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你好卑鄙啊。
辛澄想和郡主一起出去玩, 但不用想,郡主肯定不同意,那么怎么办呢?
既然喜欢郡主, 就绝不害怕困难!
辛澄起床,一拳砸在床上, 斗志满满。
但是藏书阁没有找到郡主,卧房也没有, 兜兜转转竟在演武场找到了郡主。
今天云有点多, 不算很好的天气, 郡主怎么想到来这里跑马的。
草场依旧宽阔, 四面红旗招展, 外边围着的一圈便是马道,郡主便在马道上策马疾驰。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赭红色劲装,胸前穿半软甲, 长发高束, 脑后红色的发带随风飞舞,英气俊逸。只见她忽而起身,竟在马上站了起来,左手持弓,右手取箭, 拉动弓弦, “嗖——”,正中红色靶心。
“好……”
“啊——好帅!”
辛澄刚开口便被一股声浪差点震穿耳朵, 看过去郑有意也在其中, 是那些浣衣制衣的侍女们, 那帮肖想郡主的恶鬼。
看来王府统一制式的冬衣已经做完了,她们就闲下来了。
辛澄走过去, 展开双臂,“不许你们看郡主!”
“凭什么?”
“殿下是大家的!”
“难道只准你一人喜欢郡主?”
“因为……”辛澄一时词穷,但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你们下流!”
“下流也是为郡主而流。”
辛澄眼珠快瞪出来,听听,这都什么话,简直不堪入耳!还有没有人管管她们了!
她们又骚动起来,辛澄回头去看,郡主跑完一圈后勒马停下,长腿划过马背,一下便滑下来,行云流水,分外潇洒,而这些侍女们已不顾辛澄阻拦,向郡主飞奔过去。
“殿下累不累,喝点水吧。”
“殿下快用帕子擦擦汗。”
“郡主快尝尝点心。”
“嗯?”郡主顺手接过水囊和帕子,正要说她不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脑袋旋。
郡主伸出手指抵着盘子边缘,向前一推,盘子撞上那人的额头,她吃痛地抬头,“郡主……”
正是打不过就加入的辛澄。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郡主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心意……”
“死开。”
郡主去一旁的兵器架上换了把弓,准备再去跑两圈,回身对那些侍女道:“你们若无事,平时也多锻炼身体,来日若有什么变故,也可保护自己。”
边州的事她还记挂着,不过目前哪里都没传来什么消息,朝中也没有一点动静。
侍女们抓住机会,纷纷问道。
“那可否请殿下教教我呢?”
“我也要,想让殿下手把手教我射箭。”
这故作柔弱的语气,恶心!辛澄在心里痛斥这些人的心思,然后迎上去,“我也想学骑马,郡主从后面抱着教我好不好?”
然而这话引来她们的集体侧目和控诉,“你好无耻!”
郡主却抬手让她们别急,对辛澄道:“好,我来教你骑马。”
“真的!”她本来是随口一说,只是不甘人后,占占口头便宜而已,但郡主居然答应了!
“好啊好啊。”
就让她们共乘一马,郡主从后面环着她握住缰绳,不失威严地说:“坐稳,大腿用力,夹紧,身体要放松,嗯,可以慢一点。”
可能是命令的语气,但郡主温暖的体温就环绕在她身后,吐出的潮热气息就在她耳旁。
呀——!辛澄捂住自己蹿红的脸。
在她想象时,郡主叫人牵了匹马来,鞭子戳了戳她,“上马。”
“郡主呢?”
“你先上去。”
辛澄依言抓住马鞍踩脚蹬跨上去,还兴奋道:“郡主快来……啊!”
马带着她狂奔出去。
郡主收回扬鞭的手,回头笑吟吟道:“学骑马最快呢,就是这样,看,已经会了。”
辛澄当然本来就会骑,马跑起来后为了不让自己摔下去,只能迅速调整身形,拉住缰绳,逐渐控制马速,绕着草场跑了一圈回来,“郡主——!”
“不是教会你了吗?”
“我……”辛澄无言以对。
但嘴硬道:“郡主你太过分了,多危险呐。”
“那你可以离我远一点。”郡主重新跨上马,英气的眉眼染上笑意后,衬得整个人洒脱又明媚,谁说今天没有好天气哪?
郡主一笑就有了。
“驾!”郡主骑马奔出去,辛澄立即跟上,与她同行,顶着呼呼风声,辛澄开口道:“郡主,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不要。”
就知道会这样,辛澄当然准备好了对策,“那郡主我们来比赛吧,如果我赢了,那郡主就答应和我出去玩,怎么样?”
郡主立马拉弓射出去一箭,同时和辛澄说着话,“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郡主是害怕了吗?”
“激将法对我没用。”
辛澄轻摇了下头,“就比射箭如何,郡主对射艺很有信心吧?难带觉得比不过我?”
郡主突然拉缰,控制马慢慢走着,辛澄同步勒马,“怎么样?”
——呼,应该要答应了吧,谁说郡主不吃激将法的。
郡主看了她一眼,将她奸诈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当然道:“不比。”
“诶——”
“对我又没什么好处,不管比不比,本郡主都不会和你出去的。”
郡主下马,似乎是累了,去一旁椅子上坐下,喝茶歇息,郑有意殷勤地过来给郡主捏肩。
辛澄下马后叉着腰看向郡主,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出大招了。
“郡主,我喜欢你。”
理所当然得了个白眼,辛澄继续凑上前去,“郡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郡主我喜欢你……”
一个栗子打在她头上,“你烦不烦?”
“不烦。”辛澄揉了揉脑袋,“郡主答应和我比射箭,我就不说了。”
“哦?”郡主挑眉。
“比赛结束后今天之内都不说了。”辛澄忙补充道。
郡主眼皮半阖,对辛澄很是无奈。
身后郑有意听了半天,帮腔道:“殿下不如就和她比,我不信她还能比殿下更厉害。”
虽然这话是贬低了她,但这个帮腔很好哦,辛澄投去赞许的眼光,见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问道:“诶,你的其他姐妹呢?”
“去和李耀统领练习扎马步了。”
“哇,她们是真的想锻炼身体啊。”辛澄很意外。
“你以为都像你。”郡主终于起身,问道,“怎么比?”
“哼哼。”辛澄早就想好了,胜券在握,“就比平射,五十步的靶子,只比一箭,看最后靶子上谁离靶心近,怎么样?”
“呵。”郡主笑了一下,看起来是觉得过分简单了,而且来了点兴趣的样子。
“来吧。”
郡主吩咐下去后,靶子,弓箭都到位了,辛澄也去换了一身衣服,缠上护腕,戴上象骨韘,穿上护甲,长发同样高高束起,跳到郡主面前,“怎么样?”
特意和郡主穿了一样的,还绑的是同色的发带呢。
郡主只道:“可以开始了?”
辛澄笑着伸出手去,“郡主先请。”
在草场的另一边,竖了个草靶子,靶面上最内圈是红色的靶心,射中则为上等,外一圈涂蓝色,射中为中等,最外是白色,得下等。
这边,郡主和辛澄各自取了一样重的弓和同样的箭支,站在同一处,辛澄示意郡主先请。
郡主便也不客气,取弓搭箭,静心屏息,辛澄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渐渐云停风止。
“郡主我喜欢你。”
“嗖——”
在郡主将要放箭的一刹那,辛澄脱口而出,同时箭放了出去。
在郡主开口之前,辛澄立刻蹲下抱头,“我说的是比赛结束后就不说了,现在是比赛中。”
试图诡辩以不被郡主暴打。
另一旁的郑有意张着嘴,箭已射到靶子上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后说:“你好卑鄙啊。”
辛澄不反驳,能赢就行。
郡主深吸一口冷气,用弓碰了碰蹲在地上的一团,“来,到你了。”
她其实猜到辛澄会耍花招,她那个人,这种小聪明最多。在比赛前,她还特意将弓箭都上手检查了一遍,确认两人使用的是一样拉力的弓和一样的箭,没想到她来这一招。
刚才辛澄突如其来的那一句的确有影响,她已经看到了,分毫之差,自己只得了中等,没能射中靶心。
她肯定是早就计谋好的!
辛澄起身冲郡主一笑,无比阳光灿烂,企图把刚才的耍赖蒙混过去,郡主也朝她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冷冷的,而且明明嘴唇笑了,但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
辛澄感觉自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兔子。
不过好不容易创造出了优势,与郡主出去玩的机会,她还是要好好把握在手中的。
辛澄同样捏弦搭箭,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箭矢对准目标靶心。
辛澄知道,虽然自己这么卑鄙无耻地中途干扰了郡主,但郡主可是端正正直的,应该不会搞这些小动作,箭放出去的那一刻,果然没被干扰,而她自我感觉不错。
与郡主出去游玩的机会近在眼前,红色靶心,中啊!
“嗖”,只听身旁又一声破空之音,辛澄转头时郡主正放下弓张目望出去,而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金石撞击声,辛澄看过去,两只箭相撞之后各自偏离轨迹,很快便掉在地上。
“这算什么?”郡主把她的箭射偏了,“这不能算吧?”
“那刚才殿下那箭也不能算。”郑有意很高兴看到这一幕,出来帮郡主说话,“而且射中别人的箭,郡主多厉害啊。”
“可、可我的箭根本没到靶子那。”
郡主摆了摆手安抚郑有意,对辛澄道:“不服气啊。”
“嗯。”辛澄瘪嘴,“郡主千金之躯,金枝玉叶,应该让让我这无知草民。”
郡主被她这睁眼说瞎话给气笑了一下,哪来的这么多歪理,“好好,那就让你再射一箭。”
“真的?那郡主也不再故意放箭阻拦了?”
“对,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辛澄眼珠一转,机会又回来了,郡主未免太自信,这个距离她还是能射中的,“那郡主往后边靠靠。”
郡主知道她的意图,站到辛澄后方,这样她和靶子之间便隔了一只辛澄,她就不能再出手了。
郑有意却不满,“殿下,这不公平。”
“去。”辛澄要赶走她 ,郡主则是安抚了她。
“那我可来了。”辛澄再回头看了一眼。
“快点结束比赛吧。”
辛澄便再次沉下气息,对准目标,很好,瞄准了,风速没问题,手感没问题,放——
“绷——”
几乎松指的同时,辛澄听见弓弦拉开后回弹的声音,她手指一颤,顿时心道糟糕,她知道郡主不可能放箭的,但还是被这一声干扰到,而箭已经离弦,捞不回来了。
辛澄转过身去,郑有意在捂嘴偷笑,郡主则是又拨动了两下弓弦,“绷绷”两声,一脸无辜道:“试试弓的韧性不行么?”
“郡主耍赖!”
“嗯——?”
辛澄心虚,嘟囔着:“就算我耍赖了,郡主身为正人君子,也不该对我打击报复。”
“少来,今天老实点。”郡主指向远处的靶子。
最后的结果是,辛澄射中白圈,得下等,仍是郡主赢。
辛澄泄气。
第42章一起出去玩。
但辛澄岂会那么容易放弃, 过了一夜,她再次斗志昂扬。
今天郡主依然在演武场,今天依然是多云的天气, 那些不知羞耻的侍女们依然在蹲马步。
咦,当真如此上进?辛澄倒对她们刮目相看起来, 过去给她们打打气。
“累死了,早知道不来看殿下了。”
“虽然殿下是好心, 但我不想拥有好身体了。”
“我为什么不在床上睡觉, 呜呜……好累啊……”
被李耀派来的一个侍卫正在旁边看着她们, 面皮又黑又硬, 一看就长着一副不近人情的脸。
“殿下让你们来锻炼身体是为你们好, 沉心静气,腰马合一!”
喔,原来是被郡主叫来的, 那辛澄更要给她们好好打气了。
“加油哦。”辛澄站在她们面前, 握拳,“好感动,姐姐们真是太勤勉了,不不像我,只能和郡主出去吃喝玩乐了, 哈哈哈哈!”
随即在她们要吃人的眼神中昂首阔步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串笑音。
“郡主,我们出去玩吧!”
“……”
“郡主我们来比赛吧, 我赢了就一起出去玩。”
“……”
“郡主我喜欢你。”
“比什么?”
“哎呀, 郡主真是的, 一定要听人家说喜欢。”
“快、点!”
“好啦好啦。”虽然郡主想要吃人的怒眸也很好看,但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还是射箭, 今天我们比骑射,怎么样?”
郡主挑了下眉尖。
“看来郡主很自信呢。”辛澄背着手分析道,“的确,从昨天来看,郡主的骑射很优秀呢。”
“你是又想耍花招了吧?”
“怎么会?”辛澄为自己控诉道,“郡主你不能拿昨天的眼光来看待今天的我!”
郡主却半点不为所动,“那你先。”
“郡主怎能这么不相信我?”辛澄捂着胸口,做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少来,比不比?”
郡主好像燃起了一点斗志,辛澄道:“比啊,我先就我先,先说规则,一炷香内,骑马绕这个草场三圈,三个靶子,一圈三箭,共九箭,最后比谁中靶多,怎么样?”
郡主稍稍点头,规则都是通用的,没什么问题。规定一炷香内,便对马速有要求,这个草场不小,三圈要在一炷香内跑完的话速度要很快,马上就更颠簸,如此放箭的时间就难把握了,若是犹豫,便赶不及下一箭了,还是有点难度的。
但郡主还是多想了几处,道:“先说好,若是没跑完三圈为输,来不及射出的箭直接作废。”
“当然。”辛澄反应了一下,“郡主是觉得我会不顾时间慢悠悠射完三箭吗,我才没那么赖呢。”
郡主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总之,郡主下令让人牵马立靶取香炉,准备很快完成,而今天辛澄已换好衣服,直接翻身上马,“那我们这就开始了?”
“点香!”
香燃起之后,辛澄一手持弓,一手握缰,神色肃然策马而去。马上颠簸,搭弓射箭便不能拉缰,连射出去都很不容易,更遑论射中具体的靶子,而且靶子由郡主安排,其中一个放在转弯的地方,更加难度。
三圈顺利下来,辛澄感觉和自己预期一样,大概中了一半。
辛澄的箭很快被拔下来,宣报结果是,一共射中四箭,三个上等,一个下等。
“连一半都没到啊。”郑有意喜笑颜开,“殿下赢定了!”
辛澄撇嘴,“要先比过才能知道,郡主请吧。”
“你怕是不知道殿下的箭术有多厉害,殿下肯定能全中!”郑有意对辛澄摇了摇头。
辛澄则微微笑着,“那就等着看咯。”
郡主不去关注她们在说什么,骑在马上便只专心自己,点香后喝了一声扬尘而去,顺利在第一个靶位前拉好架势。
“中!上等!”郑有意欢呼道。
辛澄笑意愈深,眼神眯起,随即赶紧揉了揉脸,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像话本里坑害主角的大坏蛋一样。
此时郡主已经到第二个靶位了,同样是干脆利落,没有意思赘余的骑射姿势,然而箭矢触靶后,木头制成的靶子突然断裂向后倒去,而倒下后,原来射中靶心的箭也摔飞出去。
马上的郡主似乎也呆愣了一下,辛澄伸长脖子望去,不知郡主有没有抽空看她一眼呢?
郑有意看见靶子倒下,急得跺脚,转头发现辛澄一脸早知如此的神情,斥道:“所以又是你动的手脚!你好无耻!”
辛澄对她摇了摇食指,“这叫智慧。”
昨天她就发现,草场上的靶子是从仓库里搬出来,循环使用的,而且比赛中途不会换靶,她回去想了一夜,想到了这个计策。
首先保证自己有四箭,然后剩余的五箭不射靶改射靶下的木桩,争取将其射得有裂痕,再有一次大力射靶便会断裂的状态,这里的力度是最难把控的,她昨天看过了靶子的木桩,才决定留下五箭。
不过要将三个靶子全部射断还是太难了,所以她留下了一个好靶子。
场上郡主已经到了第三个靶位,果然和前一个一样,靶子倒地,郡主又丢一箭。
这样的话,即便郡主每一箭都射中靶心,但没了靶子还能怎样?最多也就三箭上等,这也是她为什么给自己留下四箭,同样是三箭上等,她还多了一只下等,是她赢了。
“你耍手段,应该暂停比赛,换靶子重新比过!”郑有意化身正义判官,义正言辞道。
辛澄但笑不语。如果这真是一场公平公正的竞技比赛,当然应该重新比,但这只是她和郡主之间的打的一个赌。
郡主很要强,如果此时暂停比赛,不就等于是承认了她的计谋奏效,郡主落入她的圈套,被算计到了吗?郡主嘴硬,绝不会承认中计,所以她不会停下比赛,而是会认真跑完剩下两圈输掉比赛再气鼓鼓地从其他地方报复回来。
辛澄当然猜得到郡主的心理,就像她也猜到了今天郡主会让她先上场,因此才能展开这场谋划。
至于郡主后面的报复,无所谓啦,反正郡主一诺千金,肯定会和她一起出去玩,那郡主怎样欺负她都没关系啦,耶!
场上,郡主果然没有叫停,而是纵马进入第三圈,辛澄欢呼一声,上前两步,准备迎接自己的胜利。
“哇……”
然而随后郑有意惊叹了一声,同时辛澄也傻眼了。
只见快到那个唯一的靶子了,郡主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箭,同时搭上弓弦,三箭齐发,“嗖——”全部中靶!
“殿下真厉害——!”这下轮到郑有意欢呼了。
“不是吧……”有听说过一次射三支箭的,但有几个人能做到,郡主养尊处优,怎么把箭术练得这么厉害?
第三圈也是一样,香燃尽时,郡主完整跑完三圈,驾马到场边,在马上拉开弓弦对着辛澄。
辛澄蹲下抱头。
很快侍卫将结果报出来,郡主一共射中六箭,三箭上等,两箭中等,一箭下等。
结果显而易见。
“辛澄——?”郡主尾音上扬地唤了她。
辛澄噌的站起来,“对了我好像衣服洗了还没收,天都阴了,快点快点……”拔腿就溜。
如果赢了,哪怕是耍了手段,她也能凭结果和郡主的重信守诺耍无赖过去,但耍伎俩还输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快逃了。
郡主手里有弓无箭,见她逃了,慢慢将弓弦放回去,总不能真将辛澄怎么样。而且因为她闹着要比赛,逼得她使出各种技巧,比她一个人练习要有趣多了。
下马,郑有意给她递水,说道:“殿下赢得漂亮,简直大快人心!”
郡主看着辛澄跑走的方向,若有所思,看了看天气,眼下已入初冬,北风萧索,落叶萧萧,刚刚跑马出的一身汗已经凉了下来,越发寒冷。
郡主握拳抵唇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问道:“今天什么日子?”
郑有意突然被问,愣了片刻说:“十一月十七,没什么特别的。”
“啊……”郡主却恍然明白过来。
* * *
辛澄又一次砸床,抹了抹泪,她还没有放弃!
再一次在演武场找到郡主,“郡主,我们一起……”
“比什么?”
辛澄揉了揉鼻子,扶着旗杆,“今天比远射,就比谁射得远!”
郡主今日来校场,却是穿的普通棉衣,打量了她片刻,然后道:“你是想在比赛开始后跃到这旗杆上,站在高处射,并且强词夺理我们是在同一位置吧?”
郡主打量了一下旗杆,不知是认同还是嘲讽,“这也只有你能做到。”
站得高,不仅看得远,当然也射得远。箭射出后是会逐渐下落的,即便是同样的力度,角度射出去,站在高处射出去的,落地点肯定更远。
辛澄无力跪下,双手撑地。
这一次,直接被郡主看出来了,还没有比,她就输了,怎么会这样……她注定无法和郡主一起出去玩了,明明她,那么期待的……
却感觉郡主用脚边碰了碰她的腿,头顶有声音问道:“诶,你要什么时候和我出去?”
辛澄仰头,“啊?”
“不想去玩了啊?那算了。”郡主背过身去,抬腿欲走。
辛澄眨了下眼,从地上翻起来,“等等,郡主的意思是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吗?是吗?”
郡主慢悠悠地向外走,没有答话。
辛澄逐渐喜笑颜开,屁颠颠追上去,“是对我输了三场之后的安慰奖吗?郡主真好!”
郡主往旁边一让,和她拉开距离,“你话太多了,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出去?”
“明天!就明天!”辛澄简直迫不及待,“我一定会让郡主和我一起玩得开开心心的,过最难忘的一天!”
这次郡主竟没有反驳,而是回应了她,“好吧,希望真的是难忘的一天。”
“肯定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辛澄急匆匆往外跑,跑着跑着还蹦了起来,高兴地简直要上天。
然而,一天之后,辛澄抱着双腿,脑袋深深埋下,万分后悔带郡主出游的决定。
第43章你喜欢这个?
辛澄激动得一整晚翻来覆去, 差点没睡着。第二天,早早换好了一身新衣服,到郡主卧房前等着。
今天和前两天的天气差不多, 只是云层更厚些,透不出阳光来, 早上还有些冷呢。
不过她有昨天从集市上买的新棉衣,大红色的很喜庆, 衣领和袖口还有一圈毛毛, 她还挺中意的。
辛澄在门口站了一会, 萝卜开门说让她进去, 辛澄呵了呵气搓手, 不减兴奋,两三步跨进去说:“郡主已经好了吗?那我们出发吧。”
郡主坐在内间屏风后,回道:“还没有, 你先等等。”
是因为刚起床吧, 郡主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不像平时那么清泠,而是柔柔的。
辛澄便也柔声回应:“好。”
和郡主一起出去玩,等多久都可以哦。
不过很快郡主便整装完毕,换了一身杏色窄袖袄裙, 绣云霞暗纹, 腰间垂一条淡黄丝绦,有些庄重贵气。细看郡主今日也是淡薄梳妆, 只是口脂抹得更艳些, 衬得人很精神。
郡主真好看。辛澄心里感叹着说:“那我们走吧。”
“等等。”郡主又叫住她, 从萝卜手里拿过一顶赤狐绒的毡帽递给她。
辛澄确认道:“给我?”
“今天借给你。”
“好吧,谢谢郡主。”辛澄戴上, 再从镜子里一看,哦,和她这一身正好般配呢。
郡主看了眼,也很满意,“好了,出发吧。”
“出发!”
马车在文印轩前停下,辛澄首先跳下去,叉腰豪气道:“来吧,郡主随便挑,都包在我身上了!”
郡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郡主应该要嘲她“那就把这里都搬空”之类的,要是郡主不搭话,那她站在门口豪气干云的还有点尴尬。
“娘子们快里面请,是想制印鉴还是买印泥,也有古玩字画哪。”
不过,辛澄昨天是特意来踩过点的,这是一家专售各种印章的小店,她知道郡主喜欢刻印,所以首先来了这里。
小店面可有大乾坤,进门后一排排博古架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材料各种样式的印鉴,皆是出自店内篆刻师傅之手,此时堂后也能听见一声声金石相击的凿刻声。
在掌柜的招呼下,辛澄陪着郡主入店,她对于此道其实一窍不通,只看个热闹。
不过她一眼见到一个小小的印钮,在一排最常见的方正石料印章中很不一样,是个团成一团眯着眼抱着大尾巴的橘赤色小狐狸,掂起来挺轻,应该是木头制的。
翻过来一看,还没有印面。
“若要刻章,您只管吩咐想要什么样的,定好日期,我们刻好了给您送到府上。”这会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掌柜的跟在一旁介绍道。
辛澄见郡主在各色石料间逡巡,便拿着小狐狸印钮问:“还有这种印章啊?”
“是。”掌柜的一拱手,“摆在这里的一些是咱家师傅刻的样章,还有一些是之前客人来定制后我们留下的式样,供之后的客人选择,您再看看这个?”
掌柜的从别处拿来一个白瓷印章,上面趴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揣手白猫猫,也很可爱。
辛澄不禁笑了,是谁会用这种印章啊,会刻什么字?
“你喜欢这个?”
郡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了,辛澄惊得侧身,见郡主对狐狸印章抬了下下巴,她缓了口气道:“哦,就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她是来让郡主购物开心的,辛澄把小狐狸放回去,点了点它的脑袋,然后转身道:“郡主呢,挑中了哪个?多买几个也行的。”
她也看见郡主手里握着一个红色印章。
郡主却对她轻微摇了下头,辛澄不解,不过暂时按下疑问,听郡主向掌柜问:“不住店家可有烛台?”
掌柜的愣了一下,“这……是要做什么?”
“嗯……”郡主笑着,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突然眼神一凛盯向掌柜,“想借光看看这块鸡血石,是真血假血?”
辛澄不懂这些石料,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只见郡主手里拿着的石印章血色鲜红,便如鸡血浸入石头一般,难怪叫鸡血石。
“哈哈……”掌柜的干笑两声,“娘子说笑了,石头里哪有真血,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辛澄看不懂石料,但看出这掌柜的有点不自然了,难道这石头有什么猫腻?
她等着郡主解惑。
郡主张口后却看了她一眼,放下印章,“算了,我们不买了,走吧。”
“诶?”辛澄有点莫名,跟着郡主上了马车,“怎么了郡主?”
“那是假货。”
“嗯?”
“真正的鸡血石血色鲜凝,细腻温润,而那一块仔细辨来色泽生硬,浓淡过渡不连贯,有断层,应该是用普通血石浸入涂料,人为添上的假血,这才行成如此厚重的‘满堂红’,通常鉴别的方法便是拿火烧,有没有味道便知真假了。真鸡血石的确是做印章的好材料,但是因为稀少价格昂贵,这家店便在其中做手脚,以次充好卖高价。”
“那掌柜的刚才心虚了!”辛澄反应过来,“可郡主怎么不拆穿他呢?我身上带着火折子呢。”
郡主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侧过脸去,“今天先算了,之后交给官府吧。”
“哦,也是。”若是云州城里出现什么事都要王府来解决的话,那郡主就要累死了。
可是她本来是想让带郡主好好消费一下,令郡主开心的,谁知道选到一家造假店,白白浪费了好心情。
但是——
“郡主!”
“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不用管那个了,我们接下来去看蹴鞠比赛,激奋起来吧!”
郡主脸上却现出愕然,“蹴鞠……比赛?”
马车行到靠近南城门,原来这里的马市搬到别处这里便空下一片地来,于是不少民间蹴鞠社就看上这里来比赛,甚至还有女子蹴鞠社,每场比赛都引得不少人来看,气氛火热得很。
这些是昨天辛澄踩点时问到的,那人还说今天这里也有一场比赛,要看的话还得赶早呢。
果然,马车一路行过去,远远的就听见了吵闹。
郡主却拿手抵额,“你可真会选。”
“怎么了?郡主不喜欢看吗?”辛澄记得郡主也会蹴鞠,还踢得很好呢,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热闹才对啊。
马车停下,郡主都没动,摆摆手让她下去看看。
辛澄也感觉有点不妙了,因为到了近处,她不仅听见了喧闹,更多是不堪入耳的脏话和衙役办差的吼声。
为什么会有衙役在办差?
辛澄一下车便感觉误入了一方战场,只见不远处衙役被挤在中间分开两堆人,而他们互相叫嚣,指着对方骂,还扔东西,甚至有见了血的,躺在地上叫唤。
“什么情况?”辛澄避开不知哪甩来的烂菜叶子,在战场外凌乱。
郡主掀开车帘,朝那边望了一眼,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大声道:“城里几乎每场蹴鞠比赛都会有打骂事件,府衙都准备下令禁比了,今天好像闹得格外凶!”
辛澄不会蹴鞠也不懂,踢球而已有必要吗?好像也不是他们在踢吧。
眼见臭鸡蛋都波及到这边来了,辛澄赶紧上车让车夫快走,心有余悸道:“话说衙役们没问题吗?”
郡主耸了下肩,“习惯了,这些年都是这样,不也没能闹翻天。”
辛澄叹气,她这是什么运气,怎么又能碰上破事,她担心地望了眼郡主,郡主一定觉得很失望吧,好不容易出来玩,却尽是被打断。
郡主倒是脸色还好,反而微微红润,对她道:“好了,别丧气,下次有女子社比赛时再来看吧。”
辛澄稍稍振作,“女子比赛比较平和,不会打起来是吗?”
“不是。”郡主眨了眨眼,“我们也可以加入。”
“啊?”
破坏治安不好吧郡主!
不过下一项计划应该不会再起什么变故了,因为她们要去的,是瓦舍!
“哇哦。”
辛澄和郡主并肩走进瓦舍里,鼓乐交错,人声喧闹,这边是学乡谈唱京词的,那一处是耍杂技上索踢碗吃银针的,再前面还有耍猴戏的。
“郡主你快看!”辛澄站在一处摊前,只见艺人嘬声寻呼,一只乌鸦便衔起黑色棋子放到棋盘上,又飞到对面衔起一颗白色棋子,像是两个人在对弈一样。
辛澄招手令郡主过来看,一转头却不是郡主,而是两眼空空的小号骷髅人头。
辛澄被吓得没叫出来。突然右肩一沉,她嘎吱回头,一副小小的手骨搭在她肩上,近在咫尺,骨头上还有毛,这回叫出来了,“啊!”
“哈哈……”郡主拿着手骨笑出来,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郡主……”辛澄拍胸口哀嚎。
“喏。”郡主偏头示意她去看,只见一个阴影角落里,一副大骷髅架子正在不停摆动,一会手骨挠头作思考状,一会双手捧脸,不是,捧着头骨,作开心的样子。
郡主又拿一根手骨戳她,辛澄试着靠近仔细一看,窟窿上悬着细丝,而背后的阴影里有艺人在操纵。
原来是悬丝骷髅戏,好在还是白天能看见背后有个人,这要是晚上多吓人。
“这应该去鬼市吧?”辛澄没好气道。
郡主则把那个小号的骷髅架子摆回去,还拍了拍脑袋,说:“乖,下次再来看你。”
悬丝骷髅右臂抬起,四指抓了抓,好像在说再见。
虽然知道“它”是好意,但对上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眶,还是怪吓人的。
“郡主,我们去那边坐着吧。”
那边台上是两个赤膊大汉在表演角抵,台下有席位可供观赏。
对于会武功的人来说,两人的摔斗就没什么意思了,因为全是破绽,辛澄主要是为了能让郡主歇息一下。
离那些骷髅远一点。
“逛了一上午,郡主累了吗?”
“说吧,你有什么安排。”
郡主就是聪慧,“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吃午饭了。”
“你定好了?”
辛澄自信一笑,“郡主等着瞧吧。”
然后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台上的艺人们都散去吃饭了,稀稀拉拉的人群中还坐着辛澄与郡主。
郡主道:“你准备的午饭就是西北风?”
辛澄欲哭无泪,她昨天的确是去酒楼里定好了今天送到瓦子里来的啊,不会又有什么破事吧。
又等了半晌,郡主站起来,“我饿了。”
辛澄本就心慌,手忙脚乱起来,“这,可,要不再……”
正支吾着,外面跑来一个人,拱手问道:“哪位是辛澄姑娘?”
“我,我!”辛澄宛如见到了救星,忙招手,对郡主说,“看,来了!”
这人跑得满身是汗,拱手道:“有个酒楼伙计托我传个话,他人在路上摔了,送不了了,让你去找酒楼退定金。”
救星湮灭了。
那人话带到了转身就要走,郡主追问:“他人没事吧?”
辛澄方从石化中醒过来,“对,人没事吧?”
“他没什么大碍,现在在医馆躺着,二位姑娘有心了,且去别家吃吧。”
辛澄一张脸皱在一起,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
不待辛澄继续悲伤下去,郡主裙摆飘过她身侧,“走吧。”
辛澄跟在郡主身后,觑着她的神色,她又搞砸了,郡主不会直接甩袖回王府吧?
“我记得没错,就在这。”离开瓦子没走多远,在一个临街的小摊前,郡主道:“坐吧。”
“在这吃吗?”辛澄四处看了看,“不如去那边的客栈吧,吃好点。”
“姑娘是瞧不上咱家呀。”店里一个大娘边收拾边招呼,一开口豪气得很。
辛澄忙道不是。她是想点郡主喜欢吃的,她本来在酒楼预定的,都是按照第一次见面时郡主吃的菜式点的,那些都很精致且不便宜。这里……
临街的店面,四面通透,外面挑着的幌子上写着“李婆婆杂菜羹”,看着有年头了,不过一共没几张桌椅,桌面更不知被多少菜油浸过,又黑又腻,凳子腿上还有泥点。
辛澄甚至很担心这里干不干净。
“你快坐下吧。”郡主已经在条凳上坐好,招呼道:“来两碗,一碗不加辣子。”
“好嘞。”大娘利落地向灶房里吆喝一声。
见郡主没有打算挪地方,辛澄只好坐下,“郡主是在这里吃过吗?很好吃?”
“肯定比西北风好喝。”
辛澄顿时矮了半截,不过又挺直背,“没事,还有下午呢,下午我们去游湖!”
辛澄没忍住先透露了出来,怕一会郡主吃完直接走了。
“哦。”郡主点点头,又朝外看了一眼,轻轻摇头。
辛澄现在很敏感,忙看过去,“怎么了?”
“没事,你开心就好。”
“来喽——!”随着一声爽朗的招呼,大娘端着两大海碗上来,“不加辣的肯定是这个小姑娘的,慢用啊。”
热腾腾的香气嘭一下就盖在脸上,辛澄不由自主说:“好香啊。”
“那可不!”大娘分明去收拾别桌了,还转头回了一句。
辛澄笑笑,觉得也挺有意思,勺子搅动,碗里有青菜叶,豆腐,蘑菇,以及看不出是什么的红色豆子,还有鸡蛋和虾仁,都是简单的食材,却是香味浓郁。
尝一口,口齿生香,“好吃……哦哦……”辛澄差点被烫到上颚,“好吃!”
郡主莞尔。
“不过作为配菜不错,光吃这个可能不行。”它不顶饱啊。
接着就见郡主筷头一捞,夹出一块圆形的白色的。
“年糕!”辛澄忙去自己碗里找,果然碗底有一片片年糕,尝一块,又黏又糯,还带着杂菜羹的鲜味,好吃极了!
很快,灌了西北风的肚子就被一碗杂菜羹喂得暖洋洋的,辛澄身体后仰,双手撑在凳子上,承认之前以貌取菜了。
她眼睛眯起,想着今天总算有点好事了,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是郡主带来的。
郡主起身道:“走吧。”
辛澄用勺子在碗底撩了撩,还想再多回味一番,“没关系,还不用那么急的。”
“急,不是要游湖么,快点。”
“好吧。”
付完账后,辛澄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不过也没细想,走到郡主身边,“郡主是不是很期待呀?”
郡主正要开口,突然起了一阵风,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郡主无奈地笑了一下。
第44章游江湖。
出云州城后向西十里有一片山川湖泽, 乃是文人雅士出游集会的首选之地。
这次没有意外,辛澄租的画舫好好停在湖边,请来的戏班也整齐站在船头迎接她们。
想想看, 画舫游湖,纵览风光, 一边听着乐曲一边观赏杂剧,多么惬意。
“请。”辛澄先拥抱了这片山水景色, 然后伸手请郡主先登船。
湖风渐渐大了, 水浪堆叠, 郡主登上船头, 见戏班们带着各自的乐器, 表演的伶人都换好了戏装,纷纷朝她施礼问好。
而最惹眼的是一个伶人头上带着狐狸耳朵,身后拖着条大长尾巴。
郡主先转身把人堵在船下, “这是要演什么?”
辛澄神秘一笑, “郡主你猜。”
郡主伸出手对她点了点,“你还想着这事。”
就知道郡主猜到了,她请人演的是《赤湖怪谈》,昨天她们说没问题,钱到位后连夜排了戏呢。
“郡主先看看嘛, ”辛澄挤上船, “说不定会喜欢呢。”
知道辛澄是付钱的老板,演戏的姑娘也帮腔道:“我们也觉得这本子好这才接下的呢。”
郡主一声冷笑, “那你有没有想过会下雨呢?”
“怎么会?昨天前天都是这样的天气, 雨都没下, 今天也不会啦。”
话音刚落,辛澄感觉面颊一凉, 她伸手一抹,是一点水意,随即又有一点凉意砸在她脑袋上。
船上各人也都发觉了,纷纷抬手望天。
不知谁喊了一句“下雨了”,众人忙用手遮住头顶,往船舱里避。
郡主带头先进,也令他们进去躲雨。
转头见辛澄一动不动抬头望天。
郡主扶着舱门对她说:“让你不看天气,风都刮起来没察觉吗?你现在就是把天瞪个窟窿,这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的。”
而且还又稠又密起来。
辛澄是想把天捅个窟窿,难道今天她的安排就不能有一件是顺顺利利的吗?啊?
辛澄无能地挥了挥拳头,竖起食指向老天爷威胁,“你最好快点放晴,否则、否则我……我就再求求你,求你了。”
辛澄双手合十,就差跪下了。
郡主看不过去,上前把人拽了过去。
“郡主,要不你来求求吧,老天爷刚才就听你的了。”
“想什么呢,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天气,一会说不准还要下冰雹。”
辛澄赶紧嘘了两声,同她脚踩脚进了船舱。
画舫的船舱不小,但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就略显逼仄了,尤其是还要把一半地方留给那些乐器和狐狸尾巴,人便只能凑得格外近,但大家并不相熟,各自大眼瞪小眼的有点尴尬。
演戏的姑娘业务能力很优秀,提议道:“既然外边下雨表演不成了,那我们便陪贵人们玩游戏吧。”
辛澄在郡主身边,本来瘫下去了,心想这一趟游湖是彻底泡汤了,听到这话赶紧翻坐起来,“好啊好啊,玩什么?”
“这里也不好施展,旁的大家也不会,我们也不能喧宾夺主,不如就射覆如何?”
射覆,简单来说就是藏起东西,其他人用卜卦来猜是什么。
辛澄觉得现在玩什么都成,总之不能让郡主感觉无聊,总不能船到对岸前就这么干坐着吧。
不过辛澄玩不了这个,她问郡主:“郡主应该精通卜筮之道吧?”
船舱里人多又掩着门,有些闷湿,郡主解下斗篷放到身后靠着,将耳后长发向后撩,道:“自然。不过你不玩?”
“我猜不中的,我顶多能看出什么卦象,解卦则完全搭不着边,我看郡主玩就行。”
郡主没再说什么,那么游戏开始。
姑娘们在众人围坐的中间放了张小矮杌,随手取下船上的斗笠将要猜的东西放在下面,然后请所有人睁眼。
郡主信手拈来,手指翻飞先掐了个小六壬,掐完后在船舱里环视一圈,最后看了眼辛澄,思索一阵后答道:“细长之物,鼓锤么?”
“哦。”辛澄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的乐器,很合理。
姑娘却摇头。
辛澄道:“没关系,小六壬是笼统了点。”
郡主便又取出三枚铜钱,用六爻排卦,再问:“属金器,铃铛?”
姑娘艰难地又摇了摇头。
辛澄在一旁鼓劲道:“没关系的,说不定已经很接近了。”
郡主便让她说个字,用梅花易数占卜,又问:“花?”
姑娘的表情好像有点绷不住了,抿唇垂首,却仍是摇头。
一时间船舱有点安静,外面细雨如线,画舫行于湖上,沉浮荡漾。
“没、没关系的……”辛澄乍然打破这平静,有点心虚。
郡主将三枚铜钱收起,道:“迷信!”
她转过来认真道:“人定胜天,卜卦占筮都是没有根据的,一点信不得,信这些不如信自己。”
辛澄配合点头,是的是的,猜不出绝不是因为郡主占术不精。
她见郡主又撩了下头发,将鬓边碎发拨到耳后,辛澄脑中快速划过了什么。
她扭头望去,然后脱口而出,“簪子。”
设下迷题的姑娘如蒙大赦,道:“恭喜贵人。”
辛澄愣了下,她本来是想说,她记得这位姑娘好像头上带着一只发簪的,现在没了,可能那就是迷题。
没想到真的猜中了。
斗笠揭开,辛澄凑过去一看,是一只缀着蝴蝶的梅花银簪。
尴尬解除了,演戏的姑娘笑吟吟的,正要抬手施礼,却见没猜出来的那位贵人,正唇边含笑,望着她身前的辛姑娘。
而贵人一抬眼,正好对上目光,冲这边笑着稍一点头,令她恍了下心神。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抬手施礼,心悦诚服道:“贵人好聪慧。”
辛澄背对郡主,不知这一番目光交错,她将簪子还给人家,心道还是别夸了,有点勉强。
辛澄回过去看郡主,可惜道:“其实发簪很好猜啊。”应该早就能想到的。
郡主则是问她:“你猜中了,开心吗?”
“还是郡主的功劳!”辛澄以为这一句是郡主刺她,忙道,“其实郡主说的都很接近了。”
郡主只是笑笑。
“雨好像小了点。”有人说道。
辛澄望出去,果然方才连成线的细雨这会已经变成了雾丝一般,不仔细瞧已看不见雨形了。
远处山色朦胧,与灰蒙蒙的天出自同一笔调,只浓淡不同而已。
此时船已过湖心,辛澄见到有一沙洲,沙洲上有一斜立巨石,巨石下有一老丈,身披蓑衣斗笠,正在垂钓。
这种天气,这种地方,垂钓?
辛澄站起,欲要去打探一番,却被郡主拉住问:“做什么?”
辛澄指着那处,说:“郡主不觉得很有意境吗?我再问问他有没有鱼,买回来给郡主做鱼脍吃。”
“你是已经被淋发烧了吧?怎么过去?”
辛澄想说她可以用轻功飞过去,又一想,船还在走,可能飞不回来了,只要悻悻坐下。
她再回头望去,这一会已越过那沙洲,看不见人影了,只有一叶小舟随波飘荡。
辛澄又不觉得可惜了,如此如画风景,本就是留人观赏的,而不是入画打搅的。
船行湖上,天地俱寂。
可能是辛澄真的祈求成功了,船靠岸时,雨已经停了。
走出船舱,站在船头上,只见不远处山色隐在云层间,云雾奔涌,犹如山之吐纳。
更远的山顶上,云层破开,光线如有实质般撒下金屑,似有仙人飞升。
“云来寺。”郡主抬眼望去,似乎很满意,“走吧。”
“郡主又猜到了。”
没办法,郡主对云州太熟悉了,这都到了山脚下,哪会猜不出她准备了什么。
那里就是辛澄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听闻山间有座寺庙,便是云来寺,那里有一颗祈福树,据说很是灵验,所以她要和郡主一起祈福,这样今天便算是圆满了。
下船后,辛澄让船家将戏班送回去,眼下快到日暮时分,她们正好在寺里借住一晚,明日再从湖岸回程,这样便是同郡主游玩了两天。
一点小私心。
与郡主踏上山径。山色洗过一遍,落叶纷纷,有些凌乱,山林间雾气深重,辛澄感觉似乎更冷了些。
辛澄裹了裹衣裳,对郡主说:“所谓游江湖是不是就是这样?看市井百态,淋一蓑烟雨,听山林空寂。”
郡主问她:“你很开心吗?”
“嗯。”哪怕一路过来有诸多不如意,但她很开心,开心于见到郡主智慧,见郡主活泼,见郡主使坏的一面和掩饰自己的一面。
“小心乐极生悲。”
“啊?”说话的同时脚下一滑,“啊……”
没有摔,郡主抓住了她的胳膊,“石阶湿滑,你还不看路。”
刚才是有枯叶落在石阶上,她不小心踩中了。
其实辛澄最开心的是,郡主今天一直对她很好,明明她做了那么多蠢事,但郡主却一句都没说她,她甚至觉得今天郡主包容她有点过头了。
“江湖中最常见的,还是刀光剑影吧?”
“山川辽阔,江湖很大,有些人一辈子都碰不上几个江湖人,哪会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
一路闲聊,辛澄与郡主踩小径,过疏林,听潺潺溪水,观石碑题字,最后挥开林中薄雾,又一次被扑簌树籽砸中脑袋后,见到了黄红色的寺院山门。
然而山门紧闭。
辛澄上前叩门,却久未有人应,此时天色变暗,林深雾重,寒气不断侵袭而来。
这不应该呀,虽然这间寺院不大环境清幽,但不是废寺,应该有附近的百姓来上香祈愿的呀,怎么不开山门呢?
但此处空幽寂寥,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辛澄对郡主说:“要不我翻进去看看好了。”
“佛门清净之地,莫要胡来。”
在郡主说完这话后,门闩动了,“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一个灰衣小僧合十问礼。
辛澄便说要入寺,他宣了声佛号,道:“近日方丈和师兄们出门去别处讲经了,故关闭山门,施主请回吧。”
说罢退了回去又合上山门。
被拒在门外,辛澄与郡主对视一眼,辛澄道:“我没想到我真的这么倒霉,看来今天只能回去了。”
“之前都是巧合,意外,这次可是人为故意的。”
原来郡主也看出来了,辛澄道:“戒疤是新的,手背上是武僧不会留下的刀痕,衣摆下围和脚面都有湿泥,他刚才去了外面。”
郡主点头并补充:“他一开口有荤腥味。”
看来这位师傅破的戒还挺多。
“我们回去找人来看看吧。”
郡主却道:“我担心要出事,我们入寺去探探。”
“情况不明有点危险,而且人家不开门,偷溜进去吗?”
辛澄突然觉得郡主看自己的视线有点发毛。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郡主揣着手笑眯眯说,“我的好妹妹脚崴了,下不了山,只求借宝寺休息一晚,明日再下山求医。”
辛澄向后退了两步。
好妹妹?在哪?
第45章懊悔。
辛澄的脚不出意外地崴了, 然后再一次叩响山门。
在小和尚开口前,郡主抢先道:“我家妹妹下山时不慎崴了脚,小师傅行行好, 让我们姐妹在山上借住一晚吧。”
辛澄配合着歪歪扭扭的单腿蹦了两下。
小和尚刚张口,郡主便抢白道:“眼下天快黑了, 我妹妹这样也走不了多远,若是在山里被熊瞎子叼了去, 佛祖也不忍心吧?”
辛澄“唉哟”两声, 表示疼得动不了。
郡主搀着辛澄一条胳膊, 把她望着, “我可怜的妹妹哟, 若是此番得蒙佛祖收留,日后我们姐妹定会给贵寺多多供奉香火。”
郡主拿出昂贵的丝帕,抹了抹眼角。
这眼泪连连的模样, 这着急心疼的表情, 好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看得辛澄都真想喊出姐姐来了。
“可……”
“阿弥陀佛。”
“哎呦疼啊。”
和尚一直没说出话来,他一开口郡主便补上一句“阿弥陀佛”,辛澄则把那只“崴了”的的脚插在门槛后直吸气。
如此几个来回,小和尚终是退了一步, 做了个请, “山寺苦寒,客舍衾薄, 只恐怠慢了两位施主。”
“不打紧, 只管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成。”
郡主搀着辛澄一瘸一拐跟着小和尚往里走, 辛澄趁机四处张望。
走过一道拱门,小和尚突然回头, “二位是亲姐妹?”
“是。”
“不是!”
辛澄一慌,被郡主甩了个眼风,郡主转头笑道:“义结金兰,情同姐妹,是吧?好妹妹。”
说着,搀着胳膊的手一拧。
“哎……”辛澄咬住一口气,缓下来,笑着说,“对,姐姐。”
郡主转头对和尚一笑,“就是如此。”
小和尚点了下头,面无表情继续往前引路。
借着脚伤与和尚落下几步,辛澄抿着唇小声道:“我好像比郡主大一岁吧。”
“半岁。”郡主也哼声回应。
“那也是我大,应该我是姐姐。”快把那声姐姐还回来。
“少说话!观察环境。”
转移话题!明明她才是姐姐的。
经过大雄宝殿和几间配殿,到了客房门前,小和尚将她们让进去,嘱咐道:“将入夜了,寺里不点灯,施主最好待在房内,莫要乱走,明日小僧送二位下山。”
郡主合十还礼,“多谢师傅,我们也没法去哪,肯定好好待在房里。”
待送走和尚,查探过周围无人,辛澄放下“崴脚”,道:“一路过来不管那座殿内都没有焚香,供桌上的贡品看着也是很久没换过了,外面的大香炉被雨浇透了也没人管。”
郡主则道:“这个时间也不见寺里敲钟做晚课,好像整座庙除了那个根本不信佛的和尚便没有其他人了。”
辛澄接上:“太奇怪了,就算是外出也不会只留下一个和尚,那肯定是假话,真和尚不见应该有几天了,他们去哪了呢?”
“那就是我们要查探的了,应该去……厨房。”
“茅房。”
对于辛澄的抢话,郡主道:“只要有人就一定要进食,查食物储备和消耗能知道有多少人。”
辛澄则道:“也可能寺内本就留有很多粮食,我们只能待一晚,也看不到消耗多少,不如去茅房,一人如厕和几十人如厕的量和新鲜度肯定能看出来。”
“啧。”郡主脸皱在一起。
辛澄也叹气,“郡主去厨房,我去茅房吧。”
思索了片刻,郡主道:“不,两个都你去,我去跟着那个假和尚,这样最直接能知道他要干什么。”
“不行,这也太危险了。”辛澄反对,但见郡主已经将披散的长发盘起方便行动,又道,“要不我去跟踪吧。”
刚说完,一颗喂马的豆子打中辛澄额头,郡主没好气道:“你很强吗?本郡主反正不弱,别总想着保护我,护好你自己,本郡主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娇花。”
“可是……”辛澄明白,但担心是不由自主的啊。
“好了。”郡主准备好便要出门,不知为何有些急切,“时间不剩多少了,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寺里的方丈大师,你也可以老实待在这等我回来,但记得,保护好自己。”
辛澄怎么可能留在这里苦等,她想跟上去,又怕郡主觉得不信任觉得她碍事,惹她生气,郡主方才就是有点生气了。
不是平时那种气她胡搅蛮缠,而是认真的生气了。
辛澄有些无措,但时间不等人,她只好出门按计划去查探。
夜幕降临,寺院更显幽静,院外的树林黑影憧憧,雾气蔓延,月光稀薄,偶然经过一间佛殿,不知哪路金刚罗汉瞪着眼对人瞧,让人心怵,辛澄不信佛也朝着拜了拜。
查探完厨房和茅房后,结果和她们所料不差,厨房发现了遍地野鸡毛,果然是假和尚,而从茅房来看,那些真和尚很可能还在寺中,看他们吃鸡如此光明正大,那真和尚只能是被抓起来了,而对方应该不止一个人。
辛澄先想到这些,便赶回去和郡主分享,回到客房,但和去时一样,郡主还没回来。
辛澄坐下等,又懊悔刚才怎么没定下会合时间。
灯油一点点燃尽,辛澄在房里转悠了几圈,心里越发慌乱,她将蜡烛吹灭,再次出门去,若是郡主回来了,一定会点灯,她看见后就赶回来。
然而见鬼的是,她搜遍了寺庙所有的房间,郡主和那个和尚都不见了!
夜色如墨般包裹这间寺院,哪里都没有一点亮光,一点声响,辛澄伏在最高的法堂顶上,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在大殿后法堂前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飘带,此时无风,便都静静垂着,那上边都是香客们写下的心愿,祈福保佑的。
她今天本来是带郡主来祈愿的,在树下写上美好的祝愿然后高高得抛到树上,希望愿望成真,可现在她却把郡主弄丢了!
辛澄放眼望去,可哪里都是暗沉沉一片,再向外张望,却好像看到了远处有一点反光。
她凝神细看,只见寺院外的树影遮蔽下,好像有一座佛塔。
反光的是塔顶的宝镜。
辛澄记起那和尚脚下的泥,身随意转已向那处飞去,她在整个寺庙找过,如果他们是外来的歹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密室暗道,那只可能是在这里了。
到了近处才发觉这塔还不小,有七八层高,看起来很老旧了,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她在远处的树枝先观察了一会,塔如楼阁,呈八角形,砖砌而成,每一层似有拱窗,用铁杆拦着。
辛澄从怀里取出黑布蒙面,脚尖一点,轻巧地落在塔檐,贴着粗粝的墙壁摸过去。
她所在是最高一层,当她蹲下朝里一看,赫然发现里面地板上都是人。
辛澄握住栏杆正要想办法进去时,身后突兀一声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她滑步先溜,却见一把粉末散开,连忙抬胳膊护住眼睛,岂料下一瞬肚子被打了一拳,晕了过去。
那人道:“另一只老鼠抓着了。”
* * *
郡主出门后便跟着那和尚,见他出了寺院拐到后面林子里,进了一座佛塔。
郡主隐在外面,听里面说道:“那两个人已经安顿下来,明天送她们走。”
一个雄浑的声音问:“怎么不赶走?”
“有一个脚崴了,下不了山,这里是寺庙……”
“你他妈又不是和尚。”另一个粗哑的公鸭嗓叫起来,“念了几天阿弥陀佛真把自己当活菩萨了?不杀了她们等什么?”
和尚同他们争执,“我们为的是求宝,用不着见人就杀吧?”
似乎有椅子被推倒的声音,“那你知道江湖上多少人眼热这东西,老子好不容易得着的消息,要是泄露出去,还有咱哥们的份了,是不是老大?”
被叫做老大的浑厚声音说:“明天我亲自去看看那两个人,都别吵了,老和尚交代了没?”
郡主听得全神贯注,没防备身后出现一个黑影。
* * *
辛澄醒过来,她感觉自己手脚被绑着,躺在地上,先没有睁眼,尽力辨别周围的情况。
在她身前方向有呼吸声,有人在看着她,辛澄只得耐心等着,被绑在身后的手试图解开绳子。
不久,又有一阵脚步声上来,有人来说道:“二哥认出另外那个是王府的郡主,叫咱们过去。”
“这个呢?”
“不还昏着吗?捆结实点跑不了,那边可是郡主,听说有一半宝图在她手里,这回撞咱们手上了,总算不用在这鸟地方跟那帮秃驴死杠了……”
说话声渐渐走远,辛澄猛的睁眼坐起来,他们也是冲着龙脉来的!
郡主看来被他们抓住了,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这伙人是惯匪,不知为什么找龙脉找上了这间寺院,但他们打的结辛澄根本解不开!
辛澄曲着腿挪到门边,试图用墙角磨断绳子,要快一点,更快一点,她根本不敢去想,他们抓住郡主会怎么样。
她喉咙发硬,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心里无比懊悔,都怪她,如果不是她硬要带郡主出游,根本不会碰上这件事。
说着是要让郡主过难忘的一天,结果连安全都保证不了,一天下来更是没有一件顺心如意的事!
是她太无能,又太自私,根本保护不了郡主还只想着让郡主陪她开心。
简直混账!郡主被她喜欢上才是倒了大霉,她根本不配喜欢郡主!
背后绳子磨得呼啦作响,突然有只手搭在辛澄肩上。
第46章祝辛澄。
佛塔一楼大厅, “哗”有人吹亮火折子点燃一支火把,骤然亮起的火光令郡主眯了眯眼,她双手向后被绑在椅子上, 扫了眼四周,将眼下情况了然于心。
加上假和尚, 原来一共就六个人,比预想的情况要好, 那就好办了, 不用周旋, 今晚直接解决他们。
“今晚上够热闹的。”显然那个脸旁一道疤的是老大, 他借着火光打量一遍, “果然是郡主殿下。”
“果然是鼠雀之辈。”郡主并不打算虚与委蛇。
“少废话!”尖嗓子踩在凳子上,“现在你落在我们兄弟手中,快把宝图交出来!”
“图在王府, 你们有命拿吗?”
一道疤拦住尖嗓子, “当然是拿殿下换了,我们兄弟拿着殿下的亲笔信大大方方地进王府拿图。”
“哦?本郡主敢写,你们敢信吗?”
“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话?”一道疤站起来,凶狠道,“看清楚!你现在在我们手里, 如果我们没拿到图或是有什么变故, 你觉得你会怎样?”
这些人像是心灵相通了,纷纷□□起来, 各个对着郡主上下打量, 有人还吹了声口哨, 郡主知道他们想什么,一时解不开绳索, 眉心微蹙。
一道疤提了提腰带,首先起身走过来。
“别动!”郡主喝道。
他们笑声更大了,一道疤问:“怎么?殿下怕了?”
郡主冷笑扬眉,“劝你别动。”
“哈哈哈哈……”笑声愈加放肆,正在此时,“砰!”外面传来一声动静。
一道疤立刻说:“什么情况?去看看!”
郡主一下放松下来,唇边含笑。
一道疤见状警惕道:“你还有人?”
郡主故作高深地一勾唇,一道疤抽出长刀搁在郡主肩上,“有殿下在,还怕什么?”
然而半晌之后,一片寂静,出去的人好像直接消失不见了。
一道疤十分敏锐,立刻去抓郡主,“不对劲!带上她我们撤!”
他本就离郡主极近,去抓郡主起身,然而突然一把匕首横空而来,正扎中他拿刀的手腕,随即一道人影掠过,将他一脚踢出去几步。
“郡主没事吧?”
郡主被她护在身后,不失豪气道:“你都没事,我怎会有事!”
“妈的!”一道疤拔出匕首甩出去,“两个女人还敢猖狂,都给老子上!”
辛澄笑他蠢,“谁说只有两个人。”
方才随着辛澄冲进来的,还有楼上和佛塔外紧跟着的几十名僧人,已经将他身后几个兄弟团团围住,一道疤是离大门最近的,欲要强冲出去,被辛澄身后的僧人上前拦住。
她们两个暂时脱离围斗,辛澄迅速给郡主解绑,道:“郡主先在这里稍等,我……”
“多话,帮忙!”郡主挣脱绳索,已上前加入围斗。
很快,便将剩余人全部擒住绑起来,前后不过一刻钟,已然是攻守易势。
方才郡主和辛澄的助力帮了大忙,僧人们各自立掌称谢。
郡主则颇有侠气地抱拳回礼。
施展了一通,郡主心情不错,小声同辛澄说:“我本以为他们都被抓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原来也有武僧。”
辛澄解释:“方丈大师说他们之前是被那个假和尚在饭菜里下药了,这才被捉住的。”
“你已见过方丈了?”
“嗯。”辛澄便向郡主说明情况,在磨绳子时,辛澄背后来了人,但并非是匪徒而是慈眉善目的方丈大师,他帮辛澄解绑,道之前有人从铁窗外悄悄给他们递了把刀。
辛澄说到这,见郡主绽放笑意,反应过来,“递刀的是郡主?”
“自然,你先说之后呢?”
之后他们便脱困了,知道辛澄被绑在那便去救她,然后共同商议如何擒住这帮人,辛澄本是准备将他们一个个引出去各个击破的,但当头的有点机警,要去抓郡主,辛澄耐不住直接出手了。
“郡主呢,是怎么回事?”
这时僧人们已经将这几人捆了个结实,方丈令大家先回寺里,辛澄与郡主便也跟上,边走边说。
郡主道:“我跟着那假和尚一路到了这儿,知晓他们关押了庙里的僧众便准备去救人,不过可惜被发现了。”
“然后呢?”辛澄紧张道。
郡主笑了,“当然没能抓住我,我先脱身又转回去给僧人们留下刀,本想救了他们再抓人,但不知你那边什么情况,便先回去寻你商定计策,结果某人不知干了什么暴露了,在客房里被抓个正着。”
“可能是发现我们都不见了,让他们起了疑心。”辛澄歉疚道,“对不起。”
郡主听出辛澄情绪不大对,“说笑而已,你怎么了?”
辛澄摇头,闷闷道:“我没能保护好郡主,让郡主陷入险境了。”
郡主突然停下,辛澄多走两步,忐忑地回望郡主。
“你怎么总想着保护我?”郡主的声音冷下来。
“这不是应该的吗?”
“护卫才应该保护我,你是吗?”
“我,”辛澄一时语塞,“可我……”
可我喜欢郡主,当然要保护好郡主。辛澄本想这么说。
但郡主打断她,“辛澄,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比本郡主强,可以保护我?是你聪明绝顶还是武功盖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们已经被落在后面,郡主快步向前走,辛澄弱弱地跟在后面。
她想解释:“我没有看轻郡主的意思,我知道郡主很厉害,比我厉害。”
“那怎么总想把我放在一边,独自去面对危险?”
“我……”辛澄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
下过一场雨后,林子里枯败的落叶铺得满地都是,轻一脚重一脚的踩上去,像是踩在烂泥里。
路过一处盘根错节的大树根,辛澄脚踩上去滑了一下,用手撑着树干没有摔倒,却黏了一手的树浆木屑。
辛澄看着自己的手心,得出一个难过的结论。她抬头,郡主正在前面不远处看着她。
“看,走路都走不好。”
“所以,郡主其实不需要我……”
郡主叹了口气,向她走来,“首先,我能保护好自己,我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牵连旁人,而你,没有保护我的责任。”
辛澄脑袋本来垂下去了,但紧随着的一句“但是!”又提了上来,郡主道:“在我被抓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会来。”
“而且,你来了。”
“嘎吱”辛澄脚底踩断一根树枝,她愣了下神,不知道说什么,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还点了点头。
“你可以帮我,但不能将我置于一旁。我亦如此。”
辛澄又楞楞地点头。
这模样十足地冒傻气,郡主无奈一笑,不过好歹是和她说明白了,“走吧。”
郡主抬脚向前走,辛澄跟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像是踩在进贡的上等地毯上。
辛澄多走两步,与郡主并肩。
“郡主,”辛澄唤了一声,“我……嗯,好像不太明白刚才听郡主那么说了之后是什么感觉,好像是心里被触动了。”
“你是被打了一拳,伤还没好吧?”
“不是……诶?”郡主要不说还没觉得,一提到她就感觉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让你胡思乱想,运功调息。”
很快回到寺院,那位慈眉善目的方丈大师先在大殿前召集所有人说明情况,先将那六个人看押起来,明日下山交给官府,其余人简单收拾一下寺院,休息一晚,明日重开山门。
众僧各自散去,辛澄和郡主则跟着方丈到了他的禅室,喧嚣散去后,此处唯余宁静平和。
方丈对她们谢道:“若不是有两位施主施以援手,只怕再过两日,那些人便要造杀孽了,阿弥陀佛。”
二人合十还礼道不谢,郡主问:“方丈大师,我知他们一伙是为龙脉藏宝图而来,可这与贵寺有何干系?”
对,这也是辛澄想问的。
郡主取出自己的令牌,补充道:“有一半藏宝图在本郡主手中,此图将呈与陛下,关于龙脉诸事,方丈但说无妨。”
为表示她们二人不是觊觎龙脉,郡主表明了身份。
方丈又是一礼,请她二人先坐,在房中拨弄佛珠念了一段经,这才在她们面前对坐,说道:“因果所在乃是觉远师兄,他们一众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觉远师兄的前尘往事。”
辛澄与郡主对视一眼,仍是不明所以,但只能耐心等着。
禅室清幽,烛火静燃,方丈大师古朴的声音娓娓道来:“那是将近三十年前的旧事了,觉远师兄本是一名工匠,被前朝旧帝征召修建地宫。”
“龙脉?”辛澄激动地起了下身。
方丈点头,“世人皆知前帝残暴,藏天下诸宝以聚龙气的地宫建成之后,便将方士与工匠尽数坑杀,但有一人,也就是觉远师兄,提前觉察了前帝的杀戮之心,在修建图纸之外,悄悄留下了一条密道,后来地宫封闭,他便从这条密道逃出生天,辗转来到我寺出家避祸。”
辛澄倒吸一口凉气,这事连她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如果能找到觉远师傅,不但可以知道龙脉所在,甚至能通过那条密道直接进去!”
这可比只有半块还画着不明图案的藏宝图快多了。
方丈摇头,将佛珠放在桌上,“老衲不知觉远师兄入寺前经历了什么,只知他那时神思恍惚,终日担心有人加害于他,日夜惶恐,入寺三年后便往生极乐,这些事也是师父从只言片语中拼凑而来,至于地宫,密道,他从未道出所在何方。”
“当真?”辛澄追问。
郡主抬手拦了一下,辛澄知道自己语气有些质问了,忙道歉。
方丈并未在意,“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些歹人假意剃度入寺搜查无果,又下迷药将我等囚禁逼问,但老衲着实不知,否则定早早说出以换众僧平安。”
郡主先施一礼,替辛澄解释,“她并非有心质疑,我们相信方丈所言,只是龙脉一事干系甚大,只是希望方丈以后定要守好秘密,以免再惹祸事。”
“自然,谢施主提醒。”
郡主看了眼辛澄,“那我们先回去了。”
“老衲送二位。”
出了方丈室,郡主让辛澄先走,她又转回去,对方丈道:“今日本不该再打扰方丈歇息,只是我有一事想请大师帮忙。”
方丈柔和一笑,“二位施主有恩于本寺,有话但说便是。”
郡主看了眼已经走下台阶的辛澄,小声说了,方丈听完怔了一下,笑道:“原来如此,请施主回去稍候,老衲定然尽心。”
“有劳方丈大师。”
辛澄知道郡主有话同方丈说,便不去打扰,见到不远处的祈福树,便走了过去。
僧人门简单打扫了寺院,寺内各处都点上灯,整座庙宇不再寂静空幽,显出温暖祥和的氛围来。
树下有个小沙弥正在扫去被雨水打落的残叶,辛澄过去施礼后问道:“现在可以挂福带祈愿吗?”
“可以的。”他伸手一指,“那边殿内有祈福带,写下愿望后挂在树上便是了。”
辛澄向他道谢,去取了两条福带和笔墨来,放在树下的案桌上,站在一旁抬头望去。
已经到了半夜,起了风,红绿相间的树枝便随风轻轻飘荡,有人在祈福带尾系上铃铛挂到树上,一阵风吹过叮铃作响,令这寒夜冷风也温柔了几分。
郡主拜托完方丈后出门,便见台阶下辛澄独身立得笔直,清薄的月辉与昏黄的烛光在她身边交汇,而她一身红色棉衣站在红绸树下,有几分别样的喜感。
郡主唇边染上笑意,今天是该有个好好的结束。
“在做什么?”郡主走过去问道。
辛澄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一根祈福带递给郡主,“来都来了,郡主也许个愿吧,听说这里祈愿很灵的。”
猜到她有此一着,郡主还是无奈一笑,“你信?”
“有什么关系。佛祖不会因为我不信就不保佑我了吧。”
“尽是歪理。”话虽如此,郡主还是接过福带。
郡主似乎早想好了要许的愿望,很快写完,没有重物,便在福带末尾系上铜钱,退了几步,扬手一抛,树冠上一处枝丫颤动,郡主的福带便隐没在万千愿望之中。
辛澄也写好了,看郡主抛完,道:“听说抛得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郡主我们来比比谁抛得高吧?”
“然后你就跳上房顶去丢,这种事就别耍赖了。”郡主毫不留情戳穿她的小心思。
“……好吧。”
辛澄老老实实站在树下,将自己的福带向上一丢,祈福带划过一条线挂到树枝上,不知惊动了谁的愿望,传来叮铃几声响。
辛澄侧身望着郡主,平静地开口:“那我们来比,谁能猜中对方写了什么,赢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怎么样?”
郡主哼了一声,“难怪树下站那么久,早想好了吧?”
辛澄不答,“郡主要猜吗?”
郡主叹了口气,略一思索,道:“也不难,我猜你写的是‘希望郡主喜欢我’,要求是明天再玩一天,不过不管你猜没猜对,明天我们都要一起下山回王府,你的目的都能达成。”辛澄那点心思实在透明,想猜不到都难。
辛澄却摇头,“郡主很聪明,但是猜错了哟。”
“让我猜猜郡主写的是什么。”辛澄走到树下,向上望去。
郡主脸色微变,“你不会是想跳到树上,直接找来看吧?”
“我才没那么无耻,而且那么多一样的福带哪能找得到。”辛澄转过身去,有些紧张地吸了口气,道,“我猜郡主写的是,愿国泰民安,江山安宁一类的,对不对?”
辛澄背着手,向郡主望去。
其实,这是她和自己的比试,如果她能猜到郡主的愿望,那她就继续喜欢郡主,如果没能猜中,则说明她真的一点都不了解郡主,那就……那就……
她终究狠不下心说离开,而是改成那就以后都不再缠着郡主。
是因为她的自私,才给郡主带去一场杀身之祸和一天的坏心情,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还不知会带去什么,她不能再死皮赖脸地要求郡主陪她玩乐了。
所以——
“猜错了。”
一阵大风从辛澄背后涌来,像是给了她一掌,祈福树上铃铛叮铃作响,发丝被吹得乱舞,裹在她的脸畔唇边。
猜错了啊……
辛澄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一定是因为……因为她今天的鞋子太丑了,因为她没有好好做计划,因为……因为她是真的不配……
视野模糊时,闯入另一双靴子,软底缂丝锦靴,饰金线云边,高贵雅致。
辛澄向上看去,郡主走到她面前来,抬眼望去时如破云而出的皎月,带着柔和的清辉。
她道:“我写的是,祝辛澄,生辰快乐。”
第47章约定。
辛澄心里好像炸开了烟花, 从深渊被拉到云端,她眼底承不住水雾,眼泪滚落下去, 她忙抬手擦了擦。
“可是……今天不是我生辰啊。”
郡主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过了子时啊……”
“不是。”辛澄忙道, “我的生辰是三天前,不算子时的话。”
“……怎么回事?”郡主后撤一步, 心道不会自己这一天闹了个大乌龙吧。
辛澄从刚才的触动中回过神后, 立刻明白过来, 半是感动半是好笑道:“郡主是向莫家人打听的我的来历吧?”
郡主板起一张脸, “我不能查吗?”
“不是。”辛澄没想追究郡主查自己的事, 她解释,“我是在盛元二年小雪时出生的,但我和我娘在莫家后院无人在意, 直到第二年莫家才派人来问我的生辰八字要记录在册, 我娘说是小雪,那人便用当年的小雪当作我生辰,前后差了三天。”
郡主听了面有微愠,“这也太不当回事了。”
辛澄笑了笑完全没在意,她现在更关心的是, “所以郡主哪怕射箭比赛赢了我, 也还是答应我出来玩,并且今天一天都很包容我, 就是因为要想好好给我过生辰吗?”
辛澄小心翼翼地问, 眼里却满是期待。
刚刚蕴过水意的一双眸子又盛满了光芒, 亮晶晶的像是星光闪烁,郡主撇过眼去, 被她这样盯着瞧很不自在。
但要是此时说让她别看了也很奇怪,撒谎则是更没必要,最后郡主还是没开口,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辛澄却像是得着了什么大宝贝,欢呼一声,简直要蹦起来,她又朝郡主靠近几步,“我、我……”
郡主身体后仰,察觉出她的呼吸声有些乱了,“你干嘛?”
辛澄看着郡主,王府的生活养成的是匀称的身段和不施妆的天生丽质,没有热烈奔放,也不娇嫩妖娆,而是清清正正的一弯明月,一方明镜。
郡主的身份带来的还有不自觉展露的贵气,初见时便如山中清泉,溪中寒剑,日光折射下枝头一团雪,十足清冷意,但其实掬一捧泉,拭过剑身,挑落枝头雪,便知泉暖,剑软,雪融,俱是温柔似水。
辛澄看着这般不可方物的郡主,心底不断躁动,她……她……
“郡主。”她咽了下口水,“我可以莫名其妙亲你一口吗?”
“我可以毫不犹豫把你推下山去。”郡主一脚踢在她小腿上,“你给我清醒一点。”
“唔……”辛澄吃痛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般美好有拥入怀的冲动,却是不敢太放肆,但哪怕只在一旁欣赏也是好的。
又被盯着看了,郡主凶她:“喂!你还没说你写的是什么,我猜错了吗?”
郡主不相信她猜错了,还有其他更值得辛澄许愿的吗?
“哦!”辛澄突然想起什么,回到树下抬头去找自己的福带,“我要把愿望改了!”
“你到底写的什么?”
“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以为郡主会这么写,所以想着和郡主心有灵犀的。”辛澄着急地在树下转。
“你……”郡主一时失语,“你果然还是想耍花招,事在人为,这种大事求也无用。”
“所以我要改,改成祝郡主福乐安康,顺遂无忧。唉呀,好像在那!”
郡主顿了一会,才道:“本郡主的一生更不用你来求。”
辛澄想跳到树上去,撩起衣摆,“但对我不一样,郡主比江山重要!”
“胡说八道!”
郡主把她拽住,“别干蠢事了,让寺里的师傅看见你上树非把你打一顿不可,我可不救。”
辛澄被拽着腰带不情愿往外走,又道:“那我再去写一条。”
“不行,佛祖会觉得你贪心的。”
“怎么会?天下太平也是佛祖想看到的吧,和祝福郡主又不冲突。”
“走啦。”
辛澄扭着腰挣扎,两手直抓,却还是被拉了回去。
半路上,辛澄想一会趁郡主不注意再去写一条好了,反正她今天生辰,呃,是昨天,呃……总之,她就是能多许一个愿望,佛祖肯定不会和她计较的。
回到她们的客房,没想到方丈大师正在门前等着她们。
他先对郡主施了一礼,再转过来对辛澄道:“佛祖保佑,施主侠肝义胆,赤子之心,愿您福寿绵长,六时吉祥。阿弥陀佛。”
辛澄有些意外地还礼,心道方丈是怎么知道的,郡主说的么?
“谢过方丈大师。”郡主也还礼,对还愣着的辛澄道,“来吧,既然是你生辰,当然要吃一碗长寿面。”
辛澄走进屋,果然见桌上摆着一碗面,白净的面条和清澈的汤底,热腾腾的麦香飘散而来。
闻到这香气,辛澄本就软化的心底更是一塌糊涂。
“这是……郡主给我准备的?”
郡主催她坐过去,这一次承认地大方了些,“你只知这间寺院可以祈福许愿,却不知方丈大师做的一碗长寿面才最为人称道,在附近的香客中很是有名。就算你没准备来这,我也是要带你来吃这碗面的。”
辛澄拿着筷子,没忍住,啪嗒啪嗒眼泪掉下来,“郡主,我……我……”
自娘亲过世后,她许久没有过这种一股暖意直接熨烫在心底,又在四肢百骸中化开的感觉了。
“好了,别说话了。”郡主声音柔和了些,“长寿面要一口吃完不能断。”
辛澄揉了揉酸胀的眼,“郡主呢?郡主也还没吃晚饭呢。”
“我又不过生辰。”
“不行。”辛澄迫切需要给这热切的情绪一个缓和的时间,她跑出去,“我去找方丈再要一碗。”
郡主想叫住她但没拦住,坐下后无奈地笑了笑。
然后便在面汤的腾腾热气里等待着。
辛澄很快端着一碗普通素面回来,“方丈说长寿面是手擀的,没有……”
她止声,因为见到郡主趴在桌上,睡着了。
今天也是折腾了一天,辛澄有些歉疚,她将面轻轻放在桌上,静静开始吃自己那一碗。
但她不打算放弃,是的,她和自己的比试输了,但谁知道呢?她又要耍赖了,因为郡主实在太好了,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想要和郡主携手并肩。
她要每天都和郡主说喜欢她,喊一万遍都不够,然后想办法让郡主也能对她有好感。
如果真的没有也没关系,她想就这么永远地陪在郡主身边,看着郡主的睡颜,吃自己的面,这样就足够幸福了。
不过郡主没睡多久,面还没吃完,郡主便醒过来了。
郡主打了个哈欠,倒水,“回来怎么不叫醒我?”
辛澄嘴里还嚼着,面不能断,没法说话,只是眼睛看着她示意她也填填肚子。
“好。”郡主便把面碗揽过来,准备垫补两口,一抬头,辛澄还在看着她。
这人,刚才也是就这么一直盯着她吧?从她醒过来,眼神就没挪动过。
“看什么?”郡主有些严厉道。
辛澄借着吸溜面条,不说话。
虽然没说话,但郡主已经被她的视线吵到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喜欢郡主!
其实刚才开始郡主就有点后悔了,反思自己今天是不是做过头了,因为辛澄的反应有点太大了。
郡主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让她不必如此……如此热烈勾人地盯着她。
“我知道你想说喜欢我。”
辛澄立即点头,因为会甩面汤改成狂眨眼。
“但是,”郡主拿着筷子强调道,“你现在产生的感情名为感动,而非喜欢。”
郡主感觉自己像个老先生,循循善诱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肯定是很珍贵很深刻,不会如此轻易,一句生辰快乐,一碗面,就喜欢了,定下终身了?太草率,太廉价,不值得,明白吗?”
辛澄低头喝了口汤,看样子不同意她的话。
这叛逆学生。
郡主又道:“祝贺你生辰也好,陪你吃面也罢,都是很普通的小事,可能你在街上拉一个陌生人告诉他你今天生辰,他也会请你吃碗面的,所谓侠义精神嘛。所以,我今天做的这些,也不值得你回馈如此大的情绪。”
干脆端起面碗,吸溜声更大了。
郡主恼了一下,不过还有最后一招,她手臂撑在桌上,向前靠,“如果你肯乖乖的,以后都不再说喜欢了呢,那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庆生,陪你吃面,怎么样?”
辛澄快速咽下最后一口,开口道:“我喜欢郡主。”
“就知道你不会听。”
郡主向后靠去,长舒一口气。
辛澄舔了舔唇,笑得没心没肺,因为她很贪心嘛。
结束了对偏执学生的教导,郡主侧脸望向外面,讶然道:“居然下雪了。”
辛澄也看出去,果然不知何时天上飘下点点雪花,簌簌而落,悄然无声。
辛澄出门看雪,伸手去接,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边缘模糊,落在她手心,带着一点凉意,随即化成一团水渍。
不知为何,握着这一点雪水,辛澄觉得很高兴。
回头看去,郡主站在门前,也在看雪,她问:“郡主,这是今天的第一场初雪吧?”
“对。”郡主也握住一片雪花,“正好在你生辰,是吉兆。”
辛澄笑着歪了歪脑袋,“那我们明年再一起看雪吧,还不好?”
郡主转身回屋。
辛澄追上去,笑道:“今天是我生辰,郡主要让着我的。”
“已经过子时了,而且不是三天前么?”
“我可以过两个啊。”
“自己的生辰也要耍赖?”
“就是自己的才可以赖嘛,好不好,我们约定明年再一起看初雪。”
“烦人,谁知道明年会怎么样。”
“我肯定会陪在郡主身边啊。”
“不需要。”
“别嘛……”
雪夜静谧,寺庙各处燃起了香火,悠悠檀香丝丝缕缕飘荡在天地间,满载幸福与期望。
第48章郡主是最温柔的?
“泠儿, 咳咳……来乖一点好不好?”
“那我要母后陪着我玩儿~”
“咳咳,好……母后当然会永远陪着小泠儿了,来, 咳……看母后给你做的绣球。”
下一刻,女人灰白的手中五彩绣球掉落, 砸在地上,世界转瞬失去颜色, 一阵风起, 飘扬起满堂白幡。
女孩一个人逃到院墙边, 呆呆的, 不知所措, “母后……不陪泠儿玩了吗?”
玄衣少年从树上跳下,带着阳光的色彩,站到她身旁, “阿泠别怕, 我会陪着你的。”
“阮哥哥……会吗?”
“会的,永远。”
她伸出手去,抓阮哥哥的衣摆却落了个空,指尖所及之处,白马银甲长枪, 背影在北风黄沙中渐行渐远。
都是骗子……她握起拳头, 她最讨厌背她而去的人,也根本不相信什么永远!
视线垂落, 又见到一个单膝跪地仰望着她的姑娘, 周身五彩缤纷的, 她道:“我宣告对郡主永远忠诚……我发誓永远不会伤害郡主……我永远喜欢郡主殿下!”
“咕啾~”
郡主睁开眼,手掌有些发疼, 她忙松开,苍白的指节渐渐充盈血色,有轻微的发胀感。
她坐起身,向外看去,天刚蒙蒙亮。
“咕啾咕啾……”
因为梦见了小时候的事,心情有些烦躁,也不知边州那边怎么样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
“咕~啾~”
这吵人的鸟叫是哪来的!
一直在叫不停歇,郡主没法再沉浸在哀伤中,唤道:“来人!”
她刚才还或许就是被这鸟叫声吵醒的。
不一会,守夜的侍女跑进来听吩咐,郡主道:“哪来的鸟,赶走!”
“回殿下,赶不了……”侍女有些为难道。
“怎么会赶不走,在这落窝了?”
“在树上,有笼子,是起居使大人……”
郡主咬牙,辛澄!她又整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更衣!”
侍女们也对付不了她,只能她亲自来了。
先吩咐侍卫将她寝居旁大树上那只吵闹的鸟捉下来,一边派人去把无事找事的辛澄也捉来。
郡主梳洗完毕后出门去看,鸟是关在笼子里挂在树上的,笼子里还放了饲料和清水,看着还想一直放在这,不知辛澄想干什么。
不过此鸟体型小巧,圆圆的脑袋,胖乎乎的身子,一身华丽羽衣,从头至尾,鸟背由黄绿向黛青渐变,腹部则是由明黄向橙红渐变,两翅红黄喙鲜红,这丰富的色调是用什么颜料都难以调出来的。
“咕啾咕啾~”
它在笼子里蹦上蹦下,倒是活泼好动,不过一双漆黑圆亮的黑豆眼又显得有些呆愣可爱。
看着它这副漂亮又可爱的样子,这叫声也不觉得吵闹了。
郡主还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它,不过隔着笼子也摸不着它那毛茸茸的胸脯。
“郡主——”
辛澄从院外见到郡主后便飞奔跑过来,见到笼子和鸟,兴奋地问:“是不是很悦耳动听?”
郡主背手站在台阶上,见到她刚才被吵醒的气就翻上来了,“那你怎么不放在自己屋子?”
“这是我特意送给郡主的嘛。”
从云来寺回来后她就决定继续喜欢郡主,当然要想办法讨郡主欢心。
刚巧她在回来路上的山林里听到这种鸟的叫声,觉得很好听,所以专门又回去一趟找来送给郡主。
“而且哦,这是相思鸟,感受到了吗?每一声都代表了我对郡主的相思意!”
郡主动了动唇,把一句话憋回去,才道:“大半夜人不用睡觉吗!”
辛澄看出郡主情绪不好了,看了眼天色,天边刚刚现出亮光,小声辩解:“那鸟儿都是清晨叫的嘛。”
“咕啾。”鸟儿表示赞同。
郡主把手按在笼子上,鸟儿不叫了,郡主阴测测道:“你还说这是相思鸟?”
“嗯。”辛澄点头。
其实她不认识,这是她捉到鸟后去集市上买笼子,行家告诉她的,她听着相思鸟的说法,想着正好借物喻情嘛。
郡主却道:“那你知不知道它为什么叫相思鸟,便是因为雌雄鸟终日形影不离,若其中一只遭遇不幸,另一只则会在原地哀婉悼念,直至死去。”
辛澄愣住,行家没和她说这个。
“你抓了几只?”
辛澄脸色已经变了,“一只……”
“没人性!”郡主痛斥。
“咕啾……”
听完郡主的话,好像相思鸟的鸣叫也带了几分啼血的哀嚎。
“对不起我不知道。”辛澄上前抱起笼子,“我这就把它放回去,一定让它们夫妻团聚!”
辛澄是御着轻功飞出去的。
“世间竟有感情如此真挚动人的鸟儿啊。”小侍女在一旁十指交叉放在胸口感叹道。
“假的。”
“啊?”
难得起这么早,郡主向着初升的太阳伸展了一下,“鸟就是鸟,它们脑袋才多大点,没有那么多人的情感,那些都是人们的牵强附会而已,别被骗了。”
“可是,那她……”
郡主感觉全身松快多了,偏头一笑,“让她吵我睡觉,多累累才好。”
那片山林可不近,辛澄来回累得够呛就不说了。可当她把笼子放回去时,半天也没看见它的伴侣在哪,她本还想见识一番夫妻团聚的感人场面,在冷风里吹了许久。
又生怕是那一只已经自尽了,在林子里像只猴子上蹿下跳了半天。虽然只是一只鸟,但若是因为她而让一只鸟殉情死去,她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她没办法,抱着笼子祈求,心存侥幸道:“其实你是单身鸟,没有另一半的对不对?”
“咕啾!”
鸟啄她手。
最后还是去请教卖鸟的行家,有没有办法找到鸟的另一半,人家却告诉她:“假的。”
辛澄放飞了鸟,一路飞奔赶回王府,冲到郡主面前,“郡主你居然骗人!”
她在外面折腾了一天,眼下已入夜幕,郡主已经沐浴梳洗好,而她一身风尘仆仆。
知道她已知真相,郡主也并无愧疚,甚至打量了她一眼,表情还有些愉悦,懒洋洋地道:“书上是这么记载的,我只是说出来而已,是你自己不辨真假。”
这是狡辩!
“但郡主自己是知道那是假的,却还对我那么说,骗我的愧疚心!”
想想她今天白天在林子里不吃不喝等另一只鸟出现却未果时,她是真有几分心慌的。
“那你有没有愧疚一大早扰了本郡主的清梦?”
辛澄缩回去,好吧,这是她考虑不周了。
不过……辛澄望了眼郡主的卧室,没关系 ,下一件礼物肯定不会吵。
“那郡主今晚早点睡。”
郡主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唇边浮起笑意,又压住,“嗯,你也回去好好地休息。”
辛澄觉得这句话郡主的咬字有点怪,但也没多想,她的确要睡个好觉。
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后上床,掀开被子,“啊啊啊——救命啊——!”
为什么有一副骷髅架子躺在她的床上!
救命!脑袋……不是,头骨还动了,歪向她这边来了!
“来人啊——诶?”
等等,仔细一看的话,这不会是她预定了准备送给郡主的那一副吧?
之前去瓦子的时候,她发现郡主挺喜欢那的骷髅戏,她就忍着害怕去打听了一番,居然这都可以买。
确认了不是真的人骨,她一咬牙一狠心便买下来了,不过拿不到现货,要等瓦子那边将零散骨头组装好,辛澄便约定到时让他送到王府来。
她想着找个时间偷偷放在郡主房间里,给她一个惊喜。
但变成了惊吓出现在她这里!还在她的被子里!为什么?它是会动吗?成精了吗?
辛澄缩在墙角,与骷髅头上的两只眼“对视”着,谁都不敢动。
郡主寝卧,郡主突然笑了出来。
已经铺好床铺的侍女回过身来,“殿下?”
“你听见了吗?”
侍女摇头疑惑,她并未听见有什么声响。
“应该差不多了,她肯定会叫,这样才有意思嘛。”
侍女不明所以。
郡主唇角上扬,躺到床上,感觉今晚会睡个好觉。
第二天,辛澄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飘到郡主身边,悲道:“郡主,我那床不能要了。”
“哦。”
“不,我那整个屋子都要换。”
“哦。”
“郡主你说这世上会不会真有精怪成精啊?”
郡主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收回表情,冷淡道:“嗯。”
辛澄抬头,有些狐疑,又看了看周围。
郡主今天在藏书阁一层找书,这里是给府里侍卫侍女看书的地方,应该没有什么书是郡主还没看过的吧。
而且郡主一点都不好奇她说的这些,按理说应该要训她不能迷信才对。
辛澄被骷髅吓住的脑子转起来,诈道:“是郡主送过来的。”
“什么?”
郡主捧着本书,连头都没抬一下。
辛澄眼睛一眯,“郡主现在不会是在装傻吧?”
郡主扭过身去朝另一边,“这本书真好看。”
答非所问,转移话题!辛澄绕过去蹲下去一看,《三打白骨精》!
“果然就是郡主!”
郡主卷起书对她脑袋一敲,“小声点。”
周围还有旁人在看书,辛澄摸了摸脑袋,彻底明白过来,肯定是昨天瓦子里的人来送货,但她刚好不在,侍卫便通报给了郡主。
郡主知道那是她买的,就使坏放在她床上,还盖上被子。
“那是送给郡主的。”辛澄坦白道。
“哦,”郡主卷着书对着下巴点了点,眼睛半阖成狭长一条,移向她,“好啊,那你一会送到我房中吧。”
这眼神,辛澄退后一步警惕,“算了,还是退了吧。”
三打白骨精呢,她怕自己下次又在哪看见它,又魂丢半宿。
这事之后,辛澄反思,郡主是不是变坏了呀,随即心里立刻反驳,郡主是最温柔的,怎么会坏呢?
不过这样好像也没有令郡主动心,还是得想办法让郡主来找她才行。
第49章你也要走?
今日郡主一出门, 便见院前的地砖上聚起了一堆蚂蚁。
蚂蚁忙忙碌碌来回攒动,却组成了一副明显的图案,从前往后看, 先是一条长横,再是两条断横, 一阳爻覆两阴爻,是艮卦。
指山, 先天数七, 五行为土, 棕黄色, 不过么……
郡主当然想到了这副蚂蚁卦图是谁的杰作, 如果是辛澄的话,那应该指的是……东北方吧。
郡主一笑,抬脚往那边走去。
一旁的侍女站在蚂蚁旁, 不太敢上前, 请示道:“殿下,这可怎么办啊?”
郡主脚步停了下,“白糖水而已,用清水泼了吧。”
听到侍女叹气,郡主安慰道:“好了, 我去教训她, 又来找麻烦。”
于是欣然往东北方去。
清晨湖面有淡淡雾气,湖边草地上剑影闪过, 辛澄正在练剑。
一柄长剑寒光闪动, 在乱风中忽快忽慢, 快时如流星飞逝不见其形,慢时若游龙腾云虚实相接, 剑势凛然尽展锋芒。
而辛澄着一身嫩黄长裙,勾勒腰身,衣袂翻飞,带起一地落叶,飘逸如仙,忽而脚下若有风起,乘风点在湖面薄冰上,溅起涟漪,接连一套七星步,又身随剑舞旋身飞回岸上。
一剑刺向来人。
郡主裹在裘衣里,站在原地。
剑光如寒星,直逼而来。
终掠过耳畔,两人相对而立。
辛澄绽开笑容,收回剑势,一片枝头绿叶分作两半飘然而落。
“郡主怎么来啦?”
“难道专门来看我舞剑嘛?郡主居然主动来看我,是不是对我有兴趣啦?”
“下次想看可以直接和我说哦,我直接表演给郡主看。”
郡主没有说话,她看见的是辛澄呵出一团团白雾,还有冻红的鼻头和指节。
她一句话未答,而是伸出三根手指。
辛澄转了个圈,得意道:“有三分好看?”
郡主收回一根手指。
“二,还变小了,什么意思?”辛澄左右看了看,湖边除了一颗树一地草坪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这指的是什么?
又等了等,一阵冷风吹过,郡主只余食指比了个一。
辛澄刚出一身薄汗,被冷风一吹凉意浸体,激得她浑身一抖,“阿嚏!”
辛澄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郡主早有准备提起披风挡住。
辛澄全身上下战栗一遍,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好冷……”
“你还知道啊。”郡主开口了,呼吸间感觉冷气顺着口鼻侵袭而入,“现在什么时节了,还穿这么薄。”
一身轻盈薄纱裙,还是宽袖,哪哪都是空子给冷气钻。
“好看嘛……”辛澄揉了揉鼻子,她本想着运功御寒应该不打紧的,谁知该冷还是冷。
“那就是活该。”
辛澄却笑,“没关系,郡主来看我了嘛。”受个冻也是值得的。
郡主当即拆穿她的糖水蚂蚁把戏,又道:“艮为山,有静止阻拦意,你果真不通卦象。”
辛澄愣一下,她没想到这个,可是……
“可郡主还是来了呀。”
郡主怔了片刻,立刻争辩道:“因为本郡主够聪慧,虽然你用错了卦象但还是猜出你的用意,来是为了告诉你你错了!以后出门在外别再用卦象丢人现眼了!”
“哦……阿嚏!”辛澄感觉越发冷了,原地跺起脚来。
郡主方才说得太急,缓了缓,道:“还不回去穿衣服。”
“嗯。”辛澄没再纠结,她裹着身子,牙齿都在打颤了,“郡主也快回去吧,别在外面冻着了。”
说完一路小跑回去加衣服。
郡主拥着狐裘,脸埋在毛领里,“唔。”了一声,辛澄走后才想起忘了教训她。
做这些事她是无所谓,不过给侍女们添了不少麻烦。
但也没关系,郡主转身向藏书阁走去,反正一会她肯定还会再来的,刚好留着这件事,待会再继续教训她。
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呢?压着她给侍女道歉?倒也不必。嗯……
就诬陷她弄坏了王府的地砖,还偷了厨房的白糖好了,等着看她憋闷委屈的表情,肯定很有意思。
朝阳射出的金光驱散寒雾,一点点将晨霜融化,郡主踩在湿滑的草叶上,脚步轻快。
* * *
又一天,郡主睡醒了悠悠睁开眼,先确认了床帐没有,下地后蹲下去一看,床底没有,走了两步拉开衣柜,好,也没有,接着环顾室内一圈,一切正常。
嗯,暂时安下心来,郡主唤人来梳洗,心情却已经雀跃起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那她今天准备的惊喜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哼,笨得要死,且让她来见招拆招吧。
梳洗好后,照常出门,打开院门时,门楣上吊下来一个东西,差点砸到郡主脑门,她退了两步。
吼,来了。
见此,今天伺候郡主起居的侍女已经习惯了,又来了,又是那位看不惯但不能打也不能骂的起居使,正事不干尽搞些小动作。
起初她们还会担心这样会惹得殿下不高兴,战战兢兢地守岗防着,不过几天下来见郡主心情竟还不错,她们也就不管了。
从门上吊下来的是一个白色的人偶,很简单的小玩意,白色的一块布包了团棉花再用一根绳子系上便是了。
棉花的一团便是脑袋,用笔画了两个黑圆眼睛,下面是红笔涂的咧开的嘴巴。
能明白本意应该是一个开心笑脸的人偶娃娃,但那个咧开的红唇感觉不到笑意而是奸邪可怕啊!可能绳子没系好,娃娃的大头脑袋垂下来,活像个被勒住脖子的吊死鬼啊!而且还在悠悠的荡来荡去。
侍女看了眼郡主的表情,郡主似在沉思,便斟酌道:“婢子拿下来扔了吧。”
郡主却拦住她,上前亲自将娃娃从门上取下来,捏了捏它的脑袋,“好哇,巫蛊之术。”
侍女惊了一跳,虽然她只是觉得娃娃做得有点丑而已,不过这种事一向很忌讳,她立刻跪下请殿下息怒。
郡主对她一挥手,将娃娃捏在手里,带着笑意出门去,“这本郡主可饶不了你!”
到了藏书阁,却见辛澄和林英并肩坐在一起,郡主知道林英不喜欢辛澄因此还和她不对付,这倒是很少见的。
林英见郡主来,施礼道:“殿下,我明日要请假回家一趟。”
郡主有些意外,暂时放下辛澄那边,想了想,道:“你确定?”
“是,有些事情还是了结了吧。”
“嗯。”郡主对此也不便多说什么,“也好,带上两个侍卫同你一起回去。”
“谢殿下。”林英看了眼辛澄,又道,“还有,需向殿下禀明,辛澄要同我一起回去。”
郡主正走向自己的位子,闻言脚步一顿,“辛澄和你一起回家?”
“是。”
郡主不自觉又握拳,手里的娃娃被拢在掌心,隐在袖摆中。
她看向辛澄,眼前仿佛有熟系的影子,只是陈述道:“你也要走。”
辛澄看了眼林英,尚还犹豫了一下,林英冲她一挑眉,辛澄像是被绑架般点了点头。
郡主正坐,脊背挺直,“你是起居使。”
“是啊。”按理说起居使要伺候郡主的日常并记录在册,她不能离开郡主身边太久的,不过她也没想监督郡主什么,郡主应该也不会去告发她擅离职守。
“不过也去不了太久,明天就能回来吧?”
林英沉吟片刻,“今天走的话,可能明天回来,不过也可能多留两天。”
辛澄瞪眼瞧她,这她昨天可没说,她不要离开那么久,当即和林英讨价还价起来。
“不行,必须明天回来。”
“我也不知道家里会怎么样,不能保证。”
“……”
“好了!”郡主似是很烦躁,“要走便走!”
林英抬眼看了下郡主,有些意外。
辛澄暗自生气,但已经说好了不好反悔,便起身催道:“那快点,早去早回了。”
两人施礼告别后,辛澄又跑到郡主面前左右看了看。
郡主捏着拳,睨她一眼,冷道:“做什么?”
辛澄挠了挠脸,心想可能是被侍女发现收走了,但没关系她回来再做给郡主吧。
她道:“没什么,郡主别那么严肃嘛,要开心哦。”
郡主面无表情,扭过头去。
待她二人离开,藏书阁内便静下来,外面阴沉着天,不知何时又会飘雪,十八已经搬到里面来睡了,仍在窗边,裹着厚厚的衾被。
二楼各处都点起了炭火,四周门窗都掩着,隔绝外面呼啸的冷风,只留一扇小窗开一条缝换气。
世界静得好像一瞬被抽空了一切,静得郡主耳朵有点发疼。
她拿出笑脸娃娃,因为一直被她抓在掌心而变得皱巴巴的,更难看了。
郡主突然不明白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辛澄做来哄她开心的小玩意,应该是第一次做所以手艺如此粗糙,是她的好意,郡主明白。
所以她该如何,感谢?还是不屑?或是警告她别再动这些歪心思了?
没有必要,这没什么特别的,更没有可留恋的。
面前有炭盆,郡主扬起手。
又唤来萝卜加炭,火更旺了些。
第50章自求多福。
一大早, 马车辘辘出了城,两个侍卫在外赶车,林英与辛澄在车厢内相对而坐。
林英递给她一个暖手炉, 辛澄不要,问:“你可以说说你的办法了吧?”
林英惬意揣手, “这么着急?”
“当然了,不要我才不要离开郡主。”
昨天晚上, 林英在辛澄房门前堵到她, 开口便是:“有事请你帮忙。”
辛澄抬头看了眼太阳, 没有, 但还是说:“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居然会请我帮忙?”
林英眼角耷下来,“不是什么大事,你能别一幅小人得志的语气吗?”
其实辛澄和林英也没什么矛盾, 只是对她太过直接的行事风格不太喜欢而已。
“好啊。”辛澄叉腰, “我们先谈谈酬劳多少?”
“你还欠着我钱呢。”
她这一说,辛澄想起来了,立马从怀里摸出半块银锭,大气地递出去,“不用找了。”
她可不像这人似的, 几分几厘都算得清楚。
林英顺从接过, 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神色, 掏出借条还给辛澄。
原来就是找她要账的, 还拐弯抹角的, 她又不是赖账的人,一把抓过借条, 辛澄便要转身回屋。
“等一下,我还没说呢,你陪我回家一趟。”
“啊?”辛澄嘴巴张得老大,“我们好像关系没那么好吧?”
甚至比较差,这人还当面说厌恶她呢。
“不重要。”林英直接开出自己的价码,“你不想知道殿下和阮将军的事吗?”
辛澄脸色僵住,这是她第二次听见“阮将军”,上一次是做衣服的那些侍女们说这个什么阮将军适合做郡主的情郎。
呸!他不配!
虽然辛澄并不认得他是谁。
现下林英又提,辛澄当然好奇,但她看了眼林英十拿九稳的样子,偏就不想让她如意。
况且也不一定非得听她这二道消息,“我直接去问郡主。”
郡主绝——大部分时候是不会说谎的,用她的话是“没有必要”,所以想知道什么就直接拿嘴去问,免得有什么误会,就像青楼玉牌那时候一样。
辛澄把头扭出个傲气的弧度,再次要走,然后再次被林英抓住。
她又加码道:“好,那你想不想知道如何讨郡主喜欢?我可以教你方法。”
“你有办法?”辛澄狐疑道。
“当然,是你认识殿下的时间久还是我在殿下身边的时间长?”
“当然是我久,郡主小时候救过我呢。”
林英无语一拉脸。
“好吧。”只有小时候一面而已,辛澄承认,还是林英时间更久,“你真有办法?”
“至少值得你一试,陪我回家一趟就行。”
辛澄努着嘴,还在犹豫,“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英不给她时间多考虑,“明天我去和郡主说。”
辛澄最终还是同意了林英的要求,毕竟她能在辛澄拒绝之后再开条件劝说,说明她真的很需要帮忙,那顺道帮她一把也无不可。
郡主温柔待人,那她便也做个与人为善的人。
关键是,她发现自己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令郡主喜欢上她。
不能整天缠着郡主端茶倒水那会使郡主厌烦,她的厨艺郡主也不理睬,出去玩增长感情可能又会碰上各种意外,只能做些小把戏哄人开心,但又想不出什么别的招数来了。
而现今为止,郡主并没有对她表露出过一丝好意。
所以她还是想听听林英有什么办法。
王府的马车,宽阔舒适,里面铺了软毯,中间还有一个盖了棉被的小方桌,上面搁了些果脯吃着解闷。
他们这次说是回家,但除了一件小包袱,也没见林英带什么别的行李,不知她是回去做什么的。
“所以到底有什么办法?你不是诓我的吧?”马车颠簸,辛澄一手按在小桌上。
林英白她一眼,“当然,肯定比你那些手段高明多了,捏肩捶背做吃的,啧,粗糙。”
辛澄被气笑了,“你来——”
“英雄救美永不过时,想个办法让殿下遇见危险,比如昏暗的小巷里被歹人劫持,殿下惊惶之际,你从天而降……”
“等会,”辛澄伸出手掌止住,“这不老套吗?而且郡主会武功,而且会带护卫,而且郡主打不赢我大概率也打不赢!”
辛澄一声比一声高,“最重要的是,‘惊慌’这个词就不会出现在郡主脸上,即便真的遇到了危险,郡主也会冷静下来想办法而不是原地等人来救。”
“你怎么知道?”
辛澄便将云来寺遇险的事挑着和她讲了下,最后道:“郡主不需要我的保护,而是要与我并肩作战,啊,郡主真厉害……”
想起云来寺外树林中郡主说出,她不需要保护但相信辛澄会来时自信放光的神采,啊……
“够了,别犯花痴。”
她是会挑时候泼冷水的。
“你才够了,退一万步讲,怎么能为了自己让郡主遇见危险。”
“好好好,换一个。”林英摆了摆手,“如果一时半会没办法让郡主喜欢上你的话,不如先让郡主对你产生别的情绪,总之都比无感好。”
这话听起来还有点靠谱,“展开说说。”
“比如你去跳个崖,或者吃颗毒药,总之半死不活躺到床上,相信以殿下的善良和责任心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必然心生同情,每天照顾,感情不就一下培养起来了,要是你是因为保护郡主而受伤,那就更好了。”
“……”没说话,辛澄用骂人的视线盯着她。
“不好吗?”
“你可真会出馊主意!”辛澄喷她,“王府不是白养那么多侍女的,郡主为什么会亲自照顾我啊,而且故意卖惨,郡主那么聪明一下拆穿的话,我白受一身伤还会被郡主讨厌。”
林英也不耐烦了,“那就直接点,下药。”
“你说什么!”辛澄一下站起来,看起来要动手打人,“你有病吧!”
“让你给自己下药!”林英吼了回去,“欲望焚身,情难自抑那种,再去缠殿下,这样殿下应该不会让别人代劳,你先献身再要求殿下负责。”
辛澄被这话哽住一口气,慢慢坐下去,“那也太……”
又一细想,这样好像真的……不对不对,仔细考虑了后,辛澄还是摇头,“这样不好吧。”
林英一拍桌子,“你的自我要求怎么那么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天过家家一样的就行了?一点魄力没有,能不能拿出点决心来!”
被她吼了,辛澄脖子一梗,“决心当然有,但我不要用你的法子!”
“那你自求多福吧!”
“哼!”
这人说话是真难听,全都是刺,辛澄现在就被她刺的全身冒气,要不是眼下马车出城许久了,她都想回去算了。
* * *
今日天气不错,虽然还冷着,但已不再飘雪,郡主照常出门后去藏书阁看了会书。
现下进入腊月,秋收已经结束,离过年又还有些时间,正是一年中最闲的时候,有些来城里做活的人这几天也都陆续回乡去,城里清净不少。
大约做贼的也要回家团圆,最近这些天来造访王府的小贼都少了,王府里一派悠闲,上京准备呈交的文书前日也都整理核对好了,郡主除了看书,一时也无事可做。
中午一个人用了饭,午后太阳还露了面,有些暖洋洋的让人犯懒,郡主看书看得有些倦了,想了想,下令将府里几个管事的召来。
问李耀上京的马匹物资可都准备好了,西厢修缮进度如何,问石隆新入府的侍卫训练的怎么样了,问管账的王府今年的账目都对好了吗,薪资发完了吗,问厨房过冬的粮储如何,腊货准备齐当了吗,问尹大夫最近王府的人有患恶疾或疫病的吗。
答曰:正常,健康,准备万全,一切都好。
“哦。”
郡主又问:“那可有什么其他情况同我说的?”
他们相互看看,各表忠心,王府很好,大家都很满意。
“哦。”
郡主便挥手令他们退了,一看时间,只过了半个时辰。
阳光依旧懒洋洋的,郡主令人搬了一张被桌到外面廊台上,温了清酒,边晒太阳边观雪景。
看枝头雪融,鸟儿振翅,草丛上的雪被阳光折射的光芒。
直至日暮。
十八起床,见屋内点灯了郡主还在外面,问怎么了。
“那有几株梅树,枝上有几个花骨头,应该就快开了。”
十八扫了一眼,大约是吧,她不懂这些风花雪月的格调,“难道郡主要熬夜等花开?”
郡主抿酒看月升,“反正闲来无事,挑灯等花开好了。”
“那我倒有一件事和郡主说。”
郡主收回目光,“嗯?”
十八说起正事,“近来也没什么人到王府来,下面那些家伙该审的也都审得查不多了。”
“嗯,都挺好的。”这些郡主都知道。
“但是,”十八忧虑道,“他们肯定还没放弃,大概都得到消息知道郡主要上京了,且一定会携藏宝图,我觉得他们在等,等到路上动手。”
郡主沉吟片刻,点头同意。
十八抱臂,“有我在自是不惧,只是怕挑了一波又来一波,没完没了的,万一有个疏漏我顾不到那么多人,郡主最好想个万全之策来。”
郡主明白十八的意思了,上京时带着一大队侍卫和几车的文书贡品,一路走官道过驿站,目标太大,谁都能轻易探到他们的动向。
若是遇见敌寇,在保护她保护藏宝图的前提下,可能还会出现伤亡。
但无论如何藏宝图必须万无一失地交给陛下,那该怎么办呢?
“好,我知道了。”
其实郡主已经想到了对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