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形婚与危机
“付之幸,25岁,毕业于花城大学,动画专业,应聘的职位是艺术设计部的游戏动画编导……”
hr拿着简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只见付之幸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微卷的长发散在肩上,画着淡妆,显得干净利落又青春正好,她正襟危坐于桌子的对面,对着周茹微笑。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对hr说:“您考虑考虑我呀!”
hr周茹已经很心动了,这女孩从第一轮面试就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测试题做的也很不错,到现在的第二轮面试,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进入第三轮面试谈薪资和福利了,可她刚发现了一个令面试官都纠结的问题。
周茹露出一个官方的微笑,客气道:“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学历好,能力出色,为人亲和,只是……”
她将付之幸的简历推在她面前,手指轻巧地点在其中一栏上,指甲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你已婚?”
付之幸心中一跳,面色却依旧镇定,将早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是的,我已婚。但这不影响我对工作的热情和专业,我想在花城打拼事业,未来五年不会要孩子……”
她说了很多,态度十分诚恳。
周茹笑着点点头,同为女性她自然知道付之幸在担心什么,她做了十二年的hr,经历了为人妻为人母,她不想对已婚未育的女性抱有偏见,她想给付之幸一个机会。
“家里人催生吗?”周茹这句是站在个人角度问的。
“不催不催,我爸妈说工作要紧……”
付之幸的话还没说完,会议桌上的电脑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面试结束,回去等通知吧。”
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低沉且冰冷,将会议室里的温度都渲染的更低了。
桌子上放了一个平板电脑,正对着她,语音电话,屏幕上亮着一个头像,头像看起来很不阳光,似乎是一片深海暗礁。
付之幸差点忘了周茹放在桌子上的电脑里,还有另一个面试官。他是艺术设计部门的经理,因为出差不能赶到现场,只能通过电脑远程听付之幸的面试。
除了问专业上的事情,他几乎很少说话,付之幸只知道他姓“商”,周茹称他为商老大。
又是一个姓商的。
周茹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今天先到这里吧。”
付之幸觉得自己没戏了,她点点头,拿好自己的资料,起身离开。
离开时,周茹和平板电脑里的男人正聊着什么。
“商老大,你今天还赶得到公司吗?后面还两个面试的。对,都是二面游戏动画编导……”
付之幸觉得这次面试没有希望了,失业的两个月,她面试了很多公司,都卡在了“已婚未育”上。
这家公司的面试机会很是难得,光约面试就花费了她一周时间。
公司名为“冠创”,是国内游戏公司的头部,薪资待遇没得说,在这里工作的经历就是给自己的简历镀金。
若能在这里工作多好啊,可她还是卡在了二面这里。
她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
半年前,为了堵住父母催婚的嘴,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草率的领了证。谁知领证没多久,她所在的小公司倒闭了。这下好了,父母确实不催婚了,她工作也没了。
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鼓起勇气打断周茹和男人的对话,问:“请问,如果我半年内离婚能不能再来面试贵公司?”
周茹有些惊讶,付之幸的语气和态度不像是赌气,也不像故意激怒或恶心她,反而很真诚的发问。
她思索着怎么回复付之幸,毕竟面试通不通过这件事没有一锤定音,她也很喜欢付之幸,还可以结合后面两个面试者的情况再给她争取一把。
“再等等,等我消息。”周茹说。
电脑里又传出那个令人扫兴的冷漠声音:“刚结婚半年就要离婚,你不会工作半年就想着跳槽吧?”
他的话真令人讨厌!
付之幸微笑着咬着后槽牙,“没有比这更好的槽了,如果您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
“等通知吧。”男人冰冷的声音再次打断她。
这回她是真的有点赌气了,“我一定和我老公离婚然后再来面试。”
付之幸推开了会议室沉重的玻璃门,外面的人见她出来了,抱着简历紧张地起身向里看。
其中一个面试者抱着简历,问了句:“怎么样?”
“不用紧张,面试官人很好,除了电脑里的那个。”
会议室内,周茹看着付之幸离开的身影,争取道:“商老大,你可以再考虑下,这姑娘出身于北方的农村,身上有股韧性……”
“你凭什么断定她身上的是韧性而不是死板?在我们接触的面试者中,无论面试者什么出身,能力大于韧性。”男人在电脑那头冷静的说,“想想你是对这女孩动了哪方面的私心吧。”
周茹头疼,她确实对付之幸有私心,她也经历过已婚未育、面试被拒的经历,当初接纳她的那个hr已经不在公司了,她也想成为那样一个充满人情的hr。
“商老大,这女孩到底哪里不符合你的要求?”
哪里不符合他的要求?
当然是这事儿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商陆坐在飞速行驶的车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质问,眉头一皱:“气场不符合。”
他挂了电话,点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半年前领到的结婚证,结婚证上的女孩,正是付之幸。
付之幸有些泄气,她觉得那男人的话好像在通知自己这次必败,她失落的在楼道里找卫生间。
这栋楼的每一层都铺上了灰色的地毯,高跟鞋的声音闷闷的被吃进地毯里,像极了她此刻的心绪。
付之幸在卫生间里换下一身的衣服,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正装,明天还有面试,她可要好好爱惜这身衣服。
她换了一身运动装,高跟鞋也换成了运动鞋。正装则是被她整齐的叠好,放进背包里。
导航上显示从这家公司到自己住的地方有15公里,跑步的话要2小时。
今天下午只有这一个面试,她或许可以跑步回去,能锻炼身体,还能节省地铁费。
她从面试的十八楼坐电梯到一楼,走出大楼,在门口右边阴凉处,一个不挡道的地方拉伸腿部肌肉。
一楼对外展示的玻璃又大又亮,是黑色的单面玻璃,她权当是一面大镜子。
正当她边拉伸边欣赏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玻璃镜子中。
司机从前面下来,绕到侧面,拉开了车门。
一个衣着笔挺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面无表情,长得十分惹眼,甚至还有点眼熟。
他站的笔直,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另一只手插兜,显得十分有气质。
似乎还朝付之幸这里看了一眼。
那时正是花城四月中旬,下午四点的阳光不那么刺眼,却依旧明亮。
四月多雨水,下午刚下了一阵儿,高温蒸腾着雨后的水汽,将整个花城笼罩在湿热当中。
付之幸背对他,拉伸着自己的腿部韧带,她从黑色玻璃中将他看的清清楚楚。
她想起他是谁了。
是她那个半年只见过一次面的“老公”。
帮她摆平父母的催婚叨扰的“老公”。
也是让她第一次感受到职业危机的“老公”。
他在这里上班?什么职位什么专业?
付之幸对这个形婚老公一点都不了解。她是在相亲网站上认识的他,那时双方都正着急结婚,两人就线下见了一面。
没想到这一见,就领证了。
让她下定决心和他结婚的事是,在咖啡厅里,对面男人问了她一个问题。
“角色扮演类的游戏玩过吗?”
男人修长的手指拿起咖啡桌上的两个陶制小玩偶,小玩偶是一对儿,一个戴头纱,一个穿西装。
他将戴头纱的女性玩偶放在她面前,另一个男性玩偶放在他面前。
“你可以把这次婚姻想象成一个角色扮演游戏,我们只帮助彼此应付父母,不同居、无感情,也不会培养感情,必要时刻可以随时终止这段婚姻。我们是自由的,你认同吗?”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场。
“我认同。”付之幸回答。
这想法和她不谋而合,这场婚姻就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有多少钱,看到他还有专属司机,而自己还在挤地铁,她甚至感觉哪怕是形婚都是自己高攀了他。
她深知自己没什么可骗的,她一个从农村来的人,有幸在花城读完了大学,见识到花城的繁华,尤其是见到他,她的心中升腾出一丝自卑。
好在他们不谈感情,自卑也很快散去。
两人迅速的去领了证。照片中,两人的微笑都很客气。
有些荒唐,又有一点新奇。
婚前财产协议公布了,父母稳住了,两人也没什么感情,或许,离婚该提上日程了。
付之幸正想着离婚的事,男人像是没认出她,从阳光之下走进阴影之中,径直走向办公楼入口。
他走路又稳又快,转眼就上了电梯,付之幸拿出手机翻找他的联系方式。
好家伙,她连他的微信都没有,只有一串手机号。
手机号署名:商陆。
从这家名为冠创的游戏公司跑到她的出租屋,十五公里,花了她两个半小时。
十五公里的距离,她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的场景,从八十多层的摩天大楼CBD变成低矮的城中村和老旧的破小区,周围的山丘和树林增多。
最后,她喘着气、抖着腿,停在了一个城郊的老小区入口处。
老小区叫“新村花园”,是几十年前给村民的回迁房,楼房高度刚好卡在七层,可以不安电梯。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她一贫如洗只能住城中村的握手楼,第二年攒了点小钱才换到这个偏远的老小区。
虽然这个小区破破烂烂的,但人情味很足,她很喜欢这里。
转眼又是一年,这是她在花城工作的第三年的开始,合租室友前不久也搬走了。
见付之幸跑过来,门卫孙仲良从小小的安保亭里探出脑袋,脸上的褶子连成一片,秃头亮的像个灯泡,带着浓浓的老花城人口音,笑着喊了句:
“阿辛呐!回来了!”
他说话时前后鼻音不分,她明明叫付之幸,从孙阿叔嘴里变成了“付zi辛”,作为北方人的她开始时她还会纠正,后面也就习惯了。
孙阿叔是花城的老土著,也是她的房东,虽然每月固定收租,孙阿叔还是闲不住,给自己找了份小区门卫的工作。
老小区的门禁被打开,付之幸气喘吁吁的走进去,“孙阿叔,这个给你。”
她经过一片村落时,在路边发现了一大片野生艾草,于是摘了两捆,顺带给孙阿叔一捆。
付之幸艰难的爬上五楼,双腿像要残废似的。
老小区内外都是破破烂烂的,墙上遍布时间的痕迹,背阴的墙角有常年去不掉的青苔,台阶又窄又暗,灯泡时好时坏,但付之幸不在乎。
她出身于北方的农民家庭,祖上三代都是农民,能来到花城这样的一线城市上大学,毕业后还能在花城工作,她已经很满意了。
推开7栋501的房门,两室一厅,带一个小阳台,只住了她一个人。她舍不得搬走,如果能有一个人和她合租就好了,还能分担房租。孙阿叔也一直在帮她寻找合租的租客,可现在还没消息。
她放下书包,将艾草插在花瓶里,坐在沙发上,揉着酸胀的腿,微信电话便响起。
刚接通,对面的女人着急道:“跟你说一件惊天大新闻啊!!”
第2章 谎言
电话那头的人是罗珠,付之幸的大学同学,学的服装设计。
毕业后两人都留在了花城工作,罗珠自称是付之幸的贴身小棉袄,只不过这件小棉袄是比基尼形状的。
罗珠知道付之幸有一个形婚老公叫商陆,她不赞同付之幸搞形婚,按照罗珠的话,万一对方人品不行,婚内把你睡了,有结婚证在都没地儿说理去。
“什么大新闻?”
“你还记得你来我老板的工作室面试吗?”电话那头罗珠关了电脑,拿起包包,鬼鬼祟祟的离开了工位。
她可不想假装忙碌工作,六点多了,到点了就该下班。
“记得。”
上周付之幸面试了罗珠所在的服装设计工作室,罗珠在里面担任服装设计师,本以为这种工作室不会有她专业对口的职位,没想到罗珠的工作室宣传渠道增加,准备将服装设计和互联网结合,因此也多出了一批在招职位。
她去面试了视频编导,罗珠兴奋坏了。
可过去一周了,她还没收到任何消息,她知道自己凉了。
“新编导入职了!我见到了,一个实习生,跟你简直不能比!”
罗珠替付之幸打抱不平,那姑娘不是不好,只是和付之幸相比,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罗珠去找那个实习生聊天,看了她写的蹩脚剧本,才发现那姑娘少了付之幸身上的“真实”和“灵气”。
“你知道吗她走后门!是领导的亲戚!所以啊,幸宝不是你不行,是我这个傻逼公司有眼无珠,还有更好的公司等着你!”
罗珠打完卡下了楼,走在去车棚的路上,热浪席卷而来。
付之幸被她的话感动笑了,“猪,你对我真好。要不是我爸妈逼着我结婚,我就跟你过一辈子了。”
“真的?!”罗珠猛然来了精神。
罗珠举着手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从手机屏幕里看到身后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上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靠在车门上,气质卓然,他抬手看看手表,好像在等人。
然后,罗珠看到那个实习生从公司大门小跑出来,姑娘拎着一个毛茸茸的小黄鸭的包,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粉色的到膝连衣小短裙,穿着哒哒响的黑色小皮鞋,眼睛红红的,一把扑在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摸摸她的头,没有笑,将她带上了车。
“我日!”罗珠的眼睛瞪大了,快速转动手机镜头,对准那两人,“像不像你那个形婚的老公?”
这是付之幸今天第二次见他,果然如他当时所说,他们是自由的,互不干涉对方的感情状况。
“就是他,祝他幸福。”付之幸拉着脸。
“他喜欢这种风格的小女孩?”
付之幸没回答。
罗珠知道她心情不好,说了句“我去你家找你,给你带好吃的”。
她来到车棚找到自己的红色电动车,戴上头盔,插上钥匙,骑车经过老小区周围的城中村小吃滩,买了一大把烤串和一个大西瓜。
来到付之幸住的老小区时,西瓜已经被颠裂了。
付之幸一见她,便给了她一个拥抱。
两人在小阳台的桌子上摆上食物,一些是罗珠带来的,一些是付之幸点的外卖。两人一人一半西瓜,吃着烟火小食,吹着小风,看着天边的夕阳和远处的小山,十分惬意。
桌子上摆着一个透明小花瓶,里面插着一大簇艾草,被风吹的微微摇曳。
付之幸的心情慢慢好了很多。
“幸宝,商陆往车那儿一站,跟个男模似的。肌肉都要把衬衣撑爆了。”罗珠吃着西瓜,拍拍阳台外面的铁栏杆防盗窗,“应该和这个杆子一样硬!”
“硬的能开核桃吗?”
“硬的能撅翻那个走后门的实习生!”
画面太生动,两人默契的笑了几声,很猥琐,很肮脏。
她们聊付之幸住的房子问题,付之幸的合租室友搬走了快两个月了,一直没有新的合租室友。罗珠表示她很想搬进来和她合租,但是她现在的房子还没到期,爱莫能助。
她们又聊了聊今天面试游戏公司冠创的情况,付之幸如实说自己感觉没戏,罗珠说没关系付之幸你是最棒的人。
付之幸有些迷茫,她低着头,问:“猪,我是不是不该形婚?”
阳台外面,夕阳渐渐消失了。
一群飞鸟呼啦啦的从山里飞出来,掠过这栋老房子,不知道要飞向哪里。
天已经黑了。
付之幸收到周茹打来的电话时,正好过了三天。
接到电话前,她还在为下一个面试做准备。
接到电话后,她整个人愣在原地,手里的纸质简历和作品集哗哗的掉了一地。
电话里,周茹平静的告诉付之幸:“恭喜你通过了第二轮的面试,三面的时间定在明天上午10点,你方便吗?”
付之幸的心紧张的砰砰直跳,“方便。”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她兴奋的大喊一声,在床上滚了几圈。
三面出奇的轻松。
在同样的十八楼的会议室里,付之幸依旧一身职业装扮,周茹和另一个叫董青的男人一起面试她,他们聊了薪资、福利待遇、职业规划,聊了家庭,也包括她的感情生活。
中途叫董青的男人有事离开了,只剩周茹。
周茹问她未来的职业规划是什么,当时的付之幸对未来是迷茫的,她隐约感知到自己是向往自由的人,但不工作的话怎么有资金支撑自己的自由呢?
所以她说了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的话。
“毕业这两年,我做的工作一直是给游戏写宣传剧本。未来三到五年,我想继续在游戏行业发光发热,塑造游戏中的角色和世界观,让他们真实生动,能留存于玩家的心中。然后我会进修,学着做导演,让冠创的游戏广为人知。”
周茹点点头,对她这样客气又空洞话已经见怪不怪,又问:“方便讲讲你的感情生活吗?”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一张又大又长的白色桌子,和她们两个人。
hr并没那么无聊,她想知道的无非是付之幸的感情稳不稳定而已,情感稳定,人才会稳定。
实话她是不会说的,付之幸思考了下,编导的基本功让她不一会儿便确定了一个有稳定感情且想在大城市扎根的故事大纲。
“方便。”付之幸微笑,讲起了她和她老公的“感情生活”。
“他姓张,我和他是大学同学,我们相识于话剧社,他是台前演出的演员,我是幕后工作者。我们毕业后都留在了花城,半年前,我和他觉得感情都不错,于是想再进一步,我们就领了结婚证……”
付之幸讲的故事总会给人一种真实发生过的感觉,罗珠说因为她真实,且接地气。
但只有付之幸自己知道,因为她的故事真假参半。
所以当她讲完她和她老公的相爱故事后,周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世上还有这种好男人,你嫁对了”。
付之幸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见周茹微微仰头,目光掠过她的头顶,笑着问道:“你觉得呢,商老大?付之幸的老公是不是碾压你们全组的男人?”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瞬间让付之幸坐直了身体。
她一直背对着会议室的门,根本没发现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碾压算不上。”男人走到周茹身边,拉开凳子坐下,“故事编的挺好。”
付之幸诧异他怎么知道是编的,看到他的一瞬间,忽然气血上涌,整个人有种无地自容的慌乱,像个做错事被拆穿的孩子。
因为那男人,周茹嘴里的商老大,正是商陆。
她的形婚老公。
真是见鬼了。
这辈子没这么慌过。
商陆端正的坐在她的对面,隔着桌子,淡淡的男士香水和他这个人一样,闻起来冰冷又遥远,还带点深不可测的意思。
她努力与他对视,回了一个微笑过去,对视的瞬间,看到了他狭长的双眼,鼻梁挺拔,短发利索且微微遮住眉眼。
又见他从容不迫地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名表,她感慨还好他们只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才能压住她心底蔓延的不配感。
细心的周茹察觉到了付之幸的变化,连忙笑着打圆场。
“这是艺术设计部的商陆经理,也是以后带你的经理。他年轻有为,才28岁职级已经到T5了,工作风格利索干净,十分看重下属的能力,对人也很好,这次的三面是商经理同意的呢……”
巴拉巴拉讲了一堆。
周茹尽量把商陆描述成一个人见人爱的领导。
这次的三面确实是商陆的意思,他不想给公司留下一个“歧视已婚妇女”的不好印象,他也不想因为付之幸打乱自己的职业规划,所以他决定让付之幸主动,知难而退,毕竟三个月的试用期不是谁都能过的。
商陆打量了一番她的职业装,黑白分明倒是符合他的风格。
上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渡了一层金黄色的柔光。她干干净净的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垂眸时还有点心虚。
见付之幸还在暗戳戳的紧张,商陆本想再给她施加一点压力,想是这么想,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付之幸编的那个故事,他忍不住调侃道:
“婚离了?我们这儿只招未婚的。”
他故意的。
付之幸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一直到讲解完商陆所在的组的业务内容和流程,确定付之幸会接下offer且下周一就可以入职这些关键信息后,三面才结束。
结束后,付之幸再次去了卫生间换衣服,出来时正好碰到商陆。
商陆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一起进了电梯。
付之幸站在他身边莫名感到压抑,她从包里翻出一块大大泡泡糖,蜜瓜味儿的,吧唧吧唧的嚼了起来,想搅乱他身上的压迫感。
电梯从十八楼下降,一路畅通,小空间里只有他俩,弥漫着香甜的蜜瓜味儿。
商陆微微皱眉,他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
电梯下降过程中,付之幸吹了一个大大的泡泡。
商陆的双腿向电梯一角移动,生怕那泡泡炸开时口水沫飞到他身上。
开门时,商陆忽然开口说:“下个月,有个家宴,我父母要见你,你准备一下。”
语气像在命令她,付之幸有点不爽,想到说好了要应对彼此家长,她轻轻回了一个字:
“好。”
第3章 入职
走出电梯,两人朝两个方向走,看起来互不认识。
商陆来到一楼的星巴克柜台,点了一杯咖啡。等待的过程中,扭头看向后方的付之幸。
见她走进旋转门离开了商业办公楼,他的思绪被转回半年前。
半年前,父亲让他娶门当户对的女性联姻,可他就是叛逆,他就是要娶一个岌岌无名的女人;父亲让他留在京都发展,他就要来花城。
父亲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他想挣脱父亲的控制,自己掌控人生。
他多方面考虑后选择了与付之幸形婚,原因是:“她家世简单,为人简单,可控性强。”
思绪拉回,他拿出手机回复周茹:
【我没有歧视已婚女性的意思,我给她一个机会,挺过三个月的试用期就留下,挺不过趁早走人。】
商陆希望通过付之幸三个月后的转正失败案例,周茹能收起她那母爱泛滥的心。更希望付之幸不要随意闯入他的生活,影响他今后的职业晋升。
他能给她最大的包容,就是允许她成为他的形婚妻子。
周茹在十八楼准备面试下一个岗位的人,看到商陆发来的消息,她拿起手机编辑文字:“你的偏见会让你失去一名优秀的兵。”
她忽然想起商陆的另一个身份:冠创大股东的儿子。
商陆在京城从底层做起,晋升飞快,半年前和父亲闹矛盾,主动从京城调来了花城。
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商陆的身份隐蔽,她不敢外传。
周茹心中有几分忌惮,她将编辑好的文字改了又改:“多谢商老大。”
信息发送成功。
周茹放下手机,对着会议室门外喊道:“下一位,请进。”
转眼就到了入职那天。
周一早上八点半,付之幸已经背着包站在这栋八十多层的楼下了。
冠创的上班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半,昨晚她兴奋的睡不着,今早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她来的很早。
她抬头看这座大厦,可真高啊,清晨的阳光照在大厦顶端的黑色玻璃上,莫名给人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
公司的巨大黑色LOGO竖立在门外的空地上,周围围了一圈喷泉,十分气派。
她之前在一家小公司工作,一共不到五十人,占一层办公楼还绰绰有余。她第一次见一整栋楼有一大半都属于冠创。
她使劲仰着头,数着楼层,数到第六十八层时,终究被高楼迷了眼,怎么都分不清下一层是哪一个玻璃。
她不知道的是,在六十八层的黑色玻璃之下,商陆站在窗边,拿着一杯咖啡,俯视着楼下的那个小人。
六十八层有一套专属于他的空间,他不想回家时,就直接睡在这里。
商陆喝了几口咖啡,看到付之幸转了几圈脖子,走进了大厦。
付之幸在前台登记了“入职”,她在十八楼等到十点,看到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来上班,终于在十点十分等来了hr周茹。
周茹微微一笑,眼角露出两根细细柔柔的皱纹,“来的很早啊。”
“早,周姐,我想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然后,付之幸和其他十几个新入职人员工在会议室里,听另外两名hr讲企业文化等内容,听完,付之幸签了劳动合同。
崭新的A4纸带着墨香,她郑重的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签了很多份。
付之幸,2019年4月15日。
付之幸,2019年4月15日。
付之幸,2019年4月15日。
这是她职业的第二次开端,也是感情的第二次萌芽。
签完合同,领了工牌,会议室外已经站着很多老员工,新人陆陆续续被老员工接走。
付之幸在会议室等了又等,始终不见来接她的人。
在最后一个新人被接走后,付之幸等来了商陆。
他站在会议室门口,抱着胳膊,抬手看了下手表。因为身高优势,他仿佛被卡在了一个画框里。
付之幸对上他的眼神,听到他清晰的说了一个字:“走。”
她被商陆带着,从十八楼来到了五十四楼,穿过一个又一个工作区,最后停在了一个靠窗的工位。
工位的挡板上写着“GS5418”,和她工牌上的工号一模一样。
新同事入职,同组的八十多个员工纷纷看向付之幸。她本想介绍下自己,又见商陆没有一丝要她自我介绍的意思,便没开口。
“下午两点带着电脑来办公室找我。”商陆转身前又敲了敲她的桌子,“要准时。”
说完,目光从付之幸的工位扫到旁边的工位,那工位的人还没来,但早就过了上班的时间。
周围一圈的员工都感受到了商陆的低气压,一个胆大的男员工开口道:“老大,蔡春婷她家里有事,好像是母亲住院了……”
“旷工就是旷工。下午两点让蔡春婷一起来找我。”
周围的员工倒吸一口凉气。
商陆走后,周围员工小声的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隔着蔡春婷的工位问她,“新来的Drector?”
付之幸一时转变不过来这种英文称呼,愣了几秒才回答:
“是,我是新来的编导,我叫付之幸。怎么称呼你?”
时尚女孩别过头处理自己的工作,两侧的公主切头发遮住她的脸,她看着电脑平平常常的说:“我叫阿May,I am Troducer。”
她是制片啊,看起来拽拽的。
付之幸按照新人入职需知手册,正安装各种内部软件时,蔡春婷来了。
她以为敢在商陆眼皮子底下旷工的员工,得是什么胆大无比的角色呢,没想到蔡春婷顶着一头柔软的短发,穿着黑色的洛丽塔小裙子,圆圆的黑框眼镜搭配齐刘海让她的脸显得又圆又白。
她不高,目测最高一米六,她坐在付之幸旁边的位置上,边哭边处理工作消息。她是被接下来要面对商陆这件事吓哭的,等待惩罚的过程才最煎熬。
煎熬的同时,还扭头给付之幸道了个歉。
“抱歉啊付zi辛,本来今天该我接你进组的,可是今早我妈突然不舒服,我送她去医院就耽误了时间……”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花城人的口音。
“没事,家人最要紧。”
“我早上已经向商老大请假了,可他非要我走流程才批假……”蔡春婷拿出纸巾擦泪,“他一直这么冷血、无情!你可千万别惹到他!”
付之幸点头,“多谢提醒,我会离他远点的。”
可命运弄人,嘴上说着不招惹他,后面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雷区。
有时候付之幸会想自己遇到他是幸还是不幸呢?
可能都有吧。
下午两点的时候,付之幸和蔡春婷准时来到了商陆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大,除了办公桌外还有沙发、茶几、书柜、衣柜、酒柜、盆栽,墙上还挂着几副抽象派的画。
巨大的黑色落地窗挡住了一部分阳光,还是将室内照射的异常明亮。
付之幸和蔡春婷坐在沙发上,蔡春婷紧紧挨着她,她不是很习惯,但看到蔡春婷求助的眼神,付之幸还是坐直了身体,任她倚靠。
商陆坐在沙发斜对面的办公桌后,开始了这一次的谈话。
对话没那么复杂,却很戳心。
商陆当着付之幸的面,简明的对蔡春婷说:“交接一下手头项目就走人吧。”
蔡春婷红着眼,低着头,身体发抖,被商陆的气场压的默不作声,只有眼泪在掉。
付之幸想起自己从小公司离职的场景,当时的老板客客气气的说公司要倒闭了,负债累累还发不出工资,让她另谋出路。公司虽然小,老板总是和和气气的,氛围很融洽。
她看向商陆,他依旧板着脸,像个雕塑。
她不赞同商陆这种处事方式,让人太难受了。
付之幸轻轻碰了碰蔡春婷的胳膊,对着商陆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商……老大,我觉得蔡春婷的事有情可原,只是迟到而已,家人生病才是件大事……”
她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了商陆投在她身上的锋利目光,以及蔡春婷感激的眼神。
他的手指轻轻的扣在办公桌上,“刚来就替她说话?”
“我是就这件事产生的客观想法,并没有替谁说话。”
“行,给你个有情可原的机会。”
商陆拿起平板点开一个文件,将那个平板扔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他的力度掌握的很好,平板不偏不倚的落在两人面前。
平板上展示的是一个PPT,上面写着“《暗夜十三刀》项目进度汇报”。
“《暗夜十三刀》的概念图是你画的?”
“是。”蔡春婷低声回答。
“审了二十七遍才过稿,导致项目进度缓慢,只剩三个月时间交付。这个项目现在交给你和付之幸负责,三个月内项目顺利交付,今天的事一笔勾销。”
他依旧坐的笔直,话如刀子,“三个月后,多一秒,你们俩一起走人。”
两人傻眼。
尤其是付之幸。
“可我之前是纯制作,不懂管理……”付之幸信心不足。
“不懂就学,干不了就走。有问题吗?”
“没、没。”
三个月,正好卡在付之幸的试用期结束。
付之幸的作品商陆看过,剧本和分镜都不错,可她只埋头苦干自己那部分,没有一点管理的经验。《暗夜十三刀》虽然是个小需求,但要解决的问题一点都不少,尤其是管理上。
趁着这次机会,他就是要逼走付之幸。
还有蔡春婷,胆小又多事,总爱拖后腿,已经到他的忍耐极限了。
“没什么事就出去吧。”商陆下了逐客令。
两人呆呆的起身,商陆的目光看向付之幸:“你留下。”
蔡春婷回头看了付之幸一眼,眼里写着“祝你好远”,急匆匆的逃离了办公室。
蔡春婷一走,办公室陷入寂静。
商陆忽然起身,拉上了身后的遮光百叶窗。
室内光线变得很暗。
付之幸坐在沙发的角落,攥紧了手指,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商陆绕过办公桌,坐在了付之幸对面的沙发上,“下个月,5月1日,晚上6点。”
“什么?”
“家宴时间。地点定在沅江水。”
怪不得他要拉窗帘,原来是和她说这个事。
她隐隐有种可以拿捏商陆小辫子的快感,刚才还让她和蔡春婷走人,要是她向大家公布她和商陆法律上的夫妻关系,那他岂不是会跪下来求她?
商陆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身体向前一倾,又靠近了她几分,带着危险的气息:
“敢耍花样我就敢把你从花城撵出去。”
要是寻常人这样说,付之幸会嘲笑对方几斤几两,竟然敢把她一个大活人从偌大的一线城市赶出去。
可话从商陆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人信服他真的有这个本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商陆举手投足之间会给他这种感觉?
第4章 求助
“我没想耍花样。”
付之幸吞了一口口水,她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可面对商陆,能决定她职业存留的领导,她还是泄气了。
“那就好。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除了我们的父母,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在公司。”
商陆又发来一堆资料到她的邮箱,“这是组内最近的项目,自己看,不懂的问我。”
付之幸抱起电脑想离开,又听他说:“在这里看完再走。”
他可不想被组员诟病与新人不亲近,或者不重视组员,即使他觉得没必要从第一天就维护同事情,以后工作的时间那么多,看都看烦了。
付之幸老老实实的看了两个多小时,商陆一直在处理工作,期间有五六个同事陆陆续续敲门询问商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他都轻松的解决了。
直到他的电话打进来,他“喂”了一声,将手机举到面前。
是一个女孩给他打的视频电话,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带着哭腔,说:
“我们工作室的一个同事骂我,她、她偷看我电脑聊天记录,现在所有人知道我是李叔的侄女……”
女孩声音很软糯,长得也一定很好看吧。
付之幸看不到那个女孩,她悄悄抬头,看到商陆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女朋友被别人欺负了。
“就为这点事儿哭成这样?香盈,哪怕你是李叔的女儿又怎样?用你的能力证明给其他人看……”
商陆看了一眼听在八卦的付之幸,“我下班了,去接你。”
他挂了电话,拿出柜子里的外套,和付之幸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付之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才5:20,他就能下班了??
当经理还有这优待???
回到工位,便看到自己的工位上摆满了零食、点心,还有一杯手打柠檬茶。
蔡春婷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付之幸回来了,她指了指付之幸桌子上的东西,说:“送给你的,今天给你惹了大麻烦,对不起。”
她的眼睛红肿着,眼里还带着泪花,面前用来画画的数位板上还有几滴没有擦掉的水珠。
她不会一直哭到现在吧?
“谢谢你的下午茶。”付之幸坐在凳子上,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冰凉的柠檬茶,“手打的就是好喝。”
蔡春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又挤出一滴,“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蔡春婷,是原画师。”
“我叫付之幸,是编导,你可以叫我……”她想了想同为花城人的门卫孙阿叔,前后鼻音不分,“叫我阿幸吧。”
“付zi辛,阿辛,”
“……嗯。”她懒得纠正,“后面三个月我们要加把劲儿了,我不想走。”
“嗯!”蔡春婷点点头,郑重道:“阿辛,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只会给人双臂双腿绑Stone。”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看到阿May劈里啪啦的敲打着键盘,她连个正脸都不给两人:“实话实说而已。”
蔡春婷眼框又一红,小声对付之幸说:“别理她,她之前在好莱坞工作,来到冠创后看不起任何人。”
“也看不起商陆?”付之幸问。
“这倒没有。”蔡春婷吸吸鼻子,“她崇拜商老大,但商老大不吃她这种女人。真不知道他那种冷漠无情又清高的人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的。”
付之幸心中默默说她知道,他喜欢那种刚毕业的、可爱的女孩,一想这是他的私事,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临近下班时间,吃饭群里陆续有人讨论晚饭吃什么。
她被拉进了各种内部群聊,有工作的,闲聊的,吃饭的。
付之幸刚吃了蔡春婷给的下午茶,一点饥饿感都没有,到了下班时间她没有走,反而将《暗夜十三刀》的项目文件从头到尾的又看了一遍。
这真是一个烂摊子。
一分钟的游戏宣发视频,预算低时间紧,原导演临时被调去另一个组。虽然蔡春婷的概念图画完了,但原本要在概念图之前产出的分镜竟然还没画。
她看了一遍脚本,看得出写的很急迫,导致她接下来要画的分镜不清晰。
付之幸在一点点的改脚本。
等到天色昏暗,月亮挂在窗外,她侧头看向外面,无数高高低低的大厦亮着灯,又一间间熄灭。
周围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她这个区域的灯还在亮着。
她这才关了电脑,离开了她所在的五十四楼,结束了入职的第一天。
令她惊讶的是,她刚到一楼大厅,便看到商陆走了进来,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坐上了电梯。
这么勤奋?
不是吧?
电梯关门前,付之幸对他展示了一个官方微笑
后面的这一周,付之幸十分不好过。
她先是见识到了游戏大厂的庞大和复杂,然后又被手头的第一个项目搅昏了头。
冠创有很多个部门,光是艺术设计部就有三个一级部门,每个部门分出了六个二级部门,二级部门之下又分了三个三级小组,三级小组下又分了更小的组,每个组七八十人。
付之幸在艺设一部下的Max部下的Ego组下的飞驰组。
差点没把她绕晕。
她感觉自己小的像一棵大树上的某一片叶子。
同时,她也有些理解阿May说的那句蔡春婷会“在胳膊和双腿上绑石头”是什么意思了。
付之幸指着《暗夜十三刀》的项目文件,问:“为什么预算和实际成本对不上?二维的视频宣传风格与这个游戏本身的风格也有出入。”
“别管啦,之前的导演说就这样做就行。”蔡春婷回答。
付之幸不死心,她又问了项目之前的导演兼负责人,可前负责人很忙回复的很敷衍。
不了解清楚这些她心里不踏实,她不得不向商陆求助。
“来办公室找我。”商陆在DuDu(内部聊天软件)上回她。
推开商陆办公室的门时,她心里已经对商陆去了几分滤镜,反正在这样的大厂里,像商陆这样的三级部门经理,至少还有十个。
他不是最大的,他不能一手遮天,他凭什么那么拽。
心里这么想,可办公室的门“砰”的被关上时,她还是心中犯怵,抱着电脑拘谨的坐在了沙发上。
商陆不跟她客套,也没发现她的拘谨,上来就发给了她一套管理流程图,问:“这个看过了吗?”
“还没,资料太多我一时没找到。”
她竟然开始有点慌的为自己解释,气势上落了下风,生怕被他嘲讽自己不专业不认真。
“你看一遍,熟悉一下流程我们再讨论。”
商陆其实不想解答她任何问题,最好她什么都不会,搞砸这个项目,顺利离开冠创。但是他又不能做的太明显,否则他这个领导看起来很不称职。
他只能微微点拨一下她,至于她理不理解,会不会,就看她的造化了。
付之幸看完一遍,果然脑子里有了一个大概的流程框架,她提问:“《暗夜十三刀》预算是八十万,可我算出来的实际报价是八十五万,预算报价之前已经给策划人员看过且通过了,那多出来的五万怎么办?”
“超预算了就砍需求,将人力成本控制在80万内。”
商陆解答完,又问:“这是你这个编导该负责的环节?”
付之幸哑言,这确实不是她该做的,之前的她是纯制作人员,每天就写剧本画分镜。
可这次她是负责人,除了做自己专业的事,还要保证整个项目顺利完工。她对这边的业务不熟悉,更担心三个月完不成任务,什么环节都想亲力亲为。
“做你擅长的事,也让同事做他擅长的事。把手里的活儿分出去,和大家打配合。”商陆微微勾唇,他说的这些正是付之幸不擅长的地方。
付之幸愣住。
她之前的公司很小,她所在的小团队也就四五个人,每个人都只干自己的部分,只有老板才负责统筹。
商陆这样跟她说,她忽然有种无法控制项目的恐慌感。
“说实话,我第一次接手这么多人的项目,也是第一次做管理人员,我担心掌控不了局面……”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表达自己恐慌,心中竟然升腾出一丝尴尬。
“内部和外包的项目进度明细以及周报表要用起来,每个人的时间节点卡清楚,同步需求文档,召开同步会议,会议上明确每个人的节点内容……”
她认真的听完,也是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虽然他平时挺清高的,但是工作能力还不错。
“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谢,如果这三个月内你觉得做不到或者干不下去了,可以随时走人。”
她对商陆的那一点好感荡然无存。
周五吃晚饭,罗珠打电话向付之幸痛诉她工作室的事,说她们老板偏心那个新编导,让她当众给新编导道歉。
“喵的走后门的是她,道歉的是老子,结果她倒是先哭了!”
罗珠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扶了扶蓝牙耳机:“哭的那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了她呢!”
付之幸在冠创的食堂,也端着餐盘找了一个位置,大厂有餐补这点她很喜欢。
两人在不同的公司,不同的食堂,聊着同一件事。
她听着耳机里那边碗筷碰撞的声音,感觉罗珠就坐在她对面,讲起话来眉飞色舞的。
“你直接公开了人家的秘密,她还没毕业脸皮薄,哭也正常。”
“幸宝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可是替你出头!”
“那我可谢谢我的猪了,但我不想看到你因为别人而难堪,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这样为我出头了,我于心不忍。”
“喵的说什么呢。”罗珠夹起一块肥肉扔在旁边,“肥肉给你吃,你吃不胖,还爱运动。”
“好,鸡腿给你吃,你挑食还胃口大。”
“你说谁胃口大呢!”
一顿晚饭在两人吵吵闹闹的电话下结束了。
吃完晚饭她又看了会儿资料,然后去卫生间换了运动装。
这一个星期她的脑子很累,急需用身体的累平衡一下,顺便发泄发泄情绪。
她没有继续加班,而是踩着夕阳的余辉下了楼,一边走一边活动手脚,照常在一楼大门右侧的黑色玻璃前拉伸。
公司内部有健身房,她一次没去过。
她总觉得运动要和环境融合,她想边跑边看场景的变化,听行人和车辆的声音,感受自己和花城的存在。
她拉伸的时候,商陆正好下楼,坐在了一楼大厅的休息区。
和她隔着一面黑色半透明玻璃。
这是单面玻璃,付之幸并不知道她面前的玻璃后,有个男人正在看她。
看的很认真。
第5章 钓鱼
商陆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坐姿挺直,微微侧头打量她。
见付之幸保持站立的姿势,双腿并拢伸直,双手努力贴地面,拉伸双腿后侧。她一弯腰,随着双臂的挤压,领口倾泻,露出一片风光。
商陆面无表情,身体却向后仰,靠在了沙发背上,少见的敲起了二郎腿。
他认真的看着她拉伸,觉得付之幸这个人有点意思。
从面试到入职,半个月内他见她跑步回家四次,他记得她简历上填的住址,很偏,距离冠创十五六公里。
这个年头能在下班后跑十几公里的人,少见。
付之幸拉伸完就跑走了,商陆看着玻璃放空了一会儿。没多久他感到手机的震动,他拿出手机,看到对面人的发来的消息。
宋承佑:【钓鱼还是骑马?】
商陆:【钓鱼】
宋承佑:【湿地公园见。】
商陆:【好】
花城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有夕阳余辉,转眼间飘过一片乌云,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的砸在行人身上。
付之幸刚跑了不到二十分钟,便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湿了衣服。
当时她正跑在马路一侧的人行道上,两边是绿化带,除了树没有一点可以遮雨的地方。
正当她发愁怎么办时,一辆通体是迷雾蓝的车停在她身边。
车玻璃缓缓摇下,商陆的脸出现在玻璃后。
他打算和好友去钓鱼,便没让司机来接。自己到车库找了一辆电车,刚开了一会儿便看到付之幸在树下傻站着,浑身被淋了个透。
他莫名想起付之幸在楼下拉伸,她弯腰时露出的风光。
“上车。”他开口。
付之幸抬头看看天,乌云还在,又看了看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天气预报说预计40分钟后雨停。
见付之幸还在雨里犹豫,他又来了句:“这里不能停车。”
说着就要开走。
“等一下!”付之幸小跑着跟上,“商老大,麻烦您了!”
她刚想拉开后排的车门,却发现他这车侧面只有一个车门,挺大的车,明明有后排座却只有一个车门?
付之幸不懂这车是怎么设计的,她抓着车门楞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以及怎么开门。羞愧感涌起,她想逃跑,干脆淋着雨跑回去得了。
副驾的车门自动打开了,开门的方式也很不常见,竟然是从后视镜的位置向外打开。
车子的内部看着很贵气,迷雾蓝的皮革座椅,车顶亮着密集的小灯,宛若一片星空。她怕弄湿座椅,快速的脱下已经湿透的运动上衣,猫身进了车副驾。
车子在雨中平稳的行驶。
付之幸将那件湿哒哒的上衣一脱,只剩下里面一件黑色的运动背心。
她抱着同样湿透的书包,将湿衣服塞了进去。她身上沾了水,来到冷气十足的车子内部,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车里全是他身上那股冰冷的味道,将她包围,虽然好闻,但让她浑身不自在。
商陆的余光掠过她的身体,她很高挑,浑身没有一点赘肉,腰线收的极好,紧实的胳膊上还带着恰当的肌肉。她很健康,很有生命力。
“住哪儿?”他问。
“我给您导航。”付之幸抽出纸擦擦手机上的水,还好没进水,点开了新村花园的导航,“麻烦您了。”
商陆看看目的地,“巧了,顺路。”
两人一路无言。
期间付之幸偷偷看了他几眼,他侧面轮廓真好看,饱满的眉弓,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付之幸一路看过去,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悄悄地收回目光。
车子一直开到老小区的大门口,外面还在哗哗的下雨。
“需要伞吗?”商陆问。
“有伞吗?”
“有。”
“在哪里?”
“车里。”
付之幸的目光在车里扫视了一圈,都没看到任何疑似伞的东西。她说了声谢谢不用伞了,车门自动开了。
商陆抬手指着她的斜前方,“车门那个地方,按一下。”
付之幸不懂他的意思,她试着按了一下,顺滑的手感之下,一把黑色的直杆伞柄弹了出来。
“周一还我。”
“好,谢谢。”
她抽出一把黑色的长伞,下车,车门缓缓关上,车子转眼消失在雨雾中。
这场大雨并没有像天气预报预测的那么准,40分钟后,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付之幸回到家,急匆匆的跑去阳台收衣服,收完最后一件衣服,她看向远处的小山,这才理解为什么商陆说“顺路”。
老小区的围栏后面,是一处湿地公园,里面有一处池塘。池塘边上,她看到商陆和另一个男人撑着伞坐在小马扎上,在雨中钓鱼。
两人身形很像,但商陆的肩膀更宽一点,穿衣风格也有区别。
商陆直勾勾的看着水面,那个男人时不时笑着看他。
他们在聊什么?
一只雪白的鸟顶着雨从付之幸所在的老房子边飞了过去,付之幸惊讶一声,目光跟随着鸟儿来到了湿地公园的池塘边。
鸟儿停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安逸的在小雨中梳理羽毛,洁白的羽毛在较为昏暗的傍晚显得好像会发光。
“白鹭,说明这儿的生态环境不错。”宋承佑说。
宋承佑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花衬衫,米黄色到膝西裤,短发微卷,领口挂着一副黑色墨镜。本是文雅的长相,让他穿出一股痞气。
相比之下,商陆的衣品则显得有点沉闷,他穿着灰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黑色的皮鞋,一点都不像来钓鱼的人。
宋承佑收回空空如也的鱼线,放上饵料,又甩出去一杆。
“不错是不错,就是偏僻。”商陆回应。
“偏僻?再偏还能有你的心偏?”宋承佑笑,“领证半年了吧,媳妇儿是男是女我们都不知道,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说你偏不偏心。”
“你们不用知道。”商陆也收杆,空杆。
宋承佑听他语气低沉,就知道这件事是他的一个劫,商陆那么好强又挑剔的一个人,在选伴侣这件事上用了不到三天。
记得半年前他在京都见到商陆,那时商陆坚定的说:“我要去花城,我需要一个反抗商镇言的契机,这回谁也别想控制我!”
再见到商陆,他已经借着和付之幸的结婚证成功留在了花城。
“所以对方心甘情愿当你的挡箭牌?”
“心甘情愿是双方的,我也是她的挡箭牌。”
宋承佑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她长得怎么样?身材好不好?受得住你的剑吗?”
五楼阳台上,付之幸正在收拾被雨水浸湿的桌子,插着艾草的玻璃花瓶不合时宜的从桌子滚落,发出一声玻璃破裂的声音。
清脆的破裂声吓了她一跳。
“呀!”
她惊呼一声,迅速捡起玻璃渣,又被玻璃划伤了手。
她站在阳台前,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光,打量自己的手指肉里有没有玻璃渣。
商陆听到声音,扭头正好看到她,白色的光点在五楼阳台晃来晃去。
他忽然笑了一声。
“游戏而已,受我的剑做什么。”
劳累了一个星期才感觉周末多么的来之不易,付之幸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要不是有人敲门她估计自己还能睡一会儿。
打开门,门卫孙阿叔站在门口,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铁壶,说:“阿辛呐,打你电话也不接,我以为你瓜咗了!”
“我只是手机静音了,没死……”
“快拿碗给你倒一杯凉茶!”
付之幸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碗,却被孙阿叔换成了一个不锈钢的小盆,他抬起铁壶,倒了满满一盆散发着中草药味道的棕色液体。
“蒲公英喝了下火,趁热喝。”
付之幸看着这一大盆凉茶,又看看孙阿叔慈爱的眼神,抱起盆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入口又酸又甜又苦,她忍着恶心喝了三分之一。
花城什么都好,就是这凉茶让人又爱又恨。
她是北方女孩,来花城才接触凉茶。起初她以为凉茶是一种饮料,接触后才知道凉茶的威力。
孙阿叔满意的看着她,抬手又添满了盆,说:“阿辛呐,新室友我给你找到了,他今晚搬进来,虽然是个男孩,但是你不用担心,我认识他阿公,知道这小子几斤几两,他绝对不敢乱来!”
“最重要的是,他只借用这间房子放东西,偶尔来住,房租给你分摊一半,很划算的!”
“真的?!谢谢孙阿叔!”
付之幸很开心,终于有室友给她分担房租了,虽然孙阿叔说她还是付一半就行,但是她过意不去。
“不用谢,那我先走了,你收拾收拾那个空房子,晚上等着小江搬进来吧!”孙阿叔走到门外,又嘱咐了一句:“凉茶趁热喝!”
凉茶趁热喝,怎么听都觉得好笑。
晚上还没到她就见到了新室友,果然如孙阿叔所说,这个男生一看就不敢乱来。
新室友叫了搬家公司给他搬东西,搬家公司的人抬着箱子从一楼爬到五楼,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那男生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要给每个师傅多加三百块钱红包。
两个师傅第一次见这么好说话的人,般了六个箱子,加上红包一共收了他一千二。
看的付之幸都想给他搬了。
等搬家的师傅离开后,那男生擦了擦汗,有些抱歉的说:
“不好意思,我东西有点多,打扰到你了。”
第6章 江树
“没事没事,这是你的房间,我打扫过一遍。”
付之幸看着他的脸,他的长相……怎么说,怪怪的,感觉有点矛盾。
明明五官很出彩,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身高也不低,长手长脚的,穿着干净的格子衫和牛仔裤,他抱歉谦卑的表情和略微佝偻的身体,莫名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样子。
“我叫付之幸,你叫什么?”付之幸见他出了一头的汗,倒了一杯水给他。
“我叫江树,谢谢。”
他腼腆的一笑,不好意思的接过水,一口口喝着。
喝完水,他将客厅的那六个箱子一个个打开,一件件搬进了他的房间。
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付之幸更疑惑了。
平常人搬家带的东西不都是衣服和日用品吗?江树不是。
他两个箱子放满了玩具,变形金刚、大黄蜂、小汽车……两个箱子装着篮球、球衣、球鞋;剩下两个箱子装了几个奖杯、几本书和一些简单的日用品。
她瞥了几眼奖杯上的字,是演讲、辩论和篮球赛的一等奖。
江树的日用品也很奇怪,竟然有三套不同风格不同喜好的,其中一套是儿童的,牙刷还是汪汪队款的电动牙刷。
简直太奇怪了。
江树搬到这里第一天留了一夜,他很少言,也不出房门,半夜十二点时付之幸才听到他洗澡的声音。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打扰她。
付之幸倒不怕他的打扰,但是对他这个人感到深深的疑惑。
她翻来覆去,想想他以后不常住这里,又放松了下来,慢慢的睡去。
周一上午,付之幸带着商陆那把伞去上班时,难得引来了阿May的注意。
阿May来到她的工位旁边,打量了一下伞柄的logo,带着浅灰色美瞳的眼里露出了浓浓的兴趣,问:“买车了?”
“不是,这是别人车上的伞,借我用而已。我今天得还。”
“什么朋友?挺有钱啊。”阿May追问。
“一个远房朋友。”
付之幸想到了商陆的那辆奇怪的车,她将车的特征给阿May描述了一下,问她认不认识这种车。
阿May听完描述后思考了一阵儿,说她在公司地下车库见过,那车叫“闪灵”,估计是公司某个大老板的。
她见付之幸没有说话,她又继续问:“付之幸,你不会刚来就攀上大Boss吧?”
付之幸搪塞了她几句,她才没有攀上什么大老板,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商陆送她回家的事。为什么呢,具体原因她也说不清。
等阿May回到自己的工位不再纠缠她了,她立马在DuDu(内部聊天软件)上问商陆:
“谢谢你的伞,我带过来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还给你?”
商陆过了很久才回:“出差中,你放68层的802吧。”
“好的。”
还没到上午十点,她拿着伞在电梯里按电梯按钮时,发现六部电梯都不在68层停。她疑惑的问商陆:“怎么上68层?”
她没等到商陆的回复,反而等来了罗珠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罗珠很是气愤。
“我公司的那个走后门的实习生,她居然罢工了!丫头片子今天早上没来上班,同事都说我把她打击到了,说我欺负新人!喵的!她是玻璃做的吗那么脆?!我无语了!”
罗珠看着她对面的空工位,她今天遭受了同事的白眼,还有领导的挑刺,一幅已经要制版的设计图又被打了回来。
“以后可别招惹有后台的,尤其是刚毕业还有后台。”付之幸一边安慰她一边寻找上六十八楼的方法。
她可以先坐电梯去67层,然后爬一层楼梯到68层。
等她爬了一层消防通道到68层时,发现有个门禁,还是人脸识别的那种。
门很厚,有个竖长条的透明玻璃,她贴上去看了看,68层里面不是办公区,而是像公寓一样,有一间间的房门。
她杵着伞思考怎么进去。
“你不知道那实习生衣品多么的幼稚,天天小粉裙小鸭包,帽子还得戴幼儿园小朋友的小黄帽!”
罗珠在耳机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付之幸在手机里问商陆她怎么进68层的门禁,商陆依旧没回答。
正当付之幸准备下楼时,那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女孩,她看到门外的付之幸,声音软糯的问了句:“你是来送伞的吗?”
付之幸一愣,她怎么知道?
“把伞给我吧。”女孩推开一扇门,露出整个身体。
她又白又瘦,穿着白色的圆领T恤,和一条粉色的小短裙。她接过付之幸手里的雨伞,转身的时候,付之幸看到她的身后还背了一个黄色的帽子。
“砰——”
门关上了。
付之幸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激动的对耳机里的罗珠说:“猪!我见到你说的那个实习生了!”
商陆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真是太罕见了!他说他出差,恐怕就在68层的某一间吧!
她又一想,不对呀,商陆明明有喜欢的女孩,那为什么还要绕个圈子和自己结婚?
付之幸在冠创工作了半个月,迎来了第一个小长假,五一放四天,5月1日晚上她要去应对商陆的家人。
她翻了自己所有的衣服,她的衣服款式不多,挑来挑去,挑了一件香槟色抹胸连衣裙。
这是一年前她在罗珠的大力推荐下买的,不贵,只有两百多。但她周中上班周末运动,没怎么穿过。一年了,穿上还是合身的。
想到了商陆那辆只有一个车门的车,她犹豫了下,缓缓拿出手机点开DuDu找到商陆,问:“商老大,你对我的着装有什么要求吗?”
谁料商陆回了个:“私聊。”
付之幸懂了,DuDu是公司内部研发的,据说可以监听。
她打开微信,想起自己并没有加他,又询问了一遍他的微信号,复制了他回复的那串手机号,搜索到了那个有点眼熟的头像。
她面试时见过一次那个头像,当时没仔细看,只感觉又黑又灰很不阳光。
点开他的头像,才发现是一匹马儿。
图片被调成了黑白色,且裁剪放大了很多,只有半个马脸和小部分身体。马儿的身体正对镜头,头却偏着,长而飘逸的鬃毛遮住马儿的眼睛,背景中有半片灰色的云。
不放大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一匹马。
好友申请通过了。
她穿着那件香槟色连衣裙,散着头发随便拍了一张没露脸的照片发给他。
之幸:【这件行吗?会不会不正式?】
商陆:【随便穿】
之幸:【你父母有什么喜好吗?我要送什么礼物给他们?】
商陆:【不用管他们,不用送。】
之幸:【我们要恩爱到什么程度?如胶似漆还是相敬如宾?】
商陆:【正常说话就行。】
付之幸看着聊天记录陷入沉思,是不是她邋遢着去也行?之前商陆说需要双方应对彼此的家长,她都准备好角色扮演了,他却说随便发挥?
她不理解,又觉得这是好事,起码她没太大的压力。
不一会儿,商陆又发来一条:【下午四点半,我去接你,一起去。】
付之幸回复了好。
关上手机,时间已经到中午了,她摸摸肚子来到厨房看能做点什么吃的。
经过江树的房门时她瞥了一眼他的门。自从那次他搬进来,到现在半个月过去了,她一次都没见过江树。
小冰箱里有土豆、豆角和冷冻的猪肉,她准备给自己做一顿豆角焖面,洗土豆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又是孙阿叔来送凉茶,擦擦手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竟然是江树,背着一个斜挎包。
他见付之幸穿着围裙,胳膊上还沾着水,抱歉道:“打扰到你了吧?我只是来拿东西。”
“不打扰不打扰。”
付之幸侧身让他进来,谦虚的男孩子她见过,但是谦虚的有点卑微的男孩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一种同类之间的熟悉感在她心头弥漫,付之幸对江树的戒备忽然就降低了许多。
江树轻轻的打开他的房门,收拾了几件球衣放进包里,又轻轻关上门。听到付之幸在厨房切菜的声音,他问:“要不要帮你?”
“好啊,你要是不忙的话帮我把菜切了吧,我去煮面。”
付之幸本想说不用,想到他明明有钥匙还要敲门的举动,她忽然很想探一探江树的底,问问江树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江树很听话,他洗了手,开始认认真真的帮付之幸切菜。
付之幸见他生疏的手法,忍住了想教他怎么切土豆的冲动,说了句:“切的真不错,土豆切的再小点就更好了。”
江树腼腆一笑,“好。”
家里没有鲜面条,她煮了一锅开水,将干挂面放进去,放的两人份的量。
等她把猪肉炒香,倒进去了土豆和豆角翻炒,江树说:“我要走了,今天麻烦你给我开门了。”
付之幸扭头:“啊这么快?可我刚煮了两人份的面,这可怎么办啊?”
江树凝视着那锅面条,认真的在思考怎么办。
付之幸扑哧一笑,她第一次见这么好骗的人,“要不你帮我吃一半吧,我吃不完。”
“这……”
“还有,锅里的面条特别烫,你能帮我捞出来然后盖在菜上吗?”
“好。”
付之幸见他捞面条的手法也很生疏,面条在筷子上溜走了好几次,但他很认真,像个全力以赴的孩子。
“哇,面条这么滑你捞的还挺快嘛!”付之幸继续夸他,“碗在柜子里,你帮我拿两个出来,我们十分钟后开饭。”
江树犹豫了一会儿,付之幸已经将客厅的小音响打开,拿到了小餐桌旁边。她喜欢音乐,没有固定的风格,只要好听或者符合她当下的心情,她就会循环听。
今天中午的这顿饭,她心情很好,循环播放了一首小垚翻唱的《下个路口见》。律动感极强,节奏清晰,唱法欢快,瞬间包裹整个客厅。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律动因子,像彩色的灯球,随着节奏跳动了起来。
江树愣在餐桌旁,看着她盛饭的背影。
那一刻,他脑海中有个人想要说话,想要随着音乐钻出来,但被他制止了。他第一次拒绝另一个自己。
付之幸将他的那份放在餐桌上,他小声说了句谢谢,他没吃过这种做法的面,好奇的翻了几下。
付之幸调小音乐音量,“这是我们北方老家那边的吃法,叫豆角焖面。但今天食材有限,我做的没那么正宗。”
“豆角焖面……”他吃了一口,细细品尝,“很好吃。”
付之幸又和他聊了一些,他不主动说话,十分内向。聊天过程也基本都是付之幸问,江树答。
一顿简单的豆角焖面吃下来,付之幸已经将他了解的差不多了,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江树,26岁,花城本地人,原本的工作是程序员,后来身体不舒服就不上班了,他自己住在另一个小区,由于东西太多,又租了付之幸所在的老小区,那些奇怪的东西,他说是他的搜集爱好。
付之幸问他身体怎么了,他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感觉身体里多了很多声音,装不下,也赶不走。”
当时付之幸以为是做程序员这行压力太大,她还安慰他:“没事,累了就休息,别人的话别放在心里。”
殊不知,江树的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江树离开后,付之幸还在循环听音乐,她一个人在客厅扭动身体,没人看她也没人评判她,身体遵循本能随着节奏肆意律动,自由舒展。
她拿出新买的钟表,从柜子里找出一把电钻,对着客厅的墙打孔。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没听到到,等挂上钟表,她才点开手机。是商陆发来的消息。
【声音很大,很吵。】
付之幸拿着电钻的手停在空中,室内音乐还在环绕。她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可疑的摄像头。
商陆又追加了一句:【鱼都被吓走了。】
第7章 家宴
下午四点半,商陆开车来到新村花园的大门口,付之幸已经在等着了。
他想到今晚要见父亲商镇言,心中就隐隐涌着一股暗劲儿,迫不及待的想带付之幸见他。儿时那些被控制的感受在体内叫嚣,仿佛有个声音在说:
“去他妈的联姻吧!你已经独当一面了,你可以选择你的伴侣和人生。”
当他收到付之幸的图片询问他衣服是否合适时,他看着图片莫名冒出一股得意的占有欲,这是他选的人,是随时可以听从他指挥的人,是他的人。
念头很自然的浮现,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和父亲并无区别时,双指已经将屏幕放大又缩小,仔细将那张照片看了好几遍。
图片拍的简单,没有露脸,没有修图和滤镜,甚至还展现了她室内的混乱。就这样的一张照片,激发了他的控制占有欲。
他有些苦闷,漫无目的独自开车,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湿地公园的小池塘附近。后备箱里有一套渔具,他拿出来,静静的坐池塘边钓鱼。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老楼房传来一阵欢快的流行音乐,他看向那栋楼的阳台,除了五楼,所有的阳台都露着老人居住的痕迹。
他拿出手机,想了又想,删了又删,他知道自己不是多话的人,在此刻却想向她解释自己的家庭关系,表明自己与父亲的矛盾,想拉拢付之幸让她永远站在自己这边。
话到嘴边变了味,算了,他终究不是多话的人。
消息发出去,五楼的音乐和电钻声都停了。
付之幸换了衣服,化了妆,下楼走到小区门外,等待的时候和孙阿叔闲聊。
孙阿叔看着付之幸的打扮,笑着说:“阿辛去约会?少见哦!是哪个靓仔?”
付之幸笑笑,“是和朋友去吃饭。”
话间,那辆迷雾蓝的车缓缓停在在她身边。
商陆的目光不经意的打量她,“上车。”
交叉v领口露出一半的锁骨,微卷的黑色长发垂落胸前。腰线内收,到臀部又释放,穿着一双米色高跟,拎着一个太阳黄的小方包,包上挂着一只浅蓝色的小星星。
付之幸坐在副驾上,肩膀领子处露出一截浅黄色线头,她没注意到,商陆却会心一笑。
他想要这样的效果,一个贫穷的美丽女孩,把她带到父亲面前,会是多么大的挑衅。
两人一路无言。
商陆开的很快,像在飙车,车玻璃上的抬头显示一直在变红闪烁,付之幸抓着副驾上面的扶手,心砰砰跳。
“怕了?”商陆问,也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怕。”
“怕什么?”
“怕死。”付之幸如实回答。
商陆放缓了速度,车子行驶到CBD中心,距离冠创不远,他停了车,带着付之幸上了一栋摩天大楼。
到了73层,电梯门一开便看到了店的发光招牌以及古典中式人造景,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的木质香。
服务员微笑着引导两人,将两人带到一间包厢。
包厢也是中式古典格调,灯光布置的很有氛围,两面是玻璃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城蛮腰塔以及其他的大厦。
两人来的早,其他人还没来,付之幸站在窗边看外面,高楼耸立,车水马龙,斜对面的高楼是冠创,这座城市可真大。
商陆一直在打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虑、暴躁,在包厢内来回踱步,他甚至踹了一脚凳子,沉重的实木凳子被他踹的侧倒翻滚。
付之幸怕他伤及自己,身形慢慢向门口移动,说了句“我去洗手间”便离开包厢。
商陆打着电话,看到包厢内的洗手间标志,再次踹翻一个凳子。
付之幸在公共卫生间的镜子前站了很久,她第一次见商陆发火,他语气沉重又急促,行为暴躁,像一头野兽,质问着电话那边的人:“他凭什么不来!他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家宴还没开始,她已经感觉到了疲惫。
她和罗珠聊天说自己的疲惫,罗珠在意的点却是:“你多拍点照片给我,我用来装逼。”
她拿起手机,目光忽然被旁边的人吸引。
一个女孩走到她身边,拿出气垫补妆。她穿着一身白色水手服,衣领和短裙是普蓝色,扎着双马尾,皮肤白皙,四肢纤细,看起来十分显年龄小。
付之幸觉得自己见过她,又想不起来。
女孩拿出唇釉,涂了一层亮亮润润的粉色,满意的离开。离开时付之幸听到到女孩对着手机发语音:“看我今晚攻略高岭之花!”
没多久她便收到商陆的信息,让她回包厢。
付之幸回到包厢时,室内已经多了三个人。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挽着发,穿着白色旗袍,看起来温柔恬静。她是商陆的继母。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穿着墨绿色的军装,带着军帽,嘴巴眼睛凹陷,满脸皱纹,眼神浑浊,看起来有八十多岁了,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嘴里嘀嘀咕咕着。他是商陆的爷爷。
最后一个是在卫生间遇到的那个女孩,目测二十出头,坐在商陆左边,目光在商陆和付之幸身上来回扫。她是继母带来的女儿。
就是不见商陆的父亲。
“这是我太太,付之幸。”商陆忽然开始介绍,他不再打电话了,也没刚才暴躁。
得知父亲商镇言不来,他从最开始暴怒变成生闷气,父亲的缺席代表着他不想接商陆的招,让商陆的来势汹汹的手段扑了空。父亲不来,好在继母和爷爷来了。
“之幸,这位是我爷爷;这是万晴阿姨,我父亲的老婆;这是万阿姨的女儿万香盈。”
付之幸一边说阿姨好爷爷好香盈妹妹好,一边捋关系。
她想起万香盈是谁了,她就是罗珠口中的那个走后门的实习编导,在68层拿伞的女孩,她误以为万香盈是商陆的女朋友。
餐桌上,万晴对着付之幸点头微笑,看起来很客气礼貌。
倒是万香盈托着下巴侧着头,她看着付之幸,两人中间隔着商陆,她说:“你就是被我哥挑中的嫂子啊!果然漂亮!”
那语气仿佛在说:你就是被买家挑中的那件外套?
付之幸内心窘迫,硬着头皮解释:“我们是互相选择的。”
万香盈没想到她如此回答,又加了句:“我爸知道你们结婚要被气死了,气的今天都不来吃饭。”
“香盈!胡说什么呢!”万晴阿姨制止她,又对付之幸抱歉的微笑,“女儿被我宠坏了,别放心上。”
商镇言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儿子想和谁结婚她娘俩无法掺和,这是商陆和商镇言之间的矛盾。就像这顿饭,商镇言不来,但她万家娘俩一定会给足商陆面子,谁料香盈这个孩子不长脑子,一直挑衅付之幸,这让商陆怎么看待她娘俩。
上菜的时候,付之幸才发现厨师也在包厢里,他被屏风隔开,处理着食材,一些油烟不大的菜就现场做了。
菜品陆续端上,恰到好处的灯光照射着每一道精致的菜。
餐厅是万晴阿姨选的,这里的菜是湘菜,每一份都不多,摆满了一桌子。商陆爷爷牙不好,万晴阿姨让厨师给做了一份鸡蛋羹,她一勺一勺的喂着老爷子。
万晴阿姨和商陆聊天十分客气,一会一个谢谢、辛苦了,让付之幸觉得商陆也是个外人。
她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了战友。
付之幸很少说话,一是她参与不进去他们的话题,二是她不想说,不习惯。
她埋头吃饭,这里的很多菜品她一个都没吃过,餐具精致,花样也多,她想起罗珠说给她拍照片装逼,付之幸拿出手机,对着其中一道菜拍了一张。
谁料这一拍,又引来了万香盈的阴阳怪气。
“多拍点,留着以后看。这是特色炒鲍鱼,这是花猪肉,对了还有这个叫黑松露鸭血……”万香盈看似好心的介绍。
明眼人都察觉出了万香盈的用意。
付之幸觉得她被羞辱了。
想想这都是演戏,她和商陆是形婚,是假夫妻,她需要应对他的家人,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她何必在乎这些?
她说了声谢谢,继续埋头吃饭。
见付之幸的反没想象中大,万香盈语气沉了下来,“这家餐厅的菜一点都不好吃。”
“香盈!”万晴阿姨语气急促,转头赔笑,“湘菜大厨李师傅只有今天在花城,这菜啊都来之不易。”
说完万晴拿出自己的手机,也拍了几张:“现在年轻人不都是流行什么手机先吃,我也跟跟潮流,你看这玉米颜色多润啊!”
万香盈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抱着胳膊生气。
商陆终于开口,父亲不来吃饭他已经很烦了,想象中给父亲重击的场面没有出现,香盈还暗戳戳的捣乱,他脸一沉,放下筷子,说:
“不吃就滚。”
“什么?!”香盈一脸震惊。
“不吃就滚,别在我面前恶心人。听不懂吗万香盈?”
万香盈看着他阴沉的脸,眼泪打转,马上委屈的哭了出来。
付之幸没见过眼泪下来的这么快的人,万香盈哭的委屈又好看,她忽然理解了罗珠那日的感受。
商陆更烦了,“滚出去哭。”
万香盈哭着看他,又看看万晴,万晴识相的为女儿打圆场:“香盈才多大,你做哥哥的别说那么重。”
“23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商陆喝了口茶,“我说了,滚出去哭。”
万香盈一听,她瞪了一眼付之幸,委屈起身,哭着跑了出去。
万晴阿姨见女儿跑出去了,她想追出去,身体起来了又坐下,“商陆啊,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还没毕业不懂人情……”
万晴又话锋一转,话中有话:“我就说她在那个小工作室学不到什么,不如让她去你们公司跟着你打磨打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懂事了。你都不知道,她那个小工作室多欺负人。”
谁料商陆毫不留情的回:“她那点能力,作品和狗屎一样还不上进,来公司给我添堵吗?”
“你这孩子,她是你妹妹啊!”万晴挂不住脸了,她放下手里的鸡蛋羹,起身去拿外套,“我去看看她,别再做什么傻事。”
包厢里回归平静,只有厨师在隔壁屏风后收拾食材的声音。
付之幸终于喘口气,她拿起一块玉米啃了一口,
这顿饭吃的太漫长、压抑了,对比下她竟然觉得和商陆相处挺自在的。
老爷子商卫国还在自言自语,他眼里有泪,眼神聚焦到付之幸身上,仿佛想起了什么,说:
“小妍,是商陆混账,他配不上你……”
小妍是谁?
她看向商陆,他依旧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饭局结束后,几人下楼。万香盈已经提前走了。
“商陆,今天还不回家住吗?”万晴阿姨问他。
商陆绅士的给付之幸打开副驾车门,“我有家室,当然是回我那里住。”
付之幸不动声色的听着他的话,默默系上安全带。
车子一路行驶,路上下起了雨。
下车时,付之幸第二次借了他的伞。
到家后收到商陆的消息:【伞不用还了,放你那儿吧。】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商陆出差回来后,发现放伞的位置已经被司机补充了新伞,他现在多了一把伞。但他懒得解释。
【没有为什么。】
第8章 68层有什么
五一剩下的几天假期,付之幸感觉自己又重新接地气儿了。
罗珠用着付之幸拍的饭局照片发了朋友圈,配上了高大上的话,引来一群人给她点赞。
她和罗珠说了万香盈的事,罗珠说:“她这样以后有社会来收拾她,在罗马出生的富二代除外。”
付之幸和罗珠一起去逛美食城,还逛了花城的服装批发市场。这里的衣服价格低,罗珠带着她挑了好几件面料好、做工好的衣服。
罗珠说这些衣服放在店里卖几千,但是在这里只要几百或几十。罗珠买了很多布料,都是几块钱一米。
最后两人各背着一个黑色大垃圾袋,疲惫的回家“分赃”。
在偌大的一线城市,有这样一个朋友,见识过最真实的自己还愿意与之相处,真好。
五一结束后,付之幸又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工作。
《暗夜十三刀》项目的交付时间是7月23日,她在4月29日排好了各个人员的规划制作周期表,五一节后和负责这个项目的其他同事,评估了组内各环节人员所需要的工作量。
但是,她却头疼的发现,无论怎么排,都不可能在7月23日那天交付。
最迟也要8月初。
蔡春婷一听这个结果,立马拿出手机开始找新的工作。
付之幸请教组内其他有经验的同事要怎么办,做后期的王勇语气不满的说:“还能怎么办,加班呗!”
“我不加,我手上还有其他项目。”阿May双手一摊,一副谁都别想让我加班的样子。
“我也不加,我手上项目更多,哪个不是百万预算的?”另一个人说。
其他同事纷纷附和王勇和阿May,大家不满的声音,让付之幸不知所措。
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是她和蔡春婷,涉及内部人员十名,还有一个外包供应商团队,外包是乙方,她只用反馈即可。
可内部的这十名同事,她摸不清每个人的性格,她是新来的,还没站稳脚就要安排那些老员工为她做事,总有几个人不服她。
付之幸想和蔡春婷一起去找商陆,而蔡春婷,她很害怕商陆,她说她就算被开除都不会去找商陆。
付之幸怀揣着不安的心,点开商陆的对话框:【商老大,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现在有空吗?】
商陆自动回复:【会议中,勿扰。】
等到了中午的饭点,为了拉近和其他组员的关系,她在食堂和老员工们坐在一起吃饭,听他们吐槽《暗夜十三刀》这个项目多么鸡肋。
她的信心再次被削弱了,她拿出手机,希望商陆能回复她。
她迫切需要一点支撑她的力量,而那个力量,只能商陆给她,他总是看起来很有对策、稳如泰山。
这顿午饭吃的没滋没味,等她放回餐盘,准备和其他人一起回工位时,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是商陆的电话。
“来68层802找我。”他说。
“好。”
电话如此简短,以至于没有第二句。
其他同事见她停住脚,问她有什么事吗?她本想说商陆让她去68层找他,可她却有些紧张的改了口:“没什么,我朋友在楼下等我,我晚点回工位午休,你们先走吧。”
好像说要去86层找商陆这件事,是一个难以启齿的事。
即使她知道他们只是讨论工作。
同事都走了,付之幸拿出手机,在微信上问:【怎么上86层?】
【18楼西北角,密码门后,有直达电梯。】
付之幸来到了18楼,这一层大部分都是大大小小的会议室,除了面试和开会,没有别的用处,人也不多。
她方向感很差,搞不清哪里是西北角,拿出手机打开指南针找方向,经过一间会议室时刚好遇到hr周茹。
“嗨,周姐,这么巧。”付之幸对她打招呼,她和周茹见面不多,但是女性的直觉让她对周茹有天然的好感。
“付之幸呀!来约会议室?”周茹笑道,“不用现场约的,在DuDu上就能约空会议室。”
“不是,我……”付之幸犹豫,“我来找人。”
看着付之幸关掉手机屏幕,周茹不再问下去,若有所思的问:“要不要聊聊?很快。”
“好。”
两人来到了一处靠窗的休闲座椅上,周茹从一个会议室里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咖啡给她,亲切的问:“入职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啊?”
“挺好的,同事都很友善,氛围也很轻松。”付之幸摸着冰冰凉凉的咖啡,说了客气话。
“商老大怎么样?”
“也挺好。”
“为难你吗?”
“不为难。他带我学习了很多。”
“是吗?”周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之前进商陆组的人可不这么说。”
付之幸好奇:“他们都怎么说?”
“他们说刚进组就被商老大布置了艰巨的任务,说他很不好惹,很多人怕他,更多的人试用期三个月都坚持不下去。”
付之幸想起商陆踹椅子的场景,“不好惹这一点我赞同。”
“他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你是不知道去年前商陆刚到这里时,一整个戾气缠身,好像谁欠他钱似的,组内员工天天找我们hr谈心,要求换组呢。”
周茹想起商陆刚来时的场景,他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在她面前一句话不说,低气压已经将她压的喘不上气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周茹只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
“商陆去年才来?”付之幸惊讶,“那他怎么升到T5的?”
“他之前在京城的公司,来花城公司待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这里不错主动申请调到这里的,职级保留。”周茹笑道,“他严格是严格,有压力也是真给,但不得不说他带的飞驰组是部门里业绩最高的组,很多组员单拎出去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付之幸点头,“确实是这样。”
这段时间她感受到了组里有很多大神,他们不仅有高学历,自身专业也扎实过人,又通过了商陆的考核,很多人身上都带着傲气。
甚至连最不起眼的蔡春婷都是花城美院毕业,除了胆小和有点不靠谱,随便画一张原画草稿都能看出她专业水平很高。
“今年6月的职级评审,商陆一定会从T5-1升T5-2,12月的职级评审也一定会从T5-2升T5-3……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一定’吗?”
“因为他的能力配得上?”
“这只是其中一点。”
周茹扫过付之幸年轻的脸庞,目光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
“因为他注定和我们不一样,付之幸,有的人生来就在终点,即使他回到起点和普通人一起赛跑,但依旧无法改变这件事本身只是玩乐的事实。普通人顾好自己的小家,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强。”
“付之幸,你能入职冠创我很开心,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试用期,但是要合理、正规的通过,不要妄想用什么别的方式侥幸通过。”
否则下次再遇到付之幸这样的求职者,她就没有理由放行了。
付之幸听不明白,也不懂为什么周茹要和她说这些,她疑惑的点头,又疑惑的摇头。
周茹见付之幸迷茫的表情,她笑了起来,“不说这些了,你不是找人吗?赶紧去吧,我们下次再聊。”
“好,那下次聊。我先走了。”付之幸起身,刚走了几步又听到周茹的声音,她说:
“左边直走有个茶水间,那里的自动贩卖机卖的咖啡豆很不错。”
“好,我去看看。”
付之幸走向左边的路,走到头果然有个茶水间,旁边放着一个自动贩卖机,她看了看周茹说的咖啡豆,用黑色的玻璃瓶一小罐一小罐的密封着,贴着英文,按克卖,价格高的吓死人。
茶水间旁边有一个密码门,她输入商陆给的密码,门解锁了。她推开门,看到门后有一扇白色的电梯。
走进去,按楼层时发现只有三个按钮,除了18层的按钮外,一个是68层,一个是86层。她按了68层。
电梯一路上行,电梯里忽明忽暗,在断断续续的阳光中穿梭。不一会儿电梯便停在了68层。
她走了出去,四处打量68层。冠创的每一层层高都很高,这一层也是,放眼过去有一条“T”形走廊,两边有几间贴着门牌号的房门,不像办公区域,剩下的是有玻璃推拉门的健身房和休闲室。
值得提一句的是,绿植特别多,走廊两侧,墙壁上,健身房内部,桌子上,摆着各种绿植,生机勃勃的,叶片被擦的干干净净。
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
她找到了802的房门,按了门铃,门锁响了一声,自动打开了。
付之幸推开门,一阵大风因为空气对流而吹来,带着商陆身上的凛冽味道,她下意识眯眼,听到商陆说:“关门。”
门关上,风停了,入眼的便是干净的客厅、高大的落地窗,和在微微飘动的浅灰色窗帘。
她很少形容一扇落地窗“高大”,但这次她属实是见到了。
她第一次在商业办公楼见到了私人住宅,这里铺着浅灰色的地板,深灰色的沙发,黑色的楼梯,整体是工业风的家具风格。复式结构,但二楼的高度明显不低。
客厅面积很大,沙发上的空间到顶,挂着一个巨大的简约吊灯。商陆坐在沙发后面的书桌前,面前摆着一个电脑,正在和另一个男人视频会议。
她忽然想到那晚饭局,商陆说:“我有家室,当然是回我那里住。”
这就是他的家吗?
第9章 脑子第一次转不动了
客厅后的区域传来商陆决绝的声音。
“《烽火戏佳人》是我争取来的需求,你想拿,不可能。”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
耳机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商陆,你这样太绝情了,你飞驰组这么多人,今年预算需求提那么高,分给我们组一点又少不了你一块肉……”
他皱着眉怼回去:“大家各凭本事争取,你输了就是输了,啰嗦什么。”
“哎你……”
“到此为止,挂了。”商陆合上了电脑。
他结束了这个远程会议,又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说着关于什么温血马的事,付之幸听不懂。
等商陆挂了电话,发现付之幸还站在门口,表情有点呆。
“进来啊,愣着做什么。”商陆站起来,走向冰箱。
“好。用换鞋吗?”
“用。”
“鞋在哪儿?”
“在你旁边的鞋柜里,你找找吧。”
他拿出一罐苏打水,见付之幸翻找了所有的鞋柜,最后找到了蓝色的一次性鞋套戴上,他问:“喝什么?”
“水就行。”
“苏打水?”
“行,谢谢商老大,我要柠檬味儿的。”
“……没有,只有原味。”
付之幸坐到沙发上,浑身不自在。她刚才那句“我要柠檬味儿的”实际是想用轻巧的语言打破自己的不自在,可惜没有。
一罐原味苏打水放在她面前的黑色茶几上,她说了谢谢,打开猛喝了一口。她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她觉得和商陆单独在一起时,气氛很危险。
商陆拿着他那瓶苏打水,坐在了付之幸斜对面的沙发上。
付之幸这才发现他没有穿西装,而是穿着墨绿色圆领T恤和宽松的灰色短裤,他姿态慵懒,不像在办公室那般刻板,反而带着放松。
见惯了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忽然见他这种形象,给付之幸一种新奇又刺激的感觉。她竟然见到了他穿私服的样子,好比威严的二郎神下凡露着肌肉在凡间走路。
他惬意的靠在沙发上,双腿自然张开,因为穿着宽松短裤,结实流畅的小腿露在外面,抬头喝苏打水时喉结滚动……
他仰头时,一滴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从下巴滑倒脖子,又滑进领口中,在墨绿色的衣服后面留了一个深色的水印。
付之幸看着他的身体,脑子忽然开始自动描绘人体肌肉结构,胸锁乳突肌、斜方肌、肩胛舌骨肌、三角肌……
“说吧,遇到什么困难了。”
他的声音打断了她脑子里的肌肉结构图,她如梦初醒。
“是这样的,《暗夜十三刀》的交付时间是7月23日,我自己不怎么有自信……大家不想加班,阿May也不想……周茹姐说很多人都坚持不了三个月就走了……”
她语言混乱,神态也不对,眼神一个劲儿乱飘,手指紧紧抓着那罐苏打水,边说边磕巴。
商陆意识到了她的反常,“停,说重点。”
“重点……重点是这个项目很难办……”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说的什么牛头不对马尾的屁话。
商陆无语的按了按眉心。
“你整理好问题再来问我,我没空在你这儿做阅读理解。”
“哦好,那我先回去整理整理思路。”付之幸刷的一下站起来,“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在他这里,她的脑子第一次转不动了,她将原因归结为“陌生”。
陌生的楼层,陌生的室内环境,以及陌生的商陆穿衣风格和他松懈的状态。
她走向门口,脱掉鞋套扔进垃圾桶。
商陆看着她的动作,想起什么,开口说:“明天后天我都要出差,你规划好找我的时间。”
付之幸站在门边,“DuDu上聊行吗?”
“你觉得呢?”商陆向她走来,付之幸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商陆见她的反应宛如一只警惕的小猫,他皱眉:“你脑子没事吧?”
她不会幻想他会对她做点什么吧?
他抬起胳膊打开了鞋柜上面的吊柜,从里面拿出一双崭新的白色拖鞋,扔在地上,“这不是有拖鞋吗?”
“是啊有拖鞋……”付之幸转动门把手,“我先走了,下次聊。”
她迅速打开门钻了出去。
商陆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侧头对着落地的试衣镜照了照自己的脸,又摸了摸下巴。
他长得很像坏人吗?
回头,看到沙发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黄色的小方包,包上挂着一个浅蓝色的小星星。
付之幸前两年的小公司工作经验不是一点用没有的,她知道职场适配法则是什么,其中之一就是了解领导的领导风格,用适合他的方式和他相处。
例如商陆不喜欢打字聊工作,他喜欢面谈,那她问“能打字聊吗”,这就是无效适配。
刚才她脑抽问了他傻话,回到工位后,她认真的将自己的问题写了下来,准备拿着纸条去问,最好在他办公室,而不是68层的那个房子里。
下午快三点的时候,她拿着纸条来到商陆办公室。他换上了西装,坐姿端正,冷着脸,付之幸才觉得熟悉的商陆回来了。
她甚至不用看纸条上写的内容,直接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
《暗夜十三刀》无法正常在7月23日交付,大家不想加班;内部的十名员工都是老员工,很多人带着傲气不服她这个新负责人。
商陆听完,他看着电脑上的表格,神色平常的问:“当初你为什么和我形婚?”
“啊?什么?”
付之幸扭头朝门口看了一下,还好门是关上的。
她不知道商陆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
“因为我爸妈天天催婚,如果我找不到一个花城户籍的男人结婚,那我就要被他们拉回老家相亲、结婚、生子、带孩子、种地……”
听到“种地”这个词,商陆抬起头,表情有了波澜,“你还种地?”
付之幸不好意思的笑,“是啊,读书时的每个假期都回村儿帮我爸妈种地。”
“种什么?”
“玉米和山楂。”
她家里人世代是农民,不仅她们家,整个村儿都是农民。
她考大学那一年,2013年,村里只考上了她一个大学生。村长带着全村的心意给了付之幸六千块钱,让她在外面好好上学。
来到花城的这几年,她才知道什么是大城市,什么是白领。如果她没考上大学,她的后半生将会毫无意外的和父母一样,成为农民,或者去市区打工。
她可以接受平凡的活着,但是无法接受父母的婚姻观念,她不想失去自由终身困在村里给一个不爱的男人生孩子。那样还不如死了。
思绪拉回,付之幸看到商陆的眼中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她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去猜。
“付之幸,和我形婚,你是不是要给我点好处?同样的,我也会给你好处。互相应对彼此的家长就是我们给双方的好处。不管是互相合作还是求人办事,都有利益交换,是不是这个道理?”
付之幸第一次听他语重心长的口气,像个老师。
她点头,“是。”
“那用你手头可调用的资源,让那十名组员帮你办事,你要给他们什么作为利益交换?”
付之幸沉思,“钱?可我试用期工资不多……”
商陆无语,“谁说要你掏钱?”
“那我掏什么?我只有人格和尊严了。”
商陆:“……”
“假设一下,如果我现在让你加班一星期,你最想要什么?”他问。
付之幸想象了一下自己累成狗的样子,“想休息。”
“休息,还有什么?”
“如果能再给我饭卡里多打点钱,让我每一顿吃好点,就更好了。”
“还有呢?”
“还有……暂时没想起来,但只能多不能少。”
“行,这些我都给你,这个项目你如果做的好,我还会给你高绩效和未来的晋升机会,你现在可以去加班了吗?”
看着他正在按键盘的手,付之幸好像明白了一点。
加班本就是让大家不满的事,她改变不了要加班的事实,那就尽可能满足组员的需求,金钱、时间、精神上给予满足。
“我懂了,谢谢商老大。”
付之幸的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她想起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我可以加班,但我不服你。”付之幸对商陆说,她想到了王勇,他是组内的山头,带着一帮人不服她。
“不服就滚,公司不要刺儿头。”商陆冷漠开口。
付之幸一头黑线,这是他的风格,她是万万做不到的。她要是对王勇说不服就滚,最后滚的人只能是她。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商陆让她把包拿走,付之幸还在疑惑是什么包,就见他从玻璃柜中拿出了她的那个黄色皮质小方包。
“一直震动,吵死了。”
在68层时她走的急,竟然将它忘了,要不是商陆拿了下来,她恐怕得到下班才能想起来。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手机微信群里的消息99+。这是一个微信八卦大群,装了艺设部门的500多人,但没有一个领导在群里,此刻全部在讨论商陆有女朋友这件事。
他有女朋友?万香盈不是他妹妹吗?
她随手一翻,翻到了一张偷拍照片,商陆拎着一个黄色的小包走进办公室的场景。
群里的女性讨论疯了,有人说这个包很眼熟,有人说是隔壁组XX的,还有人说这包的背链是铁的看起来很廉价……
付之幸拿着包站在商陆办公室门后,一手看着手机消息,一手已经拉开了门。她愣在原地,“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上了锁。
商陆:“还有事?”
至于锁门吗?
第10章 地铁流氓
付之幸抱着那个小黄包,“商老大,有没有不用的文件?我想借来用用。”
商陆随手一指:“那边最底下,全拿走,顺便搅碎它。”
付之幸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打开柜门,里面一摞文件。她找了个纸箱,将包藏在文件中间,一口气全抱走了。
商陆看她抱着那么大一个箱子出门,那箱子装满文件的话得有几十斤,她抱着走路只是微微皱眉。
付之幸抱着箱子来到自己的工位,还好工位之间有挡板,还好她右边是墙和窗户。她像做贼般迅速将包包装进另一个帆布包里,系上口,塞在了放脚的桌子下。
“阿辛!”
付之幸吓一跳,“干嘛?”
“你怎么出汗了?商老大吓着你了?”
蔡春婷划着椅子来到她身边,“你看消息了吗?商老大拿的那个包,你说是谁的?我怎么感觉好像见过呢!”
“不知道,捡的吧。”付之幸抱起那箱文件,“碎纸机在哪里?商老大让我帮他把这些全部碎掉。”
“对面靠窗放花茶的柜子旁。”
付之幸抱着纸箱走了。
她扫视着这一片工作区域,大家表面都在不动声色的工作,谁知道八卦的心已经在群里将她的手都震麻了。
她找到碎纸机,将文件一叠一叠放进去,眼睛还在盯着八卦群的讨论。
八卦是人的天性,但八卦的对象是自己就很难受,她看到有个人说:【看来我得下手了,再不下手商老大就成别人的了!】
她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跟了句:【加油!】
后面的时间里,她付之幸再也没有在公司背过那个黄色的皮质小方包,它失宠了。虽然她不背了,但是她在公司陆陆续续见到了很多个黄色的小方包,和她那个长得一模一样。
连阿May也背了一个黄色皮质小方包,蓝色的小星星都和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付之幸疑惑:“怎么最近背这个包的人这么多?”
阿May打开“冠创严选”,公司的一个电商子品牌,找到热销那一栏给她看。
热销第一的就是那个包,配图竟然是商陆的拿着黄色小方包进办公室的背影,配文:“商老大同款女友包,低调奢华有格局,只要998!”
付之幸:“……”
她那个包是和罗珠一起在批发市场买的,60元。
有商业头脑的人抓住了热点狠赚了一波,她服了。
有了几次商陆的点拨,加上付之幸的领悟和执行力,《暗夜十三刀》项目正在顺利推进,马上就开始制作了。
开会那天,她买了十杯手打柠檬茶带到会议室,分给了大家。她牢记商陆的话,把活儿分出去,做自擅长的。
同时,她也把福利申请到最大。
至于服不服的问题,付之幸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事情做好,等完成了这个项目后,若大家还是不服,那可能真的是她能力有问题。
于是她谦卑的对王勇说:“我看了勇哥之前的作品,非常细致且品质很高,我想把项目技术难题和品质把控这块交给勇哥,可以吗勇哥?”
王勇难得正眼看她,他是不想加班,但是能把调休、加班补贴和项目分红最高比都申请下来的,她是第一人。
这个小烂摊子顿时变成了一块小肥肉。
王勇推了推方形的黑框眼睛:“好。”
“阿May姐是制片,沉着冷静有气场,项目进度把控这部分辛苦阿May姐来调控,可以吗阿May姐?”
“OK。”阿May回应,又补充:“去掉‘姐’。”
“预算把控还是交给对钱最敏锐最细致的PM新豪哥,新豪哥辛苦你啦!”
“没事。”新豪微笑,“叫我豪仔就行。”
“我是主负责人,春婷是第二负责人,我负责片子的叙事调度和内容对接,春婷负责美术效果和美术相关的对接需求,春婷你怎么想?”
“嗯嗯!可以!”蔡春婷一个劲儿点头,她站起身,对着会议室里的十个人老老实实的鞠了一躬,信誓旦旦的说:
“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这话蔡春婷说过无数次了。
大家笑了起来,氛围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剩下的制作的同事们,《暗夜十三刀》这个项目,就辛苦大家啦!我们一定要在7月23日准时交付!”
“好!”
“冇问题!”
“必须的!”
付之幸听着大家的回答,自己也有了信心。
来冠创的第一个项目,她一定会全力以赴,希望在试用结束那天,她和蔡春婷谁都不要走。
“加油!”她默默给自己打气,“付之幸加油啊!”
转眼到了六月,六月、七月和八月发生了很多让她印象深刻的事,尤其是八月,给她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伴随一生。
早晨,付之幸在挤地铁时,照常和罗珠煲电话粥。
罗珠公司上班时间比付之幸早,八点半罗珠已经打卡了,打了卡她就去食堂看看今天早餐吃什么,一边吃早饭一边和付之幸聊天。
“那个可恶的万香盈,丫又复工了!要是我罢工,肯定立马就被开除了!她倒好,罢工后我们老板心疼的不得了,连夜给她转正了!”罗珠愤愤不平,“阿姨给我来一份鸡蛋肠粉,多抹点蒜蓉酱!”
看着阿姨熟练的倒米浆,打鸡蛋,上锅蒸,她又问:“阿姨您这儿有生蒜吗?给我来两瓣蒜,我要熏死我讨厌的同事!”
付之幸听她的话忍不住笑出声,她在地铁上被挤来挤去,刚到一个大的中转站,呼啦啦的又上来一大波人,她都不用抓扶手,卡在人堆儿里动弹不得。
“猪,在能力上碾压她,让她知道你的厉害。”
“我肯定碾压她啊!我的设计对她来说是降维打击你懂不懂。跟你讲,我们公司给一个地产公司的高层设计峰会时装,今天上午我们开大会选方案,你等着看吧,绝对选我!”
“那是,猪宝宝这么棒今天要开启好心情哦!我……”
地铁左右抖了抖,几个人朝她这边挤,付之幸被挤到了一群中年男性人堆儿里,男人们身上带着汗臭和狐臭,穿着统一的黑色短袖,熏得付之幸无法呼吸。
“我先不说了……下车聊。”
付之幸挂了电话,她想挤出去,远离这群狐臭大汉。
刚挤出去一步,便觉得身上不对劲儿,腰上放上来一只手,沿着她的后背向下摸去。
付之幸浑身一僵,猛地打掉那只手,顺着胳膊看到了一个狐臭大汉,大汉穿着黑色的短袖,胸口印了一个金黄色的“靓”。
她刚想喊人,那大汉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小妹,没事吧?车上人多别被踩到。”
付之幸瞪了他一眼,向前挤去。
人很多,她挤了没几步便走不动,她看着地铁的指示灯牌,盘算着还有四站就换乘了,正思索着,又忽然感觉不对劲儿。
背后有人紧贴着她的臀部,做出了可疑的动作。
她一个冷战加恶心,猛地大喊:“有流氓!抓流氓!”
她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丝颤抖,引来了车里其他人的注意。周围人怕殃及自己,主动挤在一起,给付之幸腾出了一片空间。
她不自然的脱下外套,系在腰间,指着对面的黑衣男人说:“就是他!”
她这么一喊,周围几个黑色短袖同伙立马不满了。
“小姑娘你乱喊什么!大家都很忙的,不要扰民了好不好!”
“就是!刚才我还看她站不稳扶了她一把呢,做人不能这样啊!”
“你看她表情,长得挺好看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几个黑衣短袖男人不屑的笑,付之幸依旧板着脸,抓着那个男人的胳膊,严肃道:“就是你刚才顶我!这里有监控,我要报警!”
她拿出手机,刚点亮屏幕,一个手上戴满金戒指的大汉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表情凶煞,带着大金链,胖胖的脸上还有一个烟头疤,带着浓重的口音,威胁道:
“细妹,话唔乱讲,阻住我哋兄弟几个嘅时间,你赔唔起!”
付之幸听不懂,但感觉不是好话,她道:“我要报警!”
附近几个乘客来劝架,大部分人都对付之幸说:“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有少部分人悄悄说:“真恶心,赶紧报警把人抓走。”
付之幸打了110。
几个大汉见她骨头硬,互相对视了一眼,“到站了,下车。”
见他们想跑,付之幸急忙抓住一个大汉的胳膊,“不准走!”
“我丢你老母!”男人猛地甩开她的手,冲下车门。
“小心!”忽然,一个男人扶住了她的身体,他带着灰色的鸭舌帽,穿着白色的T恤,他拉着她的手,“走!下车!”
地铁门关上的那一瞬,两人跑下了车。
“抓流氓!那几个黑衣服的人猥亵女性!我有证据!”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大喊,他声音中气十足,这么一喊站台层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几个黑衣人。
几个地铁安保人员听到动静,拿着电棍将那几个男人按在了地上。
付之幸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感激的看向男人:“谢谢你。”
男人摘下帽子,笑着回:“不用谢。”
付之幸看到他的脸,惊讶道:“江树?!”
男人微微一楞,笑道:“是我,但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我叫沈长阳。”
江树听到付之幸的呼喊时,他透过拥挤的人群看到了她。她涨红着脸,表情却严肃,一副谁也不怕的样子。她身边围着几个黑衣大汉,一看就知道是当地的地痞。
江树看到几个男人对付之幸言语攻击,他很想帮助付之幸。但念头的涌现伴随着双手双腿的颤抖,他知道他做不到,他不行,他不够勇敢,他不敢面对冲突,他是个懦夫。
但他真的不想看到别人欺负付之幸,欺负那个给他做了面还夸赞他的女孩。
也是霎那间,一切都变了。
另一个人掌控了这副身体。
沈长阳在脑子里问江树:“有什么不敢的,江树,你这个懦夫。”
于是,沈长阳占据了这个身体,他推开人群冲了过去,扶住了她即将摔倒的身体。
付之幸有点混乱了,眼前的男人确实和江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和神态却不像,他更阳光更活泼,带着微笑,不驼背不谦卑,还很勇敢。
沈长阳见她一头雾水的样子,他伸出手再次拉起她的手腕,“走,警察来了。”
这天上午付之幸请了假,和沈长阳一起去了警察局做笔录。
警察问沈长阳:“你说你有证据,证据是什么?”
沈长阳一笑,“我并没有证据,当时喊出来只是为了让周围的人相信我,去制服那几个人而已。”
“我有证据。”
付之幸走到警察身边,她表情不自在,双手握拳,身体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警察见状,他带着沈长阳出去,讯问室里只剩一个女警官。
付之幸解下腰间的外套,露出了自己黑色裤子,裤子后面有非常明显的白色水渍。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站在那里,眼睛开始发涨,鼻子也泛酸。
“我明白了。”女警官懂了,对着电脑记录着什么。
付之幸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邮件,发现请假的审批还没通过,她想起第一次见蔡春婷时,她的假也没批下来,被商陆视为旷工。
正想着,商陆的电话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