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80%感情20%剧情
魏尔伦捏住她的下颌,用一种苍木无法反抗的力量强制打开了她的牙关,一整杯水都在挣扎中倒入,随即覆着丝绒手套的手掌又牢牢捂住她口鼻。
杯子丢在地上的破裂声清脆,苍木在病床上蹬着腿,床单随她的动作而皱乱,双手努力掰开男人的禁锢,但对方显然打定主意,在她选择服从之前,他绝不会松开。
无法呼吸,拒绝吞咽。恍惚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溺死在今日。
挣扎动作渐小,魏尔伦心中估算着时间松了手。
苍木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很显然,在这种过于粗鲁的喂水方式前,她根本做不到正常吞咽,比起食道,气管内反而呛入了更多水珠。
原本就剧痛的喉咙雪上加霜,疼得眼前金光乱闪,她浑身无力,手脚虚软,断断续续地咳着,连声音也细弱了起来。
待到眼前视野清晰,她才意识到自己跌进魏尔伦的怀中,倚靠了他许久,鼻腔内全然是混杂着些许烟草气味的香水味道,连平整的白色西裤都在她无意识的挣扎中揪出了明显褶皱,又被眼泪浸染出一小块难以忽视的湿痕。
“好姑娘,聪明姑娘。”他亲热地摸着苍木的头发,语气循循善诱:“想想看,一个伪善的男人捡走了你,难道会出于从未有过的怜悯之心吗?他教养坏了一个实验品,被我的反抗付出了惨痛代价,即便失忆也耿耿于怀,所以才找来了你啊。”
苍木愤怒地挥手过去,不出意料地被他握住了手腕。
“瞧瞧你被他教得多好,瞧瞧他的实验多么成功。”魏尔伦嘴角含笑,冰蓝的瞳孔却带着莫大的嘲弄:“你看,你心心念念地爱他,把他当做自己的父兄般爱戴,即便真相贴在耳边告知,你也依旧对他虚幻的爱深信不疑。”
“你闭嘴!”因为气急,原本止住的咳嗽再次复发,苍木咳得气血上涌,眼角绯红,像是要哭不哭。
在魏尔伦的叙述中,兰堂,或者说兰波,完全是个毫无共情心的傲慢角色,他将作为人造生命体的魏尔伦从实验室中解救,为了使他向法国效力,用尽一切招数,无论是交换名字亦或是成为搭档,也都不过是潜移默化的洗脑罢了。
他真正的孤独,非人的孤独,从来没有被理会过。
魏尔伦讲述这一切时都情真意切,苍木很想反驳他,却没有证据。
她回忆起记忆中的兰堂,甚至不得不承认魏尔伦的些许描述无比属实——兰堂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好人类型,相反,除自己外,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有一股远超常人的冷漠,从前苍木以为那是寒冷下的无暇顾及其他,如今顺着魏尔伦的话,他对自己的关照也或许只是执念残存。
高烧并未消退,苍木想着这些便觉得心口绞痛,她撑着身体坐起,才意识到魏尔伦已然离开,长发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他身上的气味,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依然环顾着她,也正如苍木无法不去思索他那些信誓旦旦的话语。
她稍微喘了会儿气,打量着周围病房装饰,记起这似乎是公司旗下的一家私人医院,只是不管如何按下传呼铃,都始终不见医护人员前来。甚至在她和魏尔伦谈话的整个过程中,医院都安静得过分。
苍木心里预感不妙,咬着牙下了病床,脚踩在瓷砖上时像踩了一团棉花,眼前叠影重重。
走廊上横七竖八躺倒着一群保安,身下血泊半干,苍木扶着墙小心绕开,发现楼梯全部消失,原本位置只剩下一个横跨几层楼的空洞,边缘裸露着钢筋,看得人不寒而颤。
不必去看,苍木也能猜到电梯大概也是被破坏了。
她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悄悄把滚烫的脑门抵在铁质扶手上降温,直至终于爬上楼层的医护发现了这位病患,慌忙给她贴上降温贴。
苍木恹恹地躺着,任她们摆弄,浑身滚烫,于是扎进肌肤的药水更显冰冷,混乱的感官带来颠倒的错觉,恍惚间她又感受熟悉的气息拂过身旁,身影清瘦的黑发男子站在她床头,虽然面容模糊,却目光温柔。
呼之欲出的名字涌到唇边,使得她不受控制地发抖,下一个瞬间,巨大的声浪如实质般席卷而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在一瞬间同时奏响,随机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安静!”苍木意识到不对,强撑坐起身,呵斥周围慌乱的众人:“叫什么叫!无非又是敌袭,按从前预演形式戒备!”
见有人主持大局,周围人便有了主心骨般松气,苍木不顾众人的反对,只身爬上天台,然后她便见到了,此生都难以遗忘的,宛若末日降临般的噩梦景象——巨大的黑洞占据了原本属于郊区森林的位置,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张着。
黑洞形成的巨大引力强硬地牵引一切物体朝自己靠近,以它为中心,无数的风呼啸而至。树木、土地、乃至空气和光线都消失在它界限模糊的边缘,即便隔着如此距离,庞大到占据视野的景象依旧让人腿脚发软。
这副场景显然能轻易摧毁正常人的理智,苍木站在天台顶端,依旧能听见医院下方楼层重新复发的尖叫哭喊声,她这次没有阻止,安静坐在天台的边缘,默默看着即将来袭的黑洞。
高烧仍未褪去,巨大的昏沉感不足以支撑苍木进行繁杂的思考,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她望见一个覆着红光的人影浮起,尽管在黑洞的映衬下,它如同蚂蚁般大小,却还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黑洞正中。
“……烧得太厉害了,虽然受到惊吓是主因,但高强度工作的影响也不可忽视呢!”医生略带埋怨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是怕影响到病人的休息。
“森殿下,恕妾身逾越,即便财务部再缺人,您也不该如此行事……”红叶的声音响起。
“哈哈,这个嘛……你们看,苍木桑是不是醒了。”
苍木半睁着眼睛,迷茫地打量着周遭,随即将目光集中在最为熟悉的尾崎红叶身上:“红叶。”
“终于是醒了。”红发女子理了理和服,在她床边坐下,将手背贴上额头感受温度:“也没有再起烧,应该无碍了。”
说着,她示意递来一杯温水,示意苍木补充水分,而后者看到熟悉的水杯时,下意识往回瑟缩,直至后背猛地撞上护栏才如梦初醒,迟疑地接过,小心抿了一口。
从红叶的口中,苍木才迟迟了解到前几日的事情经过——自从她在教堂晕倒后,众人就将她送来公司的私人医院,又因魏尔伦的暗杀名单上存在森鸥外,公司也决定主动出击,将所有武斗派成员和异能者召集,制定作战计划。
留守在医院的苍木身边出现了短暂的保护真空期,谁都没想到魏尔伦会再次前来拜访苍木,他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并不觉得暗杀森鸥外需要额外准备。
事实也确实如此,苍木当日所见到的巨大黑洞,正是他异能力所产生的结果,作为“超越者”级别的人造神明,一经出手,便让公司内的异能者人数锐减。
最后同为异能生命体的中原中也释放力量,才对冲抵消了这场灾难。
苍木安静地听着这些有如天书般地经过,神色无波无澜,尾崎红叶和森鸥外对视一眼,眼神角逐后,红叶带着其余人退出房间,森鸥外心里叹了口气,清清嗓子充当传声筒:“苍木桑,其实,有一个人想再见你一面。”
“嗯?”苍木歪了一下头,眼神困惑地看着首领,对方却并不解释,只是拉开房间内的另一扇门,自己走了出去。
下一秒,看着走出的人影,苍木的瞳孔紧缩,手中水杯直接掉落在地上,碎得惨烈。
来者极高,一身定制的白色西装,金发蓝眼,有如北欧神明般的俊朗外貌,正是刚刚还在红叶口中出现的敌人——魏尔伦。
“你似乎在惊讶我的存在。”男人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比之前暗哑许多,编发也有些散乱,戴在头上的帽子消失不见,看得出那场战斗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
苍木掀起被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神色疲倦:“如果让我对兰堂心怀仇恨就是你的目的,那么你赢了,是来送我上路的吗?无论是什么结局都好,我好累。”
“不……不如说恰恰相反。”魏尔伦斟酌着语句,带着歉意望向苍木:“是我搞错了一切,也是我误会了他的心意……”
苍木完全搞不懂了,她放下水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魏尔伦单手抚胸,冰川般的蓝眼睛诚恳地望向苍木,讲述起大战鲜为人知的结尾——在他本该因异能耗尽而死去的最后时刻,兰波出现了。
并非灵魂,也绝不是幻觉,而是友人等待已久的祝福。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兰波用异能读取了自己,以异能生命体的方式存活,是“他”而又“非他”,一切言行情感将不再发自内心,只是异能经过模拟人格所造成的波动。
即便如此也要活下来,也要出现“……为了告诉我,他的惭愧与忏悔。”魏尔伦眼睫微垂,即便造成了太多误会和悲剧,此时此刻,回想起友人的祝福仍然他感到幸福,被爱治愈的内心从眼角眉梢流露,那张本就灿若神明的面容更如同神子般圣洁:“兰波将自己化作特异点,作为我存活的能量,我也终于领悟他的心意。至此,我已经解除了误会,也明白先前的种种行为有多么愚蠢。”
他用提琴般的优雅声线缓缓道出来意:“所以我想让苍木小姐不再怨恨兰波,虽然这要求很荒谬,但还是希望您能放弃怨恨,让他的灵魂得以安宁。”
魏尔伦想了想,加重砝码:“只要我能办到的事,都可以提。”
本该是温馨幸福的绘卷——终于冰释前嫌的友人,即便隔着生与死的距离,也终于将美好传达。
但苍木却惨白着脸,她死死盯着魏尔伦,嘴唇微动,声音太小,以至于暗杀王都未曾听清:“抱歉,您在说什么?”
“我说……”她无知无觉地流着泪,眼中的倾盆大雨似乎要将什么存在一并消灭:“他没有提到我吗……一次……一句都没有吗?”
魏尔伦沉默片刻,他这时才认真而郑重地打量着面前的女性,他不知为何感到一股莫名的困惑,困惑于自己先前对她的记忆为何如此寡淡。
尽管他并不忍心告知那个回答,但苍木还是从他的回避中知晓了一切——兰堂活着,至少过去的一年内他都活着,在自己抱住他尸身哭泣的时刻,在自己与组织成员为暴尸规则开枪的时刻,在她强撑着举办葬礼的时刻……过去一年的所有时刻,在大家都以为他死去的心照不宣下,这个隐秘的幽灵在横滨的土地上游荡,只为等待自己的友人,为了将最后的祝福送达。
“那我呢……那我呢!”苍木终于读懂他望向自己蓝眼眸时的每一个追忆和沉思,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比起魏尔伦,她更像是在质问死去的那位:“为什么要答应我又抛下!为什么要让我爱他又恨他!!在你们眼里我的感情是可以轻描淡写就被改变的存在!!!”
“七年啊……我们一起生活的每一个时刻,难道我都只是弥补他教养失败的替身吗!”
恍惚间,他听见无常的命运发来一声嗤笑,如梦似幻,转瞬即逝。
男人本就不善言辞,即便想要阻拦濒临崩溃的苍木,嗫嚅片刻,也只道出了一句听起来轻飘飘的“我很抱歉”。
她哽咽着望向暗杀王:“你不是……要补偿我吗?那你去死好了!!!我再也……再也不想见到你!”
魏尔伦思考一瞬,缓缓道:“如果是从前,这个要求没问题,但我如今的生命,是兰波的馈赠,所以……”
“那就杀了我吧。”她已哭得时断时续:“求求你……杀了我……求求你了……”
“不行!”他不假思索地将拒绝脱口而出,快得一时之间理由都找不出。是啊,为什么不按照苍木的要求给予她死亡呢?对于暗杀王而言,这并不困难,也没有痛苦,事情也就此解决,轻松愉快,但是……但是:“总之就是不行……这是因为……或许是……”
他皱着眉苦思冥想,苍木却已经心灰意冷:“谁都要抛下我,爸爸妈妈和妹妹是这样……奶奶是这样……兰堂先生也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她恍惚间去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要放入口中,魏尔伦一惊,连忙阻止,但这竟然只是苍木的虚招,趁着男人的注意力全在碎片上,她的头已经撞上了墙壁,拉出一道刺眼的红。
“苍木?苍木!!”魏尔伦抱起她虚软的身体,额上血红一片,根本看不见出血点,他伸手去捂,白绸手套瞬间染上狼藉。
大门被暴力推开,察觉到事情气氛不对的尾崎红叶快步走进,冷着脸喊来医生。
满目愁容的森鸥外落后一步,看见眼前景象却并不惊奇,只是叹气道:“魏尔伦君,您怎么把我的财务总监搞成这样……”
医生护士熟练地推来床,红叶径直抢过男人手中的少女,将她小心翼翼放上,随即狠狠瞪了魏尔伦和森鸥外一眼,声音里满是压抑后的愤怒:“男人净是混账东西!”
第312章 100%剧情
游轮靠岸了。
这是一艘规模极巨的豪华游艇,名为“博斯维尔安”,五层楼高,通体都是整洁又匀称的白色,一眼望去像是漂浮在海之天上的人造云朵。
但比船只的外表,更最重要的还是乘坐它的客人们——专供政府高层使用的专用客船。
苍木安静地站在舷梯旁,明明已经是燥热的夏季了,她却还在旗袍外裹着披肩,长长的流苏垂到身前,地上的影子隐约朦胧。
难得外出的她今日正装出现在此,自然是有不得不应对的人——来调查“暗杀王事件”后续的英国政府高官们。
魏尔伦的肆意妄为给公司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郊外产生的那个巨大黑洞第二日便上了报纸,但在森鸥外的授意下,被报道定义成,公司和敌对组织之间的大规模战斗,见惯大场面的横滨人议论一阵,很快抛之脑后。
但这种说法瞒不过异能特务科的,虽然没有证据,但身经百战的直觉告诉他们,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就算没有,趁此机会铲除横滨一害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可他们的调查在半个月后被强制中断,原因就是英国和法国的相关官方异能机构介入了,涉及到两国之间“异能产物”的对决,大家各怀心思,但唯独不愿分享给日本更多。
国也是分强弱的,法国和英国是公认的世界强国之一,国内超越者数不胜数,在他们眼中,日本这种连超越者都没有的远东小国,当狗都未必排的上号。
当然,这些和苍木没什么关系,她出现在这儿更多是因为公司内人才稀少,知根知底又发音准确的翻译更是寥寥无几,以及作为“暗杀王”事件的亲历者,走个过场,顺带回答相应问题罢了。
——至少苍木本人是这么想的。
英国使团盛气凌人地走下舷梯,态度恶劣,言辞不屑,动作粗暴。当然,头顶也很光亮。
但当那位还没行李箱高的女孩出现时,众人却齐齐为她让道——沃尔斯通克拉福特博士,机械刑警亚当·弗兰肯斯坦的创造者,有着让人惊叹的年轻面容,但胸前白大褂上叮当作响的二十几枚勋章却不容造假。
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大变活人后,她却将注意力转向了角落里的苍木,很有活力地三五步跃到她面前:“喂喂!小姐你不是日本人吧?”
小女孩围着苍木左看右看,像打量某种珍稀动物般观察她:“你让我很眼熟呢!我们以前见过吗?”
苍木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抱歉,我想应该没有。”
“欸——”博士失望地拉长声音,想了想招手让亚当过来:“扫描一下她的面容,找一找相关资料。”
苍木皱起了眉,她看了眼森鸥外,对方立即示意太宰治上来打圆场:“我想,即便在科学面前,也至少要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吧。雪莱博士。您的行为给我们苍木小姐造成了困扰哦!”
雪莱博士迷茫地看着周围人,副手的博士显然处理多了这种情况,像哄孙女般哄她:“哎呀,用亚当来看就算作弊了,博士靠自己猜才更有意思呀。”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她像生气的小朋友一样跺着脚,但显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好吧,我会靠自己想起了的,你很漂亮,如果见过我一定会有印象的……”
雪莱博士眉头紧缩着嘀嘀咕咕,刚刚哄人的副手不得不再次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仿佛受到了某种提醒,雪莱摘下眼镜,望着苍木的眼睛跟她表达歉意。
“不,没事。”苍木有点明白了,这位年纪不大的博士明显把注意力都分配在了科研上,对于外交场合的人情世故就显得横冲直撞,但究其根本,她倒也没有恶意。
雪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接下来的行程里都在努力和苍木搭话:“我很少见你们国家的异能者呢,不过比起异能,还是你们的符文科技更让我感兴趣一点!”
她提起喜欢的话题便开始滔滔不绝,说起对符文科技的解读更是眼睛发光。
苍木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到对方说完后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她,她才缓慢地开口:“抱歉,我并不是异能者……您所说的符文科技,我也并不了解……让您失望了。”
雪莱显然缺少对情感的细腻觉察,她咬着手指,好奇地看向苍木,继续穷追不舍地提问:“欸?可我明明记得你们国家满成年就会进行异能觉醒呀?而且觉醒几率很大,我唔唔唔——”
白发苍苍的副手捂住这位代表人的嘴,跟苍木反复道歉,从周围人举动中,雪莱博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所以和人类打交道好麻烦哦。”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间,雪莱博士便很孩子气地躺倒在了沙发上,跟自己的造物和闺蜜抱怨着:“起码在代码的世界里,1就是1,0也只是0。对吗,阿达?”
“嗯……我想应该是的,玛丽。”被亚当投影出的少女,看起来和雪莱年龄相仿,细小的声音足以表现出腼腆的性格:“我想你不应该那么直接发问。”
阿达·洛夫莱斯仔细跟闺蜜解释道:“按资料上来看,和你们对接的组织明显处于一个非法机构,而她又在很早就被收养,应该是没有机会接受成年时的异能检测。”
“她应该也对此而难过……未成年就出现在异国,还是身处非法组织,或许是有难以提及的经历。”阿达细声细气:“你伤害到她了,玛丽。”
玛丽·雪莱回忆片刻:“可是她当时没有哭,脸上也没有难过的表情!不过,我会去跟她道歉的。”
“不是所有人难过时都会流泪的。”阿达有些为她的迟钝而感到无奈:“顺便,你带亚当回来后,让我给他的情感软件做个升级吧。”
造物主可能没救了,但造物还能抢救一下。
玛丽认真点头。
“这个给你。”在郊外的坑洞中探索的时候,玛丽·雪莱将苍木拉到一边,递给她一管银白色铝封药膏:“擦在受伤的地方绝对不会留疤痕哦!”
苍木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抚上额头,那里两月前的伤痕早已痊愈,只是伤疤依旧醒目,为了减去那些让人异样的目光,她改换了发型,用刘海遮蔽整个额头乃至眼睛,却不想还是被玛丽发现了。
她道了声谢,收下了这份表达歉意的小礼物。
玛丽见状更加兴奋,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气同她宣告:“顺便,博士我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她左看右看,都没找到足够的垫脚物——毕竟在魏尔伦的破坏下,这里的地面都已经化作一个整齐规整的深坑——只好跑两步,站在一个比苍木更高的位置,双手叉腰:“你的姓氏是‘李’对吧!”
“是的,虽然很少提及,但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苍木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毕竟李是大姓,又因国内超越者辈出而名气不减,难道如今名头也传到了国外了?
“我在里德家见过那位李夫人的画像,你和她虽然长相不同,气质却很相似。”玛丽带着点期待问道:“你认识李夫人吗?我早就对里德家的魔法书很好奇了,可惜他们只允许家族成员阅读,如果你和李夫人是亲戚就再好不过了。”
苍木微微一怔:“我不确定,不过很乐意为您提供帮助。”
“李”是母亲的姓氏,在日本搜寻她已有八年,至今音讯全无……或许该换个角度试试了。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玛丽承诺回到英国后会为苍木打听更多李夫人的消息,而如果可能,苍木会为她提供借阅帮助。
她几近心灰意冷,对此并未有太大的期盼,但事情往往在最不可能的关头峰回路转,一个月后,玛丽·雪莱打来越洋电话,顺带贴心地传真来一张照片,尽管在相机转摄有些失真,油画上的女性依旧显得端庄娴静,坐姿间流露出古老优雅的独特气质。
苍木几乎一眼就将其错认成了母亲,但冷静下来,她细细端详,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或许是时间太久,她的记忆有了模糊,但这位李夫人的确和母亲有着五成的相似度,或许证明了彼此也正存在着某种血缘关系。
她按捺下雀跃的内心,让自己冷静,耐心等待玛丽的更多情报,——这位夫人的确来自某个东方的道术家族,可惜时间太久,不仅她本人已经去世了,连家中的继承人都已经失踪几十年了。
玛丽推测宅子里一定有她的私人手稿,信件或日记的存在,但无法证明亲属关系来借阅,事情至此进入了死胡同——想借书,先证明自己是亲戚,证明需要借书。
苍木还没来得及为这件事困恼太久,因为金融危机爆发了,股市萧条惨绿,巨大的海啸已无法控制,从华尔街开始,浪潮将席卷整个星球。
横滨不可避免地受到打击,尽管苍木在先前已经多次提出了预防应对方案,但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上,因董事会的优柔寡断,公司同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放眼横滨望去,工厂停工,公司在倒闭,工人在失业……街道上的治安肉眼可见地坏了起来,盗窃和抢劫的事件是以往的数倍不止。
就在这最为关键的节点上,有人轻飘飘引爆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知名的富豪去世,留下了五千亿遗产。
至此,龙头战争——整个横滨最黑暗、血腥、死亡最大的88日,拉开帷幕。
而对于无需亲历战场的苍木,这88天对她而言是另一重意义。
电梯在不断下沉、下沉,在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失重感就更让人恐惧。苍木紧紧握着手杖,另一只手握紧了尾崎红叶。
对方察觉到她的慌张,带着安抚地回握住了她。
漫长的下降后,电梯终于停在了目的地,红叶轻声安慰着她,拉起行李走了出去。
在阳光难以到达的地下室,金色长发的男人正坐在藤椅上,细细品读着诗集,直至面色冷寒的尾崎红叶走到他面前,魏尔伦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注意力,目光轻扫,下一秒视线就落在了红叶牵着的少女面上。
在她苍白的面颊上,覆盖着刺眼的纱布,将宝蓝色的眼瞳尽数遮盖。
他合上诗集,站起身来,声音低沉而讶然:“发生了什么。”
“流弹擦伤了苍木姐的眼睛。”尾崎红叶将手中的行李放下:“异能医生做了手术,但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冲她来的人太多了,首领的意思是让你来照顾。”
“日期——”红叶不情不愿:“直到这场战争结束。”
第313章 100%感情
尽管对森鸥外的这个决策再不情愿,尾崎红叶也不得不承认——将苍木交由魏尔伦保护,的确是当下最好的抉择了。
死去的五千亿富豪正是董事会的一员,明明有着足够的财富,却还是因为不及时决策导致的损失而气急攻心,突发脑溢血后死亡。
他甫一身亡,庞大的遗产立即被惦记上,子女亲属犹如斗蛊般厮杀,苍木作为给老富豪打理产业的经理人也受到颇多牵连,数日的暗杀偷袭就从未停止过。
尽管有中也和红叶照拂,但公司并不是围着苍木运转的,尤其之前的“暗杀王”事件使得公司内异能力者大减员,作为仅存的高端战力,他们便更加忙碌,仅仅是短暂的交班空隙期,苍木就被躲在通风管道内的杀手攥住脖子,眼睛也在后续战斗中受伤。
本就脆弱,眼下还暂时失明,如果还在抽不出人手的公司内留着,也与等死无异。
相比之下,魏尔伦所处的地下室不仅隐蔽安全,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异能,但起码前暗杀王先生相当空闲,又加之兰堂的关系在,他必定对苍木心怀愧疚之心,可谓是最佳人选。
至于苍木本人的意愿如何,就不在森鸥外的考虑范围内了,毕竟生死大事前,忍让仇恨也是应该的。
红叶的手机响起,她没接,只是看了一眼后便挂断,再度开口时明显仓促了许多。
“苍木姐,我会每周下来看望你的,这是手机,有什么需求可以发短信,后勤部会给你送来。”尾崎红叶贴近她,像个姐姐一般为苍木整理围巾,并毫不避讳魏尔伦的存在,直接道:“如果这家伙敢欺负你,就直接打给我!”
魏尔伦轻笑一声,显然是觉得这说法颇为有趣:“无需担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她。”
不,由你来照顾就是最大的虐待了。
红叶深深看他一眼,不舍地握了握苍木的手,跟她做了最后一次道别,随即大步离开地下室。
现在这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人,即使无法目视,她仿佛也明白自己被男人的影子笼罩着,攥着手杖的骨节发白,浑身紧绷的姿态着实让人联想到进入陌生环境的小动物。
“先带你去卧室如何?把行李放在那。”男人微微弯腰,放缓了声音,温和得若是让以往的特战力总局的同事看见,必然会不假思索地断言他中了精神系异能。
苍木咬着唇,从魏尔伦的角度,能看见那一小块淡粉色的唇肉被雪白如同贝壳的牙齿咬得发白,又在松开的瞬间回血,最后定格在一种隐约的肿红色上。
他意识到自己看得太过仔细,移开目光的瞬间听到一声谨慎的“嗯”,并不是从鼻腔,而是喉咙的深处,借由舌尖跃出。
但苍木并没有把手伸出,她还畏惧并厌恶着一切和魏尔伦有关的接触,因此只抬高了手杖的另一端,示意对方牵住。
如果是别人,或许眼下已经成了重力操控下的又一战绩,但对于苍木——
“小心脚下障碍。”暗杀王好脾气地握住了盲杖,另一只手提起行李,以一种近乎憋屈的速度为她带领着方向。
没办法,谁让他的身高过于优越,如果按以往步伐行进,只怕正常状态的苍木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进了卧室,苍木扶着墙,小心翼翼将房间内摆设摸索一番,在心中牢记它们位置,她摸着松软的被褥,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是……你的房间?”
魏尔伦将行李箱放在茶桌上:“我本以为不会有其他人来。需要更换床单吗?我保证它们都是干净的。”
少女摇了摇头,用礼貌的身体本能道了声谢,她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又显得茫然无措,因此只是握着手杖,坐在床边,竖着耳朵捕捉魏尔伦的动静。
行李箱被打开,他原本只是想取出些苍木或许会用得上的生活物品,却没想到平平无奇的箱子内暗藏了巨大惊喜——开启的瞬间,卧在箱子正中间,毛绒绒的猫瞪大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朝人“咪”了一声。
“天哪!”苍木听见这声熟悉猫叫简直难以置信:“你怎么来了?宝宝。”
小坏猫起身打理一番周围环境,竖着尾巴踩过暗杀王的白手套,顺畅落到了羊毛地毯上,小步嗲叫着跑向主人,快要接近时身子后摇,犹如一颗小炮弹般越上了苍木的怀中,把单薄的少女压得向后倒去,彻底陷进了那张奢华柔软的圆形大床上。
“大概是趁你们不注意,钻进了箱子里。”魏尔伦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手套上的猫爪印:“我让人送点猫砂和玩具,暂时先住一起吧。”
有熟悉的宠物陪着,苍木精神便没有那么紧张,她吃力地从床上坐起,努力把自己调整到公事公办不掺杂私人感情的语气:“给你添麻烦了……那么,你睡在哪呢?”
“沙发。”他语气轻快,不待苍木出言便道:“放心,只是暂时的,客房很快会收拾出来。别和我推辞这个,小姐,没有男人会让女性去沙发而自己躺在舒服的床上。”
他的目光转向打开的行李箱内,由于猫咪的作乱,原本整齐摆放着的衣物都乱做一团,如贝壳般弧度圆润的胸衣上沾染了不少猫毛,至于更轻薄的那些更是惨不忍睹,魏尔伦盯着这些色彩可爱的布料们,默默将行李箱再次合上,拿出通讯手机开始给后勤部发送需求。
中间他抬头望了一眼床铺位置,努力不去思考猫毛会以何种形态占据他的被褥。
但比起嚣张到毫无自知之明的宠物,苍木就乖巧得多,或者说过于省事了。
比起正常借宿的人类室友,她更像是随意摆放在此处的玩偶……
或许是眼盲带来的安全感缺失加重,加之不愿面对魏尔伦,不想添麻烦的想法,她用一种几近小心翼翼的方式生存着——洗浴时摔得不轻,但一声不吭,倘若不是魏尔伦无意间发觉女孩膝盖上的淤青浓重,准要被她瞒过去。
她很少,甚至是从不主动踏出卧室,似乎全无饥饿进食的需求,一味沉默地缩在房间里,他端着食物送进卧室,也只能获得最简短的道谢。
苍木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色反倒发白,看着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魏尔伦意识到这样不行,她需要上药,需要沟通,需要正常人类所需要的一切,而不仅仅只是因为性命之忧才龟缩至此,与自己的仇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于是下次送餐后他没有离开——是的,她不愿他人见到自己艰难进食的模样——反而关上房门,从口袋中掏出后勤部供给的特效药剂:“我能和你谈谈吗?苍木小姐。”
听到锁舌搭扣弹跳的声音,少女明显惊慌了起来,她握紧手杖,向后退缩着,哆嗦的话语险些咬到舌头:“不,我不想,请、请你出去!”
“苍木——”他试着再向前走进一步,想要说服她。
皮鞋明明踏在了柔软至极的羊毛地毯上,以暗杀王的名誉保证绝无半点声响,苍木却仿佛预知他的靠近般,失声尖叫了起来,慌乱之中她钻进了床底,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逃避男人的接近。
魏尔伦瞬间意识到了什么——“ptsd”。显然,他之前的种种行为给苍木留下了不小的伤害,而多日的共处又让她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以至于出现应激行为。
但如今后退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他狠下心来,用异能掀开了奢侈的床铺,强行捉住她,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苍木,听我说——”
霎那间小臂处疼痛钻心,她整齐细白的牙齿深深陷入男人的皮肤中,血液争先恐后流出,苍木因用力而微微喘息的声音在死寂中分外清晰。
他用另一只手抚上少女单薄的脊背,还能感受她深切且无法停止的颤抖:“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强硬。请放松些好吗?我不会伤害你的。”
就在自己怀中,兔子一样轻小的女孩,敏感又细腻的存在,他笨手笨脚地抚摸她,手背贴过她裸露的肌肤,果然感受到不同寻常的高热。
男人单手拨开针管,看准了血管的位置扎下,口中却还不忘轻柔地安抚着她。
苍木吃痛,松口后下意识要挣扎,被魏尔伦眼疾手快按住后颈,顺势压在自己大腿上:“不要乱动,针尖会断,一会儿就好。”
他连自己的伤口都无心顾及,只专注地盯着药剂,确定注射完毕,才用异能开始止血。
床已经翻了,清理还需要些时间,魏尔伦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准备收拾房间。
苍木虚弱地伸手,握住他袖口的一角:“我,我不是……”
“什么?”魏尔伦耐心地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抱歉,我没有听清。”
“我不是……他的遗物。”苍木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骂他:“我讨厌你……你这个非人的怪物!我恨你……我不是兰堂先生的从属……我也恨他,我更不是你的……代替物!”
“你讨厌自己非人的身份,但你也从来没有把生命视作生命。”特效药的药效姗姗来迟,睡意侵蚀了她的后续话语:“我不是……遗物,我是……”
他微怔,似乎是组织语言准备反驳,但直至苍木呼吸平缓地进入梦乡,男人才抿紧了唇角,垂下那双浅蓝的眼睛,对着已经熟睡的她认真道:“我没有。”
你不是他的遗物,绝不是。
第314章 100%感情
她的高烧并未消退,反倒愈发严重。
魏尔伦生疏地从房间内翻找出体温计,放置的过程并未遭受太多抵抗,绝非苍木突然放下怨恨,只是她昏沉软绵着,已难以对外界做出反应了。
40度——必须把温度降下去,苍木本就体弱,这种情况根本承受不了太久。
发给后勤部索取药物的短信毫无作用,他又尝试用苍木的手机拨给尾崎红叶,依旧无人接听。
魏尔伦意识到地面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抵御的战斗,才会让他们无暇顾及这里。
放在平日里或许只需耐心等待便能恢复联系,可眼下苍木必须尽快得到治疗,她不能再拖。
他取来凉水和毛巾为她擦拭额头与四肢,持续呼唤着她的名字,但这样终归效率太慢,魏尔伦托起她瘦削的脊背,将少女抱在臂弯中,缓缓浸在放满冷水的浴缸中。
这招很有效果,她打了个哆嗦,醒了,尽管牙关因突如其来的寒冷而发颤,说话也含糊断续,但到底还是醒了。
“兰堂先生……”她迷迷糊糊呼唤着这个名字,显然是被高温烧得糊涂了,摸索着在浴缸中坐直身子,顺着搀扶住自己的手臂找到了魏尔伦的手掌,握住他的手指,冲着身边的男人疑惑道:“先生……是你吗?你来……来看我了吗?”
她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声音中却还是掺杂着忐忑和隐隐期盼的喜悦,像是期待那个人的到来,即便明知现实惨淡,可依旧保持着几近无望的愿景。
在这一刻,魏尔伦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苍木的指责无比贴切,他轻视了他人的痛苦,也从未将生命视作生命。
他因自己那些隐秘的妒恨和痛苦而对无辜的少女犯下过错,只因他觉得作为亲友的兰波不配获得幸福,便用自己的一己之私毁坏了她的精神。
当真相揭晓,兰波一直以来的关心暴露,他终于感受到这份姗姗来迟的关爱,便认为自己对死去亲友的报复失了分寸,又以死人的名义去加重生者的苦痛。
命运是多么善于嘲讽啊!明明是魏尔伦亲口毁掉了她的幻想,明明是他最开始希望她怨恨兰波,可当一切实现,他却要将自己的目的再次颠倒,将痛苦的女孩推向更痛苦的深渊。
直至她恳求自己的死亡时,直至她雪丘一样的额头被鲜红浸染后虚弱地瘫软在他怀中,直至此刻她滚烫的体温逐渐被冷水带走,魏尔伦才迟钝的,鲁莽的,懊悔地从她苍白的唇上,希冀的语气里,手指被牵住的力度下,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地看见过她,正如同自己对弟弟时先入为主的傲慢一般。苍木在他眼中是向阿蒂尔报复的介体,是亲友对自己的替代物,是他身亡后留下的遗孀……唯独不是她自己,不是一个有着自己爱恨,自己感情,自己思想的女孩。
不要死,苍木……不要死……暗杀王浑身颤抖起来,他会上万种夺去生命的方式,却唯独没有学会如何拯救一个生命。
可是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并不是为了我的赎罪,因为我决不愿再将你视作物品,我的罪恶已无可恕,我的余生都将如害虫般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这都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的选择。
可苍木,唯独你不要死,我要向你道歉,我要向你忏悔,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因如此傲慢自我的原因便想将你留下……我只希望你能活着,倘若需要一个理由,这便是理由,我希望你活下去。
“仁慈的天父……”他闭眼仰起头,无声地用气音祷告着,黑之12号不需要神明,也从未有人教导过保罗·魏尔伦该如何信仰,暗杀王更是嗤笑嘲讽那万能的主不能保护被他暗杀的子民。
但现在,在这陌生的远东小国的地下最深处,这些身份都烟消云散,只剩一个无能为力的男人跪地,以从未信仰者的全部虔诚向古老的神明祈求:“我有罪……我杀人,盗窃,妒忌,傲慢……并且过去毫无悔意地活着……但她是无罪的……她是无罪的……”
魏尔伦哽咽一声,流下泪来:“一切责罚都请给予我吧,我愿戴上荆棘冠,我愿赤脚走过沙砾混杂碎片的路,这都是我罪责的一面。但请您不要带走纯洁的羊羔,她还很小,是友人爱护过的珍宝,有失踪的母亲等待寻找,我对她的罪孽还待偿还……求您指点,求您降下神迹,告诉我该如何留住这即将消逝的生命……”
他没学过祷告,祷词说得乱七八糟,气音也时断时续,只有眼泪从流出便没停下过。
这怎么可能得到神的垂怜呢?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嘲弄着自己的愚蠢,捧住她的胳膊也浸泡在凉水中,不知是水温带走热量还是她的体温在下降,魏尔伦只觉得自己的被她握住的手指能感受到的温度越来越低,这使得他愈发慌乱。
苍木还在等待着回答的答案,冥冥之中他低头,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却自发地,模拟出了曾经熟悉的,亲友的声音。
“是,是的。苍木,是我。阿蒂尔·兰波,我的灵魂陪伴着你。”第一个词语略显生涩,但当这句结束时,他的声音已然以假乱真。伪音本就是一份杀手的必学技能,在前职业上,他一向尽善尽美。
发着高烧的苍木显然发不出来,她“啊”了一声,握住他的手都在发抖,刚才是寒冷,但现在一定是激动。
“你怎么才来见我啊——”她委屈起来,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哭腔:“我梦见你好多次,在街道上,每一次我都朝你的方向跑过去,但你走得那么快,从来都没有回头……”
“我想喊住你,可是你听不见,我在后面拼命地追,拼命地喊。喊着喊着……我就把自己喊醒了。”她慌乱道:“你为什么不肯来见我,是我惹你生气了吗?可你才让我伤心啊……兰堂先生……先生,你才让我心碎得要死掉了……”
“为什么呢?”男人将她抱起,放到自己腿上。用干浴巾包裹住,为她擦拭头发:“苍木,我是个糊涂的人,哪里犯了错自己竟不记得了,还请你行行好,告诉我好吗?”
苍木沉默不语,一时之间只是低着头啜泣。
他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将那些湿透的发丝拨开,亲吻她的额头,轻轻叹息:“看来我真的当了混蛋,让你伤透了心。”
她大哭起来,几乎泣不成声:“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明明机票已经买好了,明明你也答应我……你是胆小鬼,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我一人留在这个世界……”
“你的朋友也讨厌,他打我打得好痛。”苍木并不知道自己抱怨的人正抱着她,依旧控诉着对方的暴行:“傲慢又自以为是的家伙……讨厌,讨厌!”
“保尔的确很混蛋。”魏尔伦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他不该那么对一位女性,尤其是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可你还是把我当作他的代替品……”终于说到最伤心的部分,苍木声音都颤了起来:“你一直这么想的吗?因为我有一双像他的蓝眼睛?因为你养坏了一个孩子,所以才把我捡回来……如果真是这样,我要永远恨你。”
“他瞎说的。”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推翻她的不安:“他嫉妒,脆弱又敏感,所以才诋毁一切,让你痛苦……但是苍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或许一开始因着这份相似性而将你救下,但你不是保尔,你比他坚强得多,我不会弄混你们的。”
或许兰波的想法并非如此,但魏尔伦愿意选择这种可能性。
他用友人的声音讲述着友人的想法,自己的灵魂却仿佛脱出躯壳,以一种全知的视角审视着房间中的两人。
他“看见”自己亲吻着女孩的侧脸,在她一再的追问中给予肯定的回答,她紧绷着的身体在回答下渐渐放松,摩挲着环抱住男人的腰,依偎在他脖颈间。
他坐在浴缸边上,两条长腿无所适从地伸展着,苍木很轻,他抱着并不费力,偶尔变换姿势,她的身体便随之摇晃,对彼此都是新奇的感受。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琢磨该喂她些什么,油腻的肉类多半会吐,只吃蔬菜又没营养,必须是好吞咽的食物。
“没胃口。”苍木声音蔫蔫,还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但与高烧中的状态相比已然好转了太多:“兰堂先生,你怎么这时候来呢……我偏偏看不见。”
脸上的绷带浸满了水,松得一拽就开,魏尔伦阻止不及,心瞬间高高提起,直至看见她睁开的双眼瞳孔纯白,毫无光彩,也不见聚焦,提起的心才轻轻落回原地。
“什么都看不见。”她低低地抱怨,牵住他的手,柔软的手指缠着他僵硬的肢体,落在脸颊上,带着他抚摸每一处:“那你看看我吧,你要好好记住我……”
后面的话他都听不见了,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唇,舌尖点过指腹,尖尖的虎牙试探着咬在指节处,并不痛,可无穷无尽的痒意从那处蔓延,他要紧闭嘴唇,不让喘息泄露。
可她已经闭上了眼,朝着男人的方向微微仰脸,索吻的姿态再清楚不过:“兰堂先生——”
该亲吻她吗?魏尔伦不知所措,吻在额头与脸颊都还是礼节的一部分,可再进一步仿佛就有什么彻底变质,他不可能永远伪装成兰波,眼下的蒙混过关尚且是因为她烧得糊涂外加目不能视,假若事后追究,便可搪塞成她高烧下的神智不清……他心如乱麻。
亲友,阿蒂尔,假若你身在此处,你到底会怎么做?
少女蝶翼般的眼睫轻颤着,相握的手摩挲着那一小块肌肤……细节泄露了她紧张的情绪。
拒绝还是接受?再不给出回复,她多半又要因为等待而掉眼泪。
男人搭在腰肢上的手迟疑地上移,顺着那道单薄的脊梁向上,落在了她湿漉漉的后颈处……
不,快停下——他俯身,尝到了女孩唇上的凉意,他舔吻着那些内侧的细嫩唇肉,又含住她生疏的舌尖,吮出点轻微的铁锈味道。
握在后颈的手不自觉发力,将她压向自己,头次与人如此亲密,他便显露出野兽般的本能,步步紧逼,不为对方留下呼吸的间隙。
一切都乱套了。
第315章 70%剧情30%感情
“跟我来吧。”芥川银听到那位年轻的大人打量她一番后,如此说道。
她默不作声地跟着,贫民窟里的经历让银比同龄人早熟得多,知道如何最大限度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也并不会提出不合时宜的问题。
两人进入电梯,对方随意按了几个按键,电梯的操作面板便整个弹出,移开,露出隐藏在下方的又一界面。
大人不假思索地刷了卡,随即电梯发出故障的提示音,催促内部人员立即离开,他却不为所动,直至提示音结束,电梯开始极速下降。银在夹杂着失重感的坠落中几乎要尖叫出声,对方却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老是设计不需要的环节,真是无聊。”
话音刚落,机械停止,他们来到了一处空旷高大的室内空间。
他没有停留的意思,迈着轻盈的步子朝某处走去,芥川银赶紧跟上,因为跟得太近,前方停下时她险些一头撞上前方人的脊背。
“稀客。”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坐在藤椅上,他头也不抬地看着书,口中的话却分明是对来到的客人说的:“干部大人突然拜访,有何贵干呢?”
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露出一个与阴郁气质毫不相融的爽朗笑容,语气轻快:“呀,别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嘛,暗杀王大人,这次是好事哦!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魏尔伦一手撑着侧脸,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翻过书页,对太宰治的话不可置否。
“锵锵!”少年模仿着惊喜的音效,将身后的瘦小女孩提到魏尔伦面前:“红叶大姐看过,是个不错的苗子,她都有点想要留在身边了呢!”
“那就留给尾崎小姐吧。”魏尔伦浑不在意:“我毕竟年纪大了,和年轻人之间有沟通障碍。”
“但我想到魏尔伦先生每天那么无聊,所以果然还是你更需要一个弟子。”太宰治仿佛听不见这份直白的拒绝,依旧自说自话。
“而且很合适呢。”他没头没尾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魏尔伦终于将目光从印刷字体上移开,皱着眉看向面前的黑发少年,正准备追问,身后门扉忽然“咿呀”一声,一位带着眼镜,气质忧郁的黑发女性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呀,太宰。”
太宰治抬手,笑眯眯地和来人打招呼:“哟,苍木姐,给你们送了个小礼物哦!”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去吧。”刚刚还冷硬的声线忽然放缓了许多,男人从藤椅上起身,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盖给她。
芥川银这才注意到这位先生比太宰还要高上许多,当他站直,女人的头顶刚刚与他肩膀平齐,那件他大小合身的外套像件斗篷般罩住了她。
但女人没有听从魏尔伦的话选择离开,她微微蹙起眉头,重复了一遍太宰的话:“礼物?这个孩子?”
“虽然很小,但暗杀上的才能还不错,性格也比她哥哥更好。”太宰治双臂抱胸,用一种悠闲的目光打量着芥川银:“而且是女性,留在苍木姐身边会更方便吧。”
魏尔伦了悟,原来先前的那句“很合适”是这个意思——不错,如果太宰治直接将人塞给自己,他即便接受这份工作,也不会对教导太过上心。
但如果是指配给苍木的保镖,他就无法无动于衷。
思及至此,暗杀王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学生,似乎是在估算她的潜力如何。
芥川银在这股目光下紧张得全身紧绷,直至金发男人缓缓露出微笑,心中提起的大石才安然落地。
“不错……”虽然没有异能,年龄也小了些,但天赋还算不错,又是太宰带来的人,忠心也有保障。魏尔伦矜持点头:“那就留——”
“太小了。”一直安静着的女人忽然叹气,打断了话语:“还是个孩子呢……”
小姑娘看着面前的女性,她很漂亮,但眼下却有着浓重的青紫,脸色苍白,平白给气质添了一层脆弱的底色。
芥川银明白,这位看上去连年幼的她都能轻易杀死的女士,才是对自己去留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存在。
“我快14岁了!”她在几人的注视下发出声音,因紧张而微小,却无比坚定:“我不想成为哥哥的负担……那个,多艰苦的训练我都不会抱怨的,求您收下我吧!”完蛋了!
银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从小身处贫民窟,她根本不知道正常的社交请求该如何表达,刚刚吐露的恳求都听起来更像是威胁。
好在这位女士并没有生气,只是疑惑道:“哥哥?”
“啊?我忘了说吗?”太宰装模作样地介绍:“这孩子的哥哥是个异能者,目前暂时当我的部下,因为不想跟哥哥分开,也不想成为他的弱点,她才希望加入组织。”
见苍木还想说些什么,缠着绷带的少年也只是一摊手:“呐,苍木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不教她武力,反而是害了她呢。”
当然,她当然最清楚,作为强大异能者的亲属,如果不善武力,就会轻易跌落到何种危险的处境。
不到十四岁,和她当年同样的年纪……兰堂先生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吗……
苍木扶着胳膊,垂着眼沉默了很久,两位男士都颇有耐心地等待着,作为当事人的芥川银更是连呼吸都不敢放松,直到她又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银,芥川银。”她小声道,在这关头灵光一闪,终于意识到什么话该拉回印象分:“我会拼死保护您的!夫人。”
果然,她发觉那位金发先生瞥她一眼,点了点头。
“什么保护不保护的。”苍木摇摇头,随即望向太宰治:“给这孩子的通识教育也安排上吧,她哥哥也是。”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
芥川银就如此成为了地下室的常客。
那位先生并不只教授她一人,芥川银偶尔会在地下的训练场中碰到其他学员,夫人从不出现,她似乎是纯粹的文职人员。
魏尔伦的教授方式简单粗暴,实战训练的保留曲目往往是他单挑全体学员,没有人能近他的身,辗转腾挪间白色西装不染纤尘,丢下瘫倒在地上的学员们潇洒离去。
差距大得让人绝望。
“听说这还是魏尔伦先生实力大不如前了。”即使倒在地上也不能阻止八卦的学员:“他以前究竟强成什么样子啊?!”
“毕竟是欧洲的暗杀王,被踹飞出去的时候完全看不清动作。”有人哀嚎一声:“真的有人能和他近身过招吗?太恐怖了。”
“应该是有的吧。”有学员迟疑道:“魏尔伦先生的小臂上是不是有伤疤来着?我没看清,也不知道是哪位强者所留。”
大家纷纷摇头:“难以想象……”
“恐怖如斯……”
芥川银听着,没有应声。
刚开始打基础的训练尤为痛苦,银的年龄尚小,便不免受到了些优待,苍木夫人专门为她准备了一间卧室,以便免去奔波的休憩。
芥川银简直受宠若惊。
“你怎么下手那么重。”苍木看着女孩细嫩肌肤上的青紫摔痕,举着蘸药棉签的手硬是不敢放下,只好谴责不知轻重的魏尔伦。
反倒是银明明伤痕累累,还小着声音安慰她:“老师是为我好。”
苍木这才半信半疑,她不会体术,但也隐约明白学武并不轻松,只是看到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如此惨状,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罢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棉签涂在伤口上,生怕造成二次伤害:“痛不痛呀?痛了的话要跟我说,我再轻一点好了。”
其实哪有这么脆弱,对贫民窟里如野狗般生活的银来说,为变强而造成的伤痛甚至可以称得上一种幸福,那些真正的痛苦往往是无时无刻的,缺衣少食,即便哥哥是异能者,也因过于年幼而弱小,被雨淋到高烧后只能等待,亦或是期待抢来的药片没有过期。
但她不打算将这些说给苍木夫人听,她只是沉默着,一声不吭地等待上药完成,然后在那只纤细的手抚上头顶时,快速而隐秘地闭上了眼,听着她夸赞:“我们小银真是坚强的好孩子!”
心底噼里啪啦地炸开了气泡,她忍下再蹭蹭对方手心的冲动,细声细气地跟夫人道谢。
“吃饭了。”男人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放到餐桌中心,顺手给叫起来的猫添上猫粮。
苍木给银盛了碗汤:“尝尝,这个是我炖的,还加了点药材,你多喝些补补。”
芥川银急忙接过,斟酌了下语气:“谢谢师母。”
手中的汤勺忽然脱手,在即将掉进锅里的那刻被男人接住,苍木的脸色涨红:“我不是……我们不是……”
魏尔伦把切好的小羊排调换给她,顺口澄清:“我和苍木小姐的确不是夫妻关系。”
她好像有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思考了一会儿才扒拉着羊排叹气道:“怪不得你叫我夫人……我还以为是自己终于上了岁数。以后还是喊我姐姐好了。”
银急忙点头,为自己的乌龙羞愧万分。
不过她的心中也难免生出好奇,既然并不是夫妻,师……苍木姐姐为什么要和老师住在一起呢?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太宰治那小兔崽子成了干部啊!
干部——公司中仅有五名的高层名额,自从两年前的龙头战争,仅剩的干部“大佐”身亡,公司众人就对名额隐隐开展了新一轮抢夺。
当仁不让的便是尾崎红叶,单论资历,她甚至比苍木还要老些,又作为武斗派一直身先士卒地奋斗在前线,没有名额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其余四个中,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因在战争中一夜覆灭了敌方组织,“双黑”的名气大盛,几乎预定了两个席位。
两人也因此暗中较劲,争取比对方更先取得进展。
虽然苍木也偏心中也一点,但不得不承认太宰治的确技高一筹,18岁生日刚过便成为了公司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干部。
中原中也咽不下这口气,为了更快晋升,他自请去国外拓展业务,日期足有小半年。
而他一离开,也就意味着苍木在公司的安全性又大大降低了。
出于多方面考虑,苍木还是选择了以往的方式,来到了地下室,暂时再次与魏尔伦同居。
这种相处她并不陌生,两年以来,每当保护她的人手不足时,苍木便会转入地下。
也因此频繁接触下来,她对魏尔伦的观感越发复杂。
高烧下的梦醒来时已消逝大半,但回忆起那些模糊的记忆,她仍感到安宁。
爱使人宽容,苍木便不打算将梦境吐露,却也释然了许多。
单纯的爱恨都不足以概括这份复杂的感情,她只能努力将对方看作是一位不得不应付的工作同事。
然而事实并不如人意,同居第一天,她便因为低血糖而昏倒,如果不是到了午餐时间,对方敲了三次门却始终毫无回应而起了疑心,恐怕堂堂财务总监就要悄无声息地晕上一整天。
这件事显然给暗杀王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意识到比起防止暗杀,如何不让她把自己折腾到去世显然更迫切些。
魏尔伦确信他对苍木存在着某种继承而来的责任,也自觉承担着照顾她的工作,以不太招人喜欢的强硬姿态监督她按时作息和进食,若是放在他人身上,难免会对这份支配欲感到厌烦并加以抱怨。
但苍木却出乎意料地适应良好。无他,只因她当初亦是如此与兰堂共处。
两人偶尔也会聊起他——这姑且算是一个安全的话题——即便苍木不愿过多谈论。
但苍木依旧是最好的人选——孤家寡人的魏尔伦生活范围狭隘,知道他存在并能和他聊上几句的除了来学暗杀的学生们,就只剩下了组织高层。
龙头战争后,高层大洗牌,仅剩的高层中:本应最亲近的中也被他杀了亲朋好友,对这个“哥哥”观感复杂,属于能不见就不见,省得平白惹人心烦。
武斗派的红叶负责情报工作,太宰也心思缜密,但也因此整日外勤,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工夫关怀一个陌生人的心理状态。
利益至上的冷血森首领不会额外关心一个工具人,或者说苍木能被派来此,正是他的“关怀”。
这么一看,资历深,武力弱,性格平和的苍木便是最佳人选。
于是他们聊起兰堂,苍木勉力拼凑着自己记忆中的人影:她说兰堂很怕冷,所以家中的取暖设施总是一年四季开着。
兰堂没什么朋友,对谁都礼节性的疏离,看着是礼貌,其实苍木觉得更像是一种隐隐的排斥感。
她与兰堂关系最近,但即便如此,苍木也觉得自己仿佛从未了解过他。
“就像是……水杯里的一滴油……他和周围并不相融,所以才孤独。”苍木说着,却不知道魏尔伦有没有在听,他仍旧是坐在自己的藤椅上,捧着一本笔记在看,他阳光般的金发垂落,浅浅遮挡住了侧脸,一眼望去,像地下室内骤然出现的晨曦。
而魏尔伦口中的兰波却又是另一番模样——高傲,冷漠,惧冷是上天给予的惩罚,他却依旧昂着头,对养育的孩子施以支配欲。
或许正常人难以理解,但对一个15岁就决定假死脱身,断绝社会关系的少年来说,这便是他理解的全部关爱。
只可惜他理解的太晚。
第316章 70%剧情30%感情
早餐时,苍木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旁,闻着咖啡香味强打精神,开始逐条检查邮箱里收到的信息——道歉邮件?接受了。
分公司财报,一会儿看。
重点情报,转发给红叶。
节日祝福,直接删除。
太宰治叛逃,已读下个季度会议安排……
等等!谁叛逃了?!
苍木一个激灵,整杯咖啡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掉到了腿上,烫得她完全清醒了。
坐在旁边的魏尔伦反应迅速,径自将她抱到浴室,用冷水反复冲洗着泛红的肌肤。
好在咖啡温度不高,冲洗后烧灼感减轻,魏尔伦关掉水龙头,给她拧干裙摆,困惑道:“你看到什么了?”
“太宰治叛逃了。”苍木咳嗽两声,像是还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唔”了一声,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他仔细查看了下那块烫伤的区域,皱着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再涂些烫伤药膏好不好,会起水泡吗?”
“哪有那么夸张。”苍木不以为然,她推了推魏尔伦的胳膊,示意他将自己抱下洗漱台:“我去换身衣服,湿答答贴着难受死了。”
烫伤的区域在大腿,红肿一片挺吓人,苍木挑了件避开伤口的衬衫裙,换装的全程脑子都在被消息占据着——说实话,就算是死讯她也未必如此惊讶。
真的离开了?亦或是新的计谋呢?
她走出房间,魏尔伦已经找出膏药,将金属铝管握在手心,朝苍木晃了晃,让她过来上药。
这下是真有些不耐烦了,苍木假装失明,重新坐回餐桌旁吃早餐。
手机上的消息还在滴滴响起,显然高层干部突然叛逃造成的慌乱不谓不大,尤其太宰治负责的业务与她所管的财务部对接、合作相当密切,六神无主的下属们和合作商纷纷发来消息,询问苍木下一步的进程。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工作量,随便吃了半块煎蛋安抚住胃,就开始给助理发信息,让她们先一步稳住人心,自己给森首领打电话询问内情。
指甲把手机屏幕敲得答答作响,魏尔伦握着药膏,听着这声音有些心烦意乱,他旋开盖子,淡淡的草药味道溢出,却显得不合时宜。
他不知所措,只好再旋紧,打开,旋紧……
不如不打,一通电话下来反倒火气愈发大了起来,姓森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谜语人作风,面对苍木的询问一概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她问太宰治手上的事务如何处理,对方就摆出将近老年痴呆的信任模样,表示苍木桑你是难得的人才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困难……摆明了是要她接手。
挂断之前还不忘补充一句叛逃干部的黑市悬赏金额及时更新。
苍木有些时候真的很想杀人。
她骂骂咧咧地走进书房,从早餐忙到下午三点,处理不断发来却依旧堆积如山的各类事宜,不但要安抚合作方与商业伙伴,还要想方设法从琐碎信息中拼凑出真相。
太宰治叛逃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苍木无法搜寻更多他的真实目的。
倘若说叛逃还只是添加了焦头烂额的工作,可他作为对公司机密了解甚多的高层,一旦选择跳反……
苍木随便想象了一下那个可能性,顿时感觉人生无望。
关上文档时才有精力瞄一眼当下时间,被虐待太久的胃已无力发出抗议,连饥饿和疼痛都一并消失,只剩下恍若虚无的腹部黑洞。
她小心翼翼扶着电脑桌站起来,控制着速度,以防起身太快导致血液供应不足导致晕倒。
魏尔伦不在客厅,苍木没急着找人,先在冰箱里翻出瓶运动饮料给自己灌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顺着说话声的方向走去。
“……那混蛋消失了真是一大喜事。”戴着帽子的橙发青年如此说道,偏低沉的声线都压不住声音里的那份兴高采烈:“只要想到从此不用再面对那张脸,就没办法不激动起来啊!”
魏尔伦没说话,只是用一种慈爱的,包容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青年,对方被看得有些恶寒,见到苍木的身影靠近顿时眼前一亮:“哟!苍木大姐,我来接你了。”、
“欧洲的出差这么快结束了吗?”苍木稍稍思考,便能理解中原中也为何如此拼命的原因,微微笑起来:“那要恭喜我们中原干部了。”
“大姐真喜欢开我玩笑啊!明明庆功宴还没办……”似是不好意思,青年不由得低头按了按帽子,不让人瞧见他害羞的神情。
“原来太宰治真的叛逃了……”苍木沉吟着:“我还以为又是一出引蛇出洞的计谋。”
魏尔伦看了一眼她手中外壁渗着水珠的饮料,语气不赞同:“你胃不好,不能直接喝这个温度的饮料。”
“嗯,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首领倒是镇定。说到底,那种家伙做出什么来都不足为奇吧。”中也吐槽道:“顺便老哥你也别总紧张兮兮地管着苍木大姐了,她不是幼稚园的小学生……不过冰饮的确对胃不好,大姐你也少喝些。”
原来是真叛逃了,苍木心中一动,直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却一时半会儿难以摸清头绪。
中原中也看了眼腕间表带,语气轻快:“啊,这个点还能赶上红叶大姐的下午茶,我们现在走吗?还是再等一会儿?”
“不,我再留几天好了。”苍木缓缓道。
“行,那我们现在就——欸!!!”中原中也瞪大眼睛。
魏尔伦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也有些讶然。
不怪他们反应如此之大,虽说两年过去,苍木对魏尔伦的态度不再像从前般厌恶,渐渐缓和,却也是将每次的接触当做不得不保护自己的妥协,一旦到了离开时间,她总是走得毫无留恋,分外迫切。
“毕竟是干部叛逃。”苍木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公司里留后手,或是忠心的下属……我比较胆小,给你们添麻烦了。”
中也刚晋升必然是繁忙的,他了然点头,赞同苍木的说法,颇为不爽地一咂舌:“啊啊,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家伙临走之前居然在我的车库里动了手脚。大姐谨慎些是好事,我会上去好好排查的。”
苍木朝他微微鞠躬:“麻烦中也了。”
“太客气了。”他想起什么般,拎起脚边的手提箱递给魏尔伦:“欧洲的一些伴手礼。顺带你的那个学生最近可能来不了了,她和她哥哥都是叛逃的那家伙捡回来的,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小银吗?苍木想起那个瘦小的女孩,心中不由得为她担忧了起来。
送别中原中也后,两人回到房间,魏尔伦将手提箱安置在餐桌:“饿了吗?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是很饿。”苍木下意识拒绝,下一秒却见他原本微微上扬的唇角又重新变平,她意识到什么,有些生疏地改口:“一份三明治可以吗?麻烦你了。”
她坐在餐椅上,还在思索着所谓的“叛逃”,无奈线索情报太少,只得掏出手机给红叶发了条消息,追问更多内情。
点进邮箱里时她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去看今日凌晨收到的第一条道歉邮件——很短的一句话,但发件人是太宰治。
真是奇怪,他无缘无故给自己道什么歉?
虽然平日里把工作推过来的行为不在少数,但苍木总觉得对方并不像是会在离开前对平日里的无礼行为表达忏悔的人。
她对着手机屏幕陷入思考,皱起的眉毛和鼓着的脸颊都使苍木比往日里看上去更为生动。
魏尔伦端着盘子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他情不自禁透出三分笑意,将骨瓷盘子轻轻放到她面前,落出些许声响以示提醒:“请品尝,小姐。”
苍木道了声谢,把手机放下,开始应付今天的这顿进食。
她吃得很慢,因为胃实在难受,并无食欲。魏尔伦刚刚的话的确说对了,她不该空腹喝冰饮,开始痛了。
男人看出她的不适,叹了口气,按住她拿叉子的手:“不喜欢就别逼着自己吃。”
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情,既有失望,又夹杂着自嘲,不知情的人看到了准会心碎。
若是从前,苍木多半会顺水推舟减少交流,不知不觉让这个误会一直延续,但现在,她决定做出一些改变——
“我胃好痛。”她没怎么演过戏,但好在此时也无需多少演技,发白的唇色和虚弱的声音做不得假。
她抬头,宝蓝眼瞳里带了些恳求意味:“能给我找些药吗?我痛得动不了了。”
并没有,但这是她以前对兰堂先生撒娇时的绝招,屡用屡胜。
果不其然,魏尔伦立即神色紧张了起来,他翻箱倒柜地找出胃药,又接了温水递到苍木唇边,看着她服下。
苍木吞了药,却还是眉眼恹恹:“还是痛。”
“药效没那么快见效。”魏尔伦耐心哄着她:“你愿意躺一躺吗?或许会好一点。”
她点头,男人便小心将人抱到沙发上,又找来毛毯盖住身体,垂落的布料与地面形成一个隐秘空间,猫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很兴奋地扑了过来。
魏尔伦捏住它的后颈,拎进自己怀里:“别打扰主人。”
胖嘟嘟的猫委屈着,不敢置信地拉长声音:“咪——”
“乖宝宝。”苍木朝它伸出手:“来妈妈怀里。”
“会不会压坏你。”男人迟疑着,猫的动作却更快,当他钳制一松就不假思索跳到沙发上,用脑袋拱开毛毯一角,最后把头枕在苍木胳膊上,悠闲地甩着尾巴。
她摸着小动物软乎乎的肚皮,一时之间仿佛连身体的疼痛都忘记了。
魏尔伦伸手,将快要滑落的毛毯往上拉住,苍木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忽然冒出一句:“感觉这样好像一家人啊!”
男人的手顿住了,苍木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想要找补,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只好抢过他手中的毛毯,自己拉到头顶。
漆黑的毛毯并不透光,也无法看见他的神情如何,过了很久才有一个隐约的触感落到她的头顶,轻轻抚摸着。
真可怜啊!苍木心想。
如果资料所言不假,他的确没有收到过太多的爱,作为实验品出生,又被利用和控制,在人类中感受到如行星一般的孤独,决裂后的谋生手段是暗杀……如今又要被自己利用。
她想,真可怜啊!
第317章 80%剧情20感情
她枕着柔软的丝绸,麻醉的药效还没消退,睁眼时周遭的一切都带着醉酒般的朦胧。
浅金发色的男人倚在床侧,半截白皙的小臂撑在床单上,压出些许皱褶。
“醒了?”他注意到那睫毛轻颤,随即瞳孔慢慢显露,犹如黑杉森林如潮般退却,露出宝蓝的湖。
魏尔伦俯身,在额头落下温热的触感:“可怜的小鹿,我现在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苍木还陷在床被中,她歪着头思考了下,虚弱道:“要喝水。”
“抱歉亲爱的,这个不行。”魏尔伦取来蘸水的棉签,细心涂在她泛白的唇上:“手术刚结束,虽然是异能医生的治疗,但还是遵守规定好些。”
她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整个人缓缓地向下挪动,直至将自己完全缩进被子里,纯白的被褥鼓起个隐约的轮廓。
过了会儿,一只细瘦的手臂从被子边缘摸索着探出,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带着它贴近自己。
魏尔伦耐心地坐在原地,并没有动,触感忽然如此敏锐,他能感受到手心被圆润的指甲划过——她从手套的边缘探入,又咬住指尖布料拉扯,牙齿剐蹭时的力度不值一提,但湿热温度仿佛烙印在了那处,白绸布料缓缓褪去,久不见天日的掌纹暴露在被褥内过分温暖的空气中,他下意识蜷缩了下手指,像是在躲避着将要到来的什么。
呼吸吹在掌心的第一个瞬间,魏尔伦感到口干舌燥,他苦笑着接受了这酷刑——苍木的意识并不清醒,对他当下所做的一切都发自一种幼稚的报复感。
“真的不行,亲爱的。”他虽无奈,仍坚持道:“最好别喝,你也不想再躺手术台吧。”
掌心若隐若现的气流停止了,下一刻他感到一阵小小的疼痛,手臂被推出被褥,与微凉的空气接触的瞬间泛起轻微的不适感,连带着的还有那只沾染上水渍的白手套。
魏尔伦捡起手套,并没有戴,只是将它攥进手心,刚好将掌侧的新鲜牙印一并藏住。
他正想说些什么来劝慰这越发坏脾气的公主,病房门外响起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尾崎红叶推门而入,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室内的一切,包括病床边的男人。
她的视线在鼓成一团的被褥上停留数秒,然后用一种警惕而不掩厌恶的神态看向魏尔伦。
暗杀王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对当前事态并无责任。
“我和森鸥外谈过了。”女剑士转着手中伞柄,魏尔伦知道其中藏了她的武器,结合不再带有敬语的直呼其名,可想而知,这个轻描淡写的“谈过”或许是夹杂了某些暴力动作的过程简述。
苍木听到声音,从被子中探出眼睛,努力看向尾崎红叶。
身着和服的女人面色不改,语气依旧冷漠:“你去休假,日期不限,什么时候把身体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她眼珠微动,撇了一眼床边的男人:“他也一起。”
随即大步离开,干净利落得像一场偶然经过的风。
魏尔伦若有所思:“你和尾崎小姐吵架了?”
“嗯……”苍木闷闷地应了一声,将头埋进被子里,显然不愿多解释什么。
直至三天的观察期结束,她搬进郊区的海边别墅,才肯开口讲述事情经过——苍木对魏尔伦的态度转变并不隐蔽,虽然结束排查后她搬出了地下室,但却依旧保持着联系,也会主动托后勤专员送些物品下去。
红叶察觉到苗头后大为震怒,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为爱私奔的天真小女孩了,现在的她是手握情报部,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金色夜叉”。那段惨痛的过往甚至让红叶态度反转,情报部也不缺有人想要金盆洗手,默默隐退,但红叶反而比任何人都更痛恨这种“回到阳光下”的行为。
不过她与苍木的冷战却不是这个原因。
在苍木的目的显露之前,红叶只将她当作脑子糊涂的恋爱脑,愤怒于被“伤害过她的人”恶意引诱,坠入情网。
在她看来,魏尔伦是超越者,又是年长一方,虽然如今实力衰减,但见识依旧远超常人,他或许只是禁足下的枯燥无处排解,才心念一动,挑来个最常见面的漂亮姑娘调笑狎弄,权作解闷。
“如果哪天他想要离开,你又该怎么办呢。”红叶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失望:“魏尔伦想走随时能走,可他自保足以,便没有精力看顾你——”
苍木垂着眼,打断了她的话,小声而倔强道:“我不是累赘。”
那么多年来,周围人几乎都产生了某种错觉,似乎苍木只要离开公司势力的保护,便会即刻身亡,她必须寸步不移地生活在安全区,才能勉强活命。
只有她自己还记得,父母是如何爱她如珍宝,所以她绝不是累赘。而所谓的保护,也不过是变相的圈禁,公司如此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血汗,却将应对等的责任扭曲成一种恩赐。
“魏尔伦不会离开横滨。”但是我会。
苍木把最后半句咽下,一切计划成熟之前,她并不打算向红叶和盘托出,即便她已经是自己最能信任的友人。
“随便你好了。”她果然被气到,愤怒地拂袖离开:“被骗了可别来找我哭!”
红叶暂时忘却了保护苍木的职责,她身边短暂出现了真空期,也仅仅是这片刻的时光,又一次暗杀悄然而至,银从暗处迎上,匕首挡下银光闪烁的刀锋,反手将长刺捅进杀手咽喉。
“让保洁来处理吧。”苍木见怪不怪地抿了杯咖啡,等待后勤到达的时间忽然意识到不对,她迅速开始催吐,却晚了太久,胃部泛起刀绞般的巨痛,银焦急地跑过来搀扶她,但苍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具有腐蚀性的毒药是异能产物,水平低劣的刺客不过是个障眼法,其真正目的是以死亡作为媒介,将毒药混杂进不加糖的咖啡里。
因为这场疏忽,苍木不得不切掉了一部分的胃,她几天没给魏尔伦发消息,养成聊天习惯的男人等待了一整天,忍不住去问中原中也,这才有了他等待苍木转醒的一幕。
苍木把这过程挑挑拣拣,隐去复杂心路历程,再告诉魏尔伦:“她说你年纪大……”
她只说了半句,就抿着唇,笑盈盈地看向身旁男人,以含糊的字词来探究他的反应。
时至今日,两人的关系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阶段,言语动作暧昧亲近,让人琢磨不透,但谁都没轻易表白,更别提确定关系。
魏尔伦出乎意料地好攻略,不,甚至不能算得上攻略了,苍木自认为没做出什么主动取悦他的举动,她最大的转变仅仅是不再拒绝他的好意——仅此而已。
他并不会爱人,因为没从被爱过,自然而然将支配欲等同于爱,也才会对苍木的失联反应剧烈。
暗杀王沉默不语,抬手触及眼角细纹——他还是很英俊,即便三十出头的年纪,反倒被岁月酿出了美酒般醇厚的成熟气质,魅力分毫不减。
红叶的担心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一眼望去,谁都会以为这男人必定是个招蜂引蝶的风流浪子。
反观苍木,即便知道她比红叶还大两岁,单纯的眼神也让人提不起防备。
“那你怎么想。”魏尔伦牵起她的手腕,在手背轻吻:“衰老的我会使你感到失望吗?小姐。”
“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苍木安慰他:“我觉得以我的工作量见不到大家变老的那一天。”
魏尔伦被如此清新脱俗的安慰噎到了,他叹了口气,捏着对方手心:“不要说这种话……”
因为真话太难以接受了。
手心被丝绸磨过的触感奇异,苍木忍不住笑出声,猫听到声音好奇地跑过来,唯独魏尔伦还是忧愁着的模样,冰蓝色的眼瞳在阴影中低垂着。
“别难过。”苍木凑近,头一次主动抱住了他:“哪怕生命有限,我也会努力记住每一天的。”
她太瘦了,又抱得那么紧,骨头硌人的触感一点也不舒服,但魏尔伦还是小心翼翼地拥住了她。
他很想抱紧,又怕压住愈合中的刀口,只好摩挲着脊骨分明的背,心头发酸:“不会让你死去的,也不会让你重复的活着……”
“你会开心快乐地度过一生。”魏尔伦的声音低而温柔,像是夜色中独吟的小提琴:“我发誓。”
“为什么要发誓?”苍木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他叹得更深了,却并不解释,只是将脸颊贴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苍木蹭下他,发出些柔软的鼻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伏在男人的肩颈不再言语。
“困了吗?”魏尔伦察觉到肩膀上触感反复,大概是她点点头,抱着人来到卧室。
他本想待人熟睡便离开,却不料苍木还是圈住了自己脖子不愿松开。
甚至朝他拍了拍身侧的床褥,发出共眠的邀请。
魏尔伦迟疑着,久久没有动作,直至苍木困惑的睁开眼睛,拉住他衣袖,才顺着牵扯的力躺好。
“会不会压到你。”他摘下手套,搭在床头,替身边人理了理那过长的鬓发。
苍木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他胸怀,双手交握着缩在胸前,像极了一只可怜可爱的小动物。
让人不自禁想亲了又吻。
半梦半醒间,她想——下一步,该怎么让这男人彻底昏头昏脑呢?
第318章 100%剧情
位于郊外的海边别墅足够偏僻,苍木养伤的小半个月,在魏尔伦的精心投喂下胖了八斤,身上总算有了点肉,不再显得满脸苦相。
她其实饭量并不小,只是以往的脑力工作太消耗能量,如今休养生息,体重就增长得立竿见影。
月底的这天,中原中也抽空前来看望她们,除了给病人的保健品,他还带来了公司内的最新变动——“大概是要选定新的干部了。首领的意思是,大哥培养了不少人才,有他一个,至于剩下的……”中原中也说这话时下意识皱眉:“那个新来的,名叫A的家伙……首领,有点属意他。”
太宰治叛逃,“双黑”缺一到底是有影响的,森鸥外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有些迫切地选定干部。
只是出乎意料,他依旧保留着太宰治的干部席位,那么除去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已有的名额,剩下的两席中,论资历论贡献,于情于理都该有苍木一份,而并非所谓的什么“A”。
这个代称苍木并不陌生,作为横滨的地标型企业,每年并入公司的大小势力数不胜数,A恰好是其中之一,他足够富有,却缺乏保护自己的能力,便加入公司互惠互利,不过也仅限于了。
虽然他名下的游轮赌场的确收益不菲,但跟苍木对比起来,别说是投资和金融的收益,就连同赛道对比,都被去年新拉起的某个电子游戏氪金总收入吊打。
更何况,A的游轮赌场更多是属于他个人的产业,不可能全部进献给公司。
他资历浅,目的不纯,挣的钱少,就连对公司的依赖性都不如苍木。
这种情况下森鸥外放着苍木不选,却去拉拢新人,也难怪一向忠心的中也都看不下去了。
“我记得,他好像是异能者?”苍木抱着猫,困惑地回忆着。
“嗯,异能力是能把手下的寿命转化为宝石。”中原中也解说着,他安慰苍木道:“公司内的宝石线收益不菲……首领……”
他说不下去了,的确,宝石收益的确很赚钱,中原中也甚至在刚加入公司的时候管理过一段时间,也正因如此,他深谙其中利润。
但就是因为深谙其中利益,他才不能不为苍木大姐感到委屈——早在几年前,苍木就主张扩展其他产业,不再聚焦传统珠宝。
这个决定在当时招到了一致反对,因为宝石走私轻便又保值,相当便于出手,一度是公司的支柱之一,元老们想不到任何放弃的理由。
苍木别无它法,只好用自己的信誉做担保,也让首领半信半疑地松口。
事实也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决定做出后不久,一则纪录片的上映就在欧美引起轩然大波,这部讲述珠宝历史的纪录片不同于以往将注意力聚集在宝石本身的名贵和传奇上,而是转而控诉宝石产业背后的斑斑血泪,那些产地的贫困工人乃至幼小孩童为了果腹的钱财就要不眠不休地工作十几个小时,他们挖出的稀世珍宝却并不属于他们,也仅能得到微少的奖励,而罪恶的资本家们却能赚得盆满钵满。
一股抵制宝石的风潮立即蔓延开来,不少传统珠宝企业的股价都纷纷下跌,就连英皇室的加冕皇冠都一并受到质疑,而苍木早些投资的概念潮牌应势而起,新一轮的资本家们主打用“环保”概念来割中产韭菜,“潮流”概念来割普通人韭菜,身体力行地用数据告诉公司元老,什么是真正的暴利产业。
宝石原石走私加工简直一本万利?
潮牌营销直接把银子卖出金子的价,把塑料卖出珍珠的价,还让顾客心甘情愿。
至于快时尚背后的废弃污染远比宝石加工更骇人听闻,那就是下一轮资本洗牌的事了。
事后太宰治实在好奇加郁闷,毕竟这条宝石商线还是他赌命得来的,如此轻易就被收益消退,他始终无法理解苍木是如何看出衰退前兆的,公司的情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远在欧美的纪录片制作总不能提前半年就透露给苍木吧。
借着个机会,他拉上中原中也去跟苍木东拉西扯,等惹得她不耐烦了,才有意点出话题。
没有预料中的严防死守,苍木满脸写着“你就为这种事情打扰我?”随即将电脑副屏一转,调出了一个半年前的新闻界面,其上满屏的陌生汉字,中原中也努力看了一会儿,又调出网页翻译,才意识到上面是在庆祝人工宝石培育技术出现大规模进展,不仅研究出来新的培育方法,培育出的宝石和天然宝石也难以分辨,甚至成色过于完美的才是人工产物。
“所以……就是因为这种新闻,大姐你就意识到不对劲?”中原中也满脸写着困惑,照他的理解,培育技术的增加应该是扩大宝石消费市场才对,怎么苍木会断言转移市场呢?
发问的人是中也,苍木耐心了不少:“中也,你记住——自新世纪以来,所有广泛进入大众视野里的新闻,其背后都少不了资本的有意推动。宝石本来就不是稀奇的产物,戴比尔斯的骗局持续了那么久,到现在都还很少有人知道钻石的产量足够全世界人使用,为了维护利益,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他们?”为何还要推出纪录片,总不可能是良心发现吧。
“因为利益也是有先后之分啊。”苍木不紧不慢道:“我国的宝石培育技术成熟后,国际珠宝品牌大都绝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绝无可能从成本上超越,比起看着塑造百年的市场都落入外来者手中,不如趁着品牌效应还在的时候趁早转型。”
太宰治冷不丁出声:“你就这么肯定?”
虽然青花鱼很讨厌,但中原中也实在好奇,于是顺着点了点头。
“很简单,你们猜宝石培育的成本是什么?技术?矿物?设备?都不是。”苍木语气轻快:“拼到底,成本其实是电费,而我们的电费全球最低。”
她的指尖在电脑屏幕上敲过,声音懒散中夹杂着戏谑:“为了不给华国制造贸易顺差,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解答完问题,苍木毫不客气地将两人赶出办公室,中原中也离开后挠了挠头,虽然明白了事情的逻辑,却并不能完全理解苍木的思路。
反观青花鱼居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径直前往了首领办公室。
中原中也不太清楚他跟首领谈了什么,不过这次以后,在投资经营方面,首领就给予了苍木绝对的信任。
而苍木也没有辜负信任,一次又一次众人眼中不合时宜的投资都是恰好踩在了快人一步的浪潮上,她对公司的贡献当之无愧!
可如今,首领居然要以如此荒诞的理由,率先考虑一个外来者的晋升……实在不能不让人心寒。
中原中也性情率真,此时看上去反倒比苍木更加不平:“大姐,要不我再建议首领多考虑考虑——”
“谢谢你,中也。”本应是当事人的苍木满脸平静,甚至反过来安慰中原中也:“不过这种事,老板应该有自己的考虑。而且也不是现在就一锤定音了,没到最后什么都不好说呢。”
她的笑容恬静坚强而不失忧伤,看得中原中也深感自身无力,不足以帮助前辈,浑然不知道苍木心中所言:【横滨脏话】森鸥外那个傻屌,真是【脏话打码】满肚子【脏话】坏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次签的房地产开发协议把他家八辈的【脏话作名词】祖坟都给【脏活作动词】挖了,这【动名词脏话同时使用】贱人到现在都还算计着她。
财务总监在心中猛翻白眼。
这老登几把心思还挺多,两个空位都能玩出三种花样。
好端端的都能把魏尔伦拉进来,他有什么可晋升的?老板晋升员工的目的无非三种——期待员工更加卖力干活、加强员工对公司的归属感,以及激励其他员工奋斗。
但对于身处地下室的魏尔伦来说,这三个目的根本不成立。
教导新人本就是他排遣寂寞的心血来潮,升职与否对于法国人而言根本不是工作努力的原因之一。
至于加强归属感更是脱了裤子放屁,魏尔伦之所以留在公司,只是因为他在意的人在此,兰堂已死,苍木和中原中也都在这里,无处可去的话,那么留在这里也无妨。真正想加强归属感不如把首领之位让给中原中也,面对弟弟的产业保证魏尔伦会尽心尽力。
最后激励其他员工就更无可能了,魏尔伦留在地下室的原因便是躲避欧洲的通缉,也因此就算在公司内部,他的存在也是高层间的秘密,谈何激励员工?
森鸥外那个狗贼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将魏尔伦拉入混战中,迫使苍木同A去争夺剩余的席位。
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苍木的计划,这场晋升便是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对局。
最好的局面,魏尔伦退出,她和A同时得到席位。差一点,苍木和魏尔伦晋升,但依旧是她的失败。
而在苍木的计划中,她其实根本不会参加这场争斗。
太宰治的叛逃给她打开了一盏从未意识到的明灯——如果远比自己恶行累累的高层干部都能决然地离开,她为什么不行呢?
苍木并不主管信息与情报的部门,红叶虽然与她关系良好,却也不会无端将秘密信息透露,森鸥外更是时刻秉承着谜语人的设定,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将自己伪装成痴迷于跟小女孩玩换装游戏的痴汉变态。
但没关系,没关系,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能瞒得过金钱,一切尔虞我诈的你来我往都只是利益的交锋,无论目的为何,无论手段怎样,在最终尘埃落定的时刻,它们都会化作财报上支出与损耗的数字符号。
而她最擅长的,恰恰是挖掘这些字符的秘密,旁人看着便心生恐惧的繁杂数字一直都将是她的依靠,正如从前如何通过白纸黑字去研究投资者的意向,如今拼凑真相便显得得心应手。
对国外偷渡机构的赞助(首领特批)、阵亡清单里无人认领的一笔抚恤金、还有突然大幅增加的巨额正当利润——原来如此,从结果来看,获得的最大利益是异能营业执照。
苍木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她调来中也的信用卡账单——也多亏了太宰治那家伙喜欢盗刷同事的卡——发现一笔周期性的固定金额支出,再根据支出查找到店家,正巧也是公司保护范围内的店铺,顺理成章地翻阅账单,太宰治消费的那个固定时间段往往也同时存在其他两笔进账……
朋友?至少是酒友。
公司职员在下属店铺内消费有专属折扣,折扣可以根据资历和工作时长兑换。这还是苍木当初提的建议,如今借助这个小小优惠,她轻易便找到了两人在工作内部的职位身份。
坂口安吾——已叛逃,异能特务课间谍,对国外偷渡机构对赞助便是由他支出。
织田作之助——阵亡,家属皆已死亡,那笔无人认领的抚恤金的账户主人。
对上了。苍木微怔,片刻后点开织田作之助的工资卡账单,浏览他的消费,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形象——基本工资没有奖金加成,但工作时长是满的,说明他可能被人排挤,要么是只能做最底端的工作。
消费支出有超正常人比例的儿童玩具、文具学费,自己的服装消费频率却几乎没有,烟酒也很低,不太富裕但养着挺多孩子。
推导到这里,过程基本水落石出了,再细的细节也无足轻重,正如同一个普通人的死去也并未多少人为其哀悼,森鸥外故意派遣间谍去国外,引来敌对组织,只为获得一张“异能特许证”,而在这个过程中太宰治的朋友(酒友)织田身亡,养育的孩子也一并身亡,他大受打击,选择了叛逃。
“那条道歉邮件……原来是为了兰堂先生那时候吗?”苍木摘下眼镜,疲惫地趴在电脑前,屏幕恒定的冷光映照在镜片上,静得只有秒针嘀嗒声流淌。
她对太宰治的印象不深,因为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永远带着一种满怀恶意的好奇,就像是在见证什么新奇的物种,让苍木感到不适。
但也不浅,他如此年少就性格鲜明,下属常常暗地里抱怨他琢磨不透的坏脾气,和与坏脾气成正比的可怖心思——最可怕的事情是成为太宰治的敌人本身,这是广泛流传在下层成员间的名言。
两人业务交集密切,苍木偶尔也能见到太宰是如何使用计谋让竞争对手惨烈收场,做事有着和年龄截然不符的毒辣。
妻离子散已是常态,家破人亡未必罕见。
她对这种做法有种本能的不喜,故乡的教导让苍木更倾向于双赢,即便是冰冷残酷的商场上,也要求得一个和气生财。
只是决策权并不在她手中,面对苍木的委婉建议,森鸥外不可置否,只是劝慰她温柔的表象到底还是表象,公司的底色到底还是冰冷残酷的暴力支配一切。
而太宰治的态度更激进刻薄,他反问苍木,就算行事残酷又怎么样?纵使众人如何恨或惧,只要每次都能成功,和气生财和赶尽杀绝有什么区别?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竟是傲慢,而苍木也理解这份傲慢——太宰治对于人心的操控,计谋的使用,简直如呼吸般自然,他太过聪慧,以至于踩着荆棘遍布的捷径也如大路般闲庭信步。
恐惧又如何?抗拒又如何?在他的算无疑策下,普通人皆是傀儡棋子。
傀儡只需要按剧本行动就好,至于它们本身的感情如何?执棋者不感兴趣。
苍木无法说服他,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怀疑这过分的善心究竟是否该存在……
如今聪慧的少年轻松逃离了这魔窟,毫无心理负担,也并不见半分报应显现。而悟性愚钝的财务总监才刚刚开始计划着如何逃离。
中也是指望不上了,这孩子太倔,又很忠心。
红叶别提,她绝对比森鸥外更反对苍木的离开。
所以就只能争取——苍木将思绪拉回现实,望了眼身旁的金发男人,不等对方移来视线,又重新回到谈话中。
中原中也作为目前唯二的干部事务繁忙,他婉拒了苍木的留饭邀请,径自驱车离开了。
从始至终,魏尔伦在这场谈话中都显得过分安静。
但眼下,他却靠了过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显露出某种认真:“我去杀了他如何?”
第319章 100%感情
杀谁???
A?还是森鸥外?
苍木实打实为这个提议心动了一秒,随即理智上线,摇头否决:“别这样。”
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起码眼下不行。她要做的是从这堆烂摊子中脱身,而不是给自己换个上司。
A和她也绝非是对立关系,正相反,如果他能展露天赋,证明苍木的可替代性,她的离开也会顺利很多。
魏尔伦便不再言语,他凑近苍木,执起她交握的双手亲吻手背,从手背吻入掌心,又顺着相贴的细腻肌理移动,亲在她小巧的下巴上,泛出细微痒意。
苍木觉得这男人有时很像一只粘人大猫,不会像小型动物般轻易撒娇,但表达亲近时却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
她为这想法情不自禁露出了点笑意,魏尔伦将笑容当作是对自己的鼓励,伸手揽住纤瘦的腰身,让苍木贴近自己怀里:“你想出去散散心吗?”
他的怀里有杜松子酒和烟草的味道,这男人很奇怪,发色和瞳色都是浅淡得有如冰雪中淘洗过,相貌却明艳得分外浓墨重彩。
他穿着简约的西装,唯独领带是繁华的深红花纹,像开在心口的玫瑰。苍木微微失神的瞬间,脸颊被逗弄了下,她努力严肃了脸色,握住对方作乱的手指时又忍不住破功,不自觉笑出声。
“为什么这么开心。”魏尔伦也跟着笑,那双总显得疏离的眼睛柔和下来,波光粼粼:“是因为喜欢我吗?”
他嘴唇微凉,吻在脸颊上却总喜欢亲出些声响,苍木害羞,躲着他的亲吻,也对这调情答非所问:“你身上的味道……闻起来还不错。”
“只是不错吗?”男人低低地抱怨一声,扶在腰间的手分出一只,搭住她的脊梁上移,最终托着发丝缠绕的后颈,将苍木压向自己:“不是很喜欢吗?”
女孩只是笑着他,宝蓝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能拿我如何?”,狡黠得像只明目张胆的狐狸。
他叹气,轻轻咬住唇瓣,用舔吻时断续的间隙责怪她:“小混蛋。”
苍木还不怎么会换气,被亲得久了就哼哼唧唧,原本淡粉色的唇分开时都水光潋滟,眼睛里也像含了露珠,晶莹透亮。
魏尔伦同她蹭了蹭鼻尖,又重复一遍问题:“你想出去散散心吗?”
“现在?”苍木从他身上坐起,望了眼屋外的天色:“会不会有点晚了。”
“我亲爱的小姐有什么安排?”魏尔伦并未起身,依旧半躺着,只是身高手长的优势过于明显,这般姿势也能触到身上人的脸颊:“都听你的。”
苍木皱着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来肯定有点晚,但晚上也没安排……”那就出发吧。
魏尔伦的脸太显眼了,外加身份敏感特殊,并不适合放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好在暗杀王有一手过硬的伪装技艺,苍木不太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自己化个淡妆的功夫,再见人时就看见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傻眼了,不确定地对着这人唤道:“魏尔伦?”
“你应该喊我保罗。”男人如此叹气,声线也很让人陌生。
苍木看了又看,才从他平日里习惯的动作中找到几分熟悉感,舒了口气:“真的是你呀。”
魏尔伦现在很少见到她拘谨的模样,不免有些新奇,故意逗道:“其实不是。”
不出所料地被瞪了一眼。
她凑近仔细打量,发现这男人不仅五官变化,连瞳色都改了,却怎么也瞧不出破绽:“眼睛是美瞳吗?一点也看不出来!还有眉毛,我以为是画的。”
“特制美瞳。”他换回原声解释道:“眉毛是贴上去的。”
苍木半懂不懂地点头,有点可惜:“早知道让你帮我画眉毛了,你手肯定稳。”
她温暖的手心隔着一层薄薄的伪装与皮肉,贴在男人的脸颊上抚摩,魏尔伦心中一动,不由得想笑,只觉得她如此天真,却又莫名眼眶发酸。
除去长相,魏尔伦也抛却平日里偏好的白西装,换了身浅灰色的茧型大衣,将优越的身材遮盖住,加上顶软昵帽和墨镜。
他来回走了两步,就如同变魔术般,整个人气质浑然一换,即便身高依旧显著,细看却让人觉得毫无记忆点,站在苍木身旁只会被误认为保镖。
这栋海边别墅是中原中也的私产,车库也停满了他钟爱的跑车,满库的限量款珍藏能让任何一个车迷高呼“此生无憾”。
可惜苍木连出行机会都甚少,甚至反倒觉得这些颜色都太张扬,示意魏尔伦选辆不起眼开。
“先去商场?”他调整座椅时不经意间问道:“或者餐厅?然后去看电影如何。”
毕竟是第一次外出约会,魏尔伦虽未开口,心中却将苍木可能采取的计划模拟了千百遍。
但苍木只是摇头,报了个地址,是家花店,她让男人稍等片刻,自己麻利地下车,不多时便带着两束花折返回车上。
“这个是给你的。”苍木将包扎整齐的黄玫瑰递给驾驶座上的魏尔伦,她选颜色很准,这束花正如同男人浅金般灿烂轻盈的发色,摆在车内时会误以为一片被裁短的阳光出现此处。
他接过这难得的坦率心意,看着柔软鲜亮的花瓣,心情无端上扬了些,没急着发动车身,反而探过身去先替恋人扣好安全带。
这下离得极近,他看清了苍木抱在怀里的另一束花材——鸢尾、百合、蝴蝶兰和向日葵,全是柔和又多彩的搭配。
“像是印象派风景画。”魏尔伦顺手替苍木挽起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时又捏了捏她耳垂:“你喜欢这种?”
“不是。”苍木看着怀中花朵,表情因怀念而放松:“给兰堂先生的。”
耳垂上的触感停住了,在她将这个禁忌的名字吐露的瞬间,他抚摸揉弄的手指便猛然僵住。
苍木假装毫无察觉,她坚强地收好伤感表情,不解地看向魏尔伦:“怎么了?”
“没事。”他的嗓音压得低低,像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感冒。
兰堂的墓园很豪华,墓碑也有人每日清扫,只有偶尔被风吹落的树叶暂时驻足。
苍木把花束放在墓碑前,毛绒绒的向日葵像一轮小小的太阳,她掏出手帕擦拭着墓碑上的刻字,魏尔伦注视着她的动作,只觉得心烦意乱,默默点燃香烟吞云吐雾。
“很久没来看您了。这束花没有提前预定,不太新鲜了,还请您不要见怪。我在公司一切都好,猫也很好……”苍木跪坐在墓碑前,似乎不顾被海风吹得冰冷的大理石,如同叙旧般,讲述着近期的日常。
苍木不说遭遇的暗杀,也不提近来的晋升风波,只讲季节更替时树叶如何飘落,曾经的住宅新建起了公园,先生最喜欢的店铺又举办了周年庆。她声音温柔而压抑,似乎有着万语千言都一并被埋藏,魏尔伦不想听,却又迈不开离去的脚。
“……我很想念您。”她说到这儿闭上了眼睛,将脸颊贴上冰冷的墓碑,呢喃着抱怨,等待一个注定无法回应的吻:“再来看看我好吗?我已经快要忘记您的模样了。”
直至体温将那一小块区域都染暖,苍木才怅然若失地离开,起身时不免踉跄了下,魏尔伦搀住她,也因此见到她的侧脸——被石碑压住太久,瓷白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红印,太刺眼了。
简直像吻痕一样。
他下意识用力,惹来苍木轻声呼痛,女孩茫然又委屈地看向他:“你怎么了,魏尔伦?”
对啊,他怎么了?恋人来探望亲友,他爱着的,和爱他的人之间彼此相爱,他难道不该为此喜悦吗?
魏尔伦心如乱麻,下意识想要道歉,拥住苍木的腰身去亲吻她的脸颊,但呼吸喷洒在那块泛红的肌肤上,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进一步。
在苍木发现端倪前,他赶忙调整位置,细细地亲吻她眼睛。
这招的确有效,苍木的确不生气了,只当他是一时手误,裹紧了些披肩,低声劝慰他:“你要和兰堂先生单独聊聊吗?”
“我……”魏尔伦哽住了,他的喉咙里无法吐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能近似哀求地看向苍木,对方却误把这当作一种胆怯,微笑着鼓励他,松开魏尔伦抓握的手,把他朝着墓碑的方向推了推。
“我在车里面等你。”苍木从他口袋翻出钥匙:“聊久一点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有好多话想对兰堂先生说。”
兰堂先生、兰堂先生、兰堂先生……
他的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愤怒,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还心心念念着一个亡灵?
然而转身的片刻,当那方墓碑映入他眼瞳,愤怒犹如浓烟一般,被呼啸的海风吹走,只余下无尽的复杂底色。
“抱歉亲友……”他单膝跪了下来,抚着墓碑叹气:“我不该生气的,我只是……”
太害怕她发现我是一个窃贼了。
“原谅我吧。”他喃喃道,心中却愈发清楚自己的不可理喻。
为什么会这样呢?魏尔伦痛苦地捏着墓碑,谴责自己的得寸进尺。明明当她生命垂危时,自己向天父哀求时,分明是允诺只要她活过来,一切都可接受啊!
假使苍木恨他,厌恶他,那么他必然将这一切都视作自己应得的惩戒。
可如今她情意绵绵地于自己亲近,可为何心底还叫嚣着永不满足的饥饿。
“亲友……兰波。”他并不是对着墓碑,而是抚摸着自己的胸膛,感受心脏跳动的力度反问:“为何爱如玫瑰般生出尖刺?”
第320章 100%感情
海崖上的墓园冷风陡峭,砸在人身上的瞬间仿佛皮肉接触薄薄利刃。
魏尔伦待了许久,心中仍是困惑依旧,但天色已晚,他最后望了一眼海边将落的红日,才熄了手中香烟,踩着墓碑拉长的影子离开。
苍木正在主驾驶上打电话,隔着玻璃无法听清内容,他屈起指节敲敲车窗,已被雾气朦胧着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她娇媚的侧脸,朝他微笑的瞬间,魏尔伦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后怕。
他的确被情绪影响了太久,以至于都忘记了不该让苍木一人独处。
“我订了餐厅。”她挂断电话,示意魏尔伦上车:“你怎么了?脸色有点奇怪。”
“下次还是不要离我太远。”他坐稳后第一件事是先检查苍木身上是否存在隐患:“太危险了。”
“哪有这么夸张。”苍木乖乖被他抱起察看肌肤与瞳孔,却对魏尔伦的紧张不以为然:“外界都在传言我被冷藏了,关注度也下降……你没发现最近的暗杀都消失了吗?”
“那也要谨慎。”男人翻看着一切可疑的部位,声线依旧冷峻:“你的安危不容疏忽。”
苍木没说话,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漫不经心地踢了下小腿:“和兰堂先生聊得怎么样?”
魏尔伦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岔开话题:“冷吗?”
天色已晚,墓园外的路灯年久失修,整个世界似乎都进入静谧的夜初,唯有车上这一块小小空间散发着温暖昏黄的灯光。
因检查需要,苍木脱下了累赘的服饰,形如海藻的微卷黑发都一并拢到胸前,白皙肌肤在车灯照耀下显示出玉一般的莹润,她不喜欢勒人的内衣带,因此干脆不穿,自然也没有突兀的深红勒痕,因此裸露的背部线条优美流畅,肩胛骨在薄薄的皮肉下鼓起一个隐约轮廓。
世界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降噪,时间极其缓慢地流动着。
他看得入了迷,喉结滚动,下意识伸手轻触。
今日的手套是半掌样式,真皮材质,触及的一瞬间,那残留的冷意便让苍木情不自禁缩瑟了下,她侧了侧脸,手越过肩膀,捉住了男人作乱的指尖。蓝盈盈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的迷茫,有如小鹿般恰到好处的天真。
刚刚的饥饿感似乎又死灰复燃,催促着人蠢蠢欲动,如果再亲密些,你是否就完全属于我……他情不自禁靠得更近,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想要在其中寻找答案。
苍木也在看他,魏尔伦并未摘下伪装,因此这张脸显得无比陌生……她微微的慌乱不似作假,这使得魏尔伦从过分的狂热中清醒了些,艰难地移开目光,吞咽着。
他示意苍木裹好外套,按下车窗,冷风灌入车内,平和了先前过于升温的气氛,手套贴上发烫的脸庞,带走过热的温度,魏尔伦想要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轻咳一声,却见苍木依旧仰着头,望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注意到魏尔伦回归的目光,她含出一点殷红的舌尖,沿着春樱般的唇瓣舔过,随即在他因震惊而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暗示般朝他轻勾。
大脑一瞬间空白,再无思索的能力,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地行动起来。魏尔伦急切地拥吻着她,舌头蹭过敏感的上颚,吞没她一瞬间的尖叫,动作粗鲁而热情,缠绵的水声听得苍木脸红心跳,他却视若无睹,用颤抖的声线喊她的名字:“苍木、苍木、苍木……”
“甜心,我的宝贝——”他热切地贴着天鹅一样的脖颈留下痕迹,不忘顶开她的大腿,一向提琴般低沉优雅的声线也支离破碎:“说你爱我,说你爱我!”
说你爱我!不要带上他的名字,向我证明你属于我,而不是在我身上寻求已逝之人的影子!
苍木被这男人突如其来的兽性大发打了个措手不及,魏尔伦扑过来的瞬间她都感觉自己要因这个力道吐血了,平日里抱着他总感觉像是只柔顺的大猫,现在真被压在身下捕食,才知道狮子疯起来有多可怕。
揽住腰背的手臂简直像铁铸的,本该脆弱的胸腹踢上去反倒震得她膝盖酸痛,她只能在偶尔换气的间隙喊他名字:“魏尔伦!你给我,唔——”
“叫我保罗,亲爱的。”得到了回应的男人更是激动,恨不得迸发出百倍热情,法式热吻亲得苍木几乎快缺氧了,连带着手都不老实地游走摸索。
她真的气疯了,趁着魏尔伦放平座位的功夫吃命扯住他那头漂亮金发:“你他妈的给我清醒一点!!!”
这招奏效了,苍木感恩一秒他今天没戴假发,随即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嘶嘶”吸着气,她觉得自己的嘴唇一定被啃破皮了,又面无表情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刚想抄起高跟鞋给他来记狠的长长记性,就发现对方的脸上水光闪烁,语气瞬间迟疑了起来:“你……怎么……”
她说不下去了,仔细想想这事儿也是因为自己先撩拨,只好换个语气,摆出一点长姐式的埋怨和调侃:“这也值得掉眼泪。”
说着,她凑上去,主动捧起男人的脸亲亲眼睛以示安慰,魏尔伦此刻像只受了委屈的金毛大狗,他也清楚自己那种漂亮的脸有多占好感,此时把伪装全都卸下,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垂泪,十足十的委屈架势,只有被亲的时候才反搂住苍木,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
苍木叹了口气,有点琢磨出这位的心路历程了——无非就是被她对兰堂的缅怀受了刺激——虽然这也是她意料之内的结果罢了。
只是没想到魏尔伦开起荤会是这种反应,平日里两人相处他都极有分寸,接吻亦或是拥抱都顾及她体弱,苍木甚至以为他有些性冷淡。
该说他挺能装的吗。
她就着这个不方便的架势找到了散落的衣服——天知道他怎么脱得这么快——艰难穿上,总感觉视野有些不对,才后知后觉隐形眼镜在刚刚的混乱中丢掉一只。
索性将另一只也丢弃,取出备用的框架眼镜戴上,有几颗扣子扯掉了,只好先把衬衫塞回半裙里,顺带发觉丝袜已经被扯破了。
预约的餐厅大概是来不及了,苍木看了眼手表,倒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和兰堂先生吵架了?”她摸着金毛大狗的脑袋,捏捏狗耳朵,发现魏尔伦居然还打了耳洞。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人搂紧,下巴压住她的肩膀,无声地啜泣。
对于魏尔伦这般感情淡漠的性格而言,如此哭泣几乎算是堂而皇之的表露脆弱了,他一向是恨比爱更鲜明,血比泪常常见的。
苍木声音软下来,从姐姐换成妹妹,乖乖甜甜,像毛绒绒的小动物:“总要有个原因说说的呀。谁能欺负我们暗杀王?”
当然是她啦。心知肚明的始作俑者顺着男人的脊背抚摸,她不太擅长情报搜集,但模拟分析人物性格却是不难的,对群像作者而言,这几乎是信手拈来的本事。
实力强大,倔强自傲,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因为有足够的底气,所以肆意妄为也不在话下。
但也正因过于强大,所以缺少毒打,分外固执。
重视感情,渴望感情,偏偏对感情理解相当错误,缺爱敏感又多疑,即便将真心捧到眼前,他也未必会信上几分。
可苍木抽到的牌实在太好,她是兰堂养育的孩子,已死之人最后的遗憾,倘若这个幽灵还能回荡在哪,恐怕也只有她与魏尔伦各自的回忆中。
所以大胆反其道而行之,苍木从不怕她蹩脚的演技露馅,因为这男人自会拼命寻找理由说服自己。
但想要彻底击破心防还需一点恰到好处的真实,比如这场蓄谋已久的缅怀。
魏尔伦停下颤抖,他的眼眶发红,神态是罕见的脆弱:“你真的爱我吗?苍木……”
不该问的,不该问的。
从第一个音脱口的瞬间,他的理智就在心底嚎叫,挽回关系的方式有很多种,当着她的面流泪也并不丢人,但为何要问出这种明知答案的结局呢?
他并不蠢,看得出她迟来的亲近下心思浮动,只是不愿深究,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独属于她,又随着时间推移而加深……他连自己是否爱着对方都无法分清,又怎么能奢望从对方身上获得纯粹的爱。
话已出口,他凝在原地,像赴死前的最后一刻,反倒平静了下来:“你爱我吗?”
骗骗我吧。谎言也好,借口也好,只要给伤口贴上纱布,一切就仿佛从未发生过。
可她定定地看过来,并不做回答。
魏尔伦眼中的光一寸又一寸的熄灭了。
苍木一言不发地爬回驾驶位,重新启动车辆,他靠着车窗,神色晦暗不明,偶尔的颠簸磕碰到了额角也一声不吭。
她踩着油门,一路把车开到中华街的附近,随后径直打开车门准备离开,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男人声音还带着低哑:“你不能独自离开……太危险了。”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拍拍脸,开始强打精神绽出笑颜:“我陪你去吧。”
这模样实在可怜,苍木耸耸肩:“算了算了,我让他们把东西送来好了。”
她重新管好车门,车内一时间安静如初,魏尔伦喉间一滚,只觉得嗓子宛如刀割,却不及心中万一,他低声道:“抱歉,苍木……我不该……”
苍木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那些想好的词语重新被魏尔伦咽了回去。
不该什么?不该亲吻?不该拥抱?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怀抱好奇去见她一面,接住那颗为他人而流的泪。
他最不该伤害她。可如今意识到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
“怎么又要哭了?!”苍木没想到收个东西的功夫,魏尔伦又把自己整emo了。
面容俊美的北欧神明朝她望一眼,就见对方带着笑意推来一个款式熟悉的盒子:“本来是打算晚餐的时候跟你说……现在也差不多了。”
他屏住呼吸和死灰复燃的心,以前所未有的小心态度打开它——里面是一只别致的玻璃戒指,中间有着彩虹般的金属细丝围成细细的圆圈。
仔细端详,会发现那些金属的表面浮现出极小的字符,又在转瞬间消散,让人误以为是一时烟花。
但魏尔伦绝不会认错。
“这是……”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苍木。
“之前那个研究员发射的金属信号烟花。虽然是控制你的东西,但中也说和帽子里的金属其实是同一种。”苍木轻描淡写道:“帽子中也在用,我对材料学一窍不通,没什么概率合成新金属了,只好让人把那块区域的土地重新提炼一遍。”
“有点寒酸。”她微微移开目光:“你将就一啊!等等——”
苍木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起来。
“不许乱亲!!!等我把车开出去!!!不许亲!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