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我非草木。
柳姨一定要弑帝, 郡主为了天下安定则一定会阻止。
若是选择柳姨,便只能欺骗郡主,说柳姨没有谋反之心, 再帮柳姨回到京都,从郡主的眼皮底下逃脱, 之后郡主定然知晓自己再一次骗了她,这一次还是在她们心意相通之后, 郡主会有多悲痛?
若是选择郡主, 实情相告, 郡主定然对柳姨抱有敌意, 不说杀她也定会将柳姨监禁起来, 报仇是支撑柳姨活下去的希望,若是她知道是自己亲手破灭了她为娘亲报仇的希望,柳姨会多么绝望?自己又怎么对得起娘亲?
进退两难, 难道她一定要失去一个人吗?
经过一段时日休养, 唐瑶道柳姨的外伤已无大碍,内伤也稳定下来,不过腿上的旧疾恐怕暂时没办法,只能先用针灸试试,也不知能不能恢复成什么样子。
辛澄便每日给柳姨喂药, 帮着唐瑶实施针灸。
这几天唐瑶天天从外面带回消息, 蹦跳着说阮戢大获全胜,神将出征果然攻无不克, 还道之后不久便将带兵回来。
辛澄恹恹的, 只问暗卫可曾收到郡主的来信, 答是没有,正疑惑时, 十八回来了。
辛澄扔了药碾子迎上去,“十八!”
又向后张望,“郡主呢?”
“郡主让我先回来。”十八从马上跳下来,“有些话要我先转达给你。”
“哦,”辛澄让她进院,倒了杯茶给她顺气,“是什么?”
“郡主杀了余理。”
辛澄愣了一下,而后点了下头。
柳姨醒过来的时候告诉她,那日在街上买话本时,柳姨见到她没死还和郡主在一起,之后便去找余理她们,想要将她救回。
但没想到余理竟想杀人灭口,知道柳姨的伤是被余理所伤,辛澄怒从心起,从前一直都和他不合,如今便是最后一点情面都不会再顾及了。
十八看她的表情,松了口气,又将一个包着绸布的方正木匣递给他,道:“这是余忠。”
辛澄伸出去的手僵住。
十八向她说了一遍合战的经过,道:“阮戢进入山谷后便发现他们的营寨失火,之后抓了他们的头目审问,得知在攻入山谷前,余忠便将自己关在房中,放了一把大火。”
辛澄听着木然接过木匣。
十八拍了拍她的隔壁,“郡主说阮戢向笔下的奏书中写的是反贼余忠畏罪自尽,尸骨无存。这是郡主和我亲自去殓回来的,没让任何人知道,郡主说知道他对你教养之恩深重,所以……”
辛澄一时不知该作何心情,即便知道余太傅一心复国这是必然的结局,也不是没有劝过他,但此刻真的得知他的死讯,还是心里很难受。
只是往事如烟随风去,世情万般不由人。
她放眼望去四周,青山叠峦,松柏长青,林风簌簌不歇。
“好,”辛澄应声,“我想……”
“走吧。”十八已经拿好了工具。
郡主令十八将这残骸带回来,自然知道辛澄会如何做了,她们避开人群,在外巡了一圈,最后跋涉到山巅之上,兜头一阵清风吹来。
“就是这儿吧,刚好也能看见地宫所在。”
“我帮你。”
她们合力挖了个坑,将骨灰埋下,辛澄于灵前叩拜,许多过往的回忆涌现心头,却又无话可说。
唯有一声“先生”回荡在风中。
渺渺青山,日映岚光,重重谷壑,幽篁含烟,松涛阵阵,声逾霄汉。
她与过去的联系,如今只剩柳姨一人。
* * *
入夏之后,日影渐长,天气一天天热起来。
辛澄将被褥收拾整理干净,每天给柳姨喂药针灸,之后帮着唐瑶熬药,陷入两难的抉择又无人可述说。
她觉得自己比药难熬,心里比药还苦。
听着十八讲郡主在战场上的详细经过,心里更是难受,甚至隐隐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郡主。
但无论希望快慢,郡主终会回来。
郡主本就是不想回信告知消息,想提早回去给辛澄一个惊喜,不过阮戢那边消息已经传了回去,她又担心辛澄收不到自己的回信会担心,便让十八带着余忠的骨灰先回去。
而她为了避免阮戢和陛下起疑,安排好中州方面的诸多事宜后,与阮戢的大军一同回来。
一路尘土飞扬,眼见着青山愈近,山道愈近,竹林愈近,小院愈近。
“郡主殿下,您回来了!”
将马匹交给暗卫,终于得见,她愈近。
辛澄坐在台阶上揪着花瓣数“说”还是“瞒”,正扯到“说”,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欢宴的开场曲调。
“郡主!”
再次见到郡主面容的那一刻,心重重一跳,她听见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向她宣告——
她丢了花瓣上前迎接,将郡主拥在怀里,感受到独属于郡主的温度,气息,还有切实的幸福。
——好喜欢郡主,好喜欢。
郡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
辛澄不愿,却被郡主抵掌推开,她面有不解。
郡主眼神示意四周,“这还是在外面。”
“那又怎样?”顾忌着这是在外面,她已经收敛了。
暗卫们各司其职在院周警戒,十八在睡觉,唐瑶还在药庐里忙活,估计都没听见动静。
郡主拍开她的手,“别说浑话。”
待辛澄不情不愿送了手,才扶着她的手臂,传音入密道:“你要等到晚上啊,色鬼。”
郡主盯着她的眼睛,眼含嗔怪。
“啊……啊。”辛澄想起郡主临出发前对她说的话,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她其实还没想到那,只是想抱抱郡主而已。
不过离开郡主的怀抱,重又闻到药香,那些事便卷土重来压上心头,她拦了一下想向里走的郡主,神色凝重:“对了,我还没告诉郡主,我找到柳姨了。”
“是吗?”郡主笑容绽开,“那太好了。”
辛澄愣住。
“辛澄!来帮忙熬药,你别偷懒都甩给我!”
正在这时,唐瑶裹着头巾灰头土脸地从药庐里出来,见到郡主后,“哎呀,你回来了,没受伤吧,别又多一个伤号。”
郡主笑着与她打趣,“一路被蚊虫叮咬,可有快速消肿止痒的法子?”
“哎呀,真是蚊子咬的,那得放血啊,快拿刀来。”
“是放大夫的血么?”
唐瑶还要看着药,说了没两句便钻了回去,辛澄与郡主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
将遇见柳姨的经过还有伤势都向郡主说了一遍,但关于柳姨前朝反贼的身份,还有柳姨接下去的目的,她没有提,郡主也没问。
说话间,郡主要进门去看柳姨,不过柳姨刚刚喂了药睡下,便没进去打扰,站在卧房门外,郡主看到柳姨躺在原本辛澄的床上,偏头回来,埋怨地看了一眼辛澄。
这一眼好像不太高兴,辛澄定了定神,决定若是郡主问,她无论如何也不说谎,据实相告。
再度出门之后,郡主拉住她,开口问了。
“那我们睡在哪?”
小院本来只为郡主简居,房屋着实不多,一座主屋分三间,厅堂用于会客理事,东边作卧房,西边作洗漱用。
暗卫们平时是住在山下和军士们一起,两间侧屋一间给十八和唐瑶,一间是伙房,还有一个扩建的药庐,再没多的房屋。
当时将柳姨背回来时没考虑那么多,后来才想起这个问题,辛澄已经又打好了两张竹榻,把西边洗漱间归置了一下,隔出一间小室来,预备将柳姨安置在此,她则睡在厅堂屏风后,就近照顾。好在天气热起来,也不需要多少被褥。
“都准备好了,本来就打算这两天搬过去提前适应一下……”
“行了,如此麻烦,你们便睡现在的屋子,我去另一间。”
“不行!”辛澄立严词拒绝,且不说这里本就是郡主的居所,岂有主为客挪屋的道理,辛澄也绝不能让郡主因为她而吃苦受委屈,即便郡主愿意也不行。
郡主则摆手,“那间屋子本就宽敞,隔出半间也刚好,况且于你我也方便……”
“不行!”
郡主按住脑子开始不清醒的她,“我们也住不了几天,阮戢回来后稍作休整便要回京,我们不方便同行,我便道等下个月随地宫盘点的宝物一道回京。”
“我们……”
“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你和我一同回去,你的柳姨既然行动不便便留在这里休养,交给唐瑶吧,我安排人来照应她们。”
辛澄拉住郡主的袖子,“不,她……”
郡主察觉辛澄情绪不对,“怎么了?”
辛澄的心被撕成两半,两股力量纠缠不让,靠近哪一边另一边便撕扯得更厉害。
辛澄闭了闭眼,睁眼时哀求道:“郡主,我有话和你说,但我还没想好,你能等一等吗?”
郡主眼神一转,斜瞥了一眼柳姨房间,应下:“好。”
说着,郡主伸手托住辛澄的脸,带着些许微凉的指尖,触感温柔,辛澄像是蒙尘的镜子一下被擦干净一样舒朗。
却突然变掌为掐,辛澄疼得咧嘴,郡主又帮她揉了揉,笑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辛澄,你有什么为难的事都可以告诉我。”
一股酸气从辛澄的鼻腔直往上泛,她又抱住郡主,“嗯!我喜欢郡主!”
总之,房间问题按照郡主的意思定了下来。
晚上,郡主一人独寝,没能睡着。
她睡的是原本自己的床铺,这床这几月来一直被辛澄睡着,倒不曾有旁人的气息。
郡主拥着被衾,等到半夜,最终幽幽叹了口气,吹灭烛火。
翌日,正好那位柳姨醒了,郡主要去看望一番。
“柳姨,这便是郡主。”辛澄正在给她喂药,放下碗道,“我喜欢的人。”
柳姨脸色平和,向这边点了点头。
也说不上多亲切。
“不对,”郡主却开口,“是心爱的人。”
辛澄笑了一下,点头,“嗯,是的。”
那位柳姨偏头多看了一会郡主,最后惜字如金道:“好。”
辛澄还向多说,柳姨却道:“我累了。”
郡主便见辛澄的情绪低落下去,“嗯,好吧。”
郡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手指背在身后敲了敲,大概有了猜测的方向。
欲出门时,一抬眼,正对上那位柳姨的眼神,她竟一直在打量这边,郡主挑了下眉。
柳姨状若无事地转过头去。
辛澄送郡主出门。
还有一些地宫的事情需要郡主去处理,听说郡主回来,昨日便有官员送帖子过来要拜见。
临出门前,郡主转身,向辛澄靠近一步。
辛澄抬手拨了下头发,“那,我等郡主回来。”
郡主惊诧,自己刚刚是被避开了吗?
“你……”
辛澄看过来,“怎、怎么了?”
郡主动了动唇,没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待郡主走远,辛澄抓了抓头发,快成了疯子,负罪感更深。
晚饭时,等十八和唐瑶都吃好后,郡主看了眼东屋,问:“柳姨的伤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腿伤还是没什么好转。”
“唔……那晚上睡得好么?”
“嗯,前些日还有些咳,让唐瑶准备了平喘的药加进去,已经好多了。”
“那你也睡得很好?”
“嗯,还……可以吧……”辛澄眼神迷茫,模糊着回答道。
郡主不再问了,准备沐浴。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夏日里白昼渐长,山林里的凉风要到半夜才能吹进屋子里逼退暑热,此处自然也无冰可用,唐瑶研制的驱虫香味道有点奇怪,郡主睡得很不安稳。
在床上躺了一会,她想到辛澄避开她,有些生气,便传音把辛澄抓过来,道:“我睡得不好,你帮我扇扇子。”
“哦,”辛澄其实有点困了,但还是接过扇子,跪坐在床下,“那我给郡主讲故事吧。”
“不要听狐狸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修成化形的赤色狐狸……”
黏糊的嗓音,拖长的语调,背景里应和一二声蛙噪,在静谧的夏夜中并无半分趣味,但是是辛澄,辛澄陪在她身边,一切便如乐章般和谐宜人起来。
果然还是直接把人抓来最好。
郡主渐渐闭上眼,那风时轻时弱,声音渐渐沉寂。
郡主没能顺利进入梦乡,又醒了过来,不过过去多久,辛澄趴在一旁,已经睡着了。
脸枕在手臂上,乖巧得很,但眉头紧锁,还在念叨着:“郡主……”
郡主侧了侧身,指尖点在她眼睫上,轻轻地问:“是在说故事……还是梦见我了?”
“不要……柳姨……”
“嗯?”
带着鼻音的哼哼,很难辨清,“不要……为难……”
郡主那一阵瞌睡过去,现下越发清醒起来。
自回来后,总觉得辛澄很别扭,除却第一天回来时,她竟一次都没来主动亲近她,连早晚的亲亲都不要了,从前也没如此疏远过。
若非是确认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眷恋依旧,她都以为辛澄是瞒着自己移情别恋了。
明明也想和自己亲近,却又不敢靠近,这实在该罚。
不过辛澄的确是瞒了自己一些事,她也说想告诉自己,想来大抵是和那位柳姨以及反贼有关。
郡主气得伸出手去捏辛澄的耳朵,“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啊?我不等你主动了。”
辛澄决定主动和郡主坦白,她从郡主回来那天便决定了,只是要处理的是之后的问题。
趁白日里郡主出门不在家,她和柳姨又商量了一遍,但仍是没有结果。
那便将之后的选择权交给郡主,她不会隐瞒柳姨的意图,但也不会让郡主伤害或囚禁柳姨,柳姨要复仇,她也绝不能坐视不管。
白日郡主依旧要出门,辛澄准备了措辞,晚上回来后,郡主先令她去沐浴。
辛澄心中有事,便照做了。
之后在郡主沐浴的时候,她便等在外面,正好屏风后便是郡主的居室。
“辛澄,帮我准备衣服。”郡主要使唤她也很方便。
“哦,好。”
大概是在一个屋子里,郡主又忘记了,辛澄没有多想,将衣服放在屏风外的方凳上,退了回去在床边坐下。
听得一阵水声,想必是郡主要回来了,辛澄心里又起懊恼,自己那么说郡主定会生气,至少要准备一点心意哄郡主才对,她怎么都没想到。
正要出去寻,郡主自屏风后绕了过来,“去哪?”
灯火阑珊,郡主一袭轻薄纱衣走过来,若隐若现的身姿让辛澄晃了下眼。
她喃喃重复,“去哪……”
她方才给郡主的是这一件衣服吗?好像不是啊。
顺着对上郡主的眸子,好像瞧见那眼底跳出了一丝愉悦的火。
“辛澄,我回来已经三天了是不是?”
郡主向她走来,光脚踩着的木屐声令她回神,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辛澄心神归位,“嗯”了一声。
拖了几天应该要说了。
“辛澄,我离开有三个月了是不是?”郡主走向床头的柜子,从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
辛澄没有细看,回道:“对。”
三年又三个月,她绝不想以后再和郡主分开这么长时间了。
“辛澄,我与你心意相通,乃人生伴侣,是也不是?”
郡主在她面前站定,遮蔽烛火的光。
“当然!”辛澄仰头。
刚捕捉到郡主扬起的唇角,自己的手腕被擒住,随即被带着向后倒去。
“诶?”
辛澄躺在床上,一只手都被推在头顶,仍不明事由。
“辛澄,”郡主伏在她上方,还按着她的手腕,声色认真中带着一丝隐秘的羞涩,“我非草木,亦有欲求之心。”
一吻落在唇畔,一把火从唇畔烧到全身。
郡主想做什么?她原本想说什么的?
“辛澄。”
郡主又唤她一声,抵在耳边。
“嗯。”字节脱口,她才发觉自己声音变了调。
“你听不听话?”
辛澄脑子仍晕乎乎的,“听的。”
“那今晚,你不许动。”
不知什么时候,郡主拿来了绸布,将她的双手缚住,系在床栏上。
第122章坏。
辛澄脑中一团浆糊, 察觉郡主要做什么,她忙道:“等等……”
“不行,你平常都不等的。”
郡主对她耳语, 手指已解开中衣的系带。
辛澄心脏狂跳,是她呼吸过快了吗, 总感觉这一片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郡主的幽冽冷香,清晰地围绕在她周身。
刚刚沐浴之后还带着些微烫的指尖, 从她的领口向下划去, 点起一片火苗。
“嗯!”
遭了, 门有关好吗?她的声音会被听到吗?
下一刻唇舌被封住, 也无需再费心思考虑这个问题。
但郡主的手指一点不顾及她此刻的慌乱, 径直向下探去,熟悉但从未如此强烈的感觉自全身涌过,令她止不住的颤抖。
她感觉身下有点不对劲, 一道细鸣溢出唇畔。
“不要……”
好在郡主只戏弄了一下, 便收回顺着腰线流连。
自己平日里抚摸揉捏并无多少感觉,乍一被郡主覆住,丝丝缕缕的酥麻汇集向下,逐渐化作焦灼。
“啪!”
辛澄脸色爆红,郡主、郡主居然打了她一下, 怎么、怎么能……
辛澄挣扎了, 但手腕的束缚挣脱不开,她闭上眼, 不愿面对。
“辛澄, 我们明明说好的, 你忘了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嗯?”
半晌后,辛澄才反应过来, 是说好了不错,但和现在的情形反过来才对吧?
辛澄想申辩,却被连绵不断地刺激分散了精力。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被点燃,那冷香也变得黏腻起来。
交颈缠绵,不知是谁的体温更高,似乎因为熟悉了,郡主再次向下而去。
辛澄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纸,被郡主摊开展平,郡主从砚台中蘸墨,再在纸上随心所欲地涂画。
却是字不成字,画不成画。
郡主还要怪,这纸不平,总是蜷起,下笔时微颤,于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将纸抹平。
一会又要怪这墨,水痕太重,用笔蘸墨时轻轻一按,分明笔沾了墨色,她却道不好,还要反复抹挑,几次之后,正在辛澄以为终于要好了时,郡主又放下笔,再次去摊平纸张。
辛澄喘着粗气,像穿着衣衫泡在温池里,明明温暖舒适,但却不得自在,她迫切地想要将衣服褪去,可她分明已经□□了!
“嗯啊……”
又、又来了,墨汁已经满溢出砚台,郡主下笔却越来越轻柔,轻轻点蘸,甚至有一下没一下的,像猫喝水,似鱼摆尾。
辛澄快要被折磨疯了。
她想要痛痛快快的,彻彻底底的,绝不是现在这样,烟花升空半道而落,潮涨拍岸一半而退,像吃了一口半生的果子,又酸又涩。
“郡主、郡主……”辛澄好言央求着。
这次画圈一捻有些重,纸张再次蜷曲,那笔却断情绝性,没有良心地撤走了!
“呜……”
磨了半天仍是没有,辛澄带着难耐睁开眼,烛火幽暗,此时郡主撑起一些,辛澄望过去一时被有些愣神。
而郡主直直地看着自己,仔细一辨,眼底分明情绪翻涌。
那为什么要这样!
不仅不给,郡主伸手过来,在她脸畔停了一下,又取来帕子,将手指擦干了。
辛澄彻底卸下劲来,她两手挣扎,但被束缚在床栏上,想自力更生也不行,郡主怎么这么坏,要这么折磨她!
“呜呜……”
那擦干的手最终落在她的眼角,轻轻拭过,“落笔么?”
“嗯……好……”
郡主伸手去拉被子将她们盖好,“求我。”
“求你……”水潮溢满,闸口却被郡主掌控着 ,辛澄迫切需要释放,已顾不得其他。
郡主俯身亲了她一下她的唇瓣,但这已经不够了!
“嗯,很乖,”郡主低声喑哑,带着一点哄骗,“那你告诉我,你这些天瞒着我的是什么事?”
如一阵清风吹散水雾,辛澄脑中渐渐清明,想起自己原本是来做什么的。
她动了动手臂,但郡主并没有想帮她解开的打算,只得作罢。
慢慢平缓下来,辛澄理智回笼,组织语言道:“我今天本就是想告诉郡主,柳姨她仍不放弃复仇,她要去刺杀皇帝。”
辛澄冷却下来,但郡主却不安分,手掌在她身体游走,四处点火。
“嗯,然后呢?”
“她想让我帮她向郡主表忠心,言明她已无复仇之心,待我们一道回京都后再助她离开……嗯!”
被手掌拢住后狠狠捏了一下,郡主道:“你又要骗我?”
“不是!没有!我不想再失去郡主了,我想说的,郡主回来第一天我就想说,这几天我是在考虑后面的事!”
郡主对此似乎上瘾了,又揉捏起来。
“继续。”
“哈……啊……后面是我的猜测,柳姨从前是宫中出去的,她对皇宫也很了解……所以应该是想行刺……但她不让我插手……”
似羽毛划过,换了另一边,左手比不得右手灵活,动作迟缓,情潮堆积的过程便越发清晰。
“所以——”
“所以我决定,将难题交给郡主。”
辛澄捉住那个一直作乱的手,她终于挣脱了束缚。
总算拿回一点主动权,辛澄能把话顺利说完,“我不会再欺骗郡主,但也不能阻拦柳姨报仇,所以唯有将一切如实相告,之后再和柳姨一道离开,等……”
“不可以!”
郡主打断她未说完的话,也挣脱她的手,再次抵上她难耐的源头。
辛澄想解释,郡主却不再挑逗了,毫不留情的开弓拉箭,直中靶心。
“啊……等、慢……”
一气呵成,郡主怎会不通书画,笔酣墨饱,几乎力透纸背。
潮涌拍岸,雪浪翻飞,水珠四溅,烟花升空爆开,绚烂迷人眼。
她终于完全亲密无间的被包裹在温池中,热流抚慰全身,她咬了一口自然成熟落下的果子,糖沁甜入心底。
“辛澄,你是我的。”
* * *
辛澄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缓缓睁开眼时,被刺亮的天光晃了一下。
感知复位,身体各处细密的酸麻与一点胀痛传入脑中。
“!”
她猛地抽动一下,带起身旁一声细鸣,“嗯……”
辛澄僵住,连忙闭声不动,郡主竟侧卧在她身旁,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而且……辛澄感受了一下,她们好像都是光溜溜的。
这是怎么回事!郡主为什么睡在她身边!
片刻后,脑中的记忆一点点清晰,结合她现在全身的感觉,她得出了结论。
她昨晚与郡主……的确是成了夫妻没错。
还是郡主强迫……不是,郡主主动的。
她偏头看过去,郡主还在睡着,面容恬静,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就想亲一口。
辛澄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是郡主的啊。”辛澄笑着轻声回答。
这是她最后听见郡主说的话。
不过转而又想起那之前漫长的纠缠与难耐。
辛澄就这么看着郡主,又道:“郡主好坏。”
却见那双薄唇抿了一下,幽幽开口:“如何坏了?”
“啊?啊!”
郡主睁开的眼中一片清明,还促狭着笑意,“嗯?”
“现在就很坏!明明醒了还装睡!”辛澄转过身去平躺。
郡主却伸手过来,戳了戳她的脸,“那开心吗?”
“……”
这只手……辛澄向另一边偏过脸去。
“辛澄。”郡主稍稍起身,凑近枕在她肩头,又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
这个距离下几乎鼻头相抵,四眸相对,眼中唯有彼此。
“人的一生若是只有自己一人走下去未免还是有些孤苦,所以想要选择一个人,能将自己毫无保留完全地交付她,也相信她能全身心地接纳自己的一切,这个人,我选你,你呢?”
郡主突然那么温柔地说这一段话,辛澄眼中又都是郡主,迷糊着便道:“我当然……选郡主了。”
瞧见郡主眼底一抹笑,辛澄还没来得及细品,腰侧软肉被掐了一下。
“那你为何不信我?”
“嘶……我没有……”
“你就有!”
“我……”
“你还想离开我。”
“不是……”
“你才是坏。”
辛澄张张口,郡主紧跟着又来一句:“你还狡辩。”
辛澄唇抖了几下,放弃了,她说不过郡主,一定是因为太累了还没缓过来。
郡主按着被子起身,辛澄一片肌肤暴露在天光下,忙抓住被子。
郡主回头看她一眼,又道:“昨天晚上倒是不坏,很乖。”
“啊——”
辛澄脸上发烫,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做起了缩头乌龟。
干嘛啦,因为是郡主主动,所以就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嘛!
外面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还间隔一两声轻笑,一定是在笑她!
郡主坏死了!
没一会她就被自己闷得喘不过气来,悄悄钻出被子露出一双眼睛,便对上郡主含笑的视线,郡主已经穿戴整齐了。
哦,原来是故意臊她,不让她看穿衣服!
“辛澄,无论有什么难办的事,我们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别把我放在一边,你若是当初想我坦白身份,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们也不必受这三年分离,不是么?”
郡主说得情真意切,辛澄有些愧疚,“如果当初就知道我是前朝皇族遗脉,郡主会原谅我么?”
“不会。”
“……”
“本郡主不该生气吗?我当然要把你关起来,锁起来,好好拷问折磨一番。”
辛澄再也不想……今天早上再也不想理郡主了,一早上都在耍她,不,从昨晚开始就在耍她,反正理都在郡主那。
她要冷脸,不去看郡主,抓着被子的边缘起身,自顾自去捞自己的衣服。
郡主行动方便,又快一步将她的衣衫抓住,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但是我不会让你受那么重的伤,也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郡主将衣服放到她面前,辛澄看着郡主眼中的受伤的神情,低下头去,“对不起。”
“嗯,昨晚我讨回来了,便原谅你了。”
辛澄再也不接话了,把气撒在衣服上,胡乱往身上套。
“这一次你也该早告诉我。”见辛澄吃一堑长一智地不搭话,郡主笑着补充道,“不然我怎么告诉你我的计划。”
闻言,辛澄抬头,一番拉扯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郡主有办法?”
“嗯。”郡主笑意浓厚,“虽然有些麻烦,但可以一试。”
“真的?什么计划?”辛澄已经穿好衣服,掀开被子下床,拉郡主商议。
郡主侧目,咳了一声,“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先把床铺整理一下。”
辛澄偏头,脸颊又烧起来,入眼的确是狼藉一片。
“啊,好、好的。”
第123章自以为。
其实那处还是有点不舒服, 但辛澄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再被郡主玩弄了,于是弯腰直身都表现得一如往常。
好在可能是床铺确实有点扎眼,郡主接下去也没说什么, 她们合力将床铺换好后,浆洗自然不能劳烦郡主殿下, 辛澄抱着褥子出门,被郡主拉住衣摆。
回头看去, 郡主抿了下唇, 道:“下次我会注意。”
辛澄腿一软, 差点没抱住, 大声掩饰道:“下次、下次我会注意!”
匆匆出门, 刚走了两步,辛澄又退回来,撞上要出门的郡主。
“嗯?”
“我、我还是打水来清洗吧。”
“怎么了?”
辛澄不说话, 肚子跟着叫了起来, “咕咕——”
郡主失笑,“算了,还是先用饭吧。”
辛澄点头,“那我去做饭。”
“等等,你不累么?”
“哈哈哈, ”辛澄闻言高声大笑, 还动了动胳膊腿伸展两下,“完全不累!”
但扭腰的时候牵动到了那处, 辛澄脸色一滞。
郡主见此一眼便反应过来, 还是有些羞赧, “我命人去将饭食取来。”
已是日上三竿时,出门时果然唐瑶还在。
“你们怎么起这么晚, 午饭我帮你们拿来了,柳前辈的那份刚送进去。”
“多谢。”
她们的确都饿了。
天气热起来,她们便在外面的石桌上用饭,净手之后辛澄与郡主坐定,闻见饭菜香味,揭开食盒一看,有惊喜,辛澄道:“今天的饭菜很丰盛啊。”
说着尝了一块香菇,道:“味道也还不错。”
唐瑶回:“外面的军队有一部分已经开拔了,少了许多人,自然饭菜的品质上来了。”
“哦。”辛澄心道,阮戢走了真是太好了。
唐瑶咬着筷子,视线在两人间逡巡,突然问辛澄:“你吃肉了吗?”
“还没。”辛澄随口回应,不过既然听唐瑶提了一句,她便将筷子伸向那一盘炒肉。
“哦,还没有啊。”
正觉得这一句话语气怎么有点奇怪,辛澄抬头时撞见唐瑶咧嘴一脸坏笑。
而后小腿被一旁的郡主踢了一下。
“啊……?”辛澄还没反应过来。
唐瑶则转而看向一脸平静用饭的郡主,“那郡主吃得怎么样?”
郡主不紧不慢咽下饭菜,这才丢了一个眼神给她,“你那些用天材地宝养的灵蛊炒一盘应该味道很不错。”
“你……”唐瑶一口气堵着,还是卸了下去,“算了。”
辛澄明白过来,暗怪唐瑶真八卦,又很是尴尬,低着头扒饭,大口大口吃肉,突然呛了一声。
是郡主又踢了她一脚。
前一次是提醒她说话注意,这一次大概是……害羞吧?
总之,饭菜很美味。
饭后唐瑶要去给柳姨扎针,郡主说要去和柳姨谈谈,辛澄抓住她的衣袖,担忧不减,“郡主有两全的办法吗?”
“别担心,”郡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先去打个招呼,我还没好好拜会过她。”
“那我……”辛澄夹在其中,可以说刚刚出卖了柳姨,有些难以面对。
郡主明白,“你先去把床铺整理了?”
“嗯。”
午后的阳光晒得空气都有些发热。
郡主整理了衣着,先去找唐瑶,同她说了两句话,再让她随自己一起进去。
入夏后,白日里窗户打开,窗外青绿竹影摇曳,送入徐徐清风,冲淡了屋子里弥久不散的药味。
“哗啦”纸页翻动,柳昭昭一身简单白衣,半靠引枕,歪坐在凉簟上。
“你来了。”并未回头,柳昭昭开口道。
唐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为这位前辈治疗了这么多天,感觉她说话还是那么冷淡,浑身带着冰碴子似的。
柳昭昭的长裤挽起,双腿的穴位上是唐瑶施的针,而她手里捧着看的是邸报。
床铺前有圆凳,郡主上前坐下,一派娴静地开口:“嗯,柳前辈也关心时事政务?”
语气轻柔,如春风拂面。
唐瑶斜目,心中道郡主这温柔的神情和刚才威胁她的时候也是判若两人啊,也不知这春风能不能吹散坚冰。
柳昭昭放下邸报,淡淡地看过来,眼中并无多少情绪,回道:“看到江山锦绣,百姓安宁,便熄了复国之心。”
“原来如此。”
一旁的矮几上摆着茶具方便柳昭昭喝水,郡主微微倾身敛袖,提起茶壶倒了一盏清茶,再抬手奉上。
柳昭昭不觉得郡主给她倒茶有什么不妥,自然接过去,只是突然一顿,看了眼郡主。
而后抬手抿了一口,道:“我原来的衣服在那,里面有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便都送你了。”
郡主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我便说些柳前……柳姨你不知道的事。
“余太傅退出朝堂后,那些清流文臣皆被太子收归门下,太子地位已不可撼动,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逐渐定势。
“另有太医院的消息,陛下自地宫现世后便常为噩梦惊扰,心悸不宁,以至昼夜不得安寝,更有曾在朝会上惊惧梦呓的失态之举。”
“呵。”柳昭昭冷笑了一声。
“兼之地宫盗匪不绝,且守官贪赃枉法等诸事,令陛下头疼旧疾愈甚,药量日增。”郡主顿了顿,直到竹林风止歇,四下静得只剩心跳声,方道,“龙驭宾天,不过三五载而已。”
外面风又起,乱云流涌。
唐瑶本噤声在一旁,后悔进来这一趟,道:“哎呀,扎得也差不多了,拔针……”
“别动!”柳昭昭剑不离身,倏地抽出一柄银光软剑,拦在唐瑶身前。
唐瑶委实被吓了一跳,举起双手。
柳昭昭看向郡主,“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劝我放弃复仇……”
眸光一闪,她接着道:“因为心澄向你坦白了,是不是?”
郡主先将僵住的唐瑶拉回来,道:“没有辛澄,我亦会戒备,但因着辛澄,我才想劝柳姨,这不值当。”
“你自然会为自己的叔父说话,可他凭什么好好活到寿终正寝?”柳姨收剑,运气将银针震出体外,“戒备,便是靠唐家戒备?”
唐瑶心疼掉落一地的银针,但不敢捡,这两人都不好惹,但相较之下还是往郡主身后躲了躲。
“第一天便知道她姓唐,唐家的名号听说过,手段也领教过,”柳姨活动了下手脚,看向唐瑶,“你若是给我下蛊控制我,我便先杀了你这个催蛊之人。”
“我……”
“哦对,的确有蛊虫可迷人心智,我若中蛊之后杀不了你,便在你催蛊的那一刻自戕,”柳昭昭转而看向郡主,“到时心澄知道我是因你而死,你当如何自处?”
郡主脸色几度变换。
唐瑶凑在郡主耳边说,“比蛊虫更危险的是疯子,这真没办法了。”
见郡主沉默以对,柳昭昭惨然一笑,“你若不改口唤这一声柳姨,我也未必能用心澄要挟你。”
柳昭昭将那一杯茶饮尽。
郡主终是起身,唐瑶立马跟上。
“萧泠。”
郡主顿步回首,见凉簟上的人略一点头,这动作令她身上的寒锋稍退。
她道:“一码归一码,往后莫要欺负心澄。”
郡主叹气做失意状,“柳姨既然能拿辛澄威胁我,我自然不会欺负她。”
两人视线对视几息,郡主眼波一动,忽然明白过来柳姨的另有所指。
柳姨回头,“许是我多话了,心澄应当喜欢得紧,去吧。”
唐瑶没听明白,其实进来这一趟,感觉她们两个打了不少哑谜,此时见郡主面有几分羞窘,快步出去了,她跟在后面问:“诶,什么意思?”
等她们都出去后,柳姨蜷起身子,摸了摸左手腕的檀木佛珠,半晌后低声呢喃:“的确是个好看又聪慧的孩子,也很在乎那个傻丫头,心澄一定会幸福的。”
辛澄正在院子里晾晒被褥,见郡主出来便迎上去,“怎么样了?”
唐瑶终于松了一口气,摊手,“大失败,完全被拿捏,蛊虫也没用上。”
辛澄对唐瑶道:“你准备给柳姨下蛊?!”
郡主碰到辛澄的手,捏了捏安抚,偏头对唐瑶道:“我们也快要离开此地了,你将你的那些东西收拾一下,随我们一起走吧。”
“为什么?我和你们又不是一伙的,我不去啊。”
“之后或许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毕竟你医毒双修,天资聪颖。”
“少来,”唐瑶抬手退了两步,“你们又要搞大事了对吧?杀皇帝可是要诛九族的,别扯上我们唐家。”
“放心。”郡主看了一眼东屋,压低声音,“之后同你细说,不会拉你下水,更扯不上唐家。”
之后又多说了几句,唐瑶秉着相识在一条贼船上的缘分,还是答应去准备了。
“郡主?”辛澄现在是满脑子疑惑。
“走。”郡主拉着她,向院外走去,同她简单说了一遍劝说柳姨的经过。
来到院外的山道,保证柳姨不会再听到后,辛澄叹气,“果然还是行不通啊。”
“谁说的?”郡主微微一笑,捋了一下发丝,全无方才的垂头丧气,“柳姨已经认为可以用你来要挟我帮她完成复仇大计。”
辛澄指自己,“我怎么能要挟到郡主?”
“能啊。”郡主眼中带着笑意。
她能被要挟郡主,自然是因为郡主对她的情意,辛澄拉着郡主的手摇了摇,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嘿嘿。”
片刻后想起正事,“那郡主的计划到底是……”
正在这时,暗卫前来禀告。
郡主气定神闲地问:“可都通知好了?”
“回殿下,一切都在筹备中。”
“去吧。”
辛澄在一旁听着,心被挠得痒痒的,郡主就会吊她胃口。
等暗卫走远,辛澄一脸想被答疑的表情。
郡主带着她踩着竹林枯叶,漫步而行,“柳姨既然一定要复仇,那只要让柳姨以为自己杀了陛下,不就是了?”
第124章万事俱备。
辛澄停下脚步, 踩着一节枯松枝,“啪”的一声脆响,风吹起衣摆。
“做戏?”
郡主投来赞赏一笑, 伸手将她脑袋上的竹叶摘去,又揉了一下她乖顺的头顶, “不笨嘛。”
辛澄脑中快速闪过诸多思绪,要让柳姨以为自己杀了皇帝, 那要么是用蛊药迷人心魂令她记忆错乱, 但这未免太不靠谱, 要么就是安排一场戏来骗她, 所有人都在演戏, 让柳姨杀了扮演皇帝的人!
“可是……这也太……”辛澄脑子有些发烫,拉住郡主的手腕,“这场戏未免太大, 所耗人力物力, 要如何准备?还有这么多人,怎么保证消息不会传出去,而且……”
辛澄稍微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做得到,“而且皇帝驾崩这么大的消息, 如果是假的, 怎么瞒住柳姨?”
“何止有这些问题!”
郡主弹了下他的脑瓜,辛澄被迫看向郡主。
“问题多呢, 比如以什么名义让皇帝出宫这件事变得得合情合理, 比如天子身边的近侍仪仗卫队的服饰装束, 细节要真实,还需得演得好, 这都是犯上的大罪,每个人的口风都要紧。”
所以辛澄叹气,“做得到吗?”
郡主食指点在她眉心,硬是把那一小块揉平了,“这些都很难办,但不是不能办。”
见郡主胸有成竹,辛澄想起方才对侍卫的嘱咐,明白过来,“郡主已经在办了?”
“当然!”郡主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几日之后,本郡主与你一起去见柳姨,道本郡主因你之故,愿协助你们刺杀天子。”
“啊?”
郡主偏头望过来,辛澄自觉不再插话,听郡主说下去。
“在京郊有一处常年搁置的宅院,离那不远处有一片小湖,湖心岛中每到月圆时便现出一块写有天命的石碑——当然已经令人去仿制了。
“将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到时候引陛下——也就是与陛下身量差不多蒙上人皮面具的石隆——登岛观碑,湖心岛四周封闭,可隔绝闲杂人等的窥视。
“暗卫前去王府调人,已让他们开始演练,到时天子的近侍,仪仗,卫队,皆由我的人假扮,保证秘密不会外泄。
“刺杀成功后,我会以保护你们的名义讲你们囚禁在别苑中,切断和外面的联系,直至陛下驾崩之后。”
“等……”辛澄被说的血气翻涌,但甩了甩头,还是觉得有很多漏洞,“这有点太冒险了,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吗,柳姨那里真的能瞒过去吗?”
郡主停下,问了一个另外的问题,“辛澄,你知道柳姨为什么要报仇,那你觉得杀皇帝对她意味着什么?”
辛澄不是没想过,也是她最担心的,“是柳姨的夙愿,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所以我怕她……”
“没错,”郡主面色肃然,“如果柳姨离世,你定会痛苦难过,那我们做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有两个要点——
“第一,刺杀皇帝真正下手的人必须是你,不能是柳姨,当然这也是为了石隆的安全,我担心柳姨会想同归于尽。”
辛澄点头认同。
“还有,我会和柳姨说假意安排你们逃往江南避祸,但为了不让她知道真正外面的消息,也为了不让她失去求生之志,我必须囚禁你们,让她因为你还不得自由继续活下去,再慢慢开解她向前看。”
辛澄听完后呼吸起伏,半晌才道:“郡主……”
“自我回来后见你便一直魂不守舍的,现下终于安定了?”郡主伸手过来,捉住辛澄飘在胸前的一缕发丝,将其拨回去。
辛澄肩膀一松,这些天一直沉甸甸压在身上的胆子好像被郡主卸下了。
郡主好像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了,她无话可说,唯有感叹:“郡主好厉害。”
郡主轻哼一声。
辛澄忍不住凑上前环住郡主的腰,身体满溢郡主的气息,分外满足,“何止是厉害,简直是神仙下凡,郡主总能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希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郡主。”
郡主脑袋靠在她肩上,“真不知道么?”
辛澄轻轻喟叹,“好喜欢郡主。”哪怕去死也是甘愿的。
郡主的吐息在她耳畔,“那下一次,我要看你自己动,好不好?”
“啊?”辛澄耳朵有点痒痒的,没明白什么意思。
片刻后郡主的手靠近她的小腹。
“不行。”
辛澄收回感动,迅速握着郡主的肩膀分开距离。
可以为郡主死,但下次她绝不能再如此被动,被坏心眼的郡主拿捏。
郡主眯了眯眼,手落在她腰侧,使劲捏了一把。
辛澄顿时疼得眼泪快流下来,“郡主,也不用下手这么狠吧?”
“你现在陷入柳姨和本郡主的情义中难以抉择,本郡主善解人意,你对我既感谢又愧疚,快入戏!”
山坡上林风阵阵,白鹤长唳。
“可是还没开始呢。”
“练习、练习,快!”郡主演技精湛,脸色坚毅,“我可是为了你决意刺杀天子!”
话是这么说,但眼见却是又来要掐她,辛澄跳开跑走,“对不起,不是,我好感动!”
哀嚎惊丛雀,漫山遍野。
* * *
两人再商议了一遍细节,回去后将唐瑶拉到一边,将计划全盘托出,拉她上了贼船。
她听得心惊肉跳,佩服这两人捅娄子的能力。
辛澄却知她也是个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惹事精,果然听到不会牵连唐家后便答应了下来,立刻便着手根据郡主手绘的画像制作皇帝面具,保证谨守口风,配合演戏。
几天之后,正是蝉鸣最盛时,辛澄与郡主来到柳姨面前,辛澄专心演着愧疚与悲痛,郡主心情沉郁,将计划挑明。
“之后我安排你们往江南避难,如此怎么样?”郡主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净是忧愁之色。
辛澄瞥到后心里暗赞一声,维持住沉重的神色。
柳昭昭听完这一大段计划,掀起眼皮看了眼站在郡主身后,一直低着头从进门便一言不发的辛澄。
一阵沉默后,柳昭昭开口问道:“你竟真愿为辛澄做到如此地步?”
辛澄适时抬头,眉眼耷拉着,拽住郡主的衣袖,“对不起,郡主……”
这几天她们一直在演练,毕竟能不能说服柳姨答应计划乃是第一步,绝不能出大错,辛澄天天眼圈红肿泛泪,夜里还哀嚎几嗓子好叫柳姨听见,现在一抬头,便是十足的可怜楚楚。
郡主轻轻叹气,“陛下虽是我叔父,但这些年猜忌心越来越重,我自小失恃,陛下还令我与父王分别,几年难得一见,致亲情寡薄。莫说是我,各诸侯王亦对陛下所有怨言,否则也不会有十年前谋反一事。
“我与辛澄好不容易在一起,她既信我,将柳姨的事告知于我,我自也不能负她,两相权衡,自然是帮助你们。”
郡主回头看过来,辛澄对望,半真半假地眼泪汪汪,知道这是在做戏,但还是为郡主的温柔的说辞感动不已。
但对于郡主的解释,柳姨鼻子里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之后未再说话。
接下去是一阵令耳膜有些痛的安静,辛澄手心微微出汗,心里不住打鼓。
不知柳姨会不会答应,她们表现得应该没什么破绽。
辛澄搓了搓眼皮,作出失魂落魄的样子来,嗓音喑哑,唤道:“柳姨……”
柳姨抬眼看她,半晌后道:“既如此,自然最好不过,我们何时动手?”
辛澄后背的冷汗终于流下来,心里叫了声好。
“这几日我已打点好地宫的诸多事宜,下月初我们便同押送的地宫宝物一道回京,先在京郊别院歇下,将石碑的消息传出去。”
这些天唐瑶仍每日给柳姨看腿治伤,已初见成效,柳姨现在虽还跛着,但下地行走没有痛感,之后或许能恢复轻功。
“好,就按你说的办。”
拜别柳姨,两人并肩走出院子,直到行远了,辛澄与郡主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跟着不约而同伸出手,击掌相庆,“好耶!”
辛澄顺势握住郡主的手,“这样应该成功一半了吧?”
“嗯,”郡主回握,“王府的人已经赶去别苑,我将此事提前告诉林英,她回信说万事俱备,没有问题。”
“啊她也会来,好久没见到她了,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只要计划顺利,之后郡主和柳姨都会陪在她身边,辛澄感觉前路一片光明。
室内,静静的浮尘跃动,外面蝉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柳姨靠在床栏坐着,摩挲着手腕的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25章诸位,好久不见。
一切准备就绪, 郡主一声令下,车队便离开龙骨山,向京都进发。
辛澄和柳姨的身份是大问题, 柳姨还好,郡主给个身份便能跟在车队马车中养伤, 而辛澄是已死的前朝反贼之首,万万不能在人前露面。
因此唐瑶给她准备了人皮面具, 但天气热起来, 再是好的面具带着一整天也很难受。
而且戴着面具后郡主也不想和她亲近了, 这才是最不痛快的。
何况阳暑六月天, 人渴马乏, 行路恹恹。
为避暑热,郡主下令每日凌晨时分赶路,午后停在驿馆歇息。
连日赶路, 柳姨因为腿伤只能在马车里养伤, 辛澄担心柳姨会无聊,每日都会来陪她说说话解闷,再扶她四处走走。
“柳姨感觉怎么样?唐瑶说恢复得不错。”
“嗯。”柳姨不用她来扶,一步步慢慢地在驿馆回廊下走着。
辛澄拿着袋果子,跟在一边陪柳姨说些趣事。
走了两圈, 柳姨突然道:“你的心情不错。”
“因为柳姨的腿快好了嘛。”
“心澄。”走到一处无人隐蔽的阴凉下, 柳姨坐下歇了歇,道, “你有没有想过, 若我们此举成功, 你便要和萧泠分开,我们天涯逃亡, 她陷入京都漩涡,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辛澄心里一跳,要在柳姨面前周到地表演出复杂的情绪,她还是想少了。
“哪能不担心,不过是硬撑罢了。”辛澄坐下,转起脑子应对道,“可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况且如今我和郡主心意相通,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
辛澄轻声慢语,边想边道:“也许之后用不了多久便能相见呢,我从前等着太傅放人与郡主相见都等了这么多年,又在郡主要杀我的误会中过了三年,眼下不过再多等几年而已。”
遗憾却又知足,此时此刻应该是这个情绪没错,她的表演得没什么漏洞吧。
柳姨看着她,片刻后转过头去,“嗯,你们受苦了。”
辛澄松了口气,转而道:“柳姨才是,等此间事了,你便能放下一切的担子,到时我们就一边逃亡,一边游览江湖河川,像娘亲希望的那样。”
柳姨唇角牵了牵,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却没说话。
辛澄并不逼迫,她知道要让柳姨放下并不容易,但是没关系,慢慢来就是了。
她给柳姨递了个果子,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和郡主的事,小时候大家都不当真,后来我遇见的人对此不说反对,第一反应也是皱眉,但柳姨你好像从来都没说什么。”
“说了你便会放弃么?”
“当然不!我不可能放弃喜欢郡主的。”
“嗯,那很好啊。”
* * *
晚饭后,辛澄安顿好柳姨,避开驿馆的闲杂人等,悄摸摸推开郡主的房门。
只见郡主披散长发,坐在梳妆台前,她浑身一下没了力气,飘过去,就想往郡主身上靠,“郡主……”
还没喊完,便被伸来的一只手抵住,“热。”
“呜……”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和郡主亲近了。
“我刚从柳姨那里回来,心慌慌的。”
“怎么?”
“要和郡主亲一下。”辛澄倾身趁势要凑上去。
那只手改为抵住她的脸,“不要。”
“呜……”
郡主捏了捏她的脸,无奈道:“这张脸不行。”
“……”
这烦人的人皮面具!
辛澄心里恨恨,她倒也不想用这张脸和郡主亲近,之前晚上揭了几次,不过每次重新戴上都很麻烦,还不小心弄破了一点,被唐瑶骂了一顿。
之后便是一直戴着的了。
辛澄叹气,却也没有办法,便先去另一边沐浴。
她对外的身份是照顾柳前辈的普通侍女,不过每晚都会和郡主睡在一起,也方便沐浴,本来剩下天就热得难受,再要和郡主分开,她就受不了了!
“柳姨是发现什么破绽了吗?”郡主知道她要来,已经提前沐浴好换了中衣,虽然知道她刚才的话大抵是卖乖求亲的托辞,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
“应该没有,”辛澄三下五除二泡在浴桶里,隔着屏风将方才的事都说给郡主听。
最后道:“毕竟是欺骗柳姨,我还从没干过这事,总有些提心吊胆的。”
郡主已经走到屏风外面,听完后思索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彻底放下心来。
于是提高音量说道:“哦,是吗?你骗人不是挺熟练的吗?你当初骗我的时候可是心安理得的。”
“扑通”
“没有!”
里面传来脚滑的声音,紧跟着的是着急忙慌的否认。
郡主继续逗人:“哼,怎么没有,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成天说着喜欢我,可没有提心吊胆过。”
“不是!因为、因为那时候其实没有对郡主的心意抱希望,已经做好了郡主和别人在一起后我便离开的心理准备。”辛澄说着,想到了当初想要求得郡主喜欢的心情,声音便低下去。
“所以……所以只想过好每一天,刻意不去想坏结果,但其实,哪怕是现在,也还是晕昏昏的。”
她真的已经和郡主在一起了吗?长长久久,永不分离的那种?
当然,每当这么想,看到郡主的脸后,便知道,是的,她和郡主在一起了。
但现在外面好像没有声音了,辛澄怀疑郡主是不是生气了,连忙快快洗好换了干净衣裳出去,见到郡主背朝外躺在床上。
“郡主,生气了么?”
辛澄走过去,不知为何,郡主肩膀动了动,但是没有搭话。
“郡主……”辛澄一下停住,心里泛上一股酸意。
郡主面朝里面,都不愿看她了?
“你……你过来。”
辛澄抬头,郡主开口了,只是仍旧背对着她,声音有些干涩。
辛澄听话过去,站在床前。
她听到郡主轻轻的抽气声,“……抱着我。”
“啊?”
郡主侧躺在床上,抱是要上床的哦。
郡主的脑袋向那欲盖弥彰的薄毯里埋了埋,声音闷闷的,“我看不见便罢了,你、你从后面抱着……”
声音渐渐隐没。
辛澄吞了下口水,这是什么意思,她可以……
“罢了,”郡主又提高声音,“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嗯!”
辛澄已经踢了鞋子爬上床,掀开薄毯蹿进去,将郡主抱在怀里,感受到郡主的温香软玉,舒服地喟叹。
自从离开龙骨山,一路奔波劳累,她许久没有同郡主亲近了。
而郡主此时已然后悔了,听到她提到当初,明知没有希望还是努力喜欢自己的心酸隐秘心事,便生了恻隐之心,真是不该!
这流氓做派,手也开始不老实了,这人果然是要得寸进尺的!
郡主身子动了动,手掌向后推了推她的腰,“你……别靠那么近,热。”
“不。”辛澄的喜悦从咧开的嘴角溢出来,何况都抱住了那还有放手的道理,“就要!”
辛澄整个人都贴上去,视线落在郡主白皙如凝脂的后颈,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这一下便不够了,紧跟着又贴上去,含吮品尝起来。
“辛澄!”郡主低声呼道。
大概是因为背对,辛澄的胆子大了不少,这边在郡主的肩颈流连,那边环住郡主腰间的手在阻止中解开衣结,四处摩挲。
“好了!呼……别闹了,睡觉!”郡主抓住那不安分的爪子,感觉到了危险的燥热。
“哦,睡觉呀。”
辛澄应和,手上仍在与郡主的十指小心缠斗,硬是进退来回磨了许久,终于寻得了饱胀盈满。
郡主一直压在喉咙的气音一下泄了,嘤咛一声,“辛澄!当真不可了!”
这里是驿馆,下边夜间有人巡逻,何况还有暗卫耳聪目明的,郡主斥责中动了真脾气。
辛澄也忍不住喘息,又舒服又不满足,但已经得到的绝不放手,抵在郡主后颈道:“好。”
闹了这一通,已经快是半夜了,两人俱是舒服又别扭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辛澄还在睡着,突然腹部一痛,她后背砸在地上,登时清醒过来。
对上郡主还迷蒙的眼神。
片刻后,郡主收回脚,“啊,我忘了。”
所以一睁眼就把她踹下了床?
辛澄倒地,这该死的人皮面具!
* * *
京都别苑本是给景王爷养老所居,刚刚翻修一遍。
虽在京郊湖畔,但并不在四方规整的平地上搭建屋舍高楼,而是因地取势,在山崖下建堂院,避如晦风雨,堤岸边植柳树,铺碎石小路连桥至游园,最大空地的主院中建校场方便集会活动。
别院中山崖松石全保留下来,将宅院尽数隐在自然景致之后,一处一景,四时不同,从高处看,远山朦胧,湖面浩渺,有山野隐居之意境。
辛澄与郡主一路安全到此,坐在马车里,遥遥可见京都皇城一角飞檐。
三年有余,重回京都,辛澄默默无言,此间恩怨太深,又经三年风雨,放下才是对的吧?
手背一暖,是郡主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有我在。”
倏然间,那股淡淡的伤愁便散去了,辛澄笑着点头。
下了马车,辛澄与唐瑶扶着柳姨,跟在郡主后面,看到的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按照郡主的安排,这里都是王府调过来的人,换言之,都是郡主亲自挑选培养,忠于郡主的人。
他们早通过信知道郡主今日回来,都站在门前迎接。
“拜见郡主殿下!”
辛澄安全感又多了几分,郡主的脸色也轻松了许多,回身将车队打点安排了一番,眼神在他们之间巡视了一圈,转身给辛澄递了个眼神。
辛澄明白,这里几个领头的,李耀、石隆还有林英此前都接到了郡主的密信,知道有两套计划,此时跟着郡主的眼神看到身后的柳姨,也知道要将真计划瞒给谁了。
各自心照不宣,郡主带着一行人向正堂去。
倒是唐瑶看起来最没有心事的,沉浸在游览当朝郡主宅院的心情中,一路品鉴不停。
主事的几人到了正堂,关上门窗,郡主让所有人在长桌落座,而后绷着脸色,问道:“好了,闲话之后再叙,事情办的如何了?”
他们收敛了一路过来的激动和欣喜,纷纷向郡主汇报“刺杀皇帝”的第一层计划。
不远处的湖心岛已经埋下天命所归的石碑,此消息通过几个不同的渠道放出去,岛上的地形已经勘察完毕,刺杀演练了几轮,皇帝的仪仗队中安排好了人手,只等到时里外合击。
这些计划都已烂熟于心了,辛澄一直暗中观察柳姨的脸色,跟着他们的话梳理还会不会哪里有破绽。
不过自始至终柳姨都面色平静,也没发出任何疑问,看来没有问题。
郡主特意将柳姨带到这里,让她听到这些,意也在此。待他们说完后,介绍了唐瑶简单认识,并对计划吩咐了一些细节,安排后续如何推进。
这些不是很紧要,辛澄稍稍放松了些,分神去看对面这些故人。
方才她就感觉到了,对面林英一直在盯着自己。
三年……哦不,四年多未见,林英瞧着气质更沉稳了。
她没刻意着男装,而是一身暗红色的对襟广袖大衫,挽起高高的发髻,很有威严的气势。
郡主不在王府时,诸事便是交由她打理,这次计划的调度还有后勤准备也都是由她负责。
可能是太久没见,自己又是死而复生,所以林英一直盯着她瞧,辛澄冲她笑了笑。
却见林英挑了下眉,那股威严的气势一下便瓦解了。
辛澄突然想起旧事,这还是那个当年教她色.诱郡主的不靠谱的人。
辛澄眼睛眯着,眉毛压低,鼻子皱了一下,眼神询问:你干嘛?
她倏而笑了,眼神望过来,辛澄竟觉得有种温柔的意味。
这可真是纳罕,别的不说,那一身铜臭味呢?
辛澄还要再问,身旁郡主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好了,差不多便是如此,本郡主稍后要去宫中复命,你们各自去吧。”
说着朝辛澄斜眸瞥了一眼。
辛澄接到视线,不明所以不过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道:“郡主说得对!”
谁知她一开口,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像是所有人都僵住了,半点声音也没有。
辛澄莫名,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林英抬手道:“殿下,让她以真面目示人吧,想必大家现在心里都在犯嘀咕呢。”
辛澄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戴着人皮面具,一路戴习惯了忘了取下来,难怪方才她感觉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也明白了刚才林英一直看她是在试探,辛澄从善如流,一把撕开人皮面具,笑出一口白牙。
“诸位,好久不见。”
第126章何时成亲?
方才他们一众人见到郡主时可是热情得很, 辛澄诚心笑着,准备迎接同样的一阵问候。
但他们的表情却很复杂,讶异与遗憾皆有之, 视线在辛澄与郡主之间来回扫了扫,却没人开口。
辛澄重逢之喜被冲淡了些, 还有些尴尬。
按道理说,自己没死的消息郡主是告诉了他们几个人的, 并要求保密, 不至于一时之间这么呆愣吧。
好在是这气氛没有持续下去, 柳姨咳嗽了两声, 郡主道:“先将柳姨扶回去吧。”
辛澄点头, 将这点怪异感暂时按下。
将柳姨扶回郡主专门安排的院子,唐瑶跟着来看过,确认没事多休息, 便先一步出门参观去了。
柳姨道:“我没事, 你在这守着也没什么意思,那些不都是你的熟人么?去看看他们吧。”
一旁郡主派来的侍女也道:“姑娘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前辈的。”
辛澄这才道:“好吧,一路舟车劳顿,那柳姨你先好好歇歇, 我一会回来, 这里的人都可信的。”
“嗯,去吧。”
辛澄出门转了一圈, 决定先去找林英打听一些情况。
她走后, 柳昭昭屏息凝神, 眉眼间那点温和褪去,重又变得冷漠疏离, 从床上下来,打量四周环境。
此间居室内里焚香,清正典雅,外面松柏静立,古朴宁远。
她打量四周后,跨出房门,方才见过的小婢女立即迎上来,温声问道:“前辈可有什么吩咐?”
柳昭昭静静看着她,婢女眉眼低顺,瞧着很是乖巧。
久未得回复,侍女抬头疑惑道:“前辈?”
“嗯。”柳昭昭应声,似是随口一提,“你知不知道附近的湖里挖出了天命所归的石碑,是什么样的?我能看看吗?”
婢女立即道:“前辈若是要看,婢子便通报给殿下一声,可好?”
“罢了,我之后再去看。现下先四处走走。”
婢女自然地上前来扶,“婢子陪着您。”
“不必。”连月休养,柳昭昭的腿脚已经恢复大半,勉力轻功也能施展出来,轻巧便避过了她。
“随便看看而已,不用人伺候。”
辛澄还很疑惑此前王府的人看到她的态度,相较之下林英还算正常,便直接去找她。
熟悉了一番这座别庄,辛澄在忙碌的主院廊下发现了她。
主院里人来人往,正在忙活搬桌子挂灯笼,林英在指挥他们布置。
“这是在做什么?”辛澄自然走过去打招呼道。
“殿下回来,自然是要准备接风洗尘,计划在即,殿下也需要一场宴会来安抚人心。”
林英早瞥见她来,一句官腔解释了疑问,但并不打算继续寒暄下去。
“哦,”辛澄点头,“真是周到。”
无论是王府还是在别庄,一应后勤都由林英一手准备,她的能力毋庸置疑。
今日阳光炽盛,听得院子里人声热闹,辛澄一瞬想起了在王府的时候,有难得的安宁平静感。
辛澄挪到她身边,同站在廊下阴凉处,手肘碰了碰她,略有些时光荏苒的唏嘘,道:“喂,没想到你还挺有良心的。”
林英偏头望过来:“什么?”
“我听郡主说了,”辛澄回以真诚的笑容,“当初知道我死了,你还给郡主写信悼念我,还为我掉了几滴伤心泪呢。”
林英扭头便走。
“哎哎,别不好意思嘛。”辛澄带着笑快步追上,“我也很想念你的,都四年多没见了,你刚刚不也认出我后还欣慰地笑……”
林英突然止步,朝她望过来,“是笑你脸变了,眼神还是一样的愚蠢,很难认不出来。”
“你——!”
刚才不就是一句玩笑话,至于一顿呛吗?辛澄就知道,能指望这个脑子里只有钱的人说出什么好话来。
“算了,不和你计较,我找别人去。”
辛澄要走,却又被林英扯住腰带,被迫转身道:“干嘛,我劝你对我放尊重点。”
“怎么?你要吃人啊。”
林英真是奇怪,对她恶语相向后,倒是有了点笑意。
四年不见,初次搭话还是有点生疏,这一番闹腾后,那点疏离好像消散了。
辛澄哼了一声,“小心我在郡主面前告你的状。”
“郡主怎会……”
接到林英的视线,辛澄挺直腰杆,“从前我喜欢郡主,现在郡主也喜欢我了。”
辛澄说的没什么顾忌,就像以前她也经常说喜欢郡主一样,但庭院中来来往往有不少侍卫和侍女,其实从方才开始便有若有似无的视线望过来,此刻这句话像是一碗冷水下锅,沸腾的水面顿时平静下来。
“单是主桌还不够,再去多办几张矮桌来,枝头上多挂一些灯笼。”林英向他们吩咐下去,令平静的水面复又闹腾起来。
“你是在炫耀吗?”林英指挥之后,转头过来脸色又不好看了。
“怎么啦?”话虽如此,辛澄已经有点猜到了。
“你觉得你之前在王府的风评很好吗?”
林英的话依然不算客气,但直中要害,没错,之前在王府的时候,辛澄每天都说喜欢郡主,但大多数人大概是都没当真,且也有许多人排斥。
王重便是其中典型,而这种人绝不止他一个。这些人都忠于郡主,但不一定对她友好。
辛澄收敛了几分神情,看着忙碌的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还是老生常谈,因为她与郡主皆是女子,她自己从没觉得喜欢郡主是问题,但世俗之见不可避免。
“那你总是站在我和郡主这边的吧?”辛澄试图寻求一点安慰。
“不。”
“啊?”
林英终于转身过来,直面她认真道:“喜欢没有意义,殿下有了喜欢的人,便多了一重喜怒哀惧,多一分烦恼。”
“我会让郡主开心的。”辛澄立刻回道。
林英的口气类似质询:“喜欢便是有了弱点,软肋,会失去准确的判断。”
“我会成为郡主的助力。”
“正因为有你在,殿下凡事一定以你为先,就像这次,赌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帮你,一次无妨,长此以往,殿下在下人心里会失去威信。何况那些本来就对你不满的人呢?”
辛澄张张口,这次不知该如何回应。
人心不是他能控制的。
王府的人会因为看不惯郡主和她在一起而对郡主不再那么信服吗?
“还有,”林英顿了一下,退后一步。
辛澄不知何解。
林英道:“王府是我的栖身之所,我希望大家在一起,距离都是一样的,但有人距离近,便必然有人距离远了。”
“什么意思?”
还没问出所以然来,回廊上快步赶来一个侍女,向林英禀告方才柳姨要出门的事。
辛澄心里升起疑问,刚才柳姨怎么不提要看石碑,而且要等她走之后提出要出去走走。
疑心柳姨那边要出岔子,辛澄问了方向,立刻便要赶过去。
“等一下。”
腰带还被林英拽住,她道:“不用急,府里的所有人都吩咐过,不会露出破绽,你这么着急赶过去是生怕她不会发现吗?”
她一说,辛澄便明白自己是太急了。
“关心则乱。”林英的话点到为止。
辛澄明白她还是在说她和郡主的问题,她不惧人言,相信郡主也不在意,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假刺杀计划,人心难测,府中人虽对郡主忠心,但万一有人对她和郡主的感情不满,在计划中做些手脚,那就麻烦了。
说到底,这次的事其实和他们自己无关,甚至与郡主无关,但所有人都将脑袋拴在裤腰上干这事,为的是帮她和柳姨。
“我明白了,我会和郡主收敛一些的。”
* * *
晚上,郡主从宫中回来,还带回了消息:“此次将前朝反贼一网打尽,地宫之事也基本处理完毕,陛下很高兴,决定在半个月后于西郊举行祭天典仪。”
不再有人想着复辟前朝,皇帝的龙椅坐稳了,所以才要祭天以昭告万民天命之所归。
“西郊?”辛澄想了想,和别庄所在不是一个方向,“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吗?”
“无妨,这在我意料之中,不过到时我要陪父王参加,此事不能对柳姨提起,我们的计划便在那之后进行。”
“好,”辛澄对郡主的判断自然放心,说起白天的事,“我也有话要对郡主说。”
“嗯?”
辛澄便将白天和林英聊天的经过都和郡主说了一遍。
跟着痛心道:“为了计划,我要收敛、忍耐。”
“忍耐?”
“嗯。”
郡主长呼一口气,手搭在辛澄腰侧。
“你这叫收敛?”
郡主刚从宫中回来,本想去见辛澄的,结果刚进门就被她拥在怀中,惊得她差点出手打人,抱还不算,脑袋还靠在自己的颈侧,又吸又蹭,弄得她痒痒的。
此时闻言她才松开一点,还很无辜道:“蹭蹭也不可以吗?”
辛澄双手环在郡主腰间,来回摩挲,根本不想撒手。
但随即,自己的腰间一痛,“啊!”
郡主松开二指掐,揉了揉被她蹭痒的耳朵和侧颈,微微气喘,“如果是在人前,你确实该收敛一点。”
“呜……”
“好了,”郡主理了理被揉皱的宫装,没好气的睨她一眼,“林英的话你不必在意,我去换衣服,今天刚到家,先回去好好休息。”
郡主进内室,对此没太在意,以前辛澄不确定她的心意时都要天天说喜欢耍手段要亲近,现在哪还能学得会收敛。
因此虽然郡主令她回去休息,不过已经做好了一会回房间沐浴完之后被辛澄再次缠上,然后软磨硬泡以现在不用戴面具了一定要和她一起睡的准备。
唉,那人根本摆脱不了。
然而直到深夜,辛澄也没有再来,郡主问了一句,侍女答是去了柳姨那边,旁敲侧击问白天柳姨独自出门的事。
郡主蹙了下眉,但没再说什么。
但第二天她也没有一大早就凑上来,郡主独自用完早饭,在厨房找到她,正在和林英策划晚上宴席的菜品和酒水。
本来还是有说有笑的,见她过去竟敛了笑,还拉着林英往旁边躲了躲。
郡主的眉拧了起来。
她干脆利落走过去,照常开腔问道:“昨晚睡得如何?”
没想到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两遍,在一众厨娘中,煞有介事地回道:“谢郡主殿下关心,睡得还不错。”
如此生分的回答,郡主又浮起两层不满,“辛澄——”
不过是唤了一遍她的名字,她像是老鼠见猫一样,急着溜缝要跑,说是去陪柳姨。
直到晚上宴会开始,辛澄也没主动和她说过话。
这次宴会表面是为了迎接郡主回府,表现给柳姨看的还有另一个意思——行动开始之前的犒赏,为的是让所有人熟悉一下柳姨,令她安心。
庭院中,除却一张主桌,四周围着还有不少矮桌,庄子里大部分人都在这里。
酒过三巡,已有人喝的上脸,也不拘泥于座次之分,互相攀谈起来。
人声渐喧,郡主不拘着他们,令各自欢饮。
郡主到柳姨身边坐下,问道:“柳姨,可还习惯么?”
柳姨并不认识其他人,她又性情冷,此时身边也是冷清的。
柳姨见她来,抿了口酒未答,举杯示意对面。
是辛澄。
辛澄没陪在柳姨身边,而是和林英碰头,肩挨着肩,正在小声说这什么。
郡主自然早就看见了,方才还只是面对面讲话,此时肩挨着肩,辛澄还拽着林英的手臂。
“啧。”郡主没忍住,积累一天的怨气漏了出来。
“心澄是个好孩子。”柳姨突然开口解释了一句。
被柳姨提点了,郡主微赧。
不用柳姨说,郡主也心知肚明,辛澄的喜欢无需质疑,林英也是忠心的属下,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人真的开始“忍耐”“收敛”了,明明和她说了不必在意的。
“我知道。”郡主准备晚上回去再收拾辛澄,此时收回视线,“柳姨可还习惯这里?消息传出去还需时间,可能还要耐心等待一段时日。”
昨天柳姨的异状郡主也知道了,想令柳姨安心些。
“嗯。”柳姨对计划还需等待没什么态度,话音一转,提到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那你与心澄何时成亲?”
第127章准备成亲。
郡主因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愣住了, 怔然重复了一遍,“成亲?”
时已入秋,天穹漫盖, 璀璨银河在头顶高悬,周围皆是酒宴的笑谈声。
柳姨放下酒杯抬头, 看了一眼弯月,道:“是啊, 也该想想以后的事了, 若是成了亲, 有天地见证, 世上便再也没什么能将彼此分开, 这样不好吗?难道你不想?”
“不是,”郡主看着柳姨一身白衣,望月轻语的景象, 仿佛随时奔月而去, 感觉有一丝怪异,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她没抓住,“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等……”
“怎会不急?”柳姨望过来的眼神中带了些长辈的严厉, “难道之后你与心澄不是要天涯两地逃亡吗?那之后不知又要多少年才能重逢, 何况你怎能保证计划一定顺利,我看, 还是尽早办成为好。”
其实不会, 郡主心道, 刺杀是假的,郡主正因为不想和辛澄分开, 所以会在刺杀之后将柳姨和辛澄以囚禁的名义留在别庄里,但这话不能对柳姨说出口。
郡主皱眉,“确有诸多变数。”
“所以啊,何况你也不想见到辛澄和其他人拉拉扯扯了对吧?”
* * *
辛澄正在和林英碰头,“是不是初见成效?”
“什么?”
“你不是说为了不招致其他人的反感,我和郡主在人前要收敛一点的吗?怎么样?今天这一天下来,是不是初见成效?”
“……”林英沉默了一会后,道,“哦,我还以为你和郡主吵架了呢。”
辛澄震惊,“你一点都没看出来吗?亏我那么努力的远离郡主,啊……”
辛澄发出失望的感叹:“今天一天没有接触郡主,我都快枯萎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林英余光瞧见郡主看过来,转身要走。
辛澄拉住她,换了张认真脸,“这样不明显的话,那要不我和郡主串通在人前吵一架?”
林英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我觉得会有更多人觉得你是个白眼狼,毕竟郡主都那么帮你了。”
“这也不行,那要怎样?”辛澄一个头两个大,“我还是悄悄去找郡主商量吧,看怎么才能让这些人对我和郡主在一起这件事的态度变好些。”
“其实……”
“辛澄——”
林英正要开口,主桌那边传来郡主的一声唤,辛澄顿时精神了一点,眼神与林英告辞,连忙跑过去。
只是跑了两步,注意到有不少人因为郡主的声音望向这边,只好生生压着步子,走近后站到了柳姨的另一边。
“怎么了?郡主殿下。”
听到辛澄故作客气的语气,郡主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截了当道:“我们成亲吧。”
“……啊?!”
所谓成亲,大概就是两个两情相悦的人,昭告天地,知会好友,从此结成最亲密的关系,携手相伴一生,是很隆重的仪式。
辛澄不是没想过和郡主成亲,不如说洞房花烛的场景都想过很多遍了,但成亲绝不该是在当下啊!
假行刺计划当前,她们每天都提心吊胆计划是否有漏洞,是否会被柳姨发现,为了顾全大局,她还想着和郡主在人前不能那么亲密呢,天时地利人和哪哪都不合适啊。
辛澄瞧见郡主脸上有一丝绯色,是刚喝了酒,被酒气熏脸,说胡话了吗?
柳姨出声道:“是我的意思。”
辛澄看了眼拿着酒杯端坐的柳姨,问出了口:“柳姨你也喝醉了?”
郡主听出这个也字是在说她不清醒,不满道:“怎么?你不愿意?”
“我……不是……但是……”
辛澄有好多话要劝郡主,但一时竟没理出来从哪开口。
郡主也没让她说出来,点头道:“那就好。”
柳姨也道:“那就按我们说的,十日后迎亲。”
连婚期都定好了?!
她刚才没离开一会吧,这段时间里郡主和柳姨都聊了什么?
“等……”
“殿下!这是否过于于礼不合了!”
辛澄正要问个清楚,被人群中的一声高喊打断,她下意识看过去。
她们在长桌边说话,并没有避开人,何况刚才郡主唤辛澄过去,便有人看向这边,是以恐怕不少人都听到了刚才那一段对话。
辛澄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这话一出,恐怕会犯众怒。
此时高喊的那人混在一群侍卫中,喝得面色发红,看样子便是林英口中对她和郡主在一起不满的那一帮人了。
遭了遭了,辛澄脑袋发起烫来思考对策,果然有人要反对郡主,这样不行,万一有人生出异心,要怎么应对?
郡主抬眼望向那名侍卫。
他本是梗着脖子,因着酒气与伙伴相激,又觉得郡主殿下和女人光明正大结亲太过匪夷所思,这才趁势高喊。
此时郡主的视线扫过来,周围的同僚纷纷俯身抱拳施礼,他的酒气去了大半,忙跟着低头拜礼。
“规矩我早听你们说过。”渐渐平息下来的院子里,郡主面容沉静,从容不迫地开口。
“如今也不变,入我王府之人,第一要则便是听本郡主的命令,绝不背叛,若有不服者,不愿听令行事者,可选择离开,不泄露王府任何事便可。”
郡主一双明眸看向那名侍卫,“你可是要离府?”
“请殿下恕罪!”那侍卫跪下来,“小人绝无背叛王府之心,只是、只是……”
辛澄没想到郡主态度如此强硬,此时的小院已平静下来,风吹着灯影摇晃。
那侍卫请罪时林英走上前来,小声劝告道:“王府之人无有不听令者,但殿下也非独断专行之人,成亲大事也需从长计议。”
林英所说合情合理,也是辛澄现在的想法,但郡主道:“本郡主不管你们作何想法,只要你们听令行事,当下之事便是,十日之后本郡主与辛澄成亲,令你等速去办妥,可还有异议者?”
郡主拿出了平时发号施令的模样,庭院中顿时响起整齐一声,“是!”
“你呢?”郡主望过来的时候,辛澄还在呆愣着,那凌厉之气不减,“与本郡主成亲,可有异议?”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而郡主的目光中,除了一贯的傲气,辛澄还瞧出了一丝怨气。
怔了片刻,辛澄突然笑了一下,她好像明白了郡主在做什么。
如林英所说,郡主不是独断专行的人,却如此强硬地宣告要成亲,是告诉她不必保持距离,不必在意……旁人的想法。
因为她是郡主殿下。
“有啊。”辛澄垂眸轻笑,两三步走到郡主身边,看到郡主皱眉,笑问,“十日的话,算不算今天?”
在没人看到的下面,辛澄小腿被踢了一下,听到郡主道:“八月十五中秋夜,诸事皆宜。”
啊,是当年没能过成的中秋啊。
* * *
虽说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但那是当时场面气氛到了,冷静下来想想的话,还是有好多疑问。
到底是怎么突然就提到成亲一事了啊?
因这一遭,晚宴很快便散了,辛澄将柳姨扶回去,问了方才的情形。
“难道你不想在逃亡之前和郡主成亲?”
辛澄也知道其实她们不会分别,但此时也只能回答:“当然想了。”
她照顾柳姨歇下后,立即要去找郡主商量,回到正堂时发现郡主与几位主事都在,是准备议事的架势。
辛澄怕是他们要为难郡主,立刻赶在郡主身边坐下。
“嗯,你来了,刚好一起说明。”郡主命人关了门窗,将她与柳姨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不觉得柳姨突然令我与辛澄成亲有些奇怪么?”
辛澄点头,“之前一点没提,而且太急了。”
“柳姨本来是想要三天办好。”
“三天?!”
“没错,”郡主转向长桌上其他人道,“柳姨的理由是不知何时陛下会来,所以越快越好,而半个月后陛下将在西郊祭天,这段时间宫中正在准备,我便顺水推舟,应承下来将婚期定在半月后,以稳住她。
“但柳姨不肯相让,刚好十日后是中秋节,于是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辛澄偷看郡主,没想到郡主还是心思缜密。
而且有了为了计划顺利稳住柳姨这个借口,证明郡主并没有被冲昏头脑,仍然有着理智的判断,想必也能多一部分人支持吧。
林英率先站起来,“恭贺殿下,喜结良缘。”
王府其他人的态度不知道,但桌子上的其他人,全都连声祝贺:“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别庄里又忙碌起来,按郡主所说,成亲是为了麻痹柳姨,十天时间又紧,那辛澄觉得一切简办就是,最重要的是那个仪式。
因此在提出成亲前她与郡主不能相见的习俗时,辛澄强烈反对。
可惜郡主却答应了,辛澄无法,哪怕柳姨嫌她烦,也只能每天都陪着。
正好也稳住柳姨。
中途郡主回家一趟,旁敲侧击向景王爷探了个口风,但景王爷态度不算太好,为避免节外生枝便没告诉他成亲之事,并让辛澄不要介怀。
这些都是郡主写信告诉她的,辛澄已经不会在意了,重要的是郡主就好。
只是没想到郡主专门写信给她解释,有些莫名的可爱。
辛澄本想着成亲大概就是中秋那日穿着嫁衣拜堂入洞房,但随着郡主命人送来的一担担布帛首饰,还有缺一两针的新作嫁衣,让她突然有了成亲的实感。
经柳姨提点,辛澄当天便出门一趟,捉了一堆活雁回来送给郡主,而郡主隔日又遣人送来了庚帖和婚书。
这些虽不能被官府承认,但各留一份,也是她们结契的证明。
辛澄认真写好收起来,心情越发郑重,也越发期待起来。
这十天里,柳姨帮着张罗被褥、红烛、喜果等等,难得脸上添了淡淡的笑意,令辛澄跟着也高兴不少。
中间有一天柳姨心情不错,腿脚也都恢复好了,便说要亲自出门为辛澄置办几样成亲要用的物件,这要求很合理,于是郡主派暗卫保护,辛澄带着一众侍女陪着到街上走了一圈。
柳姨买了不少东西,女儿酒,合欢铃,木梳,红伞等等,这些都是给辛澄的,还进了一家成衣店,要给自己置办一身新衣裳,独自进房间试了几套,辛澄和侍女在门外侯着。
没一会便出来了,换下那一身白衣,柳姨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不少,辛澄拍手称赞,将那几件衣裳一并都买下,预备给柳姨留着日后慢慢穿。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时,月圆人团圆,远处皇城里灯火会繁华热闹,烟火绚烂,别庄里四处挂满了灯笼和彩绸,爆竹声此起彼伏,仿佛全世界都在为她们的大婚而庆贺。
第128章萧泠喜欢辛澄。
八月十五, 郡主提前下令除了必要的值守换班外,剩下所有人三日内不必干活,以贺新喜。
自清晨起, 整座别庄便由远及近响起了鞭炮声,红绸挂了满枝, 落得一地碎红。
辛澄从昨天傍晚便挪到了柳姨的屋子,今天一天也没有出过房门, 听得外面的喧闹人声不绝, 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郡主遣来的都是十分得力且靠得住的婢女, 帮她梳洗打扮, 兴奋雀跃地说着外面的热闹。
什么锣鼓和管弦因为合不上调子快打起来了啊, 还有厨房那边准备的吃食太多,正在办比赛,有人一口气吃掉了三四十个鸡蛋。
辛澄边听边笑, 这些趣事多少缓解了她的紧张, 她已经换好了喜服,只等到了黄昏时“出嫁”。
而同样要出嫁的郡主在庄子的另一边,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太阳快落山了吧?”辛澄探头向窗外瞧,期待看到霞色,房间里点着蜡烛, 她都不知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还没呢。”婢女笑着回应道。
“那太阳怎么还不落山啊?”
太阳落山, 她便能见到郡主了啊。
几个婢女都笑了起来,“且等等, 就快了……”
正说着, 门外鞭炮声响起, 刚才的婢女接话:“这就来了,现在是催妆了。”
说是催妆, 倒不是真的催得急,她与郡主拜堂就在别庄里,时间还宽裕呢。
“心澄。”
辛澄回头,见是柳姨来了,她换下了那一身白衣,换上了新买的一套滚红边的团花锦衣,难得画了妆面,薄唇点红,看着有气色了不少,不过全身的首饰除了那一串檀木佛珠,便只有一支玉簪相配,仍是素净。
“柳姨你来啦。”这般鲜活的柳姨许久没见到过了,辛澄有些感慨道。
柳姨从一旁侍女手中接过木梳,走到辛澄身后,“心澄今天很漂亮啊。”
按照习俗,辛澄请柳姨为她梳头,她配合转过去,透过梳妆台的铜镜道:“柳姨今天也很光彩照人啊。”
柳姨看起来有些别扭地拿着木梳,从头到尾给辛澄梳头发,一下又一下,生涩而温柔。
“这次成亲还是太仓促了。”
“没关系,我很高兴。”
“和萧泠成亲,你幸福吗?”
“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候了。”
“好孩子。”柳姨梳好了,退到一边,看着侍女给辛澄戴上头饰,“以后你就有家了,会有人一直陪着你。”
辛澄立刻伸手抓住柳姨,“柳姨,你也要陪着我的。”
柳姨背靠着窗子,含笑道:“当然。”
辛澄这才放心,外面的鞭炮声又起,吉时快到了,侍女们已经帮辛澄梳好发髻,戴上头饰,扶她起身。
屋子打开,漫天喜气迎面而来,辛澄以团扇遮面,回头对柳姨道:“那我去了。”
“辛澄——”霞光终于透过窗子,映在柳姨的脸畔,令她的面庞模糊却不减温柔,“你和萧泠好好的。”
辛澄笑着点头,而后迈步向外走去。
乐声渐行渐远,这间屋子逐渐被夕阳余晖溢满,柳昭昭站在原地,看向方才辛澄坐过的地方。
她从铜镜中看到了自己。
分明是熟悉的,但不知是否是残阳作祟,她一瞬有些愕然。
以为自己和记忆中的人拥有一样的年华,却突然发觉记忆中的人年华依旧,而自己早已生出华发,脸上爬满皱纹。
“哪里是光彩照人,居然已经这么老了啊……”
柳昭昭习惯地摸向手腕的檀木佛珠,低声叹息:“殿下,这孩子我照顾得不好,但她已经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幸福。”
辛澄由侍女和喜婆搀扶着,在欢快活泼的乐声中,踩着不间断的红地毯,闻着花瓣从天而降的香味,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心跳得越来越快。
迎亲之路虽短,但热闹一点不减,也有人在前头拦路索要酒食,侍女也早有准备一应打发回去。
“来了!来了!”
接连几声浪潮盖过热闹的人声,辛澄已经走到正堂外的庭院中,余光中瞧见对面的路上一从侍女搀着另一人向她走来。
终于——
入主院大门之后,王府的人几乎都在这里等候新人,欢呼之声连绵起伏,寓意吉祥的干果撒在她们身上。
两人穿着同样的大红喜服,同样执团扇遮面,并肩前行。
在傧相的礼赞声中,她们入正堂,拜天地,拜月老,拜彼此,再入洞房。
此时夜幕已至,外面仍喧闹不止,洞房里红烛燃得更明亮了些,映得一室喜色。
她们被引着跪坐在案桌两侧,侍女道:“新人可以却扇了。”
两人不约而同放下扇子,辛澄抑制不住扬起嘴角,郡主亦是垂首含笑。
侍女们见到这场面,也是面有春色,侍奉二人同牢而食,合卺共饮。
辛澄一瞬不瞬地看着郡主,待交换喝完杯中酒,侍女和喜婆收拾好案桌,轻声道:“礼成。”
无需多言,她们轻声阖门退下。
礼成了。辛澄心潮澎湃,虽然这成亲仪式与平常夫妻相比有不合礼之处,毕竟是十日内办成,不能尽善尽美。
但她们一是前朝遗脉,一是当朝郡主,而且都为女子,本就不是平常人,也不必太过拘礼。
礼成了,她们已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无论是给予的,奉献的,都将被幸福常伴左右。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而后相视一笑。
“想说什么?”还是郡主先开口,不过是问她。
又是十日不见郡主,辛澄早就憋坏了,自却扇后,眼神便一直离不开郡主,现在干脆起身坐到郡主身边,“我……我……”
有太多话想说,一时舌头打结,最后说出口的是:“郡主今天真好看。”
郡主身子侧过来一点对着她,笑着道:“不是与你的是同一套吗?”
是,是同一套,但不对,她想说的不是这个,但嘴变笨了,只挤出一句:“红色更衬郡主。”
这话更是没过脑子的瞎说了,郡主水盈的眸子望过来,手抚上她的脸,道:“辛澄,我们成亲了。”
“对、对的!”还得是郡主,这才对,这才是现在该说的话。
“现在是洞房呢。”
辛澄只是补充,但郡主却嗔了她一眼。
她明白过来,掌心握紧,感觉可能是红烛燃多了有些热,向一旁的喜床看去。
“郡主不觉得有点热么?床上有……有喜果,郡主想吃吗?”
她想吃。
她想吃的哪是喜果,郡主面皮发烫,停在她脸畔的手捏了一下,“等一下。”
“等?”
外面传来几声喧闹,不过都被侍女拦了回去,辛澄听到其中夹杂一两声“闹洞房”“闹不闹”的话。
不过很快,她们这里便重归平静。
“等到夜半以后,”郡主开口道,“外面的人便都去休息了。”
“等到夜半。”
“你别忘了,我们成亲是为了安抚柳姨的。”
“等到夜半。”
“不过柳姨那边有人看着,你不用担心。”
“等到夜半。”
“咳……”郡主知道这人是根本没听进去。
辛澄倾身,握住郡主的手,期待道:“等到夜半便——”
郡主却撇过脸去,另一只手推了推她,“你先说说,和林英聊了什么?”
“等到夜……什么?”
辛澄眼中看到的是郡主温柔含笑的脸,脑中想的是郡主羞红自抑的神情,突然被问了旁的事,一时转不过弯来,“聊什么?”
“问你呢。”郡主又掐了下她的脸,想让她清醒一点。
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色胚在想什么,想便罢了,还如此露骨。
辛澄撤回一点,把脑子腾出来想了遍这个问题,然后将这两天和林英的事都向郡主陈述了一遍。
“哦,你倒是爱和她商量。”
“毕竟她年长几岁嘛,而且她能力也不错,又是女子。”辛澄已经恢复常态,虽然不知道郡主为什么问,但还是向郡主认真解释。
但郡主却叹了口气,看她的视线意味不明。
“怎么了?”辛澄被看得莫名,随即想到,“是不是她背后说我坏话了?”
“……”
“我就知道!她这人平时嘴里没几句好话,在王府的时候就这样。”
“好了。”眼见辛澄心思越来越偏,郡主拉回,“不许再提她了。”
“明明是郡主先提的。”辛澄嘟囔。
这个话题结束后,两人的实现重新交汇,外面的欢宴声逐渐弱下去,更远处传来一两声烟火升空炸开的闷响。
能传到这里,想必是到了圆月高升,中秋灯会的最高潮时。
花好月圆呢。
而眼前人明眸流转,脸畔绯红,更是色比花娇,人比月美,辛澄忍不住再次倾身。
将要靠近时郡主却突然撤开,道:“这厚重的婚服穿着的确热,我们去换了。”
说着还要起身,辛澄垂眸抓住她。
几次躲开辛澄,郡主捏了捏袖子,喉中有些发干,轻轻唤道:“辛澄……”
尾音被突如其来的一吻吞没。
辛澄吻上郡主,带着一点点埋怨,追逐并抚慰,想让郡主明白自己的渴望,久违的亲吻,她们很快便熟络起来,投入并沉溺其中。
辛澄一次又一次加深延长这个吻,直到脑袋开始发蒙,察觉自己可能要强行下一步时退了出来。
分开后,首先见到郡主水润迷蒙的眸子,好在那双眸子里,并非无情无欲。
“我好了。”辛澄咽了下口水,继而瞧见郡主绯色更浓的面色和唇瓣的晶莹的唇瓣,命令自己移开视线。
郡主微微气喘,本以为就这么顺理成章下去的,那样也并无不可,但这人分明还想要,为何停了下来。
“辛澄……?”
“我想要郡主,”辛澄从来不想掩饰自己对郡主的感情,“但如果郡主还没准备好的话,那也可以再等等。”
“我……”
“我明白的,郡主是在害羞吧,所以才一直岔开话题。”辛澄笑了笑,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亲亲就够了,要是一直强硬索要,好像我是个流氓一样。”
反正她们现在已经成亲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辛澄比郡主先经历一次,明白这种事哪怕心里愿意,也会有些羞窘,还会有一点点害怕,所以她愿意等郡主做好准备。
自认为很体贴的辛澄起身,“嗯,那我先去换衣服……”
这次换她的手被郡主拉住,听到郡主道:“我的确是在岔开话题,不过……”
——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早有渴望,知道今夜的所为乃是在求欢,因为是辛澄,所以没关系,但仍然窘迫。
辛澄没听到后面,一段停顿后,只见郡主捧着她的脸,耳朵都红透了,说道:“我是不是还没说过,我喜欢你。”
辛澄呼吸一滞,快喘不上气来。
“萧泠喜欢辛澄。”
郡主的冷香将辛澄网罗其中,胳膊拢住她的肩,耳鬓相贴,辛澄感觉自己怦怦的心跳逐渐与郡主合在一起。
“你可以向我索求一切。”
擦过耳畔,暧昧至极的话语带给辛澄一阵过电的酥麻,她的手被郡主捉住,被指引着摸到了郡主的腰带。
“婚服……便你帮我解吧。”
第129章逃出去了。
一切如梦所见, 但远比梦真实。
内心的躁热更加剧烈,俯身欺压,两处柔软相贴, 辛澄感到胸腔的鼓动,不仅源自自己的紧张与兴奋, 还有身下传来的战栗。
红烛摇曳,光影变换, 辛澄终于得见那起伏有致的玲珑景色, 忍不住发出赞叹。
“郡主, 好美……”
但郡主却伸手攀住她的肩, 将她拉下去, 遮住了无边春色,顺手除去了她的衣服。
床幔早就被放下,狭小的床帐内逐渐响起兴奋的呜咽和难耐的轻吟。
无论是那碰一下便敏感的颤抖, 还是吸引她吮咬的香甜气息, 还有因着羞意隐忍压在喉间的碎吟,全都是点燃□□的干柴,不能燃烬便不罢休。
辛澄开始时还顾忌着这是郡主的初体验,手指的掌握和撩拨都控制着力度,但在触到那暧昧的湿滑时, 便再也顾不得了, 也分不清自己是轻是重。
她只感觉到郡主将她抱得更紧,颤抖更加剧烈, 近在耳旁的吟哦更加绵长而婉转。
最终得见烟火升空后的极致绚烂。
折腾一夜, 清晨时辛澄半梦半醒, 脑中还在不停回放。
悠悠转醒后,她一时分不清当下什么时候, 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好在是一转头便见到还在熟睡的郡主,一颗心便落到了实处。
不是梦,昨天是她们的洞房花烛,郡主和她有一样的感情,郡主也喜欢她,也渴望着她。
大红喜被下隐约露出半边圆润的香肩,方才脑中的景象再次重放,辛澄忍不住绽开笑脸。
她又有些情动,按以往做梦的经验,深夜和清晨都会是她很想郡主的时候。
她翻了个身,侧卧着拉起被子将郡主露出的那一点肩头盖好,手指碰到那滑嫩的肌肤,忍不住向下而去。
“唔……”
郡主实在敏感,只是碰了一下眉头便蹙了起来,眼睫轻颤。
辛澄手指立即停在郡主的腰侧。
“不要了……辛澄……”
辛澄听清郡主在说什么,大为窘迫,老老实实不敢再动作。
犹记得昨晚到后面的时候,好想也听到了郡主的推拒,而她那时正沉沦在欲望中,好像……强行又索要了几次。
她又记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颈侧,果然,手指碰到靠近肩膀的地方时,她轻“嘶”了出来。
那里是郡主的牙齿留下的印记,是她不听郡主话的罪证。
结果还是变成流氓了,辛澄心里有些没底,想着一会郡主醒了要怎么安抚才好。
她重新看向郡主的睡颜,脑子却懒懒的不想动,渐渐的,一股特别的暖流充盈在心间。
最后情不自禁道:“郡主,我好喜欢你啊。”
她没想吵醒郡主,却听见郡主轻嗯了一声,眼睫颤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
“郡主?”
郡主眨了眨眼,脑袋偏过来一点望向她,眼神温柔,嗓音中带着慵懒,“嗯……”
片刻后,郡主身子动了动,应该是彻底清醒了,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
郡主伸手抓住被子,将裸裎的身体裹了严实。
现在还在害羞嘛。辛澄心道,真可爱。
她不知道郡主作何想法,见郡主转了身子面向她,眼波流转,带着笑意道:“你过来。”
诶,郡主的态度比她想象地好多了嘛。辛澄立刻顺杆爬,凑过去,顺带揽住郡主柔软的腰肢。
“郡主~”
郡主笑着,一只手拉着被子,一只手伸了过来,辛澄感觉痒痒的,正要开口调笑时,那手寻到了她的一处软肉,当即一掐。
“啊……”
郡主一脸报复的快意,“知道错了么?”
“唔……”其实还好,不是很疼,但果然郡主要找她算账了。
“知道,要太多了……”辛澄试探道,“我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郡主一听便知道她的重点在哪里,“那可不一定。”
“诶?什么意思?”
“你说呢?”
郡主支着胳膊要起身,但脸色僵了一下,动作有些迟滞,辛澄去扶,又吃了一记眼刀。
大概是身体有些酸麻,辛澄明白,郡主善战但不耐久战,因此更加心虚了。
但还是为自己小声辩解了一句:“郡主说我可以索求的。”
郡主不咸不淡的眼神望过来,辛澄忙道:“我、我帮郡主穿衣服。”
郡主小声:“那让你轻、轻一点你不听……”
“……”
穿上衣服后,郡主瞥见辛澄肩颈处的咬痕,回想起当时抑制不住的难耐,哼了一声道:“下次干脆咬死你。”
辛澄脖子一缩,跟着脱口而出:“还有下次?”
说完便想打自己的笨嘴,郡主都松口了,当然是还有啊。
“有啊,”郡主拖长语调,在辛澄高兴得要扭起来的时候,不紧不慢地接了下半句,“不过不知道本郡主什么时候才有兴致了。”
“诶?”
郡主换了衣服便要下床,辛澄毕竟是刚尝到味,哪怕知道郡主是要使坏了,但还是怕下次吃不到,拉住郡主道:“郡主……还、还要的。”
郡主下床后,便成了无情的坏女人,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微眯,居高临下道:“那就看你如何能让本郡主有兴致了。”
辛澄眨了眨眼,让郡主有兴致啊……
趁着郡主俯身,她凑上去在郡主唇上亲了一下,“好啊。”
郡主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到了,抿抿唇,又是羞恼又是无奈,对着她肩颈处粉色的牙印狠戳了一下,“流氓!”
“好痛啊。”辛澄已经完全不担心了,郡主一直都是这样嘴硬心软很温柔的啊,她勾着郡主的手撒娇,“还有后背和胳膊,也被郡主抓得很痛。”
“起床!要去拜会柳姨了。”
“哦!”辛澄笑着应承一声,披上衣服掀开被子,大红的床褥已经是乱七八糟了,虽然看着并不明显,但还是能瞧见几处深浅不一的痕迹。
辛澄抓了抓耳朵,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还是要收拾一下吧?”
郡主已经走到屏风外面去了,“你收拾。”
自然不能劳烦郡主殿下,辛澄将一切收拾停当后,方才与郡主出门。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十八第一时间来找她们,道:“柳昭昭昨晚一夜未眠,现下正等着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匆忙赶过去,好在柳姨没对晚起说什么,她们暂时也没什么事,便陪着一起说了说话,用了午饭。
饭后,柳姨提起话头:“今天你们是不是也要去见一趟萧泠的爹?”
按照习俗,的确如此,但是成亲的事都没告诉王爷,应该也不用去了。
辛澄这样想着,便道:“还是算了吧,而且我的身份是已死的,怎么能在王爷面前现身。”
辛澄看了眼郡主,“况且也不能让王爷陷进这些麻烦中。”
“我看还是要去,”吃过饭后,柳姨在庭院树荫下的躺椅上,“你们两的事总不能瞒一辈子,迟早有这一遭。”
柳姨又转向郡主道:“也是借此机会陪你爹说说话,等到计划开始,若是有什么变故,恐怕便没时间陪家人了。”
柳姨躺在躺椅上,神情看起来有些恹恹的,继续道:“辛澄还是戴着伪装去看他吧,我也一起,顺便打听一下京都的消息,你说呢?”
“别,”辛澄听十八说柳姨昨晚一夜未睡,恐怕她是因为担心自己,现在看着柳姨没精神的样子,哪还能让柳姨再去奔波,“我去打探消息便是了,柳姨你好好休息。”
辛澄转头征求郡主的意见,郡主点了点头,辛澄便道:“那我和郡主去看望一趟景王爷。”
于是柳姨又帮着挑了两件礼物给辛澄带上,以防万一,辛澄又戴上了人皮面具,用郡主侍女的身份去见王爷。
两人坐马车向京都行去,想着早去早回,但自从上马车后郡主便一言未发,辛澄还有些担心郡主的身体,问道:“郡主还好吗?”
郡主摇了摇头,“辛澄,我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怎么了?”辛澄顿时紧张起来,扶着郡主的腰,“可是那里痛?”
郡主回神,待明白辛澄问的是什么,没好气的拍开了她帮忙揉肚子的手,“不是,我是说柳姨不对。”
“啊?怎么说?”
“嗯……”郡主沉吟了一阵,又摇了摇头,“罢了,应该没事,许是我想多了。”
见郡主苦恼,辛澄有些心疼,“唉,其实也不用非要今天去见王爷的,过两日再去也行吧。”
话音刚落,郡主一下抓住她的手,“对!不、不对!”
辛澄一惊,见郡主已经下令让马车掉头,她便知道事情有些严重了,沉声道:“郡主,哪里有问题,柳姨?”
“我不确定,”郡主有些紧张,吩咐外面尽快赶回别庄,“希望只是我想错了,但我总感觉自从回到这里后,柳姨的表现有些奇怪,还记得刚回来第一天……”
话没说完,只听“咻——”一声长啸,从别庄方向传来,她们立刻向外看去,那是王府专用的联络信烟。
真的出事了。
此时顾不得分析了,辛澄让郡主留在马车中向回赶,自己御起轻功先一步赶回别庄查看情况。
郡主脸色发白,隐约猜到了什么,立刻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只是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辛澄。
前后一盏茶的时间,郡主回到别庄先问了辛澄所在,赶到方才离开的柳姨的院子,见辛澄站在屋子里,手里拿着封信。
院子里有打斗过的痕迹,混乱的人群中唐瑶风尘仆仆赶过来,言简意赅道:“柳前辈用我的药对付十八,逃出去了!”
第130章天生喜欢女子。
郡主问清十八只是昏过去没有大碍, 便让唐瑶照顾好她,赶到辛澄身边。
房间里,辛澄拿着信回头, 眼神中充满无助:“郡主……”
郡主上前,冷静自持道:“柳姨可能已经了知道我们的计划, 故意引开我们,别慌, 先看看柳姨说了什么。”
郡主的话如清溪涤荡, 令辛澄稳住心神, “好。”
将写着“留给辛澄”的信封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柳姨苍劲有力的字迹。
里面写到——
辛澄, 不要担心我。
你们的计划应该不是杀皇帝吧,从一开始萧泠说要因为你帮忙杀皇帝的时候,我便没有完全尽信。
你们的计划做得很完备, 但并非没有漏洞。
这座别庄里所有的人表演都没有破绽, 可这便是问题所在。
我随口问及计划中的石碑,一个侍女毫不惊讶,滴水不漏地回答了问题,说明连她都知道计划的内容。
但萧泠和你一样是个好孩子,弑君这样风险那么高的事, 怎会牵连那么多无辜之人。
后来我借着置办成亲所用物件的机会想出去一趟, 却发现萧泠的暗卫一直在盯着我,更是让我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我也不想借他人之手, 本来到了京都, 我便是要自行想办法复仇, 只是知道你放心不下,所以才急着令你和萧泠成亲, 这样就算我走了,你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想必是让我好好活下去吧,但是啊,我在这个世上活着的意义早就没有了,这些年也只有报仇一件事可做,顺带看着你长大。
不要觉得柳姨无情,从你一生下来,我便不喜欢你,好在是这些年你没有长歪,和公主殿下一样聪慧好看,永远心怀赤诚,这才将你看顺眼了些。这是我的不对,等来日见到殿下,我认错认罚。
辛澄,不要怨恨我离开,公主殿下的仇不能不报,就算那萧狗贼没几年活头了,我也不能放过他,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寿终正寝,在皇位上享受一切后风光葬入皇陵,这不应该。
也许为了万民不该杀他,为了江山安稳不该杀他,但我要杀,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辛澄,不要内疚,为殿下报仇是我的事,因为对我最重要的是公主殿下,正如对你最重要的是你的郡主。
所以你要和萧泠好好的,你已经找到属于你的幸福,要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
但你这傻孩子是要钻牛角尖的,罢了,若是萧泠也看到这里,请接受我的请求,好好劝劝她。
好了,辛澄,不要难过,一切都是应该的,不要挂念我,也不要试图阻拦我,
我们已不必再见。
柳昭昭留。
“啪嗒”雪白的信纸上映出一圈湿痕。
“辛澄——”
辛澄眼前模糊,开口时已不成音节,“为什么……郡主……还是差一点……我们怎么办……”
郡主上前抱住辛澄,眼睛酸涩,一切如她所料,柳姨看破了计划,独自去复仇,她安排的这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可惜她察觉得太晚了,明明有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她却直到最后才发现。
“你先冷静下来,或许我们还有办法。”郡主抱着辛澄,也是在寻找支持。
辛澄感受到热源,一直绷紧的身子才渐渐缓下来,“什么办法?”
“柳姨要如何复仇,你有没有头绪?”
辛澄离开郡主的怀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好在有郡主,她才能将悲伤压下,开始思考应对。
“皇宫,”辛澄道,“柳姨是我娘身边的宫女,那座皇宫她也十分熟悉,她肯定有办法潜进宫里,伺机向皇帝下手。”
因为郡主的安慰,辛澄冷静下来,想得更快:“郡主,宫里……”
“好,”不用多说,郡主便能明白她的想法,“我会想办法在宫中留下打探,还有你记不记得,五天后陛下会到西郊祭天。”
“你的意思是……”
听到辛澄的分析,郡主也迅速从刚才的杂乱无章中理清了思路,“柳姨出去后,无论去不去皇宫,都会很快知道祭天大典,祭天是因为前朝彻底覆灭,为了昭告天下,大盛取代大昌乃是顺应天命,天下正统,若在这时,陛下被行刺,不仅是对陛下,也是对大盛的复仇。”
这也是郡主担心的,若真如此,莫说宗室动荡,天下恐怕也会起乱子。
辛澄认为郡主说的有道理,“但祭天大典的时候守卫森严,柳姨单枪匹马行刺的难度太高,相较之下,潜入皇宫暗中寻找机会的把握更大。”
没错,现在麻烦的是他们失去了柳姨的踪迹,谁也不知道柳姨究竟何时动手,也有可能是随时动手。
况且柳姨说了不要拦她,心意已决,便是找到她之后,又要怎么办?
已经没办法骗柳姨了,她只能选帮或不帮,她若是帮忙,郡主定然不会袖手旁观,难道要将郡主拉进……
“辛澄。”
郡主又一次唤她,辛澄抬头见清凌凌的一双眼眸,仿佛洞穿了她的想法,“我们已经成亲了,你我一体同心,无论面对什么,我们都不放弃彼此。”
肯定的话,是叙述事实,也是要求彼此。郡主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辛澄彻底放松了一些,“好,那郡主还是进宫查探消息,我去西郊查访地形,柳姨若是动手,定会提前去那。”
“那里应该已经有禁卫军把守了,等十八醒后让她和你一起。”
“好。”
无需多言,各自行事。郡主安排好别庄的所有人,现行计划撤销,暗卫到京都城内追查踪迹。
将别庄交给林英,郡主回家去见了一趟景王爷,随后去见公主,用公主的关系进宫小住几日。
十八被柳姨猝不及防用药放倒,很快便醒了,憋着一口气和辛澄一起去西郊。
每天辛澄都通过暗卫和郡主身边的侍女互通消息,然而接连几日都是一无所获。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阮戢带领的京都卫已经将祭坛还有周围的山地都包围警戒起来。
正黄龙旗在风中猎猎,祭坛已经布置完毕,四周挂上了天灯,祭坛神位前摆放了玉帛、祭牲等贡品,祭坛下陈设了编钟编磬等乐器。
辛澄与十八搜寻几天无果,现在藏身在山林中的高树上,暗卫送来了郡主今晚的来信。
今天的信来得晚些,暗卫道听侍女说郡主写了许久。
辛澄打开来,却只有短短一句话——
辛澄,对我最重要的是你。
她明白,郡主想必思量许久,才想到用柳姨的话来劝告她不要鲁莽。
“嗯,好。”辛澄轻轻回应。
十八在一旁扫了一眼,拍了拍她的肩。
辛澄怅惘,终归还是要做出那个选择。
她将信纸折好准备放进怀里,眼神一闪,发现背面还有一句话——无论如何,我会陪你。
“啊……”辛澄忍不住感叹,郡主真是,永远都能给她最大的温柔。
子时之后,巨鼎中便升起了烟气,天光初亮时,苍远的钟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这时人群渐渐多起来,禁卫的守岗基本固定,辛澄与十八便在这时穿着假计划准备的禁军衣服,悄悄换掉了两个守卫。
旭日高升时,皇帝携百官步行而来,钟声止,鼓乐声起,舞者献舞,祭天仪式正式开始。
乐声之后,司祝跪颂祝文,读毕,皇帝亲至祭坛上,在神牌前上香叩拜,对诸神行三跪九拜大礼。
祭天大典不可谓不庄重,随祭的宗室官员皆静立肃穆,无有敢造次者,稍有异动便会得咎。
然而在跪拜时,不知是谁惊声道:“仙人!”
在他出声的时候,辛澄也看见,有人自远处飞来,一身白衣,仿若仙子。
有人窃窃私语,认为这是仙女下凡,而阮戢最先拔剑,下令道:“保护陛下!”
瞬间数百架弓弩对准天上,禁卫军冲上祭坛,持盾甲将皇帝围住。
辛澄知道那定是柳姨,和十八借机向祭坛靠近。
阮戢已经拉了满弓,但空中人的轻功身形十分眼熟,让他犹疑了一下,暂时没有出手。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柳姨的轻功得自失传的门派,独步天下,现在立在象征神灵的幡旗上。
空灵的声音经内功传音清晰到让所有人听见。
“萧贼!二十四年前你犯上作乱,屠杀皇族,今日便是你血债血偿之时!”
在她刚开口时,皇帝便下令,万箭齐发,而柳昭昭自腰间抽出软剑,直指皇帝而去。
辛澄与十八随着护驾的禁卫向前冲,但也被重重守卫拦在外面,她要抽剑,却停了一下,也是在这时,她一直盯着的白色身影向她这里看了一眼。
好像,是在笑。
下一瞬,堪比平地炸雷一般的巨响振荡在西郊的空地上,辛澄被热浪震得向后飞去,脑袋嗡嗡作响。
是火药。
当初她便是用火药炸了地宫,因为无所谓自己是什么下场,无所谓周围会怎样。
辛澄知道自己救不了柳姨了。
从此之后,再没有人会唤她“心澄”了。
柳昭昭知道辛澄在那,知道这孩子像她娘亲一样傻,也知道会有人像自己保护公主一样去保护她。
于是无奈一笑,释然一笑。
她终于可以去见公主殿下了。
* * *
最后时刻看到辛澄,我想起还有一个问题要去问殿下。
记得那是第一次,小辛澄告诉我说她喜欢一个女子,我以为那是童言无忌,但后来辛澄证明了不是。
辛澄对那些找来给她传嗣的男人一点都没兴趣,也从未觉得她喜欢女子有何不妥,好像天生就是如此,仿佛……生来就喜欢女子一样。
从那时,我便忍不住想,会不会……会不会这也是随了殿下您?
我不敢想,但忍不住去想,好在现在我就要来问您了,殿下可不能再仗着身份让我喊你姐姐了。
“毕竟现在,我比你年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