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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还能再牵会儿吗◎

    其实我早发现是他了。

    ——《小夏的秘密日记》

    *

    虞向东捧着红色玫瑰的手指收紧, 瞳孔倒映出跃动的火光和面前冷峻的男人。

    江凯足比他高整整一个头,优秀的骨相和气质,配上这身穿搭, 就这么跟他面对面站着, 只要眼睛不瞎的人, 都能看出相形见绌。

    衬得他点燃的这些粉红色心形蜡烛、乃至手上这束搭配白色满天星的三十三朵卡罗拉红玫都看起来有些蠢。

    江凯出现以前, 冷夏娇美可人的妆容,看起来就像是为了接受他的求爱而精心打扮过的公主。

    而在江凯出现以后,他和冷夏才像是一个次元, 两人都穿着蓝色系,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冬日情侣。

    虞向东眯了眯眼。

    不过短短的时间,周围人群的议论声和关注点就出现了明显倒戈。

    他能清晰感受到旁人打量和比较的目光,按江凯的说辞和挡在冷夏身前这架势, 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但这场他精心策划的告白, 不能就这么黯淡收场。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些, 像辩论赛那样稳住气场。

    “学长, 即便你在追求冷夏,但据我所知, 她目前还是单身,我想我有向她表白的权利。”

    江凯凝睇他,薄唇轻扯了下。

    “当然。”他轻哂,“只是你权利的行使,不该建立在冷夏的尴尬和为难之上,把她架在火上烤。”

    “你这样不顾冷夏的感受,当真是喜欢她吗?”

    “我……”虞向东启了启唇。

    后背阵阵发寒。

    诚然, 他这次的确带了点逼宫的意味, 也心存侥幸。

    浪漫的烛光, 鲜艳的玫瑰,有那么多同学鼓动气氛,说不定冷夏一动心,就答应了他。

    再不济,以冷夏温柔内敛的性格,也不会闹得太难堪。

    此刻被江凯说破,他脸色阵阵发白,怼得半点儿话也反驳不出。

    冷夏仰首看了看挡在她身前的男人,眸光闪过动容。

    他了解她的同理心,知道她不好拒绝,才站出来替她把话说出口。

    她往旁迈出两步,让自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清醒的眸子朝烛光中心望过去,“班长,如果你还尊重我的意见,就把烛火熄了,我们到旁边单独聊。”

    虞向东唇角抿直,苦涩盘桓心头。

    良久,才低低“嗯”了声。

    看客们瞧这场景,表白这事儿算是黄了。

    纷纷四散离去,喧闹声浑然变成——

    “我的天,原来传了那么久的绯闻,是校草单方面在追冷夏!”

    “可不,为了冷夏去演话剧,校花大赛伴奏,送奶茶,人家追的够明显了,是你们看不出来。”

    “啧啧,谁会往那儿想啊。那可是校草。追女生居然要追这么久。”

    “而且尚未成功。”

    “冷夏牛.逼!”

    作为被啧啧叹服的对象,冷夏揉了揉发烫的耳朵,把虞向东叫到宿舍楼拐角一侧,江凯则站在不远处,眼神一瞬不瞬凝视他们。

    虞向东微低着头,对于她要说的话已经有所预期。

    他心里郁闷,蓦然抬眸,忿然的视线像阴寒的刀片,不经意间射.向角落里等待的男人。

    冷夏看着他,平静开口:“班长,谢谢你为我准备这一切。”

    “作为同学,我挺赏识你的,你很优秀,以后会前途似锦。只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淡声说。

    虞向东心头一震,下意识瞥向那边。

    “是他吗?”

    冷夏未言语,但轻轻点了下头。

    虞向东:“我不懂,既然他在追求你,你也喜欢他,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还有希望。

    冷夏:“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我说完了。你以后会碰上适合你的女孩子。”

    “我还有约,先走了。”

    “等一等。”虞向东叫住她,“你就不怕他会花心吗?他那样的男人,真的能给你安全感吗?”

    冷夏停住转身的脚步,唇线勾起,“这个,就不需要班长担心了。如果我是他,可能会非常花心。”

    “可是,他不会。”

    她潇洒转身离去,连背影都透着轻快。

    江凯见她过来,低头看了下表,“时间不早了,我让张帅和陈斌他们先过去了。”

    冷夏:“好。”

    原本约的小西门碰面,却被意外事件耽搁了这么久。

    她大步流星走的飞快,等一路沉闷地出了校门,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慢吞吞往男人身边蹭了蹭,她小心翼翼瞥他脸色,柔柔开口,“学长,你生气啦?”

    江凯神色沉郁,“嗯,是有点。”

    冷夏:0.0

    “那这样,有没有好点?”她拽了拽他的衣袖,把他的手从衣服兜里拽出来,纤长的手指主动握住他的。

    从手背一点一点到十指交缠。

    细嫩柔滑的触感激起酥麻,带动了心跳的频率。

    江凯唇角不自禁扬起细小的弧度,“好一点,但还不够。”

    “嗯……”,冷夏抿唇忖道,“那我牵着你去烧烤店总行了吧。”

    她手腕使劲,将临融化前的冰山蓦地往前一拽。

    身体偏移带来的失重感让人被迫进入移动的状态,激起掩不住的笑意和心动节拍,含在男人宠溺的目光中。

    “慢点。”

    “快走啦。都迟到好久了。”

    他们每走到一盏路灯下,感应路灯便会变得更亮。

    两人一个拉,一个拽,冷夏好久没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了,咯咯笑个不停。

    到了红绿灯,差点没刹住车。

    江凯反应及时,长臂揽住她肩,往怀里带了带,才没被冲出来的电动车给撞着。

    “啊,嘶~”冷夏猝不及防撞入他胸膛,他身上银色山泉的气息骤然占据她感官。

    高大的身躯从背后圈抱住她,她看见他修长脖颈上的喉结,极不明显地轻动一下。

    直到她头顶的贝蕾帽因为冲击力很不合时宜地掉下来,歪歪落到她着急抬起的手臂。

    大约她手忙脚乱接帽子的动作过于可爱,江凯眉眼蕴笑,手指捻起帽沿,将米白色毛绒绒的帽子戴回到她头上,又往上拔了拔,力图让帽子看起来立整些。

    温柔淑女学院风的美少女就这样变成了厨师小妹。

    男人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没忍住,“扑哧”笑了声。

    冷夏小脸气鼓鼓的,“什么呀。我乖巧可爱的形象全让你毁了。”

    简直坏透了。

    江凯:“这样也很可爱。”

    直男说的话,能信才有鬼。

    她用力拍开他手臂,抓起帽子左右看了看,熟练地戴好,理了理碎刘海,“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吗?”

    江凯黑眸凝着她,眸光轻晃,轻“嗯”了声。

    冷夏偏头瞧他,“在想什么?”

    见她问起,江凯直率道:“学妹,刚才牵手被中途打断了,还能再牵会儿吗?”

    冷夏:……当她没问。

    到达烧烤店,离约好的时间已经晚了快一个小时。

    两人刚迈进店门,老远就看到最里面那桌,陈斌朝他们挥手,“这边这边。”

    张帅和李雪蓉早已落座。

    “咱们来晚了,包厢没占到,只能选这桌,安静点。”

    冷夏抱歉地说,“都是我的原因。耽误大家时间了。”

    陈斌倒着茶水,马上接口:“都考完试了,什么没有,就有时间。现在九点,正是吃宵夜的好时候。”

    张帅上杆子问:“今晚表白这个,就是上次在食堂绊你那男生?”

    “绊我?”冷夏恍然想起什么,对上李雪蓉飘闪的眼神,又扫了眼坐在她身旁的男人,果见他眼神降下温度。

    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张帅:“那小子,不正,你没答应是对的。”

    李雪蓉从旁捅了捅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好的,又提这事儿干嘛。

    陈斌忙递出菜单,“来看看你们想吃什么,我们点了羊肉串、牛肉串,还有烤面筋、烤鸡翅、金针菇、茄子,碳烤罗非鱼,看看你们想加点啥。”

    烧烤店的菜单都很粗犷,所有吃的都汇集在两页上,一目了然。

    这家店的特色是,它的变态辣辣的变态,蜂蜜鸡翅又香的惊人。

    还有生蚝韭菜组合,号称男人的加油站。

    “来一份蒜蓉扇贝,一份烤鸡架。”江凯看着菜单,“再加十个鱿鱼须、一份辣炒花蛤。”

    陈斌招呼服务员记下,又热情地问冷夏,“想吃什么?尽管点。千万别客气。”

    冷夏莞尔,“已经点了。学长点的就是我想吃的。”

    陈斌:……

    好想撤回刚才的热情。

    张帅双眸瞪大,“噢~当着我们真情侣秀是吧。老婆,秀他们。”

    他凑近了想要贴贴,李雪蓉含羞带笑一把推开他的脸。

    陈斌:……单身狗的命也是命。这饭局,考验的不是他的钱包,而是他的承受力。

    好在实习之后他更加从容成熟,能够随机应变,自如地处理各种场合。

    他面带微笑问江凯,“江师兄,喝点什么?”

    “要不,给你们一人点瓶啤酒。”

    冷夏张了张嘴,几乎和江凯同时答复。

    “em……我不喝酒。”

    “她不喝啤酒。”

    两人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微诧的表情收入眼底,下一秒,又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

    “噢~~又同步了。”李雪蓉眼底含着笑,“这要是cp粉来了,得狂喜啊。”

    张帅:“你不就是cp粉吗?”

    李雪蓉举着茶杯,一脸满足,“是哦。所以我过年了。”

    冷夏悄悄捏紧手指,“那个,我喝汽水就行。”

    自从那次醉酒后,她几乎没怎么沾过酒水,连婚礼都是拿凉白开替代的。

    陈斌要了两瓶可乐,啤酒则留给在座男士。

    烧烤店生意兴隆,算是小吃街上头一份,铺面不小,这会儿全都坐的满满当当。

    好在他们先点了一拨,很快就吃上了热腾腾的烤肉串,香喷喷油渍渍的烤茄子、金针菇也被端上来。

    透明的玻璃杯盛着黄澄澄的酒液,考试后的一身轻松在这一刻爽到极致。

    “要不我们来玩摇骰子吹牛,谁输了就真心话。”张帅提议。

    这店里面闹哄哄,大冒险属实有点冒险了。

    众人都没意见,便找老板要了道具,由陈斌打头,顺时针开始。

    冷夏对这种游戏一向很紧张,很怕输掉被问到什么尴尬的问题。好在前面两局有惊无险,她手气还不错,只需要淡定喝着饮料看他们闹笑话就行。

    她刚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不留神,第三局,江凯竟然输了。

    陈斌对于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跃跃欲试,“江师兄,终于轮到你了。可以让我问吗?”

    “你问你问。”见他这摩拳擦掌的样,没人想跟他抢。

    不知怎的,冷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斌迫不及待,但还是很严谨地推了推眼镜。

    “江师兄,有一个问题我特别好奇。”

    “像你这样优秀完美的人,大学生活有什么遗憾吗?”

    张帅伸出手划在半空,“好问题。必须如实回答,咱们这玩的可是真心话。”

    李雪蓉:“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

    陈斌:“对,纯属好奇。”

    冷夏缓缓放下手中饮料,侧脸朝江凯看过去。

    他睫毛很长,眸光淡淡的,五官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

    “首先,我不完美。”

    江凯散漫靠坐在椅子上,倏尔转过身,澄澈的目光与冷夏在半空中相撞。

    “如果说遗憾的话……”

    他黑眸定定睨着她,用低缓轻浅的语气说道——

    “有一个女孩,若是有机会,我希望能早点认识她。”

    “想看看她刚上大学无忧无虑、满眼星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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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不装了。

    ——《小夏的秘密日记》

    *

    “哥们,你说之前想好了吗。”张帅狂给江凯使眼色,“学妹可都看着呢。”

    江凯:“不是你让说真心话的吗。”

    他看张帅干着急, 觉得好笑, 唇角微微上扬。

    “学妹不会生气的。”

    张帅心想, 我信你才怪。

    哪个女人眼里能容沙子。何况你也不想想, 你刚刚都说了些啥。

    还那么深情款款,说什么女孩,还想早点认识……

    就算有白月光, 也别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好吗。

    当着心上人的面,不是给自己减分吗。

    他这般忖着,忙去观察冷夏的表情,愕然发现, 居然被江凯说中了。

    冷夏非但没有任何醋意或是不悦, 反而脸颊绽开粉霞, 丰润的耳垂泛着红。

    张帅惊了。

    学妹这么大度的吗。

    还是说她对江凯没那么上心。

    嘶, 兄弟危!

    江凯都说的这么露骨了,冷夏都没什么反应, 啧啧,追妻路漫漫啊。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和坐在一旁的陈斌及自家女友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相似的推断。

    看来事实情况果然如此了。

    也不知道江凯那么聪明的人,明明在追人家,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雪蓉暗暗在桌底踹了张帅,瞪着他——

    都是你要玩的真心话。

    冷夏哪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活动已经越过千山万水,她伸出筷子夹起桌上的扇贝, 白色的贝壳微有点烫, 冒着热气, 金黄色的蒜蓉满满铺了一层,汁液带了点红油,味道很香。

    她微低下头,一点点夹起粉丝,动作缓慢优雅,浓密的黑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滑到肩头,遮掩住她唇瓣的笑意。

    看起来就像在很享受地品尝一道美食。

    粉丝滋味浓郁,扇贝肉紧实弹牙。

    冷夏吃的很满足。

    江凯又给她夹了两个,放在她面前的餐盘里凉着。

    张帅:……哥们,现在献殷勤是不是有点晚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找补你白月光这事儿吧。

    吃完一个,拿起第二个,冷夏倏然抬头,“怎么不玩了?”

    陈斌轻咳了声,“刚才我问的问题不好,要不,咱们换个游戏?”

    冷夏眨眼,“挺好的呀。”

    陈斌:……你说的是反话不。

    他惴惴不安地瞄江凯的脸色。

    师兄你表打我。

    “我知道一个很好玩的,我去找老板拿副扑克。”张帅说着起身,“这个游戏规则特别简单……”

    冷夏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对他们的反应抿唇轻笑,漫不经心瞥过身旁,才发现江凯一直在看她。

    他幽邃的视线似要把她吞没,上挑的眉尾泄出一点欲,看得人心尖颤颤的。

    冷夏只这么不经意间扫过,就像要被吸进到不明不白的暧昧漩涡里,在深渊里沦陷。

    她连忙手托住腮,视线佯装往门口望过去。

    星星点点的雪色从透明的推拉门外飘过,街边的树影摇曳在寒凉的暗夜中。

    屋内很温暖。

    冷夏注意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来人裹着一身寒气,猛然掀开挡风的帘子,鹰隼般的目光落在热火朝天的顾客身上。

    那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身上穿着黑色棉袄,戴着帽子,中等个头,上半身微胖,看起来魁梧结实。

    冷夏原本只是匆匆掠过,准备收回目光时,有什么东西突然闪了一下眼。

    她定睛望过去,瞳孔蓦地瑟缩了下,脑海里响起前所未有的警报。

    她看到了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拿在那人手里。

    【世泽大学西门小吃街发生一起持械伤人事件,事发地点在一家烧烤店,男子朱某某手持砍刀,先后追逐击打、砍刺店内顾客及服务员,造成两人死亡,十三人受伤,公安机关出警后,对朱某某进行抓获。】

    【被告人朱某某为泄私愤,在公共场合内持械杀害无辜群众,其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社会影响恶劣,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零点零一秒内脑子蹦出来十年前一则社会新闻,让冷夏心跳飞速飙升。

    西门小吃街……

    她怎么忘了,因为出了恶性社会事件,这条小吃街后来被停业整顿,整个夜市消失了。

    当初陈斌约到这里时,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十年前,她和江凯也不可能在这个时点同时出现在这。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思考,她嘴已经快过脑子,嗡嗡发涨的神思中,她高声喊了句——

    “他要砍人,大家小心!”

    她的声音尖涩又刺耳,就如一道突兀的警铃!

    唤醒周围人涣散松弛的神经。

    店内大部分是周边高校的学生,门口两桌听见叫声,率先愣了下,目光惊疑不定望向刚进门的男子。

    极短的半秒,两边很短暂的对视了一瞬,男子显然也被这声意料之外的尖叫弄的慌了神,原本掩藏在身侧的刀,亮闪闪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啊!!!”“救命啊!!!”

    “杀人啦,救命啊……”

    “啊啊啊……”

    图穷匕见,在一片惊声叫喊中,男子满脸戾气,扬起刀朝最近的顾客砍去。

    店铺大乱!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桌椅翻倒的声音顿时混杂在一起。

    首当其冲的顾客是名男生,刀锋往他身上劈来时,他还好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心理准备。就是这一点点的准备时间,让他身子及时往旁一躲,拖着他身边的女生险险滑到桌下。

    持械男子劈了个空,锋利的砍刀削去木桌一角。

    四散奔走的人群中,他愤怒的目光俨然对准了妨碍他突袭人群的报警者。

    手中的砍刀再次扬起,他冲着冷夏这桌直逼过来。

    刀刃直接对准了坐在最外围的李雪蓉。

    说时迟那时快,最先警醒的冷夏抄起桌上空酒瓶朝着持械男子的头用力砸过去。

    “哐当!!”“啊啊啊啊!”

    电光火石间,李雪蓉被张帅一把拽到身后,秀目惊恐,惊魂未定。

    她看见空中划过的酒瓶不过让男子的行动稍稍一滞,男子轻易躲过空酒瓶,站立的位置离冷夏不过半米,转瞬就砍向了冷夏。

    挥刀的动作快得让冷夏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让你叫!”

    若不是这女孩坏事,刚才进门时,他已经得手了。

    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他今天就是要杀光这里的人,砍死几个是几个,让这些人都下地狱给他陪葬。

    他猩红着双目,瞄准冷夏纤瘦的身躯。

    这么瘦弱的小姑娘,一刀下去,也许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而冷夏此时手边的酒瓶都被丢了出去,桌边其他人显然也都慌了神,能丢的瓜子、玻璃杯都被囫囵扔了个空,并不能实质阻挡住什么。

    见此情状,服务员和老板直接被吓的躲到了柜台后。

    冷夏眼看穷凶极恶的男子挥舞着刀朝自己逼近,出于恐惧的本能,她双腿发软地钉在原地,连动弹都动弹不了。

    一张脸煞白的跟纸一样,她甚至被吓的发不出声音。

    死神在这一刻离她如此之近。

    接着又远离了。

    因为江凯。

    当她放下因为害怕而抬起的胳膊时,她看到深蓝色的大衣出其不意罩在了歹徒的头上,遮住歹徒大半的身体。

    江凯用尽全力拖拽住大衣两侧,将歹徒从后死死困住,歹徒看不见周围状态,奋力挣扎。

    两人搏斗间,“次啦”一声,砍刀划破长长的大衣,江凯猛地松手,闪身不及,手臂被割出一道鲜红的血印子。

    歹徒接连朝他挥砍两下,被他灵敏躲过,张帅操起手边的椅子朝歹徒丢过来,砸到歹徒的腹部。歹徒趔趄了下,背部撞上陈斌掀翻的整张桌面。

    三个男人各站一个方向,将歹徒围在中间,但歹徒凶神恶煞,他们三人却两手空空。

    冷夏趁机拉着李雪蓉连连后退,直退到柜台边,她转头瞥到老板挂在墙壁的长黑伞,一把摘下向江凯扔过去。

    “用这个!”

    江凯稳稳接住长伞,快步上前,趁着歹徒不备,一下击打在他右膝,歹徒身子一歪,江凯瞅准机会伞柄勒住他脖颈,带着他使劲朝旁边墙壁撞去。

    砍刀在空气中接连辟出,看的人心惶惶。

    陈斌到处找可以用的武器找不着,望着那边愣神的人群,急的大喊,“愣着干嘛,是男人就赶紧上啊!”

    但大多数人畏惧歹徒手里的利刃,踟蹰不前。

    张帅看到江凯马上就要坚持不住,扑上去,使出吃奶的劲按住歹徒的胳膊,想要夺过那把刀,结果差点被劈中,一个不慎被甩飞出去,后腰撞到桌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陈斌咬牙抡起椅子冲过去,临到跟前,见江凯和歹徒咬合的那么紧,浑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世泽大学西门小吃街,馋嘴烧烤店,有人持械行凶……”冷夏争分夺秒拨出报警电话,看到蹲在地上躲起来的老板和服务员,一股意气直冲胸口,“他们在外面搏斗,你们在做什么?”

    “你店里出了这样的事,但凡出了人命你不用负责吗?”她气冲冲地道。

    服务员和烧烤店老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鼓动,却迟迟没有站起身。

    冷夏焦急地抬起头,看到江凯拼死困住歹徒,想要去除他手中的武器,歹徒亦不甘示弱,刀锋在空气中发出接连砍劈的声响,一直寻找机会朝江凯刺去。

    两人僵持间,江凯额上青筋暴起,一点一点凭借意志力将那把砍刀从歹徒手腕掰下来。

    清脆响亮的一声,砍刀坠地。

    眼看歹徒甩开江凯的钳制,锁定砍刀落地的方向就要扑过去,陈斌的椅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力,瞧准歹徒的头拼命砸下去!

    歹徒被砸的晕头转向,张帅直起腰用力朝歹徒撞去,将他撞倒在地上,整个人死命压制在他身上,转瞬又被歹徒健硕的手臂掀开,江凯随即冲过去锁住歹徒,陈斌紧随其后,按住歹徒的一条腿。

    冷夏趁乱一点点靠近,在三个男人轮番上阵压制住歹徒的同时,将砍刀踢的远远的,用脚死死踩住,暴力的场面近在咫尺,她杏眸紧盯,起伏的胸膛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李雪蓉眼看张帅被歹徒掐住,一张脸都憋的快青了,吓得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歹徒的刀已经掉了!是泽大的学生就站出来!大家齐心协力摁住他。”

    柜台后的、餐桌下躲藏的男人们听见歹徒的刀已经掉了,纷纷探出头。有胆子大的也加入了反击歹徒的队伍。

    老板去后厨拿了把菜刀,走到柜台前,抖着声音说:“都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我劝你别再挣扎了。”

    他刚嚷了一句,那名强壮的歹徒怒吼着,差点没把身上压制他的人都给掀翻了。

    “把刀给我!”

    “老子不想活了,活着没意义。别拦着我。把刀给我!”

    老板被这势头给吓得连退两步,气势顿时矮了下去。

    “快,快摁住他,千万别让他起来。”

    冷夏听见歹徒的言语,想到新闻上看到一闪而过的信息,张口道:“我们是在救你。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可是你如果杀了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的孩子会有一个杀人犯父亲,你会被判刑,被枪决,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你懂什么?我儿子早跟着那婆娘改嫁了。”歹徒悲愤地红着眼,“我欠了还不清的债,我也不想还了。”

    “既然没了工作,家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把刀给我,我要杀了你们!”

    他疯狂地宣泄着自己的不幸,好像要给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发出最后猛力的一击。

    刚刚准备站出来的人群,又被吓回去了一多半。

    冷夏的手也在抖,浑身止不住地轻颤,连嗓音都是艰涩的,但理智告诉她,她必须稳住,尽可能地规劝一分,江凯他们就能轻松一分。

    “你现在收手,一切都有挽回的可能。现在没有太多人受伤,按照刑法你顶多只会被判三年,如果你配合,还会从轻减轻处罚,进去后表现好一点,用不了两年就能出来。可若是你真的砍死了人,等待你的只有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和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

    “你想让你儿子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吗?你是他的生父,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你不想活了,那他呢?他有这样一个父亲,他的父亲毁了无数家庭,你让他以后怎么办?”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生的机会,放弃挣扎,不要反抗了。”

    “如果你现在停手,我们都可以为你作证,可以跟警察说明情况。我可以请锦城最好的刑辩律师为你辩护。”

    歹徒发狠挣脱的身躯蓦然撤了点力气,被好几个人压制导致他只能努力仰起头捕捉冷夏声音的方向。

    “你认识律师?”他问。

    冷夏:“我是泽大法学院的学生,我们院有全国最好的刑辩律师和刑法学教授。”

    歹徒忽然湿润了眼眶,怔怔问,“那我工作的钱,还有奖金,你们能帮我讨回来吗?”

    冷夏:“劳动案件当然也是可以代理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律师我都能帮你找到。”

    听到这话,歹徒彻底松了劲,直挺挺躺在地上,像条濒死的鱼,眼里闪过的光又像是鱼儿嗅到了大海的气息,稍稍有了丝生气。

    他尽可能地扬起脑袋,狠狠盯着冷夏,“我记住你了。如果你做不到……”

    冷夏:“我说到做到。”

    警笛声破空的声音自远而近地传来,人群自觉让开两旁,当极富安全感的警察制服出现在视线里时,冷夏终于放松了高度绷紧的心弦。

    双腿一软,差点没栽下去。

    好在李雪蓉伸手扶住了她,“小夏,你没事吧?”

    “没事……”

    现场打烂的桌椅数不胜数,盘点下来,江凯伤的最重,手臂和腹部都被割破了,好在伤口不是太深,其次是张帅和陈斌,身上挂了彩,有些撞击和扭打的淤青,其他人倒是没怎么受伤。

    冷夏长舒一口气。

    对比之前看到的新闻报道,这样的结果实在好太多。

    警察将歹徒拷走时,歹徒回过头来,再三找冷夏确认,得到肯定的承诺后才老实上了警车。

    风波总算平息,一行人搀扶着到附近的医院包扎伤口。接着又被请到公安局做笔录。

    等做完笔录已是凌晨三点多。

    灯光通明的室内,警察站起身,感谢几人的配合。

    “多亏你们及时挺身而出,才避免了一场悲剧。”

    冷夏:“我们应该做的。”

    张帅止不住得意,“那种危急时刻,是个血性男儿,都不能袖手旁观。”

    他激动之余比划的幅度过大,一不留神扯到腰,“嘶~别说,还真有点疼。”

    李雪蓉好笑又好气地睨他,“行了吧,血性男儿。”

    陈斌关切问:“那之后我们还需要过来吗?”

    警察:“应该不用了,我们派人调取了店内的监控录像。也会找其他证人核实情况。如果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就不用你们再跑了。”

    “那就好。”

    警察温和的目光落在受伤最重的江凯身上,年轻人身上缠着绷带,嘴唇发白,脸色流露出透支的疲倦,神情恹恹的。

    “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众人应着,心弦放松下来。

    走出公安局,骤然被外面的寒冷冻了一个激灵。

    冬夜凉飕飕,凌晨的温度和白天相去甚远。

    冷夏望了望外面萧瑟的夜景,鼻尖冻得红通通。

    透心凉的战栗感提醒着她,晚上发生的一切业已尘埃落定。

    她裹紧羽绒服,抱着双臂,吸了吸鼻子,清冷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

    她发红湿润的眼眶看向她身旁的朋友们,哽咽道:“对不起你们。”

    “是我让你们身陷危险。如果不是我叫出了声,歹徒不会向着你们……”

    忍了半天的泪,终于在此刻掉下来。

    “小夏,你怎么这么想呢。”李雪蓉亲切挽住她的手臂,“歹徒突然出现,谁能想得到。”

    “再说,如果当时你不提醒大家,肯定会死很多人。”

    陈斌:“是啊,你不需要责怪自己。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张帅:“学妹,事情都过去了。那么紧急的时候都没哭,现在怎么哭起来了。”

    冷夏泣不成声,泪珠滴滴滚落。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真的很后怕。”

    江凯:“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提醒吗?”

    冷夏怔住,“我……”

    江凯:“当一辆失控的火车行驶在铁轨上,迎面会撞上五个在铁轨上玩耍的小孩,而临时变轨,则会撞上一个在废弃轨道上玩耍的小孩,你会怎么选?”(1)

    冷夏眼睫上挂着泪珠,表情凝住。

    江凯:“这本来就是社会学难题,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当时那种场景,你只是想救大家。你没有错。”

    李雪蓉:“江凯说的对。小夏,你根本无法预测歹徒的行为,当时那个情况,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冷夏:“可是……可万一……”

    江凯:“没有万一。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那些都于事无补。”

    他见冷夏眸光闪动,显然还没有轻易放下心结,干脆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答应了那人帮他请律师,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提到这茬,冷夏眸色清醒了些,“我答应了,自然会做到。你们不用担心,我认识人。”

    陈斌语气调侃,“我现在领教最佳辩手的威力了。之前我还不太服气,经过这次,真的心服口服。”

    “不过,朋友们,摆在我们面前还有另外一道难题。”他眼镜闪过睿智的光,“现在三点四十五,不出意外的话,学校东南西北四个门都关了。宿舍楼的门锁的不能再锁,咱们晚上去哪儿睡?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张帅:“草。忘了这茬儿了。”

    江凯:“去我那吧。我在东门外有套房子。”

    张帅双眸锃亮,兴奋地一把搭上他胳膊。

    “嘶!”江凯嫌弃地推开他,“不想去直说啊。”

    张帅干巴巴拍拍手,“不好意思啊,一时高兴,忘了你受伤这事儿了。我只想表达跟土豪做朋友的欣慰和快乐。”

    “壕,我们一定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凌晨的街道空空荡荡,连辆出租车都看不到。

    众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了几条街,好在房子离学校很近,路线倒是熟悉。

    来到江凯的住所,刚进门就此起彼伏地——

    “哇~”

    “霍~”

    “这么大”

    “好宽敞啊,目测两百平。”

    “豪宅啊。”

    陈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推了推黑框眼镜,环视四周,“托各位的福,我居然能来这么大的房子过夜。这把赚了。”

    冷夏抬眸望过去,北欧风格的复式,简洁宽敞。家具以白色、灰色为主色调,线条流畅,实用精美,给人一种干净、闲适的感觉。

    她站在客厅,忽然想起来,婚后江凯曾跟她提起过,大学时他看好房地产市场的潜力,在锦城的核心城区置业,买了几套房子,在房价高峰期转手卖掉了,这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套。

    “家里拖鞋不够,不用脱鞋了。”江凯磁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楼上是书房、卧室,楼下有两间客房,一楼二楼都有卫生间,你们自便。”

    冷夏回神,两条腿钉在沙发旁,有些无所适从。

    陈斌眼神往张帅那边直瞟,后者立马会意。

    张帅:“嗯,我看要不这样。我和雪蓉一间,那就……选右手边这间房吧。我晚上会起夜,离得近点。”

    陈斌委婉道:“江师兄,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间,能不能,我自己……”

    江凯:“可以。”

    “谢谢江师兄。”陈斌抿着唇,努力做好表情管理,朝张帅递了递眼色,“那我们就住一楼。天马上就要亮了,我这就回房睡觉。各位晚安。”

    他说走就走,唯恐慢了会被人叫住,呲溜溜果断进了房间。

    张帅一看这阵仗,忙拉了拉女友的手。

    李雪蓉讪笑着,朝冷夏摆手,“那我们也先休息了。晚安。”

    张帅催着她,“再耽误都该早安了,走走走。”

    两人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晚一秒都担心破坏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小情侣独处时机。

    冷夏:……

    “他们走得好快。”

    房间选的完全没给她留余地。

    江凯:“嗯。”

    “走吧,带你上楼。”

    冷夏低垂着眼睫,跟在他身后。眼看爬楼时,他手捂着腹部的伤口,眉心折起,忙过去扶住他。

    忍不住啐了句,“其实复式不方便。”

    男人勾了勾唇,“你说的对。”

    “以后换平层。”

    冷夏:“……”

    楼梯的尽头,江凯打开灯,“这间是主卧,我平时住的,好久没回来,不太通风,空气有点闷。”

    冷夏:“没关系。”

    她看向浅咖色的四件套床品,还有一些冷淡风的灯饰、衣柜,纯色的窗帘,确实是他的风格。

    “卧室自带卫生间,比较方便。那边是书房和衣帽间。”江凯介绍完,嘱咐她早点睡,便准备抬脚离开,冷夏抓住他手腕,扬了扬睫,“你要去哪儿?”

    “太晚了,你也累了。我去沙发上睡。”他温声道。

    沙发?

    冷夏杏眸敛着,唇线不经意往下压了压。

    “你先别走……”

    男人微诧,黑眸颇有深意地凝向她。

    冷夏没由来心跳乱了频率,顺手把门关好,还没开口,双颊先红了起来。

    “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要对你欲行不轨似的。”

    江凯淡笑,“我倒希望如此。”

    “就你贫。”冷夏无视他的调侃,走到他身前,关切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包裹的纱布上。

    “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去睡沙发?”

    她拧了拧眉,“你是傻瓜吗?江不眠。”

    江凯眸光忽地顿住,面对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有那么一段凝滞的时间,他后背甚至出了薄汗。

    他发白的唇瓣抿直,沉默两秒,才回:“我没事的。伤口没那么严重。”

    他缓缓启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冷夏“哼”了声,眼眸润润的,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以为你演的很好吗?我早就发现了。”

    “十九岁的江凯才不会这样对我,他连我是谁都不认识,怎么会来看我的比赛,还耐心给我讲经济学,陪我演话剧。”

    “我一直没拆穿你,是想看你演到什么时候。”

    她好不容易收住的情绪又漫了开,哭腔禁不住愈来愈重,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江凯唇线的弧度上挑,用他没有受伤的手将兔子小姐搂在怀里,很轻很缓地触摸她蓬松柔软的发顶。

    冷夏埋在他胸膛,不敢太用力抱他,哭着恨声道:“我们两凑在一起,不好的化学反应又发生了。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受伤有多担心。”

    江凯轻声说:“好了,我知道,都过去了。”

    冷夏又愤愤地说,“我如果不说破,你是不是真的要去睡沙发。你都这样了,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喜欢演。”

    男人忽而笑了声,拂了拂她黑色的发丝,温柔又磁沉的嗓音道——

    “我之所以没去找你,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

    “无论是十九岁的江凯,还是二十九岁的江凯,都会喜欢你。”

    103if线 27

    ◎过去的我,将来的我,都属于你◎

    芜湖~十九岁的江凯也是我的了。

    ——《小夏的秘密日记》

    *

    素雅简约的房间内, 现代感十足的吊灯散发柔白的光,打在冷夏惊愕的脸庞,衬的她肌肤如雪。

    听到江凯的话, 她心脏像蓦然被击中了下, 怔愣瞧着面前疲惫俊美的男人。

    一秒, 两秒。

    疑似静止的画面。

    她眼眶泛红, 浮现出亮盈盈的水光。

    宛如一片氤氲的沼泽,笼罩充沛的潮湿和雾气。

    任谁看了,都有一种“我错了求别哭”的既视感。

    江凯无奈叹了口气, 伸手耐心抚着她背,轻声哄:“我知道,你一直在意大学时发生的事,心里觉得我们的相爱只是偶然。但我想告诉你, 事情不是这样。”

    “我了解十九岁的自己, 哪怕他再青春恣意, 再高冷骄矜, 但如果给他机会遇见你,了解你, 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冷夏心里发酸,涩意浸满胸腔,哽到嗓子里,晶莹的泪顺着鼻尖滴落。

    “真的吗?”她低声问。

    “真的。”江凯郑重地看着她,粗粝的指腹替她温柔地拭去面颊的泪珠,“我保证。”

    冷夏抽泣的声音缓缓敛起,“那十九岁的你也是我的了?”

    她发问的神情傻呆呆, 眼眶泛着红, 江凯忍不住笑, “对,现在的我就是十九岁,我是你的,这里的一切也都是你的。”

    “无论过去的我,将来的我,都属于你。”

    “你是我生命里的必然,毫无争议。”

    冷夏破涕为笑,眉目含春,娇俏凝着他,跃跃欲试道:“那我可以盖个章吗?”

    江凯薄唇轻抿,微微顿住。

    “这个,恐怕不行。”

    冷夏:“……”

    得,还被他给装上了,告辞。

    她赌气转身就走,江凯含笑伸出手,就像慕容屿拉住林娩那样,拉住了她,将她圈进怀里,轻轻靠着,下巴蹭着她毛茸茸的发顶,轻声叹息,状似烦忧地说,“谁让我喜欢的是个天才少女呢。十六岁就上大学,还有一百五十二天才满十八岁,才能恋爱。”

    “作为卑微的暗恋者,我也只能默默守候等待,哪怕这个过程充满酸涩,也甘之如饴。”

    冷夏杏眸睁圆,抬起头盯着他,“你,暗恋?”

    全校都人尽皆知了,这是哪门子的暗恋。

    “说的全是中文,连一起一句都听不懂,什么酸涩卑微,什么暗恋,这几个词跟你有任何关系吗请问?”

    男人良好的表情管理有了一丝的漏洞,垂下眼眸道,“十九岁第一次追人,没什么经验,以后我一定努力将暗恋、卑微、酸涩贯彻到底。”

    冷夏:噗……

    “还有以后?”她好整以暇地挑眉。

    江凯:“当然。因为暗恋,就是这么的持之以恒、坚持不懈、难以割舍。”

    冷夏:“谢邀。感觉有被影射到。”

    “既然这么能演,先卑微一个给我看看?”

    江凯敛起笑,转瞬压低唇线,清鸿动人的黑眸凝睇她,声线浅柔,带了几分哀求,直像要把人溺毙,“等满十八岁,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冷夏原本等着看好戏,听他这么一说,眼神不自觉看向他,等回过神,她轻咳一声,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傲娇地撇嘴。

    “看心情吧。”

    说完,她真的爽到了。

    转过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声笑了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她问。

    江凯眸光微动,兴师问罪的神色沉沉睨着她,“你说呢?”

    冷夏缩了缩脖子。

    诚然,她来了之后,事情整个发生了翻转,压根儿没按之前的路线走,他应该很早就有察觉。

    她往前追溯,突然意识到——

    “那封情书,你该不会看到了吧?”

    救命不是吧!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江凯隐晦地勾起唇,“放心,已经收好了。”

    冷夏:震惊……裂开。

    抓狂,好想钻进地心。

    江凯看出她的窘迫,反而被她窘迫的可爱劲儿取悦到。

    “给老公写的情书,不丢人。”

    他目光轻快愉悦,透着志得意满,“有点像是年少时的子弹,时隔多年后击中了我。看到那封情书时,我感觉很奇妙。”

    我的感觉不奇妙!倒有点像鞭尸!

    冷夏懊恼绝望地闭上眼。

    晚节不保啊!

    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承受这种尴尬。

    江凯浅笑揽住她腰身,轻言细语哄,“真的没那么丢人。就当是弥补我大学的遗憾了,我看到,特别感动。”

    冷夏猛地捂住他嘴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她柔嫩温暖的掌心触及他干燥的唇瓣,强横地中止他的思绪。

    男人明亮的黑眸抬起,所有感官都被迫集中到唇上,他一瞬不瞬的凝视中,冷夏踮起脚尖,隔着手背,毫不犹豫地仰头亲过来。

    她粉嫩柔软的唇接触手背时,他睫毛不受控地轻颤了下。

    “盖章了,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冷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温热感消失,男人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没有言语,滚烫的视线凝在冷夏柔软的唇,黑眸酝酿着侵略的情绪,又被沉敛压制,只在长睫下泄出一点贪婪的暗色。

    冷夏没留意到,刚才占到上风让她很满意,她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由衷发出感慨:“说起来,这次的际遇真的改变了很多,只是……你奶奶……”

    她犹豫该不该提,江凯已明了她的意思。

    “奶奶她年纪大了。秋天我曾回去过,陪她去做过检查,那时候她还算康健,只是没想到,冬天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故……”

    “也许就像你说的,有些事情我们改变不了。”

    “你不用担心我,她老人家已是高寿,我不会困在这件事上。”

    冷夏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那你爸呢,后来他还有催过你回去继承家业吗?”

    江凯:“他见了未来儿媳妇,知道我想留在锦城,就没再提过。”

    “不过,未来他很有可能会催另一件事。”

    冷夏凝神,“什么?”

    江凯:“催我们订婚。”

    ……

    冷夏抬头望向天花板,打了个浮夸的哈欠,站起来伸着懒腰,“天快亮了,困死了,睡觉吧。”

    她懒懒散散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准备脱毛衣,却见男人从柜子里抱了床白色丝绸被,“我去楼下。”

    冷夏愕然望向他,走过去将丝绸被接过来,铺开到床上,“就这样各盖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凯知道她在惊愕什么,微微弯唇,走近她身前,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轻轻用高挺的鼻梁碰了碰她秀巧的鼻尖。

    两股原本微冷的气流相遇,不知怎的,忽然却热起来,热气流贴合在一起,愈发膨胀,云起雾涌的交锋间,燃得像着了火似的。撩的人心尖炙热。

    冷夏像忘了呼吸般滞住,杏眸睁大,就这么超近距离看他,他的五官变得更有冲击力,像一只漂亮非凡的狐狸。

    狐狸先生慢条斯理地逗弄她,嗓音沉哑道:“我怕我忍不住吃了你。”

    冷小兔:“……”

    怔忪间,心跳却超大声,砰砰彭彭的。

    男人轻笑了下,退后两步,长臂卷起丝绸被,“目前还没有做禽兽的打算,虽然有时会控制不住。”

    他走过她身边时,轻声道了句“晚安”,直到门很小声地关上,冷夏才从阵阵发热中清醒过来。

    只是贴了贴额头和鼻尖而已,她的肾上腺素却兴奋成这样。

    她捂着淡粉的脸颊,竟忽然觉得他坚持要去沙发睡,好像也不错。

    “呼~”

    她疾步到卫生间里洗脸卸妆,待了半晌,将粘腻濡湿的感觉收拾清爽了,才回房间。

    平躺在床上,冷夏试着让自己沉静入睡。

    然而闭上眼不久,就浮现出跳动的火光,人群高涨的呼声,鲜红的像血的玫瑰花。

    直到清冷高大的背影挡住她视线。

    她轻折眉心,很不安稳地翻了翻身,转而睡去,又看到凌厉的刀锋,尖叫奔跑的人流,搏斗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蓦地睁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尝试闭上。

    良久,她隐隐约约感受到周遭淡淡的气息。

    她身上的被褥、皮肤接触到的床单,她脖颈靠着的枕头,都残留着属于江凯的气息,就像是环抱着她,仿佛在提示她——

    “别怕,你很安全。”

    她收紧的呼吸逐渐松缓,紧皱的眉心抚平,意识一点点抽离,终于沉沉睡过去。

    清晨的北风很紧,呼呼吹动街边光秃秃的树枝。

    太阳的光线试图穿过玻璃窗照进来,被遮光度极强的窗帘挡住。

    屋内的暖气温温的。

    午时,冷夏的手从松软柔滑的被子里伸出来,缓缓撑了个懒腰。

    她突然想起来,江凯昨晚的伤口,说严重算不上太严重,但结结实实挨了刀,医生说得注意别感染。

    客厅和厨房是开放式的,加上复式的宽大空间,他躺在沙发上,该不会着凉发烧吧。

    想到这,她赶紧起来穿好衣服,匆忙洗了把脸,轻手轻脚下楼。

    偌大的房子静悄悄,只有冷夏清浅的脚步声。

    她走到沙发前,俯下身,用手探了探江凯额前的温度。

    还好,温和不烫。

    沙发进深很宽,是上好的真皮,扶手处的弧形设计像一个高度适宜的枕头。

    男人枕着沙发一头,双眸阖着,呼吸很匀称,清隽的面容看起来安静而柔和,宽大的白色丝绸被一角拖到地上。

    冷夏轻轻捡起被角,给他掖了掖,确认一切都很好。

    她直起腰身,缓步从他旁边经过时,男人倏然从被子下伸出手,牵住了她。

    冷夏感受到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没及留神,人被他用力一拉,跌进沙发。

    她躺在他侧边,长睫扬起,樱唇微微张着,满目的讶异。

    江凯唇角淡淡弯扬,嗓音带着晨起的低哑,“昨天,后悔了一夜。”

    冷夏被他眼里的欲色看的浑不自在。

    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婚后每一天早晨,她都能对上这样一双幽邃又蛊惑的眼睛。

    “就抱一会儿。”他恳求的同时,手脚已经付诸了行动,极其自然又舒适地搭上她的,头枕在她怀里,俨然一只乖巧求贴贴的大狗勾。

    冷夏很轻地皱了下眉,他这样,真的让她很难拒绝。

    可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万一,他们几个一出房门,就能毫无保留地看见。

    “起来吧。”她小声提醒他。

    “就一会儿。”他丁点儿没有抬头的意思。

    “别闹。”她警惕地仰首,望向一楼房间的位置,着急地轻轻推他。

    江凯终于被她推起来,他支起上半身,幽暗的视线睨向她唇。

    她的唇形很美,看起来就像饱满甘美的西柚,切开时果肉诱人躺着汁液的样子,颜色红的刚刚好,不会有那种烈焰红唇的过分成熟,也不缺乏血色。

    不知尝起来,是不是酸甜微苦。

    他黑眸凝着,不自禁地靠近她脸颊,慢慢低下头,高耸的鼻梁快要碰触到她。

    冷夏呼吸秉住,眼看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几乎要压到她柔软嫣红的唇瓣上。

    “吱呀~”

    安静的客厅忽然传来房门被拉开的响声。

    阵阵心跳,冷夏蓦地瑟缩身子,紧张地想赶紧爬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劈头盖脸被盖了个严实。

    一米八床的丝绸被铺在沙发本就绰绰有余,此时盖在两个人身上,不注意看,根本不显。

    江凯将冷夏囫囵塞进被中,长长的被子沿着沙发斜斜摊铺下来,确认冷夏娇瘦的身形不会露出一点,他飞速盖好,合上双眸。

    张帅扯着大大的哈欠,跌跌撞撞从房间走出来,睡眼惺忪的他看也没看沙发,径自走进卫生间,在里面悉悉梭梭忙叨了一会儿,才顶着鸡窝头来到客厅。

    他艰难地揉揉眼睛,努力看清墙上的挂钟。

    “都中午十二点半了。难怪饿了。”

    “冰箱里有什么吃的?”他走到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紧接着又关上,“没睡醒吧,这么高档的双开门冰箱,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大概觉得自己打开的姿势不对,合上冰箱门后他闭了会儿眼睛,过一秒又打开,“有没有搞错啊江凯,这么大个房子,连个吃的都没有。”

    他迷迷瞪瞪转回头,忽然留意到江凯居然睡在沙发上,顿时噎住,放轻了动作。

    就在此时,陈斌揉着眼,朝餐区走过来,大喇喇打招呼,“师兄,早啊。”

    “嘘。”

    看到张帅打手势,陈斌神奇地回过身,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的男人。

    “江师兄居然睡这?!”陈斌压低声线嘀咕,声音不大,但刚好够沙发上的人听见。

    他满脸不可置信,又惊又懊恼地挠头:“早知道,昨晚就让江师兄跟我一个房间了,也好过睡沙发啊。”

    “冷夏好狠的心,江师兄为了救她都伤成这样了,她居然把人赶出来,睡!沙!发!”他最后三个字咬字异常清晰,重音压的极其到位。

    厚厚一层蚕丝被里,冷夏浑身都燥热起来,手攥成拳,磨着后槽牙,借着不太明晰的光线,忍不住揪了揪男人搭在她身上的手臂。

    刚作乱,就被湿热的大手按住,手指被他一点点攥紧。

    张帅一早上起来看到这一幕的震惊不亚于陈斌,这会儿终于找到共鸣,小声打开话匣子。

    “啧,真没想到。天道好轮回啊。”

    “之前总是江凯拒绝别人,这会儿终于尝到爱情的苦头了。”

    被蒙在被子里的冷夏:呵……那可真是苦的很啊。

    某人扣着她的手,她手腕都快被攥红了。

    张帅还在那自顾自推测,“昨晚他们俩上了楼,半天都没有动静,我还以为江凯成功了呢。现在看来,可能他提出了打地铺,或是铺两床被子各睡各的,被冷夏坚决给否了,连人带铺盖只能滚到客厅来睡。”

    他俨然觉得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抬首往江凯那边望了眼。

    男人看起来累坏了,睡得一动不动,只有露在外面的耳朵红的可疑,不知是不是沙发睡起来不舒服给压到了。

    陈斌回想起自己一开始的心思,十分庆幸自己没有闷头撞上去,江师兄这样的人物追冷夏,都是这副结局,如果他去,结果可想而知。

    思及此,他对江凯增添了几分同情。

    “咱们还是得多助攻江师兄,冷夏太难追了,这样下去,他猴年马月才能脱单。”

    “我看啊,咱们接点水,把烧水壶拿到屋里去烧,别在这吵到江凯。怪不容易的。”张帅说着,“这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让人送来。”

    陈斌:“东门这边有一家麻辣香锅不错……”

    两人捣鼓着,进了陈斌的房间。

    感觉到外面重归平静,冷夏一把掀开被子,脸憋得通红,头上竖着两根被弄乱的呆毛,低头对上男人蕰笑的黑眸,她忍不住气鼓鼓地嘟囔:“你还笑……”

    她双手发痒,愤恨地想要做点什么,惩治下这个无法无天陷他于不义的男人,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一个不留神,脚好巧不巧踩到地上的被子。

    这蚕丝被显然是真金白银买来的真丝,光溜溜细腻的质感引得她脚下一滑,手没撑住,身子沿着惯性往前一扑……

    男人闷哼一声。

    在静谧的客厅清晰可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张帅和陈斌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抬眸只见冷夏奶凶奶凶地将江凯壁咚在沙发,两人头发凌乱,眼尾泛红,姿态暧昧,旁边还堆着被蹂躏过乱糟糟的被子。

    “嘶~”

    “哈~”

    “你们……刚才……”

    “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对,你们继续。”

    两人风中凌乱地蛇皮走位,发出的气音跟空气烫嘴似的,丝滑地绕了一圈,无缝衔接地绕回了屋,房门被重重关上。

    冷夏:“……”

    104if线 28

    ◎新年快乐◎

    粉红色的新年, 超开心。

    ——《小夏的秘密日记》

    *

    吃过午饭都到了下午两点多,冷夏注意到男人眉宇间掩盖不住的疲色,“去楼上休息吧。多休息, 伤才能好。”

    江凯“嗯”了声, 慢条斯理站起身。

    冷夏:“晚饭想吃什么, 我去买菜回来做。”

    这情况, 他最好是在家休养,宿舍人多嘈杂,并不能很好地休息。

    江凯走到楼梯处, 随口答:“你看着买就行,我爱吃的你都知道。”

    冷夏:“行。”

    她目光转向旁边直愣愣盯着的张帅三人,“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

    陈斌缓过神, “噢……我, 我要回学校的呀。后天的火车票, 我得抓紧时间去趟步行街, 买些东西带回家。”

    他作势就往门口走。

    张帅:“我们也有重要的事……”

    冷夏:“什么事?不在这吃晚饭了吗?”

    张帅:“约会。”

    冷夏:“……约会,那倒确实挺重要的。”

    李雪蓉:……不会说话就表说。

    她弯眸笑道:“小夏, 晚上我们还约了别的朋友吃饭,就不在这叨扰了。”

    三人告别了出来,等走到东门,张帅后知后觉摸了摸头,“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

    “明明是江凯的房子,怎么冷夏看起来跟女主人似的。”

    口口声声张罗晚饭, 还把他们给送出来。

    李雪蓉:“江凯在追她, 她本来就是女主人。”

    张帅:“不不不, 我是说那种感觉。今早看到他俩,总觉得哪里跟之前不一样了。”

    陈斌:“师兄,我也有这种感觉。就好像,江师兄很顺着冷夏,他们俩之间那种熟悉感,就像是……像是……”

    李雪蓉:“结婚了很久。”

    陈斌:“对对对。”

    紧接着,他陷入沉思:“……所以他俩,到底什么情况?”

    *

    好久没回来住的房子,需要一段时间收拾才能达到使用状态。

    冷夏原本买的是明天回老家的票,出了这样的变故,只得把票退掉。

    她买了排骨山药回来炖汤,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

    号称没有胃口的男人,把炖汤的食材吃了精光,汤和小菜消灭的极端干净。

    饭后,她又废了半天的劲,才把家里整理的像模像样,总算有点人气了。

    二楼主卧,江凯靠坐在床头,半盖着被子,手里翻着本讲三国历史的书,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冷夏整理衣柜,进进出出。

    男人唇角蕴着笑,连伤口都疼的酥酥麻麻,浑身像喝了参汤般舒畅。

    冷夏忙碌完,出去打了几个电话,慢吞吞走回床边,低头凝着屏幕,秀眉轻折。

    江凯的视线从书本上拔开,“怎么了?是联系律师的事不好办吗?”

    冷夏抬起头,“那件事我已经办妥了。只是,我回家的火车票退了,赶上春运,后面的票都已经卖光了。”

    她眉头皱着,“我在想,怎么回家呢?”

    江凯:“飞机票呢?”

    冷夏沮丧道,“刚才看了,过年前几天只剩一万多的头等舱。”

    江凯勾了勾唇,觉得她猫儿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可爱,侧身凑到她面前,低沉着嗓音逗她,“要不,你给我打半个月的零工,飞机票我给你买。”

    冷夏眼前一亮,“好主意。”

    她毫不犹豫地把显示订票界面的手机扔给他,“老板,请付账。”

    “老板,您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她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操作付款,保姆的姿态拿捏地端端正正,“小店有豆浆油条,小笼包,豆腐脑,三明治,香煎培根,法棍面包……”

    她双手交握胸前,字正腔圆报了一溜菜名,“以上均为外采,凭票报销,童叟无欺。”

    她只提供劳动力,可不管生活费。

    好在这地儿离学校东门近,楼下底商有好几家餐饮店,买东西很便利。

    江凯黑眸柔柔睨着她,“就没有你自己做的?”

    冷夏:“我自己做的?”

    她想了想家里所剩的食材,“老板,要不来一碗鸡蛋面?加点青菜。”

    江凯:“行。”

    冷夏:“得嘞。那老板您歇着,小的明早给您备好。”

    有钱真是好使啊,没钱还得上赶着被人使唤。

    她心里嘀咕着,刚站起身,就被男人长臂勾回来,他揽着她腰,依赖感十足地靠过去,“如果做的不好吃,有什么补偿吗?”

    都得给他做半个月劳力了,还得要补偿?!

    资本家使唤牛马还有个限度呢。

    冷夏双眸瞪圆,猛地扼住他手腕用力捏了捏,转过身恶狠狠瞧着他,“你想要什么补偿?”

    男人蹬鼻子上脸,悠悠道,“也不用太过分,做的难吃,就抱我一回。我不贪心,每次十秒就行。”

    冷夏抡起枕头盖他脸上,“你抱着枕头好好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

    由于照顾伤患的重任,加之还得联系律师去看守所会见,冷夏忙前忙后折腾到小年,才算安生。

    此时校园里大部分师生都已回家,冷夏收拾好行李,计划到北门坐机场大巴。

    得知她的打算,江凯提议道:“我开车送你吧。”

    冷夏狐疑:“你还有车?”

    房子离学校几百米的距离,这车属实有点多余。

    江凯:“先占着牌照,平时不怎么开。”

    冷夏:……啧,这男人果然未雨绸缪。活该有财运。

    她深刻反思了自己贫穷又劳碌的一生,财富的积累得从大学抓起。

    等坐上某人的副驾驶,她十分狗腿地试探,“学长,你能帮我理财炒股票吗?”

    “这会儿又叫我学长了?”江凯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方向盘,眉目舒朗,侧颜棱角分明。

    “你过完年,什么时候回学校?”

    冷夏心想,她还没到机场呢,问这话是不是早了。

    “大概开学吧。”

    “那么晚。”

    冷夏:“正常啊。又没什么要紧事。”

    “学长,你话题是不是偏了,我是问,你能不能带我投资?”

    江凯侧眸扫了她一眼,“你资金量多少?”

    冷夏:问到这个问题,就有点尴尬了。

    “嗯……不到十万吧。”

    全部压岁钱、奖学金,加做兼职赚来的,所有身家也就这点了。谁让她还在上学呢。

    “所以才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士,带我财富自由啊。”她认真眨了眨眼。

    男人轻哂。

    “你知道代客理财,提供投资建议,都是要收费的吧。”

    冷夏:“……”

    江凯:“尤其是小规模的资金量,收费的比例更高。”

    冷夏别过身,“哼,小气。”

    就知道自己闷声赚大钱。

    江凯腾出一只手,握住她傲娇带着脾气又粉粉嫩嫩的指尖,“不过呢,如果你过完年早点回来,我可以考虑帮你免除这笔费用。节后会有一波牛市,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的了。”

    冷夏:0_0

    *

    新年大约是一年中最受期待的时光。

    而坐飞机的好处,是只用很短的时间,就能从校园模式切换到回家模式。

    出了机场,冷夏看到来接她的爸妈风华正茂,脸上的皮肤红润,皱纹很少,发丝也浓密,身材完全不见老态。

    她心中感慨,蓦然想起,她刚上大学那两年,是爸妈最轻松惬意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又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坐上老爸的SUV,她透过车窗往外看,将城市的街景印入眼帘。

    此时的高楼还没那么密集,小时候的地标还保留着原态。

    她慢慢忆起,大二时的她怀揣对江凯的爱慕,无时无刻不想着提升鞭策自己,身上就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就连回家过年这段时间,都想着要磨练厨艺,希望未来能够让他惊艳。

    每get一个技能,她就喜滋滋觉得,离江凯更近一点。

    暗恋就像是一场独自进行的打怪升级,即便没有得到回馈,只要一想到未来能有机会与他比肩,心里也被填的满满的。

    她沉浸地想着,倏尔,手机悦耳的铃声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冷夏抬眸瞥了眼前座的爸妈,犹犹豫豫地接起——

    “喂?“

    江凯温润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到家了吗?”

    冷夏声音低低的,“嗯。”

    江凯:“爸妈都还好吗?”

    冷夏:……

    什么爸妈。

    她眸里含着几分娇嗔,轻声回,“嗯,挺好的。”

    大约是怕引起关注,她音调压的很低很柔,软软地拨着人心尖。

    明明才分别两三个小时,江凯却忽然生出一种想飞过去把人抓回来的冲动。

    他把人送到机场,开车回到家,一打开门,寂静空旷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茶几上摆放着她新近买回来的两本杂志,她曾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翻看。

    冰箱里还有她昨天炖的香菇土鸡汤,她收拾好的半成品食材,他只需要简单炒一炒,就能成就美味佳肴。

    卧室里,四件套被铺的很平整,她暂住时的衣服已经都收拾一空。

    “我明天回家。初九回学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我给你买初十的飞机票?”

    冷夏想着,不是二月底才开学吗。

    “不用那么早吧。我到时候再看。”

    江凯:“……”

    等挂了电话,他垂眸看着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那句憋在嗓子里的“我想你”也没说出来。

    行驶的车内,冷夏把手机放回包里。

    前排,冷母回过头问,“刚才是谁啊?”

    冷夏:“……同学。”

    冷母不疑有他,“刚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还挺关心你的。”

    冷夏:“……嗯。”

    冷母:“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室友?”

    冷夏想到这半个月的相处,“对,室友。”

    不知怎的,每次盼望已久的新年,每次都过得飞快。

    冷夏浑然想不起回来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一转眼,居然就是除夕了。

    冷母给她买了好几套过节穿的新衣裳,冷夏觉得自己被装点的就像一棵喜气洋洋的圣诞树。窗外时不时响起炮仗声,大街上飘荡着氛围感十足的新年音乐,听着就很开心。

    年夜饭照例是大家族聚餐,二三十人坐满了包间。

    吃完饭,冷夏扬了扬手机,朝爸妈道,“晚上有跨年烟花秀,十点在沿河广场,我们一起去看吧。”

    冷母:“我要陪你婶婶、阿姨们打麻将。烟花秀嘛,也没什么好看的。每年不都放鞭炮嘛。”

    冷夏心想,等过几年不让燃放烟花了,你就知道烟花秀有多稀罕了。

    冷父:“你叔叔伯伯们都在,大过年的,走不开。你跟你同学一起去看吧,广场人多,注意安全。”

    冷夏撇撇嘴,“好吧。”

    过年很多高中同学都回来了,她人缘不错,很快就约到两个高中时期的闺蜜,晚上一起去看秀。

    春晚的节目乏善可陈,冷夏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回屋给自己化了淡妆,把半披下来的头发用卷发棒烫了一次性的大波浪卷,卡上两个红色蝴蝶的卡子,换好秋冬加绒新中式旗袍套装,围上中国红色的围巾,温婉甜美新年造型get。

    九点半,她娇娇俏俏地到达约定地点,在广场上等了十几分钟,只等到朋友回复说家里人多走不开的信息,还有一个说得晚到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烟花秀说不定都结束了。

    难道这年头看烟花的吸引力比不上在家打麻将看晚会?

    怎么约个陪她看秀的人都约不到。

    冷夏百无聊赖地在广场漫步,走到河边阶梯,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站定。

    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

    朋友们半天都没再发来新消息,可能真的都在忙吧。

    只除了江凯几分钟前发来的一条——

    “吃过年夜饭了吧,晚上在家看晚会?”

    冷夏抿唇,“没有,我被放鸽子了,现在自己在沿河广场等烟花秀。”

    她落寞地发出去信息,期待的等他安慰,等了好几分钟,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可真是绝了。

    今天她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屏蔽了吗?

    她不死心地拨出江凯的手机,想着一会儿要不跟他视频,也算是有人陪她隔空看烟花了,可手机打通了,竟然没人接。

    “臭江凯。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这算是追人的态度吗?”她兀自气了一阵,眺望江面的夜景,心里的不爽劲才慢慢平复下来。

    可能他也有一大家子要应付吧。

    过年,都这样。

    “没人陪,那我就自己欣赏吧。”她眼看着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对岸照过来的射灯在黑暗中闪烁,光影交错,拉开烟花秀序幕的乐章。

    “烟花秀快开始了。快看,快看!”

    人群激动,兴奋地聚到河边阶梯上,层层叠叠,水泄不通。

    冷夏专注地望着漆黑的江畔,忘却了先前那些不快。

    她睁大双眸,黑暗的夜空,伴随“砰、砰”的燃放声,刹那间绽放出五彩斑斓的烟花,绚丽的犹如一幅幅美丽的画卷,绮丽的祥云、金黄的麦穗,噼里啪啦灿烂的像星星一样,转瞬即逝,但闪耀地足够人们久久记住,心驰神往。

    “哇,太漂亮了。”冷夏被浪漫梦幻的氛围感染,听到旁边有情侣互相道“新年快乐”。

    她忽然鼓足勇气,冲着夜空和浩荡的江面,伸出手做出扩音的手势。

    “新年快乐!”

    喊完后,她感到畅快无比,身后有人走近,色彩瑰丽犹如梦境的烟花,在空中翩翩起舞,横跨天际,照亮的瞬间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形。

    感受到有人靠近,冷夏蓦然回过头。

    微寒的广场,万紫千红的繁花升腾到空中,刻画出翡翠流苏般的惊心动魄。

    男人身穿浅灰色过膝毛呢大衣,白色的高领毛衣,中国红的围巾,深邃禁欲的五官因为这一点红色,显得温暖而柔和。

    如诗如画的冬夜,他漂亮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专注凝向她,素日端方冷情的脸噙着久违的笑,比烟花更加勾心夺魄。

    江凯:“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