慢垂下眼,任由她摸着他的眉眼,“无情道需克制欲求妄念,无欲无求方可平稳无碍。
我修此道,便要克制一切欲望,只有绝对清醒才能修成。
可当我的欲望无限上升,那欲便压制了理智,我不复理智,便会去做一切自己觉得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
就如在梦里一般,梦皆为本意,且不能掌控。”他慢慢抬眼看来,平静开口,“我几次三番控制,皆是无果,才会如此越发生乱。”
他理智上来就会强行用心法锁住自己,可一旦欲望上来,他又能轻而易举冲破这些禁锢障碍,且反过来压制自己的理智。
这自然都是他自己,他在与自己斗,可自己怎么斗得过自己?
神魔都是一念之间,一念而起,欲望便多到压不住。
他越要控制自己压制欲望,他自己便越能利用自己想要控制局势的心,达到目的。
他推得越远,就抓得越紧。
这样聪明的人,如何防得住自己?且他自持尽失时,自然会不择手段得到想要的,根本阻止不住自己。
无情道执念越重,反噬越大。
夭枝瞬间想到九重天那越发寒冷的宫殿和随处乱窜的浮云,她每去一次皆是越乱越急。
到最后一次,他们那般亲密之后,流云彻底不见踪影,那一片天全靠他神力运行,他既然修了偏差,自然也无法维持寻常。
流云越发走乱,直到最后无法稳下停留殿中。
他走偏了,才会越修越乱,越修越偏……
夭枝心下越发沉重,无意识收回了手,这倒是她害了他,倘若她不同意成亲,也不至于他偏了这么多。
夭枝听得思绪渐止,却忽然意识到一点。
他这般说来,竟是清醒的……
那么说,他们床榻之上,他那般过分,竟也是清醒的,他故意那般抵死缠磨,用力非常,她如何求,他都不许……
她想起他那时眼睫都被汗水浸湿,滴落她身上,却还是那般……
她心口一紧,呼吸都有些生乱。
她原以为他走火入魔,并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又具体做了什么。
可如今听来,竟是他清醒之下做的事。
他的欲望是她……且还完全控制不住,与她密不可分行那事……
夭枝呼吸一顿,只觉周身似裸露一样,拘谨至极。
他这般端正,夭枝看向他的长腿,他的手,再看向他的薄唇,他如今这般衣冠端正,禁欲自持,却在床榻上与她那样……
且如今讲着这些与她沉迷欲海的事,竟依旧平稳冷静。
夭枝却是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他,这般着实太过臊人。
屋中安静了片刻,他缓缓开口,“既知道是我,为何还会同意成亲?”
夭枝呼吸一顿,想起往日他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难掩感伤,很轻地开口道,“簿辞,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知道我从来拒绝不了你。”
宋听檐自然也想起了往日,他闻言未语,片刻才淡淡道,“往日都过去了,不必再记着。”
她闻言一怔,“为何不记着?”
难道到如今,他们之间还不能开诚布公,还那般生疏吗?
他闻言未语,起身似要离开,似不想在此事上多言。
夭枝见他这般,难免伤心,“你不愿意记着,我记着便好。”
他却停下脚步来,语气莫名生冷,“你记得做什么?”
夭枝抬头看去,只觉他眼神极为冷淡。
她唇瓣微动,看着他这般,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簿辞……”
她不说话倒还好,她这般开口叫他名字。
他神情都瞬间一变,眼中满是复杂,如同那时在凡间看见她来杀他一般。
怨恨,复杂,痛苦……!
他慢慢垂眼,许久,忽而开口,“你既然要我死,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为何要将我送到数十年后?”
夭枝不防他突然这般问,一时半点说不出话来……
他开口,一字一句皆是怨恨难解,“我自睁眼来便在找你。”他眼中含恨,“你知不知我平生从未有为难之事,却唯独在你这事上无能为力,我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遍寻天下,空有一身计谋,却怎么也谋不到你一丝踪迹!
我每一日都挣扎害怕在你是不是真的死了的痛苦里……你知道吗?!”
他话间质问,开口已是难掩半分怒意,“我连做梦都梦不到!”
他话间极重,竟是此恨难解!他自来平静,难得这般失控,竟是难以控制体内气息翻涌,喉间腥甜,嘴角都溢出血来。
夭枝见状怔住,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要伸手替他擦,却被他用力拽住了手腕。
他抬眼而来,眼里尽是恨意,“夭枝,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以为以命换命,我会愿意吗!
你为何不和我商量,为何自己做决定!
你以为你做对了吗,你以为用你的命换来的东西,我拿着会开心吗!”
“你把我困在另一个时空里,断绝我所有找到你的办法,我永远在害怕你真的死了,又希冀你活着间徘徊绝望,日复一日……!”他甩开她的手,话间皆是切齿的恨,“我倒宁愿你当时就干脆杀了我,也好过你这般用命来换!”
夭枝被他甩开手,直跌坐在椅子上,被他凶了一番,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不知这般有多痛苦。
他这般万事都能掌控,却唯独找不到他最想找到的人,遇到如此光怪陆奇,无能为力之事,该是多么崩溃。
又怎么做得到平静?
她一时呼吸滞住,眼里再也克制不住湿意,泪湿衣襟,“原来你这般恨我吗……”
宋听檐闻言许久未语,他视线忽而模糊,用力闭上眼,一滴清泪无声而下。
他找了她二十五年,日思夜想,何其难捱。
他转眼看向她,见她被吓着,满目无措,眼眶通红,模样颇为可怜,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无法弥补一般茫然无措。
他深叹一口气,他自视能控制,可他的怨,他的恨恼,终究还是压不住半分吓着了她……
她年纪尚小,又怎懂这些……
夭枝不知自己竟让他这般痛苦,自是没想到……
她还以为他得偿所愿,会开心,却不想他凡间那些年过得如此痛苦……
她心中愧疚,不知说什么,却见他缓步而来,在她面前俯下身看来,亦是眼眶泛红,伸手擦过她脸上的眼泪,话间难掩温和,“我怎会恨你,我终究是输了。
往后,若是再左右为难,便干脆些,不必留得情面。”
夭枝闻言当即往前而去,紧紧抱住他的脖颈,连连摇头,带起哭腔,“我怎会要杀你,往后自不会再如此,更不会再不与你商量。”
他闻言伸手将她抱坐入怀,伸手轻抚她的背,许久,叹道,“也对,是不会了。”
夭枝靠在他怀里眼泪不止,感觉他周身温度,很暖,却只觉他虽是这般说,却似乎并不如此觉得……-
入夜,魔王差人来唤,说是有了结果。
她自是满心愧疚让他如此难受,不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且还在他怀里哭成那样,往日还是他先生,到底有几分没面子。
而且,他如今又是她师父,自比她端正沉稳,他自然平静,只她是平静不了半分,思绪万千。
满屋寂静,得了魔王这话,她便也赶来。
若是能查明真相,他们便可以清白回九重天,他也依旧可以做回储君,也不至于连累了她。
魔王见她过来,提起五彩斑斓的衣摆,下了台阶走来,郑重道,“你要查的事,我替你问过了,如今也传来了消息。”
夭枝闻言瞬间惊喜,当即上前,“如何?”
“此事说来话长,且等我慢慢与你说来。”他似乎细想一下该怎么说,片刻后开口,“你要查的那事很大,那日,数十个仙人一道死在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妖界自也是害怕,所以事出之后,他们自己便先查了一番,若找到罪魁祸首,便将此人移交天界处置,可惜…… ”
他说着一顿,抬眼看过来,似觉此事古怪至极,“那十层门极为凶险,自是很少有人往里闯,那个时辰只有那群神仙进去。
而妖界妖主也只放了那群神仙进去,且他们无数次确认过每一层门中都没有人,所以也不可能有人藏在其他门中,再到仙人那处杀人。”
夭枝闻言心中一惊,这么说来,难道真的是她……
魔王继续开口,“他们也查了独自离去的那两位仙人,他们是机缘巧合之下去了妖市,而那时仙人们都还活着,与他们死亡的时辰根本对不上,所以此事确实与他们无关,而那一处所有的仙人都在,且都死了,只活了一个人……”
魔王说到此,最后下了定论,“此事与天界查得一般无二,没有一丝偏差。”
夭枝闻言后退一步,心中大骇,难道真的是她发狂之下杀了所有人……
所以他才会不再提及查清此事……
夜尽天明,天边还有一层淡淡的蓝色雾霾未曾淡去。
夭枝在薄雾晨色之中慢慢走回去,这一段路明明很短,却因为昼夜更替之短,让她感觉从黑夜走到了白日。
那般漫长……
她思绪混乱走着,周遭的环境却突然模糊扭曲起来,一缕似烟非烟的黑雾,慢慢遮盖了周围所有景象。
夭枝当即后退一步,伸手要摸剑,却想起来剑早已不在身旁。
她心中一凛,收回手静静看着周围环境变化,不过半息之间,眼前黑雾退散,周围景象也变了一番。
眼前山野之间变为一个巨大的洞穴,头顶皆是乱石林立,尖利非常。
洞穴之中,偶有风吹来发出恐怖的声响,只觉风冷刺骨。
“主子。”
有人低声唤她,她转头看去。
竟是那日梦里,她追着跑的两个黑衣人,且他们身旁,如今依旧放着那排门。
他们跪在她身后不远处,恭敬非常。
她瞬间安静下来,“你们到底是何人?”
前头跪着的人,似乎格外欢喜,“主子,如今离您的计划只差一步,只要取其心便可成事!”
夭枝只觉无言以对,若不是她确定如今真的不是梦,都懒得开口问,“取谁的心,成的又是什么事?”
“天族储君宋听檐。”
夭枝冷笑出声,“荒谬!”
这两个魔族人似乎知道她会有如此反应,也不急,“主子,您不是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吗,只要您走进这扇门,便能取回您往日所有的记忆,您能掐会算,必定能算出往日所有事情,也能知道一切。
如今那储君仙力顿失已,所有皆在你的所有安排谋划之内,如今取其心是最好的时机!”
她安排……
夭枝眼睫猛然一眨,不详的预感升起,她瞬间蹙眉,“我便是我,你们说的我不知道,那便是假的。
天界储君乃是我的师父,你若敢伤他,就别怪我下手狠毒!”
他们半点不急,似乎她早已预料到,与他们交代过这般情况一般,依旧执着道,“吾等势必会按照您往日计划中的步骤来,主子,等你全部想起来就会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师父!
你这般费心蛰伏九重天做区区一个仙界司命官,是何其委屈求全!”
夭枝眉间一深,既然有隐患,那就提前全弄死!
她当即伸手施法而去,欲置其二人于死地,可施法而去,眼前二人连带那扇门却如烟一般腾起,消失无痕。
竟只是一个幻影!
他们本尊如今都不知在何处,倒是护全了性命。
夭枝心中微惊,难道他们说的那个人,连她会如此所为,都提前预料到?
第115章你受不住。
夭枝站在原地许久, 看着眼前巨大洞穴消失,周围景象慢慢变回山野。
方才的一切似乎像一场梦。
她当即凝神施法探寻而去,竟是毫无踪迹, 以她的仙力根本不可能追踪不到一丝一毫, 除非……这幻象阵法根本不是方才设下, 而是提前很久, 久到她可能都还只是个盆栽时,才会这般无处可寻……
这阵法设在这处, 必定是算到她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走过这里才设下的。
她忽然想到往日做司命,那命簿里的安排, 她一个小小的司命却似被无形的手安排成了他的对立面……
这般看来, 仿佛每一步都在这两个黑衣人说的主子安排之中,且宋听檐如今确实仙力无存……
难道这局真是所谓的“她”设的……
夭枝莫名心中发凉, 自不信这等荒谬之事, 也更不可能随意相信两个人说的话。
可她往日确实是被掌门所救, 且在做盆栽之前,所有记忆全无。
这如何叫她不多想?
如今看来, 他们嘴里说的那个人还对她的性子极为了解……
倘若此局真是她所布, 那岂不是“自己”害了他……
她不敢深想下去,她眼眸垂下,神色微凉,自然不管什么往昔不往昔。
她如今就是她自己, 既没有往日的记忆, 那自然就不算是她, 又何必被束缚?
等再见到这些人, 无论是两个还是二十个,她赶在问题出现之前, 掐断问题便好了,自不需要诸多费心。
况且她就是恢复所谓的记忆,也绝对不允许什么所谓取心的情况出现。
这一次,她是绝对不允许他死在自己面前。
夭枝心中坚定,思绪回转,便也放下心去,继续往回走,等到了门前,才发现自己早已走到了草屋外。
她走到这处,停在虚掩的房门前,一时竟站在门外踌躇不已,天光已经大亮,她却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他。
他现下着实话少,且如今又是她师父身份,又夹着往昔之事,与他共处一室,着实叫她不知该做什么……
她连站在他面前都有些许不自在。
魔界昼伏夜出,他如今将养身子,倒是随遇而安得很,说不准还未起。
她想到此,默站片刻,才伸手推开门,屋里很暖和,不同于外面带着晨露的凉意。
她慢慢进去,轻轻关门,缓步进了里屋,才进去便一眼看床榻那处无人,入目整齐,一丝不乱。
她心中微紧,果然下一刻便看见他一身白衣静坐在窗旁靠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局,显然在与自己对弈。
屋里早已亮堂起来,他周身无一饰物,窗外的日光缓缓,落在他身上,光透过月白衣袖如清晨薄雾般干净剔透,称得他的眉眼越发清隽好看。
夭枝见他醒着,止步于屋外,一时竟不知该进还是该出去。
毕竟一进去就出去,岂不明摆着避开他?
宋听檐手执白棋,见她过来,慢慢抬眼看来,眼中神色一如既往深如古井。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垂眼继续下棋。
她默默无声走进去,到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显得不那么拘谨。
就是这般安静的氛围叫她不知该说什么。
她喝着茶,看着他手中的棋局,案上棋局已经极为复杂,黑白棋子势均力敌,复杂的局势叫人看不分明谁胜谁负?
布局走棋皆是他自己,自己又如何斗得过自己?
夭枝喝着口中的茶,竟有些尝不出味来。
他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天帝早晚会找来,他早晚是要回天界的。
她在凡间,在魔界可以肆无忌惮地和他在一起,但回了九重天,又岂能如此?
莫说她如今身上的事真相未明,便是没有这些事,他和她也断然不可能在一起的。
天帝如此看重他,未来的天后人选都是诸多挑选,又怎可能允许他如此妄为,且他还是她师父。
救她,只怕都已惹天帝不喜,如今还仙力不在……
她倒不担心自己,她大不了就在魔界做一条观赏鱼。
只是担心他作为师父,作为天族储君,没办法面对自己。
他的责任太重了,他自幼便被教导成百家之首,万仙之长,言行皆不容有失,如今变成这样,他怎会允许,又怎会甘心?
所以才会变换错乱的时间越发短,短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罢……
她总归不能害他至此,凡间已是一次,如今再不能如此。
夭枝站在原地默了片刻,提步走近他。
他将手中的白子落下,又执起黑子,“想说什么?”
他如今让她说,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她缓慢走到他棋案前,在他棋案前坐下,斟酌片刻开口问,“你救我之后那些时日在何处,为何不来寻我?”
“在魔界。”他落下棋子,平静道,“我修行偏差遭了反噬,留在你身边,你会很危险。”
夭枝微微一顿,忽然不敢再问天谴究竟是如何光景,他那般浑厚仙力,已至无极大道都到这般境地,不知该有多可怕。
若说天罚不过洒洒水,那天谴可是集天地之力,全力诛杀上神。
他如今能安然无恙回来,已然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夭枝心有余悸,默坐许久,“你的仙力可还能恢复?”
宋听檐抬眼看来,“无妨,只是暂失,时日长久会回来的。”
他自然不可能骗她,可他真的能等上这么久吗?
天帝又怎可能给他这么长的时间,若是他一直不恢复,岂不是储君之位会立刻换人?
他这么多年岂不白费,又怎会不难受?
她思索片刻,竟还真想到了办法,只是……
她看着他这般清冷庄重模样,真是说不出口。
“你……”她话到嘴边,视线落在他端正坐着,衣下修长的腿,往上是窄腰,再到他执着棋子的手。
指节修长,耀眼日光落下在他手上如玉雕琢,皙白好看,显得手中玉石棋子都昂贵难寻。
他这边无情无欲,无悲无悯,瞧着着实不容染指……
也实在看不出,他曾经与她那般缠磨过……
她想到此处,慢慢坐起身,并拢了腿端正了身子,支支吾吾开口,“你在凡间既是压制不住,颇为混乱,那可曾感受过一些小细节?”
她问得有些含蓄,整张脸瞬间通红一片,不敢开口直言,毕竟他在此事上确实过于欺负她,叫人想起来都是面热。
宋听檐闻言有一瞬间的停滞,不知想到了什么。
夭枝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便又硬着头皮开口,“便是成亲之后……”
他缓缓抬眼看来,“我若是没有感受,为何叫你退亲?”
他说完这句话,夭枝脑中轰得一声炸开。
他说的是感受,而不仅仅是记得……
夭枝一时间不知怎么面对他,瞬间从头红到了脚,她无法想象,他这般冷淡模样,是怎么面对自己那般过分妄为在床榻上欺负她的……
宋听檐微微垂下眼,看着案上的棋局,已经乱得不成样,已没有思绪和清醒的意识。
他看着棋局,轻浅叹息,终究是功亏一篑。
夭枝见都问到此处,便微微屏住呼吸,不去看他清冷端正的神色,直白道,“那……那你要不要与我双修,助你加快恢复仙力?”
她是听过这种修炼之法的
,据说很有用,且进展神速。
他如今无情道反噬,仙力暂失,自是不怕生乱,通过此法恢复,且修行时抵抗欲望,更能稳固心神,这是如今她想到的唯一能帮他的办法。
宋听檐听到这话,执着黑棋的手微微弯曲,似乎有些出神,久久没有开口。
夭枝见他未语,身上一时越发热起来,且想到他们之间那般亲密无间过,便更加拘谨。
也是,他如今这般清醒,这些时日亦是端正守礼,恐怕会拒绝。
她不由悄悄看了他一眼。
宋听檐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慢慢抬眼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依旧是平静毫无波澜,“你受不住。”
看来确实可行……
“你经过泯灭道一遭,还未恢复,难免生乱。”他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仿若双修那事并非能让他失了分寸之事。
夭枝闻言站起了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不解道,“我好好的呢,你那日不是还给我输送仙力了吗?我如今身子比往日还好,怎会受不住?”
她这一问,他微微一默。
屋中气氛颇为微妙暧昧。
宋听檐闻言并未再语,只一句吩咐道,“此事不可。”
夭枝闻言不再开口,但多少也来了几分执拗,她自来就犟,如今有办法帮他,却不用是何道理?
他仙力若不恢复,等回到天界不知有多危险。
反正此事他们又不是没有做过,她自然不怕……
夭枝心中暗想,但见他这般清冷之姿,想要勾上榻恐怕真是不容易……
他太过敏锐,恐怕轻易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夭枝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眸低声说,“没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她回答的过于快,而显得有些慌乱。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她只感觉到宋听檐的视线落在她面上,好像下一刻就能看出她的心思。
他看过来许久,“你……”
夭枝眼睫一颤,当即俯身吻上他的唇,想要堵住他的话。
温热的唇轻轻碰上,她竟微微发颤。
他们之间身份太过复杂,他如今在九重天上教导自己这般严厉,若当真与如此清冷做派的他,这般耳鬓厮磨,也着实是叫她有些受不住。
她亲上他微凉的薄唇,心跳快得离谱,呼吸都有些乱。
宋听檐微微一顿。
她轻轻一碰,便收了回去,伸手抱上他的脖颈,慢慢坐进他怀里。
她不敢抬头看他,她与他靠得极近,呼吸间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
他低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她面上,如有实质。
夭枝靠在他怀里,双手下意识往下,指尖顺着他的衣领慢慢往下,见他不动。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呼吸一紧,伸手重新抱住他的脖颈,与他贴得越发近。
耳旁贴上他的耳旁,烫着脸微微直起身子,轻轻磨着他的前襟。
他身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轻易传来。
夭枝只觉自己浑身烫得厉害,心跳极快。
如此,他才有了动作,他伸手而来,将她往上抱了抱,她靠在他身上,便越发近。
夭枝被他抱起,闻到他身上的檀木清香,一时心下慌跳。
她颇有些紧张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她伸手紧紧环抱住他时,他微微一顿,夭枝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缓声开口,“想好了?”
他身上的檀香气息缓缓透来,萦绕在她周围,叫她忽略不去。
夭枝轻轻点头,想到他先前还在九重天上呵斥她,如今这般,着实羞臊。
宋听檐一手搂过她的腰,一手到她的腿弯处,将她抱起往里屋走去。
夭枝心跳如雷,且他还这般安静,她便更显紧张。
等被他抱着放到床榻上,她才勉强留出一丝清明。
这般头一次揭开所有身份的亲密,叫她心口慌跳,呼吸都有些发紧,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
倘若没有师父这重身份,倒也不至于有这般偷摸亵渎之感。
她看着他长身玉立于榻前,清冷着张脸,伸手解衣,她竟不敢多看。
她连忙闭上眼睛,强作镇定,伸手解自己身上的衣带,却因为慌乱,且看不见,越解越紧。
许久,他伸手而来,替她解。
夭枝只觉呼吸越发紊乱,想到接下来的事,就越发紧张,下一刻,便感觉床幔放下,榻中昏暗,枕侧微微一沉,他俯身而来,低头吻了上来。
夭枝感觉他温软的唇瓣吻上来,心口瞬间慌乱,被动承接他微凉缠绵的吻,竟下意识呜咽出声。
也不是没有过,可她现下却比那一回还要紧张。
她下意识睁眼看他,竟对上他清冷的视线,他动作很轻很稳,唯有亲吻格外磨人。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全程都无意识的任由他带领,吻到深处,脑中轰得一声,一片空白,抓着他的手如烫手山芋紧握,不由逼出两滴泪来。
下一刻,宋听檐眉眼清隽沉稳,似真的在行双修之法,夭枝忍不住叫停,这般缠磨着实受不住,他颇为无奈,停下片刻强行压制,伸手而来轻轻替她擦去,可动作依旧未停。
她再哭,他便低头吻去,温柔缠绵,克制压抑。
第116章很快就好了。
夭枝不曾想到双修竟是这般难捱, 他已经极致温柔,可这般缠磨叫她怎么吃得消?
他温柔至极,不快不慢, 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却一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加上他这张脸, 和她做这样的事, 着实让她实在有些受不住。
她忍不住求,可怎么求他, 他都没有停。
这样极致的温存,叫她如同溺在其中一般, 起不来, 挣扎不开,连声音都有些哑了。
他却依旧不停, 俯身靠近她耳旁, 清冷的声调都带上温度, 莫名暧昧,开口之间炙热气息烫得她受不住。
他温柔至极, “再忍忍, 很快就修好了。”
这怎么忍?
这大半日都快过去了,她如何吃得消?
可想到若能助他,倒……倒也是能忍一忍。
且他还这般温柔,只是她颇为耗些力气罢了。
可她到底想得还是太天真了些, 一整日过去, 这般温柔克制又压抑着力道的缠磨才是更耗力气, 他却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气一般, 依旧缠磨未止。
结束之后,她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俯身过来, 替她擦去汗水,她瘫在榻上,连手指都无力抬起。
她筋疲力尽,宋听檐也只穿了一身单薄里衣,取了净布来替她擦拭身子。
都这般坦诚相见了,她自然也顾不得什么羞耻,由着他掀开被子,替她慢慢擦拭。
她靠在他怀里,想起方才,视线抬起落在他脸上。
刚才那一场克制而又温存,自也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的,他薄唇现下是摩挲之后的红,沾染水光,颇为潋滟,显得他整个人清冷之间格外欲色,叫人羞看。
夭枝不敢多看他,视线落在了别处,一旁榻上叠着的被褥依旧整齐,未乱半分,只有这一处床单颇皱乱,就好像方才并不过分,无声缠磨至极,压抑克制,连地方都没移多少,如他现下一般,即便如此也是克制再三。
可她还是心有余悸,这般温柔到极致的缠磨,简直能将人拉入欲望的深渊,她险些都要溺死其中出不来,完全被逼到彻底不像自己。
她不由幽幽开口,“竟如此累。”
她开口声音都是哑的,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了。
他闻言抬眼看来,视线落在她香汗淋漓的粉面上,伸手将她贴在脸上的湿发微微拂开,行止依旧清润有礼,“修行自然不会容易。”
夭枝呼吸一顿,看向他,“那你可有好一些?”
他闻言颇为平稳,“已有些许回转的痕迹。”
夭枝心中惊喜,不由想到,“不知要几次才能好?”
他看了过来,自然是平静沉稳,似乎此事在他眼里就是修行,“此事不宜多,按照规律便好,三日修行一次最为妥当,多了你也吃不消。”
三日一次倒也行。
只是照他这意思,难不成是要时日长久地来?
那她可真吃不消这般来,她如今都累坏了,哪怕他真的很温柔,很克制。
夭枝思索片刻便不多想,反正如今与他有益便是好的,往后的事自是往后再考虑。
夭枝由着他穿好衣裳,他们靠得近,她微微抬眼看去,他们险些就要亲上。
他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她娇嫩的唇瓣上,似乎呼吸越止,却没有亲上来。
他收回视线,替她将衣裳系带系好,仿佛方才在床榻之间与她亲得那般用力的并不是他一般。
他如此倒真是在修行一般,结束之后便能恢复理智自持,果然是修辞道之人。
夭枝躺下之后无力多想,眼皮瞬间无力垂下,硬生生睡了一天一夜。
月色高升,她自也是要起来办差去,毕竟魔人精力旺盛,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再说了,那般缠磨之后,她实在有些羞于见他,她实在做不到像他这般将此事当做修行一般。
她可没这般沉稳。
夭枝趁他不在,哆嗦着腿从屋里溜出来,到了山脚下就碰上准备上来干活的小魔物。
它真是又懒又勤快的,瞧见她,便往她这处跑来,拿着手中的种子递来,“大人,这是你掉的吗?”
夭枝一顿,这不便是魔王给她的种子,她伸手接过,“你在何处找到的?”
“前面看见的,就掉在那一块,还生了根。”
“生了根?”夭枝难免有些好奇,不知究竟种出了什么东西,“随我去看看。”
“大人,我要去干活了。”小魔物呆呆道。
真不是一般听话,也不知他是用了何手段雇的。
夭枝忍不住转头看向它,“他到底怎么雇得你?”
小魔物睁着一茫然的眼,“我那时找过来,想吃了你填饱肚子,大人把我揍了,他说,若是还饿,可以揍到我不饿为止,我便怕得哭了,大人看着觉得不错,便雇了我照顾你。”
夭枝默了一默,还真是他能做出来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让它上去,自己往那一处方向走去,走近便发现那生了根的地方。
正要上前,却发现这根一碰便消失无痕,是幻术。
她微微一顿,转头看去,果然见周围尽是黑衣人。
他们见她看来,当即跪下,齐声道,“我等欲助主子恢复记忆!”
夭枝不离会,转头就走,却发现眼前无形屏障拦路,她冷笑出声,“就凭你们,能困得住我?”
“属下等是绝对困不住您,是您往日思绪周密,也担心会有如今这般变故,特地布下的这阵法,我们只需引你过来便是。”
夭枝闻言瞬间感觉到不对。
她往后退了一步,果然见地上阵法,繁复的花纹在她退后一步之后,发出了层层光亮。
已然启动了。
她当即上前欲要出阵,脚下一抬,却被阵中的一丝金光而起缠绕脚腕,硬生生困在原地。
不过一夕之间,她的手脚皆被困住,生生拽住,那阵法启动,叫她眼睛根本睁不开。
那扇门大开,无限放大,从天而降落下,将她整个人盖入门中。
夭枝只感觉那阵阵金光落入她的身体,抽丝剥茧,一时间无数思绪直冲她脑海而来,天光大开,山雨迷雾见错而开。
…
凡间有仙庙,庙中有仙人。
仙人有天梯,可通天外天。
魔界昌盛,贩卖兽奴的集市极为热闹,这些兽奴都未来得及开灵智,便被卖兽人拐卖,得不到长辈传授修行之法,又耽误了灵智开启最佳时间,修行永远不可能赶上其他魔人。
魔界崇武,所以其在魔界也是最低贱的存在,凡魔界所有最低等的活计皆是由他们来做,乃是供人取乐的玩物、奴隶。
他们不得与上等魔族人通婚,不得往上修行,唯一与上等魔族人有的接触,便是被放入斗兽圈中相互缠斗至死,以供人取乐。
他们的性命如同凡间的蝼蚁,一文不值。
凡人初升为仙,天生聪颖,修行极快,在魔界自是修为强盛不受干扰,来去自如。
魔族崇武,屡生事端,他奉命下魔界督察,最不忍看的便是斗兽此事。
偌大的买卖兽场之中,兽奴全都管在笼子里,笼子由大到小,铁笼子里头最小的兽也化了人形,衣衫褴褛,饥寒交迫,显得更加瘦弱,双手扒着铁栏,那小手还没有铁笼栏杆粗,小脸乌黑,硕大的眼睛却是空洞茫然,缩卷在笼子里那样小,也不过是孩童时期。
众人皆是心知肚明,这么小的兽奴,只怕是头一个死的。
果不其然,有人开口要试试旁边最强壮的那只战斗力,卖兽人便把最小的笼子打开,拽出缩成一团的小兽奴。
强壮的兽奴从笼子里放出来,便是一声怒吼,震得在场所有魔人皆是后退一步,只觉危险。
小兽奴缩瑟一下,连连后退,却因为脖子上捆着粗重的铁链,只能围着卖兽人打圈后退。
这两厢对比,一看就是天差地别,卖兽人显然想卖个高价,自也不在乎少了这么一个小兽奴。
强壮兽奴一放出来,嗜血凶狠,一上来就如猛兽一般扑来。
小兽奴完全靠着动作灵敏躲开,一小只害怕惊恐跑起来,瞧着很是可怜。
可惜强壮兽奴很快追上,一掌打下去,小兽奴当即飞出去。
强壮兽奴再上前准备撕咬吃掉战利品,却不防小兽奴猛然扑上去咬向大兽奴的脖子,瞬间血溅当场,周围一片惊呼。
强壮兽奴嘴里发出模糊的嘶吼声,打了几拳,小兽奴硬生生挨着,也没有松嘴的意思。
卖兽人吓得不轻,当即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小兽奴。
那小兽奴却是咬死不放,无论怎么打都是凶狠异常。
这一场引起不小轰动,仙人本是路过不敢多看,无意干涉扰乱魔界命数,可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那小兽奴被打得奄奄一息,才没了力气松开大兽奴。
小兽奴满嘴的血,神情惊恐至极,如同一只小兽般,呲着牙恐惧地想要逼退所有人,可是在魔族人眼里皆是虚张声势。
小兽奴这样瘦小是卖不起价的,如今还弄得另一个品相极佳的兽奴伤亡,自然是毁了卖兽人的一桩生意。
卖兽人勃然大怒,上前就要踩死小兽奴。
仙人却伸手拦住,“这只兽奴卖给我。”
卖兽人大喜过望,连忙接过钱袋,掂了掂重量,瞬间咧着大牙,欢天喜地将粗铁链递给仙人,“多谢爷慷慨,我再多送你一条鞭子,这兽奴不听话,你便打到听话为止。”
小兽奴听不懂他们的话,警惕地看着他们。
仙人却摆了摆手,蹲下身抬手将她脖子上的兽圈解开。
小兽奴脖子上的铁圈都与肉生在一起,仙人费了些功夫才能解开。
铁圈骤然掉落,小兽奴脖间一阵火辣辣撕扯疼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脖子也不需要再低着。
卖兽人见他这般,惊呼道,“爷,这可不行啊,会跑的!”
仙人却没有理他,他看向缩在地上的小兽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像是要让她听懂,“你已经自由,可以走了。”
小兽奴警惕看了他许久,似乎明白了意思,当即飞快跑走。
仙人看着她跑远,一旁的魔族人纷纷开口,觉得可惜,这般银钱不是扔进了水里吗?
为了小兽奴,根本不值得。
仙人不作理会,也不再逗留,径直离开。
可走去很远,还是发现了后面有什么东西悄悄跟着,一步一跟,警惕又小心。
仙人停下,转头看去,僻静的路上空无一人,“出来罢,我知道你跟着。”
果然,片刻之后,小路尽头出来一个小兽奴,衣衫褴褛还沾着血,她眼中还是小心和警惕,但手里却拿着一个钱袋。
是他的钱袋。
仙人微微一顿,小兽奴已经小心走上来,伸出小胳膊,将钱袋递出来,示意他拿回去。
仙人看着她手中钱袋,不由一笑,“你什么都还不明白,还懂知恩图报了?怎有这胆子又回去偷来,不怕被抓回去?”
小兽奴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但她眼中就是一码归一码的神情,她又将手中钱袋往前递了一些,不懂他为什么不拿回去?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这东西很重要,那卖兽人抢破头都要。
仙人见她瘦小的胳膊举得这般累,伸手推回钱袋,“给你留着罢,我不差这些。”
小兽奴见他推回来,着急嗯嗯了两声,示意他快拿,声音很是稚嫩,却也平添可爱。
仙人也只能将钱袋收回去,又看向了她,终究不忍心开了口,“你瞧着幼小,总归还是会被别的卖兽人抓回去的,我瞧着你颇有灵气,可愿与我回去做我的徒弟,往日我师父收了我,将我教导成了神仙,如今我也收个徒弟,将本事传下去。”
他说罢,怕小兽奴听不懂,伸出了手向她,一字一句慢慢问,“可愿认我做师父?”
小兽奴看了他许久,终是伸出了手,嗯嗯两声,也不知在说什么,但显然是愿意的。
哪怕她并不懂师父这两个字是何意思?
仙人见她乖巧,小小的手伸上来都皮包骨头,不由叹息魔界残忍,“那便随师父走罢。”
小兽奴虽听不懂,却连连点头。
她随仙人修行,很快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运用法术保护自己。
仙人又救了很多可怜兽奴,他们且认仙人为恩公,为主子,仙人会替他们找寻亲人,可惜也只有少数能找到……
小兽奴的亲人便是找不到的,不过她年幼,自不懂这些,且早已将仙人视为亲人。
她不想辜负仙人的期望,进步很快,每日照着仙人给的方法修行,进步神速,又有天赋,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
她一只兽长得极慢,一直都是幼年期,一柄比她还高的剑,却硬是舞得虎虎生威。
仙人能力出众,乃是修仙中的天才,很快便修至上神,在仙界也有诸多事务,是以这些兽奴便是夭枝教导带领,她将师父教她的全教给他们,免他们受苦。
师父一年半载会下来看她,见她越发厉害,不由满意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们小枝好生厉害,不知以后想要做什么?”
她满目憧憬,认真看着师父,脆生生开口,“我要修仙,我要和师父一样成为救苦救难的英雄神明!”
仙人闻言哈哈大笑,笑过爽朗道,“好,咱们小枝最是有志气,为师等着你修成神仙,你若是修出来,你就是魔界第一个能修成仙的魔,为师都要佩服你!”
她当即用力点头,满心期许,千年百年修不成,她便修万年。
早晚有一日,她会成为师父这样的人!
师父说九重天是仙界,九重天的神仙最是公平良善。
她也要像那些神仙一样,慈悲为怀、泽被苍生!
她要孝敬师父,等师父有了师娘,她就又有爹又有娘了,再也不会是孤零零一人。
可惜日子不会永远风平浪静,师父终究是出了事。
魔界崇武,自不服九重天压制,究极众魔意图反了九重天。
仙魔大战之际,师父得到消息,特地偷偷下来,将她领到了凡间,要她在凡间好好修行。
她自来听师父的话,便乖生在凡间修行。
魔界一天,凡间一年,她在世外修炼,时日长久,修行极快。
她远避俗世,自也不知道仙魔大战是多么的惨烈,等下面人寻来,已经晚了。
她的师父,那样光明磊落的人,被仙界摈弃,说他是叛徒,说他与魔界勾结,逼他至那般地步,沦为魔头。
他们不断将脏水往他身上扑,将他从高处拉下,将他逼成丧家之犬,到处逃命。
那日,她拿剑赶至魔界,却为时已晚。
大雨破光砸日而下,雨砸落而下,一片迷茫,叫人睁不开眼,巨大雨幕中满山狼藉,到处都是兽奴们的尸首。
他们拼死都没护住他们的恩人遁逃而去,尽数死在天兵手中。
十万天兵用矛将她的师父扎穿而去,高高举起,欢呼不已。
似乎终于除了世间这可恶的魔头。
可谁人不知,她的师父明明是天下最好的人!
他会因为看了一眼苦难,而心生不忍,伸手施救,如今却落得不得好死。
怎么能这样不公!
“师父!”
偌大的荒地只有她的声音传来的回音,冰冷孤寂,她心中的希冀瞬间坍塌,满心的愤怒无处宣泄。
她猛然冲上前去,一声虎啸,漫山遍野都震动起来,惊得人双腿一软。
一场厮杀,漫天的血红,连山上的花都染成了红色。
她终于夺回了师父的尸首,她去探师父的心脉,却已没有任何回应。
她一时哀恸不已,大哭起来,“师父,你醒醒,你还没看见徒儿如今多厉害呢,师父……”
“竟还有余孽,就地斩杀!”当前一人拿出手中的剑,一脸杀意。
夭枝饮泣吞声,慢慢抬头看去,冷戾开口,“送上门来也好,免得叫我一个个去将你们搜罗来。”
“呵,好大的口气,你师父都逃不掉,妄论是你!”
夭枝轻轻放下师父,慢慢站起身,挤出手中的剑,眼中神色冷然,杀意四起,“你们天界既容不下我师父这样正直的人,那就只能由我这个狠毒残忍的徒弟来了。”
那日血雾漫天,天上落下的雨都是血红色,她废去半条性命夺回师父尸首,用尽半生功力才勉强维持住师父无法跳动的心脉。
…
眼前画面慢慢消失,血雾渐渐模糊视线。
夭枝身上的金光慢慢消散,从半空中缓缓落在地上,思绪还没有完全回来。
只觉得一段段记忆不断往她脑中涌入,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她一瞬之间想起了所有。
大梦初醒原来是这般感觉。
为首魔族人见她清醒过来,当即解了阵法,上前来扶她,“您想起来了吗?”
夭枝微微启唇,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声音都有些哑,“师父如今怎么样了?”
“如主子走时那般,没有变化。”
夭枝慢慢抬眼,眼前洞穴浮现。
巨大的水晶棺立于洞穴之中,上下皆是通了顶,里头的水湛蓝,能清晰看见里头模糊的人影,音容相貌仿犹在。
夭枝看了许久,慢慢闭上眼,清泪两行。
原是如此……
第117章喜欢我来?
千年前, 她一身魔族黑衣站在巨大玉石水晶前,里头诸海之水,水中人寄养其中。
一凡间老仙人站在此处, 自是知道各中真相, 叹息, “孩子,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这个做徒弟的还没有认命吗?
他命中注定有这一劫, 渡过去便是生,渡不过去便是死, 又何苦执着?”
“是他们欺人太甚, 我师父遭人陷害而死,此仇不报, 此怨何解!”她眼中已没了往日的天真浪漫, 满眼血红, “我是师父唯一一个徒弟,我的命是师父给的, 师父的命我要救, 师父的仇我也一定要报!”
老仙人声重,“可那是上古族!诸多种族,盘踞九重天,你一人又如何抵得过?
况且, 九重天不允魔者入内, 你便是想要上去都是不可能, 又如何?”
她垂眼固执道, “我可以剔去魔骨,散去修为, 沦为凡人。
他们不是看不上凡间仙吗?我偏要从凡人修仙为上,叫他们死在凡间仙手中!”
“这……”
“他们既不讲道理,凭何要我等认命!总有一日,我必直上九重天,诛仙家性命,让其血债血还!”
老仙人听到此话,无声叹息,此路极难,比起报仇,忍气吞声,忘掉这血仇才是最容易的。
毕竟区区一个人,如何和他们斗,他们已经是天,人如何和天斗?
便是当今天帝都要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又有什么办法?
见劝之不动,便也只能无声离去。
仙人走后,身后人走近,自然知道她的全盘计划,只是还是担忧,“主子,此举太冒险了,剔去魔骨散去修为恐会危及您的性命,且忘记前尘往事,成了仙之后若是永远回不来,那又如何办?”
他们的担忧并不无道理,若要骗过天界诸仙,自然是连一点关于魔的记忆都不能有。
可既然没有这个记忆,那又如何报仇,万一永远想不起来……
且天界新任储君年纪轻轻便登此位,显然极难对付。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都回不来。
“不会的。”夭枝唇角微动,嘲讽一笑,“他们九重天又岂会愿意让一个凡间仙做储君弟子,他们不会容,我回魔界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说着,慢慢垂眼,“天界这个新储君,是唯一一个聚天地之气修行的上神,其心如活玉,天上地下只有这一人,得到其心,可以复活万物。
只要此计成,师父的命便能救,我上九重天界布完这四方阵,师父的仇便也能报,此法虽险,却一本万利。”
其后众人皆是担忧至极。
只有她看着水中的人,眼里满是恨意,“区区修仙之术于我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能报此仇,剔骨之痛又有何惧?”
…
夭枝看着晶石里的人许久,记忆一段段回来,越发清晰。
为首魔族人当即上前,“主子,这千年来,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一步未变,那储君如你所计,仙力暂失。”
夭枝听到这处,眼睫猛然一颤。
她确实费尽心思布了一个大局。
她精通卜卦谋算之术,若说第一,无人敢说第二。
她当初算到宋听檐会暗中下凡渡帝王劫,且他的司命乃是前任司命犯错而临时上来,毫无经验之间入了他的劫,此中劫数自然难过。
她便打算利用此劫。
她蛰伏已久,苦心修炼,为的就是报仇,天界的上古族独享一片天,当初师父便是与他们一道与魔界大战,却被其人嫁祸,泼尽脏水。
她夺回师父尸首东躲西藏,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机会,自是诸多谋划。
包括做他的司命,做他弟子,到如今他仙力暂失,都是她局中所计。
她铤而走险,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就是为了这个局。
她设下这个局,自然不把他的性命作为考虑,可如今……
……如今叫她如何下得了手?
他是簿辞啊。
夭枝只觉得自己思绪一段接着一段,让她头痛欲裂。
为首魔族人见她不说话,当即跪下,“主子,如今是大好时机,您当初设局时就说过,这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我们便再没有机会了。”
是啊,错过这个机会,又如何报仇,如何救师父?
夭枝闻言未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
师父对她极好,她兽场那日重伤之下,奄奄一息,师父拿他的内丹救了她。
她修行之法是师父所教,从此也没有人再能轻易欺负她。
她可以很轻松地对那些欺负她的人说不。
师父说过,适者生存,才是这个世界生存的唯一办法。
所以她苦心修炼,可以对所有人说不,而不是求别人放过她,而不是忍气吞声,抱憾而终……
她怎么可能放弃报仇……
…
夭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山间小屋的。
她无力走近,便见宋听檐站在屋门口看着她,面容平和,似早已知道她要回来,在此处等她。
他看见她温和笑起,似乎等了很久,不止那二十五年。
她看着他,思绪一段段回来。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的……
那时,她喜欢化为原身漫山遍野地跑,魔界山林间的精怪魔物都非常惧怕她。
天光转瞬大亮,林间草木清新,偶有一声清脆鸟啼掠过林上,清风缓缓。
一声很清脆地虎啸从山林间传来,林间的精怪魔物闻之一抖。
那招猫逗狗的孽障又来了……
夭枝猛地从山林间伸爪而出,快步奔跑,如同松动筋骨一般,偶尔遇到好看的鸟兽,当即追逐上去逗玩,惹得那些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散作一团。
她玩得正起劲,忽然察觉到不同于魔界的气息,似乎是仙气。
她爪子一转,扭头往那方向过去,果然看见不远处一片玉白衣角。
夭枝瞳孔瞬间竖起,爪子一刨地,猛地往气息方向奔去。
她跑起来极快,如闪电般一闪而过,瞬间就到了那人跟前,抬头看去,瞬间顿在原地。
少年似乎早便看到了她,不过并不在意,直到她猛然往这边奔来,才垂眼看过来。
夭枝看着他的脸顿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一动不动。
少年见她一只小兽,一只爪伸出,还保持着跑来的姿势,一眼不错盯着自己看,像石化了一样。
他开口,“看我做什么?”
夭枝难得有些羞怯,收回自己的爪,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汝长得好漂亮。”
少年一看就身份不同寻常,显然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更何况这漂亮二字是形容女子的,他自然不喜,“魔族的兽都这般不知羞?”
夭枝听到这话瞬间不开心,她哼了一声,“夸汝还不乐意,白长这么好看。”
她说着也不打算理他,掉头就扭着胖乎乎的小屁股往外走,准备去招猫逗狗玩了。
她爪爪本就大,又有些短,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显得格外可爱。
少年见她要走,开口叫住她,“小虎崽。”
夭枝充耳不闻,不打算理会他,再好看也不理会,扭着小屁股走得飞快。
这兽个头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少年也不着急,自来就是气定神闲,他伸手到衣袖里拿出了一包吃食,缓缓摊开,“本想着此物好吃,该与人分享……”
夭枝才走了几步,便闻到了一股香甜味,莫名勾兽馋虫。
她是很随心的一只兽,想吃便转头回去了。
她一边走回去,一边开口问,“是给吾吃的吗?”
少年看着她扭着小屁股又走回来,忍不住一笑,“自然是。”
少年等她走到面前,俯下身来,将手中的糕点递来。
夭枝看着他将糕点送到自己面前,微微一愣,这人面皮生得好看,吃的东西也这般好看精致。
这样做工精美的糕点,遍寻魔界也找不到,魔人也会做糕点,只是做出来不甚好看,都是一坨一坨,味道也一坨一坨……
令兽无法形容。
他手皙白修长,生得好看,那糕点在他手上都显得越发美味精致。
夭枝小心翼翼地咬上糕点,好吃,甜甜的,她正准备细尝,却不防他伸手而来,捏住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脑袋细看。
夭枝被他抓住,毛茸茸的脑袋被抬起对向他,愣了一瞬,呲牙,“作甚!”
她当即就要挣扎,却不想他的手虽松松握着她的脑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使劲往后仰,还未来得及挣扎开来,他已经捏着她的脑袋左右看了一眼,又看向她的牙。
夭枝还没来得及生气,他浅道,“上古时期的老物种能留存到现在,不容易。”
天帝其子孙自然不可能见识浅薄,少年知道魔界会有稀奇物种,却不想还有这种已经灭绝了的。
此虎兽成年之后可背生双翼,飞于天际,天上地下皆无敌手,只是幼年期极长,长到没机会长大,便被天敌击杀,生存概率极低,是以自上古之后,便没能留存下。
夭枝一听,恼了,“说谁老呢,汝才老土,吾明明是从头到脚崭新一只兽!”
他闻言微微挑眉,似觉有趣,他慢悠悠道,“还不老土,如今外面早不称汝吾了,汝已经过时了。”
好歹毒的嘴啊,长得这般好看,说话好是过分,还学她称谓……
夭枝给干沉默了,瞬间一顿,深深沉思。
她真的落伍了吗?
她还在沉思,眼前便递来一块糕点,拿着糕点的手节骨分明,如玉雕琢,称得糕点格外美味。
她抬头看去。
他慢道,似疑惑,“怎么,汝不爱吃新奇的玩意儿?”
夭枝:“……= =”
她真是气死了,此人应该毒哑才是!
她瞬间不思考了,上前一口咬下,想着干脆把他手指头咬下加个餐。
可转念一想,他生得好看,缺了手指头,恐怕残缺不全,失了美感。
但夭枝不会承认,其实是因为此人看起来气定神闲,一点不弱,毕竟神仙碍于修行有异,来魔界大多都会受影响,极为不适应,他却来去自如,毫无影响。
她要是咬了,感觉会挨打。
夭枝吃着糕点,顺带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原因无他,对于精致的东西,她总希望沾上自己的气息。
但少年似乎有洁癖,见她舔到手指,看了眼她,抬手就擦在了她脑袋的毛发上,很是顺手。
夭枝专心致志吃着东西,见状也不在意。
少年擦了擦手,似乎觉得她的毛发很柔软,却没有再摸,他这个人好像挺克制的。
夭枝很快便吃完了,抬头看向他,毫不客气,“还有吗?”
少年显然对她的没规没矩已经有了数,他摇了摇头,“不曾想会遇见你,只带了些许。”
夭枝有些失望,这玩意儿她可是头一次吃,竟然就变成最后一次吃了。
有点伤兽心。
少年看着她吃完,开口问,“可知魔域怎么走?”
“知道。”夭枝抬头看他,“汝……额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就是一片海。”
“我要寻些稀有鱼种,听闻你们魔界的鱼很少见。”
是很少见,丑得少见。
因为魔域之中一片漆黑,它们主打一个随便长。
夭枝觉得他这么好看的一个人,若是见到那些鱼,只怕也会觉得看瞎了眼。
不过她既然吃了他的东西,自然会回答,她抬起胖乎乎的爪,往另一个方向指去,“往这处一直走,大抵两日便到了,你可以去淘淘,说不定会有几只合你心意。”
“多谢。”少年有礼道谢,缓步往她指的方向而去。
他这般年少的神仙竟敢来魔界,竟也不怕修行不稳?
夭枝看着他离开,有些意犹未尽,“你还会带好吃的来吗?”
少年闻言看去,见她眼巴巴的样子,眉眼轻轻弯起,“应当会,魔界的鱼到了别处恐怕不好养活,总要多来几趟。”
夭枝瞬间欣喜,“那我等你来。”
他答应了。
之后他当真有来了,每次带来的都是极美味的吃食,且他经常会喂她吃一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是什么?”夭枝看着他手中黑乎乎的丑东西,有些疑惑。
“荔枝。”他说着,慢悠悠将荔枝剥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夭枝上前咬住一尝,瞬间瞪大了虎眼,这清甜的果肉真是好吃,魔界从来没有这般甜美的东西。
夭枝吃了一个又一个,都是他亲手剥给她的,因为她剥不来。
在她看来,少年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有时讲话虎不甚爱听,他时常会指点她些许,师父不在的大多数日子,她会专门来这里等他来。
他是她心中排第二的人,因为排第一的是她师父,所以这个排位已经是最高级别了。
不过夭枝从来没有告诉他。
少年每日都来,和她说说话逗逗趣,偶尔夭枝会给他捏捏她的手掌,他虽然喜欢,却也依旧克制,只是捏了一下便收回了。
她总觉得他这样着实是有些累的,什么都要克制,连笑都要克制,不似她这般逍遥自在,着实可怜。
她每每总同情他,所以每每都来等,后来也不知是为了等他带来的吃的,还是为了等他找她玩。
他虽然每次呆的时间不长,但也信守承诺,每次都给她带吃的。
夏日到了,魔界渐热,原生皮毛着实太暖,夭枝就变回了人形,坐在树下大岩石上,未着鞋履,一双玉足在光下白得泛光,小巧玲珑。
她悠闲晃着脚等他来。
少年果然如约到来,他来时看见了她,并且在意,垂眼在地上找。
她变成原身个头极矮,确实是要他这般找。
夭枝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她一跃而下,上前走近他,“好看的人,你在找什么?”
少年闻言眼帘微抬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软嫩的面上,显然一眼看出来,“你……?”
夭枝没想到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竟这般不好骗。
她只能作罢,张开双手,展示了下自己的人形,“好看罢?”
少年打开食盒,慢悠悠道,“还是原身好看,胖一些。”
夭枝觉得他应当是没有什么审美的神仙,她这副人形皮囊可是人见人夸,变成原身的时候可凶了,那可是飞鸟走兽都要被吓跑的。
她不再说什么,走到食盒旁蹲下,如同往日一般等他投喂。
这一次,少年却没有喂她,而是将食盒放在岩石上,便随意坐下。
夭枝不解,“你不喂我了吗?”
少年看向她,似不习惯她的样子,慢悠悠道,“男女授受不亲,喂来喂去有失礼数,你自己吃。”
夭枝闻言也没有勉强他,她伸手从食盒里拿起糕点,往嘴里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开口,“有什么亲不亲的,往日你不都摸我了?”
她往日原身的时候,允许少年抱一下她。
他那时抱起胖嘟嘟的她,手还揉了揉她的肚子呢。
她说着,少年一顿,“那不一样。”
夭枝不爱听,“怎么不一样,不都是我吗,你手都摸过我裤.裆了,现在和我保持距离太晚了。”他们毛茸茸都有自己的原则,揉肚皮相当于伸裤.裆,可是相当冒犯的,但他生得好看,她便不计较了。
他:“……”
他不由慢慢道,“住口。”
夭枝话间止住,幽怨看着他,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
他看着她,似难得说不出话来,终是道,“你这类上古物种年少期皆会隐藏性别,你当时该告诉我你是女兽。”
“我长得这么乖巧,你看不出来吗?”
少年听到她这话,看着她久久未言,他的眼神显然是知道,她平日里有多招猫逗狗讨兽嫌。
他显然并不觉得有多乖巧。
夭枝也有些小心虚,“你往后还会来吗?”
他慢悠悠道,“你喜欢我来?”
夭枝吃着糕点,“自然喜欢,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他闻言一笑,“你喜欢,我总会来的。”
那日山花烂漫,微风拂叶,尔尔清风带来草木清新气息,日头光线兼错而下,五彩光芒颇为夺目,却不及眼前此人的笑耀眼。
她看怔了眼。
他与她对视几许,清风拂过身旁,才提醒少年应该守礼,他收回了视线,眼中的笑却未减丝毫。
第118章蠢到无药可救,便随她去死!
夭枝一步步走近, 站定在他面前,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能笑出来,“怎么出来等我了?”
宋听檐闻言眼中微静, 片刻后, 依旧眉目温和, 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出来,正巧看见你回来, 今日不必办差?”
夭枝闻言停顿了片刻,看着他熟悉的脸, 想起往昔种种, 如走马观花一般,这一生明明这般长, 却又这么短。
她不由心中涩然, 上前一步抱住他的窄腰, 靠进他怀里,一言未发。
当初她设局之时, 不惜牺牲一切, 自是狠心绝情,可如今……
宋听檐见她抱过来,停顿了片刻,伸手而来抱过她, 低声问, “怎么了?”
夭枝听到他的话, 鼻头竟莫名酸酸的, 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什么, 只是那差事恐怕做不长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自然不可能再无忧无虑呆在魔界,做些揍人的差事。
宋听檐伸手而来,轻轻抚着她的头,“无妨,你喜欢,这差事总会等着你。”
夭枝没有再说话,手间收紧,紧紧抱着他的腰,他身上的檀木清新气息缓缓传来,叫她莫名平静几许。
仙魔大战前,事发突然,她那时连和他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且上一刻还在林中等着他,下一刻便被师父接走。
她被师父送到凡间,划山围圈,阻断一切消息修炼,叮嘱她不许联系任何人。
她知道那时仙魔两界关系不太好,师父要保她,她是魔,虽然是修仙的魔,也并没有参与魔界动乱,但被发现也依旧不安全。
且一个神仙教导一个魔修,若被发现必会连累师父,她自不可能连累师父。
是以,她没有联系任何人,便是连他也不联系。
凡间日子长,她静心修炼,进步极快,有了凡间时间加持,更加事半功倍。
且在魔界时,她不是受师父指点,就是受他指点。
他们二人修行虽不同路数,但皆是天才,有他们两个人教,她本就天赋异禀,如此简直是突飞猛进,进步神速。
否则,她也绝无可能,在这么多天兵天将手中全身而退。
如今想来,她现下唤他一声师父也是担得起的,毕竟他昔日年少,却已经能指点她许多了。
可惜她从凡间再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他们自那日分离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师父仙魔大战被害,四处逃亡躲藏。
而他也过重重关卡,被天帝挑选,进了虚无之境。
他们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昔日情谊早已被漫长的时间冲淡,如烟云而散。
她对天界只有绵延无尽的恨。
她当初有多么向往,有多么期盼成仙,如今就有多么痛恨。
她设下此局,就没顾及任何,包括自己和他的性命。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棋子,连她自己都不例外。
他那般年轻便能被天帝选中进入虚无之境,还修成了无情道,又岂是好对付的人?
他是天帝亲手培养,亲自挑选的储君,天帝是何许人,这么多上古遗族之中,他力排众议,登上天帝之位,他挑中的人怎会有错?
他能修此道,又怎会将那段萍水相逢的昔日之情放在心上。
而她为了师父也亦然,自然要诸多布局,事事谋划。
只她没想到会有这般深的纠葛,她只算到了司命会成为他的弟子,便提前千年暗中篡改命簿,将那位凡间老者的命线牵到自己身上,一步步安排,一步步救他,叫他弥足深陷。
有了凡间这一层关系,再加之他们往日相识,她不信旁人害她时,他会袖手旁观。
他亦不知道她的师父是谁,她往日在魔界修的便是仙,如今剔去魔骨修成仙,意外做了他的司命,也并非不可以。
他再见到她,便是想起往日种种,也不会有所怀疑。
且她要的就是他能认出自己,认出他们往日在魔界的那一段交情。
她不信在魔界,在凡间,他们这般交好,他还能不帮她。
天界那群人不可能不害能力出众的凡间仙,他这样性子,也不可能容忍其弟子被害,自然会费心去救,如今仙力尽失,比她设想的还要顺利。
她步步都算到了,只是,她没算到……会成为他的妻子,与他这般亲密无间……
夭枝被他领进屋里歇着,他自去吩咐吃食。
她做的东西着实不好吃,下点毒说不定还能调味。
他阳春白雪,自也不会这些,虽说烧出来的比她好吃些,但他惯来挑剔,自是吃不惯的。
夭枝倒还好些,毕竟她漫山遍野间长大,没那般金贵,自是吃饱就行。
宋听檐便雇小魔物给他们做饭,他告诉它有哪些菜可以做,这小魔物还挺有一手,做起菜来有模有样,色香味俱全。
且又是个勤快乖巧的,这种物理意义上的雇佣,竟比凡间雇人给铜板还要有用。
宋听檐这人真是到哪处都能精准拿捏人,才下魔界没多久,就掌握了魔界爱讨打的属性特质。
夭枝坐在屋里,看向手里一直拿着的种子。
原来她和魔王也是认识的,她曾经因为魔王穿得花里胡哨,审美太差影响到她,和他大打出手过。
如今过了千年,这厮竟还穿得这么五颜六色,真是半点没长进……
她记得,她离开之时将自己的剑送给了他,毕竟连骨头都得剔了不要,剑留着也没甚用。
不曾想,他留到如今,又还给了她。
她昔日最爱摆弄这柄剑,这种子里应当就是她的剑。
她剔骨修仙,就是为了上九重天布四方阵,此阵只有她上古虎族知晓,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旁人不得而知。
此阵法威力极大,集四方之气,有毁天之力。
升仙大试的幻境之处,乃是仙力最纯净的地方。
妖界十层门妖气最甚,而人间乌古族那处林子,便是人间怨气汇聚之地,是以连山都能成精。
人间会有神仙来往,难免会被发现,以保万全,她便让魔蛟前去压制底下阵法。
凡间,仙界,妖界,如今只剩魔界这最后一阵……
她特地在自己身上设下幻象,算到了指定的时辰地方会出现在其中,才有幻象中引她布阵的声音。
那些声音其实全都是她自己。
届时阵法开启,便是她收回修为,上九重天报仇的最好时机,如今这剑也应当快要长出来了。
她上前将种子重新种到空空如也的盆栽里,若有所思看着。
许久,她慢慢抬眼看向窗外,青山交错,草长莺飞,春和景明。
她沉默几许,缓步出了屋,在林中捡了一堆石头,每走到一个方位,便摆下一块石头,等到布好阵法之后,林中空气慢慢静止,随着时间推移,气氛微不可见地变化。
她做完这些,额间已冒出细密汗珠,她抬手轻轻擦去,偶一阵风拂来,竟有几分凉意。
她站在原地,静默片刻,转而往山间屋中走去。
夭枝走到屋外,池塘里的鱼儿显然已经喂过,颇为乖顺在水里游者。
她迈进屋门,慢慢绕过屏风,却发现宋听檐就站在窗旁看着外头,他着一身月白衣袍干净出尘,衣冠端正,长身玉立,却与方才已然不同,周身一片冷然之意。
她动作一顿,心中慢慢发紧,“……簿辞?”
他如今仙力全无,如同凡人,不可能感知到外面的阵法,但也不排除他心思敏锐,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夭枝无法,即便她已经做得足够干净,但面对他还是会心生紧张。
她心下慌张,面色竟微微苍白,有些不知所措。
屋中片刻安静之后,他面上清冷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
他收回视线,撩过衣摆在窗旁靠榻上坐下,温声道,“去了何处,怎突然没看见你?”
夭枝微微松了口气,强作镇定开口,“我瞧着日头很好,便出去走了走,午膳已然做好了?”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屋来,到了桌案旁,伸手倒茶。
宋听檐坐在靠榻上,似要打坐修行,闻言开口道,“有一味食材魔界没有,它要去凡间寻。”
如今去一趟凡间,恐怕是快不了多少。
夭枝闻言点了点头,心思自不在这上面。
她看着他平心静气打坐修行,心中微微打鼓。
他集天地之气修炼,只要天地不灭,他的仙力便无穷无尽,聚天地之力,可无限延续。
如今报仇在即,她绝不能让他静心修行,恢复仙力,否则如何困得住他?
困不住他,此事必少了胜算……
她想到什么,眼睫微微一颤,抬手连喝了几口水,还未行动,心竟莫名其妙跳快了好几拍。
她将茶一饮而尽,又去寻来了酒,倒进杯盏里头,端着手中酒盏,小步往他那边走近,站定在他面前。
他依旧阖着眼,面容清冷端肃,叫她都有些不知如何再进一步。
哪怕他们之间已经那样亲密过,可如今他这般清冷,也依旧叫她无从下手。
她端着酒盏,想到这处,微微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细白滑腻的香肩来。
这一举动做完以后,她面上已经一片透红。
她颤巍巍端着手中的酒盏,伸手而去,“……簿辞,这酒极为香甜,可要尝一尝?”她说话间,故意手一歪,将手中酒盏倾倒,状似无意般倒在了他身上。
酒顺着他的衣领而下,落入他皙白的脖颈处,白色衣襟因为浸湿变透,显出底下肌理。
夭枝这一番举动做完之后颇为心虚,心跳如雷,只觉心跳声得震耳欲聋,所幸再响,也只有她自己听见。
宋听檐长睫垂下,在眼下透出一道阴影,越显眉目惊艳,他少年便好看,如今长大眉目皆是清冷禁欲之色,却也更加惑人。
夭枝想起床榻之上他那样模样,便心跳加快,身子微微发颤。
他闻言没有任何动静,许久,他慢慢睁开眼。
夭枝连忙开口,“我没有拿稳。”她连忙在他身旁坐下,伸手而去,指尖轻抚,若有似无碰到他被酒沾湿的衣领内侧,指尖皆是坚硬温热触感。
她声音微微发颤,话间微轻细声软语,颇显引诱,“我帮你擦干净,或者我帮你换身衣衫?”
他闻言视线看过来,神色清明,无悲无喜,清冷不容亵渎。
夭枝被他这般眼神看得不自在,只觉自己与他这般清冷端正相比,有些放浪形骸。
她微微坐直身子,他才有了动作。
他伸手而来,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放上自己的领口处。
夭枝只觉指间触感温热烫人。
他视线看来,抬手抚上她软嫩的唇瓣,微微用力,清冷的声线慢慢而来,带着莫名意味,声音微重,“舔干净。”
夭枝听到这直愣了一瞬,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向他,他虽眉眼清冷,可这般孟浪的三个字确确实实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她一瞬间从头到脚烫红。
她只觉他好似在生气,却又实在看不出来为何。
他不做声,就这样看着她,显然就是在等她。
夭枝呼吸发紧,心跳越来越快,她视线落在他浸湿变透的衣襟上,呼吸几瞬,慢慢往前,伸手攀上他的肩膀,靠向他的脖颈处,只觉他周身的男子清冽气息萦绕而来。
她靠近而上,唇瓣贴上坚硬的肌理,下一刻,便碰到了水,酒香缓缓而来,她不过浅尝片刻,便觉自己有些晕晕乎乎起来,似乎醉了酒。
她缓缓沿着衣领里头游走过他的肌理,轻轻慢慢,感觉他的气息微重,抓着她的手腕也越发得紧。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他如今看着明明颇有距离却显得格外惑人,她无意识对上他的视线,被他眼中的欲色烫到。
他视线落在她面上,慢慢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俯身而来,亲上她娇嫩的唇,话间轻缓道,“坐上来。”
夭枝呼吸一滞,只觉自己耳中如耳鸣一般,听他这般说,脑中竟空白了一瞬。
她竟有些羞耻于如此,他就故意这样看着她,这般衣领松散,眉眼欲气,叫人不敢多看。
他是故意的。
夭枝在他的视线中微微咬了咬唇瓣,慢慢低头去解自己衣裳的系带。
这一次竟格外容易,她解开衣带之后看了他一眼,只觉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就是不动声色等她来。
她解完系带之后,便抬腿往他腿上坐去。
他这般坐着,腿越显修长,坐到他腿上很容易。
夭枝只感觉到什么,脸通红一片。
见他看着自己,她满脸通红,垂首避着他的视线,伸手搂上他的脖颈,慢慢靠近他,亲上他的薄唇。
他自始至终都不动,视线却如有实质,落在面上格外烫人。
夭枝贴上他的唇瓣,生疏至极,亲磨几番。
他薄唇微微张开,呼吸之间檀木清冽气息越发滚烫明显,极为引诱,她便鬼使神差地越亲越深。
下一刻,他伸手而来,锢着她的腰,颇为用力。
他伸手抚上她的头,张口就咬了上来,夭枝轻哼一声,只觉他越发重。
夭枝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他好像真的在生气,且举动都格外过分起来。
果不其然,她的感觉没错。
夭枝只感觉像是放火烧山,控制不住火势,看着自己玩火自焚。
她没想到这般可怕,他没让她下来过床,像是听不见她说话,叫她硬生生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显些没被他拆了。
她现下才明白过来,他当初有多克制了。
夭枝艰难起身,看了眼床榻,再不复齐整,凌乱得可怕,到处都皱巴,床幔都凌乱散下,她的衣物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颇为艰难,伸手到被褥里去探寻衣裳,捞出一两件,都如菜干一般皱得不能看。
她颤着手随意穿上,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温玉一般细腻的肌肤,已经红得不能看了。
他真的好是过分。
这般乱来,着实吓人。
夭枝眼眶都还红红的,显然是被欺负得狠了。
她勉力保持意志清醒,微微动弹了一下身子,只觉腰酸背疼,腿酸得厉害。
她微微转头便看见宋听檐坐在桌案旁,喝着茶,周身还是一片冷淡之意,与方才在床榻上完全是两个人,叫她都感觉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不敢有其他的动作,见他看过来,当即往被子里瑟缩了一下。
她是当真不敢再招惹他了,现下都觉衣裳磨着胸口生疼。
宋听檐见她醒了,端过茶盏起身走来,将手中的茶递到她面前。
夭枝是真的渴了,整整一日,她硬是滴水未进。
她当即伸出细白纤细的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有些意外,“凉了?”她开口声音都哑得厉害。
夭枝有些意外,他竟然喝凉的茶,往日可是不喝的,因为口感不佳。
宋听檐衣领微敞,露出里面白皙的肌理,夭枝莫名便想到摸上去是怎样的温热,她一时心口慌跳,不敢多想。
他神情依旧冷然,可眉眼染上情欲滋味,看上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谪仙模样,这般相衬之下反而越发惑人。
他看着她,慢声道,“喝凉的方能平心静气。”
夭枝越发不敢看他,毕竟他们当初在魔界那般清白,如今竟这般亲密无间,且想起他方才那般肆意妄为,着实叫人羞臊。
她渴得嗓子冒烟,当即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宋听檐又给她倒了一杯,垂眼看着她,未语。
夭枝见他站在面前,微微有些紧张,一边喝,一边抓紧披在身上的衣衫,发髻早已凌乱,整个人如同海棠春睡图格外诱人。
他视线而下,忽道,“把衣裳穿好。”他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哑,本来偏冷的声音都带上了莫名的暧昧。
夭枝听在耳里,有些慌乱,连忙低头穿衣。
可下一刻,便他要往外走。
阵法需要时间启动,他走了便无用了。
她心中紧张万分,当即起身,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别出去。”
宋听檐回头看过来,“怎么,我还出去不得了?”他淡声道,眼中已如春日雪初融般冷然。
她一时止了声。
宋听檐收回衣袖,转身掀开珠帘,往外走去。
夭枝感觉到他的衣袖从她指尖滑走,来回摇晃的珠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叫她瞬间紧张起来。
她当即上前抱住他,身子贴上他的背。
他生生顿住了脚步,“放开。”
夭枝察觉到他的僵硬,当即越发用力搂住他的窄腰,正要到他面前,却被他伸手抓住手甩开。
夭枝正要到他前面,却被他的力道一带,“啊。”她脚一崴,反应不及就要摔倒在地。
宋听檐一把揽住她,搂在怀里,俯身抚向她的脚踝,“扭到了?”
夭枝心中一动,当即伸手抚向脚踝,“夫君……好疼。”
他闻言动作一顿。
夭枝看着他微怔的样子,莫名有一股羞怯涌上心头,她竟然叫他夫君,往日可都叫师父,亦或是簿辞,一时竟觉羞臊,连声音都发颤。
半响,宋听檐俯身将她抱去,走到床榻旁,将她放下便要起来。
夭枝心下一横,当即搂着他的脖颈,往后一倒。
他一时没有防备,被她连带着往前压到她身上。
她被压得倒吸一口气。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要起身。
她自然不许,手便越发用力环住他的脖颈,拉着他往身上靠,怎么也不松开。
宋听檐一时气着,厉声开口,“还不放手!”
夭枝见他挣扎实在太过,微微一咬牙,当即整个人环抱住他,死死不松开。
他们二人本就衣冠不整,纠缠之间衣衫不整,显得越发暧昧。
纠缠之间,他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夭枝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都因为太过哑而有些温软,“夫君……”
宋听檐抬眼对上她的眼眸,眼中神色极为复杂,看她几许,似气急猛地吻着她的唇压了下来。
几番用力过后,似才解气一般,放开她磨得通红的唇瓣。
夭枝靠在他怀里张着小嘴,轻轻喘气,着实是被折腾得不轻。
见他深深看来,她心肝微颤,连忙开口,“我吃不消了。”
他闻言才收回视线,低头而来,与她耳鬓厮磨,话间轻浅,颇为不留情面,“如今才知道怕?”他说话间,似不解气用力捏了她。
她连忙拽开他的手,瞧他生得这般好看,手也修长好看,却不想这般乱来。
她不由涨红着脸揉.胸口,只觉他瞧着眉目清冷淡漠,却颇为放肆妄为。
她一时颇为乖生靠着,也不知他怎生这般旺盛的精力,仙力都还未回来,竟比她这神仙还能折腾。
外头渐渐静下,阵法已然隐下,说明已经布成了。
夭枝心却慢慢沉下,良久的沉默之后,她轻轻道,“倘若世上无事便好了,我们便能一直在这里。”
宋听檐揽着她,一腿屈起静靠在榻上,“我自是可以,你能吗?”
她闻言一顿。
他开口,“世间之事不过白驹过隙匆匆尔,又何必身负重累。”
夭枝没有开口说话。
不必身负重累。
此间谁都可以卸下此担,唯独她不可以。
师父恩于她如天,她怎可能放任师父不管?
她师父含冤而死,她岂能容九重天那群人逍遥法外?
这天下总要有一个人记得师父的怨,记得师父的恨,这个人便是她。
她微微垂眼,话间坦白,“簿辞,你我都知道,我不可能,你亦不可能……”
宋听檐闻言一顿,垂眼看来。
片刻的安静之后,他长睫微垂,话间微止,“何时发现的?”
夭枝慢慢从他怀里坐起身,“簿辞,你了解我,我亦了解你。
你其实早就猜到我的师父是谁了罢?
你收我做弟子,助我修行,教我心法,不遗余力,不就是为了让我尽快恢复修为,让我去妖界,不就是因为算到了我要布四方阵吗,你助我,不就是为了灭掉那些盘踞天界的蛀虫吗?”
宋听檐闻言看着她未语。
“你一定也在挣扎罢,一边要以大局为重,一边又不愿理智,要我远离此局,所以修行之时,才会短时间内变化得这般快罢,你凡间仙界如此挣扎,我如今又如何不明白呢?”夭枝微微一笑,却有些苦涩,不曾想凡间局面又显眼前,他是储君,天帝亲自培养,自然是天生的帝王,又怎可能容许天界乱象丛生。
“簿辞,就照着你最初的想法去做,不必为难。”如此她也不必为难。
宋听檐闻言慢慢闭上眼看来,片刻后,他道,“我已改变主意,你不必卷进此事,我会处理他们,一样可以报你师父的仇。”
夭枝看向他,“天界储君诛杀上古遗族,会寒了人心的,谁都可以出手,只有你这个掌权之人不能。
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需要我这么一个因他们错误而要报仇的人搅乱九重天,你再重立秩序。”她说着,颇感赞同,“簿辞,你是对的,如此做两全其美,你达成你的目的,我也了却我的心愿,我们二者兼得,彼此欢喜。”
他闻言猛然站起身,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竟有些嘲讽和尖锐,“何为彼此欢喜,只有你欢喜罢,剔骨换血耗费千余年救一个死透的人,天下也只有你这般蠢!”
夭枝闻言下意识像是回到了凡间,往日他做贤王的时候,也是这般不饶人的,浑身带刺。
她抬头看向他,话间坚定,“我师父的事,谁也拦不住我。”
他冷眼看来,眼里尽是冷意,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心中如何想。
她下意识避开,警惕于他。
他开口,眉眼皆冷,“怎么,还准备为你师父殉葬?”
夭枝顿住,她记得,她后来还是见过他的。
她那时不知带着师父逃亡了多久,也曾偶遇他来魔界。
他那时刚出虚无之境,应当是来压制魔界暴乱。
其他仙人对她师父之事议论纷纷。
他如远在天边,片尘不染,俯视苍生,开口无悲无悯,“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她那时恨毒了九重天,闻言自也暗生恨。
如今想来,他的意思只怕是师父太天真,给了那群人害他的机会,自然是技不如人。
现下,她想,她亦是如此,便是技不如人,亦与人无尤。
她微微垂眼,“簿辞,我往日问过你,你要选江山还是我?
若是当日换你问我,我若在你的位置上,也会如你一样回答。
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是你的师父,你自然不会在意。
我的师父,待我极好,没有他,便没有我,我今日坐在这里,是师父之恩,此恩不报,又何必留世?
我舍不得你死,也不愿忘恩于师父,便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了。”
此话一落,屋里一片寂静。
宋听檐看着她,久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生来便是神明,从来不会有什么情绪,如今瞧着竟已不同。
许久,他微微俯下身来,伸手而来,握住她的手,“你有师父,难道就没有夫君吗?
婚书已签,你我名字都刻着,你要不认?”
夭枝眼眶瞬间润湿,通红一片。
“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师父。”他眼眶微红,“先生,你便是容我些许时日想一想都不许吗?”
夭枝视线瞬间模糊,斗大的眼泪掉落下来,她心中戚戚,终开口,“多久?”
“十日。”宋听檐坚定道,“给我十日,我必能想出万全之策。”
夭枝见他这般,不由上前抱住他,颇为用力,她闭着眼,也阻止不了泪滑落。
她哽咽轻声,笑着道,“好,我答应你,等你十日,千年都等了,又怎差这十日?”
宋听檐闻言这才微微松口气,抱着她不舍放手。
夭枝却慢慢睁开眼,看向盆栽里缓缓显出的剑。
簿辞,你也没有办法。
倘若你真的有办法,又何需十日之久?
这世间,万事皆有解法,只有死人无救。
天地之道便是如此,此消彼长,用代价交换才是天道。
他必然不知道,此阵乃她逃亡之时为求速成,修行偏门、剑走偏锋所布,她以身为阵,视为阴阵,并非传说中阳阵。
此阵阴年阴历阴时阴辰,阴气最重时开启,如今算来,两日之后便是启阵之日。
她苦心孤诣设了这么久的局,绝不可能功亏一篑!
师父的仇要报,师父的命亦要救。
此路唯她所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她自己也不可能拦!
…
夭枝在屋里跟了他两日,缠得颇紧。
最后他着实生忙,她闲来无事,便晃晃悠悠去办差了。
宋听檐送了她出去,便在案前静坐查书册古籍。
外头阵法已定,他看了一眼却没有放在心上。
远中忽然一道光线而下,容琅匆忙落地,快步往屋中走去。
进了屋中,见他静坐屋中看书,一时间愣了神,“你总算给我消息了,着实叫人生急。
你在这处作甚,还这般急迫寻我带万千昆仑医法古籍而来,你那弟子不会杀了人要救罢?”
宋听檐闻言未语,根本无暇顾之,“书放下,人走。”
容琅瞬间一默,将乾坤袋放下,却又瞬间察觉到不对,当即上前抓过他的手,定睛一看。
竟是与旁人性命相连!
他一时大惊失色,“你怎会失了警惕中了阵法,竟让旁人将自己的命与你相连?!”
宋听檐闻言未语。
容琅见他如此,自也知晓此人绝对不是别人,必是极为亲近之人。
难道便是他那弟子?!
他想到此心中一惊,“她为何要连你性命,她人呢,去了何处?!”
宋听檐收回手未答,似有几分凝重。
容琅思来想去,未抓到其意,还未开口说话,院中忽然落下一苍鸟坐骑。
那坐骑长鸣几声,似在传递信号。
容琅听之,瞳孔骤然一缩,惊道,“你那弟子上了九重天,她疯了不成,九重天是何地,岂容她放肆?!”
宋听檐听到此,自知晓她所谓的愿意等,不过是骗他。
他手中笔一顿,墨迹长长一横,毁了整卷医记。
他看了许久,直起身,平心静气几息,终是无法静下,他怒不可遏,抬手就将医册掀翻而去,心中怒极,“为了个死人不要命,蠢到无药可救,便随她去死!”
第119章随吾杀上九重天!
凡人修仙成仙, 从凡间而上,得大殿下霄湧,也就是未来天帝赏识, 一手提拔。
那时天界凡间仙极多, 他年少便是各中翘楚, 天界蛀虫盘踞已久, 柱子根底早已腐烂殆尽,天帝一脉苦苦压制, 可问题虽没有浮于表面,但依旧隐藏其下。
天帝与大殿下有意扶持凡间仙维持平衡, 是以极为看重他。
他从凡人修仙为上神, 足可见他的能力之强。
他与另一位上古遗族的少君,分别为大殿下左右手, 本来他一个凡间仙是不被允许居处高位, 但大殿下力排众议选了他。
大殿下对他有赏识之恩, 他自然会忠心不移。
魔界不安分,欲反上天界, 仙魔大战拉开序幕。
大战之际, 大殿下命他与另一位少君前往上古荒地,一道守护天际尽头,免得魔界动乱,引破天际, 同归于尽。
圻隐虽然身份尊贵, 又是上古遗族首族子弟, 但与他亦是朋友, 只是他生来便是仙,不知修仙之苦。
圻隐被要求守在这处, 只觉乏味,“暨白,你想不想看看这天外天究竟有什么?”
暨白看了友人一眼,心中只有任务,又全听大殿下教诲,对于结界之外并没有半分好奇,“这是天外结界,抵御外邪干扰仙界修行之人,没什么好看的。”
圻隐闻言不想放弃,“你就这么相信吗,万一这天外之中是我们不知道的另一处仙境呢?”
“何必知道这些,我们已是神仙,天界仙境已经够多了。”
圻隐只觉可惜,“你真是半点都不好奇,这般活着不觉得无趣吗?”
暨白收拾着结界内的魔气,“我等仙者不可因自己的好奇,驱使自己去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更何况如今仙魔大战,任何一步都是关键,我们在此虽无事,但亦不可掉以轻心。”
圻隐却觉得此事并没有这般大,魔界一盘散沙能掀起什么风浪,更何况大殿下是天帝陛下亲自培养,这般厉害,又何惧魔界这些宵小之辈。
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天界胜,是以一点不好奇,但对天外却是好奇。
“神仙有什么好的,总要求我们做这做那,一眼便能望到头的日子有何意思?
要我说你就不该修行,在凡间不是更有趣,更有挑战?”
暨白一边收拾着魔气,一边往前走,一笑开口,“你生来就是神仙,自然不知道我等凡仙为了修行上天界,花了多少努力和代价,做神仙乃是可遇不可求也。”
圻隐当然不知,因为轻松得来,自然也不觉得重要。
他看着暨白走远,脚步慢了下来,隐约间看到天边结界,一道痕迹缓缓隐现。
他脚下停住,这道痕迹若隐若现,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他看着那道痕迹,心中发痒得厉害,也好奇得厉害。
他生于无尘上境,身份尊贵,六界之中没有他不能去的,自也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自然对这未知之事新奇探索。
不过一道结界,小小撕开一道口子,看清外头是什么便好。以他的能力再合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如此谨慎小心。
更何况此地也无人会来。
他才想到此,手中的剑已然挥动而去,用尽仙力,朝着结界劈开了一剑。
下一刻,一道裂痕浮现,本就有的痕迹,瞬间裂开来。
结界的口子猛然逛进风来,他根本睁不开眼,那风险些将他整个人都吹走。
他勉强以手挡住脸,睁开眼睛看去,却见外面一片深邃,如同海下漩涡,无限翻转,诡异至极。
他根本来不及细看天外面如何样子,便见那结界的口子慢慢裂开。
随着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大,结界外头是无尽的黑暗。
那风似无穷无尽,往里头吹着。
他顿时心中慌乱,当即伸手施展仙法,修补结界,却不想根本无用!
口子越补越大,眨眼之间便裂开数十丈高。
风越来越大,惊扰了走远的暨白,他回转过来,见口子破天而开,瞳孔骤然一缩。
显然是被剑强行劈开!
他看了一眼圻隐地上的佩剑,大惊失色,“你做了什么!”
圻隐为了维持裂口不那么快速裂开,已经是竭尽全力,闻言当即疾声开口,“快,暨白,快来帮我,再裂开来,天便真的要破了!”
暨白心中大急,连忙上前,可结界裂口之大,又岂是二人之力便能修补?
他们越补,天却依旧大裂开来,风瞬间席卷整个荒地,眨眼间寸草不生!
这般下去,整个六界都会被吞噬殆尽。
他们无力回天,下一刻,风已卷动魔界。
在魔界战中的霄湧见这般情形,心头一骇,闪身而去,转瞬便出现在了上古荒地。
见眼前这般天裂景象,惊愕失色。
他来不及多想,施法而去。
暨白耳目已被压迫至流血,看见了他来,惊喜而起,“大殿下!”
霄湧猛然上前,巨大磅礴仙力而出,凝成结界,兜住了所有裂口。
他开口,“你们二人嘱咐所有仙人退散此地,在我补天之时不可靠近!”
“大殿下!”暨白慌而开口。
想要缝补天际,自然要费尽所有心力,其力反噬而下,这般情形,谁留下谁就是死。
暨白不可能放大殿下一个人在此,“殿下,我不走!”
霄湧费尽所有力气,他用仙力强行缝补,结界的力量自然全部向他压下。
他五孔流血而出,咬牙道,“你们留下也无用,快走!不要在这个时候让我失望!”
暨白听闻心中悲戚,泪湿眼眶。
霄湧看着天际裂开的口子,自知回不去了,他开口,已是满嘴的血,“回去告诉陛下,孩儿不济,不能替他老人家分忧了。”
暨白闻言目眦欲裂,圻隐已口吐鲜血不止,他悲痛难掩,扶着他艰难抉择之间,只能双目含泪带着人转身离去。
…
仙魔大战之际,大殿下霄湧死于天际尽头。
无数仙人受天外戾气干扰,乱了修行,大战中的众仙兵仙力不及,与魔界人一道被卷出了天外,不见踪迹。
天象巨变,仙界暴雨如注,凡间大旱地龙,妖界火山海啸,魔界乾坤颠倒,混乱不堪,六界为之动荡。
“竟闯下这弥天大祸!”
天界震怒非常。
捅出这么大的窟窿,怎可能不处理罪魁祸首?
暨白跪在天殿中,所有人都窃窃私语,看着他责怪鄙夷愤怒。
他听着周围指责之声越来越大,而圻隐却不在此。
因为结界重伤,他被带回无上境,只留他一人在此。
可此事并不是他引起,却让他一个人跪在这处,如同罪归祸首。
他抬头而去,看见天帝陛下端坐其上,他跪行几步,只觉冤枉,“陛下?”
天帝看着他,虽面无表情,但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悲痛欲绝。
他慢慢闭上眼,长子已失,无力回天。
暨白见状心中越发不安,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法术禁锢,根本开不了口。
九重天天上仙人缓步而出,将决定推出,“罪仙暨白毁坏天外结界,需收回仙职,上诛仙台泯灭神魂,永不入六道轮回。”
此声遥遥传下,如天边裂雷而下。
他闻言双目大睁,不敢置信猛然摇头,“呜呜!!!”
他挣扎着开口,身上的捆仙绳却越来越紧,叫他匍匐在地,痛苦不已。
却无一人听他解释,冷眼看着他被人拖下去。
他心中悲愤,一旁仙人满目悲悯,叹息,“暨白,只怪你命不好,圻隐是上古遗族首族少君,是无尘上境的继承者,他们怎可能允许罪名在他身上?
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一个人承担,你和圻隐二选一,便他是罪魁,也只能诛杀你,天帝陛下也无法左右其事。
只可叹,你命不好,若托生在上古遗族,又怎会如此?”
他听到这话,瞬间便明白了。
原来他不过是替罪羔羊。
原来九重天是没有公平的,原来凡人修行成仙,也不过就是蝼蚁,蝼蚁岂能要求公平?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修仙多年,终飞升成仙,他天赋异禀,凡间第一人,到了仙界便是被称一声仙人,也依旧什么都未变。
他修仙是为泽被苍生,却不想还未顾及苍生,便被九重天的不公折了羽翼。
却还告诉他,这不公就是他的命,他该认命。
荒谬!
他凭何信命?
他凭何认命!!!-
夜色如墨,洞穴中拂过冷风,传来几许森然之意。
她静静站在晶石前很久。
魔族人上前来,“主子,主上已封印太久,魂魄已日渐淡去,再拖下去恐回天无术。”
“我知道。”她低声回答,她当然知道,因为是她亲手封印的师父。
他的魂魄早已静止,她花半生修为才勉强留住,还有多少时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上前一步,认真道,“师父,你很快就能出来了,徒儿也快功成身退了。”
身后人上前而来,“天界下来了两个仙者,应是为了妖界之事寻来。”
夭枝侧头看去,一男一女,两个仙者。
其中女仙她认得,是妫昭身边的仙娥。
那仙娥见她当真在此,当即开口,“好一个罪魁夭枝,命案在身,竟还敢在魔界勾结魔族人,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夭枝眼眸微转,不由一笑,“我都忘了这事,你们天界冤我,我还未追究呢。”
“本就是你杀人,还敢不认!”
夭枝见她这般,微微垂眸,如此激动,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她如今记忆回转,也确信自己的状态绝对不可能走火入魔,不过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绝不可能杀人。
她既没有杀那些人,必然是有人栽赃嫁祸。
她做储君弟子,碍了谁的路?
必然是那些上古遗族。
那究竟是上古遗族中的谁害她,自然是谁急着来找她,便是谁害她……
她转身之间,抬手施法而去,直接进入她的脑中。
在其脑海之中,快速拉寻回忆。
她逃亡之时,修的就是偏门之道,早不是什么神仙了,如此违背天道,探寻记忆之法,她做之信手拈来,根本不怕天谴。
其仙娥痛苦哀吟,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她在脑中寻找记忆。
夭枝找到妖界之前的时辰,果然在此之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妫昭的声音低声而来,“族长,此女乃凡间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之不可。”
对面的人声传来,“一个区区凡仙,设局杀之便可。”
妫昭似乎思索片刻,“殿下恐不允许杀之。”
“那就让她犯一个天大的错误,不得不死。”对面人习以为常开口,“众弟子接下来皆要去妖界试炼,正是个好机会。
那狇奚着实不是个听话的,正好借此机会一并铲除。我到时会在其中挑选一个弟子作为死士,借机杀了所有人栽赃嫁祸于此子,这么多人去,只有她一个人活,她便是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无辜。”
“族长英明,只是此事我怕瞒不住殿下,他会追究。”
“殿下知道又如何,他能说吗?
他说了才正合我们意,我们上古遗族独居一片天,他不念我们长者往日功劳,不念旧情,我等便可怂恿其他仙人一道叛出天去,还能奈我们何?
九重天哪一处没有我们的人,少了我们,这还算天界吗?
殿下厉害聪明又能如何,当初大殿下也厉害聪明,还不是死了,陛下都追究不了丝毫,更何况是殿下,年纪这般轻,又能做出何事来,这是天界,怕他做什么?
区区凡仙命如蝼蚁,谁会为此与我们作对?便是当初那个暨白,也不过是我们脚下之物。”
声音渐断,回忆停下。
夭枝回转而来,看向仙娥惊恐的眼,不由怒而笑起,“果然如此,你们往日冤了我师父,如今又要在我这处故技重施,欺人太甚,这千万年,只怕是做惯了此等恶事罢!”
她话间恨戾,伸手祭剑而出,剑刃闪过锋利光芒,凝神施法之间,周围场景变化,所有人几乎一瞬之间便到了山崖之巅。
巨大的山崖如被刀平削而去,地面平整之上,画着一道道阵法。
她举剑而起,在手心划下一道血痕,血顺着剑身滴落而下。
瞬间狂风骤起,卷起她的衣裙发丝,几如仙者临江而飞。
周围风劲极大,卷起她手中落下的血滴,在空中形成血雾。
她缓缓闭上眼,以手为决,在狂风之中默念,“乾坤无极,阴阳變法,祭吾之血,逆天而行,采炁四方,为吾所用!”
诀落瞬间狂风四起,地面阵法泛着金光而去,快速连结出繁复古老的图案。
阵法串联而去,若隐若现一道金丝连接妖界人间,接而无声无息缓上天界,正好连接天地四方。
风越卷越大,风过夜间,如同野兽嘶吼之声,林中万兽接连嘶吼而起,快速奔跑,万兽齐鸣,声音遥遥于天际而去。
远在人间林中,夜色之中,一巨蛇匍匐于地,闭目沉睡。
声音似从深处遥遥传来,叶上微动,随声震动飘落而下。
巨蛇猛然睁开眼,瞳孔猛然竖立而起。
林中阵法闪现金光。
它当即仰天长鸣,龙鸣之声震于天际,天际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它一跃而起,转瞬之际,褪去掩饰的蛟身,头生两角,鳞爪而出,猛然飞出林中,跃上空中数千丈,身形忽幽忽明,云层万里,转眼之间便到魔界上空。
随行布雨而来,电闪雷鸣之间龙啸声而来。
转眼间,盘踞夭枝这处上空,声如敲击金体,似从亘古之处破空劈日而来。
夭枝慢慢睁眼看向它,开口低声道,“苦了你,困守凡间千年。”
巨龙盘旋半片天,扭转着身形,龙啸长鸣,眼中满是喜悦主人归来。
暴雨如注,林中大亮,血红色的烟雾直冲而上,丝丝缕缕的修为如烟气一般快速往夭枝这处而来。
丝丝缕缕缓缓进入夭枝身子,修为寸寸归回。
紧接着,魔界腾上无数亮光,无数烟雾丝缕而上,似认主一般,几乎眨眼之间直跃而来,无尽法力归一,尽数落入夭枝身中。
她睁开眼,在雨幕之中看着九层天界,眼中大恨,举剑而起,杀意四现,“随吾杀上九重天!”
众魔族人齐齐应声,声音穿透雨雾而去,魔界震荡,“杀上九重天,杀!!!”
第120章污名我不会当,神仙我不屑做!
天边尽头连出一道路。
从魔界而上, 直通天上,其下高空深不见底,如同天渊。
夭枝一步步走上去, 前头已围满了天兵天将, “来者何人, 胆敢擅闯九重天?”
夭枝看着远处层叠而上的天, “凡仙夭枝,特上九天, 肃清不公,昭雪平冤!”
众人对视一眼, 笑其自不量力, 他们又怎可能惧怕一个凡仙?
当前将领开口,“原是逃犯, 好大的胆子, 速速拿下, 不容放肆!”
话音刚落,众人当即冲上前来。
却不想连人的衣角都未碰到, 几步开外便被击飞出去, 一龙飞跃而来,冲在最前,凶猛非常。
夭枝一剑而出,步步上前, 天兵层层叠叠而来, 一波接着一波, 无穷尽。
他们当初便是这样耗完了师父所有的力气罢。
这处无穷无尽的厮杀, 而背后之人却端坐在九天上,笑看师父终日逃亡、命丧九泉!
夭枝握着剑的手慢慢收紧, 血气上涌,猛然提剑而上。
她今次非要从一重天往上,叫他们天界诸仙看看,是谁要掀了他们仙界的天!
几番往上,一重重天厮杀而上。
夭枝过层层关卡而上,逼着天兵层层后退,手中的剑已砍卷,便是吃力亦不退半步。
身后人皆道,“主子,此处交给我等,您只管前去替我等恩人洗刷冤屈!”
他们开路而去。
夭枝直冲往上,带着一身肃杀,闯进了无尘境。
无尘境为一片天,上古遗族皆在这片天。
凤族在此以苍天高树为居,巨大树木横至数万丈,高耸入云,难以分辨居所。
夭枝入凤族花园之中,寻了踪迹而去,还真叫她碰到了熟人。
洛疏姣见她出现在这里,眼中露出一丝震惊。
夭枝见了她,便作没看见,自凡间以来,他们早是陌路人,无需招呼。
洛疏姣却先一步匆匆而来,压低声音,快而急,“你来此做什么,这不是凡间,若是被人发现便完了,快走!”
夭枝见她这般,微微一顿。
洛疏姣见她如此,凝重几许,久居此处,自然知道可怕之处,“你拦了人的路,有人要害你,逃得远远的才能保住命。”
洛疏姣知道她疑惑什么,她亦是无法,当初私自下凡,扰乱天规,险些没能回来,被族中长者重罚训诫,自然不敢和她招呼。
长久以来,她一直被勒令关在无尘境中不得再出,族中长者所言,陛下如此费心栽培的储君岂是常人,殿下必然不可能如表面那般清冷谪仙,他是必会肃清上古遗族的势力。
凡间一世,已让她对殿下的雷霆手段深刻认识,自是不敢再造次。
他们虽然也是上古族,但长久以来,皆小心翼翼,远避世外,根本不敢趟入这潭浑水。
是以她得知夭枝此事时,也不过几日前。
如此危险,她也无法解释清楚,“夭枝,你我凡间相识,过命交情,你还不知我是如何人,我不会害你,你如今便赶紧走,若是闹大,你想走都难!”
夭枝当然不可能走,她要的就是闹大,越大越好。
如此,师父的冤才能洗清!
“我这次来就没有安稳离开的打算,他们种种冤枉,总要他们说清楚。”
洛疏姣闻言微顿,“你有证据?”
夭枝拿起手中的剑,“我自有办法叫他们承认。”
洛疏姣见她这般,震惊非常,“你要当面对质?可你如何对付得了他们?
这是天界,不是凡间,随便一位仙人的力量都不容小觑,他们可不是凡人,更何况还有天帝陛下在!
且……”
洛疏姣心中生急,话到此处不得不说,“害你的是整个上古遗族,他们势力盘根错节,让陛下都要退让三分,你与他们作对是白白送死……”
夭枝不再开口,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开口提醒,“疏姣,你还有时间告知你的族人离开这里。”
洛疏姣闻言顿住,她如今才发现她衣上溅了血。
她如今一身魔族黑衣,诡异繁复花纹而上,若不是细看,根本看不出她身上到底是沾了血,还是落了雨。
她心中大惊,又听外头乱成一锅粥,天兵天将显然很快就会赶来,可她却如凡间时一般镇定。
她自也是了解她,在凡间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难不成她真要做什么……
洛疏姣想到她的话,心头瞬间悬起。
这和当初在凡间担惊受怕时多么相似,难道她和殿下已经达成共识,要做些什么?
她瞬间心头惊骇,她和殿下,做事都叫人胆战心惊,两个若是一起,那太是可怕了。
她当即转身回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上古凤族在山鸟花丛之中,云上花开,美不胜收。既不似天界过分冰冷威严,亦不似荒地那般寸草不生。
妫昭坐在殿中静等消息,这几日来,夭枝此人一直未找到,且殿下一直没有消息,心中大石久未落下。
此人不死,她如何心安?
外头有仙侍匆匆而来,面色惨白,“女君!”
妫昭抬眼难掩喜色,“如何,可是找到了人?”
那仙侍却是慌张至极,“女君,人是找到了,只是她是自己打杀上来,似要擒你!”
“什么?!”妫昭猛然站起身,心中徒然打鼓,她这番做派是知道了真相?!
她心中慌乱一瞬,却没有维持太久。
毕竟区区一个凡仙,又能闹到哪般地步,他们上古遗族盘踞此地已久,蚍蜉又岂能撼树?
她默然片刻,“可曾看见殿下?”
仙侍依旧弓身回禀,颤着声道,“未曾,她只身上来这片天!”
一个人也该来闯无尘境,殿下不在,她岂有机会留着性命?
末了,她恢复神女之姿,开口吩咐,“擒住此人杀之,送到殿前,告知逃犯已擒。”
如今仙殿早朝,她务必要将此人罪名彻底定死。
仙侍闻言却是面露难色,因为外头连人都拦不住,更莫提杀之。
妫昭见他这般,黛眉蹙起诉,厉声训斥,“听不懂我的话?!”
仙侍当即跪下,颤颤巍巍,“女君,此人是从一重天起一重重闯上来的,天兵天将都拦不住,我等不是对手啊!”
妫昭闻言身体瞬间僵直,满眼不可置信。
这是九重天啊,她原以为她偷偷摸摸回了天界某处,想要诉说真相,谋取公道。
却不想竟是大张旗鼓从守卫最严的位置打进来。
九重天森严至此,何时出过这样的大事?
她想反了天去不成?!
这不是公然打九重天的脸吗,哪个神仙敢放肆至这般!
她想着面色一沉,当即往外走去,却被迎面而来一股劲,她正要伸手回击,却不想那股力道格外骇人。
将她仙力反噬而回,击飞出去,摔到在地。
妫昭喉头泛起腥意,瞬间吐了一口血,再抬眼,便见人缓步而来。
她面上一震,不想她这么快就闯到了这处。
夭枝走进来,见了她,露出一抹笑来,“正好,省了我找你的力气。”
她说着,便往前而去。
妫昭连忙往后,却不想竟是无力,“你……你修为……”竟在她之上数倍……
夭枝不等她说完,便知晓他要说什么,开口道,“在你之上不对吗?我蒙师父悉心教导,苦心修炼这么久,自是比你们这些坐在背后暗算人的要强些。”
妫昭尤不知错,梗着脖子硬声道,“你一个区区下等仙人,胆敢来此放肆,不知所谓……”
夭枝见她做错事竟还是这般高高在上的做派,想到往日师父受这些人的冤枉枉死,心中一时怒起。
她将手中的剑用力一挥,直直劈在了地上。
下一刻,连接空中花园的地梁瞬间断裂,分散而去,地动山摇,周围悄悄围着上来的凤族纷纷被震飞出去。
四面寂静。
妫昭身子瞬间僵硬,眼露惊恐。
只觉她真敢不顾及她的身份,杀人!
夭枝拿起手中的剑,一剑而去,直指妫昭的脖颈,“随我走罢,你们想平白无故地冤枉人,也要看看冤枉的是谁?”
…
天界众仙聚集在大殿之中。
有仙人缓步而出,开口道,“陛下,殿下身为储君包庇弟子脱离罪责,如今都未曾归回,知法犯法,其储君人选应当重新选之。”
天帝闻言看着殿中众仙,未语。
上古百族族长接着开口道,“包庇弟子,且救下弟子至今逍遥法外,实难当储君之责,请陛下择选新任储君。”
其身后上古遗族统一口径,齐声道,“请陛下择选新任储君。”
众仙闻言纷纷开口,“请陛下早做决断。”
这一声声皆是架起了人,显然今日不定不得罢休。,
天帝沉默几许,还未开口,外头便有人匆忙进来,“陛下,有人硬闯九重天!”
众仙闻言皆是皱眉,只觉区区一个人何需害怕,如此慌张有失庄重,“放肆,慌慌张张,规矩何在?”
天将连忙跪下,却是面色苍白,不敢声张。
天帝开口,“何人擅闯九重天?”
天将似乎也不敢置信,他颤着声开口,“那人一重天,一重天打上来,那路数好像……好像是往日的叛徒暨白。”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顿住,殿中安静几许。
上古族人皆是相视一眼,心虚愕然,并不相信。
这个名字早已在九重天界自行淡去,盖因为往日实在之事太大,这也是唯一一个从凡人修成上神的,凡仙何其之多,能修成上神的自古以来也就这一个,自然是备受关注。
他若没有叛出仙界之事,可谓是仙途大好。
且当初九重天上,他能硬生生逃出生天,在六界之中遁逃这么久,能有这番本事,可不是什么寻常角色。
如今死人回来,如何不叫人震惊?
一时间,殿中低声私语。
外头却是一阵喧闹,狂风卷起涌来,兼带龙啸声而起。
外头又有天兵来报,“陛下,诸位仙家,那魔人闯上来了!”
众仙闻言皆惊。
九重天只有神仙能进,魔界绝不可能入内,此乃当初大战之时,天帝亲自设下的结界,魔胆敢入内,便是魂飞魄散,泯灭于天地之间。
如今天帝仍在,这结界自不可能削弱半分。
那此魔又是如何闯上天来,且还到了这处天门?
难道真是暨白此人,死而复生?
殿中一片寂静,满地缓缓而走的流云似被惊扰,加快了流动。
天帝站起身,下了玉阶,几步之间便到殿门口。
众仙家见状也纷纷跟出去。
才到天门,只见这处一片安静,其下隐约可显喧闹厮杀。
片刻的静谧之后,忽而一条龙一跃而上,破空而来,龙啸声响彻天际。
一人缓缓从云端尽头,缓步而上,登进天门。
她满身沾血,周身红色血雾萦绕,看不清面貌,一手执剑,单枪匹马而来,手上还拽着一个人。
这人身形明显不是,可能击退无穷无尽天兵天将这般闯入九重天,如入无人之地,绝不容小觑。
有人厉声开口,“何人敢当放肆于仙界!”
那人走进天门,将手中拽着的人往前一推,如扔一块布般轻巧甩到了跟前。
夭枝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高高在上的众仙,缓缓道,“凡间仙,夭枝!”
她话音刚落,周身雾气渐渐消散,露出面貌。
众仙见状皆是震惊,唯有天帝看着她周身熟悉的修为路数,视线微止。
眼前被扔出来的竟是凤族神女。
妫昭发丝凌乱,嘴角溢血,狼狈不堪,竟是重伤在身,站不起来。
她低声道,气息不稳,“陛下,族长,救命。”
天帝还未开口,族长已然先一步怒容开口,“大胆凶徒还敢四下行走,来人,速速擒拿诛杀!”
此话一落,众仙皆是看向天帝,如此都叫人不知谁才是天界之主了。
族长似乎不放在心上,怒极之后,转而看向天帝,不卑不亢道,“陛下,此人伤及我族神女,有损我族颜面,由不得我等族人不怒啊。”
天帝闻言未语。
天兵的网罗便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时间天上地下无处遁形,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夭枝半分不慌,上前一手拽起妫昭的手,一手执剑,剑上染血。
妫昭慌张至极,却无力动弹,恐惧万分,“族长救我!”
仙兵见状,一时不敢靠近。
族长勃然大怒,“大胆,你敢殿前杀人!”
夭枝抬眼看去,“族长老眼昏花了不成,旁人未做的事张口便来,污人清白?”
她说着,手中剑转,“凶徒是你们一口咬定,如今我有了证据,来此是为说明真相,洗清冤屈。”
族长冷笑一声,“事已成定局,人就是你杀的,还敢狡辩托词,莫不是殿下暗中做了什么,替你遮掩?”
夭枝慢悠悠回道,“以族长看来是亲眼所见,才这般笃定。”
这话一落,众仙皆是一静。
众人纷纷看去,虽未言但多少疑惑,既未亲眼所见,此人又有证据,为何不听一听,左右又与他无关的事。
族长瞬间皱眉,只觉此人狡猾至极,心中也暗自打鼓。
此子敢这般不要命地闯上九重天,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难不成手中真有证据?
他一时面色微凝,心中思量。
夭枝继续道,“我既是遭人冤枉,殿下救我,合乎情理,只是族长为何不许我道明真相,难道天界已然容你只手遮天?”
族长闻言目露凶意,当即开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此人执剑闯入九重天,伤及我族神女,冒犯天威,应该速速擒拿斩杀,岂容如此放肆!”
上古族人闻言皆要上前擒人。
天帝却开了口,“老族长何必动怒,既有证据便让其道来。”
一旁老仙人摸着长须,“人既然来了,不妨奏上一听,毕竟事关人命。”
族长闻言静默未语,目光缓缓看向老仙人。
天帝神情肃然,并没有因为她的放肆而有任何怒意,无情无绪似深潭,“你有何言要奏?”
夭枝放开妫昭的手,缓步上前,“当日,我入妖界手中那剑,乃是殿下亲手所赐,也就是当时仙官所查的凶器。”
她说着,故意慢道,似想不起来,“当日仙官是如何说来?”
那所查仙官当即迈出一步,笃定道,“乃是下官所查,你用此凶器一剑封喉三十七人整,伤口与你的剑完全吻合,没有丝毫偏差。”
夭枝闻言颔首,“那说明此剑从头到尾都在现场。”
众人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既然是凶器,那自然是一直在现场。
仙官点头确认,“自是从头到尾都在,此剑如今正在案阁中放着。”
夭枝满意道,“此剑乃是我师父亲手所寻的法器,自有特殊之处。
此剑认主,饮血可倒影成像,一旦沾血,便会在其上留下痕迹。
这剑上有仙者的血迹,那一定会有他们死前的影像,执剑之人究竟是谁,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众仙皆是面露惊讶,自然不知有什么剑会有此能力。
但上神的剑确实都会认主。
夭枝乃是宋听檐的弟子,将自己的剑送给自己的弟子也是寻常事,殿下修为不凡,他的剑自然不同寻常。
妫昭闻言瞳孔骤缩,族长倒是八风不动,只是神色极为深重。
众仙议论纷纷,皆是好奇。
老仙人闻言不解,“即是如此,你当日为何不说?”
夭枝垂眼似无辜害怕,“当初那般场面,我如何料想得到这些?
如今,我已想起当日之事,我那日乃是中了迷阵,昏迷而去,绝没有杀人。
那阵法应当布于数日之前,早在我们去时就已经布下,等我们皆在阵中之时,迷雾四起,唯有一人事先准备,自并未昏迷……”
这说的如同真有其事。
仙官闻言一默,自也是有这种可能,只是当时并未寻到踪迹。
如果阵法确实是数日之前所布,那必然是提前准备清理,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
众仙闻言皆是觉得疑惑。
有人开口,“你这意思是有人要害你,特地杀了三十七人,嫁祸于你身上?
且哪处没有别人,还是有一人杀了其他人,然后自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荒谬。
唯有妫昭面色发白,那族长亦是目含阴翳凶光。
因为此事确实如此,想来夭枝真的知道了什么,这般说来,若真有剑影成像,那便不好说了。
妫昭几乎很快便抬头,任由她的剑,在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神情严肃,根本不怕死,“胡言乱语谁会信?天下怎会有剑记影像一事,根本就是凭空捏造!”
夭枝手中的剑不曾移开,也不生气于她的嘴硬,极为平和,似乎不解一般开口,“你何故如此笃定,亲眼看看不就知晓了?”
妫昭当即反驳,“虚假的东西何故要看,你分明就是想要拿到罪证,毁灭证据!”
族长走出一步,“此等荒谬之言,竟敢在九重天上耽误诸仙的时间,简直笑话!
那剑乃是证据,岂是你说拿就拿,说看便看的?!”
“是吗?”夭枝轻轻反问,下一刻,她微微抬手,召唤决起,“总召万物,雷霆不及,剑来!”
周遭声音无端静下,安静至极。
下一刻,天际一声清越剑鸣,一柄剑突然从天外云中飞来。
直接到了她手里,而剑身上还带着血迹,显然是从案阁之中而来。
她拿着手中剑,手间一转,展示在眼前,看着族长笑道,“还真就是我说看便能看呢。”
族长见她这副挑衅做派,全身难以克制的气怒,还要装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夭枝不由好笑,若论气死人,她可有的是经验,当年在凡间,面对那群滑不溜手的百官,能气着他们口吐鲜血。
若论此事,她可是经验丰富。
族长看着她手中的剑,“竟敢私自拿取罪证……”
他话还未说完,天帝已然开口,“既如此,便看看罢,至于擅自拿取罪证一事,可看完之后再论。”
众仙闻言皆是听从。
族长闻言紧绷着脸,一言未发。
妫昭看她竟这般容易唤来了剑,一时面色苍白,不由真的相信她所言非虚,否则她怎敢这般大闹天界,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妫昭看向族长,惊惧万分。
那厢,仙官已然上前,配合夭枝展像。
夭枝伸手为指,施法而去,剑身微颤,紧接着,一段影像自剑身而出,慢慢浮现于众人眼前。
那影像凭空展示在众人面前,荒地火山,乌云山巅,灰雾一片,俨然就是妖界十层门内。
他们如今站在仙界,竟能感同身受这妖界火山扑面而来的炎热,一时间身临其境。
果然抬眼便看见山巅数人,他们这般视角如同在剑刃中一般。
那狇奚的爹看见影像中的狇奚,一时间红了眼,“奚儿。”
这一声叫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看他们的动静。
果然争吵之后,二人离去,夭枝一时激动,无意识间想要冲进火山,狇奚连忙拉着她。
夭枝气血上涌,率先晕了过去。
拉扯之间,几人竟也晕厥而去。
紧接着,所有人便是成排成排晕倒而去。
只有一人还坐着,他在弟子中极为低调,甚至想起他都是面容模糊,名字也不常被人叫起,从来独来独往。
此弟子站起身,完全没有被迷晕的感觉,见所有人晕倒亦不惊讶。
他似乎着急,快步走来夭枝身旁,拿起她手中的剑,这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导致他们的视角也同样颤抖。
下一刻,他抬手一剑,最先便杀了狇奚。
“奚儿!”中年男子大叫出声,痛苦万分。
众仙未言,有人低声安慰,继续看着。
那弟子一边杀人,一边留着泪,颤抖着声音开口,“族长,神女,你们答应我的,照顾家中,一定要做到,否则我……”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一股仙力而去,直接击向剑身,影像瞬间消失,剑也“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众仙皆静而看向族长。
妫昭面色惨白一片,不曾想竟真有此法。
夭枝笑着,慢悠悠问,“族长这是做什么?”
所有人皆是安静。
族长收回手,厉声道,“这分明就是在骗人,我等仙家岂会被骗!”
夭枝不急缓道,“既如此,为何不继续听下去?你们如何杀掉正派之人狇奚,嫁祸于我,好除掉我这个储君弟子?”
众仙听闻此言不可能想不明白。
凤族的妫昭乃是天后人选之一,很有希望嫁给天界储君,做未来的天后,未来必要掌管许多,可夭枝是储君的大弟子,且还是亲传弟子,能力出众,少不得要分权。
诸多事物皆交由弟子,那么凤族的势力便就小了,但倘若这储君弟子另有其人,且或是自己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众仙对于此等任人唯亲的行为,倒是已经麻木,此事只怕都算一桩小事,只是没想到竟杀了三十七之多,各中不乏能力出众的弟子。
人群中瞬间哗然,皆是震惊。
族长半分不慌,伸手揽袖,“荒谬,你不过一个凡间仙,要我们这般大张旗鼓来谋害你,未免太过托大!”
“那若是不止我碍了你们的眼,连狇奚也碍了你们的路呢?”她说着继续道,“他是年轻弟子中最出色的一辈,也是你们最是细心栽培,可是偏偏你们要他做的,他都不做,甚至要与你们划清界限,这样又如何维持你们上古遗族的权利?”
“你胡说!”夭枝还未说完,便有上古遗族的人站出来怒指。
话到最处,那眼眶通红的中年男子猛然站了出来,“那族长倒是说说为何要毁坏罪证?!
再说说,这弟子家中子弟皆是碌碌无为,为何可以在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担当重任?!”
族长猛然看向他,眼中凶意叫男子微微怯懦,可为了他的儿子,他亦不怕了。
“族长,是解释不出了吗?”男子眼中含泪,被压制已至癫狂,他仰天笑起,双手大张,却自知无处申冤,只余绝望,“看看这偌大的天界,世族压制,连凡间都不如万分啊!
公平何在啊,我儿公道何在!!!”
他歇斯底里,当即冲着天帝跪下,“陛下!陛下!!!你看看这天界,都烂到根里了,三十七个孩子,活生生的人啊,因为一己之私全都死了!”
族长闻言却半分不怕,有恃无恐,旁边上古族人开口平淡道,“狇仙长,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言辞还是要注意分寸。”
这平淡之言,显然就是威胁,狇仙长瞬间苍白了脸。
夭枝上前一步,慢悠悠笑言道,“众目睽睽就敢威胁于人了,当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我在凡间都没见过这么蠢的。”
那人猛然看向她,眼含杀意。
族长看向天帝开口道,“陛下,你知晓我,此弟子身死,我给予帮助乃是常事,其他弟子家里我亦是帮衬了。
若是知道此事这般吃力不讨好,惹人话柄,便就不该管这事。”
他说着,深深叹息,双目含泪,“陛下,诸位仙家,我怎可能做此等事,这些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都是我们这些上古族征战沙场,到如今才有机会教养出来的孩子,我们子嗣本就艰难,怎可能做这恶事。
区区一个影像,根本就是捏造的幻象,这般污蔑,我实在心中不平!”
一时间,众仙听闻此言,皆是戚戚然。
上古那一战太是惨烈,许多大族最是杰出的子弟皆命丧于那处,算是真正为了他们仙界牺牲了性命,听到此处怎不心怀怜惜?
妫昭当即开口,“对,她含血喷人,这就是她伪造的,我与此弟子交好,他死了,我们凤族照顾其家中人,又有何不可!”
夭枝不作理会,伸手施法,拿起了剑,“怎就到了你们上古遗族子嗣去了。
今次说的是此事,便就只说此事,我一个凡间仙只要清白,既不承认,那就听听你们二人如何坐下谋划,如何扶持此人模仿我术法,又如何布下迷雾阵法,教其如何杀人,这些这弟子可都在杀人的时候一五一十说了,便是凭空捏造也捏不出来你们的布阵之法,两厢对比不就看出来了?”
她话还未说完,手中的剑便已然“砰”地一声,被仙力劈断而下。
族长抬手收袖,满面怒容。
如此,众仙家见之,岂还有不知之理?
从来想要毁坏罪证的,只有杀人者,抑或是杀人者的亲眷,绝无例外 。
夭枝看着掉落在地的剑,抬眼看去,直白道,“若心中无鬼,为何不敢听之?”
如此一而再,已是板上钉钉,无人再信其与此事没有干系。
族长猛然看着她,再无仙者之相,那眼神阴森之意,倒比魔界之人还可怕上三分,如若不是此处人多,恐怕已然动手杀人。
妫昭见他这般亦是害怕,她面色惨白,再也承受不住众人目光,颓丧无言。
天帝缓缓开口,“拿下二人,押入锁仙塔。”
族长当即挣脱开来,还要开口,“陛下,我乃老臣,我为天界鞠躬尽瘁,此事我还可以解释,那阵法之事!”
“族长不必解释了。”夭枝开口打断,慢道,“此影像乃是我凭空捏造,剑中根本没有影像,不过是诓你们的。”
她伸手扶心,状似后怕般慢悠悠道,“险些就没骗到你们,差一点呢。”
族长闻言瞳孔骤缩,额角青筋暴起,似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
“你!你!!!”他目眦欲裂,怒发冲冠,“蛮谎小儿,胆敢欺弄愚弄我至此!”
妫昭一时大惊,猛然抬头,“你是信口胡诌,根本没有那回事!”
夭枝点头开口,“是,我从头到尾有说过证据是真吗?”
此言一出,众仙家皆是一默,莫名安静。
妫昭无力颓坐,瞬间绝望,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是这般……冒死上九重天,走这一步死路。
这般兵行险招,狡诈至极,如何能防?
她真以为她全都知道,毕竟是一五一十全说中了,连那现场景象都一模一样……
如今证据真不真都说明不了什么了,她凤族参与其中,是无可置疑了。
她无力坐倒在地,再也没了反驳的力气。
天帝伸手施法而去,捆仙绳瞬间缠绕族长身上。
天帝开口,“押下去,众仙家尽数屏退。”
族长还待挣扎,上古族人纷纷出列,跪地狡辩道,“陛下,此事尚未有定论,族长他老人家……”
夭枝已然抬起手中的剑,干净利落,一剑一个。
不过转眼间,族长和神女二人看着夭枝刺向他们的剑,不敢置信跌倒在血泊之中。
她眼神冷然,没有一丝表情。
周围皆是一静,再无一丝声音,连天帝都是未曾想到她竟敢如此。
许久的静默之后,有仙人当即开口,“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然给了你清白!”
“凡间小仙,胆敢不知轻重,已然替你平反,岂容你殿前杀人,你还是个神仙吗!”
“平反?”
夭枝拔回族长身上的剑,冷然回问,“我需要你们平反?
你们不会觉以为我在摇尾乞怜,向你们乞求清白罢?”
她握紧手中剑,指节发白,怒意让喉间颤抖,“我今次来!不过是告诉你们,污名我不会当,神仙我不屑做!
我恩师暨白更不屑做你们九重天这破神仙!”
一时间,全场静默。
众仙家瞬间后退,惊之警惕万分。
这是那个在数万天兵天将手中抢走暨白尸首,还全身而退,遁逃无影的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