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京雪晚歌 > 第 72 章【VIP】
    第72章 小满 她喃喃吐出这三年她从来没有再说……

    从那以后, 或许是叶满有意避开,或者是因为命运真的让他们分离了,叶满甚少听到关于沈谦遇的消息。

    她来美国快三年了, 叶满其实已经不敢自信地说, 她依旧在沈谦遇的心里占据重要的位置, 她也有意地不去打听他的消息, 因为她知道,他的任何一个人生的变化都会对在她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掀起惊天巨浪。

    她要藏起所有的心事顶着她的桂冠做在她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

    这些年,她慢慢学着一些商业之道, 才逐渐更能理解沈谦遇,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坐在他这个位置的为难之处:手下是一群要仰仗吃饭的人,背后更是各路利益的厮杀,即便现在的她已经桂冠加身,甚至还是能够决策的老板,也不是所有的决定都能随心所欲的。

    她才更多地了解到那个时候沈谦遇为了她和沈家抗衡到底是面临多么大的压力。

    她才知道, 他在毫无身后支持的时候去国外掠夺资源杀出血路的时候该有多困难。

    这两年多, 叶满越来越觉得她离开沈谦遇是对的。

    她在国外发展挺不错的,合作的伙伴都很专业,身边来往的人也非富即贵, 她一个无从傍身的人在这里谋得一分天地, 总是要感谢那个人的。

    只是,她有时候会从梦里醒过来, 总是梦到她之前和沈谦遇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在那个落日里替她修她那个炭花笼子, 夕阳很温柔,南方艳阳天不落那场雪。

    她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日子,为了不招摇他总是要换一辆低调的车, 哪怕只有课间的十几分钟,也要见她一面,送她一束小苍兰。

    他知道她不喜欢盛大的高调,他说一束小苍兰就好。

    不多不少,代表他对她不多不少的爱。

    叶满当时说他真吝啬,连一句爱都不说完整,只说不多不少。

    不多不少是多少?

    他也曾经在分别前的那个夜里满怀忧伤的看着自己,他说只要她说一句,说一句不想离开他,他就不再做什么“沈谦遇。”

    哪有这样冲动的人呢。

    她都不能不做“叶满”,他却说他不想做“沈谦遇”。

    其实她在美国这两年,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小王子》的英译播客录音。

    还有一束不多不少的小苍兰。

    但第三年的时候,却没有了。

    叶满猜想,他的单方面的执着,应该是随着他婚姻的临近,断了吧。

    断了,也挺好。

    ——

    第三年年关之前,叶满公差回国,业内聚会,她意外见到了任明月。

    任明月似乎比从前更春风得意,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现在的儿媳妇,姓梁。

    圈内的几个富太太夸她有福气,说她守的云开见月明,如今儿子在沈家大有前途,往后梁家、沈家齐头并进,前途不可限量啊。

    大有前途?

    叶满闻言没走,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任明月补妆出来,见到叶满,没什么大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你是来找他的吧?”

    叶满:“他人呢?”

    任明月:“叶满,胜者为王。”

    叶满:“不可能,沈谦遇怎么可能会输?”

    任明月却笑起来:“怎么可能会输?他亲爹都不站在他立场,他怎么不会输,我身后有这么多人,他有谁?他还以为是从前呢沈家几个老的都会帮他,自他不肯低头联姻来他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他还是没有低头联姻?

    任明月:“叶满,你如今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了,你该知道,即便他从前再骄傲再只手遮天,但也只是一个棋子而已。说起来,做母亲的,如果是我的儿子,前半生兢兢业业后半生被踢出游戏,我也会心疼,但没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顾不得那么多。”

    任明月往前一步,靠近叶满,“他真的蛮深情的,你不知道这偌大的四九城都在传,说他为了一个戏子,赔上了一生的青云之路。”

    “算起来,你也是我的贵人了。”

    旁人走过来,他们没有再有合适的机会继续探讨这个事情了。

    在拥挤而来的一群人里,叶满落寞地让开。

    这是叶满第一次无法出声反驳和辩论。

    她自以为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自以为能帮他博一个后半生无忧的未来,可他还是……

    叶满慌乱地去找自己的手机,她找出手机里存在的沈谦遇的号码。

    这些年来,她很多次很多次忍住自己要跟他联系的念头,就是为了忍痛不要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可为什么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电话那头是忙音,根本打不通。

    她于是又打电话给苏资言,却发现也打不通。

    叶满在满身金银的聚会里慌乱又麻木,她还可以找谁?她还可以找谁?

    张珂隐退了。

    小陶改行了。

    师父……师父死了。

    沈谦遇……她也找不到沈谦遇了……

    她还可以……还可以找谁……

    孟砚!孟砚!

    叶满想到她存过一个孟砚的电话号码,她慌忙地拨通,响了好几声后,在她要放弃的时候,那头终于是接通了:“喂?”

    “是孟砚嘛,我是叶满,我是叶满。”

    电话那头有微微的迟疑,而后他缓缓的声音才再次出现:“小满。”

    “沈谦遇呢,沈谦遇呢?我找不到他了,你能找到他吗?”

    孟砚只是缓缓的说:“小满,见面聊。”

    ——

    “周家的婚礼其实都已经准备了,但二哥却还是反悔了,因为这个事,沈家的那几个长辈很是生气,本来他就腹背受敌,这下更是失去了支持。”

    “老苏家……任明月的那一派联合苏资言的舅舅,哄骗苏资言把老苏家的盘子都败光了,苏资言因此很是自责,二哥没法见死不救,手上资金链也受了影响。”

    “这几年整体环境不太好,二哥手里又没有足够的现金流,抢股权的时候本就掣肘,加上团队里因为看他处处和沈家作对,觉得他随时都会成为要被抛弃的棋子,关键的时候都投敌缴械了。”

    “就连在他身边的林助,他们也没有放过他,给按了几个莫须有的罪名,逐出集团了。他那样的高管助理,有这样的污点,职业生涯算是毁了。”

    “二哥……他觉得没有保护好信任他的人……其实,他尽力了。”

    孟砚只是把这些年的争端化成这样简单的几句话。

    “那他现在在哪里?”叶满着急问。

    孟砚摇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落败后,二哥一直不出门,常把自己关在他母亲留下的四合院里,我去见了几次,都被他撵了出来。后来他就不见了,没和任何一个人说他的去处,联系方式都改了,就连苏资言……他都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个活人会不见吗?

    叶满:“查不到吗,孟砚你不是有人脉嘛,你查一查他的身份信息,他的消费记录,他的航班信息之类的?”

    孟砚摇摇头:“二哥不只大陆这一个身份信息,他要是要藏,很难找到。”

    “不过。”孟砚把一份合同协议放在桌上,“这些是二哥一直让我帮他打理的基金和信托,受益人是你,小满。他说你要是回来了,就告诉你这个事。”

    叶满眼下全是慌乱。

    他在哪儿呢,他一个这么要强和自负的人,在骄傲被碾碎到尘土里后,他一个人要怎么面对?在经过这一切之后会不会出什么事?

    叶满看了一眼那个信托和基金,那看不清楚的零一个一个地飘出来,她摇摇头:“我根本不缺钱,我也不需要钱。”

    孟砚:“我知道,二哥也知道。”

    “他只是说,这是你的退路,你要是有一天,不想演戏了,不想陪他们玩了,你就拿上这些,回天台山去。”

    那是她和沈谦遇说过的话。

    她说她希望有那么一天,她说她要攒够钱,如果有一天她不想演戏了,她就回到天台山去。

    种花,做菜,隐居,养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动物,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又在西方落下,一天的光阴什么都不做,只是慢慢地等,等时光把自己的头发染成白色的……”

    什么都不做,只要等着一天一天地老去。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她希望一回头,沈谦遇就在她身后,养花,做菜,那种很平常很平常的爱。

    她忽然在那一瞬间明白,沈谦遇说的不多不少的爱是什么意思了。

    他到底在哪里呢。

    ——

    叶满把工作重心更多地往国内移回。

    工作之余,她花了很多时间找沈谦遇。

    他的那个四合院静悄悄地坐落在京郊,任由日头西斜给他镶上金光。

    她还找了顾家老三,但他也不知道沈谦遇的下落,他们从前,本就联系不多。

    沈家的人她找不到,而且他们,应该更加不知道吧。

    或许只有沈谦遇的消失,对他们来说才是跃洋现在稳定局面的保障。

    那位周小姐,已经觅得了她的如意郎君,婚礼盛大招摇。

    叶满翻山越岭去了山西,在泠泠的寒意里站在小镇的文印店,等店主来开门的时候,轻声唤了声:“林助。”

    拉卷帘门的男人一愣,手边门都没有推起来,他眼眶迅速红起来:“叶满小姐。”

    他的脸上带着生活的风霜了。

    叶满这才想起来,连自己都已然快要面临三十大关了。

    他几步来到她面前,半含泪欣喜到:“您来找我,是沈先生让我回去了吗?”

    叶满抿着唇,带着泪花摇摇头:“我会找到他的。”

    但这之后,叶满始终都没有觅到沈谦遇的音信。

    她因为工作所累,又去了国外。

    农历新年到来之际,她却收到姜弥寄来的信。

    姜弥说她得到阮先生的音讯。

    他已然,不在人世了。

    “我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不是悲痛,反而更是释怀,好像我早就知道那是他的结局

    一样。”

    “小满,你总说,他不爱我,我不爱他。但我思来又想去,似乎我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做爱。八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这段时间,总是会想起来他陪我去看篝火,热烈的火映照在他的脸庞上,他粗糙带着茧的指腹落在我的脸上,我和他说,我一点都不爱他,他说他知道,那没关系。”

    “他最后埋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或许已经死了,可我还是要去找。”

    “如今找到了,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我已经过完我这一生了,我这不需要观众知晓一切却又波澜壮阔的一生。

    “小满。我很喜欢小满这个节气。很像你。”

    ……

    她的遗体就被发现在他们住过的那个屋子。

    那个传说有人就死在那儿的屋子。

    叶满从那儿翻出了许多姜弥用过的精神类的药物。她用了所有的关系,遮掩了全部的报道,没让任何人知晓。

    她不想有人打扰,不想再让第二个人对她评头论足,就让她化成一只蝴蝶,翩然而去。

    但,叶满,还是生病了。

    她没日没夜地睡不着。

    她的心太疼了。

    ——

    年关前,叶满为姜弥去浮光寺找法师祈福供奉灵牌。

    傍晚从山上下来,人□□错之际,路遇一队沙弥,她不小心碰翻了最后一个小和尚手里的经文。她连连抱歉,低身去捡。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叶满回头看到他的脸,顿时双脚被铅灌注般地钝住,浑身血液凝固在一块,她抖了抖唇瓣:“苏、苏资言……”

    她听说当年他和那位妻子互看互生厌,他被舅舅设下陷进让出所有家产,他因为自己拖累沈谦遇在很多个夜里风雨兼程地敲许多高门大户的门,求他们施以援手。但他从前本就无所积累,纨绔一生只知酒肉,从万人捧到万人嫌,他再也不能拿着一根鱼竿,在黄昏天里晒那西边悠悠的太阳。

    面前的人却神态自若,他唇角带着一抹无关生死的笑,只是说:“施主不要再唤我红尘名了。”

    他说他现在叫“无言”。

    说罢后,他又跟上前面僧人的队伍,黄色僧袍在冬日傍晚沾满一地的落叶,像极了尘世里镜花水月的倒影。

    最后消失在佛门外。

    ——

    叶满二十八岁这一年,因为精神压力,常常觉得力不从心。

    这些年,她身边也出现过很多对她有好感的男人,为了博她一笑无所不用其极。

    她只是支着脑袋说,能给不给给她放一场烟火,不要说以后,现在就要放。

    有一掷千金地真给她放了。

    她又笑着摇摇头说:“不够美。”

    不如她从前见过的那一场。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影后叶满美归美,但心高气傲,是个十足十的冰美人。

    二十八岁生日快到之前,她在赶一场很关键的戏。

    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她拍戏的时候没有完全注意,从威亚上摔下来,腿根断裂。

    她小时候就断过一次,这次却更是严重,手术有风险,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旦失败,她这辈子都好不了。

    那别说拍戏,就连做演员,那都不知道还行不行了。

    她的团队的人在病床前焦头烂额,唉声叹气。

    只有叶满,一个人靠在病床上,看着外面春天长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新叶。

    真好,又是一年小满时节来到了。

    四季明朗,雨水充沛。

    她脑海里忽然就想起当年沈谦那样的叫她的名字。

    “小满,过来。”

    谦受益,满招损。

    因为他的“换命”一说,他们的人生竟然真的调转过来了。

    神灵似乎真的会惩罚每一个冒犯他的人。

    外面的人还在讨论未来要怎么办,要不要做手术,万一不成功,那些签了合约的项目应该怎么办,她一身的荣光应该怎么办,没回本的生意应该怎么办。

    外面鸡飞狗跳的,他们在担心昔日影星的落幕。

    叶满安静地躺在那儿,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只想睡一觉。

    ——

    叶满是在日暮黄昏里醒过来的。

    她眨了眨空洞的眼,她所能看到的关于世界上的各种颜色才慢慢地从眼底浮现出来,在一片毫无生机的病床白里,她眼球侧掠过一抹紫色第一个看到的竟然是放在床边的小苍兰。

    淡粉色蜜月重瓣香雪兰。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搓了搓眼睛,直到看到她床头放着的那本小王子。

    她连忙要用力把自己撑起来,但奈何受伤严重,行动不便,她没撑住,人整个都要往地上倒去,慌乱要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毫无支撑的手触碰到一个温暖的掌心。

    她愕然地抬头,先是眼睛的余光瞥到他的衬衣,然后再是涣散的瞳孔在一瞬间凝光,然后眼底蔓延那种全然不可信的震惊,这之后,酸楚逐渐涌上眼眶,她瞬间泛红的眼底泪花阵阵。

    她喃喃吐出这三年她从来没有再说出口的名字:“沈谦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