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礼物 > 50-60
    第51章妹妹又长大了。

    戴柯一时没理会, 由梁曼秋继续趴睡。

    等他下机也准备洗漱睡觉,梁曼秋摊成仰面,早已一副摇不醒的模样。

    家里除了他, 好像没有其他人可以搬起梁曼秋。戴四海当然可以, 只不过不合适。阿莲又没那力气。

    戴柯习惯性拨了下后颈粗硬的发茬, 犯难地盯着她。

    他摊开手, 比划她后颈和膝弯的距离, 弯腰抄起这两处。

    还真死沉死沉的,比背她时重多了。

    戴柯不得不抬膝,顶了下她的后腰, 将她往上掂了下,抱得稳当一些。

    好像受力点不对。

    戴柯单脚踩床沿,继续垫着她的后腰。手臂往下挪,生涩地托住她的后背, 握住她的腋下,不小心握住了她的胸缘。

    指尖轻压的一瞬,很软很厚,哪怕隔着外套, 也能明显区分。他浑身僵硬,差点松手。

    妹妹好像又长大了。

    戴柯定了下神,脚下地站稳,往外面走。

    刚出走廊,便碰上戴四海,大概出来喝水。

    戴四海一顿, 低声问:“怎么睡着了?”

    戴柯臭着一张脸, 一言不发走向梁曼秋房间。

    戴四海跟过去,挨着门框打量。他一般不会进梁曼秋房间, 就像阿莲不会进戴柯的。

    戴柯弯腰,轻轻把人放床上,跟上次背回来一样。也不管梁曼秋还穿着厚外套,拉过被子了事。

    戴四海:“穿那么厚,哪睡得好。”

    “难道还要我脱?”戴柯问得坦坦荡荡,折回自己房间把梁曼秋掉落床前的棉拖踢过来。

    戴四海叫来阿莲帮梁曼秋脱外套,说小孩学了一天也累了。

    又忍不住跟戴柯啰嗦,“就不能用手拿一下?”

    戴柯直接一脚长距离射门,踢到梁曼秋床底下。

    又得黑着脸趴下捞出来。

    阿莲无声一笑,将外套盖梁曼秋被面,低声吩咐戴柯一会出去带上门。

    戴柯捞出鞋子蹲在床前,梁曼秋翻身,手恰好支在他的眼前。

    那么近,那么蛊惑。

    梁曼秋没有主动诱惑,是他把控不住自己。

    犯罪总是步步升级。这次戴柯握住她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只是在拉近他的脸颊时,徒劳迟疑一瞬。

    每次靠近梁曼秋,戴柯的挣扎毫无意义。

    以前可以怪罪青春期躁动,躁动了两年,也该沉淀出一个结果。

    戴柯对她有着无法忽视的占有欲。

    戴柯拉进梁曼秋的小手,贴了下自己的脸颊。

    微凉,比刚摸着暖一点,可能是被他捂热了。

    那一刻,戴柯觉得自己也是变态。

    外头传来戴四海咳嗽声,许是故意清嗓子。

    戴柯一惊,撂了梁曼秋的手,起身出去。

    匆匆忙忙,忘记带上门。

    戴柯被迫在戴四海眼前折回去关门。

    心虚一目了然。

    戴柯若是闷头就走,嫌疑更大。

    他没话找话,“梁曼秋经常这样到处随便睡着吗?”

    “嗯,”戴四海从水杯半抬头,盯着他,“中考生很辛苦,你应该清楚。”

    戴柯:“我不在家,你们谁来搬?”

    戴四海:“搬什么?”

    是搬不是抱,沉睡的梁曼秋像一件货物,和他没有互动,不能用暧昧的“抱”字。

    阿莲应该搬不起,如果戴四海动手……虽然是他爸,戴柯莫名涌起一股对父亲的拒斥感。

    他爸也不行。

    戴柯:“搬梁曼秋回房间睡觉。”

    戴四海给出一个安全又危险的答案,“不用搬,妹妹在床以外的地方睡眠很浅,摇一下就醒了。”

    戴柯:“我摇怎么不醒?”

    戴四海想了想,“应该是你这个哥哥让妹妹比较踏实,所以她睡得很安稳。”

    戴柯拼命回忆,竟拿不准梁曼秋这两次到底有没有熟睡。

    万一……

    “大D,”戴四海打断他的思路,叮嘱道,“还有不到一个学期,妹妹就要中考。中考很关键,要多让着她,不要吵架打架,不要影响她的心态。”

    戴柯做了亏心事,总怀疑戴四海话里有话。

    他微低头拨了后颈发茬,“谁能影响她,她不影响我就好。”

    这一年梁曼秋成了家里的太上皇,谁叫她最有潜力冲刺海城排名第一的高中海城中学。

    戴柯若不是正正经经备战过中考,肯定忍不住爆发各种不满的小动作。

    转眼到了百日誓师大会前夕,梁曼秋成了当之无愧的发言代表。

    本人却受之有愧,比中考还要紧张,发言稿早早完成,发言一直堵在喉咙。

    梁曼秋也有怯场的一天,戴柯大跌眼镜。

    戴柯:“老子要有你这成绩,去哪里都横着走。”

    去年中考成绩公布,戴柯把梁曼秋举高高,大手就像螃蟹的两只蟹螯,钳得她腋下生疼。

    梁曼秋:“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你去年百日誓师也缺席了呀。”

    戴柯:“只是到网吧玩一会。”

    周六晚上,戴柯在学校用手机上Q和梁曼秋打视频电话。

    戴柯说:“等明天下午回家,我训一下你。”

    听着像训细狗一样。

    梁曼秋:“怎么训?”

    戴柯:“保密。”

    梁曼秋:“我想预习一下内容。”

    戴柯:“先背稿子。”

    除了脏话和骂人,梁曼秋从来没想过还能跟戴柯学其他东西。

    梁曼秋:“你真的有办法?”

    “哟呵,大D。躲这里跟谁聊天?我看看!”

    画面抖动,一条陌生男声突兀闯入,画面上戴柯的肩头多了一条胳膊和半边脑袋。

    “哇靠,你条女啊?”

    画面飞速晃动,戴柯握着手机作势揍人。

    戴柯:“你滚!”

    男生:“这么紧张!就是你条女!”

    戴柯:“乱说缝上你臭嘴。”

    男生:“就是!就是!那么可爱的妞,不是也准备是!”

    操场夜景在镜头里扭曲、魔幻,男生传出几声 嬉笑和闷哼。

    梁曼秋扒下耳机,揉揉发烫的耳朵。

    等画面差不多正常,戴柯的下巴又回来,才重新戴上。

    梁曼秋:“哥,刚刚那是谁啊?”

    戴柯:“我儿子。”

    高中生的松弛与中考生的紧绷截然相反,无端勾出梁曼秋想上高中的渴望。

    戴柯身旁男生打趣他们的关系,像初一他那群球友对她时一样。长大两岁,不知成熟了还是越发敏感,她开始体会出不同。

    流言与玩笑带来烦恼,同时也潜藏一种命定的安全感,像一条无形纽带,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许是两校分隔,梁曼秋需要这样的隐形连结,让她相信他们从未分开。

    梁曼秋不可思议,“你还有儿子?”

    戴柯:“还不止一个。”

    梁曼秋脑瓜子一转,晦涩地问:“你有女儿吗?”

    戴柯:“你叫我就有。”

    梁曼秋不知不觉入了圈套,“哥,你真讨厌!”

    次日中午,戴柯拉着行李箱自己搭地铁转公车到家,如约开始“训”梁曼秋。

    戴柯:“中午吃饱饭没?”

    梁曼秋点头。

    戴柯:“声音怎么像三天没吃饭?”

    “我声音一直这么小,啊——!”下一瞬,梁曼秋的尖叫声走调,揉着双颊,“哥!干嘛又捏我脸。”

    还掐两边,比以前过分。

    戴柯收回手,“现在怎么能大声了?”

    “讨厌死了。”梁曼秋又嘀咕,脸颊贴着手背降温。

    戴柯:“你上台像骂人一样背稿子,就不会小声了。”

    梁曼秋:“我又没怎么骂过人。”

    戴柯微低头,习惯性拨了下后颈发茬。他不自在时,总会出现这个小动作。

    “你想象下面坐着无数个讨厌的我。”

    梁曼秋皱了下鼻子,好像真的艰难想象了一番。

    最后下结论,“我又不讨厌你。”

    戴柯:“反正不会喜欢。”

    梁曼秋看着戴柯愣了下,眉心微拧,心里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以前好像也触及过喜欢的话题,同样微妙地中断了。

    “快点,练习。”

    戴柯扑上床,侧卧支颐,催促道。

    梁曼秋:“哥,真要按你说的练?”

    戴柯想了想,要是真的激起梁曼秋的讨厌,得不偿失。

    改口:“你想象底下坐的都是肥波,用你的成绩碾压他。”

    梁曼秋:“那是恶心,不止讨厌。”

    戴柯蹙眉,“梁曼秋,你到底练不练?”

    望着似乎挺认真的戴柯,梁曼秋似乎找到了新的方法,并且如愿完成一次满意的发言。

    戴四海作为家长代表,参加当晚誓师大会,有幸拍了视频,发给戴柯。

    视频里的梁曼秋不卑不亢,声音柔中带刚,措辞斐然流畅,带着一股令人心凝神定的力量。

    戴柯在宿舍点开,忘戴耳机,又吸引来了一群儿子。

    “操了大D,这不是上次那妞?”

    “上次哪个,你见过?我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大D,太不够意思,为什么只给他看?”

    “叫爸爸老子就给你看。”

    戴柯笑着甩掉扒他胳膊的手,滚上床找耳机,躺着看。

    掌声雷动,震耳欲聋,戴柯好像莫名想起第一次看到梁曼秋上台领奖的模样。

    个头小小,头发短短,像个跳级的小孩,紧张和幼稚消弥了傲气,她看上去普通又出众,戴柯识得了谦卑的实体。

    除了金玲外,滨中高中部有几个翠田初中的同学,都是重点班考进来的,戴柯跟他们不熟。班上没有初中同学,他从来没跟人说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大D,再给我看一眼。”

    同宿舍的猴子们还在扒他肩膀,戴柯反脚乱踢。

    回头戴柯问梁曼秋发言时想着什么,梁曼秋认真地说:“想着台下坐着无数个你,然后,不能给你丢脸。”

    戴柯当然没丢脸,还长脸了。昔日初中同学截图来问是不是他的牛逼妹妹。

    当然是。

    梁曼秋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妹妹。

    六月下旬,梁曼秋中考结束。

    噩耗比喜报先送到她手里。

    章树奇再一次光顾这个特殊的家庭,跟戴四海交待:“小秋阿嬷走丢一周,今天在翠田水库打捞起来了。”

    第52章带男朋友回来了啊?

    时隔多年, 梁曼秋再次回到山尾村的家。

    梁立华从强戒所出来三年,应该偶尔回来小住。农家小院没有想象中的荒芜,也没有家的温馨, 勉强可供活人居住, 一切分外陌生。

    梁曼秋恍恍惚惚哭了一路。

    阿嬷老年痴呆, 早把她当路人。她寄养在戴家五年, 祖孙关系日渐生疏, 只比陌生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

    阿嬷是跟她生活最久的亲人,一旦离世,梁曼秋好像失去亲缘的根, 再也没有至亲。

    她从小被迫目睹分离,接受关系的变动,爸爸吸毒不着家,妈妈改嫁, 阿嬷去世。即便在寄养家庭,戴四海有了新娘,戴柯上了寄宿高中,以后还会到外地上大学, 跟她越来越远。

    长大对于她来说,似乎是一点一点跟熟悉的东西剥离。

    戴柯本来在学校好好上着课,只听戴四海提了一嘴。出殡当日出现在山尾村,着实吓了戴四海一跳。

    戴四海:“又翻墙出来?”

    戴柯面无表情,“寄宿高中的围墙哪像初中的那么好翻,我从校门口堂堂正正走出来的。”

    戴四海:“谁给你签字的字?”

    滨中高中部请假严格, 要求学生家长先致电老师, 获批才能签放行条。

    “这你就不要管了,生死面前, 都是小事。梁曼秋呢?”

    戴柯暂时把戴四海忽悠住了。

    若是戴四海知道戴柯通过歪门邪道重金聘请了演员,临时出演他爸爸,准要断了他的零花钱,说不定还没收手机。

    戴四海只能骂一句,“小孩子少来晦气的地方。”

    戴柯来得及时,还没出殡,在灵堂见到了披麻戴孝的梁曼秋,来一批宾客吊唁,她便随着大人磕头。

    她看上去憔悴了一些,不知道接受了阿嬷离世,还是没反应过来,眼神悄悄跟戴柯打招呼。

    戴柯跟着戴四海,以梁立华好友父子的关系,鞠了躬。

    出了灵堂,戴柯不由问:“哪个是她爸。”

    戴四海一脸凝重,“没来。”

    戴柯一顿,不知先接受世事无常,还是人性凉薄。

    “他老母走了都不回来?”

    戴四海只叹息一声,不知道几时开始把戴柯当成一个会思考的家庭成员,渐渐透露一点大人才能知道的事。

    “能把亲生女儿扔给别人五年,不闻不问,这种人还指望他有什么亲情和良心?”

    戴四海仍是给梁曼秋保留一点隐私和尊严,没有透露梁立华吸毒。

    阿嬷早上出殡,按照村里习俗,沿路关门闭户,在屋角烧一小堆篝火给亡灵送行。

    戴柯跟着戴四海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看着亲属在大路口集体叩拜棺材,其中有他熟悉的身影。第一次亲历葬礼,不可谓不震撼。

    戴柯忽然问:“我妈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戴四海不由一顿。

    这是戴柯懂事后第一次问起妈妈。

    戴柯的性格形成有迹可循,从幼儿园开始,就有一些恶劣的小孩故意嘲笑戴柯没有妈妈。小小年纪不懂友好化解矛盾,咽不下怒气,便以铁拳打天下。

    从此再也没人敢提他妈妈。

    戴柯忽然又加一句,“你不会忘了她了吧?”

    戴四海第一次从这个混不吝的臭小子嘴里听到酸涩的味道。

    戴四海说:“在殡仪馆火化的,不是土葬,没有乡下那么多礼节。送行的人不少,你妈妈生前人缘很好,很多人喜欢她。”

    16年过去,戴四海也仅能描述一个模糊的场面,最深刻的记忆停留在医生将戴柯妈妈推出手术室,宣告羊水栓塞不治那一刻。

    戴四海拍拍戴柯的后背,不知触景生情,还是给他感动了,年过不惑还红了眼眶。

    “乱想什么,怎么可能忘了,她可是你妈。”

    最后一段上山的路只有梁姓亲属跟上去。

    下葬后,吊唁的宾客吃了午饭,主家开始搬拆现场。梁家长子梁立华缺席,戴四海身为梁曼秋临时监护人,一会要和梁丽清厘清梁曼秋后续的监护责任,一时没着急离开。

    梁曼秋作为小孩子,帮不上忙,像大人一样摘了麻布帽去见戴柯。

    “哥,你来了!”梁曼秋面对戴柯的惊喜,跟面对阿嬷离世的悲伤,并不冲突。

    就像山尾村和翠田街道是两个独立的世界,隔了五年时空,亲情不可避免生疏许多。

    若是平时梁曼秋哭了,戴柯跑去看会说:来看看你哭得有多丑。

    丧亲之痛,戴柯再混账,也没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梁曼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已经两夜没好好合眼,揉着发红的眼睛。

    戴柯说:“你以前住哪间房?”

    梁曼秋随手指了一间,破旧得看不出差异,估计早没了生活过的痕迹。

    推走圆桌的帮工喊着让让,梁曼秋扯着戴柯衣角让到一边,说:“哥,我们出去走一下吧。”

    到了自己地盘,梁曼秋总要尽地主之谊,带他到处逛逛。

    戴柯嫌场面混乱,无所事事,第一次跟着梁曼秋走。

    山尾村跟戴柯的老家村庄没什么差别,各户贫富差异体现在房子上,越是有钱,起得越高,压邻居一头,才扬眉吐气。

    梁曼秋家只有一层红砖房。

    快走到刚才停棺叩拜的大路口,迎面开来一辆老旧摩托车,泥污溅满轮胎和油箱。一个流里流气的男生载着两个相似气质的女生,都是初中生模样,瘦小青涩,一齐回头打量梁曼秋。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出声:“艾滋妹?”

    摩托车停下。

    另一女生说:“真的是艾滋妹,差点认不出来。”

    骑摩托的男生略显费劲撑着摩托,大声叫:“喂,艾滋妹!”

    “他们叫你?”戴柯偏头问梁曼秋。

    梁曼秋低着头,“别理他们。”

    骑摩托的男生不依不饶,“喂,艾滋妹,不认识人了吗?”

    戴柯突然转身,攥紧拳头不由分说走向摩托车,“你叫她什么,再叫一遍。”

    梁曼秋和戴柯之间隔了一两个人宽,一前一后错身,乍一看像两个陌生人。

    骑摩托的男生要是知道他们认识,定然不敢嚣张,谁敢挑衅肌肉男?

    女生们催促快点走。

    男生紧踩油门,踩不动,关键时刻摩托熄火。

    男生见势不对,弃车要躲。

    摩托车出其不意倒下,吓得两个女生尖叫连连。坐车尾的女生及时跳车,躲过一劫。当夹心的女生不幸倒地,被摩托压住一条腿。

    戴柯人高腿长,三两步猝然逼近男生,一把薅住他的后心,将人掉了个面,虎口狠狠掐住对方下颌。

    咬牙切齿,“你他妈叫她什么?”

    男生嘴巴变形,挤不出一个字。

    梁曼秋慌忙上来拉戴柯,“哥,别打人,我们走。”

    已经摆脱那个花名五年,她不想再听到那三个字,更不想让戴柯听见。

    “说不说!”戴柯一向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次人没直接冒犯他……

    但梁曼秋也算自己人。

    “哥,我们走吧。”梁曼秋哀求,双手扣住他的铁臂,怎么也撼不动。

    坐车尾的女生帮压着腿的女生脱了困,互相搀扶远离倒地的摩托车,看清局势,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许久才嗫嚅,“梁曼秋,你叫你哥不要打人啊。”

    戴柯扭头朝她们吼:“你们也知道她叫梁曼秋啊?!”

    两个女生肩膀一跳,倒吃凉气,几乎抱在一起。

    梁曼秋拽胳膊无效,只能圈住戴柯的腰往后拔,隐隐带着哭腔:“哥……”

    戴柯以前跟人打架,也曾被偷袭抱腰,肌肉记忆觉醒,差点要往后打。

    稍一定神,差别明显。

    那股力量柔软而坚定,不像以前凶猛狂暴。

    他的背后是怀抱,不是禁锢。

    “哥,我们走吧……”

    戴柯虎口狠狠一掐,猛地推开男生,“算你他妈走运,别让老子再碰见你。”

    男生嘴角留下赤红掐痕,嘴巴变形已久,一时涎液失控,狼狈淌了一下巴。

    怕戴柯恋战,梁曼秋改成抱住他胳膊,半拽半拖,离开大路口。

    那三人的目光紧紧相随,怒然又怯懦。

    后头摩托车声远去,梁曼秋才松一口气,心跳没平复,一时忘了撒手。

    戴柯由着梁曼秋“钳制”一段路,不时低头扫一眼,他赤条条的胳膊恰好填在她胸口的沟壑里,微妙又圆满。

    冬天的猜测有了进一步佐证,梁曼秋真的长大了。

    戴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搡开梁曼秋。

    梁曼秋自动松开了。

    戴柯像失去一块护肘,失去安全感。

    梁曼秋捋了下鬓边碎发,往耳背别了两次。

    低声叫着前方来人,“阿婶。”

    眼前不远处多了一个中年村妇。

    “这是小秋吧?!”阿婶又打量着戴柯,“带男朋友回来了啊?”

    梁曼秋从山尾村消失像传说,村民只知道大概去了海城,一般记不得时间,以为转眼她已成年成家。

    此时戴柯还差两个月满17岁,身高183cm,黑底白侧边的校裤像普通运动裤,一张脸稚气未脱,体格又相对成熟。梁曼秋只到戴柯锁骨附近,小鸟依人黏在他身旁。说是一对小情侣初中毕业,外出打工回家探亲,不算太勉强。

    戴柯经常被开和梁曼秋的玩笑,流言早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以前造谣者都是同龄人,第一次被大人误会,冲击性远高于以往。

    难道大人火眼金睛,看出什么端倪?

    戴柯不由愣了下,胳膊没人抱着,习惯性抄裤兜。他瞥了眼梁曼秋,一时拿不清情绪,有一点尴尬,一点无语,反正没有反感。

    梁曼秋耳朵微烫,忙摇头,“不是的,只是海城那边家里的哥哥。”

    第53章你想上我的高中?

    阿婶略显不好意思, 细细打量戴柯,“我以为已经出来工作了,长得这么高大。”

    “没有, ”梁曼秋说, “我刚考完中考。”

    阿婶:“考上哪个高中?”

    梁曼秋:“还没出成绩。”

    阿婶欣慰道:“再过几年就是大学生了。”

    梁曼秋笑了笑。

    大学扩招的惠利普及到了山尾村, 近年来大学生数量逐年增加。只要是考进象牙塔, 在老一辈人看来都是天大的成就, 意味着翻身过上好生活。

    阿婶又多嘴关心一句,“你爸也回来了吗?”

    梁曼秋面容一滞,摇摇头。

    阿婶颇为震惊, 既然八卦开了头,没舍得结尾:“他没回来送你阿嬷一程?”

    梁曼秋再度摇头,带着戴柯匆匆路过了阿婶,逃也似的。

    绕过池塘, 折向一片通往田野的小路。

    戴柯回过神问:“他们为什么喊你‘艾滋妹’?”

    梁曼秋目视远方,没有回答。

    忽视得太过刻意,戴柯忍不住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梁曼秋。

    在校看过禁毒科普片,梁曼秋这几年营养跟上, 面容圆润,肤色健康,一点也看不出有艾滋病的样子。

    难道还有另外一种叫艾滋的东西?

    戴柯一直占上风,自然不许她沉默,又喂一声,碰一下梁曼秋的手肘。

    花名尘封五年, 早已被深埋心底, 梁曼秋以为历史早已远去。只要山尾村同龄人的记忆存在一天,她在他们印象中还是瘦弱而孤僻的“艾滋妹”。

    梁曼秋低声反驳, “反正我没有病。”

    戴柯:“我又没说你有病。”

    梁曼秋:“没病不就行了嘛。”

    戴柯:“谁给你起的花名?”

    梁曼秋:“不记得了。”

    戴柯:“你最好记起来,趁我在这,老子揍他一顿。”

    梁曼秋:“谁给我起花名,你就揍谁?”

    戴柯:“废话。”

    那么,戴柯第一个打的应该是他自己。

    他后知后觉,自己也给梁曼秋起过花名,乜斜扫了她一眼,梁曼秋好像没有计较的心思。不知道没心情,还是单纯忘了。

    戴柯作为四舍五入的成年人,已经悄然放过年少无知的自己。

    梁曼秋含笑瞥了他一眼,好像洞穿他的心事,没有秋后算账。

    戴柯反倒不自在。

    成长有时不是好事,越长大越会反思,越反思越无地自容。

    梁曼秋的风清月霁,是戴柯年长两岁而达不到的高度。

    梁曼秋轻轻说:“哥,我还是不希望你再打架。”

    戴柯双手抄兜,下巴微扬,又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

    “哥!”梁曼秋尾音上扬,像撒娇。

    戴柯不为所动。

    梁曼秋又拽拽他T恤衣角,“什么时候能答应我?”

    戴柯:“我只答应不在你面前打。”

    梁曼秋想了下,又上了当,“跟没答应有什么区别?”

    不远处一所院子上空飘着一面五星红旗,戴柯问:“梁曼秋,那是你以前的小学?”

    梁曼秋:“嗯。”

    戴柯:“真破。”

    如果梁曼秋从山尾村小学毕业,听到这样的评论,难免感情受伤。她小小年纪有幸见识过更好的东西,自然跳出旧日情结,不知不觉和戴柯同一个视角:“嗯,比不上我们翠田小学的一半好。”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回山尾村。

    回海城的路上,梁曼秋熬了两天,一路脑袋摇摇晃晃,闭眼拜佛。戴柯看不过眼,往自己大腿垫了抱枕,扣着梁曼秋的肩膀放倒她,间接枕着他的大腿睡觉。

    戴四海从后视镜瞟了一眼,打了哈欠。

    戴四海把戴柯批评一顿,叫他以后不能擅自逃学,送回滨中高中部,才载着梁曼秋回碧林鸿庭。

    梁曼秋睡了一觉坐起来,精神比之前好许多,一个人坐在后排,看着戴四海开车的背影。

    “阿伯,”她突然开口,让戴四海意外了一下,“姑姑跟你说了什么吗?”

    戴四海从后视镜回视一眼,这两天他像义子一样帮忙料理后事,比梁曼秋更为疲惫。

    他挤出一丝笑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14岁时,梁曼秋没有像传言中的一样,被遣返福利院,安安稳稳升上初三,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之后上高中开始收取学杂费,会比现在多出一大笔花销。

    她不姓戴,不像阿莲跟戴四海有法律关系,总害怕一朝梦醒,又回到山尾村饥一顿饱一顿日子。

    梁曼秋:“我怕姑姑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以致惹怒戴四海,让他推翻当年承诺。

    戴四海笑道:“我只是和你姑姑对了一下账,没有说其他的事。”

    梁曼秋小心翼翼,“什么账?”

    该不是这些年她在戴家的花费?

    戴四海:“这两天的花费,琐事比较多,你姑姑没有经验,我帮她管了一下。”

    梁曼秋一颗心放下一般,安静片刻,不禁又提起:阿嬷后事的花费,该不是戴四海也垫付了一部分?

    她不敢再问。

    梁曼秋一边等中考放榜,一边倒计戴柯放暑假的时间。

    高二会换宿舍,放假当天要清空原宿舍,学生将行李全部搬走。戴四海顾着两家店,腾不出空,手无缚鸡之力的梁曼秋来帮忙干苦力活。

    金明也来帮金玲,和梁曼秋一起,像其他家长一样在校门口等行李。

    不久,梁曼秋在人群里瞥见一张眼熟的面孔。

    对方可能先发现她。

    他们四目相撞。

    周舒彦挤过人群,向她走了来。

    两年多过多,周舒彦也抽条了,那股清隽的气质鹤立鸡群,梁曼秋没有认错人。

    然而,另一道身影蹿得更快,一路借过,侵略性极强。

    梁曼秋的膝盖忽地往前磕了下,像不小心踏空一级阶梯,失重一惊。

    “发什么呆?我在这。”戴柯刚才用膝盖顶了一下她的膝弯。

    梁曼秋回头,立刻被塞了一只篮球,戴柯弯腰把一桶洗漱用品放她脚边。

    金玲后脚跟到,行李甩给金明,忍不住从身后搂了下梁曼秋的肩膀,“小秋,好久没见。”

    上高中后,金玲稍微注意形象,剪了微分碎盖,以前被叫男人婆,现在偶尔有人认成小帅哥。

    和梁曼秋动作亲密,像早恋小情侣,惹得家长频频回头。

    金玲和戴柯抱怨学校不让外人进校,得搬多久才搬的完,又挤进校园。

    梁曼秋再转过头,已经不见周舒彦的身影。

    就跟网聊突然下线似的。

    梁曼秋看着戴柯的行李,没有费心找寻。

    戴柯放假回家的日子,吵吵闹闹,时间过得比梁曼秋一个人在家时快。

    转眼,2013年海城市中考成绩放榜。

    梁曼秋被戴柯催着查成绩,还是只有两个人的家,查分系统的科目后面跟着一串星号。

    成绩屏蔽了。

    按往年惯例,进入海城市前200名学生成绩暂时屏蔽。

    戴柯嚎了一句,从椅子上跳起。

    梁曼秋不知道为什么,两边腋下隐隐生疼,怀疑戴柯又准备将她举高高,还要抖一抖。

    戴柯转身回头,差点跟梁曼秋撞一起。

    前一秒惊喜,后一秒愣怔,莫名尴尬。

    戴柯没抱她,微微垂首,拨了拨后颈发茬,“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

    “没什么好激动。”梁曼秋淡淡道,心里琢磨戴柯刚才到底打不打算抱起她?

    戴柯瞪大眼,“成绩屏蔽还不激动?”

    梁曼秋:“习惯了。”

    学习是她唯一能控制的一件东西,得出一个预期的结果,她只开心了几秒,远没有当年在戴家尘埃落定那般激动。

    她更怕生活变轨。

    如果换成其他人,戴柯早认为对方装大逼,偏偏是梁曼秋,一切好像那般理所当然。

    这才是梁曼秋。

    戴柯催促她,“快打电话告诉老戴。”

    梁曼秋说:“等一下。”

    戴柯:“等什么?”

    梁曼秋:“等一会吃饭再说。”

    戴柯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还真能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梁曼秋笑道,“我先看看报哪一所学校。”

    戴柯:“你就不能早点说,趁老戴还有时间打折。”

    所以不能说那么早。

    梁曼秋默默搜索海城市第一阶梯的四所高中,了解学校情况。

    “梁曼秋,”戴柯掏出他的手机,“你不说我帮你说?”

    梁曼秋忙从电脑屏幕上抬头,“哥,不要,一会我想亲自说。”

    “真能憋。”戴柯倒在自己床上,举着手机玩。

    梁曼秋不放心地强调,“哥,真的一会再说哦。”

    戴柯忙自己的,压根没听见。

    他回老宁的Q消息:我妹中考成绩屏蔽了(金牙)

    老宁:卧槽牛逼,牛逼牛逼

    老宁:你妹应该多摊几分给你,说不定你就上八大名校了。

    木可:痴线。

    梁曼秋的成绩比预计中还要出色,一骑绝尘成了翠田初中成立以来第一个滨海区中考状元。

    翠田初中直接拉出横幅标语。

    八大名校招生办打电话向她抛出橄榄枝。

    戴四海在低调的极限尽显高调,全天烧鹅送自制酸菜,面对街坊道贺喜眯了眼。

    梁曼秋表现出与她成绩一样的波澜不惊,笔记本上记录每一所高中开出的条件。

    兀自对着其中一页发呆,页面画了好几个红圈和星号。

    “想好报哪所没?”戴柯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梁曼秋慌忙盖上笔记本。

    “还在考虑,”她好像被戴柯逮住小辫子,莫名心虚,“海城中学管理比较宽松,据说可以带手机,早恋染发都没人管,需要较高的自律性;海城外国语文科氛围比较浓,高考保送名额比较多……”

    戴柯骂道:“你就想着早恋。”

    梁曼秋:“哪有,明明是你告诉我的。”

    挑学校戴柯帮了梁曼秋不少忙,高中官网的消息没有小道消息丰富,他“骚扰”所有熟人,和熟人的熟人,从各大名校的学长学姐处汇总了实际入学体验。

    戴柯过去随手捡起梁曼秋的笔记本,她想夺回已然来不及。

    匆匆翻了几页。

    刚才梁曼秋翻过的那一页记号颇多,很容易发现异常:免学杂,免住宿,月补500,滨中高中部。

    戴柯眉心微蹙,“梁曼秋,你想上我的高中?”

    第54章就为了早恋?

    梁曼秋想拿回笔记本, 只抓到一把空气,“我只是随便写写。”

    下一瞬,戴柯半咬着下唇, 合上笔记本, 扇了一下梁曼秋的脑袋。

    梁曼秋及时抱头, 手背挡住攻势, 疼不算疼, 挫败比较明显:怎么一点也没藏好。

    她从胳膊缝隙悄悄打量戴柯,四目相对,戴柯怒气未消, 又做了一个要拍她的动作。

    梁曼秋缩得更厉害。

    想象中的下一次惩罚没有落下。

    戴柯撕下写着滨中高中部开出的条件那一页,笔记本扔回桌面,纸撕烂了扔垃圾桶。

    “梁曼秋,痴线啊你。”

    戴柯胸口起伏, 生气或者用劲时总忍不住半咬下唇,小时候梁曼秋以为他的嘴皮子就是这么咬薄了。

    “区状元跑去滨中高中部?你这个区状元怎么考的,脑子坏了?”

    梁曼秋瘪瘪嘴,“不去就不去嘛。”

    轻飘飘的态度第二次激怒了戴柯, 他像以前一样,从身后掐她脸颊,恨恨地摇了摇,“你想气死人?”

    梁曼秋尖叫一声,待戴柯稍微松开,立刻抱住他的大手, 一口咬上拇指根部。

    “叼!”戴柯比梁曼秋叫得难听, “叼你梁曼秋,你敢咬老子?”

    梁曼秋死不松口, 要把他的大鱼际咬下来似的。

    戴柯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像背抱住她,然后抽回手。

    许是戴柯肌肉硬,许是梁曼秋没用力,没多疼,没脱皮,牙印很浅。

    含得久了,凭空拉出一道弯弯的银丝。

    梁曼秋和戴柯不由愣了下。

    有一点暧昧。

    更有一点……

    “恶心!”戴柯叫道,蹭回梁曼秋脸上。

    梁曼秋臊红了脸,下意识要擦嘴角,戴柯不小心帮她抹掉了。

    动作轻柔,比刚才激烈时更危险,她好像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戴柯可能体会到这层意思,手腕一僵,生硬收回。

    “恶心。”他重复,掩饰多于排斥。

    梁曼秋用相对微凉的手背,贴了贴自己泛热的双颊。

    嘀咕:“你也恶心。”

    梁曼秋偷瞥戴柯一眼,看他是不是还咬着唇。

    不经意又撞上他的目光,嗯,更“恶心”了。

    “看什么看!”戴柯板起脸唬道。

    梁曼秋咕哝:“看看都不给,要不你收费?”

    “你说什么?”戴柯的耳边跟心里一样乱糟糟,听不太清。

    “我没说话呀。”梁曼秋捂着发红的双颊,仰头说。

    戴柯没好气,指着她警告:“删掉你脑子里的危险想法,别让我再看见。”

    梁曼秋彻底没了声音。

    戴柯:“你就那么怕老戴养不起你么?”

    打闹成了他们的热身运动,闹过之后才能心平气和讲话。

    梁曼秋拉回笔记本,抠玩着边角。

    答案不言而喻。

    “阿伯还要养你。”

    或许还有戴柯未来的弟弟妹妹。

    戴柯:“老戴都开两个店了。”

    上了高中,经手的生活费比初中走读时多,戴柯和同学不经意交流间发现,家里经济条件好像还不赖。

    又想起章树奇以前说,老戴都给他准备好读私立高中的钱,“我现在又不用读私立。”

    “还是要花很多钱……”梁曼秋鼻头发酸,戴柯出生就是这个家的成员,戴四海有义务抚养他成人,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到她的敏感。

    戴柯:“挣钱就是用来花的。”

    若不是要偷偷买戴四海可能不允许的东西,老鼠不留隔夜粮,戴柯没有储蓄的习惯。

    哪像梁曼秋已经存下一个小金库。

    戴柯再度抽掉她的笔记本,“梁曼秋,带你去几个地方。”

    梁曼秋:“上哪?”

    “一会你就知道了,”戴柯说,“半个小时后在小区门口等我。”

    梁曼秋莫名郑重,“就我们两个吗?”

    戴柯:“你还想叫上谁?”

    梁曼秋:“我以为猪肉玲和四眼明也去。”

    “装不下。”戴柯最后扔下三个字,先出家门,不知道要去哪里,或准备什么。

    梁曼秋换了衣服便下去,差点认不出戴柯。

    一辆深蓝的铃木小bk停在眼前,油缸大屁股小,跟戴四海以前骑的随处可见的铃木王不一样,有一种变形金刚式帅气。

    戴柯推起头盔风镜,梁曼秋还犹豫了一瞬,直到出声才敢认人。

    “你怎么穿短裙?”

    戴柯也认不出梁曼秋。

    白色短袖,夏风吹过,浅蓝薄牛仔裙在膝盖以上浪动,支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

    除了校服的千鸟格背带礼裙,戴柯从没见过梁曼秋穿裙子。

    梁曼秋:“是裙裤。”

    戴柯可看不出差别,“走光你别哭。”

    梁曼秋说:“你没说要骑车呀。”

    戴柯下巴往后座一摆,“上车。”

    梁曼秋谨慎没动,“哥,这车哪来的?”

    戴柯:“啰嗦,快上来。”

    梁曼秋:“可是你没有满18岁,可以骑上路了吗?”

    戴柯:“你要不要上?”

    梁曼秋屡次得不到答案,只要放出最后一个问题:“哥,又是你自己买的吗?”

    戴柯还是老台词,“敢告诉老戴你就完了。”

    梁曼秋不可置信,绕着机车走了半圈,仔细打量,“哥,这比PSP贵多了吧,你哪来那么多钱?”

    戴柯:“也没多少。”

    语气轻飘飘的。

    说话时不住四顾,怕给街坊看见,向戴四海告状。

    梁曼秋:“到底多少?”

    戴柯扔出一个数字,对她来说算天问数字。两年前她对自己的工资预设只有2000,戴柯一下子翻了十倍。

    梁曼秋不由扬声,“两万?!”

    卖了她都不值那么多。

    她莫名紧张,“哥,你快告诉我,钱到底哪来的,我、我有点害怕。”

    戴柯:“害怕个屁,不偷不抢,光明正大。”

    梁曼秋磨了他好一阵,夏风拂动裙摆,她双手压了压,娇憨中透着一点点妩媚。

    戴柯垂着眼,没来由心软,交了底。

    “去年考上高中,我外婆那边亲戚给了不少红包,再卖掉两个游戏账号,七七八八凑的。”

    梁曼秋微微皱着鼻子,打量他,一副不敢轻易相信的样子。

    “骗你是小狗,快上来。”

    戴柯将挂车头的另一顶头盔扔到梁曼秋怀里。

    梁曼秋分辨出前后,戴上,扣卡扣不太利索。抬起下巴,闷声闷气,“哥,不会扣。”

    戴柯挑起她的下巴,靠感觉扣好。

    两顶头盔只剩下眼睛的视窗,无形强调了眼神,他们明明熟悉对方,又好像在看着不同的人,更为成熟、神秘,更有吸引力。

    呼吸稍显不顺,隐隐窒息感加剧了心跳。

    戴柯先垂下眼。

    机车对梁曼秋来说有一点高,她不得不扶着戴柯的肩膀,跨坐上去,整理好裙摆。

    后座比前座高,梁曼秋整个人自然前倾,贴上戴柯的后背,无法自控。

    “哥,我扶哪里?”

    机车不像单车,哪都没趁手的扶手。

    速度不是一个等级。

    爱扶哪扶哪。

    想象的台词没有出现,梁曼秋被戴柯反手捞起两条胳膊,拉到他身前,紧紧圈住他。

    “抱稳。”戴柯说。

    梁曼秋整片胸脯贴紧戴柯的后背,少年的脊背坚·挺而宽阔,夏衣轻薄,可以真切感觉到他的体温,他轻微的肌肉律动。

    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加速。

    铃木声浪震天,吸引一票路人目光。戴柯载着梁曼秋飞驰。

    梁曼秋对年岁变化的感触来自飞逝的街景,小时候她和戴柯手拉手跑,无心欣赏,大一点,他们骑单车慢悠悠地看,现在一闪而过,她抱着他闭上眼,不敢看。

    梁曼秋不清楚机车的正常车速,只觉得很快,很吵,有一点害怕。

    不住抱紧戴柯,“哥,太快了。”

    夏风呼啸,冲散了她的尖叫。

    速度让她眩晕,像掉进了时光隧道,世界只剩下她和他。

    末日的想象强化了浪漫,梁曼秋突然不再害怕,侧头贴着戴柯的后背。

    可恨头盔挡住耳朵,她不能直接贴着,听听他的心跳。

    戴柯腰间像拴了一条过紧的腰带,后背多了一只背包,不同的是,多了一股生命体特有的动态感,会发热,会勒得更紧,会有窸窸窣窣的蹭动。

    会让他感觉不再孤单。

    她抱住他的那一刻,彼此不再是简单的左右陪伴,多了身体的连接,关系更深一步。

    速度不知不觉飙到了戴柯的极限,车速带着荷尔蒙飙升,年少轻狂没有害怕。

    身后蹿出另一道声浪,另一辆机车也拉着一块挡泥板超过他们,骑士扭头朝戴柯挑衅地比了一个中指。

    戴柯认出高子波的背影,暗骂一句,踩紧油门追上去。

    机车疾驰如飞。

    高子波的胆子跟体格一样肥硕,见缝插针穿进汽车车流,不怕交警不要命。

    梁曼秋隐隐察觉不对,整个人像飘起来。

    “哥,太快了!慢一点……”她的哭腔被头盔闷住了。

    戴柯减速抄进了另一条路,在高子波看来就是孬种。

    他惜命,不想刚提车就被交警抄牌,也不想绕弯路。

    最重要的是,再不减速挡泥板要哭飞了。

    戴柯在路边停车,脱下头盔,梁曼秋不仅闷湿了额发,也闷红了眼眶。

    “怕什么,我有分寸。”戴柯往车头扣好头盔。

    梁曼秋含泪瞪了他一眼,明显指责他有个屁分寸。

    戴柯转移话题,往前进方向挑下巴,“你往前走,看看是什么地方?”

    梁曼秋以为又有陷阱,踟蹰不前。

    “走啊。”戴柯搡她后背,不满意他的惊喜被冷落。

    梁曼秋只好往前走,渐渐察觉沿路是什么院子的外墙,一直走,心里一直构造着预想的景观。

    直到海城中学的校门出现在眼前。

    比滨中高中部更为宏伟壮阔,宣传册里的校园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景象。

    梁曼秋忽然明白戴柯的深意。

    这个人虽然不会热烈直白的表达,他的惊喜就像道歉一样,总能出其不意击中她的心坎。

    戴柯没邀功,往后退了几步,观察围墙高度。

    梁曼秋一惊,“哥,你不会想翻墙吧?”

    暑假校园不允许外人进入,他们只能沿着围墙转一圈,感受校园的宽阔。

    这天下午,戴柯带着梁曼秋走遍了海城市四大高中,在各个校门前驻足观望。

    梁曼秋问:“哥,你中考前是不是也偷偷去哪个高中看过?”

    戴柯轻蔑一笑,跨上他的宝贝铃木小BK,“我看得完么。”

    像老师说的,他的进步空间很大,选择很多。真要逐一参观,他还得去少管所踩点。

    梁曼秋说:“我心里有底了。”

    戴柯想了想,“梁曼秋,你要不报海中吧?”

    梁曼秋难得以牙还牙,调侃道:“就为了早恋?”

    没想到戴柯只吐出一个字,还带了点认真。

    “嗯。”

    第55章校内男友vs校外男友

    梁曼秋如愿进了海城中学, 没如戴柯的愿带手机。15岁生日礼物甚至拒绝了手机,只要一部新的MP4, 多存一些听力和电影。

    戴柯:“没手机你怎么联系我?”

    梁曼秋还很单纯, “晚上可以打电话, 宿舍走廊有校讯通。”

    周一到周六学习, 周日玩耍, 她学习目标明确, 时间安排清晰。

    “再说,周末回家也能见到。”

    新生活摆在眼前,心里充满幻想, 梁曼秋还没察觉戴柯的细微变化。

    戴柯说:“到时候别求着我给你买手机。”

    报到的第一天,梁曼秋发现许多同学都带了手机,报考海中就冲着自由的氛围而来,小情侣虽没人前亲密, 但不藏着掖着,大家都知道亲密关系。

    梁曼秋一下子遭受冲击,感觉自己太老土了。

    震惊源源不断。

    晚自习坐下不久,那一抹清隽又眼熟的身影飘进教室, 梁曼秋一晚上都无法平静。

    初来乍到的第一晚,周围充斥着陌生体验,迫切需要联系旧友,倾诉一番。

    梁曼秋终于知道手机的好处。

    梁曼秋给戴柯打了电话,但宿舍太吵,没能说几句, 只好作罢。

    还好, 周舒彦也算半个旧友。

    他第二日课间便来找梁曼秋搭话,“昨晚课间太短, 找不到机会跟你说话。”

    梁曼秋:“没想到你也来海中了。”

    周舒彦在她前桌坐下,“放暑假前,你是不是去了滨中高中部,我好像看到你。”

    梁曼秋没说自己早看到他,“去帮我哥搬东西。”

    周舒彦讶然,“他竟然考上那里?”

    梁曼秋:“嗯。”

    周舒彦不知道故意不给面子,还是简单陈述事实:“我初中同学不少进了高中部。”

    滨中初中部吊车尾都能进高中部,这是人人皆知的现实。

    戴柯在翠田初中是黑马,在滨中初中部的人眼里仍是吊车尾。

    梁曼秋对戴柯有一种荣辱与共的觉悟,听不惯周舒彦话里有话。

    “你们初中应该不少进了海中吧。”梁曼秋是翠田初中的独苗苗,只有她一人考进了这里。

    周舒彦:“太多了,我们班就有五个。”

    上课铃声响起,周舒彦起身回位。

    同桌安佳月抓紧时间悄悄问:“他是你初中同学?”

    梁曼秋摇头。

    安佳月:“你们好像认识挺久。”

    梁曼秋不好解释,及时进门的老师救了她一命。

    后续几天,周舒彦不时来找梁曼秋说话,不知不觉被初中同学打趣起来。

    周舒彦性格温和,人缘不错,进班即被赋予临时团支书的重任,后续竞选正式班干部,顺其自然拿下位子。

    梁曼秋娴静少言,下课要不呆座位,要不上个厕所,除开老师提问好像没什么存在感。

    若不是开学典礼,给各区中考状元颁发奖学金,大家都不知道班里还藏了一个扫地僧。

    海城中学藏龙卧虎,从来不缺尖子传奇,尖子的八卦更为人津津乐道。

    周舒彦和梁曼秋就这么被偷偷配对上了,连班主任赵静都在悄悄关注这一对。

    赵静时年26岁,本科毕业兢兢业业当了四年科任老师,今年被学校委以重任,第一次担任班主任。

    海中学生都是各有个性和能力的尖子,老师的引导作用大于教导,对于早恋一事,既不明面宣扬,也不棒打鸳鸯,只默默守护,谨防意外。

    流言又说梁曼秋应该有校外男友,每天晚上在宿舍打电话都叫哥。

    安佳月拐弯抹角打听过这位哥,梁曼秋但笑不语,给足想象空间,无形给流言施了一把催化剂。

    校内外三人无形被扭成三角关系,衍生许多传闻。

    梁曼秋习惯了流言蜚语,这些跟初中的谣言比起来小巫见大巫,没有太大反应,偶尔有过将错就错的念头,用“校外男友”挡一挡校内绯闻。

    戴柯反应比较大。

    “海中不反对早恋,你才去一个月,还真早恋上了?”

    国庆长假,戴柯在梁曼秋书桌边问。

    梁曼秋顾着写作业,头也不抬,“哪有。”

    戴柯:“我怎么听说你在班上谈了一个?”

    梁曼秋比戴柯更好奇,“哥,我们不同学校不同年级,你哪来那么多小道消息?”

    戴柯:“你管我?先回答我。”

    “说了没有。”梁曼秋的注意力又回到作业,身正不怕影子斜,心里坦荡,自然不太在意。

    落在戴柯眼里,成了敷衍,绝对的敷衍。

    戴柯像以前一样,扶着她的额头,将她脑袋抬起来,“梁曼秋。”

    梁曼秋听出不悦,飞快瞥了眼戴柯的嘴巴,好,咬下唇,生气了。

    “他们还说我天天晚上跟男朋友打电话,能信吗?”

    戴柯没绕过弯子,误会梁曼秋的绯闻男友一下加倍,成了两个。

    “还有谁?”

    梁曼秋皱了皱鼻子,“哥。”

    戴柯还是一副“叫爸爸都没用”的表情,片刻后,看着玩笔的梁曼秋,恍然大悟。

    “说的是我?”

    梁曼秋:“我每天那么多作业,没空打给其他人啊。”

    戴柯鼻子哼了一声,不知庆幸警报戒除,还是误打误撞参演了绯闻。

    抱着胳膊,睨她一眼,“我警告你,不许早恋。”

    梁曼秋:“那你呢?”

    戴柯:“我什么我?”

    之前金玲主动说会当梁曼秋眼线,帮她留意戴柯早恋动态。许是初三的关系,学校紧张,金玲不忍心打搅,梁曼秋没收到线报。

    梁曼秋只看了他一眼,说一半留一半,像个小老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戴柯在这方面显然是个尖子,悟了,“我跟谁谈?”

    梁曼秋:“谁知道你?”

    戴柯抱臂沉思,不知在酝酿隐藏,还是思索怎么交待。

    梁曼秋心不在焉按着自动铅笔,“真有啊?”

    “关你屁事。”戴柯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强硬。

    梁曼秋:“明明是你先挑起话题。”

    聊及早恋,他们总是牛头不对马嘴,挖不出一丁点有用信息,走不进对方心底,偏偏还要绕弯子废话大半天。

    戴柯:“欠打。”

    梁曼秋:“你才欠打。”

    “说什么呢。”戴柯又动手动脚,不像以往掐脸颊或拍脑袋,不知哪根神经抽筋,胳膊架她的椅背,忽地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水滴般的耳垂,饱满,灵动,体表最低温度的部位,呈现最滚烫的颜色,水红水红的。

    “又干什么?”梁曼秋偏头欠身,脸颊越发红丽,气不过,就着他搭在椅背的手,轻轻打一下手背,“你好烦。”

    论反应,梁曼秋哪快得过这个昔日篮球队长,立刻被他擒在手里。她一惊,另一手自然打出去,也被抓住,双手沦陷。

    “哥!放开我!”

    戴柯这会咬唇,梁曼秋分不清他在使劲还是生气。他个头高,手也大,把她两只手叠一起单手握着,绰绰有余。

    怎么也抽不开。

    “哥!”梁曼秋半哭半笑,求饶。

    戴柯:“还打吗?”

    梁曼秋:“你先掐的我。”

    戴柯空闲的手又掐了下梁曼秋另一边耳垂。

    梁曼秋下意识缩头缩脑,空气中像有无数只手,准备摸她裸露的肌肤,身体预备性发痒。

    “不打了,不打了。”她说。

    戴柯松开她的手,才使劲一会,掌心隐隐发汗,不知热的还是紧张。

    跟小时候大动干戈不同,他们好像懂得了界限,打闹点到即止,兴致多于发泄。

    又没怎么注意界线,要在古代,戴柯就是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梁曼秋重归自由,心里不平衡,娇嗔一句:“臭戴柯!”

    “你刚才说什么,重复一次。”戴柯第一次听梁曼秋连名带姓叫他,生疏之中,多了几分挨千刀的暧昧。

    梁曼秋尖叫,往书桌抱头。

    预想中的敲头没有出现,待她从缝隙偷窥,戴柯隔着衣服拧了一下梁曼秋的腰。

    比敲头还要难受!

    梁曼秋扭动着,像被踩住尾巴的蛇。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要受罚。

    “臭戴柯!臭戴柯!臭臭臭臭戴柯!”

    梁曼秋扭到了桌底下,胳膊还驾在椅子上,披头散发笑得险些背过气。

    戴柯坐到她的床上中场休息。

    梁曼秋起身整理衣服,拉开衣柜门,站在全身镜前重新梳头发,盘丸子头。

    镜子出现戴柯的身影,他双手后撑,从镜子里望住她。

    “哥。”梁曼秋突然的一句,把他叫回魂。

    不然,戴柯脑子里净出现一些跟镜子有关的画面。

    梁曼秋:“你还记得,我有一个滨中初中部的网友吗?”

    用词很谨慎。

    这个素未谋面的周某人似乎消失已久,没出现在梁曼秋的口中。戴柯开启高中新生活后,也懒得再提。某种程度上,戴柯还得感谢他。

    戴柯:“考哪了?”

    梁曼秋:“我们班。”

    戴柯倏地收手坐直,好像听不懂。

    梁曼秋重复:“现在是我们班的团支书。”

    戴柯:“怎么不早说?!”

    梁曼秋:“没什么大事,以为你早忘了。”

    戴柯确实该忘记,不然想起一次,扎眼一次。

    “为什么今天突然说?”

    梁曼秋挑的时机不太好,很容易被戴柯对上线索。

    戴柯咬着下唇,表情再度变得危险,“他就是你的‘校内男友’?”

    第56章画面冲击性比第一次看片还要剧烈。

    “不是。”梁曼秋百口莫辩, 前几周回来,忙着分享高中新鲜事,谁会特意提一句周舒彦。

    戴柯:“谁信你。”

    梁曼秋绑好丸子头, 左看右看, 别起掉落的碎发, “本来就不是。”

    梁曼秋到家后的可疑瞬间, 并没有太多, 开电脑只是挂着Q,然后东看西看,更新她的MP4媒体库。

    戴柯稍稍安心。

    梁曼秋推好柜门, 转身看着戴柯,“哥,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戴柯:“你会骗人。”

    梁曼秋没法抵赖,“你更会骗人, 你买PSP又买机车,阿伯都不知道。”

    戴柯:“我可没骗你。”

    梁曼秋以为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她有防备心理。

    “我没法证明呀。”初中厕所红字的绯闻, 梁曼秋也没证明过,清者自清。

    戴柯站起来,双手抄兜,习惯性俯视自带掌控感,“他帅么?”

    梁曼秋:“班草吧,班上女生说的。”

    寄宿比走读更多和同学相处的时间, 女生宿舍经常开卧谈会, 从初中母校聊到班上同学,有些风云人物的事迹传到了其他学校, 有些流言自己长腿到处疯跑。

    戴柯唇角抽了下。单凭海城中学学生身份这一条,周舒彦足够让他自惭形秽。若不是梁曼秋,戴柯不会有机会跟这样的男生较劲。

    他问:“你没看上他?”

    梁曼秋淡淡白了戴柯一眼,“哥,我去海中是为了学习,又不是为了早恋。”

    戴柯微微蹙眉,“正面回答。”

    梁曼秋莫名嗅到一股审讯的意味。

    昔日小骗子成了嫌犯,戴sir正在拷问她。

    梁曼秋:“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戴柯:“你看上其他男的?”

    梁曼秋垂头犹豫一瞬,回答有或没有都不太准确。她还不能承担“看上”的重量,它比“喜欢”更加直白大胆。

    安静的几秒,梁曼秋心里像刮了阵狂风,吹到戴柯心里,留下一地狼藉。

    她好像间接坐实了嫌疑。

    “喂?”

    戴柯用虎口托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面对自己。

    “哥,你别问了。”梁曼秋偏头避开,绕过他,拉开房间门小跑出去。

    梁曼秋给戴柯留下的后遗症不止欺骗,还有打架后的离家出走。

    戴柯追出几步,冷冷叫住她:“跑去哪?”

    “下楼、买个墨水。”梁曼秋又骗戴柯一次。

    如果想念是喜欢,回忆是喜欢,那么她有喜欢的人。喜欢是一个美好的词眼,她的感情里还包含负面情绪,会嫉妒,会撒谎,她不知道够不够得上喜欢。

    一路跑下楼有点热,梁曼秋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支雪糕,刚咬了第一口,被戴柯抓包了。

    梁曼秋交替看着缺口融化的雪糕和戴柯,递了递,尴尬道:“哥,这个香草味挺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戴柯误会她的意思,一脸嫌弃,“谁要吃你的口水?”

    又不是没吃过。

    梁曼秋往嘴巴塞了一大口,差点冰掉牙齿,习惯性跟上戴柯背影,“哥,你去哪里?”

    戴柯:“猪肉玲手机要换系统,让我去她家刷机。”

    梁曼秋:“我也去,你骑车还是走路?”

    戴柯没回答,走到小区靠围墙的单车棚,拉出尘封许久的自行车,嫌弃地拍拍坐凳灰尘,跨坐上去。

    “等我。”梁曼秋追过去,等戴柯的胳膊放行,让她坐进前梁。

    戴柯不情不愿抬起“栏杆”,让她挤进来。

    大半年过去,他们好像又长大许多,姿势稍显拥挤,戴柯稍微低头,下巴就能垫上梁曼秋的头顶。

    他也真这么磕了一下。

    梁曼秋像被敲一榔头的土拨鼠,缩了下脖子。

    “又打我。”梁曼秋从口袋掏出纸巾擦嘴,包了雪糕棍,就近投到路边垃圾桶,扶稳了车头。

    梁曼秋问:“哥,你的铃木呢?”

    戴柯:“停太远,不想走。”

    他没敢把车停回碧林鸿庭,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藏着。

    这还是戴柯第一次白天用单车前梁带人。

    姿势暧昧,少男少女样貌出众,一路回头率畸高。

    金玲和金明姐弟也贡献了一份。

    他们从家里阳台俯视,面面相觑。

    以前夜里模糊,不觉得有什么,光天化日放大了亲昵的细节,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让人莫名想起八十年代娶媳妇,新郎就是骑单车把新娘带回家。

    金明忽然问:“猪肉玲,你会用前梁带我么?”

    金玲:“怎么可能,我后座都不想拉你好么?”

    姐弟俩脑袋里充满问号。

    不同的问号。

    金玲平常大大咧咧,跟男生打成一片,“踩单车还带人多累啊。”

    金明相对敏感许多,趁着戴柯和梁曼秋还没上楼,紧忙问:“猪肉玲,你看大D和小秋他们是不是有点?”

    金玲:“有点什么?”

    金明对手指,“就是、不像兄妹……”

    金玲:“笨蛋,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

    金明:“哎呀!你不觉得他们有点、那什么、太亲密了……”

    金玲扯了下唇角,歪头为难道:“大D和小秋?他们好像一直这样吧?”

    戴柯和梁曼秋上楼敲门。

    金玲把他们带进卧室。

    姐弟俩还是以前的小房间,架床上下铺。他们是亲姐弟,无需特意分隔,也没有条件分隔。

    以前听说戴四海特意租房,让戴柯和梁曼秋各自一间房,金玲和金明还很羡慕。偶然跟家里人提起,大人讳莫如深,说不是亲生兄妹,当然要分开,防微杜渐。

    姐弟俩心思幼稚,没往深处想。

    现在当事人就在眼前,更不敢多想。

    戴柯插U盘拷贝安装文件,其他三人围观讨教。

    梁曼秋挤在他身边,“哥,原来你不止会玩游戏,还会修电脑刷手机系统。”

    离得近,胳膊几乎挨着胳膊,戴柯隐隐闻到梁曼秋唇齿间淡淡的香草奶味,清甜诱人。喉结滚了滚,他也馋香草味雪糕了。

    戴柯:“不然家里电脑你修?”

    梁曼秋:“我以为阿伯找人来修过。”

    金明说:“大D会的东西挺多,他不是还会修机车?”

    戴柯买了一辆铃木小BK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同龄熟人间早已不是秘密。

    金玲反骑着一张椅子,“大D,你以后大学打算读计算机专业吗?”

    戴柯:“没兴趣。”

    金玲:“还以为你想往这方面发展。”

    梁曼秋:“他坐不住办公室。”

    虽然戴四海希望戴柯以后能找一份坐办公室吹空调的工作,不用像他天天吸油烟累死累活。

    戴柯有一种被看懂的惊喜,抽空看了她一眼,“你又知道?”

    金玲:“小秋真聪明。”

    梁曼秋的武断得到肯定,她不好意思笑了下,“猜的。”

    刷好手机系统,顺便电脑杀杀毒之类,戴柯载着梁曼秋兜回档口。

    梁曼秋续上前头话题,“哥,你想过去哪里读大学吗?”

    戴柯高一规规矩矩,偶尔偷懒,没有逃课,在滨中高中部处于中游水平,高二选了理科,不出意外应该能保一个本科,一本还需要加把劲。

    “没想过。”就像中考前,戴柯没有任何目标高中,卯足劲考出最好水平,能去哪里就去哪里。

    梁曼秋:“南方还是北方,都没想过吗?”

    戴柯好像刚脱离中考的轨道不久,又给赶上高考的轨道。他从回归正轨那一刻起,便注定按部就班,高考、大学、工作,甚至结婚、生子。

    戴柯:“放假好好的,提什么高考。”

    梁曼秋习惯了戴柯的回避,就像以前提出想和他一起上高中,得不到回复。

    “哥,我想跟你去一个城市上大学。”

    戴柯像没听见,可是梁曼秋的嘴巴离他不远,只要他低头,就能看到丰润的唇,玫瑰果冻般,应该富有弹性。

    “才上高中,想那么远。”戴柯没好气,掩饰自己的走神。

    梁曼秋认真说:“总要先有一个目标。”

    戴柯:“管你怎么想,别拿我当目标。”

    梁曼秋好像表白被拒,有点挫败。跟戴柯很难有结伴同行,朝着共同目标努力的同盟感。他几乎不谈未来,更不可能在未来里给她留位。

    她语气有一点着急,“我就想想。”

    戴柯:“没出息。”

    梁曼秋:“什么呀!”

    戴柯:“说你没出息。”

    梁曼秋:“想想都不行。”

    如果长大意味着有能力做承诺,梁曼秋恐怕比戴柯早成年。

    单车拐过几根凸起的榕树根,平平稳稳骑到老档口前。

    过了晚高峰,戴四海有空离开明档,像在门口迎接他们。

    阿莲也从分店过来了。

    这对二婚夫妻.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阿莲说:“小秋坐前面屁股不疼么?”

    戴柯停车放梁曼秋下来,以前没好好对待单车,现在喜新厌旧,随意往榕树干一靠了事。

    梁曼秋笑了笑,无知无觉:“没压到路上的榕树根就不疼。”

    戴四海眼神欲言又止,“这车骑了三年了吧。你们两个加起来两百多斤,单车还能扛得住吗?”

    戴柯:“扛不住就扔。”

    戴四海:“我给你们一人再买一辆?”

    戴柯:“不要,一个月骑不到几次。”

    戴柯可是有机车的人,哪还看得上小破单车。

    戴四海又看向梁曼秋。

    梁曼秋说:“阿伯,哥哥说的对。”

    戴四海笑道:“我看你们骑和坐都挺辛苦,怎么不把书包篮子拆了,小秋坐后面舒服一点?”

    梁曼秋恍恍惚惚,总觉得戴四海话里有话,非要把他们分开,像以前分房睡一样。

    戴柯不知道没想到这层面,“费那破劲,再骑几次就报废了。”

    戴四海和阿莲对视一眼,回了后厨。

    阿莲说:“这两个小孩,应该只是玩习惯了……”

    戴四海眉头紧锁,这些年忙于生计,戴柯和梁曼秋天天呆在一起,说相依为命也不为过。很多时候,他只起到了一个提供物质保障的作用,无法进入小孩子的精神世界。

    阿莲下意识说:“小秋去海中应该认识不少优秀的男同学,可能……”

    她自觉失言,立刻刹车。

    戴四海反倒宽了心,自嘲一笑,“说得也对,大D比海中男生可差远了。”

    阿莲尴尬补充,“大D有大D的优点,这小孩悟性高,肯努力,以后不会比一般人差。”

    戴四海宽和笑道:“知子莫若父,我儿子什么样,我清楚。不用费劲给他说好话。”

    阿莲听着他一口一个“我儿子”,护犊心切,莫名又一点酸涩。没有孩子的二婚,总像少了一块合页的窗户,晴天时凑合着用,一到雨天,准遭不住大风大雨。

    饭毕,戴柯出门找老宁试他的机车,顺便看是否能把车停他家,梁曼秋约金玲逛街买衣服。

    回到家里,黑灯瞎火,她应该是第一个到家。

    “哥?”梁曼秋习惯性叫一声,跑去戴柯房间看一眼,没人,没像以往一样关门玩电脑。

    梁曼秋溜回自己房间,掩上过道那扇门。阳台冲着小区外墙,树冠成了天然屏障,房间没开空调,她留着阳台门半开通风,从袋子掏出刚买的连衣裙,迎着阳台抖了抖。

    裙摆摇曳如花。

    在校都穿校服,鲜少有时间穿自己的衣服。梁曼秋会自己买衣服后,也学会偷偷存钱,悄悄买些发饰和小玩意。

    衣柜镜子中的女孩早已不是五年前黑瘦的细狗,全身骨肉匀称,四肢细润纤长,营养跟上发育的节奏。

    梁曼秋拎起短袖衣摆,脑袋被短袖蒙住的一瞬,阳台门忽地被推开,戴着耳机的戴柯推门走进来,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和镜中正面。

    后背系带勒着蝴蝶骨,却勒不住一股灵活的律动感。

    她的内衣跟成人款无异,不再是带杯垫的小背心,只是稍显小号,轮廓可爱又蛊惑。

    在一个17岁少年眼里,画面冲击性比第一次看片还要剧烈。那份真切的熟悉感,伦理错乱的眩晕,任何情.色片都无法比拟。

    戴柯和梁曼秋的目光在镜子中相逢。

    彼此愣住。

    梁曼秋倒抽一口凉气,转身,后背撞上衣柜门,下意识用衣服挡在胸前。慌乱至极,吐不出一句话。

    戴柯低头从另一扇门走出去。

    第57章发达的胸肌。

    梁曼秋哆哆嗦嗦穿上原来的短袖, 平复了好一会,走到戴柯门口兴师问罪。

    房门紧闭。

    她敲了两下。

    “干什么?”戴柯没有开门的意思。

    “开门说话。”梁曼秋尾音还带着战栗,戴柯没碰 到她, 眼神冰冷富有侵略性, 好像早摸了一遍。

    戴柯:“跟你没话说。”

    “臭戴柯!流氓戴柯!”

    梁曼秋捶了两下门, 富有节律, 配音似的。

    门内传来咚咚脚步, 戴柯像没穿鞋扑到门前,一把拉开门。

    戴柯又咬着下唇,吓了梁曼秋一跳, 还好,没落荒而逃。

    错的是他,她为什么要跑。

    梁曼秋给自己鼓劲。

    戴柯背着光,脸色晦暗, “再骂一遍。”

    梁曼秋微扬下巴,“就骂你。”

    “骂啊。”

    戴柯逼近一步,梁曼秋便后退一步,直到背后靠上过道墙壁, 没了退路。戴柯的胸膛压迫性出现在梁曼秋的眼前,完全屏蔽她的视线。

    他们身高差了26厘米,她在他眼里就是小不点。

    梁曼秋推他胸膛,“走开啊你。”

    戴柯任打任骂,纹丝不动。

    梁曼秋仰头气鼓鼓瞪着他,双眼微红, 无声控诉着他的流氓行径。

    “你……”

    戴柯垂着眼, “我什么我,骂人一点气势都没有, 白教你这么久。”

    梁曼秋打他一下都像挠痒痒,一拳捣在棉花上,无计可施。

    “你、你为什么进我房间?”

    戴柯:“抄近路。”

    穿过梁曼秋房间的确比从客厅过少走几步路。

    梁曼秋一时哑口无言,胸口起伏好一阵。

    “你在阳台怎么没出声,我回来都叫你了。”

    戴柯:“戴着耳机,谁听得见。”

    梁曼秋:“大热天跑阳台听歌?!”

    “抽烟。”

    戴柯抬起左手,指尖凑到梁曼秋鼻端,香烟的涩味隐然。

    “在房间抽我找死啊?”

    梁曼秋退无可退,不由蹙眉,“臭死了。”

    戴柯挺识趣,有问必答,没死鸡撑锅盖,让情况恶化。

    但每一句话听着无辜又有理有据,好像成了梁曼秋的错似的。

    戴柯显然也这么觉得,“谁叫你脱衣服不关门?”

    梁曼秋气红了脸,“不关门你就能随便进来吗?”

    戴柯理亏,“你还不是随便进我房间。”

    梁曼秋:“我又没在你换衣服的时候进。”

    戴柯:“我让你进。”

    话毕,两人面面相觑。

    话题越来越离谱。

    梁曼秋发窘,小声说:“谁要看你。”

    神经病。

    “我请你看。”

    戴柯忽地抓住一边衣角,没等梁曼秋反应过来,一下子单手掀掉短袖,丢在地板。

    梁曼秋想不通他怎么做到的。

    少年赤裸的胸膛近在眼前,生气的关系,胸肌起伏较大,像会自主呼吸一样。

    梁曼秋吓愣了。

    远远见过戴柯运动后赤膊乘凉,但从没这么近,这么熟悉。

    结实的男性肌肉总带着一股莫名的侵犯性,梁曼秋的害怕远多于兴奋。

    是的,隐隐有一点不可忽视的兴奋,并非生理欲望,仅仅是好奇心得到满足。

    好像终于目睹了一件神秘展品,生理课上的例图终于有了实体。

    戴柯:“给你看回来,扯平。”

    “流氓!”梁曼秋撇开眼,双手无措地背在身后,紧贴墙壁。

    戴柯:“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好像拐弯抹角骂梁曼秋识人不清。

    戴柯确实并非第一次犯贱,这一次好像主观性没有以往强。

    他从来不会嘴上认错,只会变相自我惩罚。

    梁曼秋一时没了计较的冲动,那副发达的胸肌还充斥着眼帘,叫人不忍直视。

    “哥……”梁曼秋抿了抿唇,眉头微拧,“你好像比女生的还大……”

    下一瞬,戴柯又掐了一下她的脸颊,治治她不要命的嘴。

    “找死?!”

    梁曼秋手背抹了下被他掐过的地方,憋不住笑意,秉着科学研究的态度,不吐不快,“真的呀……还能这样……”

    前头紧张又暧昧的氛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股诡异的滑稽感。

    戴柯不由低头扫了眼,自然看向她的,那种微妙的凶险又回来了。

    梁曼秋又躲了躲。

    戴柯:“我又没看清你的有多大。”

    梁曼秋急道:“谁要给你看。”

    他们时而闪躲,时而直白,一步步小心试探,难掩对异性身体的天然好奇。

    戴柯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捞过梁曼秋的手,一把搭在自己的胸肌上,下意识鼓了鼓,“给你摸一下。”

    “神经啊!”梁曼秋叫道,手给戴柯按着,抽不回来。

    戴柯:“你不摸怎么知道谁的大?”

    科学研究,科学研究。梁曼秋心中默念。

    没敢真的摸,只是搭在上面。胸肌硬邦邦的,心跳扑通扑通。

    “哥……你心跳好快……”

    戴柯像住在皮鼓里,咚咚咚咚,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

    梁曼秋光顾着戴柯的心跳,忘了他盖着自己的手,手心手背都是他的温度,小手成了胸肌和大手的夹心。

    外头传来开锁声。

    戴四海和阿莲该回来了。

    梁曼秋慌忙一把抽出,不小心刮了下他的乳.头,哦,刚才也忘了这颗凸粒的存在。

    男生为什么也要这颗装饰品?

    说话声进入客厅。

    戴柯弯腰捡起地上的短袖,套头穿上。不料反了,又得脱下重穿。

    戴四海出现在过道入口,刚巧瞥见戴柯套进半件短袖,准备隐入房间。

    蹙眉定神,“大D,怎么了?”

    梁曼秋抿着唇,在戴四海的注视下,路过他,低头小跑进厨房。如果直接进房间,需要在戴四海面前拐弯,看着像躲起来一样。

    戴柯露出半边身,扯了下衣摆,“什么怎么了?”

    戴四海:“洗澡了?”

    戴柯习惯性拨了下后颈发茬,“没啊。”

    戴四海思忖片刻,没点出事实。

    两个小孩神情微妙,像一起拥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小秋,上衣怎么穿反了?”

    戴四海脑中警铃大作。

    梁曼秋喝着水,咳了两声,呛红了眼。

    阿莲没多想,揪了揪衣领外面的标签。

    梁曼秋:“可能、在店里试衣服的时候、穿反了。”

    阿莲:“一路走回来没发现?”

    梁曼秋僵硬笑了笑,手背抹去唇角不小心漏出的水。

    阿莲莞尔,“很少见你有这么迷糊的时候,你哥才会这样。”

    目送梁曼秋出去,阿莲迎来了一脸凝重的戴四海,不由跟着一滞,低声问:“有新情况?”

    事关两个小孩的名声,尤其是梁曼秋的,戴四海很谨慎,旋即挤出笑容,“以为今天有条账算错了,刚想了下应该没有。”

    戴柯衣服穿上了,整个人还处在刚才赤条条的状态,胸口像残留了一只快凉透的熨斗,一直压着。

    他再去抚摸胸口,什么也没有,没有明显的心跳,没有异样的体温,没有梁曼秋的手。

    戴柯中弹一样倒在床上。

    如果非要扯平,他是不是该摸回去?

    戴柯又做了一个潮湿而炙热的梦,混乱又色|情,一些白日幻想出现在梦境,像亲身经历一样清晰。

    最后关头,戴柯热醒了,湿漉漉的不止裤衩,还有额角。

    戴柯换下裤衩,意识到不对劲,空气格外闷热。

    停电了?

    他拍了下床头开关,灯光险些刺瞎他的眼。

    戴柯抬手挡了下视线,摸索到空调遥控器,没关,制冷档还在运行。

    空气呼呼出风,戴柯起身举手试了一下,竟然是暖风。

    空调坏了?

    戴柯睡眼惺忪,调低了温度再试,没用,还是暖风。

    大晚上罢工,彻底不让人睡了。

    戴柯呆愣几秒,腋下夹着枕头,搂了薄被,兜了手机,过去敲梁曼秋房门。

    梁曼秋吓醒了,撑起半边身,盯着房门。

    “开门,我房间空调坏了。”戴柯的声音。

    梁曼秋又躺下,“没锁。”

    戴柯扳动把手,推门进来,反手带上门。

    手机电筒光亮勉强照亮小房间,跟警察半夜突袭查房一样。

    租房客厅没装空调,梁曼秋后知后觉戴柯要在她房间凑合一晚,往被窝缩了下,紧张道:“哥,你睡哪?”

    戴柯把枕头扔门背后,薄被半垫半盖,躺了下来。

    手机电筒熄灭。

    梁曼秋稍稍安心,一时没了睡意。

    戴柯似乎也没睡着,窸窸窣窣翻身掖被子。

    梁曼秋悄悄问:“哥,你睡了吗?”

    戴柯:“嗯。”

    梁曼秋:“我想起以前在山尾村,同学家的兄弟姐妹也这样,夏天晚上一起在楼顶打地铺,看星星。”

    戴柯:“现在打地铺的只有我。”

    梁曼秋不可能大方到邀请一个男生上床。

    戴柯叫道:“梁曼秋,你这空调开了几度,冷死了?”

    梁曼秋:“一直都是26度呀,可能你那里对着出风口。”

    空调挂在阳台门的上方,对着过道门,戴柯撑起脖子,凉风扫面,冷瘫瘫的。

    戴柯:“遥控器在哪?”

    梁曼秋:“床头柜上面。”

    手机电筒再次亮起,戴柯坐起来捞过遥控,将风向调向天花板。

    扔了遥控器,熄了电筒,戴柯再次躺下。

    空气似乎回暖,没有刚才刺骨。

    地板铺的瓷砖,在空调房里凉冰冰的,低温透过薄被,渗透到戴柯的肌肤。

    戴柯裹成蚕蛹。

    无济于事。

    “冷死了,受不了。”

    戴柯起身,抄起枕头扔梁曼秋床上,“躺过去点。”

    说罢,戴柯抱着薄被爬上来。

    梁曼秋一惊,担忧在另一个层面,“哥,你枕头被子铺过地板,怎么又搬上我的床?”

    戴柯在靠门一侧躺下,“下午你没拖地?”

    “可是……”梁曼秋不自觉往里缩,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

    戴柯翻成侧躺,背对着她:“啰嗦,睡觉!”

    第58章你怎么从妹妹房间出来?

    梁曼秋睡意全无, 以前同一张床还分上下铺,有地理隔离,现在她可是和戴柯躺到同一张床上, 符合传统意义的描述, 没有第二种解释。

    一路成长没人特意教导梁曼秋和异性的边界距离, 她还是知道不应该同床而卧, 跟同骑一辆自行车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她可以搭戴柯的车到金家姐弟面前, 坦坦荡荡,却不可能把今晚的事告诉任何人。

    初中的厕所涂鸦绯闻似乎隐隐应验。

    戴柯睡过梁曼秋。

    “哥。”梁曼秋小声唤道,戴柯的呼吸比刚才更近, 频率清晰,更容易辨别是否入睡。

    答案否。

    戴柯紧闭双眼,没有回答。

    为什么偏偏是他房间空调坏了?

    如果梁曼秋房间的坏了,大不了把床让给她, 他通宵玩一夜电脑。

    不,这种情况梁曼秋压根不会来他房间。

    她有可能忍一晚上酷热,或者睡客厅沙发,吹吊扇喂蚊子。

    梁曼秋的吃苦能力非同一般。

    “哥, 我知道你没睡。”梁曼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黑暗屏蔽视觉,无形加强了其他感官感受,她的声音在夜里听来似乎褪去青涩,变得比白日成熟、诱人。

    戴柯不叫柳下惠,只是一个普通甚至有点恶劣的17岁少年,即将成年, 如果18岁可以作为男生和男人的分水岭, 男人有过的想法,他也有过, 还不少,只是缺乏作为男人的经验。

    今晚的“脱.衣摸.胸”事件无形给他的幻想添砖加瓦。

    身下的床,眼前的黑,都是罪恶发酵的沃土。

    戴柯撑坐起来,立起枕头靠在床头,捞过手机玩游戏。

    理智告诉他不能跟梁曼秋过多接触,语言和眼神都不行。

    梁曼秋轻轻一叹,戴柯宁愿玩游戏都不跟她夜聊,真像他说的,只是来蹭空调。

    “哥,你玩什么?”梁曼秋坐起来,挨近他,下巴差点垫上他的肩头,气息呼痒了他的下颌。

    戴柯偏头看了她一眼。屏幕荧光照出她五官的轮廓,眼睛圆溜又晶亮,炯炯盯着他。

    “滚回去。”戴柯冷不丁骂道。

    梁曼秋分为委屈,“看一下都不行。”

    戴柯:“不行。”

    梁曼秋:“你还霸占我的床。”

    戴柯嘴巴动了动,正要说什么,被梁曼秋抢白了。

    她说:“我知道你又要说这是你家,床也是你的。好了,我知道了。”

    梁曼秋气鼓鼓躺回原位,背对她,从床垫震动等级判断,气得不轻。

    戴柯:“知道还不滚去打地铺。”

    放几年前,梁曼秋早红了眼眶。

    “我偏不滚。”她撅嘴,仰躺摆大字,双臂打开,不小心碰到了好像戴柯的屁股。

    呃,要不就是大腿。

    硬实中带着弹性,跟以前给他踩腿放松时感觉一致。

    梁曼秋悄悄缩回一边手。

    但戴柯有所察觉,“叼你梁曼秋,你摸我哪里?”

    梁曼秋双颊发烫,“不小心的!”

    下一瞬,短促叫了声,屁股侧面挨了一巴掌。

    她只能借着黑暗,狠狠瞪他一眼。

    戴柯敞开双腿,踢了下她的脚踝,“让开点。”

    “不让。”

    尖子生的执着发挥到了极致。

    戴柯抬脚,架在她的小腿上,脚踝压着她的胫骨,沉甸甸的,并非虚张声势。

    “好重,”梁曼秋叫道,抽回脚躲掉他,“哥,你的腿灌了铅么?”

    戴柯:“压死你。”

    梁曼秋轻轻踢回一脚,应该中了他的小腿,脚感毛茬茬的,“讨厌死了。”

    戴柯顺脚回敬,扑了个空,梁曼秋滚回墙壁旁边。

    她好声好气,“哥,你别玩游戏吧,我们聊聊天。”

    戴柯:“天天啰嗦,有什么好聊。”

    好像也是,住校时每天打上近半个小时的电话,放假天天黏在一起,早把废话聊光。

    梁曼秋打了一个哈欠,呆呆的,眼皮渐重,“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回校又听不到了。”

    戴柯心弦被拨动一下,平常很少能察觉到这样细微的变化。

    黑夜还是放大了感触。

    “回校不是天天给你打电话?”

    梁曼秋:“打电话和当面聊哪能一样。”

    戴柯想起初中时老宁他们的评价,大D妹说话真嗲。

    梁曼秋不但嗲,他似乎还很吃这一套,不知不觉想满足她的愿望。

    这很危险。

    戴柯刹车,板起脸,“睡你的觉。”

    “讨厌死了!”软硬不吃的戴柯让梁曼秋很挫败,彻底面壁而卧,裹紧自己。

    戴柯捧着手机,屏幕停留在游戏结算页面,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梁曼秋挤在墙边,像一条黑漆漆的长粽子。

    “明天我去派出所找小奇哥打球。”

    梁曼秋没动,含含糊糊唔了一声。

    戴柯:“记得给我带水。”

    梁曼秋印象中没有这档安排,“几点?”

    戴柯:“下午五六点。”

    梁曼秋:“你之前说过吗?”

    戴柯:“说过。”

    梁曼秋:“什么时候?”

    戴柯:“现在。”

    戴柯没有一点商量的语气,只有通知。

    “多出门玩玩,整天呆家里孵蛋?”

    梁曼秋撇撇嘴,轻轻刮着墙皮,“你又不带我出门。”

    你自己没有脚?

    猜他一定这样说。

    戴柯上了高中假期行踪越发神秘,有时周末放半天假,他下午三四点才到家,问戴四海要了生活费,吃过饭又回校,跟梁曼秋相处的时间越发稀少。

    她都不知道他几时买了机车。

    戴柯:“明天不是带么?”

    梁曼秋翻身枕着胳膊,盯着他模糊的轮廓。她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在他面前经常考鸭蛋,“以前你初中都不怎么带我出去玩。”

    初一刚开学,梁曼秋就给戴柯表演一个绝杀,荣登年级第一的领奖台,他们之间被动划开楚河汉界。

    戴柯再混不吝,还剩一点自知之明,怎么能打扰尖子生学习。

    “哥,”梁曼秋又撒娇,“为什么呀?”

    戴柯的外壳开始崩裂,差点对她掏心掏肺。

    干脆道:“因为你无聊。”

    梁曼秋嗤一声,鼻头酸涩,有点自讨没趣。

    忍不住回嘴,“你还不是一样无聊,上了高中天天找我聊天,缺一天都不行。”

    戴柯上了一个中不溜秋的高中,起码是一个公立高中,学习回归正道,渐渐跟梁曼秋的轨迹汇合,两个人的命运拧成一股无法分割的粗绳。

    话题自然多起来。

    戴柯又是一副自命不凡的语气,“缺一天罚你五十。”

    “又是五十。”梁曼秋自然想起三年前因为五十块大动干戈,话题自然过渡的高子波身上,不知不觉聊起熟人八卦。

    打胎率比本科率高的翠田高中永远不缺八卦。

    戴柯通常提供碎片信息,梁曼秋梳理和整合出八卦的来龙去脉。

    房间亮度微妙变化,照出了梁曼秋的五官轮廓。她眼皮渐重,抱着薄被,迷迷糊糊:“哥,幸好你没像肥波一样去翠高。”

    “嗯?”

    戴柯还靠床头坐着,早扔了手机,仰头往墙壁磕了磕后脑勺,清醒一下。

    梁曼秋:“要去翠高,你现在肯定谈女朋友了。”

    躺在他身边一定是其他女人,像黄片里一样赤条条的女人,不会像她这样缩在角落的单纯小女生。单是代入偶像剧男女主整装共枕的画面,梁曼秋都无法接受,气得牙痒痒。

    不提还好,一提戴柯好像给激将,不由自主往女朋友方面想,好不容易压下的欲念,又丛丛乱生。

    梁曼秋骂得没错,他就是一个臭流氓。

    “要你管。”

    “就管你。”梁曼秋闭上眼,泪珠悄悄挤出眼角,藏进朦胧晨光里。

    少女少男情窦初开,脑袋里涌动截然不同的念头,她用感性催化浪漫,他借理智对抗邪恶,他们只有一条被子的距离,浪漫在被子上面,邪恶在被窝里头。

    房间外传来动静,戴四海和阿莲起床了。

    梁曼秋和戴柯不约而同打起一点精神,对视一眼,一起干坏事有了默契。

    也不算什么坏事。

    除了聊天什么都没干。

    梁曼秋小声问:“你房间门关了吗?”

    “关了。”吧。戴柯忘了。

    按以往节假日习惯,早餐不开火,一家四口各自解决早饭,各自安排自己的事。

    梁曼秋和戴柯终于等来大门的锁门声,不禁松了一口气。

    好险。

    终于逃过戴四海的眼睛。

    他们没有一点其他反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有被大人发现就不算做错事。

    梁曼秋和戴柯又多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戴柯坐着抱臂眯了一会,脑袋一沉,醒了。

    梁曼秋精神松懈,熬不住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稳轻盈,不时拂动鼻端的发丝。

    戴柯静静盯了好一会,以前见过两次熟睡的梁曼秋,房间外总有大人,没机会好好端详。

    她的睡颜跟平时一样恬静,带着一股安详的力量,靠近她会静心凝神,没了浮躁。

    就如现在,戴柯忽然有了不忍亵渎的念头,没惊扰她安睡。

    但只艰难维持了一瞬间。

    犯罪步步升级,单纯的指尖触摸已经无法满足。那张果冻般的红唇微微张开,引诱着他,去探索里面藏着的味道。

    他撑在她脑袋边,很想咬一下,尝一口。

    会是柔软,温柔,会是清甜,湿润。

    戴柯呼吸变重,拂动了梁曼秋唇边的几根发丝,像误入雷区踩到机关。

    他直起身重重靠在床头。

    不能那么臭流氓。

    初吻还是要留在清醒的时候。

    缓了好一会,戴柯沉身低头,轻快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然后,坐直连着急喘好几口气。

    心快跳到嗓子眼。

    等了一会,回头看梁曼秋。

    还好,安安静静,无知无觉。

    亲额头算不算吻?

    戴柯看来不算,没贴上嘴唇,没有回应。

    跟指尖触碰相比,只是换了一个部位。

    等等。

    戴柯刚才憋住呼吸,似乎也没感觉到梁曼秋的呼吸。

    难道……

    戴柯转身探了下梁曼秋的鼻息,正常。

    错觉?

    戴柯起身下床,随手包了被子和枕头,一会塞洗衣机,像来梁曼秋的房间露营一夜。

    戴柯开门出去,戴四海恰好从主卧走出来。

    父子俩面面相觑。

    “你不是出门了吗?”

    “你怎么从妹妹房间出来?”

    父子俩同时开口,声音不小,叠加在一起,震耳欲聋。

    第59章落在她额头的那一枚吻

    戴柯拨了拨后颈发茬, 单手抄进睡裤裤兜,庆幸没有抱着枕头和被子出来。

    “抄近路。”谎言说了两遍,几乎成了真话。

    戴四海像听不懂, “抄什么近路?”

    戴柯:“走她房间过来比较近。”

    戴四海:“妹妹醒了?”

    戴柯:“她生物钟哪天比我迟?”

    话毕, 戴柯心里咯噔一下, 好像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无论上学还是放假, 梁曼秋总是起得比他早, 没有一天例外。

    戴四海转头看向戴柯房间洞开的房门,将信将疑:“我好像一早上起来就没看到你?”

    果然忘了关门。

    戴柯的心脏抖了抖,“你看错了吧。”

    戴四海:“你早上一直在阳台?”

    戴柯若无其事走进房间, “空调坏了,今天叫人来修,热死了。”

    戴四海进房捡起遥控器试了试,举手摸风, “什么时候坏的?”

    戴柯定了定神,越发清醒,“早上。”

    戴四海似乎打消疑虑,“难怪起那么早。”

    往床边桌放下遥控器, 戴四海看见床上光秃秃的,“枕头和被子呢?”

    “热出汗,一会要洗了,”戴柯转移话题,“你刚刚出去又回来?”

    戴四海:“忘记拿东西。”

    戴四海可能赶着出门,没在深究, 瞥一眼梁曼秋紧闭的房门, 便出去了。

    戴柯松一口气,骂了一句。

    折回梁曼秋房门口, 刚要推门,眼前浮现昨天香艳的一幕。

    只好先敲门。

    梁曼秋应门速度奇快。

    戴柯:“你没睡着?”

    梁曼秋抿了下唇,“饿醒了,我想吃了早餐再睡。”

    戴柯抱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塞厕所门口的洗衣机。

    “吃了就睡,猪一样。”

    上午空调修好,戴柯和梁曼秋各自补了一个冗长的午觉,正好赶上去派出所打球。

    戴柯换了滨中高中部的球服,揽着一只篮球,在客厅喝水等了梁曼秋一会,等来了一朵陌生的百合花。

    梁曼秋穿了一条吊带及膝白裙,半腰长发披散着,后脑勺别了一个一字发夹,蝴蝶骨隐隐约约。

    戴柯神色微妙,“跟哪个男的约会?”

    “什么呀,”梁曼秋皱了下鼻子,“跟你去派出所看球啊。”

    戴柯:“怎么穿这么……”

    漂亮,差点蹦出口,戴柯拽着她的胳膊转了半圈。

    长发飞旋,裙摆飘逸,一副清透的蝴蝶骨跃跃欲飞。

    “暴露。”

    梁曼秋挣开戴柯的手,噘嘴:“哪里露。”

    比起戴柯在桌球室见过的太妹,梁曼秋实属保守。

    “等下,”戴柯忽地抽掉梁曼秋的全框眼镜,“别戴眼镜。”

    三四百度近视,视野蓦然模糊,梁曼秋失去安全感,举手要夺回眼镜,“还我啊,看不清了。”

    戴柯折好眼镜,随手搁茶几,“都掉皮了,该换一副了。”

    梁曼秋瞪了眼不算太模糊的戴柯,“说换就换,你给我换呀?”

    这副眼镜初三才换,还可以凑合一段时间。

    戴柯:“问老戴要钱,我带你去换。”

    梁曼秋:“你问啊。”

    “问就问。”戴柯拉开门,揽着球先出去,梁曼秋跟以往一样,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戴柯带梁曼秋去的翠田派出所的宿舍区,就在办公大院后面。平时民警从连通两个院区的小门走,他们从宿舍大院的院门进。戴柯跟章树奇来了好几回,混了个脸熟,免检直入。

    球场的不止翠田所的民警或家属,还有附近事业单位的员工,甚至翠田初中的老师。

    戴柯是唯一的高中生,其他最年轻的民警家属也上了大学。

    章树奇一直盯着他们走来的方向,“我还以为大D这次带了哪个漂亮妹妹过来?”

    梁曼秋笑容恬淡,“小奇哥。”

    戴柯扯扯嘴角,一脸不满,听起来他每次带不同的妹妹一样。

    章树奇跟梁曼秋聊了几句,问了她是否适应海城中学学习生活之类,遇到一个相熟的同事,便跟人介绍:这是四海烧鹅戴老板家的妹妹,今年滨海区中考状元,在海城中学上学。

    戴柯在梁曼秋的社会履历里消失。

    同事看向戴柯,章树奇介绍:“这是戴老板儿子,大D。”

    同事业务熟练,对戴家情况稍有了解,反应过来:“这是哥哥,这是妹妹。”

    章树奇:“对。”

    旁边一个家属阿嬷一直在默默观察,终于有机会插话:“哥哥和妹妹长得挺像啊。”

    两个知情的大人干笑几声,掩饰过去。

    阿嬷跟两个成年男人没有共鸣,找同胞支援,问一个带小孩的阿婶,得到相同反馈,又重复一句“就是像”。

    两个小孩互相打量对方,一个黑皮,一个白肤,一个粗犷,一个柔和,乍一看像不搭边的陌生人。

    戴柯:“哪里像?”

    阿嬷:“感觉像,我也说不清楚。”

    次日,戴柯向戴四海要了钱,骑上他藏在老宁家小区的铃木小bk,载梁曼秋去配眼镜。

    店里镜子光线充足,梁曼秋和戴柯挤在镜子前,一看新镜框,二看彼此。

    梁曼秋还在琢磨昨天的问题:“哥,我跟你长得像吗?”

    戴柯:“别傻了。”

    听过夫妻相,还没听说有朋友相。

    梁曼秋和戴柯最多只算同一屋檐下的朋友,朋友也可以有年龄差距。

    他们发型最接近的夏天,一个尼姑一个和尚,并没有性别错乱,大概还是不像的。

    戴柯说:“你想叫戴曼秋?”

    “才不要。”梁曼秋的父亲形同虚设,她没多珍视梁姓,但莫名拒斥跟戴柯同姓。

    听起来会更像亲兄妹。

    梁曼秋挑了一副方中带圆的无边眼镜,立体圆润的五官更显精致,透着一股清冷感。

    “像个变态老师。”戴柯说,脑子冒出更变态的画面。

    梁曼秋一拳头轻轻砸他胳膊,“你才变态。”

    选了镜框,准备验光,戴柯又跟店员说:“隐形眼镜一起配。”

    梁曼秋听迷糊了,稍稍歪头盯着他,“我已经选了框架。”

    戴柯:“隐形眼镜戴着好看。”

    梁曼秋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哥,你说我好看?”

    戴柯抱起胳膊,低头研究玻璃柜台的框架样品,挺专注的样子。

    狗嘴也有吐出象牙的一天。

    梁曼秋轻轻嗤了声,笑容转瞬即逝,担心费用,“阿伯给的钱够么?”

    戴柯坐在吧台凳上,长腿支地,“多了我出。”

    店员不住夸道:“你这哥哥真好。”

    “是很好。”梁曼秋淡笑。

    直白的肯定直触心底,戴柯好似被击中一般,晃了晃神。

    眼镜加工周期一周,梁曼秋下一周才能拿到新眼镜,依旧收拾了旧的准备带去学校。

    海城中学在隔壁盐山区,比滨中高中部远,每次收假,如果行李多,戴四海会开车送他们,先放下戴柯,再放梁曼秋。烧鹅档口有了学徒,偶尔可以短暂放手。

    戴四海在滨中高中部路边停车,梁曼秋执意帮戴柯提一袋水果,要送到校门口。

    没走几步就被戴柯要走,梁曼秋两手空空跟着他。

    “又想混进去?”戴柯说。

    海城全市校服统一,只是熨烫上去的校徽不同,之前梁曼秋趁戴柯周天中午放学,混进去过一次。

    梁曼秋搭着戴柯行李箱拉杆,防他走了似的,“哥,你没有女朋友对吧?”

    问题突兀又莫名。

    戴柯蹙眉,“问这干什么?”

    梁曼秋表情肃重,像解一道富有挑战性的难题。

    “你要正面回答我。”

    关你屁事。

    “就关我事。”

    梁曼秋堵住戴柯的潜台词,生硬又倔强的语气,跟那年不要回福利院一样坚决。

    “如果你有女朋友,以后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痴线。”戴柯骂道,往校服裤兜掏了下,拉过她的手塞了一个东西。

    梁曼秋摊开手心,是一枚一字发夹,上面镶满闪亮的水钻,质感不错,真是又土又炫。

    她微仰头,疑惑看着他,“谁的?”

    戴柯:“你说呢?”

    “这发夹,不是我的,”梁曼秋以为他不小心从家里带出来,“阿莲姨好像没用过发夹。你是要我帮你给谁么?”

    后半句问得尤为艰难。

    “爱给谁给谁。”

    戴柯咬了咬下唇,拉过自己的行李头进了校园。

    发夹静静躺在手心,微凉的触感,好像落在她额头的那一枚吻。

    戴柯做错事绝不会亲口道歉,只会默默受罚。发夹不止是发夹,也是他越界的自我惩罚。

    “戴柯。”

    梁曼秋隔着校门伸缩门,叫了一声。

    待戴柯回头,不用细看,一定是一副“梁曼秋你找死”的表情。

    梁曼秋同时转身,打开发夹,举手别在头顶发髻的根部。

    然后,头也不回走向戴柯的反方向,水钻在暮色里闪光,像情人眨眼,风情又靓丽。

    “找死。”戴柯咬了下唇,低声骂了一句,暮色藏不住的笑意爬上唇角。

    第60章那就是,爱人!

    戴柯放月假时, 周六下午放学会骑机车来接梁曼秋回家。

    每月仅出现在海城中学门口一次,铃木小bk外形酷炫,声浪激昂, 太过拉风, 足以点燃每一个男生的机车梦。

    梁曼秋有一个校外男友, 可能还是一个游手好闲社会青年。绯闻成了新闻, 大家都愿意这么相信,

    梁曼秋但笑不语,成了默认。

    只有周舒彦过来问她,骑机车的是不是她那个哥哥。

    补充的细节让她无法否认, “我看体型,像在滨中高中部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不然以你的性格,不像会认识那种男生。”

    梁曼秋听着他语气不太舒服,替戴柯辩解时, 已然站到了周舒彦的对立面。

    “他只是喜欢骑机车,玩得疯一点而已。”

    周舒彦问:“你为什么不跟他们澄清?”

    梁曼秋承认与否都存在风险。

    海中不反对早恋,总归是未成年人,一旦发现苗头, 老师有义务知会家长。

    梁曼秋如果说骑机车的是哥哥,班主任说不定致电戴四海,问清楚哥哥情况。骑机车出风头,在长辈眼中仍属于危险行为。

    戴柯偷买的机车,到时又因为她曝光了,像当年的PSP。

    如果说机车骑士另有其人, 说不定戴四海问得更细, 她哪里能编那么多谎。

    梁曼秋摇摇头,“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我说再多也没有用。”

    周舒彦:“别人把你哥说成你的男友,你一点也不介意?”

    梁曼秋:“没什么。”

    周舒彦当场瞠目结舌,像当初听到这对兄妹的“阴暗交易”,妹妹要帮哥哥写寒假作业,哥哥才带妹妹去网吧。

    事关伦理,周舒彦尽量委婉:“你不觉得,这样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不太好?”

    梁曼秋说:“初中有人给我和我哥编过更难听的八卦,习惯了。”

    周舒彦大为震惊,好久说不出话。

    从讲话内容,到后半句轻飘飘的语气,梁曼秋跟周舒彦印象中的形象南辕北辙。

    认识以来交流仅限于学习,也许周舒彦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她。

    “别人怎么会编你和你哥的八卦,”周舒彦无法理解,“那是你哥。”

    梁曼秋初中时吃过亏,如果说是表兄妹关系,绯闻并不会就此打住,反而多了一抹禁忌伦理的色彩,噱头更大,听众更加兴奋。

    如果直说她和所谓的哥哥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又要牵涉到她的出身。

    梁曼秋索性闭嘴。

    “总会有一些无聊又恶劣的人。”她草草结束对话。

    奇怪的是,绯闻的版本并没在变化,没有掺入哥哥的角色。周舒彦可能在替她保密。

    梁曼秋面容姣好又温婉娴静,复杂的过往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哪怕有一个校外男友,魅力只增不减。

    尖子生有尖子生的示好方式,有人找她讨论难题,有人给她带宵夜,甚至有人给她写诗。

    周舒彦三样都做全了。

    梁曼秋偏偏觉得他没有任何歪念。

    周舒彦身上有一种博爱的贵气,对谁都温温和和,梁曼秋不是唯一一个让他做全三样事的女生。

    幸好梁曼秋没手机,回到女生宿舍总算可以清净几分。

    周舒彦先发现了漏洞,塞一部手机给梁曼秋:“男生宿舍插头有点挤,每晚都要排队充电,你帮我带回去充电。”

    梁曼秋没接:“你晚上不用吗?”

    周舒彦:“可以不用。”

    梁曼秋:“万一有你的重要电话进来……”

    周舒彦:“不会,我这个号码很少人知道。”

    梁曼秋只好收下,帮他这个忙。

    毕竟他以前帮过她,写戴柯的寒假作业。

    “充电不能关机。”周舒彦告诉梁曼秋手机密码,加了一句奇怪的叮嘱。

    梁曼秋带回宿舍,刚插上电没多久,电话来了。经室友提醒,她才辨认出是周舒彦手机的铃声。

    周舒彦用另外一部手机打过来,让她登一下Q。

    梁曼秋:“登我的吗?”

    周舒彦:“嗯,上Q跟你说。”

    大概是大事,梁曼秋登上Q,周舒彦发了一张题目照片过来,让她讲一下解题思路。

    梁曼秋钻研题目有废寝忘食的势头,耽误了十来分钟,在草稿纸上解答,照片发过去。

    列表多了一个企鹅头像的新消息。

    木可:盗号了?

    木可:人呢?

    木可:回话。

    时间戳刚好停在梁曼秋登上Q的时候。

    隔着屏幕,梁曼秋都可以预测到戴柯的怒气,嘴唇早咬出印子。

    凉茶:没有,用同学手机上。

    木可:男的女的?

    戴柯预估没错,梁曼秋的确会骗人。她第一想法是说一个“善意的谎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前她抄过捷径,挨戴柯打了屁股。

    戴柯从她的迟疑里找到答案:操,又是哪个男的?

    梁曼秋刚要打字,消息接二连三涌进来。戴柯打字速度比她快。

    木可:姓周的?

    木可:这么晚你还跟他在一起?

    手机打字费劲,梁曼秋终于憋出一条: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木可:打电话。

    梁曼秋只好拿了电话卡出走廊公共电话排队。

    相熟的同学看她拿着手机还排队,奇道:“你怎么有手机还来这里打?”

    梁曼秋的借口信手拈来,“手机欠费了。”

    然后低头给戴柯回复还要等一会。

    电话接通的一瞬,梁曼秋闭了闭眼,“哥。”

    戴柯:“说。”

    梁曼秋如实解释,“就是这么简单,明天我就把手机还给他。”

    戴柯:“他让你充电你就充,给你什么好处?”

    梁曼秋:“只是同学之间互相帮忙。”

    戴柯:“你看他下次还让不让你充。”

    梁曼秋无辜道:“下次我找借口推了。”

    戴柯:“这次怎么不推?”

    梁曼秋:“没想那么多。”

    戴柯:“他晚上让你帮充电,就是想天天睡觉前跟你聊天。”

    话题隐隐绕回前头,梁曼秋又得解释一边只是帮个小忙。

    梁曼秋:“应该没有这么严重……”

    戴柯:“姓周的耍心机,你看不出来?”

    梁曼秋:“充个电而已……”

    旧事浮现眼前。

    梁曼秋和周舒彦第一次在翠田图书馆自习,她的钢笔不小心被他收走。

    他带的都是中性笔,无故收拾一支钢笔,凭他细腻的个性,不会多犹豫一秒?

    “哥。”梁曼秋隐隐察觉戴柯的怒火,如果他们在家里面对面,估计他早掐她脸蛋。

    “他只是找我问一道题目,没有聊什么。”

    戴柯:“先铺垫,再点题。谁教我这样写作文?”

    聊天像打了死结,一直绕在同一个地方。

    梁曼秋必须快刀斩乱麻,理出一条新路:“哥,你怎么这么懂,你天天睡觉前跟其他女生聊出经验了?”

    戴柯:“梁曼秋,别转移话题。”

    梁曼秋:“哥,你现在是不是又咬嘴唇?”

    戴柯:“梁曼秋!”

    电话隔开安全距离,梁曼秋想象戴柯暴跳如雷的样子,眼前浮现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关在笼子里,捶胸顿足,狂怒又拿她没办法。

    “哥,你是在吃醋吗?”

    戴柯沉默三秒。

    梁曼秋乘胜追击:“你真的像在吃醋。”

    戴柯直接挂了电话。

    梁曼秋在Q上打字:回家再说,我下了,晚安哥哥。

    然后翻找表情框,终于找到一只砰砰跳跳的企鹅。

    戴柯只丢给她一颗炸弹。

    返回联系人列表,兔子头像来了新消息。

    z:要睡了吗,你睡前听歌还是听英语?”

    梁曼秋蓦然心跳加速,心慌而不心动,真叫戴柯说中了。

    戴柯拿捏人比她在行,对人对事胆大许多。

    她好像真的中了周舒彦的小伎俩。

    梁曼秋没回复,直接退出Q,勾选删除登陆记录。

    次日,梁曼秋等周舒彦路过,将手机还给他。

    同桌安佳月一看周舒彦过来,笑嘻嘻跑到走廊放风,特意给他们腾空间似的。

    贴心过头。

    自从和周舒彦的绯闻传出以来,一旦他们凑一起,其他同学都会主动让座让空间,除非正正经经讨论题目。

    梁曼秋浑身不自在。

    周舒彦说:“昨晚发你的Q消息没看见么?”

    梁曼秋摇头,“应该睡了。”

    周舒彦:“那么早。”

    梁曼秋只笑笑。

    周舒彦:“今晚还可以帮我充么?”

    果然来了,心跳加速,像掉进深深的陷阱,瞬间失重。

    周舒彦说:“我两部手机,同时充别人会有意见。”

    梁曼秋张了张嘴,“你怎么、那么多手机?”

    在她印象中,只有做生意的戴四海,或者做警察的章树奇,经常有接不完的电话,才会准备多部手机。

    周舒彦语气平淡,“一部用来打游戏,一部用来上网联系人。”

    懂事以来,梁曼秋在生活上的选择少之又少,还没学会果断拒绝别人。当初就无法拒绝丁莉莉来家里玩的要求,才间接闹出后来厕所涂鸦一事。

    “就这么说定了,”周舒彦从身后变出一条三角巧克力,放在梁曼秋的书桌,“谢谢你帮我充电。”

    “哎,”梁曼秋要推回去,“我不吃糖……”

    周舒彦像没听见,转身走了。

    安佳月适时回来,打量三角巧克力,全外文的配方表那一面正好对着她。

    安佳月惊呼:“进口的耶,小秋,团支书对你真大方。”

    同样八卦别人,安佳月比当初丁莉莉友善,目的性不强,梁曼秋没有当初的不适感,愿意透露一点心声。

    她苦笑,“我很为难的。”

    安佳月趁机问:“放假开机车来接你那个机车男,真的是你男朋友?”

    许是从小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梁曼秋隐私保护工作做得很好,没有轻易透露自己的背景。

    “你觉得像吗?”

    安佳月嘿嘿一笑,摸着下巴琢磨:“我看身材挺好,人高腿长,看着挺结实,你应该会喜欢,往他旁边一站,哇,小鸟依人!就是不知道长得帅不帅。”

    梁曼秋:“挺帅的。”

    应该是她审美观建立以来,第一个觉得帅气的男孩子。

    安佳月:“比团支书还帅?”

    梁曼秋:“没、比过……”

    安佳月:“比一下。”

    “不好比。”

    梁曼秋太熟悉戴柯,见过各种神色与状态的他,不会经常花痴他的脸,若不是被问起,她不会将戴柯和帅哥画上等号。戴柯只是一个特别的哥哥。

    安佳月击掌,“我知道了,肯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机车男比团支书帅。”

    梁曼秋忙说:“不是情人,真的不是情人。”

    安佳月:“恋人!”

    梁曼秋双颊发热,脸皮像快烫破了。

    安佳月以为梁曼秋不喜欢这个词,改口:“那就是,爱人!”

    梁曼秋吓一跳,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怎么那么胆大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