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画像

    ◎——她叫箜冥。◎

    月明星稀,清风拂面,但无人知道在苍衍内心最深的位置,他好似深陷无尽的寒冬之中,仍未能从玢玉离开的冬日抽身。

    他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不舍离别,又想顺应一次命运的安排。

    却在这时,霍灵樨反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霍灵樨才回头,“伤到哪了?”

    似乎是不放心似的,霍灵樨稍忖还是更进一步,上上下下检查起韩泽渊的伤势。

    “哪里伤到了?”霍灵樨拉着韩泽渊的手,绕着他周身检查了好几圈,忽然回过神来,“受伤了还喝酒?”

    霍灵樨重新在韩泽渊面前站定,正色道:“好歹是为人师者,怎么如此任性?”

    苍衍直至此刻,恍然懂得了那时玢玉的心境。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在深渊中久久见不到阳光的人。

    在阳光偶然普照于他眼睫之上时,哪怕仅是星辰碎屑,都足以让他流连忘返,成为一个卑劣窥探温暖与光照的人。

    偏偏霍灵樨明媚得过分,如春风和煦,如夏日热烈,如秋叶有深沉的思想,更如冬雪,有独立于世间的高洁。

    他不禁去想,若是曾经的箜冥没有因他的感情困扰,会否也能如此?

    苍衍没有进一步去想这些,就像是短暂放纵了自己一般,饮鸩止渴之后就后退半步:“不是很严重,就是……”

    谁知话都没说完,霍灵樨已经一手拉起了苍衍,直接扭头重新走向了私塾。

    霍灵樨不由分说地拉着韩泽渊走回私塾,穿过内院,一直走到他存放药品的屋子里。

    她将韩泽渊按在了小榻之上,转头就着手去拿起了跌打药酒。

    可直到拿着跌打药酒回到韩泽渊身边时,她才愣住。

    男女授受不亲和救死扶伤,究竟孰轻孰重?

    而自己这唐突的举动,韩泽渊会不会介意?

    “韩……韩泽渊,”霍灵樨犹豫道,“你的伤应该在背上,若是我要给你上药,可能……可能……”

    看着霍灵樨两难的神情,韩泽渊在片刻愕然之后,竟是失笑。

    他笑着转过身去,将衣衫一件件脱至肩膀之下腰身之上的位置。

    “那便劳驾了。”韩泽渊道。

    看着韩泽渊肩颈之上的红肿,霍灵樨不禁松了一口气,心说这真是伤得刚刚好。

    于是霍灵樨也没多犹豫,将药酒倒在手心之后,搓热了就揉在了韩泽渊的伤处。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霍灵樨真的是个实心眼。

    一手下去,她当真是男女之别全抛在了脑后,全然一副资深大夫的救死扶伤模样。

    一直到将药酒揉透了,重新盖上药酒的盖子,霍灵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好笑。

    不过还没等她笑起来,韩泽渊残留在霍灵樨掌心的体温便顺着掌纹传来,让她又一次面红耳赤。

    霍灵樨有些尴尬地转头去放好了药酒,转头时看向韩泽渊这衣服还敞着的模样,又一个回神,上去替他披上衣服。

    可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任何的亲密举动都能让面红耳热进一步扩散。

    霍灵樨将韩泽渊最后一件外袍披上,就见韩泽渊侧目道:“多谢。”

    “不碍事。”霍灵樨应了一声,又莫名感觉有些尴尬。

    莫名的,二人之间好像在夏夜之内热意进一步上扬。

    霍灵樨莫名有些心里没底,眼见着韩泽渊又要开口,她赶忙先一步开口道:“我……我替你去拿一身换的衣裳。”

    韩泽渊抬手似乎要拉住她,但霍灵樨实在是太灵活了。

    还没等他碰到霍灵樨,霍灵樨已经小跑着逃离似的奔向了他的住处。

    看着转眼空荡荡的屋门,身后来自药酒和揉搓的热意成了她留下的实感。

    苍衍无声失笑,摇了摇头:“真是……败给你了。”

    ·

    霍灵樨曾去过韩泽渊的屋子拿过字画书册,虽然她知道这有些超乎礼节,但情况特殊,她还是在此刻的尴尬之下,佯装一切如常,走向了韩泽渊的屋子。

    一路小跑,但眼见着快要到了韩泽渊的屋子,她又顿住了脚步。

    霍灵樨眯眸细看,有些疑惑地轻唤:“小花?”

    果不其然,在霍灵樨开口之时,韩泽渊门前的小黑影吓得一个哆嗦。

    “灵樨姐姐!”小花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霍灵樨,又下意识抵住了门。

    霍灵樨加快了步子,赶过去时就见到小花满面担忧紧张地抵住了虚掩的屋门,看似是刚从屋里出来。

    “怎么了?小花,”霍灵樨说话间探了一眼屋子里面,“在这里做什么?”

    小花视线躲闪着支支吾吾道:“我……我……”

    说着,小花忽然扑向了霍灵樨,抬起头来时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灵樨姐姐救我。”

    霍灵樨不解地蹙眉:“救你?你怎么了?”

    小花哭哭啼啼地说:“我方才将韩先生先前借的话本还回来,谁知……谁知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屋子里面变得有些奇怪……”

    “我折腾了半天,也找不到将东西复原的办法……”小花说着又哭了起来,“灵樨姐姐,怎么办啊。”

    霍灵樨也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先顺了顺小花的头发,安慰她道:“没事的没事的。”

    “我去看看,”霍灵樨冲小花笑笑,“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霍灵樨就绕过小花,推门而入。

    踏进门后,放眼看去,韩泽渊的屋子似乎和往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尚未点灯的屋子里,仅有穿透窗纸的月色,可以勉强照亮屋内的陈设。

    但随着霍灵樨往里走去,却能见到在屋子深处,似乎有微弱的暖光照来。

    原以为是在角落中有小的烛台摆着,可直到走近了,霍灵樨才发现,这光亮竟是来自于移动了位置的床榻边,一条暗道的深处。

    原来在床榻原本所在的地砖之下,竟有一条暗道!

    认识这么久,她从未听说韩泽渊的屋子里竟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带着怀疑和惊讶,霍灵樨踩下了阶梯,缓步下去。

    眼见着光亮在眼前铺开,霍灵樨发现原来这条暗道比她所预料得还要深。

    而暗道深处所藏匿的密室,更是比霍灵樨想得还要宽阔,震撼。

    光亮的来源,是密室正中石台上摆着的一个琉璃盏。

    琉璃盏呈花苞之态,将灯芯包裹。

    可玄妙的地方就在于,分明花瓣五彩缤纷,但照出来的光,却是安稳平静的暖黄,不因来去之风有半点波动,恰好铺满整个密室。

    顺着光亮看去,整间密室其实并没有过于繁复的陈设。

    恰恰相反的是,整间密室好像除了琉璃盏之外,就只有挂了满墙的画卷。

    除去密室入口的那面墙,每一面墙上都挂上了两幅画,

    看着面前的景象,其实霍灵樨已经有了离开的念头。

    毕竟既然韩泽渊从未提起,那这个地方应该就有成为秘密的原因。

    既然他不说,她自然也没有理由探究。

    于是求知欲在此戛然而止,霍灵樨收起了好奇心,转头走回密道的位置。

    谁知才回头,小花竟然已经下了阶梯。

    “你怎么……”霍灵樨往密道的位置看了一眼,又轻声问小花,“不是让你等在门口吗?”

    小花委屈道:“灵樨姐姐,我……担心你。”

    “没事了没事了,”霍灵樨伸手摸了摸小花的脑袋,“这里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我们走吧。”

    说完,霍灵樨就牵起小花要离开。

    可才要踏上密道的阶梯,霍灵樨却听小花“咦?”了一声。

    霍灵樨看向小花,就见小花回头盯住了最近一面墙上的画:“灵樨姐姐,这里是不是韩先生为你准备的礼物啊?”

    “啊?”霍灵樨有些疑惑。

    可小花则是转眼放下了忧思,如释重负一般拉着霍灵樨走向画卷的方向:“你看呀!这里画的都是你!”

    霍灵樨带着疑惑,顺着小花指着的方向看去。

    而在看见画卷上的内容之后,她的疑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进一步增长。

    就见画上的女子虽然与她有着同样的容貌,却身着皮袄装束利落。

    她策马而行,似乎是在追逐某些队列。

    容貌一样是没错,但霍灵樨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可仔细看去,那女子的头上也戴着与自己相同的发钗。

    ——那支去年生辰时,韩泽渊赠予的发钗。

    难道这是什么未卜先知的能耐吗?

    于是她进一步凑近了细看,目光细细看过画上每一个角落之后,落在了角落上属于韩泽渊那清秀的字迹上。

    ——岳蓁。

    这显然是个人名。

    但岳蓁是谁?

    为何会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样貌?

    带着这样的思绪,霍灵樨继续往前走着。

    而下一幅画又不一样了。

    这幅画中,那女子与自己身形相似,穿着也相近不少。

    但仔细看之后,好像又能辨别出画中女子与自己有着不一样的恬静。

    画中女子站在夕阳映照的长廊之下,手中拿着一柄匕首,似乎与谁在说些什么。

    若是霍灵樨没有看错,那柄匕首,与韩泽渊赠予自己的那柄,也是一样的。

    而在这幅画之上,清秀的字迹写下了另外一个名字。

    ——商晚茗。

    不知为何,霍灵樨心口忽然钝痛了一下。

    她莫名有些不安,但疑虑更甚。

    在犹豫之时,她已经站在了第三幅画卷之前。

    可怪就怪在,第三幅画卷并没有与她相似的女子出现,画上也没有署名。

    直到第四幅画卷之上,才重新有了那个与自己有着同样面容的女子。

    画上女子身着华丽的服饰,站在楼台之上。

    她看着要比自己和前面画卷上的模样更为瘦削一些,却因精心装点显得更像一个瓷娃娃,精致美丽。

    “玢玉……”

    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她心口本该闪过的钝痛忽然无限延长,连带着呼吸都顿挫了一下。

    霍灵樨捂着胸口,不禁自言自语:“怎么回事……”

    到这里,霍灵樨思绪已经乱得有些摸不着边际了。

    直到她又一个转身,与最后一面墙上的两幅画相见。

    那是自己的画像。

    那是自己生辰当日,伏在韩泽渊背上望向天际的侧脸。

    就这一瞬间,霍灵樨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滞了。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催动着她挪动步子走向最后一幅画。

    望向最后一幅画时,霍灵樨愕然良久,彻底顿在了原地。

    画上女子与其他几幅画都不同。

    仅是一眼,霍灵樨就能猜到,这应该是与自己最为相似的女子了。

    她明媚,爽朗,笑起来甚至连双眸弯起来的弧度都与自己相差无几。

    晃眼一看,这女子简直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但她有自己的名字。

    ——她叫箜冥。

    作者有话说:

    还好有存稿= =刚说完流感中招当晚就烧到三十八度(汗)

    (咳嗽一下)(拿出传呼机)开虐了开虐了,各部门注意接收刀子。

    62、寄托

    ◎“你的思念……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是属于我的吗?”◎

    霍灵樨忽然一阵眩晕,觉得脚下一软险些跌下去。

    她扶着摆放琉璃盏的石台,让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复下来。

    而直到思绪重新稳住,理智和最后一点念想随着真相的袭来垮塌,霍灵樨泪水止不住地涌出了双眼。

    却在这时,透过朦胧的泪眼,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密道口。

    “韩泽渊……”霍灵樨哽咽着开口。

    豆大的泪珠落下,霍灵樨的视线稍微清楚了几分,韩泽渊的愁容也因为清晰的视线闯进了眼底。

    就像是无声间将答案开诚布公,此时此刻,好像即便霍灵樨不开口询问,那个她想知道的答案也跃然二人之间了。

    忽然之间,从心到身体都疼得厉害。

    她突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常年待自己这般好,为什么总是能精准无误地了解自己的习惯。

    为什么每年生辰都会为自己准备一些出乎预料的礼物……

    可即便常年陪伴,那人又始终不再多进一步。

    因为自己只是一个替身啊。

    霍灵樨你这个傻子。

    这么想着,霍灵樨嗤笑一声,往后踉跄了两步。

    韩泽渊见状抬手,似乎想要上来扶住她。

    但霍灵樨却连忙抬手,回绝了他进一步靠近的举动。

    “所以……”霍灵樨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泪珠落在地上,“你之所以在我问你心悦之人时支吾不语,是因为……你始终喜欢的只有那一个人?”

    韩泽渊的手放下了,连带着声音都听着有些无措:“灵樨……”

    “你不要这样叫我,”霍灵樨抬头,满目失望,“明明你都不把我当成霍灵樨,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韩泽渊的双眸似乎也笼上了一层悲伤,在无从觉察的地方浸透了酸楚:“我……”

    霍灵樨咬碎了蔓延的哽咽和悲伤,问道:“所以最早的她是谁?”

    “岳蓁?商晚茗?”霍灵樨扶着墙站直了身子,“还是玢玉,还是箜冥?”

    一个个名字敲打在面前之人身上,直到箜冥的名字出口,那一抹闪过的神色变动,让霍灵樨答案豁然明朗。

    可也是这一刻,霍灵樨心里的酸楚再难遮掩。

    脑中轰然一声,好像所有属于她和韩泽渊的回忆都垮塌了。

    “所以……”霍灵樨两行热泪止不住往下流,连声音都在颤抖,“我的画像与她的放在一起,是因为……”

    “是因为我是最像她的替代品?”

    ……

    沉默。

    死寂。

    整间密室,一时间只剩下了霍灵樨努力压制的啜泣声。

    每一声抽泣落在苍衍的耳中,都在他心底扯起一阵绞痛。

    他从未如此无措。

    生来至今,他从未有如此想要辩驳却百口莫辩的感觉。

    因为霍灵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所以即便他早已对霍灵樨这个人有了一种独立的情感,也无法扭转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真相。

    “抱歉……”

    霍灵樨抬眸,连带着哭泣声凝滞,直直愣了许久。

    就见韩泽渊停顿了一会儿,所有的神情都归于平静,开口时话音如死水一般:“箜冥曾是我的弟子,因我疏忽被人陷害,误入轮回。”

    “七生七世,我从与她一同历劫,到脱离轮回从旁干涉。”

    听到这里,霍灵樨垂眸喃喃,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往后踉跄着拔下了头上的玉簪,直接摔碎在了地上。

    看着玉簪摔碎,韩泽渊的神色果然流露出了惊愕。

    霍灵樨看着地上的碎屑,只觉得自己可笑。

    但比起现实更可笑的,好像是想要知道现实又难以面对现实的自己。

    望着地上的狼藉许久,霍灵樨面如死灰说:“这是她们的东西,我不要。”

    “韩泽渊,”她看向韩泽渊,“或许我真的是她们转世,但我不是她们,也不可能成为她们。”

    “我不管我曾经是谁,与你经历了怎样的过往。”霍灵樨语气淡淡地,连愠怒都散在风里。

    “但如今我名为霍灵樨,我也有与你无关的,仅属于我霍灵樨这个人的二十载。”

    “我不知道你们当神仙的对凡人有多蔑视,”霍灵樨深呼一口气,退了半步,“但我无法接受你就这样出现,以一个无比高傲的姿态,夺走属于我的二十载,成为你寄托思念和悔恨的容器。”

    说着,她指向地上的玉簪:“是,或许看着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鲜活地站在眼前,你的后悔得到成全了。”

    “那霍灵樨呢?”霍灵樨平静地就如往日在学堂中研学论道一般,“我呢?”

    韩泽渊终于主动上前开了口:“我并非想要将你当作容器,更无意将你留在身边,我只想看到你好,便足够了。”

    “那你何必来招惹我?”霍灵樨轻笑,“你若不出现,我……我……”

    霍灵樨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她恨韩泽渊,又怎会不恨自己。

    若此生从未遇到过韩泽渊,她或许真的会适龄出嫁,没入无数大同小异的女子一生。

    可遇见这么一个意气风发风光霁月的人,她又如何不为此倾心呢?

    至此,霍灵樨彻底放弃了所有挣扎:“你看得如此明白,又怎会不懂呢?”

    “我确实喜欢你,韩泽渊,”霍灵樨苦笑道,“可……”

    可她也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霍灵樨抬袖拭泪,落寞地望向韩泽渊:“可是,我死后你还会去找下一世的她吧。”

    “倘若不止七生七世,你还会去找无数个她吧。”

    韩泽渊不语,似乎也是默认了这个问题。

    霍灵樨笑了下:“所以啊,到那时候百转千回,到了最后你会铭记于心的,还是最开始那个让你不顾一切迈入轮回的她。”

    “而在时间的归途,你的思念……”霍灵樨话音稍顿,遂而叹道,“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是属于我的吗?”

    又是一阵久久地鸦雀无声。

    韩泽渊的回应没有再传来,霍灵樨的宣泄也停在了那个心死的结论之上。

    重新收拾了情绪,霍灵樨擦干了眼泪,走向小花。

    “小花,”霍灵樨牵起小花,带她走向密道,“我们走。”

    二人踩着阶梯走出密道,霍灵樨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霍灵樨稍一凝神。

    会是韩泽渊吗?

    她带着怀疑回头看去,可下一刻又落入了失望,又转念变成警惕。

    来人不是韩泽渊,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男子一身白衣仙气飘飘,仔细看来,穿得很像画卷中那名为箜冥的女子。

    仅一个念头闪过,霍灵樨将小花拉到了身后,警惕地问道:“你……你是韩泽渊的旧友?”

    “韩泽渊?”那人听见这名字愣了一下,紧接着忽然笑道,“他竟然连真名都不敢告诉你?”

    霍灵樨听了心口又是一疼,却尽可能不露怯,追问道:“那又如何?我与他的事情暂且还不需要外人干涉。”

    那人笑意转瞬消散,望着霍灵樨的眼神在凝滞之余,多了几分戏谑:“难怪桃夭说你像她。”

    面对这难以理解的对话,霍灵樨并不想过多地回应。

    她明显能感觉到这个人满是危险的气息,在韩泽渊赶来之前,以她的能力完全无法招架。

    于是她进一步紧握小花的手,半句不多说就转头走向另一边。

    谁知小花竟是站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小花,”霍灵樨转头,“不怕,我……”

    就见小花身边忽然环绕起一圈飞舞的花瓣,而就在这花瓣环绕之下,小花竟然是变成了一个与她一般身量的女子。

    霍灵樨顿感不妙,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谁知才后退,就感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下一刻她就撞到了对方怀里。

    “你!”霍灵樨讶然回头,但对方已经钳制住了她的胳膊,“放手!”

    看着霍灵樨惊恐的目光,那人嘴角微扬。

    而不顾霍灵樨如何挣扎,就这样,一道银光划过霍灵樨眼前。

    再下一刻,一声银铃轻响,霍灵樨便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醒来时,霍灵樨感觉自己头疼的几乎要裂开一样。

    无数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似乎被强行灌进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那些原本仅仅属于画卷上女子的名字,随着记忆和自己的过往轨迹重合,似乎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很奇妙,甚至很夸张。

    就像是自己原本只活了二十年,但时间却好像突然被拉得很长,让她成了一个复杂的人。

    但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对。

    在霍灵樨清醒又冷静下来之后,她可以断定一件事情。

    那便是“她们”确实曾经存在过,但此时此刻的只是她霍灵樨。

    即便天地真的存在神鬼,世间真的有轮回,但她还是无法去认定自己是某一个别人。

    一个念头落成之后,霍灵樨重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她发现她不但没有被任何东西捆绑,更没有遭受任何的严刑拷打。

    除了头疼之外,她甚至连手脚都没有扭伤的迹象。

    但因为回忆的重现,霍灵樨笃定那个玉珩凭空出现肯定不安好心,于是她又从地上撑着站起来。

    若记忆没有出错,这个地方应该是某座大殿的禁闭室。

    小步探路的同时,霍灵樨伸手摸索着这间房子的边界。

    眼见着终于要触碰到墙沿,不知何处门开了。

    不等霍灵樨摸清此处所在之地,玉珩已经毫不掩饰地出现在门前。

    他缓缓迈动步子,同时,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传来:“你醒了,箜冥。”

    作者有话说:

    苍衍(ooc版):咋整啊……(点烟)

    63、死守

    ◎“我的解释,只会留给箜冥。”◎

    若说记忆中,玉珩这个人对于箜冥来说,或许有着无数复杂的意义。

    但站在霍灵樨的角度来看,玉珩这个人倒是全然只剩“虚伪”二字。

    偏偏此时他上来就用最惹人嫌的方式问候,霍灵樨当即嗤笑。

    “箜冥?”霍灵樨道,“此处没有箜冥,你找错了。”

    玉珩缓步走来,而随着他靠近,大门又是一声闷响,重新合上。

    漆黑的禁闭室内,连烛台都没有的四个角落里,凭空多了四处光源。

    霍灵樨一边警惕着周围环境变动,一边后退,和玉珩保持了一段距离。

    就见玉珩一袭白衣走来,头戴尤其华贵的金冠,衣着华贵逼人,看着与记忆中的模样稍有出入。

    而不知为何,在他那张好看的面孔上,竟有着参不透的深沉和阴狠。

    就见他笑了一下,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又突然一个闪现上来,掐住了霍灵樨的面颊。

    他又是一阵审视,轻笑道:“果然,替代品就是替代品,你成为不了她。”

    眨眼的工夫,霍灵樨一阵生疼,却仍然紧紧盯住了玉珩,在昏暗的禁闭室内与他以目光对峙。

    “但是……”玉珩的目光在霍灵樨脸上流转,“你真的和她太像了。”

    “难怪苍衍对你无法割舍。”玉珩冷声道。

    霍灵樨被逼到了墙角,气势却不输分毫:“不管我与你们记忆中的箜冥是否相似,但我确实不是箜冥,有些念想你可以趁早断了。”

    说着,一些记忆的片段闪回脑海,霍灵樨进一步说道:“倒是你,我反而好奇,你不应该担心真的箜冥回来吗?”

    玉珩蹙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霍灵樨感觉牙根的位置传来了阵阵血腥味。

    好像是牙被捏碎了一颗,她疼得不禁蹙眉:“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中没有数吗?”

    虽然霍灵樨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成为箜冥,但那些属于箜冥还有无数转世的回忆,还是让她如走马观花一般,有了许多新的认知和感受。

    同样的,这些来自旁观者视角的记忆,也成了她面对这些上位者的底气。

    就见箜冥稍一正色,沉声道:“之前苍衍分明已经将箜冥留在了净明殿,可为什么箜冥又会偷偷跑出去?”

    “若说曾经的箜冥和旁人看不明白,由我来看,倒是清晰了不少。”

    “玉珩,”霍灵樨咬着牙根的疼痛,对面前这个面色沉沉的男子说道,“若非是相信你,箜冥怎会独自跑出净明殿?”

    见玉珩迟疑,霍灵樨当即紧逼:“就是因为你说你有办法替她化解非议!”

    玉珩怒斥:“住口!”

    “可你呢?”霍灵樨不但没有停下的意思,还笑他,“你险些把箜冥最后一点信任都挥霍了。”

    说到这里,霍灵樨又恍然意识到什么:“所以……啊,我明白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发笑,“所以你才设计了箜冥入轮回,我猜得没错吧?”

    霍灵樨话音刚落,便感觉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但在她看来,似乎没有比这更为有力地回答了。

    霍灵樨索性放开了一搏,再次说出自己的猜测:“若我没猜错,在你的安排之下,那个陪箜冥入轮回的角色应该是你吧?”

    看见玉珩神色凝滞,霍灵樨反而主动抬手攥住了玉珩的衣襟:“但苍衍比你更豁得出去,更不想箜冥受伤,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陪她入局。”

    “所以你气,你恨,便将你所有的嫉妒施加在所谓的不得善终之上,妄图洗去他们的羁绊!”

    “这样你才有机会趁虚而入,以另一条路,达成你的目……!”

    话还没说完,霍灵樨已经被一把甩了出去。

    她“砰”的一声撞在另一面墙上,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在她倒地之时将散乱的长发粘在了面颊之上。

    玉珩显然是被激怒了。

    重新看向玉珩,霍灵樨觉得他似乎每一个步子都带着杀意。

    霍灵樨咳了好久,血腥味一时间充斥着整个鼻腔。

    “你……可以杀了我,但……”霍灵樨撑起身子,艰难地开口,“但你滥杀无辜,会被天道惩治的……”

    就听玉珩忽然狂妄地笑了起来:“天道?”

    “我即天道!”玉珩道,“天帝都放权于我,又有谁能惩治我?”

    “若非苍衍牵制,那个废物东西,又如何跟我与苍衍并立?”

    “若非苍衍糊涂,我们又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可霍灵樨只是冷眼看向他:“世上只有无能之人,会将问题全都归结于旁人。”

    “无法站到天帝的位置,分明是你不想承担责任,却怪苍衍牵制你?”

    “无法与箜冥相知相爱,分明是你高傲又胆怯,却怪苍衍冲动糊涂?”

    “你凡事都躲在苍衍身后,好事你们同享,坏事却及时脱身……”霍灵樨嗤笑,“你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禁闭室内沉默良久,也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玉珩的面色也从震怒化为平静,最后又染上一丝戏谑。

    危险的感觉重新扑面而来,霍灵樨看着玉珩一点点靠近,然后将那只好看的手重新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真是好笑,”玉珩道,“本尊为何要与你解释?”

    玉珩歪着头审视霍灵樨的面孔,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冷笑道:“你本就不是箜冥。”

    “我的解释,”玉珩冷声,“只会留给箜冥。”

    说完,玉珩的指节就开始施力。

    伴着疼痛,霍灵樨紧紧合上眸子,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却不想就在这时,禁闭室的门轰然大开。

    带着碎石和灰尘,光亮涌入了阴暗的禁闭室内。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光出现在霍灵樨眼底。

    电光石火间,玉珩接下了从那人身后推的一掌。

    就在距离霍灵樨极近的位置下,一道震波荡开,震得霍灵樨浑身都疼。

    可来人的攻势似乎没有停下,反而追着玉珩连番冲击。

    一直到玉珩彻底远离此处,站在人前的苍衍才大步往这里奔来。

    苍衍跃身迁移至此,一把将霍灵樨抱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禁闭室。

    身后玉珩想追,却被琮壶手中一把羽扇暂时控在原地。

    玉珩垂眸睨着琮壶手里的仙器,换顿悟了什么冷笑道:“琮壶,你觉得苍衍是真的想把净明殿交给你?”

    琮壶凝眸冷视,并不作应对。

    但玉珩却是自顾自继续说:“你们都错了,你们的师尊如今连庇护你们的能力都没有。”

    玉珩轻手掸了掸袍袖,与琮壶面对面站着。

    他目光越过琮壶的肩头,投向更远的人群之中。

    “苍衍,原来你的弟子并不知道你将自己的一半修为用在了霍灵樨身上?”玉珩高声道。

    苍衍脚步顿住,伴随着的,是净明殿诸多弟子的震撼。

    就在这一句话之下,苍衍经年不过问不干涉净明殿的缘由已然浮现水面。

    可……

    可比起生气和愤怒,琅华环顾周围,却觉得更多的是心疼。

    ——若这就是天道,那天道何等无情?

    ——若这就是天道,天道又何等不公!

    琅华鼻子一酸,咽下喉口的哽咽,上前一步对着苍衍的背影拱手作揖,随即利落转身,横在了玉珩与苍衍之间。

    “那又如何!”

    众人愣住,连着玉珩都将目光投向琅华。

    “千百年来,师尊从未亏欠愧对我们半分!”琅华道,“师尊教我等修身炼术,却未曾要挟半分回报!”

    “无奈弟子不才,难当大任,更难替师尊排忧解难。”

    “但纵使力量微薄……”琅华稍顿,随即一句高呼,喊得掷地有声,“弟子琅华,愿誓死守卫净明殿!守卫师尊!”

    当一颗石子敲击水面时,哪怕石子再小再不起眼,那层层溅开的涟漪便已成了必然。

    在琅华开口之后,来自诸多弟子的附声也渐渐响起。

    “弟子穹宇!愿誓死守卫净明殿!守卫师尊!”

    “弟子万爻!愿誓死守卫净明殿!守卫师尊!”

    “弟子京明!……”

    ……

    净明殿赶来的弟子整整齐齐地守在了苍衍身后,挡在了玉珩面前,

    虽早已离开了仙界,但作为曾经天界最优等的殿宇,属于净明殿弟子的傲然心气从不因逆境被磋磨。

    一日为师,苍衍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他们不折不弯的道标。

    重回天界,无人设想过会是这样一副局面。

    可身临其境,却也无人有半句后悔。

    如兵如将成排屹立,站在所有人之前的琮壶嘴角微扬,闪过一丝与往常完全不同的少年意气。

    “弟子琮壶,愿誓死守卫净明殿。”他手中羽扇一挥,残垣之上疾风四起。

    在袍袖的飞扬和仙羽溅射的流光之上,琮壶一字一句开口:“誓死守卫师尊。”

    作者有话说:

    某糕:有人破防了我不说……

    玉珩:……

    64、终章(一)

    ◎“苍衍……你真是疯了……”◎

    一众弟子齐齐护在苍衍身后,而苍衍也没多说什么,仅是缓缓偏头,侧目远望玉珩。

    可偏是这样一个目光,全然激怒了玉珩。

    因为苍衍的眼底,身前,是整个净明殿。

    玉珩试图上前,却被琮壶挡在身前。

    冲动碰撞之时,羽扇擦破了玉珩前襟领口,好似烫出了一道烧伤的痕迹。

    就见琮壶温声颔首:“弟子近日似是小有所成,望玉珩仙尊赐教。”

    话音一下,归墟殿禁闭室当即传来轰响。

    归墟殿与净明殿两边的冲突一触即发,无数光影霎时碰撞溅射。

    疾风从归墟殿内肆虐而出,肉眼所不能捕捉的波纹当即撼动了半个天界。

    天兵闻声赶来,眼见着将要把此地包围,偏偏霍灵樨在苍衍怀中又一次咳出一口鲜血。

    琮壶远远高呼:“护送师尊离开!”

    琅华听了便飞向苍衍与霍灵樨身边,而也是这一个分神使得玉珩抓到了琮壶的破绽。

    玉珩毫不留情地一掌打在了琮壶身前,当即震碎了琮壶手中半把羽扇。

    琮壶嘴角渗血,琅华却只来得及回头顾盼一眼。

    三人先一步离开,先于天兵一步赶往天界出口。

    但避无可避的是,就在苍衍动身同时,身后再次响起一声传音:“霍灵樨!你真的觉得苍衍是来就你的吗?”

    “他是担心你身上属于他的一半内丹,在你死后会落在我这里!”

    “你觉得你跟着他走就安全了吗!”

    “痴心妄想!”

    ……

    玉珩的声音散在了身后,而渐行渐远的同时,霍灵樨也在远离时的疾风中稍微清醒了几分。

    下意识想开口叫他,但开了口又在错乱的记忆下不知从何开口。

    同时,苍衍看到霍灵樨清醒了几分,也分去了一部分注意力。

    “你醒了,”他说,“此刻情况危急,我先将你送回人间疗伤。”

    说到这里,玉珩前不久留下的话心照不宣似的在二人心中回响。

    苍衍低眸,见霍灵樨仍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好轻声叹道:“方才他说的话,并非事实。”

    “我知道,”霍灵樨道,“我自己生了眼睛,看得清谁可以信谁不能信。”

    “他说的话多数我都不会信的,只是……”霍灵樨抬眸看着苍衍,“他说的半颗内丹之事……是真的吗?”

    苍衍不语,仍是默认。

    霍灵樨正要开口,却听远处又是一阵巨大的撞击。

    远处气流碰撞震荡开的余味飘散,霍灵樨能认得出,那是血腥味。

    下一刻,一个白衣身影闪现到了天门之前。

    三人齐齐望去,就见那人缓缓转身,直勾勾地盯住了面前三人。

    “天帝……”苍衍警惕地开口,“你还活着?”

    说话期间,周边已经围上了许多的天兵。

    就见天帝笑了一下,嘴角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有了本尊的术法,他连法力都是成倍增长,更别说是永生了。”

    闻言,苍衍当即蹙眉:“玉珩……”他压低声音道,“你真是个疯子,你竟然把天帝的身体炼作你的分.身?”

    就见“天帝”笑了起来,一阵阵诡异的笑声下,他的皮肉也开始重新生长,又在所有人视线中变成了玉珩的样子。

    “苍衍,你看到了吗?”玉珩展开双臂,以一个极高的姿态道,“这便是强者,这便是我们本该有的地位和尊荣。”

    说话间,他歪头侧目,看着身边的天兵:“不动手愣着等本尊来?”

    周围的天兵别说是动手了,早已被吓得连先迈哪只脚都忘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失神,玉珩冷哼一声,便大手一挥,将半数天兵凭空推至远处,又好似撞在了空气墙上一般,生生撞得七窍喷血。

    “苍衍,你看,”玉珩道,“当权力和威严拿在自己手里,清理废物也只是动动手的事情。”

    他不禁嗤笑:“若早有这样的手段,我们的冥儿又怎会受这样的苦。”

    说着,玉珩就想将手伸向霍灵樨。

    可见一道风刃划过,霍灵樨面颊平白溅上鲜血。

    温热的血珠从颊侧滑落,霍灵樨看着地上掉落的几截断指,愕然之余不由松开了紧攥苍衍衣襟的手。

    但还没有等霍灵樨去消化面前的景象,玉珩断了的五指截面竟又血肉疯长,不过片刻就长毁了原本的样子。

    玉珩将手一甩,冷笑道:“苍衍,你吓到我们的冥儿了。”

    若是霍灵樨没有感觉错,如今的玉珩早已比她记忆中要厉害无数倍。

    或许有天帝身躯的助益,或许有常年修炼的加成……

    而此刻的苍衍呢?

    霍灵樨看向苍衍,不禁心生几分担忧。

    但玉珩显然没有给她更多的思考空间,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就抬手调动天兵打了过来。

    琅华见状当即侧步上前,她双手合掌,对转拉开,召出十道剑影。

    “想动师尊和冥儿,从我尸首上踏过去!”琅华说完便以剑影化长鞭,挡在了苍衍身前。

    同一时间,琮壶觉察到玉珩分.身不对劲之后,也在镇压那处的冲突之后所有弟子先一步调到了此处。

    眼见着周遭重新陷入混乱,却见苍衍竟是松开了手,将怀中的霍灵樨托在了半空中。

    一道屏障如琉璃宝珠一样将霍灵樨护在了球形屏障之中,苍衍稍一抬手,为球形屏障多施加一道禁制之后,穿过人群走向玉珩。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了严阵以待的两派正中,四目相对。

    千年往上的相处,在这一刻化成了最后一丝默契。

    没有任何的言语,没有任何多余的目光交流。

    仅是一个细微的灵力波动,平静的人群中心霎时陷入风暴。

    强大的灵力开始毫无规律地往苍衍与玉珩的位置聚集,而这一个转瞬形成的灵力漩涡渐显骇人之势,更是有一种要将所有人扯着衣袍拉向疾风般的霸道。

    可就在众人已被这疾风震慑之时,风中突然升起寒意。

    紧接着,风中无数盈盈蓝光涌动。

    没等众人反应,风中竟凝聚了无数冰棱!

    “小心!”

    冰棱不等任何人反应,在凝结同时如骤雨飞溅,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掀起一阵腥风。

    玉珩不分敌我的攻击远胜苍衍的术法,在两回交手之下大大地波及了在场的众人。

    苍衍原本还可以和玉珩打得有来有回,可惜如今分给了霍灵樨一般内丹,难以将术法发挥到极致。

    但他无法眼见着惨状发生无动于衷,余光见状许久,他还是心一横抬起手将手掌一翻,凝聚一团浊气于掌心翻涌。

    玉珩见状下巴微扬:“这就是你的退路吗?你可真狼狈啊苍衍。”

    苍衍被体内翻涌的浊气冲撞得喉口泛起血腥味,他咬着牙冷视玉珩:“狼狈?”他冷笑,“我看狼狈的另有其人!”

    话音落下同时,浊气猛地撞向玉珩心口。

    浊气在剧烈地撞击下冲散,玉珩在口喷鲜血的同时,更从满目从容顿时变得惊愕,似乎是全然没有想过这浊气会有如此凶猛。

    他捂着胸口后撤几步,看向苍衍时就见到苍衍满目嘲笑:“在你嘲笑旁人的时候,你的强大便荡然无存了。”

    “玉珩,”苍衍说话间又凝聚起一团浊气,跃身飞向玉珩,“你真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轰!!

    又一下浊气击破玉珩的仙力,打在他身上。

    浊气四下迸裂,不似寻常仙力一样安分,在蚕食玉珩推来的灵力同时,还狂乱地冲撞起天界诸多殿宇和陈设。

    原本还在旁观躲避的大小仙家吓得直接逃散,却被玉珩震开的冰棱直接拦住去路,更有甚者,竟是直接被玉珩击杀在原地。

    “聒噪……”玉珩不悦地低吼着,紧盯着苍衍,对苍衍身上这一股邪门的强大心生不安。

    他能笃定在此时的相争之中,苍衍不能胜过他。

    但这唯一的把握,来自苍衍的理智。

    可如今苍衍将浊气填进了半颗内丹,虽然无法完全控制,却足够强大。

    而此刻的苍衍……

    他双目通红,长发乱舞,玄黑的袍袖舞动之时灌满了张扬的浊气。

    ——这已经不是苍衍了,这完全就是十成十的魔尊模样。

    玉珩恨恨地低笑:“苍衍……你真是疯了……”

    ……

    琮壶赶到之时,已经有许多无辜弟子还有天兵受了重伤。

    他本以为玉珩丢下归墟殿弟子是留有后路,谁知他当真是狠戾到此般境地,竟是杀出了敌我不分的架势。

    可看着面前惨状,琮壶心里也有些没底。

    自家师尊又在这场争斗之中,保留了多少理智呢?

    恍然一个念头闪过,他记忆又被拉回了苍衍将净明殿交给他的时刻。

    带着这样的念头,琮壶抬眼远远望向苍衍。

    师尊的安排当真只是这么简单吗?

    可现状并不允许琮壶多想,仅是一个沉思的功夫,不远处的立柱便又被打得塌了一块。

    眼见着大半的天界都要被玉珩和苍衍打成了废墟,琮壶目光从眼前一处到放眼整个天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忽然恍然,感觉整个成型于过往的三观都被脑中的真相冲垮。

    就见琮壶双掌结印,低头念诀。

    属于净明殿的符咒不动声色地在地面成型,又分裂四散飘往每一个净明殿弟子的位置。

    在符咒贴在众人后背的同时,众人听见琮壶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诸位弟子听令,当下境况已非我等能够左右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保全自己性命。”

    “能听见此音之人,即刻结束所有争斗,尽可能带上身边伤者撤离!”

    听见此话,当即有人发出疑问。

    “撤离?可师尊怎么办?”

    “撤离?撤去哪?”

    “撤离之后呢?万一有追兵……又该如何?”

    ……

    沉默良久,琮壶抬起了颤抖的手稳住了面前传话的符咒。

    “所有弟子,不要过问!只管撤离!”

    “都撤回混沌之地的净明殿!我斗胆猜测……”琮壶干咽了一口,嗓子却紧得更厉害了,“师尊想毁了整个天界……”

    作者有话说:

    终章倒计时咯!

    收尾任务(1/3)

    某糕:娘嘞……写打斗场面真是要写到吐血……

    65、终章(二)

    ◎也愿与箜冥的来生,不再有亏欠怨恨,洒脱自在。◎

    净明殿弟子之内的传话传进了苍衍的耳中,他布满血丝满是猩红的眸子里,狠戾总算是缓和了半分。

    可余光带过四下逃散的净明殿弟子,苍衍又稍稍蹙眉。

    还得进一步紧逼。

    玉珩心思缜密,所以若有提前准备好的计划,净明殿弟子哪怕仅有一个人不够坚定,玉珩都不会轻易相信。

    而同样的情况放在自己身上也是如此,若自己有半分留手,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旁人,都无法让玉珩相信自己是真的被浊气侵扰到失控的地步。

    在交手期间,苍衍难以做到让所有净明殿弟子全身而退,只能尽可能将玉珩夺命的冰棱扭转方向,让玉珩不为细微的违和感分神。

    眼见着净明殿弟子尽数逃离,玉珩抬手擦去嘴角鲜血,冷声嗤笑:“苍衍,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净明殿弟子们……”他闷声笑起来,“当真是可笑啊……可笑!”

    见苍衍的张狂弱了几分,玉珩也像是占了上风似的,咬着牙气焰更甚:“你看!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你所相信的情义能胜天道!”

    说着,他眯眸冷视:“真是荒唐。”

    苍衍双唇紧闭,久久不语。

    二人之间转眼又只剩下了术法的碰撞和建筑的垮塌声。

    一直到看着净明殿弟子除了琅华之外几乎逃离,苍衍重新直视玉珩,冷冷道:“那又如何……我只要守住我该守护之物便足够。”

    说着,苍衍侧目,厉声对琅华道:“带灵樨走。”

    琅华挥舞着剑影化作的长鞭,浑身大小伤口无数,正在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听见苍衍开口,她这才回想起来在纷乱之中,还有一个悬在半空,被保护得极好的霍灵樨。

    可当琅华凝眸望去,却见霍灵樨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太虚弱,只是怔怔地坐在琉璃球一般的屏障内,没有半点别的反应。

    琅华虽没有琮壶聪明,但看着天界这惨状,也猜到了小半。

    只是比起琮壶的机敏和理性,她面对师尊还有更多的是担忧。

    如今二人打得不相上下,那若是毁掉这天界……

    琅华不敢想,因为只是简单触及真相,她的眼眶就红了。

    但就在这时,苍衍的声音传入了琅华的识海。

    “琅华,带灵樨走。”

    “世界万物皆有因果,天界的生息亦是。”

    “走。”

    琅华猛地抬眸,红着眼看向苍衍时,泪水险些失控涌出眼眶。

    可琅华知道此刻不能落泪。

    她没有多的告别,定神之后,给苍衍留下的只有一句规规矩矩的应声:“弟子遵命。”

    琅华甩鞭勾过霍灵樨所在的琉璃球屏障,将球体缠绕在长鞭之内后,她踩着坚定的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向与此相反的方向。

    看着苍衍孤身奋战的背影越来越远,霍灵樨终于从遍地死伤之中回过神来。

    她意识到琅华要放弃苍衍这处,整个人扑向屏障之上:“琅华!琅华!你放我下去!”

    琅华强忍着哽咽,每一步都好像灌满了铁水一般沉重。

    “回去做什么?”琅华一字一顿,满是悲怆,“他都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们谁都救不了他。”

    “可……”霍灵樨语塞,却难受得厉害,“可我……”

    可她只是不想见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确实很强大,以一敌百势不可当。

    可他的背影,确实与他的强大相反,比记忆中任何一刻都要寂寥。

    霍灵樨与韩泽渊的故事,尚且停留在那支离破碎的质问和回忆上。

    但她莫名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若是就这样离开,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霍灵樨紧咬着嘴唇,看着不断移动的地面,急得整个脑子都乱得像蜂蚁乱窜一样。

    就在这时,伴着浓云之上的天雷滚滚,浊气竟如一条成型的巨龙一般腾旋而上。

    它卷着风云横扫整个天界,又带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直冲风暴中心。

    直到一声剧烈的轰鸣传来,整个天界就好似迸裂一般,震得霍灵樨的骨头好像都在跟着疼痛。

    可也在眨眼的同时,一道不知何处飞来的冰棱径直穿过了含混难清的疾风,就这样与霍灵樨擦肩而过。

    未等她回神,鲜血已然喷涌似的溅在了屏障之上。

    霍灵樨愕然回头,心口猛地绞痛起来。

    大脑不知何时带走了所有喧闹,只留下了嗡嗡鸣响。

    缠绕在屏障上的剑影松动,淡化,在剑光完全消散之时,身边一声闷响,霍灵樨扑在了屏障上:“琅华!!!!”

    “琅华——!!!”

    呼喊带着周遭原有的喧嚣涌进了霍灵樨耳中,可她的呐喊却像石沉大海一样,完全没有了回应。

    霍灵樨咬着牙,死死盯住了冰棱主人所在的地方。

    “玉珩!!”她的声音几乎撕裂嗓子,“你这个疯子!!”

    “韩泽渊……韩泽渊!”

    “苍衍……”霍灵樨嘶吼着,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管你是谁,你放我出去!!”

    “你……”话未说完,一阵前所未有的冲击波袭来,直接震得霍灵樨颠簸得好远,当即咳出一口鲜血。

    但回应仍没有到来。

    震荡之后,好像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了霍灵樨一人。

    直到天界废墟之上所有的迷雾开始散去,霍灵樨才意识到,好像已经没有人可以将她从这个屏障中放出去了。

    迷雾散尽,天界恢复了往常的敞亮。

    在无尽的废墟之上,一处穿透天界地基的裂痕如蛛网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似的往四处无限蔓延。

    硕大的冲击波带走了最后一些来不及逃离的生灵,只留下漫长的死寂。

    玉珩躺在废墟之上裂痕,满身血污沾满尘土,而苍衍则是撑在玉珩身上,一手贯穿了玉珩的丹田。

    玉珩咳出的血沾着碎发铺满半张面孔,他气若游丝的呼吸夹杂着一丝笑意,可他的眼底却满是不甘。

    “苍衍啊,天地还在混沌之时,神尊便说我不如你……”玉珩虚弱地望向苍衍,“可如今我赢了,我还是在最后,小胜一局。”

    苍衍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上,用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贯穿玉珩的手拔出。

    他扶着膝盖起身,将沾满鲜血的手一甩,随即剖出了自己的内丹。

    “玉珩,”苍衍睨着玉珩道,“这一路的因果之中,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情。”

    “但我从不为与天道相悖而动情感到愧疚。”

    “因果……”玉珩嗤笑,却有无数的回忆闪回脑海。

    好像从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善果。

    玉珩这么想着,暗自嘲笑自己。

    若知道会有今日,也该如霍灵樨所说一般,该早些走出分道的一步,让无情更无情,让有情更有情。

    玉珩眼前事物开始没有了形状,他最后叹了一口气:“好一个因果……”

    “既是因果,有因才有果,”苍衍哑声低语,“正因有人需要有人期盼,才有了神明与上位者的存在。”

    “可若为人为神者,没有情感,无法与凡人感同身受,又如何去与天下祈求祝祷的声音共情,如何守护天下?”

    玉珩疲惫地合眸,分不清时不愿听,还是在没有力气去听。

    但在转头时,他好像听见,有一滴泪水落在了耳边。

    苍衍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收回了视线,看着手中的内丹许久,又将视线放在了更远的天际,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天界,也是该重新建立秩序了……”

    “若有机会……”苍衍轻声道,“愿我们还有来生。”

    也愿与箜冥的来生,不再有亏欠怨恨,洒脱自在。

    说罢,他捧着内丹的手倏然紧攥。

    一道震波横扫所有尘雾阴霾,整个天界彻底被玉珩身下蔓延的裂隙拆得四分五裂几近崩坏。

    可无尽的下坠并未到来,预期中的垮塌与毁灭也没有发生。

    苍衍心底闪过一丝不安,恍然睁眼,却见自己的内丹竟然在重新凝聚!

    他惊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霍灵樨!

    他顺着记忆中霍灵樨本该离开的方向望去,就见那个法术凝成的屏障不知何时被震出了一个缺口。

    而此时此刻,霍灵樨正吃力地将琅华抱起来,放在了残缺的屏障之内。

    苍衍倏地跃向霍灵樨所在之处,而霍灵樨也是在见到苍衍之后,闪过了一丝迟钝的惊愕。

    “你来了……”霍灵樨面色难看得厉害,却努力扯笑,“你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以为她死了,但她好像突然又有了气息……”霍灵樨声音越来越弱,弱得快要听不清,“但她受了重伤,可能……可能需要……”

    像是有所预知一般,苍衍已经先一步放在了霍灵樨的身后。

    而在说完这话的同时,霍灵樨真的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在见到霍灵樨的时候,苍衍还心存一些侥幸,念着这血或许并非来自霍灵樨这凡人的身躯。

    念着重新凝聚的内丹只是偶然,念着屏障碎裂只是偶然……

    直到霍灵樨直直地倒在了他的怀里,而心口的伤还在淌着血。

    霍灵樨好像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一般,扯着苍衍的衣襟道:“我知道我要死了……但,等我把剩下的话说完,好吗?”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二章~明天见!

    66、终幕(三)

    ◎“愿您,武运昌隆。”◎

    不久前,琅华倒下后。

    “琅华!!”

    “琅华你别睡……”

    “琅华你再看看我!”

    “我……”霍灵樨慌张地哽咽道,“我……我这辈子还没来得及认识你呢,你别死……别死……”

    可琅华咳出的鲜血堵住了喉口,弥留之际她只能艰难地看向霍灵樨,却难能吐出半个字。

    她艰难地用嘴型想说什么,霍灵樨见状连忙将泪眼擦干,尽可能凑近去辨认琅华所说的话。

    ——下一世见。

    霍灵樨又一次红了眼。

    “你们都是骗子……”霍灵樨哭道,“你们哪里来的下一世。”

    “琅华,我是有记忆的……”霍灵樨锤着面前屏障,呐喊道,“你们都灰飞烟灭了,如何下一世见!”

    “你们这样撒手不管,箜冥回来了去哪里找你们!”

    她从未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带着这样的无奈和苦闷,砸着屏障的每一下都更为用力。

    可仙者之力又怎是凡人能轻易撼动,一直到霍灵樨的拳头打出了鲜血,屏障都没有半点摇撼。

    霍灵樨无力极了,她恸哭着低下头,却见有什么东西从她袜子之下显露出来。

    ——那是苍衍赠她的匕首。

    先前拿回匕首,霍凌川说可以赖以防身,便做了一个武器套给霍灵樨藏在了鞋袜之下。

    霍灵樨慌忙间抽出匕首,在这个解救众人之法下,神色渐渐舒展,甚至有些庆幸。

    是啊,还有这个办法。

    只要她把半颗内丹还给苍衍,那所有人都可以得救。

    苍衍他一定有办法。

    而她……

    她……

    她忽然落下了泪,泪水滴在了匕首的刀刃上。

    ……果然被人杀和自尽还是不一样的感受啊。

    霍灵樨颤抖着紧攥刀柄,抵在心口之前。

    她又如何会不害怕,又如何不想念家里的父兄母亲。

    可环顾周遭死伤惨重的狼藉,看着记忆里鲜活的琅华渐渐失去血色,她知道她没有办法做一个放任不管坐享其成的人。

    她还有来世,她还有重来的机会,但是苍衍琅华他们没有。

    转念之间,霍灵樨一咬牙,匕首完全没入心口的位置。

    而在鲜血弥漫之时,一股雄厚的灵力倏然迸发!

    刀刃就被心口震荡开的浑厚灵力震出了体外,在远处碎成了碎屑。

    匕首带着灵力撞碎了屏障一角,而霍灵樨也是随着屏障破裂直接跌在了地上。

    霍灵樨紧绷的神经隐约感觉到,好像有灵力从她身上散开了。

    而这也是她作为霍灵樨,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什么是与死亡置换的生机。

    霍灵樨艰难地爬到琅华身边,又撑着最后一点气力站起来,扶起琅华将她放进碎了一角的屏障中,以免她的尸体被破坏。

    可不知道为什么,伸手替琅华整理面颊碎发时,她好像感觉到琅华尚有脉搏,并未气绝。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看见自己的周身飘散了无数星点光亮。

    可明明那半颗内丹应该是回到苍衍身边了……苍衍也赶来了,那为什么自己……

    没等霍灵樨想明白,她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苍衍的怀里。

    深知自己死期将至,在弥留之际,她艰难开口道:“我知道我要死了……但,等我把剩下的话说完,好吗?”

    苍衍眼底的泪水掩盖了错愕与疼惜:“你说。”

    “苍衍……”就见霍灵樨苦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叫你。”

    苍衍点了点头,一种难以言状的酸涩霎时席卷了鼻腔。

    霍灵樨开口前,泪水先一步滑落在苍衍捧着她面颊的手上:“苍衍,我欠你的东西……还你了。”

    “你的命,我换回来了,”霍灵樨躺在苍衍怀中,无力地扯着他的袖口,“不是数十年后,不是虚无的未来,而是此时此刻……”

    霍灵樨凝望着他道:“所以,你要救下所有善念,带着我的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你当我是自私也好,任性也罢……”霍灵樨苦笑,“从今往后无数个日月朝暮,你的命都有我的一份。”

    “你至死……都不可以忘掉一个名为霍灵樨的人。”

    说话间,霍灵樨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温热的鲜血落在苍衍手上却是滚烫,烫得他连应答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好,我答应你。”

    “好……”霍灵樨疼得眉心轻蹙,“还有,你要替我照顾好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苍衍点头:“好。”

    随着遗憾从口中说尽,霍灵樨的力气也渐渐轻了下去。

    霍灵樨看着视线慢慢变暗,手脚的知觉好像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眼见着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却看见身边星点越来越亮。

    “苍衍……”霍灵樨气若游丝地开口道,“我好像……看到许多光。”

    “我好像真的,要走了……”

    “若有来世,”霍灵樨合眸,在最后的最后笑了起来,“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苍衍紧抱着霍灵樨,直到她的手终还是无力垂落,泪水再难自控。

    可怀中的霍灵樨不但没了气息,在须臾之间,连身体也渐渐从实体化作星芒。

    苍衍的怀中不知何时空了,而与此同时,整个天界竟如一场无声的吟唱,落下漫天星辰碎屑。

    好似鲸落哺育众生,漫天光点如星辰一般,纯粹,率直,如倾如洒落满了整个天界,将所有被这场灾厄误伤的大小生灵疗愈复苏。

    无数横陈的裂痕之中,星辰落地,转眼生根抽芽。

    就在众人苏醒之时,抽枝的新芽竟将所有的地块联结,盘根而生,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朝着日色所照耀的地方野蛮生长。

    不过眨眼的工夫,参天巨树拔地而起,卷走了所有尸骸,又以繁枝茂叶的飘扬,吹散无数的新叶一扫天际死气。

    就在无数的叶片之中,一片顽劣的新叶飘扬,摇曳,越过了无数山海和诸多生灵,穿过了另一地的古树枝丫,落在了一位老者手中。

    望着手中的新叶过了许久,璞真忽然笑了起来。

    “何为神者……何为神者?”璞真笑得越来越大声,“这才是神爱世人啊!”

    时隔千万年,他终于重新见识到了如此壮阔的牺牲。

    哪怕是以凡人之躯,哪怕自知是蜉蝣撼大树,可面对苍生艰险,仍会有人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哺育所有的人。

    璞真重新捏起手中叶片,走向了古树。

    “如此巨大的善业,此处早便容不下您了。”璞真思索着挥出叶片,将它投入古树下的虚空之中。

    良久,他看着叶片在一阵犹豫之后,正式没入虚空之后,对虚空之处深深地行了一礼。

    “愿您,武运昌隆。”

    ……

    数年后,霍府门前。

    “霍灵樨!”

    “你可知罪!”

    霍灵樨从府门前跃出,近三十的人跑起来撞得霍凌川都险些踉跄。

    “灵樨无罪,故不认罪!”她似有所思地笑了一下,继续跑远,“灵樨何罪之有!”

    府内又传出一声:“放肆!”

    可出声的人转瞬便急得咳了起来。

    霍行舟站在门前,看着霍灵樨越跑越远,气得原地跺脚。

    霍凌川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捧着瓜子,走到府门前:“这又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霍行舟一声怒吼,吓得霍凌川瓜子都撒了一大半,“你说她究竟什么意思!那教书的韩先生三书六礼来提亲了十次有余了,她又不拒绝又不答应!”

    “好了好了,”霍凌川收起手里剩余的瓜子,宽慰道,“灵樨这失踪的八年来,您又不是没少说过往后什么都依她?”

    “这下好不容易回来了,就随她吧。”

    见霍凌川神色渐缓,霍凌川又说:“况且,那教书先生每个月都来提一次亲,这谁招架得住?”

    “他乐意提,就让他去吧,”霍凌川道,“万一就是他们之间玩闹的小把戏呢?”

    说完,霍凌川就推着霍行舟要回屋。

    回想霍灵樨莫名其妙失踪的这些年,霍行舟至今也还是后怕。

    可所幸就在一年前,霍灵樨全须全尾地回到了众人面前,只说是去远处支教遇上了些难处。

    但正如霍凌川所言,既然能回来,便一切都好说。

    想到这里,霍行舟年迈的心里也算渐渐平复了几分。

    可想到这里,他又怒视霍凌川:“勾肩搭背什么样子!”

    “你也是的,”霍行舟责备道,“自打你妹妹回来之后,你便也滑头起来!变了个人似的!”

    他一下推开了霍凌川:“门前的垃圾自己去扫干净!”

    说罢,霍行舟进了屋,剩下霍凌川在原地哭笑不得:“知道了——父亲大人。”

    ……

    远处,私塾。

    霍灵樨半路就从小跑化作施法迁移,转眼到了私塾门前。

    而门内一众弟子见了她来,互相招呼着,琅华先一步就往这里走过来。

    “你可算来了,”琅华上来就挽住了她的手,“我说冥儿,你真不打算答应师尊啊?”

    箜冥侧目,皱起了眉头若有其事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这可是他欠霍灵樨的。”

    说话间,苍衍和琮壶从伙房端来了几碗刚做好的菜肴,看着比之前要进步了不少。

    余光瞥见琅华挽着的箜冥,苍衍神色微凝,连放菜的动作都顿了顿。

    “啊!师尊!”穹宇在一边惊呼,“烫!!!浇到我了!”

    苍衍收起动作,抬手施法替他清理污浊:“下次记得自己避开。”

    这边琅华和箜冥见状皆是笑起来,而嬉笑之间,琅华又似笑非笑地调侃她:“你莫不是现在当了新神,觉得我们仙尊够不上门槛了?”

    箜冥努努嘴:“我可问过他了,是他不要帮我当这个神,我才自己当的。”

    “毕竟你的善业是天上地下有目共睹的嘛,”琅华笑道,“再者,他现在可只想着如何将你哄好呢。”

    说到这里,箜冥还不忘扫他一眼,低声道:“谁让他擅做主张,妄图拿自己搏命的。”

    “还分半颗内丹,真是……”说到这里,箜冥想起自己的一些过往所为,清了清嗓子道,“反正,我是得等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琅华并不点破这些,只管自己笑笑:“好了,我不打扰你,你们今日不还有要事要办吗。”

    想到这里,箜冥笑意淡了几分。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越过挤在私塾内被一群女孩子围着闹哄哄净明殿弟子,与苍衍对视。

    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目光,前后闪身离开,两道白光转念跃向更远的地方。

    “啊啊!师尊!!汤碗盖头上了!!!”

    ……

    不远处,混沌之地一处川流上游。

    混沌之地仍是迷雾混杂着稀疏日色,好像始终都没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但却是在此,流淌着汇聚三界散灵的忘川,让岁月和时间在被长生者遗忘的地方,有了一个具体的形状。

    箜冥与苍衍并肩而立,看着面前一块无名碑久久无人开口。

    不知从何时起,箜冥稚嫩的眼底已经洗尽铅华,多了无数的沉稳。

    回忆在脑海深处翻涌,可直到汹涌的过往停息,箜冥只能对面前的空碑说出一句:“许久不见了。”

    成神至今对于箜冥来说好像都没有什么实感,以她所能感受的,好像只有修为深厚了,威望变高了。

    据璞真老头所说,还有善业多了无数。

    可失去带来的缺憾,却好像始终未能弥补。

    “师尊,”箜冥道,“你说……他会再经历转世回来吗?”

    苍衍对此不置可否,只道:“那若他回来,你想对他做些什么吗?”

    “我……”箜冥脑海中无数个复杂的念头闪过,最后化作一句笑叹,“我要送他去读书。”

    二人相视而笑,属于过往的恩仇散在了忘川的湍流之中,冲洗殆尽后,剩下了些微对故人的思念。

    他们没再久留,只在箜冥留下一枝来自古树的新芽之后,转身离开。

    一路上,二人的距离慢慢靠近。

    直到肩膀无意轻碰,与心跳声相连。

    日色又一次顽强地穿破了混沌之地的浓雾,与不知相隔多久的另一次破晓遥相呼应,引得箜冥抬眸望去。

    微光竟有些灼眼,箜冥稍一眯眸,却在抬手遮阳前,被苍衍悄然勾过了指尖。

    无声间,十指紧扣。

    而握住她那只大手的主人,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日色照来的方向稍微侧身。

    “不晒吗?”箜冥歪头笑问。

    “不晒,”苍衍面色不动,只有眼角微弯,将她握紧了几分,“有光的日子,寸阴是惜。”

    来路实在太远,太艰险,也太多苦难。

    如新芽走过春夏秋冬,历尽风霜雨雪。

    但只要有生的种子落地,便终会迎来破土的希望。

    所幸,来日方长,去路坦荡。

    纵然无限怨憎,爱意却总能悠远,绵长。

    (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咯!!!!小小撒个花!

    明天应该会有个小番外~

    之后正式完结~

    67、番外(一)

    ◎这天,净明殿门前来了个孩子。◎

    这天,净明殿门前来了个孩子。

    他一身穿得还算得体,却好似从垃圾堆里滚了几圈,连头发都乱得像个草窝。

    他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也不乐意跟值勤的穹宇说话,找了个石墩子就候在门口,不知道是在等谁。

    可这孩子也是犟得很,问他他只说不跟陌生人说话,又说穹宇看着就不是好人。

    于是穹宇自寅时起,就这样在殿门前坐了有小半日,跟那孩子大眼对小眼起来。

    重新打量那个孩子,穹宇又陷入思索。

    莫不是琅华与琮壶的……

    正这么想着,琅华和琮壶从殿内走来。

    “穹宇,”琅华远远喊道,“该下值了,怎么还在这里呢?”

    穹宇回头,看着琅华和琮壶正想说什么,又支支吾吾起来。

    琅华见了他这模样就觉得奇怪,皱起眉道:“干什么呢?欲言又止的。”

    “我……”穹宇继续支吾道。

    毕竟琅华和琮壶看着虽然是交好,也有些苗头,但若还没到那个程度,自己擅自开口岂不是让大家都尴尬?

    于是穹宇便换了个说法:“你们……可是在找谁?”

    “找谁?”琅华反问,余光间瞥见门前坐在石墩上的小孩,又顺手拉来琮壶道,“诶?那怎么有个孩子?”

    琮壶顺着琅华的视线看去:“还真有一个……男孩?”

    听见这边说话,那男孩也冲这里看过来,但确认了来人模样之后,又收回了视线,继续蹲坐在原处。

    穹宇见状却愁眉不展起来。

    不是琅华和琮壶的孩子?

    那难道是师尊和箜冥的孩子?

    穹宇越想越乱,却被琅华轻踢了一脚:“想什么呢?”

    说着琅华就要上去将那孩子接过来:“哪能让一个孩子在外面吹风呢。”

    但琮壶见状却觉得不妥当,又紧跟着上去。

    在琅华检查那小孩身上伤口期间,琮壶小声道:“谨慎为上,总归是来历不明的孩子。”

    说着,琮壶就抬手结印,紧接着术法凝成的丝线就在那小孩身边环绕了几圈。

    “怎么样?”琅华回头问。

    “没什么问题,”可琮壶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是人族。”

    “人族?!”琅华惊得瞪大了眼,又不由地环顾了周围一圈,“人族来混沌之地?”

    二人皆是摸不着头脑,琮壶便叫来了穹宇。

    听了穹宇大概将经过说明白,琅华又问那小孩道:“你叫什么?怎么来的?”

    小孩当即站起来,扬起下巴:“我叫秦拿手,我……我想过来就过来了!”

    这名字,这姿态……

    一个大胆的想法闯进了三人的脑海中,让三人齐齐沉默起来。

    良久,穹宇开口道:“可……箜冥是个果子精,也是和凡人一样正常生小孩吗?”

    琅华却说:“但万一呢?”

    “那也不对啊……”穹宇又说,“你想啊,若真的是箜冥和师尊的小孩,总该是带在身边娇养的。”

    “特别是师尊那个性子,怎么想都舍不得把自家孩子丢在外面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

    三人又沉默下去,穹宇又忍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对琮壶道:“所以师尊这一连消失数日,是去哪了?”

    “箜冥说走就走就算了,怎么连师尊也……”

    说到这里,琮壶竟然叹了一口气:“师尊去混沌之地南边鬼王的地界了。”

    穹宇挠挠头:“那不是箜冥去的地方吗?”

    “是,”琮壶点了点头,满面无奈,“箜冥喝多了与鬼王的义子起了冲突,不小心将对方的大殿拆了。”

    穹宇:……

    琅华:……

    琅华只听说苍衍是去了那边,却并未知晓缘由。

    如今听了也只能无奈地笑笑:“这……师尊去也没说一声,张罗赔礼的事情我也好……”

    “不是的。”琮壶又一次打断。

    二人一起看过来,就听琮壶说:“师尊是去问责的……”

    话未说完,就见边上灵光乍现。

    那是来自苍衍独有的阵法,却无人明白为何会在那男孩的脚下出现。

    而下一刻,那个坐在石墩上的男孩就不见了。

    琅华渐渐瞪大了双眼,看着转眼没了人影的石墩道:“我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穹宇愕然:“我们刚才……是不是把地点说得太明白了?”但他又一个恍然,“所以……他不会真的是……!”

    琮壶不禁扶额:“我……出一趟远门。”

    作者有话说:

    番外分三段哦~今天明天后天分三天掉落~

    68、番外(二)

    ◎“你们师徒二人,一个拆我西殿,一个拆我东殿……”◎

    鬼王殿前,不远处。

    琮壶赶到时,正巧看着那名为秦拿手的小孩在前面找入口。

    见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一个鬼差当即上来怒斥:“喂!哪里来的小鬼!”

    见秦拿手上去就要回怼那人,琮壶赶忙闪身上前。

    “抱歉,”琮壶挡在秦拿手面前,“是我净明殿的小孩。”

    听到净明殿三个字,那鬼差肉眼可见地打了一个哆嗦。

    “你……”鬼差咳了咳,不动声色后撤了两步,“你是净明殿的……什么人物?”

    琮壶稍一颔首:“净明殿新任殿主琮壶,望鬼差大人指一条寻人的路。”

    听见殿主二字,鬼差吓得又是一个哆嗦。

    净明殿那两位没有名号的主儿都这么厉害了,那面前这位殿主岂不是更难惹?

    想到这里,鬼差稍微端起了一点好脸色:“原来是殿主,”他笑笑,“您找的二位正在正殿与我们鬼王大人叙旧……”

    话都没说完,鬼王殿的东殿轰然倒塌。

    秦拿手远眺一眼,当即惊呼:“看啊!那里房子塌了!”

    鬼差:……

    琮壶:……

    琮壶稍有些心虚,见此状也后退半步:“……多谢鬼差指路,小仙便先走一步了。”

    说完,琮壶便干咽一口唾沫,带着秦拿手赶紧前往哄闹的中心。

    另一边,鬼王殿正殿内。

    “苍衍!”鬼王拍案怒斥,一头红褐色长发被气得扬起,煞白的脸更被气得通红,“本王好歹是一方首领!你不要欺人太甚!”

    苍衍站在殿中,身后藏着已然酒醒的箜冥。

    面对鬼王的质问,他不但没有退让,反而笑了一下:“小徒不过与贵公子有些小打小闹,做长辈的何故锱铢必较?”

    “小打小闹?”鬼王气笑了,“你管拆房子叫小打小闹?”

    苍衍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小徒新晋神位不久,尚未熟悉功法,鬼王你也是万年的领主了,竟是要与一位小辈过不去?”

    鬼王拂袖起身,径直走向苍衍:“你们师徒二人,一个拆我西殿,一个拆我东殿,”他气得哭笑不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苍衍颔首道:“多谢。”

    鬼王:……

    “苍衍,”鬼王面色难看得厉害,“你真是油盐不进……”

    “本王说了,你让你那乖徒道个歉,本王便不追究了,”鬼王道,“可你呢?你如今这又是何必呢?”

    苍衍冷眸道:“不如贵公子先道歉?”

    鬼王面色微凝:“你……你说什么?”

    “本尊说什么不重要,”苍衍的目光缓缓移向另一边坐得四仰八叉的鬼王义子,“不如问问贵公子说了什么?”

    鬼王义子动作一顿,眼神飘忽起来:“我?”

    “我能说什么啊?”他小声嘟囔,“我……我也就说小箜冥挺有意思的,不如交个朋友……”

    “你有本事放大了声再说一遍!”箜冥一下就从苍衍的袍袖之下钻出来,薅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他,“你昨夜是这么说的吗?”

    鬼王义子一个激灵,找了根柱子躲到后面,结果才躲好,柱子就被穿了一个大洞。

    箜冥的手从里面伸出去,一把抓住他扎在脑后的辫子。

    “有胆子说,没胆子重复吗?”箜冥低声道,“我倒是想再听听,谁是天界不要的垃圾?谁是不学无术的混子神?”

    鬼王“哎哟”一声就要上去,苍衍却一个跃身闪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辈之间的恩怨,小打小闹让他们去便是了,”苍衍安然整理了一下衣袖,“不必如此挂怀。”

    鬼王直接就急了:“你……你那乖徒好歹是个神位!比寻常仙者法术高了多少!你……”

    “原来鬼王也知道小徒是新神,”苍衍神色忽然就冷了下来,“本尊还以为鬼王是贵人多忘事了。”

    鬼王闻言面露难色,一时间觉得自己理亏。

    话是说的没错,但这箜冥确实晋神位晋得突然,除了比邻混沌之地的鬼界乌合之众,其他几界也多得是人不服气。

    可从鬼界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箜冥好像又没有那么简单。

    天界崩塌的事情传了无数遍,而无数个版本的故事里,有人说是上古神将被苍衍和玉珩毁了的天界修复;也有人说是苍衍藏了一手;更有传闻,说是箜冥突然爆发神力,修复天界才有了如今神位……

    鬼王没敢多想,只是看着苍衍的神色,识趣地平复了情绪:“也是,是本王疏漏了。”

    “乌南,”鬼王叹了口气,沉声道,“来道歉。”

    琮壶带着秦拿手赶到时,正好撞见面前的一幕。

    秦拿手远远望见箜冥就要过去,却被琮壶一把拉了回来。

    “你拉我做什么?”秦拿手今日第一次主动开口道。

    琮壶摇摇头不语,只觉得事情还没结束。

    果不其然,下一刻殿内就传来一句骂声:“父王!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他们师徒二人不就是秽乱仙庭才被仙界赶出来的!!装什么清高!”

    “陪小爷消遣一番是你箜冥的……”

    秦拿手听着正起劲,却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被捂住了。

    他试图挣脱琮壶盖在他耳边的手,却只是蚍蜉撼树,难能逃脱。

    就在他要闹起脾气时,一声巨响传来。

    轰!

    在西殿东殿之后……

    南殿也塌了。

    乌南当即瞪大了眼,进一步高呼:“看吧!你们就是心虚!做贼……!!!”

    轰!!!

    北殿,也塌了……

    作者有话说:

    鬼王:我看到那边有房子塌了,就过去看看热闹,结果发现居然是我家房子塌了……

    (明天还有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