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这种人
中午的饭宁纷没吃多少,徐韵的目光偶尔在她有些忐忑的面容上停留,若有所思。郑子扬虽然坐在宁纷身侧,但他的注意力被黎雪分散。对面的黎雪毫不避讳地注视着郑子扬,聊起一些两人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宁纷知道黎雪故意说起她跟郑子扬之间的事情,是在宣示主权,但她似乎没什么感觉,实际上,她没怎么听,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脏跳得很快,一个大胆地猜测涌现出来,她是不是怀孕了。
她心里悬挂已久的大石头终于缓缓落了下来,这个孩子是对她后半生的保障,不管她的秘密是否被发现,有了这个孩子,她应该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后知后觉地喜悦让她忍不住唇角上扬,她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忘了林锦琛就坐在她对面,阴暗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她抬起头的时候,没来得及收住嘴角的笑容。
宁纷迅速低下头去,吃了两口青菜。
饭后宁纷上楼休息,郑子扬陪了她一会儿,他一直在看手机,没怎么说话,手指在敲字,眉头微微皱起。
宁纷也不说话,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真神奇,这里孕育了一个跟她有同样血脉的小生命,一想到这里,仿佛她浮萍般的人生便终于有了一个寄托。她的眼神温柔了起来,沉浸在一种类似幸福的情绪中。
隔了会儿,郑子扬握了握宁纷的手,宁纷抬起眼,见郑子扬欲言又止,她问:“子扬,怎么了?”
郑子扬说:“今天黎雪饭桌上说的那些话,你别在意,都是过去式了。”
宁纷分明能看清他眼里的挣扎和徘徊,宁纷想,谁又能抵抗得住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呢?
宁纷温柔笑笑:“我知道。”
她越是温柔,郑子扬心绪越是复杂万千,如今的宁纷看着他跟黎雪又何尝不像当年的他自己看着黎雪跟林锦琛,郑子扬想过跟黎雪划清界限,但黎雪似乎并不这样想。
她总是出现在他面前,把自己搞得很狼狈,她哀怨地说自己根本没有父母,最亲近的爷爷也过世了,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多么冷淡,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郑子扬了。
他知道黎雪在装可怜,但他没办法不管她。
郑子扬深深叹了口气,宁纷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别叹气。”
“晚一些,我告诉你一件事。”宁纷微微扬起唇说,“是一件好事。”
郑子扬扬眉:“什么事不能现在告诉我么?”
宁纷轻轻摇头,低着头露出几分羞怯:“现在不能。”
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蕾丝纱帘徐徐打在宁纷光洁的面容上,在她脸上烙下漂亮的花纹,一阵风吹过来,郑子扬能闻见她身上温柔的淡香水味。
他心念一动,缓缓凑近她,双唇覆盖在宁纷的嘴唇上,她闭着眼,因为惯性身体微微往后倾倒了些,郑子扬用手托住她的后颈。
温暖干燥的阳光打在两人的侧脸、手背和颈项,越吻越深,郑子扬的呼吸重了些,顺势将人推到在床上。
宁纷小声:“子扬,这是在你妈妈这里……”
郑子扬剥她的扣子,不在意地挑眉:“那又怎么样,这本来就是我们的房间。”
他含住她的耳垂,低沉道:“我们是合法夫妻,结婚三年多了。”
耳垂的酥麻感让宁纷忍不住缩了缩,男人的手探入她敞开的胸口,忽然间门被敲响。
咚咚咚。
咚咚咚。
郑子扬微一皱眉,止住了动作,宁纷从床上起来,一边扣扣子一边说:“我去开门。”
郑子扬按住她,自己起身下床,拉开门,黎雪正站在门口。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郑子扬敞开的衬衫领口,再到床上那个头发微微凌乱,衣领敞开的女人。
任谁都不难看出刚刚满室的旖旎。
这里并不是无人区!他们就这么忍不住?这段时间她已经向郑子扬低头,到底还要做到什么程度,郑子扬才会放下过去那些芥蒂?!
黎雪难以忽视心口那股酸胀感,郑子扬抵着门,问:“有什么事么?”
黎雪扬起下巴,平视着他,尽量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维持在平静的状态:“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郑子扬说:“也可以在这里说。”
黎雪唇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郑子扬皱眉,他能感觉到黎雪的话中带着某种威胁,似乎如果他不答应她,她就会捅出他并不想让宁纷知道的事。譬如在青城的时候,跟黎雪醉酒发生的那晚。
他知道宁纷早就对他跟黎雪之间的情愫有所感觉,但他还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真的背叛过她。因为他拿不准,宁纷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会失去她吗?
不能,他不允许这样的可能性真实发生。郑子扬眼神深了些,黎雪跟他僵持着,半步也不肯让,郑子扬最终妥协,朝坐在床边的宁纷看了一眼。
宁纷点点头。
郑子扬随黎雪出去,宁纷坐在床边,微微垂着头,整理自己的衣领。
她发觉自己对郑子扬和黎雪是怎样的关系已经不再好奇,他们想怎样都与她无关,宁纷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以后只需要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就行。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里唯一的血脉,唯一的亲人。
宁纷看着自己被阳光罩住的小腹,神色柔软,纱帘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宁纷怔忪片刻,怎么可能是脚步声?房间里怎么还会有人?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缓缓抬眼,她忍不住瞪大双眸,林锦琛从纱帘后走出来,他一身黑衣黑裤,逆着光,影子落在她的正前方的位置,似乎要将她吞噬。
宁纷下意识地抓住床单,她想跑,刚站起来,就被林锦琛按住肩,他牢牢地将她按在床边。
宁纷双眸惊慌失措,林锦琛在这里待了多久?那刚刚她跟郑子扬之间的事,不是都被看到了吗?她的瞳眸中倒影男人此刻的面容,她实在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林锦琛双唇吐出四个字:“你怀孕了?”
宁纷忍不住吞咽唾沫:“还不知道。”
林锦琛似乎是笑了声:“不知道?八九不离十,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对吧?”
他的语气蓦地冷了起来:“耍我很有意思么?”
意识到他的怒意,宁纷警钟大作,浑身的汗毛似乎都战栗起来,她咬着唇说:“我没有。”
林锦琛盯着她,宁纷硬着头皮说:“我跟子扬是夫妻,难道他要做我还能拒绝吗?”
林锦琛冷冷吐出几个字:“你知道你有多廉价么?他跟别的女人上过床,你也不嫌脏。”
不知道是这句话的哪个字触碰到了宁纷敏感的神经,她忽然间红着眼眶情绪激动起来:“我跟谁上床,廉不廉价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林总!”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既然觉得我廉价,求你放过我,不要再逼我了。你们三个人的游戏我学不会,玩不了。我只想好好保护我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落下,林锦琛心口像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了一道,他闭了闭眼:“他背叛了你,为什么你宁愿怀他的孩子,也不愿意跟我过。”
“我说过我不会做谁的小三。”
“我说过我会离婚。”
这种话从他这种男人嘴里说出来,只能视作空头支票,宁纷擦了擦眼泪,不再说话,林锦琛抬起她的下巴,他的指腹划过她湿润的脸颊:“你对他保持忠贞,是因为他跟你上过床,而我没有么,既然这样……”
他猛然间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抵在床头激烈地吻上她的唇,迅猛得像是一只豹。
宁纷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她瞪大眼,激烈地反抗他,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没办法挪动男人一分一毫,他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她的身上,在她唇瓣中横冲直撞。
她怕引来外面的人,不敢叫,伸手去拿床上的枕头砸在他的头上:“你疯了!”
剧烈的动作下,她拼命捂住自己的肚子,失控道:“林锦琛如果我的孩子出事,我决不会放过你!”
林锦琛的动作停顿片刻,宁纷趁机从他怀里滑了出去,她退开几步,捂住小腹轻轻喘着气,狼狈不堪。
林锦琛朝她走过去:“我看你现在也没想放过我。”
他已经快被她折磨疯了,从来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让他有这么大的欲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个女人而已。一个撒谎的女人而已。
他第二次欺身而上的时候,宁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重重地推开了他,她迅速拿起床头的手机:“你再过来我喊了。”
“你喊吧。”林锦琛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无所谓地笑笑:“你还真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当林太太不好么?”
他越来越近,神色透着疯狂和诡异,宁纷心里越来越害怕,她强装镇定握住手机:“你别过来!”
林锦琛轻而易举地将人拉近自己怀里,心里的执念让他寻求一个答案:“你告诉我为什么,嗯?当林太太哪里不好了?我跟他不一样,我只会有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
他的唇再次贴上来,冰凉的像是一条毒蛇在她的面部游走,宁纷浑身都在颤抖,她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为什么?因为我就是不喜欢你!你这种人谁敢喜欢!”
“就算子扬再花心,他也是个好人!起码不会害自己的兄长!”
第42章 发现
安娜来给黎雪送文件的,黎雪心情不好,即便她到了别墅区也没接她电话,不知道送到哪栋楼,安娜只能握着手机在别墅区中穿梭。
安娜走的急,没穿外套,外头风很大,虽有阳光,但冷空气还是钻进衣服里。她暗自咬牙责骂黎雪,作为老板她真是又蠢又坏。要她送文件也不告诉她具体地址,打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原先她爷爷还在世的时候,还算能稳住局面。现在她爷爷死了,黎家落到她手里,迟早败光。
安娜从别墅区的南门走到北门,又从东门走到西门,冻得瑟瑟发抖,她下定决心,再攒一些钱,就离开黎雪,默念到第五遍的时候,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酷似黎雪的身影。
安娜有点近视,看不太清那个人是不是黎雪,又不想直接走过去跑空,她想了想,拿出自己新买的手机,点开拍照功能,放大再放大。
这款手机的摄像头性能很好,安娜通过手机,果然看到了黎雪那张脸,她还看到了郑子扬。确认角落里那幢别墅院子里的人就是黎雪之后,安娜原本打算关闭摄像头,却被别墅二楼阳台处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吸引目光。
她皱着眉,总觉得男人的五官有点熟悉。
那是……
安娜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咔擦一声,她不自知地按下了拍照键。
黎雪将郑子扬带到别墅院子里,她在一颗果树下,簌簌一阵风刮过,几片枯黄干燥的树叶落在她的驼色大衣。她站在光影的交界处,面朝阴影,由于这段时间熬夜酗酒的缘故,她的面色有些疲惫。
“你想说什么?”郑子扬在黎雪身后站定,他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语气很淡。
黎雪忽地回头:“你还是要跟宁纷在一起么。”
郑子扬说:“离开青城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那我呢?”
郑子扬微微皱眉,黎雪睁大眼,朝他逼近两步:“为什么?你还在跟我赌气吗?你气我当初选择了锦琛而不是你?你气我曾经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才故意这样说的对么?”
“可是人哪有不犯错的?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一直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们从上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了,你不能原谅我么?”
郑子扬按了按眉心:“这跟原不原谅没有关系。我希望你明白,自从你跟锦琛在一起之后,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朋友。”
朋友两个字落下,黎雪的双眸微微闪烁,她情绪激动起来:“朋友?你睡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朋友?”
郑子扬拧眉:“黎雪,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个意外。”
其实后来他回想了很久,并不记得自己真的有对黎雪做过什么,他只是喝醉了,并非完全失去意识。
只是黎雪似乎很笃定他跟她之间发生了,所以他也没有否认。
黎雪看着他理智近乎冷漠的脸,忽然间有种要失去他的感觉,慌乱、愤怒的情绪涌了上来,她开始发脾气:“当初你为什么要纵容我跟锦琛在一起!为什么不阻止我跟他结婚?你早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都是因为你我才会……”
“我拦得住么?”她的无理取闹让人心情烦闷。郑子扬打断她,眉头拧得更深。
不远处的安娜趁两人沉默的间隙往前迈了几步,将手里需要签名的文件递给黎雪:“黎总,这是需要您签名的文件。”
黎雪看见安娜,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神色,毕竟她刚刚正在跟郑子扬吵架,还被郑子扬怼了一番,她想埋怨安娜怎么这个时候过来,鉴于郑子扬就在一旁,她没开口。
“签好了。”黎雪将笔和文件扔给安娜,皱着眉说,“下次来之前跟我打个电话。”
安娜在心里吐槽,打了你不接又有什么用,不过表面上她还是点点头,微笑着说好。
黎雪跟郑子扬走远,安娜将文件和笔放回到托特包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阳台。
那里似乎什么人都没有,仿佛刚刚她看到的一切只是错觉。
安娜揉揉眼睛,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点开拍摄的那张照片。
放大,再放大。
刚没看清林锦琛抱着的女人是谁,这会儿终于有时间看清了。
是那位秘书们口中好脾气的女人,向来温柔的郑太太。
下午徐韵的几位朋友来家里为徐韵庆生,高校教师爱好高雅,就连聚会活动都是坐在茶室里一起喝茶读书。
宁纷匆匆从房间里逃离,她去洗手间整理自己的仪容和表情,走下楼梯,茶室的门虚掩着,她听见里面传来某位老师的朗诵。
宁纷站在楼梯口,隔了一会儿,她走去厨房拿自己中午烤好的曲奇,又切了一些水果。
给茶室里送过去,徐韵的一位朋友注意到她,笑着问徐韵:“这是?”
徐韵视线在宁纷的肚子上停留两秒,答:“这是子扬的太太,宁纷。”
那位朋友笑笑:“原来是儿媳妇,时间过得真快,徐老师怕是马上就要抱上孙子了?”
徐韵淡淡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宁纷神色微微僵硬,她垂着眼,不敢打量茶室里的其他人。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惊惧的东西,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动着。
宁纷离开茶室后,茶室里聊了会儿天,那位戴眼镜的李老师状似无意地问题:“徐老师,宁纷是哪里人?”
徐韵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两湖地区的吧。听子扬提起过一次。”
李老师若有所思,徐韵问:“怎么了?”
李老师笑笑:“哦,没什么,就是觉得她长得有点像我以前在山区支教的时候接触过的一个学生。”
“支教?”茶室另一个人想起,“你说的是十几年前单位组织的那场?去西南那次?”
李老师点点头:“对。”
见徐韵看着她,李老师喝了口茶,又笑笑说:“应该是我看错了,她的皮肤很白,而我教过的那个女孩因为常年在高原上晒太阳,皮肤很黑。只是五官有点相似而已。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有不少呢。”
徐韵微微皱眉。
第43章 老师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破败的小山村,有一条通往镇上唯一学校的路。
宁纷日复一日地背着书包,走在那条窄窄的山路上。有那么一段时间,上学的路上,她的眼睛很亮,不为别的,就为能见到学校里新来的那位与众不同的李老师而高兴。
李老师是大城市里过来的,一头短发,戴着一副好看的眼镜,她的皮肤很白,气质优雅知性,跟村里的人都不一样,宁纷常常在课堂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看就入了神。
后来,李老师也注意到了这个目光殷切的小姑娘,她偶尔跟宁纷聊天,小姑娘不会说话,只会看着她单纯地笑,李老师问宁纷家里几口人,宁纷想了想说四口,李老师问爸爸妈妈和弟弟?宁纷摇摇头说,是妈妈舅舅和弟弟,爸爸去大城市打工不小心出了意外,已经去世了。
李老师缄默一会儿,来山区支教这段时间,她看了太多山区孩子的苦难,她无法一一从物质上帮助他们,力所能及的是尽量拓宽他们的视野。李老师于是问宁纷她的理想,那时候的宁纷想了想说,我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李老师问,你现在和弟弟挤在一个房间吗?宁纷点点头,她没有告诉李老师的是,偶尔妈妈不在的时候,舅舅也会来。
李老师轻轻抚摸她的头,告诉宁纷,如果想要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一定要坚持读书,要努力读书,要走出这里。
宁纷歪着头天真地问,走出这里?外面是怎样的呢?
李老师温柔地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好也很繁华,大城市有很多机会,只要努力,每个人都会有机会过上好的生活。
宁纷不是很理解所谓好的生活是什么,毕竟她也没见过,于是她问得具体了些,好的生活,是可以以后不用嫁给一个陌生人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吗?
据她所知,村里的女孩子,十八岁都是要嫁人的,明码标价,娘家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彩礼。不过嫁过去的日子,似乎都过的不算好,以前常陪她玩儿的王家姐姐就嫁人了,宁纷见过她一次,她蹲在河边,背着一个娃娃洗衣服,憔悴了好多。
李老师说,当然不用,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追求你想追求的爱情。
宁纷似懂非懂地笑了,她将脑袋靠在李老师的肩膀上,轻轻嗅着李老师身上的清香,眼中充满着希冀和向往。
聚散会有时。李老师走的时候,宁纷恋恋不舍地跟她告别,她说过的话也在宁纷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她要坚持念书,考上大学,去李老师所在的城市广州,继续做李老师的学生,她要好好努力,拥有自己的房间,追求真正的爱情。
可李老师或许没想到的是,她曾经悉心教导过的孩子,的确来到了广州,却不是考来的。
她是过来端盘子,当服务员的宁小玲。
后来,她又是被精心包装过,嫁入豪门的宁纷。
她走出了大山,却不是通过读书,她走了一条捷径。
她虽然没有像王家姐姐那样被娘家人二十万彩礼卖给镇上的老头,可她现在这样在郑子扬和林锦琛之间委曲求全,又何尝不是为了钱出卖自己?
宁纷躲在一楼卫生间的角落,她紧紧地抱住自己。
她的裙摆和手指轻轻颤动着,额角的刘海被冷汗黏在面部皮肤上,蜿蜒着。
她曾经那样期盼跟李老师再遇,却不曾想过相遇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羞愧和恐慌的情绪交杂着。
李老师认出她怎么办?
她看到她如今这样,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她会把她的过去告诉徐韵吗。
卫生间传来一阵敲门声,宁纷的心提起,家政阿姨的声音传来:“有人吗?”
宁纷忙起身,她尽量忽略腿部的酥麻感,按下了冲水键。
阿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宁纷打开水龙头,不停地冲洗自己的嘴唇和手背,冰冷的自来水拍打在她的皮肤,传递至神经末梢的冷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看着镜子里面双眸微红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宁纷,你在里面么?”
“宁纷?”
郑子扬的声音。
宁纷如梦初醒,她换上一副温良的神情,声线平静地回应道:“我在,马上出来。”
林锦琛是跟郑子扬和宁纷一起回去的,前脚郑子扬的车开走,后脚他的车就跟了上去。
黎雪坐在副驾胡乱刷ins,神色不太好。
刷到高中时期一个死对头的动态,明明上学的时候她长得很普通,甚至还有点男人样,样样都比不过她黎雪。可如今这人却读了博士,还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二代,如今两人满世界旅游,合照上男人看她的神情满满的温情和爱意。
再想想如今的自己,黎雪越看越烦燥,索性把手机扔到包里。
她最近跟林锦琛吵了很多回,两个人之间火药味很冲,黎雪早就不装了,直接质问驾驶座上的男人:“你刚刚去哪儿了?在饭桌上的时候为什么不帮我夹菜。”
林锦琛视线依旧望着前方:“你是没筷子还是没手?需要我帮你夹菜么?”
她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郑子扬,现在又来质问他为什么不给她夹菜,实在是有些可笑。
黎雪一时间哽住,她怒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就用这种态度对我是么?”黎雪愤怒地看着他冷漠的侧脸,“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上位,是我!你别忘了,如果没有当年黎家的帮助,你早就被扫地出门了,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现在这样!”
林锦琛扯唇,这样的话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他冷漠道:“我记得,你也别忘了,你不是做慈善,从我这儿拿了不少股份。”
黎雪的眼神微微躲闪,的确,当初她帮林锦琛也不光是因为看上了他,更是因为看上了他背后林家的资产,林家的产业很可观,乘上了房地产的东风,黎家和郑家加起来都不及。
“我是拿了你的股份,但我也嫁给了你。”黎雪说。
“你嫁给我,是因为你需要一个人结婚,而那时候的你,看不上子扬。”林锦琛眯眸淡淡道。
这么多年,郑子扬始终没有看清一件事。
黎雪从小就不珍惜轻易得到的东西。
至于她现在为什么对郑子扬示好,也是因为,她感觉到这个男人即将不属于她而已。
黎雪面部表情微微僵硬。
林锦琛看着前边郑子扬那辆车,像是在透过后边的挡风玻璃,看里面的人似的。
“黎雪。”他平静道,“我们离婚吧。”
第44章 想离开么
宁纷不是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林锦琛的车牌,从她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驾驶座上男人的模糊面庞,他的视线落在前方,嘴唇在动,面部没有什么表情。明明眼神并没有直接落在她这儿,却又好像在看她。宁纷垂眸吞咽,轻轻地攥紧了安全带,指腹在温润的面料上来回摩挲。
黎雪坐在他旁边,似乎激动地冲他说什么。宁纷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内容,她抿着唇看向前方,天色灰蒙蒙阴沉沉的,似乎有大雨要来。
到了市区的岔路口,林锦琛的车终于拐了个弯,跟他们的车分道扬镳。郑子扬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说了句:“要下雨了。”
宁纷心不在焉地点头,郑子扬把车停在地库,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上楼,温热干燥的触感包裹着她的手背,宁纷偏头看他,郑子扬微微扬眉,问怎么了?宁纷说没有。
郑子扬又问,你之前跟我说有件事要跟我说,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震动起来,宁纷看着他接电话,电话那头应该是公司的人,郑子扬打完电话,跟她到了个别,就回公司了。
受父辈的影响,郑子扬的事业心很重。公司的很多事,郑子扬都习惯亲力亲为,作为公司的管理者,他的确很尽责,可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分给公司的时间多了,留给家里的时间就少了,尽管事后会通过金钱或者其他方式弥补,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是通过钱就可以买断的,而是需要时间慢慢烘焙。
宁纷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拿出手机给Amy姐打了个电话。
Amy姐问她怎么了,她踟蹰着,不知道要如何将现在自己的境况跟她讲,犹豫了一会儿,就被Amy姐打断,她说她现在就在广州,叫她立刻来美容院找她。
没说是什么事,但Amy姐的语气很严肃。Amy姐见过大风大浪,除非是大事,一般都是云淡风轻的。宁纷心里一个咯噔,匆匆前往美容院。
美容院今天店休,里面的灯却微弱亮着,宁纷推开大门往里走,听到Amy姐的声音,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不敢往前,Amy姐似乎很生气地在训斥一个人。
远远地从虚掩着的门的缝隙,宁纷看见那个人的背影,尽管是冬天,她依然穿着低胸裙,她的胸部格外丰满,胳膊和腿却筷子一样细,守边上放着一款两百万的包包,她背对着门,坐在Amy姐对面。
宁纷认出了她,她是大明星新娶的太太,最近似乎因为一些不当言论,而成为众矢之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低调!你倒好,还玩起了直播!”
“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吃得下直播这碗饭么?!谁给你的自信?你以前那些事儿你自己心里没数?还直播,你经得起扒吗?”
那女人不服气道:“但我已经怀孕了!”
Amy冷笑,反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很金贵么?你是不是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人能给他生孩子?”
“男人有多爱一个孩子,取决于他有多爱这个孩子的母亲!如果你在他眼里变得一文不值,你觉得他能多看重你的孩子?”
宁纷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僵硬。
那女人说不过,拎起包就走,离开的时候发现宁纷站门口,她白了她一眼。宁纷低着头,默默地跟她擦肩而过。
Amy按着眉心,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生个气都要好久才能缓过来。宁纷走到她身边,给她倒了杯茶。
Amy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稍稍宽慰了些:“你来了。”
宁纷轻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Amy沉吟片刻,说最近因为有些学员太过高调,论坛上有不少关于她和名媛培训班的帖子爆了出来。
宁纷心一沉,她目前还暂时没有看到这个贴子,但有看到刚刚那个明星太太的事情上热搜,她实在太引人注意了,如果真有有心人想要知道她的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Amy看出她的担忧,说,没关系,她已经做了一些舆情控制,不用太过担心。
宁纷垂眼,她知道Amy姐有手段,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她明白,谎言就是谎言,永远也没办法变成真的。她撒了一个谎,想要圆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漏洞百出,她跟林锦琛博弈,瞒过郑子扬关于她的舅舅,又似乎是怀了他的孩子,这个时候,李老师却又出现了。
就像是老天爷不愿让她继续维持这个谎言一样。
宁纷低声说,Amy姐,我在婆婆家,遇见了小时候来村里支教的老师,她或许认出我了。
Amy花了一些时间接受她话里的信息点,沉默片刻,忽然问,宁纷,你有没有喜欢的国家?
宁纷怔怔地望着她。
Amy拿出手机,翻出一个电话,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离婚后,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国家生活。可以联系这个人。”
宁纷离开茶室,一个人在街上走,风有点大,吹散她额角的碎发,她低着头,裹紧自己身上浅驼色的开衫。
超市广播着水果的降价信息,宁纷走过去,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沙糖桔的味道,快过年了,沙糖桔上市了。
老板见她似乎有兴趣,笑着问她要不要尝一个试试甜不甜。宁纷朝她扬起唇角,拿起一个剥开,分成几瓣,放入嘴唇里,片刻间橘子的清香立刻就溢了出来,沙糖桔果然好,汁水丰盈,糖分很足。
宁纷装了一袋。付了钱,她的目光停留在电子秤旁边的圣女果,老板问,圣女果要不要也来一些?
宁纷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在摊位边停留好一会儿。
来广州前几年,圣女果是她最常买的水果,原因很简单,富含维生素C,且价格便宜。她在餐厅端盘子,工资很低,买不起草莓、蓝莓之类的水果,又需要靠水果维持皮肤的好状态,所以选择了性价比更高的圣女果。
原本她是不爱吃的,这种食物对她来说太酸。但坚持着坚持着,她便也能接受圣女果的酸度。再后来,跟秦书林在一起,秦书林以为她喜欢吃,两人见面的时候,他总是给她带一盒。
普通的圣女果,撒上了爱情的甜蜜,便变得不一样。后来跟秦书林分手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要给自己买一盒圣女果,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精神状态。断崖式分手,难过的不只是秦书林,还有提出分手的她。她需要一些东西,帮助她慢慢戒断这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回忆起那些往事,宁纷心中酸涩,她闭了闭眼,在老板第二次询问她需不需要多装一些圣女果的时候。
忽然间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老板,帮忙装一盒吧。”
宁纷以为是在梦境,怔怔抬起眼,秦书林出现在她面前,他看着她,似乎眸光很深。
宁纷忽然有些紧张,心脏砰砰跳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地一起走到附近的公园。
宁纷问:“你怎么在这儿?还没过去英国吗?”
秦书林说:“还没。”
宁纷又问:“机票买好了吗?”
秦书林说:“公司给定好了。”
宁纷犹豫了一会儿,她看着他清俊的侧脸,眸中含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眷恋情愫,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她忍不住试探着问:“你是要去伦敦吗?还是哪个城市?”
秦书林忽然停下脚步,问:“宁纷,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么?”
第45章 失去
宁纷站在原地,拿着装满红彤彤的圣女果的塑料袋,她不敢看身侧的男人,她不敢对上他探究的双眼。
她垂着眼,回避他的目光:“有什么要说的?我听不明白。”
秦书林看了她几秒,她今天穿着一条单薄的针织裙,薄薄的一件同色系开衫,头埋得很低,长发掩面,后颈露出一小截洁白脆弱的颈项。
秦书林接着往前走,说:“很多我们之间的事,我之前想不明白,一直没有机会问你。”
“比如,当时恋爱的时候,你从没提起过你的室友,你的家人,甚至任何的同学,朋友和老师。又比如,你对学校一些必修课很陌生,再比如,我约你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的时候,你总是忘记带校园卡。”
宁纷感觉到自己的眼眶里有温热的液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想哭,应该是难过他终于发现了她是个骗子,又或许是什么别的缘由。
“谈恋爱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抛开分手那件事,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很快乐。坐在苍蝇馆子里吃小面的时候,跟你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去公园给你拍照的时候,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去找你的时候。”
“我感受到的这些快乐,似乎与你是什么籍贯,叫什么名字,读什么学校无关。爱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她的外在条件,也不是所谓的丰盈的内心,爱一个人是一种感觉。”
宁纷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趟过细腻白皙的面颊,滴落在公园的塑胶跑道上。
她不敢说话,她怕一说话,自己就忍不住哭出声。
秦书林看着她潮湿的侧脸,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在快要触碰到她颤抖的肩头的时候,将手缩回。
两个人一起走了一阵,宁纷终于平复了情绪,她擦了擦眼泪,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她跟秦书林告别,秦书林将她送到离她小区一百米的地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宁纷。”秦书林叫她的名字。
宁纷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如果哪天你想说了,随时打给我吧。”秦书林顿了顿,“我会等你。”
隔天上班,宁纷终于在工位上看到了冉冉,冉冉已经休了很长时间假期,终于在办公室见到她的身影,宁纷放心了些,她唇角扬起笑意朝冉冉走去。
可令她有些无措的是,冉冉并未向往常一样抬头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而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充满着冷漠和厌恶。
宁纷敏锐地感觉到,冉冉对她似乎有情绪,可她不明白冉冉的情绪来自于什么。两人工位明明挨在一起,冉冉却一整天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就连想要借一支笔,都要绕过她到另外的同事那儿去拿。
快到晚上下班的时候,宁纷在洗手间碰见了冉冉,冉冉依旧不想离她,转身就走,宁纷拉住她:“冉冉。”
冉冉回头,皱眉看她:“什么事?”
宁纷问:“你怎么了?今天不开心吗?”
“没。”
“那你怎么……”宁纷抿了抿唇,“你怎么一天都不跟我说话。”
冉冉看着她,她总是一副无辜模样,以前自己傻,以为她只是性格天生柔弱而已,谁能想到都是伪装,一个能欺骗和玩弄别人的人,能有多单纯柔弱?
冉冉掰开她扯住她衣角的手指,双手环胸:“我为什么不想跟你说话,你心里没数么?”
宁纷心里一个咯噔,她抬起眼忐忑地看着冉冉,冉冉目光冰冷:“你和秦书林以前是男女朋友,对吧。”
“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还瞒着我你跟他之间的事情。如果不是我找到了他的微博,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宁纷又惊又怕,她蠕动嘴唇,想要解释:“我没有故意瞒你,是一直没找到时机跟你说……”
她是真的认真想过要跟冉冉说这件事,只是冉冉对秦书林的感情很热烈,她怕给冉冉浇冷水。她也是真心希望冉冉能幸福的,关于自己跟秦书林过去的事情,冉冉不知道,可能是件好事。她当时是这样想的。
“时机?”冉冉好笑地看着她,“需要什么时机?如果你真的想说,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跟我说,但你选择继续欺骗我。现在想想我真是小丑,在鱼火锅店,在公园一起野餐的时候,你跟秦书林装作不熟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熟,给你们介绍对方,现在想来我真是傻,明明那么多细节,当时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冉冉愤怒的眼神让宁纷感觉到似乎正在被炙烤,她苍白着脸看着她,一个字都不知道怎么说,冉冉说的是事实,她无处辩驳。
冉冉说完闭了闭眼,转身就回到工位上。
宁纷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她能感觉到,自己或许已经失去了在广州唯一的朋友。
其实她本来也不配跟冉冉当朋友的,她没读过什么书,能来高校当老师,是Amy姐的手笔。她因为谎言得到友谊,又因为谎言失去了。
而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将第三个验孕棒扔进垃圾箱,宁纷坐在马桶上,神情麻木,始终是一条杠,她的心漂浮不定,拿出手机,不断地打开微博和论坛。
热搜上挂着她在Amy姐那里看到的女人,网上很多骂声,宁纷一条一条微博点进去看,暂时没有看见跟Amy姐和名媛培训班相关的,可网络上的讨论上愈演愈烈。
宁纷不知道Amy姐什么时候会被爆出来,又会不会波及到自己,又担心李老师是否会将自己的过去告诉徐韵,她一会儿看看微博,一会儿看看论坛,一会儿又看看微信是否有徐韵的消息。这种担忧和恐惧让她无法平静内心。
线上挂了个号,宁纷起身前往医院,她去妇产科抽了血,医生说检测结果得两小时后才能出来,宁纷捏着单据,下了电梯。
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驶,路过城市CBD的商圈,巨大的金色圣诞树映入眼帘,她才后知后觉,原来圣诞节快到了。
滴的一声。
宁纷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林锦琛从车上下来,他从圣诞树前方走过,敲响她的车窗。
宁纷看见他的嘴型:“下来。”
第46章 跟我在一起
宁纷隔着车窗看他,路灯和圣诞树上的光线映出他不甚分明的面容,尽管不可否认他的英俊,她总是觉得他的眼眸里透着股攻击性和冷漠,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将她脆弱的外壳击穿。
他见她不开门,又敲了两下。宁纷握紧了方向盘,她不想下车,但她怕撞到人,不敢往前开。
林锦琛看出她回避的意思,没再继续敲窗,目光仍然直直地落在她低垂着的眼。
他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宁纷能听见手机的震动声,但她不去看。
林锦琛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她以一种防御的姿态,紧紧地抱住方向盘,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他有些嘲弄地勾起唇,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他也是挺贱的。
她都对他抗拒成这样了,他还巴巴从医院一路跟着她,像一条狗。
手机的震动声在安静的车内分外地响。
[宁纷,你现在什么意思。]
[有了孩子就想跟我断干净了对么?]林锦琛脸上呈现一种平静的疯感,[你玩我,你觉得我会让你好过么。]
手机不停地震动,宁纷感觉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
她开了门。
林锦琛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来,卷入窗外冰冷的夜风。
陌生的气息入侵到车内,宁纷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迅速地凉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林锦琛先开了口:“你去医院做什么。”
宁纷偏头不说话,林锦琛注意到储物箱上面放着一张单据,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宁纷刚去医院做的检查。
她不是已经怀孕了么?还去医院抽血做什么?
林锦琛问:“你没怀孕?”
宁纷被戳中痛处,语气僵硬:“你让我开门,就是想问我这个?”
林锦琛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窝火,他看着前方,神情冷漠:“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宁纷垂着眼,她无所事事地掰着自己指甲缝里的倒刺,食指上的那根倒刺很难掰,她掰了四五次都没成功。
林锦琛没了耐心:“是我跟子扬摊牌还是你自己跟他离婚。”
宁纷的睫毛动了一下。
“离了婚,你娶我么?”
林锦琛静了一秒,冷笑着说:“我为什么会要一个二婚女人?”
宁纷说:“你不也是二婚么。”
她以前都是顺着人说话,今天却屡屡怼人,不管不顾。林锦琛看着她的侧脸,她已经呈现出一种摆烂的神情,好像遇到了什么重大挫折一样。
林锦琛问:“你今天怎么了?”
宁纷说:“没什么。”
“没怀孕所以心情不好?”林锦琛冷着脸问,“你就这么想给人生孩子?”
宁纷忍不住怒道:“你下车。”
其实宁纷只是不想装了。现在的情况四面楚歌,她随时都要被人拆穿所有谎言,她也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一点。装了这么久,宁纷不想装了,谁也不想伺候,连样子也不想做,就像明知道自己会不及格,所以她索性交白卷一样。
林锦琛看着她:“你放心,你不会再有怀孕的机会,子扬去了国外的项目。”
宁纷总觉得这句话古怪,林锦琛未免对郑子扬的行程太过清楚。忽然间她联想到前几个月的事情:“之前他跟黎雪一起去青城待那么长时间,是你……?”
林锦琛没否认。
宁纷难以置信:“你算计自己的妻子还有朋友。”
林锦琛反问:“你又是什么好人?”
宁纷强忍住心脏下坠的不适感,她紧紧地捏着方向盘,深呼吸。
她的唇色苍白,脸色不好,看上去身体不适,林锦琛视线从她的侧脸收回,说:“我跟黎雪已经在办离婚手续。”
宁纷微微皱眉看他,林锦琛的神情似乎很冷静,在这种状态下,他说出来的话很难是信口开河:“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这辈子你都得跟我在一起。”
宁纷:“你是说你会离婚,然后娶我?”
“你是在骗我么?”宁纷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她看着他的眼似乎在辨别他刚刚的话是否只是一句哄骗,可这已经是林锦琛第二次提起这件事情,“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的出身……”
林锦琛没有回答,他自己甚至也不知道答案,很多时候面对宁纷,他似乎不能理智思考。
车内很静,宁纷甚至能听见自己和他的呼吸声,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现在所担忧的害怕的,并不是被离婚,而是离婚后不再能维持婚内高昂的花销和精致的物质生活水平。
她没怀上孩子,如果郑家迟早有一天会赶她出门,如果能嫁给林锦琛……
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宁纷的目光幽深了起来,隔着商场中央巨大的圣诞树,她的目光落在玻璃橱窗内奢侈品店铺温暖的内景,琳琅满目的名贵包包摆在橱窗内。
“黎雪答应离婚了么?”宁纷问。
林锦琛说:“你不用操心。”
黎雪自然是不答应的,她才跟林锦琛结婚三年,若是这么快就离婚,她在朋友圈里面的面子挂不住,更何况离婚还是林锦琛提出来的。所以当她听到林锦琛说要离婚,第一反应是愤怒。
林锦琛似乎猜到了她的反应,平静地拿出一沓照片,黎雪拿起照片,看到熟悉的酒店装修和从同一间房走出来的,只穿着睡袍的男女,刹时间白了脸。
是青城她跟郑子扬睡在一起的那一晚。
他怎么知道的?那段时间他不是一直在广州处理工作吗?
黎雪又惊又怒地问:“你跟踪我?”
林锦琛扯唇回:“你想跟子扬在一起,我没有意见,但起码先把婚离了。”
黎雪极为陌生地看着他,忽然感觉自己或许从未了解过他。
他真的爱过她吗?
在得知她出轨的这一刻,仍然平静得仿佛在处理一件寻常事。
黎雪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林锦琛顿了两秒,皱着眉反问:“上次艾琳的事情还不够?你还想闹什么?”
黎雪咬牙,她的确没有获取什么证据,她抓起那沓照片就下车。
也许是被拍到出轨之后自己心虚,林锦琛第二次找律师跟黎雪谈离婚的时候,她表现出了愿意沟通的态度。
林锦琛在财产分割方面,并未亏待她,该给的都愿意给。
两人已经基本达成了一致。
第47章 暴雨
宁纷仍对林锦琛的话将信将疑,她侧面打探了黎雪和林锦琛婚姻状况的消息,太太圈里似乎并没流出什么异常的风声。
或许是保密工作做的好,又或许是离婚这件事根本就没发生。
宁纷于是按兵不动,可网上关于名媛培训班的言论愈演愈烈,她也越来越焦虑。
上班的时候,她不敢面对冉冉,时常鸵鸟似的低着头,听见冉冉跟其他同事欢声笑语,她心里不好受,可明明是她自己活该。
她反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坦荡地告诉冉冉自己跟秦书林的关系,是真切地为冉冉考虑,希望她幸福吗,还是说是因为自己的怯懦和自私?她到底是怕冉冉知道之后对自己心存芥蒂,还是对秦书林对自己放不下这件事沾沾自喜?
宁纷沉默着工作,有时候一天不说一句话,跟冉冉之间降到冰点的气氛让她甚至冒出了辞职的念头。
可如今的她又有什么本事辞职呢?除了这份工作,她现在所拥有的全部都不是自己的。
下课铃响,冬日阳光洒落在窗外的糖胶树落下斑驳树影,学生们背着书包,笑着跑着从教学楼上下来。
监考老师抱着卷子走回教务处,期末周结束了,学生们沉浸在即将放假过年的喜悦。
宁纷看着随风而动的树叶上的阳光,精致的面庞上露出一丝丝悔意。
如果她可以读书就好了。
如果当初她能够把书念完……
想到往事,宁纷垂下眼,她拿着一沓文件整理,手指磨着文件的边角,仿佛只有轻微的痛感能缓解她的焦虑。
桌面上手机震动,宁纷看见消息提示框上出现的名字,她的手指抖动了下,心先是迅速跳动了一阵,然后回归到冷静。
跟郑子扬结婚后,虽然她厚着脸皮加到了徐韵的微信,可徐韵从没主动找过她。
徐韵虽然不插手郑子扬和自己的婚姻,但并不代表她不关注,也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
宁纷有预感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或许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她的心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甚至没有着急点开消息。
捱过难熬的又一天,宁纷收拾东西,披上大衣,她见冉冉握着手机站在门口打车,似乎也等了一阵了,宁纷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去问:“冉冉,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冉冉没正眼看她,扯唇角,对着空气说:“不用。”
她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宁纷感觉到心脏收缩了一下,低着头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宁纷转身的片刻,冉冉的视线挪到她的后背,看着她微微弓着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些天她对宁纷的态度是将她视为空气,如果宁纷理直气壮的话,她或许还不会心软。可偏偏宁纷表现得低眉顺目,说话都不敢大声,找着机会就对自己示好。
她似乎是很真诚地表现出抱歉,这让冉冉想,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差劲了。
其实冉冉偶尔回想,自己对宁纷感到如此生气的原因,或许并不是因为秦书林,而是感觉到被欺骗。
可或许宁纷也并不是有意欺骗,她知道宁纷的性格,宁纷并不是很开朗的女孩,以前在单位里做接待,遇到一些委屈的事情也不会反抗。
冉冉想,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自己能坦坦荡荡说出来的事,或许在宁纷这里就是纠结拧巴拖拉着不愿意面对。
可她仍然拉不下脸跟宁纷握手言和,有些事需要时间抚平。
车到了,冉冉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眼宁纷那辆逐渐消失在视线的车,弯身坐进了副驾驶。
雨大风急,又逢下班高峰期,市区的路很堵,地图上一片红色。
四周密密麻麻的车辆和尖锐的鸣笛声,让宁纷的心变得焦灼了起来。
她点开微信,徐韵发来的那条消息。
徐韵:下班之后我们聊一聊。
宁纷看了眼时间,切换了路线,上了高速,冲破雨幕往前开,车速很快。
雨越下越大了,能见度很低,宁纷只能降速,原本平稳地开着,忽然一下前面冒出一辆黑车,踩了急刹。
来不及减速,砰的一声,宁纷的车撞上了前面那辆车的后尾箱。
那一瞬间她大脑空白,坐在车里没动,对方撑着伞下车,是个中年男人,带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直觉告诉宁纷不要下车,可对方忽然大力敲响了车窗,宁纷透过雨幕看他的嘴型和动作,似乎是在说下车商量赔偿。
宁纷只能下车,她绕过车头走到那男人面前。
“怎么处理啊?”男人指着自己被撞瘪的后尾箱,“你会不会开车?”
宁纷皱眉,她觉得不是自己的责任,但雨很大她不愿意掰扯,直接说:“报保险处理吧。”
男人不愿:“保险得多久才能来啊,私了!”
宁纷:“你要多少?”
男人说了个数字,或许是雨太大,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宁纷没听清,她能感觉到自己闻到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
再然后的事情,她就记不清了。
美容院来了位中年妇人,穿着打扮低调贵气,兰姐识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人有实力,笑盈盈地迎上去问好。
那妇人来到接待区,对兰姐的奉承表现得很淡泊,在兰姐给她推荐项目的时候,忽然间问了一句:“宁纷平时做什么项目?”
兰姐愣了片刻,开始思考眼前这人跟宁纷的关系。
徐韵微笑着说:“我是她婆婆。”
兰姐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郑夫人。”她笑着说:“宁纷的确是我们店的会员呢,她常做的项目我找给您看看……”
徐韵喝了口茶,抬眼看向美容院门口的宣传屏,问:“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兰姐点点头,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摇摇头说:“我是店长,我们老板平时不住在这边。”
“她平时住在哪儿?”
“上海。”
徐韵将茶杯放下,点点头。
她看向窗外,雨泼在玻璃窗上,她眯起眼思考,对故事的脉络大致明晰了。
郑家还真是嫁进来一位好儿媳,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
徐韵拿出手机,点开跟宁纷的对话,对话停留在她跟宁纷说的“下班后我们聊一聊”。
那边一直都没有回复。
徐韵面无表情地给宁纷打了个微信电话,那边没接。
她没有存过宁纷的号码,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在资料里面找到宁纷的号码,拨了过去。
兰姐不明所以,她瞥见资料上的少数内容,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徐韵微微皱起眉,她看向窗外的大雨,有种不祥的预兆。
思考片刻,她拨了个电话给郑子扬的秘书。
“喂,太太。”琳达很快就接听了。
徐韵问:“郑总现在在哪儿?”
琳达说:“郑总现在在印尼这边,太太您有什么事吗?”
“让他尽快回电话给我,我有事找他。”顿了顿,徐韵说,“你跟他说,是关于他太太宁纷的。”
第48章 掉价
徐韵的电话打断了郑子扬的会议,徐韵先是说让郑子扬想办法联系宁纷。郑子扬问出了什么事,徐韵没多说,之说让他尽快联系,广州今晚天气不好,雨下的很大,怕出事。郑子扬听到这里眉头拧起,他联系宁纷,未果。
印尼天气晴好,天蓝云白,可郑子扬却觉得心里慢慢笼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宁纷与他而言,是一处稳定的港湾般的存在,只要他回家,她总是在那里,所以他可以放开远航。这座港湾带给他的安全感足够多,以至于他偶尔会将这港湾短暂地遗忘,可他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找不着这处港湾。
这让郑子扬感到隐隐的不安,他让秘书替他买了最近一班航班机票,中断接下来的行程回国。
回国的飞机上,郑子扬仔细思考了所有有关宁纷失踪可能的缘由。他费力思考自己是否在商业上树敌,可他向来的经商理念是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基本没有跟什么人结过仇。排除了这种可能后,郑子扬又细细回忆最近发生的,跟宁纷有关的事情,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自己刚从青城回来,带宁纷去商场逛街遇见的那个脸上有高原红的邋遢老汉。
当时宁纷遇到这个人,大惊失色,后来解释说是小时候遇到过的坏人,他当时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可未曾深究。
如今想来,觉得更加可疑,郑子扬想,那个老汉跟宁纷什么关系?是否会做出有害宁纷的事情?是否还在广州,是否是那个人带走了宁纷?
郑子扬发了几条消息查这件事,他要搞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跟宁纷有什么渊源。
下飞机后他收到了回复。
这条回复的每句话都简单通俗,可郑子扬一时间像是不认识字了一般,目光抽离片刻,神游在外。
他甚至在想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现实世界,讯息是这样写的:
“子扬:你要我调查的这个人是你太太的舅舅。”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同步给你,你太太曾经改过姓名、籍贯和学历,她的本名是宁小玲,学历是初中,籍贯是云南,十六岁来到广州,第一份工作是服务员,后来去过夜总会上班。学校的这份工作,是她伪造学历后获得的第三份工作。”
隔了几分钟,那边多发了一句:“兄弟,你多久没上网了,可以看看最近微博热搜上挂着的名媛培训班事件。”
郑子扬缓过神来的时候,掌心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滑腻的触感让他一时差点没握住手机。
飞机上的人已经基本上走光了。
空姐见头等舱这位客人迟迟不离开,走上前来温声细语地提醒他下机:“先生,已经到广州了。”
郑子扬蒙住脸,使劲按了按眉骨。
从起身一直到走出机场,他看起来与寻常无异,直到走到路边,看到灰蒙蒙的天和滚滚车流,他才发觉自己没叫司机,要下停车场拿车。
手机震动起来,他又接到一个电话。
“郑总,您太太有消息了,她被人迷晕带走,目前我们已经追查到她应该在一座游艇上。”
郑子扬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是谁?”
“游艇在黎雪名下。”
宁纷睁开眼睛的时候,游艇已经离开码头,驶至海域,四处都是没有尽头的蓝色。
她被束缚住手脚,扔在冰冷的地面上,黎雪坐在她正前方的小桌子边,喝着咖啡。
没给她说话的时间,黎雪对她身侧的两位保镖给了个眼神,两个人径直朝宁纷走过去。
身上的衣服被剥开,宁纷尖叫:“黎雪你想干什么?!”
黎雪冷声:“我想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干了什么?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
“你跟林锦琛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宁纷下意识地辩驳:“我没有!都是他逼我的!”为了避免黎雪做出过激的行为,她试图拖延时间:“我有证据,都是他逼我的,而且我们并没有发生什么……”
黎雪啪的一声将照片拍在桌面上,照片的背景是徐韵家的别墅,从下而上的视角,林锦琛抱着她在阳台上亲吻。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黎雪怒视着她,“而你,宁纷,你真是将我耍的团团转!”
“我真的没有!”宁纷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剥开,她的眼泪淌下,“黎雪,你只懂欺负弱者!有本事你去找林锦琛啊!还有,你就多高尚吗?你跟郑子扬之间的事情有有多光彩呢!”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拉皮条的培养出来的假名媛,上不了台面的下贱外围女!”黎雪啪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配跟我黎雪争吗?你拿什么跟我争?”
宁纷的脸很疼,她也感觉到身体很冷,黎雪的话仿佛打开了她内心深处那个阴暗的匣子。
她也是人,凭什么就要忍受别人的轻贱,就因为她出身卑微,她就活该一辈子做人下人?
宁纷的面容呈现出一种狰狞的神色:“黎雪,我们之间的差距不过就是投胎而已,你有什么好优越的?”
宁纷昂起头嘲弄地看着她,“你家培养你花了这么多钱,到头来还不是为了男人的爱情做出绑架和拍裸照的事,你不觉得自己掉价吗?”
黎雪没想到宁纷竟然会这样侮辱自己,气急败坏:“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靠男人上位就不掉价吗?”
宁纷被戳中痛处,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以为我想靠男人上位吗!你以为我是自己辍学的吗?!你以为我不想读书吗?!如果不是生在那样的村庄那样的家庭,我也可以上高中参加高考……”
在黎雪的印象里,宁纷总是站在男人身边,充当男人的附属品,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会说话,就像一个摆在橱柜里的精致玩偶。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歇斯底里过,黎雪一时间被震慑住,她愣了片刻。
不过也只是片刻,黎雪冷着脸挑眉,摆摆手,示意宁纷身边的几个男人继续。
林锦琛赶到现场的时候,宁纷蹲在游艇的一个角落,她身上什么遮蔽都没有,她抱住自己,手指和脚趾都被冻得发紫,意识到有人来,她抬起眼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垂下头去,长发掩面。
林锦琛大步朝宁纷走上前去,用自己的大衣裹住她,他看着黎雪,平静的俊容蕴含着隐隐的风暴:“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49章 荒诞
黎雪还记得,自己跟林锦琛举办婚礼的那天,盛大华丽,宴会厅装饰了浪漫的紫色鲜花,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缓缓入场走向对面的他,那天她拍了很多照片,也得到了很多人的祝福。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桩婚姻内里空空,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
不过黎雪并不在意这件事,林锦琛对她不薄,她可以接受他没那么爱她,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即可。偶尔在婚姻里觉得孤独的时候,她就去找郑子扬。她知道郑子扬永远在那里。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还为自己的选择沾沾自喜,她既有了自己想要的权利和财富,也获得了情感的慰藉。
可黎雪从没想到的是,她所拥有的东西,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个她从来没正眼瞧过的女人偷走。
郑子扬不愿意跟宁纷离婚,林锦琛竟然也为了她婚内出轨。
他们可以不爱她,可他们不能去爱别人。
黎雪感觉自己的精神被打碎,她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她迅速将所有的原因归咎于宁纷,不顾一切地将她绑上了游艇。
黎雪一开始是想让她死的,后来她认为让宁纷身败名裂才是最大的折磨。
面对林锦琛的沉声质问,黎雪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相机,她一张一张看着宁纷的裸照,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林锦琛大步朝她走过去,他双眸冷漠,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相机:“给我。”
黎雪:“我哪里比不过这个女人?”
林锦琛重复方才的话:“给我。”
他的视而不见让黎雪眼中愤怒更甚:“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你是在责怪我出轨?”林锦琛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且不说我跟她什么实际性关系也没发生。你自己忠于过婚姻和爱情么?”
黎雪将相机拿远,她说:“这件事没那么快翻篇,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林锦琛跟她对视近乎一分钟,她的眼睛就像野生动物一般,冷血残酷。
林锦琛忽然凑近她,将她鬓角的发撩起。
“黎雪,如果你真的这样做,那么我也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当初林家长子林锦明是谁害死的。”
“林家不追究我,是因为林锦明去世后,家族里只剩我,为了一个死去的儿子杀死另一个儿子,不值当。”林锦琛在她耳畔低语,“当你不一样,你不是林家的人。如果他们知道林锦明是你害死的,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
宁纷躲在角落抱住自己,她不知道林锦琛跟黎雪说了什么,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黎雪的眼眶微微睁大,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看着林锦琛,惊愕中夹杂着愤怒和恐惧。
黎雪这副表情实在看起来不像是占了上风,报复的快意让宁纷笑了,她的神情有些扭曲,毕竟遭受了刚刚的一切,她的精神状态实在没办法正常。
林锦琛抱着她离开现场的时候,宁纷环住了他的脖颈。
林锦琛脚步一顿,他偏头看她,她的唇离他很近,就算是现在,她的身体依然在抖。
“要不要去医院?”林锦琛问。
宁纷气息微弱:“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郑子扬拨给黎雪好几个电话,黎雪没有接听,他焦灼地赶往游艇所在的方位,到达那里的时候,游艇上已经空空如也。
郑子扬看着那片深蓝色,近乎黑色的海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出来,这段时间黎雪一直缠着他要他离婚,可他没有松口,黎雪会不会将怒气撒在宁纷身上?郑子扬明白黎雪有多任性,失去理智的时候,黎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宁纷的事暂且不说,此时此刻人命关天。郑子扬朝海域走了走,在狂跳的心跳声中,试图找到宁纷不在里面的证据,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郑总。”郑子扬回神,看见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高大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回忆了一阵才想起来,这是黎雪的保镖。
郑子扬问:“黎雪和宁纷呢?”
保镖答:“黎总已经回家了,宁纷被林总带走了。”
郑子扬皱眉:“哪来的林总?”
保镖没说话,郑子扬问:“锦琛?”
保镖点了点头,按照黎雪的要求,将刚刚游艇上发生的一切说给郑子扬听。
郑子扬的心不断下坠,尽管保镖说得绘声绘色,他仍然不愿意相信,宁纷竟然会跟林锦琛在一起。
他甚至可以接受宁纷欺骗他,在赶过来的路上,他甚至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宁纷欺骗他,也是因为爱他,想要嫁给他,谁没有过去呢?重要的是当下。宁纷是他的太太,是他的女人,尽管没那么爱,但他早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会保护她。
可宁纷怎么能爱上别人呢?她一直是他的女人?怎么能爱上别人?
浑浑噩噩的上车,郑子扬把头埋在方向盘,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他能过接受宁纷骗他,却不能接受宁纷爱上别人。
这或许是黎雪,为了让他离婚使出来的招数,郑子扬忽然想,他不应该听信黎雪保镖的一面之词,他要找到宁纷,问个清楚。
郑子扬在家、宁纷爱逛的商场和餐厅找了个遍,没见到宁纷的身影,他又驱车前往她的单位。
校领导到门口来迎接,他没空跟他们寒暄,直接将车开到教务处,他朝办公室宁纷的工位走过去,她隔壁的一个年轻女人眉头紧皱,她问:“你是?”
郑子扬:“宁纷在么?我是他老公,我姓郑。”
冉冉愣了片刻,她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你是宁纷的老公?”
郑子扬说:“是。”
冉冉静了一会儿,她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但在郑子扬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中,她还是说出了口:“她老公不是姓林?”
办公室分外安静,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那位高大英俊,面容错愕的男人。
天旋地转。
郑子扬往后退了两步,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种荒诞感忽然袭来。
第50章 迷恋
宁纷在酒店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她泡在浴缸里,氤氲的水汽和温热的液体将她包裹,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才缓缓平静下来。
她并非什么不谙世事的良家少女,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她没有什么过多的自尊心。当黎雪拿出相机的那一刻,她甚至还有些庆幸,黎雪只是拍她的照片,并非要对她做什么更过分的事。
清高,那是有钱人才会有的东西,她从出生到现在,所求第一要事,仅仅是生存而已,只要能生存下来,一切其他的事情她都总能过去。
门口林锦琛在敲门,宁纷深吸一口气,从浴缸里爬起来,穿上浴袍,朝门口走进去。
门被拉开,林锦琛低眸看她苍白的面颊,过了会儿说:“我还以为你会想不开。”
宁纷垂着头说:“最多也就是被人议论而已,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没什么想不开的。”
林锦琛又沉默了一会儿,想要抬起手搭在她孱弱的肩膀上,最终还是没有做,只说:“你放心,那些照片不会流出去。”
宁纷终于抬起眼看她,她的眼眶跟头发同样湿润:“真的吗?”
林锦琛说:“我向你保证。”
宁纷想不明白:“你拿什么跟她做了交换?”
“你不需要知道。”
宁纷也没功夫猜,她在床褥上沉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手机,微信冒出很多个小红点,尤其是来自郑子扬的消息格外多。
她没点开,从房间里找出吹风机,插上插座,将头发吹干,高速吹风机吹头发很快,她想要多放空一会儿都没有机会。
女人赤裸的脚前面约莫十公分的距离,男人的皮鞋停留在那儿。
林锦琛的声音从高处徐徐传来:“我带你出国吧。”
搁在吹风机开关处的拇指上移,嘶啦嘶啦的声音静了下来,宁纷将吹风机的插头拔下来。
她没有看林锦琛,而是看向窗外,珠江水安静地流淌,有风穿过窗户扬起纱帘,似乎能感受到微弱的冷空气流。
不论郑子扬是什么样的态度,如今她被拍了这些照片,又被人揭穿黑历史,又没有孩子,郑家这样注重脸面的家庭,必然是容不下她的。
根据婚前协议,她甚至分不到任何财产。
林锦琛见她沉默,又说:“我可以将国内的部分业务转移到海外。”
宁纷长睫轻颤:“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把我养在国外,而是会跟我一起过去?”
男人不置可否。
橙黄色的光线打在洁白的纱帘上。
林锦琛的确实不错的金主。
宁纷想,若是没有经历跟郑子扬的婚姻,她或许早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偏爱中沦陷。
可她早就不是三年前的宁纷了。
宁纷问:“我不会英语,去国外,我语言不通。”
林锦琛说:“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会请厨师和保姆,你只需要待在家里做些喜欢的事。”
“比如呢?”
“买东西,看电影,做美容,健身。”林锦琛说,“就像你在国内当郑太太的生活一样。”
郑太太的生活?宁纷的双眸露出微微的冷漠,可她早已经厌倦了郑太太的生活。
她厌倦了那些为了维持美貌而费尽心思的经营,譬如美容和护理。厌倦了太太圈低人一等的社交。
她更厌倦了守着一个屋子等着一个男人回来的感觉。
她喜欢的是富足的生活,而并非某个人的太太。
身侧的床褥塌陷一块,林锦琛坐在了她的身边,他微微低下头看她脸上的神情,被迅速垂落的睫毛遮挡住。
林锦琛握住她的手,温热、柔软又白皙的,仿佛一块艺术品一般,他脸上的神情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虽然在游艇上他表现得很平静,可赶去的那一路他无数次的想,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如果她像他大哥那样死了怎么办,他知道自己跟一个女人产生连结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如果她死了,他一定不会放过黎雪。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确认他不能失去这个人。
林锦琛问:“你在想什么?”
宁纷抬起眼,她看着他略带迷恋的神情,忽然问:“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黎雪那样歇斯底里,你会像现在对她一样,对待我吗?”
林锦琛脸上迷恋的神情消散了些,他看着她,笃定地说:“你不会。”
宁纷连发脾气,都像是一只猫儿一样,撒着娇。
她怎么会像黎雪那样咄咄逼人?
就算她想,她也没有黎雪那个本事。
宁纷轻轻扯唇,她被装在林锦琛掌心的那只手动了动。
“出国的话,我想去荷兰。”宁纷朝他微微一笑,“听说那里的郁金香很漂亮。”
林锦琛笑了,他缓慢地抚摸着她的手背:“好。”
在找到宁纷之前,郑子扬自己先进了医院。
三天没合眼,他撑不住病倒。他睁开眼的时候,徐韵守在他身边,甚至连他常年在外出差的父亲郑俊生也回来了。
尽管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郑俊生冷漠的腔调:“你找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郑子扬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经又被刺激得突突直跳,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什么叫乱七八糟?网上那些谣言你也信?”
郑俊生:“谣言?如果只是谣言,你以为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郑子扬横眉冷对:“所以我还要谢谢你咯?”
郑俊生的手几乎是下一秒就扬了起来,徐韵微微一皱眉,侧身隔开两人:“你们闹够了没有。”
郑子扬跟郑俊生的父子关系一向水火不容,郑俊生是家庭中极富权威性的存在,徐韵甚至思考过,是否是郑俊生在郑子扬十岁之前太过严厉,导致他从青春期开始就格外叛逆,当然这种叛逆只针对他的父亲。
郑子扬如今羽翼丰厚,郑俊生的权威性也大打折扣,为了避免自己的血压升高到不可控的数值,郑俊生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离婚。”
郑子扬说:“我不会离婚。”
郑子扬句句顶撞也就算了,这种大事也分不清是非,郑俊生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暴跳如雷:“你敢再说一次?”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儿子被夺舍了,如今竟然分不清是非,这样一个满嘴谎言的卑劣女人,他竟然还要跟她在一起。
郑子扬一字一顿:“我说,我不会离婚。跟她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离婚。”
徐韵闻见空气里的火药味,拉着郑俊生走远了些,她说:“他现在刚清醒过来,你就跑来数落他。这个时候你越是说1,他越是做2。”
郑俊生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个女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徐韵回想自己跟宁纷相处的为数不多的时刻,她也分不清自己的儿子现在的反应,究竟是被迷惑,还是出于自尊心和反叛,她沉吟片刻,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先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