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251章 想咬 他已经是全然温顺的……
他明白了。
记忆里关于蒋提白的一切, 都充斥着怀疑、警惕和些许恼火,但现在,那样缠人的迷雾突然透亮起来。
这一点灵犀犹如一点光, 顷刻间扫开脑海中从来昏迷不醒的费解。
啊……
原来……
是这样……
但这清清楚楚、一片明亮的深处又有什么?
才提出这样的疑问,他自己都没想到答案,记忆中又出现一条走廊,深不见底的黑暗如焦油灌满整个空间,朝他蛄蛹地扑过来——
贺群青屏住呼吸, 立刻回了神, 手下湿毛巾散发着寒意,他快速收回手。
手被蒋提白狠狠攥住。
贺群青手骨发痛,不由一愣,动作自然跟着停下。
纠缠在两人指缝中的一截毛巾被挤得淌下透亮的水迹, 蒋提白手心的热度传了过来。
蒋提白的脸色却没有什么热气, 甚至苍白得很。
贺群青视线对上蒋提白双眼, 那常常被更深的迷雾笼罩的幽黑瞳仁,此刻也雾气尽散了, 急缩成了两个点, 所以手再痛,贺群青都没说他。
蒋提白瞳仁震颤地扫视贺群青的脸,如饥似渴般打量对方淡定得实在很过分的表情。
看着看着,蒋提白那瞳仁像变戏法一样,又渐渐扩大了一些。
“躲什么,”蒋提白先开口, 随即低下了头。
他松开手了,但也没彻底松开,还拽着贺群青指节。
“我就是给你擦擦手。这衣服上也全是血, 一般人被你这么敲两下,已经死了八次,你怎么打自己也是不要命?”
贺群青原本做梦一样的冷静,可蒋提白这样好言好语、还挪开视线的时候,贺群青也像哪根筋搭错了,竟观察蒋提白观察得光明正大。
他发现蒋提白的长相好像又变了,眉眼低垂着,掩盖住了那双浑黑冷淡的眼睛。
一开一合说话的嘴巴,看着挺柔软,一点也不用力,可下颌与喉结紧绷着,仿佛这几句话就让蒋提白唇舌干燥得不断咽口水。
是啊,他已经是全然温顺的模样,这时候任何人,尤其是贺群青这个好像正在逼迫他的人,恐怕最不该推他揍他,掀翻水盆,甚至朝他说些难听的话……吧?
“别看了,”蒋提白气弱地说。
贺群青连忙放低视线,看自己的手,蒋提白还没松手,但也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那看吧。”蒋提白又说。
贺群青看向旁边的陈雨依。
小女孩单手环胸,正在按部就班、游刃有余地咬指甲,眼睛从拳头上方盯着蒋提白。
“看我,别看她。”
陈雨依条件反射看向贺群青,随即微微一笑,贺群青错开她纯洁的视线看向蒋提白,蒋提白反倒一噎。
这次贺群青看清蒋提白正脸,不由若有所思——刚才以为的低眉顺眼,估计还是贺群青误解了,蒋提白依旧长那样,比如现在,对方幽深浑黑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的时候,正唇齿紧闭,渐渐在磨牙一样……
是什么?
难道是下不来台,恼羞成怒?
蒋提白本来一万个念头闪过,抵不住他看贺群青一眼,这一眼让他牙关慢慢紧咬,喉咙滚动。
好好好,他算是破功了。
蒋提白幽幽叹了口气,一万句花言巧语噗地没了。
“……我想咬死你,”蒋提白一字一顿咀嚼道:“真的很想,很想——”
“救命。”
陈雨依捂眼走到一边,她也真的很想,很想逃命。
原来老蒋都这么饿了!
“怎么?”蒋提白语气阴森森地,一瞥陈雨依,“你现在没有世俗的欲望了,别人也不能有?”
“……”救——命!!!
蒋提白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他最渴望的猎物离得太远太远,稍微靠近都好像会跑走,怎么能不让人痛苦,不让人想冲上去死死地咬住?
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人,贺群青刚一看过去,手腕就是一痛,他用力抽手,蒋提白磨牙的声音变得响亮,但还是松开了他。
先进来的是柳晨锐。
“贺肖,”柳晨锐眉头紧皱,快速瞧他们一眼,又回头看向外面,好像同时放心不下外面的人,“出事了。”
“你们一刻都不能离开监护人,是不是?”蒋提白把毛巾放回水盆,在身上擦擦手。
陈雨依:“出什么事了?”
柳晨锐:“朱酒贡杀人了。”
室内一片安静。
片刻后,陈雨依:“这也叫出事?”
第252章 第252章 闭眼 “你会睡不着?”……
“柳晨锐, ”三人跟随柳晨锐和江远去现场时,陈雨依问:“杀了谁,你倒是说呀!”
柳晨锐扫了眼她没回答, 蒋提白将又是小跑又是跳,试图吸引别人注意的陈雨依扒拉到一边,“小朋友不要掺和,你确定你要过去……”没说完闷哼一声,陈雨依跳上了他的脚。
“到、底!杀了谁?谁被杀了!”
蒋提白:“什么小孩张口就是杀杀杀。”
陈雨依冷笑:“你还张口就是世俗的欲望呢……唔唔唔!”
蒋提白捂住陈雨依的嘴, 对看过来的柳晨锐和江远淡定一笑, 一副不解释就是解释的样子。
柳晨锐摇头,佩服这两个人都这时候了还能闹,顺便解释:“是刘广,刘广死了。”
陈雨依猛打蒋提白, 总算逃脱了这个恶人。
听到是刘广死了, 她嗤笑一声:“我不用去我都知道怎么回事, 刘广垂涎单亲妈妈已久了!”
“你真聪明,”蒋提白干脆提起了陈雨依夹在臂弯里, 弥补后者腿短的不足, 也免得她再踩他的脚,同时不经意道:“你也不担心一下咱们单亲妈妈怎么样了?原来你小时候是反社会,毫无同理心啊?”
“都、说、了!”陈雨依噼啪锤击蒋提白,宛如蚍蜉撼树,“不是小时候!我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明白, 你有种的再恶心我一次?”
“那你就是单纯讨厌单亲妈妈,你到底为什么讨厌她?”
“这还用说吗?”陈雨依翻白眼,同时为了让大家都能看清她义愤填膺的白眼, 狠狠环视一圈,不过碍于姿势,脸蛋涨得通红,失去了一部分气势,反问蒋提白:“你敢说你不讨厌?”
蒋提白深深看了眼她没回答,他们已经上了楼,几秒后就在二楼一个角落找到了满手是血、脸上也溅到血的朱酒贡,以及死透了、皮肤青白躺在血泊中的刘广。
楼梯狭窄,贺群青本来跟在最后,这时也渐渐来到大家身边。
毕竟出了状况,所有人都聚在这,成了烫手山芋的婴孩就全被甩给了金梓语。
见习修女手忙脚乱,怀里抱着一个,后背还绑着一个。
贺群青路过时观察她怀里吐泡泡的婴孩几秒,正是窦晴。
女婴没精打采地揪着金梓语的衣领,十分依赖的模样。
金梓语除了受小孩的欢迎,也很受狗的欢迎,她脚下还蹲着那只脏兮兮的狗,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正和众人一起围观尸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贺群青从它的毛脸上也看到了那个男孩的脸。
安抚地拍拍金梓语肩膀,贺群青总算来到前面。
朱酒贡卷发散落,垂头站在一旁,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她看过来,神情平静得不可思议,只是眼底通红,铺了一层泪水,给人强撑着的印象。
“我……是不是打乱了大家的计划?现在怎么办,会异灵爆发吗?”说到异灵爆发,她有些慌乱,脸色苍白地道歉:“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蒋提白本想听听就算了,可看她可怜的样子,心头微动,还是蹲下查看了尸体。
朱酒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懊恼地解释:“刘广之前一直说些难听的话,今天早上还想对我施暴,我只能自卫了……”
蒋提白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
“杀就杀了,”褚政在水泥窗棂旁边盯着楼下,调侃道:“反正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个刘广,色眯眯的最讨厌,之前一听到单亲妈妈就把持不住了,是不是朱小姐?”
朱酒贡摇头不语。
“尤其这家伙跟他爸,从早到晚嚷嚷嚷,吵得我头大,总算安静了。”褚政幸灾乐祸,很有经验地指点:“现在别人还不知道,应该不会异灵爆发,要是被发现就说不准了,还不快点毁尸灭迹?”
贺群青一愣,才想起来这件事,刚好大家都在,赶忙说:“昨晚,我无意中听到了刘广和刘顺余的对话。其实刘广才是父亲,刘顺余是他的儿子。他们不仅牵扯在连环杀人案里,是真犯人的帮凶,而且刘广似乎认为他做帮凶,都是为了下一代,为了刘顺余才做了帮凶。”
“哦……”陈雨依恍然道:“刘顺余是真的惨,就这样被控制住了。”
大家不约而同想起第一层梦境中,刘广变的黑虫疯狂啃食刘顺余,而刘顺余毫无反抗的模样。
这么说,其他父女或父子组合也是一样,不论衰老还是返老还童,这些自私阴暗的父母都在疯狂掠夺子女的一切。
本以为是虐待老人,原来是虐待下一代,果然心黑手辣的人,做孩子和做父母没区别,都是副本的主角。
众人再度看向躺在墙角的主角,蒋提白也还在尸体旁边待着。
林况挺积极:“老大,尸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黄渔有心表现一下,于是脑中检索自己过去研究蒋提白的种种结论,以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他沉吟道:“是不是蒋大佬想cos刘广,装作刘广还活着的样子,下去会一会他的儿子?”
此话一出,蒋提白缓缓抬起了头,所有人沉默地看向黄渔。
黄渔深受鼓励,以拳击掌,“高哇,假装刘广在院子里走两圈,来伪造死亡时间?到时候跟他儿子吵起来,我们也有话说……”
蒋提白站起身,同样沉吟道:“倒没什么可吵的,万一有人问了,我就说是你杀的,这不就解决了?”
黄渔:“……”
陈雨依却没轻易忘记尸体的事,再度问蒋提白:“看什么要看这么长时间?”
蒋提白瞧了眼神游天外的朱酒贡,表示一切正常。
死是死了,就是死得惨烈了一些,实在不像被女人杀的。
六个伤口,五处深深的捅伤,两下从后背进去的,刺破了肺;剩下三处,一刀割裂了肝脏,两处又捅进前胸,手臂上的裂口是防卫形成的,刘广硬生生被血呛死,也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了。
“怎么这么安静?”褚政终于觉察到不对,“我们都不在店里,没有一个老板找我们吗?”
蒋提白嗯了一声走到褚政身边,一起往下看了看:“没人找你很正常。”
“……”
“没人找我就不对了,”蒋提白转身往楼梯下走,叹道:“我可是劳动模范。”
午休竟然提前开始了。
朱酒贡慌里慌张跟上大家,明显是担忧因为杀了刘广的缘故导致异灵爆发。
下楼后老板们果然不在,众人聚在同一家店里,灌酒的灌酒,撞墙的撞墙,轻车熟路准备进入梦乡。
虽然今天实在是仓促,但效果依旧,尤其是新伤叠旧伤,哀嚎声一片。
蒋提白亲眼看着朱酒贡先晕倒消失,回头对无措的金梓语道:“估计我们不会回来了,总不能把他们扔这,给他们也喝点。”
抱着孩子的金梓语这才连连点头。
显然蒋提白已经知道昨晚潘福哭闹的事,潘福和窦晴的问题解决了,贺群青也尝试正常入睡,身边隐隐飘来浓重的酒气,蒋提白似乎在他不远处趴着睡着了。
待周围彻底安静下来,贺群青侧过头无奈睁开眼——蒋提白闭目的侧颜近在咫尺。
这人跑来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贺群青莫名就有种被盯住的感觉,实在是睡不着。
不过等等……其他人都不见了,为什么他……
正想着,蒋提白的眼睛忽然睁开。
贺群青:“……”
蒋提白定定看着贺群青,有点奇怪地问他:“你会睡不着?”
贺群青直起身体:“你会醉不了?”
“……”
蒋提白:“你想喝酒吗?”
“我怕来不及,”贺群青找了找,这次拿到一个玻璃烟灰缸。
“你等一下。”蒋提白一看到烟灰缸就头疼得厉害,尤其见到贺肖手颠烟灰缸,好像在分辨重量的样子,就更疼了。
贺群青倒会错了意,问他:“要我帮你?”
蒋提白快被气笑了,“你行了,拿来我帮你吧。你……回来坐下,给我,我保证轻轻的。”
贺群青等了好一会儿,身后都是静悄悄,蒋提白悉索动了几下,但都没动手。
贺群青实在忍不住,回头一看,蒋提白揉着眉心,好像站着睡着了。
贺群青:“你在等什么?”
蒋提白:“实在……”
太奇怪了。
不久前刚被迫“表白”过,现在就手拿烟灰缸,瞄着那恨不得爱惜到死的后脑勺,这难道不奇怪?
谁能下得去手?
“不然我哭几声,”蒋提白近乎口申口今道:“把黄渔或者褚政哭回来,让他们来。”
“那我来吧。”贺群青善解人意地再次起身,缓缓拿过那烟灰缸,免得蒋提白跟他争执。
蒋提白的确小小挣扎了一下,贺群青稍一用力,他就放手了。
反正他不是不愿意的。
“闭眼。”贺群青对他道。
蒋提白心头猛跳,老老实实闭上了眼,心跳也稳定地开始加快。
接着一声闷响,蒋提白不敢置信地睁开眼,正好看到贺肖坐在地上的身体倒下去消失了。
呆呆站在原地,彻底反应过来的蒋提白简直气结。
那家伙……
该死,一次又一次,他的全部行为,都是为了故意让我心动吗?
第253章 第253章 水泥池 你们用什么泡的?……
眼睁睁看着蒋提白在他要求下乖顺安静地闭上眼, 贺群青握着烟灰缸的手指不自觉越来越用力,手下冰凉的玻璃都发烫了。
蒋提白——蒋柏……这小子……
周遭悄无声息,贺群青脑海中不由自主回荡起陈雨依的话, 他呆呆盯着蒋提白依旧闭目等待的面容,烟缸忽然活了一样在指下跳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脉搏竟然突突突地不安分。
或许出于心虚,贺群青眉头发痒, 他无意识挠挠, 另一只手也紧张得关节僵硬,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蒋提白,总之好像不该再打他。
时间犹如静止了,这时蒋提白眼皮一动——贺群青无声呼出一口气, 左右看看, 赶忙退远一些,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敲晕了!
他逃跑的速度还算快,直到找到其他人, 脸色苍白的蒋提白才鬼一样出现在大家视野中。
碰面时蒋提白深深瞧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贺群青的想法,总之他的眼神贺群青没敢多看。
贺群青问靠过来的陈雨依:“有没有看到方虎?”
陈雨依脸色也不太好,不自觉抓住了他的手:“林况说看到一个男人进了楼道,有点像方虎。”
“我也不确定,”林况赶忙补充,“乍一看是个老头。总之不是餐馆老板。”
不过大家都明白, 这最后关头了,哪儿还会有生面孔出现。
加上每当玩家来到这深层世界,方虎都会在不远处, 所以那老头八成就是他。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作为副本钥匙的方虎……
“蒋大哥,蒋大哥——”
蒋提白听到身后幽幽的叫唤,也跟着想起来了,一回头,抱孩子的金梓语殷切地看着他。
蒋提白立刻走过去,陈雨依和贺群青本来就在不远处,陈雨依撅起嘴:“你喊他干什么,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金梓语安慰陈雨依:“还是蒋大哥比较吓人。”
蒋提白已经到了,金梓语主动捧起窦晴,蒋提白盯着女婴无辜的大眼看了几秒,命令婴儿:“吐三个泡泡,一个也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不然就把你扔这。”
话没说完,窦晴疯狂吐起泡泡,虽然她很努力地想不多不少吐出三个泡泡,但这嘴巴什么都兜不住,只吐三个泡泡难度实在太高,干脆一个接一个吐泡泡,让蒋提白看到她积极的态度,她绝不是累赘!
蒋提白的死亡视线近在咫尺,恢复意识的窦晴:死嘴,快吐啊!
蒋提白视线一转,顺着不小的动静看向金梓语背后的潘福。
潘福又蹬又踢,努力想吸引蒋提白的视线,大家一看过去,他就立刻啵啵啵吐出了三个口水泡。
蒋提白面露嫌弃,语气还莫名阴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也有意识?你在外面嚎什么?”
潘福显然被震住了,张着嘴犹如石化,但很快,他想起来自己如今是个婴儿,于是眼圈红了,瘪起嘴——
蒋提白口吐利剑:“不可爱。”
潘福只能咕咚咽下委屈,开始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那边蒋提白最后看了眼好似什么都听不懂、神志不清的狗男孩小余,在咿咿呀呀的背景音下转身走了。
“嘘,嘘,”金梓语提醒自己的两位婴儿挂件:“你们千万要安静,不要把那个黑洞吸引过来,因为你们已经掉进去过一次,不知道第二次掉进去会怎么样。”
潘福瞬间安静如鸡,窦晴也不敢再嘤一声,陈雨依对金梓语道:“……你比你蒋大哥吓人多了。”
经蒋提白这么一试,大家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窦晴和潘福进入深层副本,竟恢复了一些意识,有意识就好,就能用黑色审判书,看来主神还是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众人循着轻微的动静进了居民楼,开始寻找方虎。
眼下午睡时间莫名其妙地提前开始,上午的光线就不如正午时分那么炽烈,楼道里黯淡而冷清。
诸位店老板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倒时差,安静得死了一样,和夜晚的活跃形成强烈反差。
民兵们也彻底消失不见,过分的寂静犹如风雨欲来,众人脚步都不由一再放轻。
方虎并不难找,才到二楼,贺群青一抬眼皮,就看到个身材宽大的老头扶着膝盖弯着腰,在角落和另一个坐在地上的人说话。
方虎和别人说话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诡异了,众人悄摸往那边走的时候,更隐隐觉得不妙,方虎此时所在的位置,分明就是刚才刘广被朱酒贡捅死的地方。
方虎没注意到他们到来,因为始终没得到回应,他一推面前的人,声音也提高了:“你倒是说话啊,你们和袁家承到底什么关系,你们都干什么了?你们是不是连环案的帮凶?你要急死我啊?”
正说着,方虎感到后背猛升起一股凉意,好像有什么人悄悄站在自己身后。
想到梦里种种诡异,方虎先是一僵,但态度很快变得强硬,心里已经决定,出现的不管是谁,都要拼死一搏!
方虎猛地回过头,浑身一哆嗦。
强硬的表情随之变得呆滞——哪来这么多人!
尤其这些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实在让人很难受,好像这些人都饿急眼了,而他是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你是……蒋……”
方虎竟没忘记前一晚的事,认出了蒋提白,之后他再环视一圈,神情有些古怪,直起腰擦冷汗:“你们这些人,真是一刻也分不开。”
蒋提白脸皮很厚地一笑:“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不小心就被害了,哪敢分开?”
方虎立刻严肃点头,还朝后面的人招手:“跟紧些,尤其是那个带孩子的!”
金梓语无言以对,她开始讨厌小孩子了。
大家都凑了上去,看到被方虎质问的人又一愣,因为那长相,分明就是刚死不久的刘广。
“刘顺余?”朱酒贡冷不丁出声,说着,她已经从众人后面,主动走到了前头。
褚政见她来到身边,竖起大拇指,表示还得是你,杀人凶手,一眼就能分辨自己的被害人。
男人被叫到名字,浑身一哆嗦,从他软弱的神情上看,果然是刘顺余。
之后朱酒贡再怎么试探,刘顺余都没了反应,好像彻底疯了。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黄渔悄声问林况:“难道没了他爸,他就傻了?”
林况都没来得及回答,黄渔对刘顺余道:“诶,你爸死喽!”
“喂!”林况真服了这个虐待狂,低声骂他:“你贱不贱啊,万一他真发狂了怎么办?”
幸好刘顺余没发狂,周遭也没有异灵爆发,只是他哆嗦得更厉害。
“他家是哪间来着,为什么他没有在家待着?”陈雨依疑问道。
而众人都注意到,提到“家”的时候,刘顺余再也无法忍耐,受刺激一样躲开,恨不得整个人消失在墙缝当中。
“我看看,”方虎如梦初醒,翻出了他的笔记本。
贺群青从发现刘顺余的异常开始就始终沉默着,如今旁边一道视线如有实质地盯着他的脸,贺群青回看蒋提白一眼,只是他暂时无法回应对方此刻的探究,只能又收回了目光。
贺群青心头发沉,外面的刘广被朱酒贡杀了,而这里的刘广——早被自己拖进了那个水池中……
“你们去哪?”方虎等众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这群人竟然都很清楚刘广和刘顺余的住处。
“不过方队长,你的脑袋怎么了?”蒋提白貌似关心地询问。
方虎:“什么怎么了?”他手一摸,这才发现后脑潮乎乎全是血,之前还以为是汗。
蒋提白:“谁把你打成这样?”
方虎一愣:“我摔倒了……对了!”
“什么?”
“我知道袁家承和陈立安是谁了,还有烤肉店的老板——孩子,孩子!”方虎追上狗男孩,“你爸爸是不是亨顺烤肉店的老板?等等……你们家和卖啤酒的也有关系?”
蒋提白心想,方虎老糊涂了,怎么问得乱七八糟?
方虎则忽然觉得周围很安静,再抬头一看,这些在楼下餐馆里打工的男男女女,就连那女孩身前背后的两个婴儿,竟然都直勾勾、专注地盯着自己看!
方虎这后心凉得更厉害了,语气迟疑:“你们……老这么看我干什么,怪瘆人的。”
蒋提白:“您老有线索就快点儿说,别说一半留一半的。”
方虎正准备说一半留一半,但突然又想到,自己这是在做梦,而这些人估计就是梦里的苦主,都想要破案呢,相当于就是自己人,还留什么留。
方虎一旦要说,就有些等不及了,立马就把袁家承和陈立安送啤酒的事说了。
“楼下这几家的老板,肯定是有把柄落在袁家承叔侄身上,他们以这个为要挟,让老板们帮忙处理或者藏匿尸体。”方虎有些激动,“而我确定,这个把柄一定和当年的情杀案有关,或许——我是这样猜测啊,当年这些老板,买凶勒索或者杀人,指使了袁家承杀害女老板……也有可能是想抓住女老板偷情的把柄,总之不管是不是意外,老板娘和情人一起死了。”
贺群青回忆起前一晚听到的父子间的对话,隐隐感到方虎说的就是真相。
“那男老板呢?”陈雨依问,“不是情杀案吗,老板娘的丈夫应该被抓了吧?不然店铺怎么空下来。”
方虎一噎,本想让小孩别插嘴,可仔细看看陈雨依,想到昨晚的事,一时分不清她是大人还是真的小孩,只能干咳道:“的确,她丈夫承认了,杀人的就是他。”
“哦……”陈雨依缓缓停住脚步,“这么说,余老板可能陷入冤狱,或者已经被枪毙了——是不是,小余?”
狗男孩仍呆呆地站着,但他听他们说话已经有一会儿了。
方虎见小女孩的目光直白地打量那浑身臭烘烘的余姓男孩,她转头对其他人道:“虽然可能不需要了,但幸运文件或许在他狗窝里,我们还取不取了?”
“什么文件?”方虎实在摸不着头脑,那边蒋提白随意道:“谁想取就去,取完下来汇合,张沛,你们?”
“不去不去,”张沛和郑英华立刻求饶,这最后关头离开大佬们,他们又不是嫌命长。
蒋提白和贺肖这几个高级玩家,分明只会要黑色审判书,而自己甚至还没见过真正的黑色审判书长什么样。
方虎:“还有一个问题——我觉得连环案的手法,凶手非常成熟缜密,就算情杀案是第一案,和后面的案子,也像两个人干的,所以我这么想——”
“你想,或许情杀案是陈立安干的,”蒋提白点头,“但之后,这件事被他叔叔发现了,他叔叔就是连环案的真凶。”
“你,”方虎你了半天,佩服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鬼,找我倾诉冤情来的?”
蒋提白闻言认真盯着方虎一阵:“你是阎王?”
“……”
刘广父子家的大门根本没关,众人走进去,贺群青有些排斥,但为了不被看出异样,还是跟上了大家。
方虎被拒之门外的次数实在太多,进门后脚步左突右突,激动之下迅速找到了传出腥气的房间。
这里竟然盖着一个蓄满污水的水泥池,里面有不少空啤酒瓶,旁边还放着清洁剂、钢丝刷,显然这个水泥池,正常情况下是浸泡回收酒瓶用的。
方虎不解:“刘广还捡破烂,卖酒瓶?”
这个举动实际上很多余,因为他们开餐饮店的,空酒瓶自然是还给啤酒商,哪儿用得着自己清洗。
空气中气味也很奇怪,不止恶臭,还有化学品没有散去的味道。
眼前这个水泥池,斑斑点点都透着不祥,众人想象力正在发散,门口脚步声忽然响起,刘顺余面如死灰,颤巍巍站在门口,惊恐万状地看着那池水。
“尸体……尸体活了!”刘顺余终于喊出了声,“尸体活了啊!它杀人了!报应……是,是报应……”
这边贺群青喉头滚动,蒋提白忽然问:“活了?你说这池子里,本来有尸体,但是活过来了?杀了谁?你爸?”
大家面面相觑,好像懂了,只有玩家会让尸体活过来,但……
昨晚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这。
大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不久前自曝过的贺群青脸上。
那不可思议的神情仿佛都在问:你,你说你“无意中听到”?在这里头听到的?
贺群青被盯得没办法,转身先出去了。
“你们……”陈雨依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刘顺余:“你们用什么泡的尸体?”
第254章 第254章 岂有此理 你真的很注重……
“你们用什么泡的尸体?”
眼前的池水虽然叫人产生不妙的联想, 可水就是水,这点分辨能力陈雨依还是有的,尤其按身高来说, 她现在可是离水面最近的人。
刘顺余疯疯癫癫无法回答她,而且从刘顺余的神情来看,他看到的水池,好像和众人看到的完全不同,说不定他觉得他爸还在池子里。
“那还用说!”方虎怒目圆睁, 摩拳擦掌, 一副所有猜想在眼下都成真的激动,那臭气的源头,他终于亲眼看到了!
方虎原地找寻,一无所获, 最后拿起了那瓶清洁剂, “我知道, 这水换过了,风声紧的时候, 他们一定是在这用烧碱融化了受害人的尸体, 连骨头渣都不剩,这样就不用抛尸了!”
蒋提白稍作停顿后,心下恍然,忍不住磨牙,拽走了方虎手里的清洁剂,“烧碱会腐蚀水泥。”
方虎一怔:“那怎么办?”
蒋提白淡淡道:“或许在水池里包上铝板?虽然也不经用, 但好获得。而且,连环杀手也不是每天都杀人,每次都要帮凶处理尸体吧?”
很有道理!
方虎连连点头, 尤其这两个材料他都认识。
方虎一点头,蒋提白就将手伸进了水池中,结果真的在水泥池内壁上摸到了光滑的隔层。
他很确定,这一层就是刚刚方虎点头时才多出来的。
蒋提白收回手,指尖在滴水,恰好金梓语在旁边,这就很方便,他在潘福的小身板上擦了四次手,不过收回手时,他手里多了一个啤酒瓶。
趁其不备,他一酒瓶砸在了方虎的头上,正在激动破案的方虎一声不吭倒了下去,中途被蒋提白拽住了,免得老大爷在水泥池上磕死。
陈雨依首先吓了一跳,玻璃碴差点崩她一脸。
看看蒋提白,再看看昏迷不醒的方虎,她也已经猜到方虎或许和这里玩家变成受害人尸体诈尸的情况有关,可难道——难道老蒋冲冠一怒为蓝颜?
真是欺负完小的打老的,蒋提白竟然已经恋爱脑到这个份儿上!
啧啧啧!
陈雨依按捺兴奋之情,正色对蒋提白:“这我得说说你……”
“大姐,等会儿再说。”蒋提白拖着方虎,让林况过来背着,准备带众人先出去。
黄渔则有自己的想法,叫上张沛和郑英华三人合力把哇哇大叫的刘顺余打晕,拿电线绑了起来,让他端坐在水池边,安顿好了才出门。
陈雨依这边进而琢磨方虎的事,有点认同蒋提白的做法了。
之前小肖和朱酒贡,两个人进入深层副本,都从正在被“处理”的尸体上醒来,还有昨晚,小肖不知道在这水池里经历了什么样的地狱磨难,他那样的性格,竟当场杀了刘广,还没有告诉他们。
其实这两次诈尸,即便发生在副本里,也有违和感,就是即便凶手就在居民间,受害人的尸体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停留在这栋楼里?
除非这正是方虎的怀疑,只是他一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迫切地希望能找到最直接的证据,最好是尸体就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陈列着,只要被他冲进门就能找到。
恐怕也因此,他总嚷嚷这楼里到处都是恶臭,可苦于被住户们驱赶,不能挨家挨户搜查抄家,不然一定能找到尸体。
或者尸体会说话,又能走路,这样就可以自己走到他的面前,向他倾诉案情了。
可见方虎想要破案已经魔怔。
就是不知道他这副苍老的模样,是不是他的真实年龄?
假如一辈子耗在一件事上,难怪他会产生这些“错乱”的梦境。
而蒋提白发现这点后,第一时间打晕方虎,恐怕也是为了先控制方虎无意识的想法,稳定玩家的处境,同时他应该也在怀疑——
“你怀疑黑洞后面的人是方虎?”
陈雨依一噎,有人竟然抢先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她惊讶看向柳晨锐,感觉他好像更帅了。
小女孩眸光锃亮,柳晨锐不由飞快瞥她一眼。
视线一对上,陈雨依立刻贴过去,试图抓住柳晨锐的手以示友好,下一秒整个人都被带着茧子的修长手掌格挡开了。
陈雨依也不介意,反正蒋提白一说话,柳晨锐就忘了反抗,陈雨依拉着他硬邦邦的小臂荡秋千。
不得不说,在小柳警官身边也很有安全感,哥哥阳气很足,好像什么鬼鬼祟祟的危险都不会发生。
蒋提白真没眼看她七岁儿童的模样,回答柳晨锐:“可能性不小,既然这‘梦’里,所有真相都在为了方虎一个人整合,那黑洞里头,不是他,也是他认识的人,受他的潜意识影响。
要是那东西再出现,我们可以大胆试试,看那后面到底是谁?”
可那要怎么试?
还不是玩命?
好在蒋提白话音落下,周遭明亮的光线一暗,贺群青脑中听到短暂的哨音,循声望去,第一个看到停在走廊尽头的怨灵病床,四周温度唰唰降。
大家陆陆续续也看到了,张沛几人先打了个寒战。
这鬼病床各个方面都让人难受,但想到它昨晚生猛的表现,他们还是感到多了一层保障。
褚政望着怨灵病床,揶揄地收回视线,“现在每个副本的异灵,都和你的单人床打过交道了——你是真的很注重仪式感啊。”
“也没什么,我还可以和它结婚。”蒋提白面无表情,“但我感觉你和它会更有共同语言。”
褚政:“……”
远处怨灵病床悬空的坏轱辘无风摇摆一圈:吱——
褚政:“!!!”
忽然,贺群青抬手阻止了他们对话,走廊瞬间悄无声息。
贺群青看向阳光照不到的深处,所有人脚步轻轻动了起来,倒退向怨灵病床的方向,而那诡异的病床,则滑动向前,从他们之间穿过,悄无声息钻进昏暗里。
时光凝固了,安静得落针可闻。
砰,嘭!
哗啦——!
刘广父子家里骤然传出剧烈的扑腾水声与咕噜噜的含糊哀鸣。
下一秒,刘顺余就不能再发出明确的声音,只有抽搐般的哗哗水声。
里头的人生命迹象迅速地消失,众人喉咙都是一紧,就在此刻,一道吞光的黑影猛然从一个点迅疾地扩大,变成一个深深的洞朝向他们吞来!
怨灵病床吱扭扭的轮子声隐隐从黑洞中传出,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陈雨依的卷发更漂浮了起来,她被柳晨锐一把提起来抱着向后退——
这东西难道还是无敌的了?
蒋提白眉头紧皱,终于对那个黑影道:“方虎?方虎!”
黑洞一滞,但下一秒,猛地扩大,气球一样膨胀了两倍!
蒋提白身后传来答应的声音:“什么?谁喊我……嘶——谁打我了?”
背着方虎的林况尴尬问蒋提白:“老大?”
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需要再把方虎打晕啊?
蒋提白倒没有气馁的意思,不是方虎,那就是袁家承?
“袁家承!”
竟然不是。
“陈立安?”
也不是!
岂有此理!
蒋提白深吸口气,眉头快拧成毛线。
方虎是副本钥匙,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袁家承和陈立安的重要,为什么这两个人还不出现?
蒋提白简直要和这黑洞理论一番,忽然胸口一紧,一只手以极大力将他拖向后。
蒋提白心气儿一下就没了,抱紧那只手臂任人拉扯。
哪怕之后被追得狗一样,他浑身发麻,脚下轻快,耳边听着忽近忽远的“吱扭扭”声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蒋提白!”陈雨依尖叫,“你要死啊!”
凭什么就你这么开心啊!
蒋提白笑容一顿,等等,狗?
他目光唰地落在了小余身上。
是啊,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不仅方虎认识,他们也都认识!
蒋提白一下有了骨头,他快速抓住尖叫挣扎的男孩,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将惊恐的男孩扔进了那无解的黑洞,贺群青是拦了一下,可男孩早已消失在了其中。
这下换蒋提白将人往后拖,免得贺肖看似呆呆的,回神了马上给他一下,他哪儿受得了。
好在奇迹一般,男孩一扔进去,就像钥匙匹配了大锁,那肥硕的黑洞竟猛然悬空静止。
“还不跑?”褚政擦汗。
这么狭窄的空间,这样的你追我跑,这黑洞简直是个痴汉,他真的被玩累了!
蒋提白也气喘吁吁,但总归松了口气,一切都要结束了。
伴随吱扭扭的声响,怨灵病床被从黑洞中吐了出来,它满身乌黑的痕迹,黏稠得宛如焦油、泥浆,一路留下痕迹,而它上面,还躺了一个青灰膨胀的人体,浮肿得像在福尔马林里泡了五十年一样。
是个少年人,正是一直没在这里出现过的陈立安。
看来他早已经成了尸体,和这里最强的副本怨灵绑定在一起。
“那难道是……陈立安?”方虎推开林况。
林况眼冒金星,扶着腰长长翻白眼。
他在心里谢天谢地,这大爷重得要命,再跑两分钟,他就是一匹马也倒沫子了!
忽然哗啦声响,黑洞一下坍成了一滩水,黏稠的黑色液体洒落一走廊,露出其中两个怪异的人影。
那狗男孩竟然长成了男人,而他怀里抱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勉强能看出是个女人。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是她!
眼前重逢的正是那对倒霉的亨顺烤肉店老板夫妻。
也是,当所有人被连环案吸引了注意的时候,这夫妻二人的遭遇却早已无人问津,难怪老板娘会在这发疯!
不过看他们感情这么好,老板娘出轨情人应该也是假的?
“大叔,她叫什么啊?”金梓语悄悄问方虎。
方虎也记不清了,这时那边狗男孩——余老板看向他们,总算大着舌头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春利……我老婆叫……马春利。”
方虎一愣,不自觉拿出他的小本,这时他恍然想起,不由问:
“可袁家承,他在哪啊?”
此话一出,这些奇怪的餐馆员工都纷纷看向他,方虎摸不着头脑,还是蒋提白反过来问他:“您觉得呢?”
方虎站在原地好半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不在这,他在外面。”
“连环案的凶手……一直都好端端地……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逍遥法外的人,他怎么能接近呢,哪怕是在梦里?!
方虎眼睛越瞪越大,摸上了自己黏糊糊的后脑勺,终于失声喊道:
“我被他杀了!”
“……他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第255章 第255章 19 事情大条了。
以现在的刑侦手段, 四面八方的摄像头,方虎就不相信,那混蛋袭击自己后还能逃脱!
另外……
儿子从电话里, 应该能猜出自己在哪儿,这就又……多了一层保障。
唉,弓义,这个活儿交给你,是爸对不起你了, 你可得争点气, 为了你妈在天之灵,还有咱们爷俩的……恩?
方虎眼底伤感的泪水收了一收,从他喊声落下开始,就不断有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那些手理应是在安慰他, 但有没有诚意方虎还是知道的, 总体来说就, 就不太通人性。
打工人们快速来到他身边,装模作样拍拍他肩头, 又匆忙离开, 把位置让给下一个人,速度快得像他死前的走马灯。
倒是有那么一两个大男人感动地紧紧抱住他,方虎用力挣扎,推开对方一瞧,这人笑得合不拢嘴!
方虎:“???”
大人就算了,他们本来看着也不正常, 方虎勉强能理解这些可怜的人是在激动真相大白。
但连那两个包袱里的婴孩,也被抓住湿乎乎的小手,在他身上又抓又抠,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你们想让我带着一头雾水死吗?
回过神,方虎发现还有更奇怪的,四周光线不知道从何时起,竟忽明忽暗,明的时候发白,暗的时候犹如黄昏,渐渐他都分不清这是什么时辰,好像楼外面紧紧照着一个太阳,在胡乱地升,胡乱地落。
砰砰砰的声响,远远从楼上与楼下的走廊中传来,又是砰砰砰相续,方虎一个激灵,发现身前与身后那些本来紧闭的铁门,竟一个接一个弹开!
寒意骤升,这不是错觉,方虎呼气见到白色气团,走廊里变得又阴又冷,毫无生机,现在这梦里闻起来和那废弃的游泳馆一样。
明暗闪烁间,不远处站立在黑色脏污液体中的马春利和小余夫妻二人,已经松开了扯黏丝的怀抱,他们脸色都又青又白,身形犹如凝固的照片剪影,面无表情盯着他们,宛如随时会朝众人扑上来。
方虎心惊肉跳,按住了不争气的心脏——这梦怎么还没结束?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没?
想法尚未落下,方虎用力眨眨眼,竟老眼昏花,看到自己的手在面前随着光线消失了一瞬。
周遭一切开始变得拥挤,楼道打了个弯,纸箱垃圾差点堆成山,那些幽幽洞开的家门,竟四面八方都有,楼梯口也从远处搬近了,横在他们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时会从楼梯上来。
蒋提白提醒其他人:“登上名字,我们现在就走。”
——方虎撑不住了,副本自然结束,黑色审判书通过接触方虎,已经被他们拿到,现在不走还等什么?
蒋提白环视周遭,特意瞄贺肖身上,没有伤口,自然也没有血色。
他才有了被特赦的感觉,心中隐隐放松,这一次总算……
方虎模糊的视线中,感到一人来到身边,也和自己握了握手又走了,那人应该没说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倒有小女孩轻快的声音响起,仿佛替握手的那人说了:“方队长,你破了大案了,好好休息,再见。”
喔,再,再见。
陈雨依注视方虎原地消失,在最后一刻,方虎闭上了眼,神情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平和的认命。
跟随方虎同时消失的,还有亨顺烤肉夫妻二人。
陈雨依便笑嘻嘻看柳晨锐,本意是邀功再顺便逗逗他,看柳晨锐会不会因为被自己看穿了情绪而不好意思。
柳晨锐先知先觉地转过视线,反正当她不存在。
陈雨依心下一乐,正要去找林况葛格玩,忽而一只手臂伸过来,揽住了她。
后背一酸,有什么钻进了肉里。
热辣辣的紧缩感自后心传来,她一怔,那异样的痛已经消失,对方收回了手。
一切乱套了,真像是割到了水管一样,铁锈味的湿意立刻由内而外得到解放,自喉咙底出现了。
揽着她那条手臂还没松开,第二次被推时,剧烈的痛终于像烟花爆炸一样涌现,陈雨依咳嗽了一下。
她翻开带有强烈凉意的袖子,看了一眼,这才吐出一口血。
柳晨锐转头看到她了,眼睛都震惊得睁大了,真可爱。
他朝她伸手时,陈雨依身前的手臂猛然用力,她被卡住锁骨倒退,那人带着她飞快远离了大家。
陈雨依感到脚下地面黏黏的,她的视线同时被扳正,身体转向了行凶者。
对方行动飞快,毫无犹豫,当数到第五下时,陈雨依明白了,她的死法和之前的刘广是一模一样,好像眼前的女人边捅她边用尺子量的。
被柳晨锐撞倒的金梓语应该将这几下看得清清楚楚了,真是傻丫头,指甲那么用力,别把脸抠破了。
金梓语捂着嘴——都说了不要抠脸!你这样谁能听清你在说什么,但应该是在叫她陈姐。
林况懵了一下,但也不算太笨,他冲过来的时候,神情实在可怕,嘴里明显在大骂脏话。
蒋提白脸色不好,难得反应不过来,像觉得眼前一幕极其莫名其妙。
陈雨依不由笑了,单纯是嘲笑他。
……不管怎么说,老蒋,你真得感谢我,不是我替你表白,今天一过,你可再也没有机会喽。
她这一笑叫蒋提白脸色极其难看,他开始死盯着她的脸,仿佛指望她马上说出眼前这离奇一幕的标准答案。
她才不说,她不仅不能说,也没资格说,她的一切如今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贺肖——小肖……
陈雨依出神了。
两人对视的时间最短,贺肖奔着那疯女人来了,但最后也没轮到他,柳晨锐攥住了朱酒贡持刀的手。
陈雨依被朱酒贡随手扔出去的时候,恰好贺肖伸出了手臂,她就倒进他怀里了。
真是正合她意,这么想,朱酒贡也算干了件人事。
……
贺群青抱着陈雨依,现在的她相当轻,单薄至极,瘦弱的身体完全不该有这么多伤口,更不应该发生在他眼前。
太快了,他根本没想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上一秒他们不是已经准备离开这个副本了吗?
陈雨依颤抖着抬起手,贺群青感到脸上被抹到温热的血,那湿意很快变凉,因为陈雨依发现自己把血抹到他脸上后收回了手。
贺群青倒吸冷气,本能在中途抓住了她的手。
只因陈雨依此时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让他胡思乱想,内心深处产生了极度不妙的预感。
贺群青勉强归结于,应该是陈雨依在副本里年龄变小的缘故,所以她才那么害怕。
金梓语扑了过来,贺群青诧异地看她,金梓语脸色竟然这么惨白,她完全没有贺群青“乐观”,好像她有什么致命的猜测一样,颤巍巍地撸起了陈雨依的衣袖。
看清那数字的瞬间,金梓语浑身绵软地瘫坐在地。
贺群青也看到了,血液瞬间结冰,隐藏着的不妙预感猛然出水,他缓缓收紧抱着陈雨依的手臂。
“又怎么了?”蒋提白脚步猛然停顿,死死盯着陈雨依的手臂。
事情大条了。
明白这点,蒋提白浑身过电一样,是惊惧也是怀疑,他头皮发麻,神色发僵。
这……不可能!
就在他眼皮底下?
这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发生了——
陈雨依手臂上的生存点,赫然显示为“19”。
19?!!
“陈姐!”金梓语放声大哭,陈雨依浅浅掐了她一下。
接下来,一息之间,又仿佛无比漫长,陈雨依再没了任何动静。
金梓语的手覆在陈雨依眼睛上忘了拿开,如今其他人还没看到陈雨依手臂上的数字,贺群青喉咙极为干涩,缓缓将陈雨依的衣袖重新放了下来,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这种时候,却偏有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来。
一旁是金梓语崩溃的哭声,贺群青被发笑的声音吸引,看向罪魁祸首。
两手沾血的朱酒贡观察他们一个个的狼狈相,用眼神挑剔他们,又笑得乐不可支。
尤其是贺群青,和他对上视线,让朱酒贡连连摇头。
“什么女巫,灵媒……什么感应……这你们也信?”
“真没想到,你——”明明是对贺群青说话,朱酒贡妩媚的视线却落在了蒋提白脸上,定定地看着他,“这么笨。”
“!”林况听得额冒青筋。
平白无故让陈雨依死在眼前,哪怕陈雨依死了千八百回,林况还是不可能适应,尤其他最恨这种表面“自己人”却在背后捅刀的阴险玩家,无论男女。
他见柳晨锐只是制住了朱酒贡,认为柳晨锐下不了手,干脆抽出自己的菜刀,一言不发就朝朱酒贡猛砍过去!
柳晨锐一惊放开朱酒贡。
朱酒贡才不怕林况,论疯,在场的谁配给她提鞋?
她干脆让林况这一刀结实砍在身上,咔一声带寒意的闷响,女人脸上更添血迹,她深吸气地缓了一缓,回过头时还朝林况意味深长地一瞥。
林况也是一愣,朱酒贡朝他轻“呸”了一口。
“跟你们玩得很开心,”朱酒贡朝众人笑笑,“下次见。”
林况冷脸拔出刀,抓紧要砍第二下,朱酒贡悠然闭上眼,身形倏忽消失。
她通关了。
林况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恨自己先前反应太慢,这下肯定要被陈姐嘲讽好久。
“好,”蒋提白心跳并不平稳,脑中无数事情闪过,他目光中薄薄的寒意一点点渗出来,好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
下次见?
那就下次见!
蒋提白:“你们也走。”
朱酒贡通关后,他心中浮起难以言说的紧迫感,尤其贺肖仍抱着陈雨依,看到他身上手上大片血迹,蒋提白一颗心像火烧一样。
他没忘记贺肖和柳晨锐在现实被监视,现在古怪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他要快点回去处理,还有陈雨依……
“贺肖,”蒋提白视线一一扫过陈雨依身上伤口位置,仔仔细细看清楚,同时对贺群青道:“你现在就回去,离开你们住的地方,甩开跟踪的人,我马上叫人去接你们。”
贺群青被蒋提白摇晃回了神,见蒋提白脸上出于安抚给了他一个笑容,偏这笑容不经意流露出腾腾杀意。
——蒋提白眼睫下那一点精神百倍的锐利薄光,每次出现都是糟糕景象,似乎象征这个人马上就要发疯地报复。
“……好,”贺肖语气竟极为平静,平静得近乎蹊跷,“你去安排,等我的电话。”
蒋提白内心咯噔一声,反复扫视对方面容和神情,不想错漏这人一丝一毫反应,停顿后问:“约好了?贺肖……别骗我。”
贺肖点头,蒋提白心跳得更不安,没脸没皮也忍不住再确认一遍:“真的约好了?我……我们大家都需要你,你千万不能出事。”
“知道了,”贺群青抱着陈雨依尸体的手指动了动,“现实见。”
蒋提白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
此时他们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到处开始响起拖沓的脚步声,光线愈发昏暗,耽搁下去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必须先离开这。
蒋提白回头安排,褚政和黄渔同步消失,其他人包括两名婴儿也早安全脱离副本。
“贺肖?”林况跟着提醒出声,他实在不想走过去看到陈雨依,多看一眼都烦躁得厉害,跟朱酒贡的梁子总之是结大了。
“没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陈姐自己不会在意的,她很强的,”林况道:“你快回去吧,”又说金梓语:“别哭了,你哭得我头都大了!”
谁知金梓语简直听不进去好话,哭得更厉害了,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要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了。
最终贺肖低声说了什么,金梓语才点头,但金梓语临走前,对他们说:“陈姐不让我——说,之前她——突然很生气,掐住朱酒贡的脖子,好像,好像要杀了她,但最后陈姐没有……呜呜呜——对不起……我不知道——陈姐……”
哭声渐渐低了,金梓语抽泣着消失了。
蒋提白听了什么也没说,陈雨依的生死还不能论断,因为这太不可思议,她好歹是富豪榜玩家,怎么可能这么快花光生存点被杀?
最终,他按下想法,将同样的嘱咐告诉了柳晨锐,只是对柳晨锐说的时候,难免带上警告,恨不能威逼利诱得再明显一些。
蒋提白终于下线。
而贺群青这边,无论谁叫他离开,他都顺从答应,不会叫人过于不安乃至猜疑。
最终,没人再说话,大家都走了,唯独贺群青还留在这守着陈雨依的尸体。
他是有自己打算的,想着陈雨依万一真的……那他们都离开后,贺群青担心她的身体在这里还会不得安宁。
贺群青摸到口袋里一样东西,正是陈雨依之前藏在他这儿的香烟。
哨音咻咻回荡,他视野里出现摇摇摆摆的人影,店老板们茫然寻觅着玩家的身影。
咔嗒一声,圆润的火苗弹出来,贺群青点上香烟,本想放在陈雨依身边,可她不是说过平时在现实也不抽烟吗?不如就按平常的来。
稍一停顿,指间夹着的香烟被贺群青叼进了自己嘴里。
他放开陈雨依,让她躺好,这才起身,从一旁抽出一沓废纸,打火机点燃了,更大的火焰立刻升起来印在他眼里。
“小肖?”
贺群青差点烧了手,慢一拍将点燃的火苗投进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品堆里。
“恩?”他回过头,江远正呆呆看着他。
江远坚持到最后,就是隐隐觉察到贺肖情绪有点不对,他那样假装一切正常的表情,江远以前似乎在哪见过——所以他就想亲眼看着贺肖下线再走,没想到此时会看到贺肖独自抽起烟。
他还……
还放了一把火?
贺肖从唇间取下烟夹在手里,但江远还是没走,他就提醒:“它们过来了。”
说着,让江远惊恐万状的是,浑身湿淋淋的刘广父子,竟也从门里晃了出来,两人根本不似人形。
贺群青:“还等什么?”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异灵仿佛一瞬间行动加快了!
江远吓得心肝儿颤,冲过来拉住贺群青手臂,紧张道:“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走!”
异灵猛冲过来,江远差点跳起来。
贺群青点头答应:“一。”
江远火急火燎下线后,所有异灵渐渐原地不动,任凭火烧。
贺群青立在越来越旺的火光前,静静抽完了陈雨依这支小气藏起来的香烟。
如果她生气,就早该把一切说清楚,而不是只顾着替蒋提白说话。
皮肤被高温烤到发痛时,他才捡起了地上一把刀,认真聆听起远处的诸多声音来。
虽然副本时间还没完全结束……但,早点开工也不是坏事。
……
……
蒋提白觉察到自己“醒来”时,第一时间自床上坐了起来。
卧室里光线很昏暗,只有一盏壁灯亮着。
或许是他太着急,诸事不顺,床上竟到处找不到手机。
他一把掀了床上所有东西,就在这时,一阵战栗,他平白无故感到强烈的异样,近乎恐惧。
“不,”蒋提白扶额,“现在不行。”
还有极其重要的事,他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发病。
贺肖……
贺肖……
站在原地片刻,他动了动,一切好像恢复了平静。
但蒋提白没有贸然放松,他了解自己,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他怎么会突然……
蒋提白一怔,缓缓抬起头,看向正对着大床的这面墙。
那墙上永远挂着同一个巨幅画,是一张旧照片,照片里面所有人,代表了神圣的物理学力量,29张只有这个现实才有的面孔。
蒋提白光着脚,一步步靠近了那副画,但好像在靠近一个巨大的漩涡。
最终,他脚步不得不停止,因为两腿不再听他的使唤了。
他眼不眨地盯着那巨幅照片,连画框上一条划痕都是原来的模样,照片中29人穿着他们每天穿着的衣服,一切都没变。
但问题是,这29张人脸,他竟然一张也不认识。
第256章 第256章 宝石 他要跟我们回局里。……
这张源自1927年的旧照片, 上面所有人——竟全部成了生面孔!
真正确认了这点,哪怕蒋提白再努力控制自己,前所未有的惊疑, 还是冷枪一般击中了他,他的所有理智几乎在一刹那崩盘。
如果照片无法再成为回到现实的依据,那他究竟……回去了没有?
无法回到现实,与现实同样的虚假,这样的想法, 无疑是他头脑深处长久以来最大的恐惧。
他所有自作聪明的打算, 所有一厢情愿的计划,整个残余的人生,其实全部系在这一线上。
一时间,种种念头在脑海中沸腾翻滚, 偏偏他一个也抓不住。
冲击之下, 他对外界的感知不断减弱, 体内血流疯狂冲刷血管,心跳剧烈得仿佛身体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摆, 皮肤极度麻木, 缺氧将他拉入了精神与身体双重的濒死。
不信……
我不信!
蒋提白拉紧最后一丝理智,或者最后一丝幻想——拼命让思绪回到刚才的副本里。
他反复确认,跟连环凶手有关的真相都已经解决,关键人物方虎得到了副本真相,他们拿到了黑色审判书……副本没有理由不结束!
唯一异常的突发状况,就是最后朱酒贡对陈雨依的所作所为, 但那一切,也不该让他无法回到现实——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手机……
对,还有手机……
进副本前, 他的手机分明在床上,为什么现在消失不见?
这里真的不是现实?
什么不是现实!
蠢货,不能这么想!
蒋提白本能按住胸口,脚软伴随头皮发麻,浑身冷汗不停往外冒。
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只要不小心想到这里不是现实,那种难以言喻的窒息便会再度袭来,逼得他简直要发疯——
对,他不能呆在卧室,他要出去,马上找到手机或者电脑,他要上网,这样才能真正确认一切。
顶着一口气,他狼狈摸到卧室门,气冲冲走出去,这里果然和他家一模一样——
除了灰暗冰冷的客厅中央,静置着一个大箱子。
蒋提白口干舌燥地呆站在原地,头脑吃力地缓慢启动,分析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箱子。
颇为头晕眼花地走上前,这箱子高到他的腹部,长则不足他的臂展。
纸箱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字样,以横竖六条白色捆扎带粗暴打包。
他两手用力抓住箱子上端,没好气地乱摇两下——有泡沫,重心较低——一个沉重柔软的东西被包裹在泡沫下端。
蒋提白捂住眼,手搭在纸箱上暂时没动,好半天,他放开纸箱,转身摸索家里的报警器,结果所有隐蔽的报警装置虽然都在原位置,却废物一样毫无作用,成了装饰品。
蒋提白手攥拳到抽筋,想要一了百了的心简直到了顶峰。
所以都这个时候了,还报什么警?
疯子还需要逻辑,需要警察吗?
他直起身,从厨房抽屉拿出两把刀,左手右手比对一番,留下了看起来最尖锐,最锋利的那一把。
这刀虽然一眼不俗,但摸起来并不熟悉,他这金贵的手,从来没摸过家里的菜刀。
持刀光脚站在箱子前,这短暂的一刻,蒋提白找回了自己,或者维持了副本中的自己——啪啪数声,他切割的动作暴躁干脆,纸箱捆扎带接连断开。
强忍着将刀捅进纸箱的冲动,他割开箱子顶端,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温暖、淡淡的腥臭扑面而来。
这股格外熟悉的气味叫蒋提白心寒到底——又是一种,他在现实从来接触不到的东西出现了——人类尸体的臭气。
难言的暴躁几乎让他发狂,他当即抬起一脚,毫不犹豫将这纸箱踢得翻倒。
一个纤细单薄、僵硬蜷缩的女人身体从箱子里滚了出来,头脸被纸箱遮挡住了,只能看到尸体乱糟糟的头发。
蒋提白拎着他的刀一步步绕过纸箱,光洁地面借由脚底向他传递了坚硬与无情的凉意,从他的影子再到脸庞,都映出毫无人味儿、几近疯狂的冰冷。
他在女尸旁蹲下来,刀尖拨开遮挡着它脸部的卷发。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看到的一瞬间,他还是僵硬了身形,呼吸完全静止了。
他看得仔仔细细,可实在眼花得厉害,渐渐整个身体摇动,手中的刀险些脱手,直到被他用力地攥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再一次凑近了看那青白的女人脸——这张脸,他分明不久前还见过。
门禁忽然发出滴滴的响声,蒋提白仍没从新一轮的头脑风暴中清醒,或者说,他很难摆脱眼下的状态,连松开手里的刀这一明智的动作,都难以完成,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将刀握得更紧了。
大门粗暴地敞开,一群人乌泱泱地冲了进来。
眼下客厅里的场面自然不算好看,空气瞬间绷紧,充满了火药味儿。
“不许动!”
“放下刀!手举起来!”
“后退!离她远点!”
眼看蒋提白拒不配合,甚至毫无动静地将刀悬在“受害人”脸上。
“等一下,别动手!”一把极度冷静的男声插话:“请你们冷静,让我来说——他被吓到了,现在不在正常的状况,具体我之前已经提醒你们了,不能对他太粗暴,他只可能是受害人。”
现场似乎安静了一下,有人道:“受害人这点有待商榷。”
但到底,空气凝结了,没人再朝蒋提白吼叫。
“……老板,”男人对蒋提白以说公事的口吻淡淡道:“昨晚安保瘫痪,有人闯进来了,你的画被调换了。”
蒋提白缓慢抬起头,毫无焦距的瞳仁,仿佛此刻才听到有人在说话。
“所以……”面容冷峻的助理,哪怕一个生死不知的女人就被绑在眼前,也依旧面不改色,“你的确回来了,抱歉,放下刀,拿着它对你很危险,我现在就给你证明。”
蒋提白听了也没动静,一双毫无人气儿的眼睛冷冰冰注视着周遭这一众特警,终于,他对提议的男人道:“哪怕你在这,也不代表我回来了。”
李助理点头,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将手伸进外套内袋,取出了……厚厚一沓照片。
他缓步来到蒋提白面前,抬手一搓,至少二十张蒋提白熟悉的会议照片呈扇形怼脸展开。
蒋提白:“……”
蒋提白抽出一张照片细看,趁着周围极致的安静,他毫无情绪道:“我拿刀只是为了打开箱子。”
说完当啷一声,刀被他扔下,蒋提白拿着照片转身远离了箱子和尸体。
特警就要冲上来将他先按在地上时,万能的李助立即再度挡在“病人”前方,提醒警察同志们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大家面面相觑,别无他法。
蒋提白在外界传言里是天才没错,但眼前的真人,却是个疯子、还是病人,他们的确没有虐待精神病的爱好。
为首的刘警官走过来,“无论如何,他都要先跟我们回局里。”
李助理:“我明白,我跟他解释。”
蒋提白不管自己的家已经成了犯罪现场,他一遍又一遍打量眼前的照片,心脏终于勉强恢复了正常的功能。
这一秒,他彻底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只是被人耍了。
想到这,他缓缓回头,看向地上的女尸。
……
……
柳晨锐焦躁得原地打转的时候,贺群青才终于醒了过来。
看到他坐起身,柳晨锐总算松了口气,递上一杯水,“你怎么又晚了?”
贺群青没回答,实在口渴得厉害,尤其眼前仿佛还蒙着一层红纱,看什么都发红。
他闭目喝完了水,柳晨锐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眼前景物也一点点恢复了人类正常的视野。
“准备走吧,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贺群青甩甩头,试图摆脱脑海中幻觉般的尖叫,这时记忆也回笼,他对柳晨锐道:“联系蒋提白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柳晨锐一愣,因为贺肖看他的眼神,总觉得和平时不一样,让他后背莫名其妙地一凉。
但柳晨锐将这归结于贺肖还没睡醒,顿了一下问:“去哪?”
贺群青:“陈雨依家。”
之前陈雨依有将家里的地址和门锁密码发给他,现在他无论如何要去看一眼。
尤其不知道是命运还是巧合,柳晨锐恰好就出现在清港,现在贺群青也来了,打车到陈雨依那不需要多久。
很快,他们就到了这豪宅社区的大门外,甚至保安在听到“贺肖”这个名字后,像是早收到过通知,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陈雨依家电梯前,告诉他们直接上顶层。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事情拦着他们去见陈雨依。
哪怕贺群青根本不知道,这一趟能不能见到人,不知道陈雨依在不在家,但先看一眼总是保险一些。
同样看过一眼的密码早已经深深印在贺群青记忆中,他毫无停顿打开陈雨依的家门,迎面扑来一阵淡淡的馨香气味。
温暖而华贵的顶层豪宅,屋内处处是体面的生活气息,似乎还透着陈雨依个人慵懒与享乐的风格。
这是一套平层别墅,单独的房间并不多,一眼望过去,贺群青和柳晨锐都径直走向了看起来像卧室的房间。
柳晨锐看着周遭,眉头越皱越紧,他们都闯进家门了,陈雨依怎么还是毫无反应?
她还没醒?
这就让来的路上、贺肖一路的沉默更显得奇怪。
柳晨锐实在忍不住猜测,难道他们不是在担心陈雨依也被跟踪,而是陈雨依……已经出事了?
这个想法让柳晨锐脊背寒意加重,可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陈雨依的生存点很丰厚,是出名富有的玩家,不太可能……
卧室柔软的大床上没人,不仅没人,甚至像是昨晚床上根本没睡过人,床单枕头都铺得整整齐齐。
最终,整个房子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没看过——主卧的洗手间。
外面是洗手间,浴室还在深处,一路走过去,贺群青和柳晨锐脚步都很静,甚至越走越慢。
渐渐地,浴室敞开在面前,馨香甜美的气息加重了,变成难以言喻的、有些熟悉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
幽绿沁人的绿色墙壁高高挡在眼前,隔开了他们和隐隐约约露出轮廓的大浴缸,浴缸里好像有人,纤瘦的手臂搭在外头,也是模模糊糊。
柳晨锐脸色彻底变了,他不由抬手触摸那艳绿华贵的墙壁,顷刻间,宛如摇摇欲坠的多米诺骨牌倒塌,搭成整面墙壁的绿色方块,哗啦啦倾泻一地,露出了墙壁后面同样盛满了绿色宝石的浴缸。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这样的盛景,连浴缸里也不例外,盛满得将要溢出来。
现实里的陈雨依静静躺在这样散发着甜香的浴缸中,躺在一堆宝石般的糖果间,细碎的光亮印在她面容上,她神态平静得像是睡着了。
贺群青缓慢抓起了一把绿色的“宝石”,完全认出了这就是他的商品,萨克森之家的名产——玫瑰金桔硬糖,它们淹没了她。
第257章 第257章 拼字游戏 给我……一支笔……
柳晨锐手指从陈雨依脉搏上移开, 她的脑袋无力地偏过去,柳晨锐愣住半晌,掏出手机打开审判者商城。
来的时候, 他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再察看,陈雨依的商品页,连带她的头像,竟一夜之间成了灰色, 怎么翻看都是灰的。
所以她……真的死了?
柳晨锐盯着手机, 竟一时无措,再看周遭满地绿莹莹凌乱的糖果,思绪跟着陷入混乱。
空气虽然清甜——犹如某种无声的安慰——在这里却很难正常呼吸。
柳晨锐把手机递给贺群青,偏偏两人都不善言辞, 贺群青仍旧沉默, 柳晨锐头脑发胀地踱步, 等贺群青把手机还给他,柳晨锐终于道:“……先报警?还是先……联系蒋提白……”
贺群青注视着陈雨依死去不久的面容, 心中有一万个疑问得不到解答。
“贺肖?”
贺群青回过神, 准备先联系蒋提白。
毕竟柳晨锐是黑户,今天保安已经见过他,他们毫无准备就报警反而会……
“叮咚——”
大厅里短促的门铃声响起,竟然有人摁响了陈雨依家的门铃。
这个时候?
贺群青与柳晨锐对视后走出浴室,柳晨锐关上了身后的门。
客厅的显示屏上,除了刚才见过的保安, 还有一名穿着长风衣、打扮精致,看起来颇有精英派头的男人。
柳晨锐按下通话:“你是?”
男人眉目发沉,语气有些不好, 但还试图保持风度:“雨依呢?她怎么不开门?你是哪位?”
“我……”柳晨锐回头望向陈雨依的卧室,清清嗓子道:“我是她朋友,你是谁?”
“我?”男人没好气道:“我是她未婚夫!”
柳晨锐瞬间收回放在按键上的手。
“……”
未婚夫……
陈雨依原来有未婚夫?
那为什么蒋提白一直说她是单身?
陈雨依有必要向大家隐瞒这件事?
……难道是为了保护门外的这个男人?
可眼下他们和出事的陈雨依一起被关在房子里,不管开门或不开门,都可以预见糟糕的结果。
哪怕……陈雨依真的死了这件事,已经是最糟糕的了。
柳晨锐这边扶额,外边迟迟不见开门,保安忽然说话:
“不好意思,贺肖先生,刚才联系陈女士没联系上,这位先生自称是陈女士的未婚夫,但陈女士之前没有告知过我们,现在我这边只需要陈女士亲自确认一下。”
“……”
本能告诉柳晨锐,无论如何先撒个谎骗走外面的人。
但理智又警告他,一旦撒了谎,陈雨依在家里死亡的事就变了性质,他和贺肖可能会被当成第一嫌疑人。
眼下无可奈何,似乎只有公开陈雨依的死亡一条路可走。
正在柳晨锐准备放弃,选择主动报警的时候,脑袋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问题,准备开门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保安在明知道他和贺肖两个男人来找陈雨依的时候,又亲自领上来了这位“未婚夫”?
之前保安分明得到过陈雨依的嘱咐,这才把他们放进社区,而这个“身份不明”、根本没确认真假的“未婚夫”,只因为联系不上陈雨依,就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陈雨依家门前?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柳晨锐总觉得门外两人,目的并不单纯。
他立刻决定不开门,同时对外面道:“我从来没听陈雨依说她有未婚夫,我现在就报警。”
“报警?”未婚夫先生神情扭曲了一瞬,实在忍不住,他朝门里嚷嚷:“我才要报警!你们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就跑来我未婚妻家里做什么?看你们年龄也不大,到底有什么企图?!
说实话,你们想什么我全都知道,就这么不学好?只想傍富婆?什么朋友——开玩笑!老婆?老婆你出来!你别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老婆!
老婆算我求你,求求你了!跟我谈谈,我知道,我也有错,所以就算你和小白脸玩玩,我也绝对不会跟你生气!只要我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老婆——”
这时,深情的未婚夫被人拉开,走廊上多出几个人。
贺群青不由靠近显示屏,柳晨锐也凝神皱眉,外面出现的三道身影,竟然正是警察?
未婚夫还真报警了?
为什么?
为首一名警察道:“你好,我们是公安经侦部门的,昨天晚上接到这位张先生报警。麻烦开门,我们有些问题需要陈雨依女士配合。”
这种情况,柳晨锐只有开门,但门一开,他提前拦住了毫无准备的警察,对他们道:“陈雨依……出了意外,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停止呼吸,现在在浴室——麻烦你们——”
警察都没有从柳晨锐突如其来的话里反应过来,未婚夫率先大惊失色,脸色惨白,眼圈通红地往里冲。
柳晨锐立刻去阻拦,好在贺群青动作更快,先一步将未婚夫按倒在沙发上,未婚夫被身后这人夸张的力道惊醒,挣扎中又看到对方面孔,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完蛋,自己再怎么收拾打扮,都打不赢这样的大学生啊!
“老婆——你不能死!”未婚夫朝着浴室可能的方向吼叫着,“别骗我了!老婆——你还没还我钱呐!!”
贺群青一愣,本以为听错了,未婚夫却伤心至极地嚎哭起来。
“还钱——那是我的血汗钱——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我的钱……我的老婆……”
经侦部门的警察哪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当看到陈雨依被糖果淹没的身体后,一人联系了上级,并有另外两人分别来到了贺群青与柳晨锐身边。
未婚夫大叫:“他们有重大嫌疑,不,他们就是凶手!一定是为了陈雨依的巨额财产才杀了她!你们好好查查,看陈雨依有没有买什么保险,这两个‘朋友’说不准就是收益人!”
为首的警察掏出手铐,对两人道:“你们也不要害怕,先跟我回去接受调查,等法医出结果,真是意外的话,你们很快就能回家。”
等法医出结果……
柳晨锐皱眉。
这么说,他们还是成了第一嫌疑人。
……
……
“我的律师已经给你们看过了隐藏摄像头的内容,我没必要杀害一个女人,再打包送到我自己家里,伪造被‘陷害’的假象。”审讯室里,蒋提白声音平缓,如机器一般冷静,也如机器一般缺乏情感。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公司内部显然出现了一个无法无天的犯罪团伙,他们昨天上午捅伤了我的几名员工,制造了恐慌,晚上又潜入我家。如果不是因为我卧室里的隐藏摄像头,全世界只有我和我的助理知道,那我在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下,非常容易被陷害,你们找到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功了。”
对面的两名警官一时没有再问话,蒋提白又道:“我既没有叫心理医生,也没有让律师来周旋——毕竟我多少算是个精神病,可以借口不配合调查,但对我来说,时间很紧迫,这么大的公司,每天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现在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全部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先和助理谈一下么?”
蒋提白一早上积极配合警方的结果,就是直接从嫌疑人的位置上撤了下来,成了有生命危险的受害人,所以他的要求总算被允许了。
谈话地点也终于从审讯室换到了接待室,不过还是有一名女警官在这里“保护”他。
蒋提白捧着发烫的纸杯,里面飘着公安局风味的铁盒绿茶,只不过被他报复性地奢侈了一把,现在半杯是水,半杯是茶叶梗,李助理淡定地走进来坐在了对面。
蒋提白等他坐稳了便开口:“箱子里的女人……”
“等一下,”女警官连忙阻止,“你现在不能和无关人员讨论案情。”
“我也在现场,”李助理解释道:“我是第一报案人。”
女警官哦了一声,在笔记上记录了什么,蒋提白又道:“是不是她?”
李助理点头,拿出一份平平无奇的个人档案,蒋提白拿起来一目十行,但最终,他的视线凝在了女人的照片和姓名上。
早上出现在他家客厅里的女尸,正是前一天和他们一起进入副本——或者说,蒋提白以为和他们一起进入副本的“郑帆”。
郑帆就是“朱酒贡”。
只是作为女尸的郑帆,死了至少30小时,身体已经发臭。
朱酒贡却是十分活跃,早上在副本中,她还以同样的手法接连杀了两个人。
这足够证明朱酒贡是朱酒贡,郑帆是郑帆,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不能怪他搞错,“朱酒贡”显然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角色。
她浓艳的面容,和眼前个人档案上郑帆的面容,足有八九分相似,发型更是一模一样的长卷发,只有身高与眼前档案中的女人不符。
从结果来看,死了的郑帆显然是被利用的一方,那么朱酒贡就是刻意找到了一个和她自己相似的玩家,然后再伪装成对方?
为了什么?
郑帆说到底只是新玩家,朱酒贡找到这样一个玩家,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她这么大费周章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蒋提白整个脑袋隐隐作痛,他在思考时,李助理从口袋拿出塞满的药盒,被蒋提白睨了一眼后又收了起来。
朱酒贡,朱酒贡。
蒋提白咀嚼这个名字。
既然是伪装,她大可以直接叫郑帆,偏偏要他们喊她的“艺名”。
朱酒贡在副本里种种多余的行为,此刻看,全都像是一出同样被精心设计的演出,她在试图告诉蒋提白什么。
是的,朱酒贡在和他对话,用她变态的行为和他沟通。
“给我……一支笔。”
蒋提白头痛得冒出了冷汗,他脸色迅速地变得苍白,漫不经心的神情变得严肃,甚至他坐直了,盯着手下空白的纸张。
停顿许久,他一笔一划,像小学生一样写字,写下了端正而结构宽松的“朱酒贡”三个字。
这是他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拼字游戏。
之前不觉得什么,如今一眼扫过这三个字,蒋提白神色骤然难看至极。
不假思索地提笔圈起那“酒”字的“氵”与“贡”字的“工”。
一个“江”字。
接着便是“酉”,它缺一个“星”。
星……
蒋提白齿间默念这个字,好半天无法再动笔。
他脸色煞白盯着那“贡”字的下部分,现在看起来,那不是贝,完全是一个“欠”字。
欠了人命的欠。
最终,他在这“欠”字旁边,笔尖梦游般加了一个“斤”字。
是他赖皮了,他拼出了一个错的字。
但不是他,分明不是他。
而是有人硬抓着他的手,逼他违反游戏规则,非要写一个错字不可。
蒋提白笔尖猛然戳破纸张!
【我说吧,蒋提白?】
女童的声音骤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不过是个胆小鬼。】
第258章 第258章 警局 真希望她是自己的姐……
蒋提白整个人愣愣的, 早上握着刀没有一丝动摇的手,此时握着一支笔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在此之前,他对这件事再不好的猜测, 都没有此刻的真相来得骇人。
朱酒贡……不,江醒……不……她——那孩子,不对!
那个人……
她用区区一个名字,给他的心理来了一手暴力至极的釜底抽薪。
眼前纸上被他戳破的那一块,好像咧着的嘴, 在嘲笑他这个小丑。
顷刻间, 记忆画面翻涌,彩门前那坐在角落要加码的匿名女人、林况抱着断手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作为战利品被收缴的女士细银链……一切关于江醒和朱酒贡的细节,海啸般朝他拍过来。
“老板?”李助理视线自蒋提白发抖的指尖抬起来,“我叫魏医生来?”
蒋提白又延迟了数秒, 哑声道:“手机给我。”
蒋提白的手机被犯人带走不知下落, 李助理自如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蒋提白, 蒋提白直接打开审判者商城。
李助理:“如果你要问……”
蒋提白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快速找到江醒的商品页面。
前一天, 他已经看过“突然出现”的神秘玩家江醒的头像。
不知是什么时机下刷新出来的头像, 虽然失去匿名,但江醒一头脏污的长发杂乱无章,乞丐一样遮挡了沾染血迹的面容,同样达到了模糊不清的效果。
发丝间,她充满寒意的黑眸死寂地盯着前方。
当时……唯有江醒的那双眼睛,让蒋提白皱眉停留了片刻。
现在他明白了, 江醒的双眼之所以会引起自己的注意,正是因为它们和自己的眼睛……很有些相似。
如今,江醒脏兮兮的头像成了浓妆艳抹、漂亮妩媚的女人的脸, 正是打扮成朱酒贡的她。
女人长发披肩,甚至冲着“镜头”笑了一下。
这一笑何其异常。
再回忆前一天的头像,她就好像……知道主神什么时候刷新玩家头像,或者她可以自由选择玩家头像一样。
蒋提白喉头紧缩,页面滚动,他指尖一顿,发现江醒再次发布了新的商品,依旧是一个视频。
这……到底什么情况,江醒竟然又一次打破了玩家的铁律?
她在没有任何记录设备的副本里,再一次擅自“提取”了副本影像?
她的种种手段,宛如得到主神的独宠,也好像……她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玩家。
蒋提白直接点开了视频,这个视频已经购买过了。
“摄像机”宛如安置在居民楼表面繁杂的电线窝里——还是上帝视角。
他看到在院子里进出的他自己,还有其他人。
无关紧要的画面变幻极快,很多时候玩家都是一闪而过,仅能让观者知晓这个副本的大致面貌。
但充斥走廊的“黑水”,他们狼狈的脚步,以及夜晚啃噬埋怨子女的肥虫——这些东西都清晰记录了进去。
如今从上帝视角,蒋提白已经很容易理解那黑水究竟是什么。
恐怕就是方虎等民兵、受害人以及相关罪人在这居民楼里往复循环的身影的集合。
无数个走动的投影重叠汇聚在一起,玩家在最浅层的世界里,意识“速度”则完全跟不上这些闪念般的影像,既无法分离,也不能辨认,以至于一切真相纠缠成一团,形成了诡异的黑水。
忽然,蒋提白暂停了画面。
画面中朱酒贡摔倒,怨灵老板娘形成的黑洞来到她身后,她的长发.漂浮起来,身形也因为超自然的力量悬浮——蒋提白这下看清了,朱酒贡摔倒时分明是朝他伸出手。
蒋提白闭了闭眼,再看时,视频画面迭代更快,仿佛剪辑视频的人是个小孩,乱七八糟的画面大杂烩,那座古董游乐场的影像都连续出现了三次……
等等。
游乐场?
蒋提白没有理由再放过朱酒贡的任何异样,此时脑海中清晰响起她对狗男孩莫名其妙的哄劝。
【以后姐姐带你去那边玩,那里有海盗船,摩天轮,碰碰车……都是好玩的,好吃的,我们从早玩到晚。】
蒋提白手脚冰凉,如同再度收到了当时朱酒贡轻飘飘的视线。
而自己听了她的话并不买账。
【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朱酒贡回答:
【骗骗他也挺好。】
【起码被骗一刻,就有一刻的开心。】
不……
蒋提白倒吸一口凉气,手脚的寒意狠狠钻进了胸口,钻进了记忆更深,更深处,他冷得几乎要蜷缩,只能攥紧了拳头。
没错,在很久很久之前,还有一个女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对方声音开朗又爽快,应该是带着笑容的,从后面揪住要逃跑的他说:
【你跑什么?小柏,明天姐姐休息,带你和欣欣去游乐园吧?听说那边可好玩了。可惜我弟太忙了,不然我们四个人一起去。】
【……】
【行不行?你倒是说话啊】
【不用你可怜我。】
【嘶,谁可怜你了,我和我弟小时候,那比你们……好好,不比不比,你别生气。】
他在记忆中被拉着转过身,他就看到了,女人漂亮得惊人、还很“厚脸皮”的笑脸。
【一起去呗,不然我一个人也没事儿干。你不用担心,咱们转一圈就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说去同学家里写作业,反正是周末嘛!】
【……】
【真的,可好玩了,什么海盗船,飞毯,摩天轮,碰碰车,姐姐给你们买烤肠,离我们这么近,我们就走过去……】
他看着贺织嫣友善的、哄小孩的笑脸,真希望她是自己的姐姐。
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总是在笑的姐姐,那不管遇到什么事,他应该都不会害怕了吧?
但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配得上。
还有微微酸涩的嫉妒,是对着她三句离不了的弟弟。
【不去,】蒋提白转身跑了。
【你看你,反正我明天再找你,一起去啊!】
……
……
“老板?”李助理的声音称得上愕然。
蒋提白发觉自己险些捏碎了人家的手机屏幕,但下一秒,李助理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蒋提白终于发觉失态,脸上竟有一丝凉意,他按揉起眼窝。
“到底怎么回事?”李助理遇事一向淡定,但今天所有事,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尤其是蒋提白在纸上写写画画之后,几乎失语的崩溃实在太明显。
李助理同时也知道昨晚游戏里的朱酒贡就是江醒,可蒋提白自己推敲出这点后,纸上那个“欣”字就格外让人在意。
可问也没用,自家这位BOSS又任性地不说话了。
不过,江醒的新视频蒋提白也还没看完,可以等他看完再说。
毕竟那短短十几分钟的视频里,问题可谓百花齐放,最后数秒更为密集。
蒋提白麻木地坚持看到了最后,忽得视线重新凝聚,盯着屏幕不眨眼。
那里贺肖的身影一闪而过。
来回看了数遍,他才确认,贺肖竟然——放火烧了陈雨依留下的身体。
谢天谢地,异灵的感知被火影响,没能走到他身边。
影像中贺肖的花衬衫被血染得更乱七八糟,沾满血的指尖微动,指缝中一点红光。
当看到贺肖说不出是郑重还是出神地将香烟叼在齿缝间,蒋提白此刻冰寒的心口,像是被那支烟头猛烫了一下。
蒋提白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之上,多希望能真正触摸渐渐被火包围的人。
原来贺肖还是没听话,竟然留到了最后。
不等蒋提白缓解心头那复杂难言的焦灼,视频画面大变,影像中的贺肖已经扔下了烟头,转而捡起不知道谁落下的刀。
他要做什么?
蒋提白目光凝滞,思维似乎也跟着停顿了,很多不好的想法横亘心头。
直到他看到,贺肖淡定举起刀,手腕翻转,刀尖倒立——
视频戛然而止!
结束得仓促又蹊跷,蒋提白回过神差点摔了手机,手机被李助理先一步抽走了。
蒋提白头又痛起来,精神不济地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
后面发生了什么,贺肖为什么又拿起刀?
……他的神情又为什么那么平静,好像准备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李助理终于开口:“视频最后一段,江醒分明已经退出游戏,但视频依然完整,说明她的确有我们不知道的渠道,可以得到‘主神’的游戏记录。”
女警官在一旁听得挠头,想着蒋提白这样的人,进警局还不忘玩游戏的事,这叫公司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
“第二件事,陈雨依的商品页面确认关闭了。”
蒋提白动作一顿,缓缓闭上眼。
他多少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最近两天在现实,陈雨依一直拒绝联系,在副本里则顾左右而言他。
自己都被整成这样,陈雨依估计早已经被……被她找上门。
不知道陈雨依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那么她的死,她被“朱酒贡”杀害的事,是否也是设计好的一环?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陈雨依早就知道……这是她最后一个副本,而主动放弃了生存。
蒋提白:“陈雨依还有其他亲人么?”
李助理会意,这是让他立刻去查一查。
第二件说完,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蒋提白哑声问:“他和柳晨锐在哪?”
自己从早上开始就在警局,蒋提白不由担心,担心贺肖一开始联系不上他,就会干脆不再联系。
李助理:“在警察局。”
蒋提白一愣,不敢相信,“他在这?”
李助理摇头,“在清港的警局。”
蒋提白再度坐直了。
“贺肖和柳晨锐,他们早上去察看陈雨依的情况……被突然到达的警方带走了。我已经联系朋友去那边加快尸检进度。你不用太担心,毕竟陈雨依是‘自然死亡’,两人很快都会摆脱嫌疑。只要贺肖离开警局,我就把人接来。只是柳晨锐的情况不太好,他是无身份人员,只能先拖着。”
听着李助理的话,蒋提白呼吸变得深而静,恨不能彻底停止,最终,他目光还是缓慢落在那写着字的纸上。
——所以这些年,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好事?
第259章 第259章 隔绝 警局外空无一人
“你想知道也行。”
已经洗脱嫌疑的贺群青面前站着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刑警队警官王宇成, 对方递过来一份两荤两素的盒饭,边缘压着一双筷子。
贺群青早已经离开讯问室,只是见不到柳晨锐。
“你坐下吃。陈雨依这个案子情况其实不复杂, 只是昨晚张意——就是自称陈女士未婚夫的人,他半夜去我们同事那里报案,称合作投资被骗一千万,后来又改口说是气话,其实是和未婚妻闹矛盾, 现在未婚妻离家出走了, 不知道在哪儿。
我们经侦部门的同事就先查到了陈女士现在居住地,但我们也发现张意谎话连篇,就一直暗中盯着他,现在基本确定他是诈骗人员, 相关的受害人不少, 会按刑事案件起诉他。”
贺群青心头一沉:“诈骗?陈雨依也是受害人?”
提起这个, 王宇成神色就有些微妙了,还同时联想到张意的网名“人间清醒靠冰咖”。
“她不是受害人, 相反, 张意才是‘受害人’。大约两三天前,张意主动转账一千万给陈雨依,但之后,陈雨依就彻底不再理会张意。
张意很慌张,他知道陈雨依就在清港,于是连夜从迪摆飞过来找人。
张意虽然是诈骗人员, 但他对陈雨依确实还抱着希望,觉得陈雨依或许真的只是跟他闹矛盾,准备冷分手。”
贺群青这才点点头。
虽然不太明白过程, 但他还是理解这个结果的。
“另外其实……陈雨依女士长期和不止一名诈骗分子有沟通,甚至同时和四五名诈骗人员聊天,像张意这样给她转账的情况不少——”
贺群青反驳:“她应该不缺钱。”
“她的确不缺钱,这些转账的金额相比她本人的财产来说……数额比较小。我们一开始都想不通她为什么喜欢这么做,从她的聊天记录分析,她又确实在反诈诈骗分子,所以现在我们觉得,这恐怕是她的……娱乐。”
可见太有钱的人空虚起来,什么都敢玩,连诈骗犯都能拿来玩,还聪明到没有一次翻车,你能拿她怎么办?
王宇成叹了口气,是惋惜陈雨依这样实力雄厚的“人才”,竟然会猝死家中。
而和她有联系的人寥寥无几,眼前的贺肖算近期联系人,陈雨依对保安说贺肖是她的“弟弟”,随时会来找她。
现在王宇成已经知道,贺肖竟然也是陈雨依的“网友”,在今天之前,他们在线下甚至根本没有见过面。
包括贺肖和那个自称“柳晨锐”、没有任何户籍痕迹、也交代不出更多信息的年轻人,他俩也刚见面没几天。
话说回来,陈雨依交网友这件事实在离奇。
真不知道她生前到底是怎么找的网友,感觉一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没看就连白心智能的高层都是她的网友吗?
那些人竟然能第一时间知道她出意外而打来电话配合。
当然,这中间也有不少说不通的地方,比如他们一起玩的游戏,贺肖说“不记得了”,柳晨锐也说“记不清”。
既然这样,警方这边也不能执意深入调查,因为陈雨依是猝死,死因很清楚,这两人就不是嫌疑人。
而只有确定无疑的犯罪嫌疑人,警方才能走司法程序查看私人物品。
想到这,王羽成对贺群青道:“走的时候记得在门口拿上你的东西。”
贺群青终于忍不住问:“柳晨锐呢,他什么时候能走?”
王警官这次朝他安抚一笑,却没有回答,只是说:“先吃饭吧,吃完你就可以走了。当然,手机开机,保持联络,有事我们还会找你。”
……
贺群青拎着自己的“私人物品保存袋”出门的时候,警局外空无一人。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这个时候联系他的人只可能是蒋提白,但他打回去的时候却无人接听。
继续拨蒋提白昨天打给柳晨锐的号码,还是无人接听。
他仿佛突然被世界断联一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去哪,该干什么。
环顾四周,贺群青一时茫然,随即后知后觉,自己竟忘了问陈雨依的尸体现在在哪,他是不是应该给她处理一下后事?
正在这时,他隐约感到未知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过去,路口停着一辆平平无奇的白色轿车。
贺群青皱眉,想干脆过去看看,一辆出租车由远及近,直接停在了他面前。
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人,还是个贺群青意想不到的人。
“小肖,”江远大大松了口气,示意他赶紧上车,“幸好赶上了,先上车,上车再说。”
第260章 第260章 生日 被柳晨锐洗脑了?……
出租车上, 司机的视线一次次往后视镜瞟过去,后座刚从警局接出来的少年人是一言不发,这下, 连本来还说几句话的外地男人也不再言语,车上空气俨然凝固了。
司机暗中摇头,啧啧,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贺群青实则神游天外,手下反复折叠着透明的物品袋, 里面本来也没有几样东西, 现在手机钱包都已经拿出来,袋子里就剩下一块绿色硬糖。
他自己都不记得这糖是什么时候装进了口袋,或许是早上听到门铃的时候?
总之他到警察局才发现随身物品里还有这东西。
一个塑封袋被他折叠又展开,展开又折叠, 手闲不住似的叠来叠去, 又一次展开的时候, 贺群青漫不经心地打开封口,把它倒出来吃了。
他也没什么想法, 就是觉得嘴里发淡, 而糖就应该是用来吃的。
坚硬的糖块在口中滚动,浓郁的果味透着异国风味,真让他回忆起一丝萨克森之家的华美——那些幽深静谧的走廊,带香水味的客房——以及几乎有相同气味的陈雨依现实里的家。
江远看似不言不语,其实在密切关注后座人的一切,任何小动静都引得他悄悄回头。
那方糖早八辈子进入他视线, 这时候一眨眼消失在贺肖嘴里,江远本不想在出租车上谈论这些,但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问:“小肖,早上……你们都看到她本人了?陈雨依真的……?”
贺群青沉默地点点头,也问他:“你呢,你不是已经在盛北了吗?”
这时候出租车也到了地方,江远预订了离警局十分钟车程的五星级酒店,不说别的,这里的安保肯定会强一些。
下车了江远才回答:“盛北那边也出大事了,蒋提白卷进恶性案件,一大早就被特警从家里带走了。”
贺群青心头猛地一沉,想到联系不上的蒋提白,视线不由凝在了江远脸上。
江远后悔话说早了,“你身份证在身上吧?我们还是上去再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两人快步进入酒店大堂,江远朝他伸手,贺群青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
江远接过身份证,先是低头随意看了眼,结果竟慢慢站住了脚步。
贺群青后知后觉自己拿着的也是“假证”,连身份证号都被系统更换过一次。
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新身份证,迟疑了一下问江远:“怎么了?”
江远哦了一声,脚下继续走起来,“没什么。”
至于他为什么发愣是绝口不提。
做完酒店登记贺群青拿回身份证,上电梯的时候,他在江远背后取出身份证仔细看了看,结果越看越是心惊,终于发现,这长串数字里,“贺肖”的生日竟然是“贺群青”的死亡日期。
“……”
系、统!
这么说,难道系统两次给他的身份证号码,都是相同的“生日”?
这也太奇怪了吧?!
贺群青深吸口气,再看前面的江远,有心想解释,但显然根本解释不了,就还是算了吧……不过……
系、统!!
江远订的是家庭套房,有两个独立房间,客厅也十分宽敞,进门后江远彻底放松下来,终于对贺群青吐露了蒋提白家里发生的事。
江远在盛北就住在蒋提白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想到早上公司里的情况,他也心有余悸。
“蒋提白那里的玩家,经过牛心言的事,本来就已经相当不安分,昨天是蒋提白强行控制住了局面。可今天,他被抓的事不知怎么传播开,加上陈雨依的商品页面成了灰色,多半人都害怕了,嚷嚷着要走,那种情景,简直像精神病院的疯子集体发作一样。好在蒋提白雇的人也不少,暂时没有人受伤。”
“后来我想到你,就到处打听,结果蒋提白的助理不在,剩下的人没人知道你的消息,我就联系了我的人去打听你这边,结果就知道你和柳晨锐也出了事,我马上就订票出来了。”
“你可以随便离开?”
“哪里,”说到这江远也有些奇怪,“一开始不让我走,但后来和蒋提白关系最近的李助理联系我,问我为什么要走,听完原因他就安排车送我走了,还说他那边同时也会派保镖过来——可是从我出公司一路到警察局,都还没见到李助理派来的人。”
毕竟盛北和清港离得这么近,李助理的人不应该比他慢。
最终等他到了警局门口,见到贺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江远心中又是不安又是庆幸,想着还好自己来了清港,不然剩下贺肖一个人,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贺群青也不笨,自然想到了问题,“你是说……”
江远点头,“能把蒋提白害成这样的人,肯定是他公司里知道这游戏的高层,甚至就在蒋提白身边,只是还不确定是谁。”
“你说的那个李助理?”
江远摇头,“不太可能是他,是李助理第一个发现有人闯进蒋提白家里,先一步报了警,不然事情会更复杂,蒋提白的处境会比现在被动得多。”
“总之,”江远深吸口气,“不管你和柳晨锐的事是不是巧合,现在李助理的人没来,就证明你也不安全,我在路上已经联系了清港的安保公司,一会儿他们就会过来,你先别考虑那么多,休息一会儿吧。”
虽说让贺群青休息,可柳晨锐迟迟没有联系他,他哪儿可能休息。
江远也猜到贺群青在想什么,便安慰他:“我再去问问小柳什么情况,不过说不定,他在警察局里,会比在外面更安全。”
结果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柳晨锐始终没有消息。
不止是柳晨锐,连蒋提白那边都悄无声息。
贺群青又一次打电话给蒋提白,漫长的提示音过后,电话还是断开了。
贺群青不由皱起眉头,放下了手机。
……
……
讯问时间超过十六小时,四名警察换班了两次,现在坐在柳晨锐对面的是王宇成,他严肃看着一言不发的柳晨锐。
“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
王宇成心中无奈,实在是眼前“柳晨锐”的情况很蹊跷,他之前交代的一切经历,现实中都没有对应,好像全是谎言。
没有指纹,没有DNA,没有面容识别,什么都没有。
这年头的黑户真是不多了,尤其是这么个大学生年纪的活人,不可能在系统里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当然不排除非法入境的可能,但从说话言谈各方面,看着又不像。
另外,柳晨锐哪怕说谎,也是一本正经,好像他说的话,在他自己看来就是真话。
现在王宇成就在琢磨,难道柳晨锐是个多重人格患者,有严重的精神病,从小就被关在精神病院,与社会隔离,所以才能编出这一整套根本查不到的背景信息?
不然一个正常人,怎么能缜密地编出这么天衣无缝、毫无证据的成长经历?
可是……柳晨锐身上气质,的确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倒符合他说的警校经历——不对不对,我怎么能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就先相信了?被柳晨锐洗脑了?
王宇成磕磕手里的笔,“要是过了24小时你还说不清,我就准备申请延长你的拘留时间了?”
柳晨锐明白王宇成是在吓唬他。
他现在虽然有非法入境的黑户嫌疑,但正因为他“胡说”一通,对方也没有证据确认他有问题,这样24小时后,只要没有新证据,他大概率可以直接离开,甚至对方还会替他联系贺肖。
现在他面临的更大的问题是……他的U盘。
“王警官,我想起来了。”沉默了几个小时的柳晨锐终于开口:“我有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