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下次哭,记得给我打电话。
“看不见往哪贴。”
迟逢闻言, 摸了摸书包,没带小镜子。
“等等。”她左右看了眼走廊,把人拉到侧边, 在昏黄的灯底下, 摊开手, “来, 我替你贴。”
靳越把手上的创可贴递过来放她手上, 略微弯腰,视线撇开, “你轻点啊。”
迟逢一脸严肃, “知道了。”
她往他嘴角贴了一片,额头也贴了一片,他的脸就像被打上了粉色的补丁。
迟逢将手挪开的时候, 视线一扫,看到了他鼻梁上的痣。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离那么近看他。
他个子高,略微弯腰的动作让迟逢觉得自己像被他整个人半拢在怀里。
不远处传来几个人聊天的声音, 迟逢心猛地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 书包蹭上白墙,脑袋好险没磕到。
“谢了。”靳越漆黑的眸子瞧着她, 半晌, 问她, “开心点没?”
迟逢惊讶地看着他,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来,但又不敢相信。
他是为了她能开心一点才去揍谭俊的?
她立刻收起这个可怕的念头。
“开心是开心, ”迟逢点了点头,又说, “可是他受伤了,他爸妈来了吗?很麻烦吧?”
靳越“嗯”了声,“来了,不麻烦,只是打一架而已。”
说完,他云淡风轻又补了句:“他受的那叫什么伤,一点皮外伤而已,没事。”
第二天,课间操时间,迟逢见到谭俊时,被这所谓的“皮外伤”惊呆了……
说是鼻青脸肿也不为过。
他原本就指望这张无害的脸骗骗单纯小姑娘,这下估计得消停一阵。
有几个跟他挺熟的人在跟他开玩笑,带点嘲笑性质,他看起来脸色不好,心情也很差。
和迟逢对上眼时,他戾气重得吓人,迟逢都怕他冲过来揍她,急忙跑到自己班级的队伍里。
课间操开始后,最后一排。
陈胤之看着靳越额头边上那片被刘海半遮的粉色创可贴,眼皮都酸了。
偏偏靳越还一脸心情不错的嘚瑟样。
陈胤之拧眉:“顾莹给你的?”
“她给的,你见我要过?”靳越摇头,视线在某处定住,瞧着那个动作板正,进步飞快的小人机。
看来这课间操确实没白研究,标准得几乎都能去领操了。
陈胤之拖长了声音哦了声:“不是吧,你还真爱上了?”
靳越没应声。
陈胤之:“又不理人……”
说完,陈胤之做着动作,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昨天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听说了靳越打架的事,他只当靳越出于善良,为被欺负的同学打抱不平。
谁知道今天,他一整个大转性,连这骚包的粉色创可贴都开始往脸上贴了……
陈胤之想到前一阵自己想看靳越为女生打架的论调,一时间想抽自己几巴掌。
他迷茫地左右扫了一眼附近的女同学,心想,何嘉裕喜欢顾莹,江宇喜欢11班的项阳,这会就连他的铁石心肠哥们靳越,都春心萌动了!
怎么他就愣是找不到一个人喜欢?
第二周周一,升旗仪式。
大家仰脖看着国旗,国歌唱完后,是校长讲话环节,几个人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直到听见他带上了情绪,狠狠地批评起人来:“上周,高三有两位同学在阅读课的时候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打架!造成了恶劣的影响,都已经高三了,脑子里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学习!知道吗,把心思放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上来……”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后,开始了检讨环节。
靳越站上去的时候,底下惊呼一片,特别是高一年级那边,认识靳越的人不多,大多仅仅听说。
实际见到人,即便隔得远也能看出来,他个子高,骨架舒展,头小肩宽,是真帅。
检讨是靳越从百度上随便抄的,他念得四平八稳,官方又空泛,听完之后一整个不知所云,但底下的掌声热烈得不像话。
等谭俊上去,议论声挺明显。
“哟,被打成这样?”
“帅哥厉害啊。”
“又帅打人又有力气,爱了。”
“小心帅哥揍你。”
“没有的事,帅哥只揍恶臭男。”
谭俊心里吐槽着这些花痴女,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检讨,全程避重就轻。
“……我的检讨完毕,今后一定谨遵教诲,希望大家引以为戒,谢谢大家。”
谭俊叠着稿子,转头,瞧见靳越就站在升旗台旁,松松散散站着,像还没睡醒。
可光是被他这么看着,谭俊心里就怵得慌。
他实在不想道歉,把话筒递给今天升旗仪式的主持人。
靳越不耐烦,往前走了一步,一抬手,直接把他推回了升旗台。
主持人:?
主持人正站在原地无措地愣着,靳越开口了:“他还没讲完,话筒给他。”
底下人基本都看到了谭俊又被靳越推回去的画面,哄闹一片。
“不是吧,这是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再打一架?”
“反正都检讨完了,还看对方不爽,干脆直接揍。”
谭俊:“……”
他烦得要命,接过话筒,认命道:“在做检讨的同时,我还要向高三22班的迟逢同学道歉,对不起。”
他说完,准备转身下去,靳越在后头“啧”了声,“鞠躬,用我教你吗?”
谭俊黑着脸冲下面随意鞠了个躬,转头时瞧着靳越:“行了吗?”
“凑合。”靳越转身,拖着他疲惫的身体走了。
下面议论纷纷。高中生本来就压力大,学生压抑又无聊,学校里八卦传得就格外的快。
昨天已经有不少人听说了一些关于迟逢这个新转校生的风言风语,甚至连高一的都听说了。
现在,传播八卦的源头站出来道歉,那些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谢杨在同学间努力辟谣道:“我都说了,迟逢人很好的,我哥什么人啊,天下第一不爱管闲事,但这次连我哥都忍不了了,可见那个谭俊是有多过分。”
“你认识那个女生吗?”
“当然认识,她进学校还是我带她找的我哥,所以那些谣言千万别信。”
谢杨真情实感地装熟,差点连自己都忘了,他和迟逢其实只是开学那天见过一面的关系……
后头几个女生少女心爆棚。
“天啊,美女受委屈了,帅哥亲自把人揍服,甚至还盯着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她道歉,磕到了!”
“真是按头道歉,我看那个鼻青脸肿哥都快要碎了,又被打,又要道歉。”
“谁让他造谣,活该。”
随着一声“解散”,人群四散开来,迟逢蹭在朱婷婷旁边,四处张望着,找靳越在哪里。
刚刚听见谭俊跟自己道歉,她不可置信,瞬间觉得靳越真的好伟大……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几天班上几个女生碰到她都会安慰她,她好像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
等到了教室,她去厕所的时候碰上了靳越,视线对上的一秒,她朝他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等迟逢上完厕所出来,看见靳越在走廊,她又过去,趴在他旁边,小声说:“我请你吃饭吧。”
靳越好笑地看着她:“你是特务啊?”
“什么特务,我说,我请你吃饭。”迟逢把音量稍微提了些,却还是很小声。
“请我吃饭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你不用像做贼一样。”
迟逢随口乱说:“我属贼的。”
靳越笑了:“行,厉害。”
迟逢算着时间,眼睛很忙地四处看着,这周月考完就放国庆的假了,她说:“十月一号行吗?”
靳越懒洋洋嗯了声,“行啊。”
“好,写作业去了。”迟逢撂下句话,跑进教室。
靳越站在栏杆旁,视线跟着她。
这一幕恰好被陈胤之瞅见,他从后门出来,跑过来勾靳越脖子。
靳越一弯腰躲了:“身上干不干净啊?”
“去你的,瞎讲究,怎么说,你俩好事将近了?”
“算是好事吧,”靳越点头,半真半假道,“得跟她一起过节了。”
陈胤之脑子挺懵:“什么节,七夕?七夕什么时候?”
靳越挺嫌弃地看他一眼:“国庆,你汉奸吗?”
“你才汉奸,你是日本人!”
顾莹和周晓芸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话,顾莹瞧着陈胤之:“他怎么就成日本人了?”
“没惹你啊。”陈胤之知道顾莹最近心情不好,经常无差别攻击人,他有时候随便在群里说几句话都能被狙,这会儿对她是怕得不行。
“我说什么了,你讲得像是我脾气很差一样。”
“甲鱼呢?甲鱼救我。”
“你提他干什么?”
靳越和周晓芸对视一样,决定远离纷争,前后脚进了教室。
今年学校国庆放假随上班族,一头一尾补班,一共放七天。
周六,月考考完,迟逢收拾书包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明天她要请靳越吃饭,但不知道要吃什么。
靳越养尊处优的,还洁癖,她实在犯难。
朱婷婷已经收好了一大书包东西,待会儿她要去车站坐车回县城,迟逢难得在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些轻松与快乐。
迟逢笑着跟她招手:“我走了啊,假期愉快。”
朱婷婷点头笑笑:“你也是。”
等迟逢回到家,家里的那一堆亲戚没等她,直接吃上了。
盛华章看见迟逢进来,愣了愣,“小逢今天没在学校吃?”
迟逢摇头:“今天月考,明天开始放假。”
葛玉婷起身:“哎哟,妈妈把这事忘了,赶紧换鞋洗手过来吃饭。”
迟逢不想吃别人的剩菜,在觉得自己矫情的时候,她莫名想到了靳越。
他有洁癖,那肯定是能理解她的吧……
这么想着,她弯了弯唇。
等她洗完手出来的时候,童童已经开始在地上奔跑了,迟逢走过去坐下,盯着面前那盘没什么人动过的茄子,随便吃了几口。
她将碗放下擦嘴到时候,盛华章的弟弟瞧着她,正笑。
迟逢心里觉得奇怪,移开视线起身:“妈妈,我上楼写作业了。”
大姑看她两眼,在客厅嘀咕:“现在的小孩,也不爱跟人交流,也不知道是内向还是心底里看不起人。”
葛玉婷笑了声:“小逢学习很好的,她只是紧张学习,一个小女孩,哪能有那么多心眼?”
“哎哟我不是那个意思……”
迟逢懒得管她,跑回房间,刚把书包放下,她就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衣柜柜门开了个缝。
奇怪,她昨晚睡觉的时候明明是关好的。
她走过去打开柜门,一件白色内衣卡在柜门处,带子在开门的瞬间耷拉了一边下来。
迟逢愣了愣,恶心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的衣服平时基本都是一换一洗,晾干了的内衣她都会收到收纳盒里放好,这件内衣是她昨晚才换的,因为忙着复习,她本打算留到今天才洗。
想到刚才盛华堂看着她的眼神,迟逢木着身子起身,跑到门口去翻她的脏衣篓。
昨晚脱下来的袜子不见了。
迟逢的手抖得几乎控制不了,她想下去,可是那个人就在楼下,她推开门,站在楼梯扶手旁冲下面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上来一下。”
葛玉婷没应声,反而,上楼梯的声音响起,楼梯被踩得很重。
迟逢有某种预感,果真,她在拐角处看见盛华堂拎着个袋子,正上楼。
迟逢沉默着,等他走到近前的时候开了口:“你是不是进我房间了?”
盛华堂脚步一顿,扯着嘴角:“我进你房间干什么?”
迟逢嘴唇泛白,盯着他:“不敢承认吗?”
“你有证据吗?你去跟我哥说啊。”他无所谓道。
迟逢攥着自己的手,平静得莫名其妙,她进屋把那件内衣扔进垃圾桶,随后拿起手机下了楼。
盛华章刚从小花园进来,看见迟逢没换睡衣就跑下来,问她:“小逢,是不是没吃饱?过来吃点水果。”
迟逢摇头:“我妈呢?”
“带你大姑和童童去买东西了。”
迟逢抿了抿唇,没开口,只是跟盛华章说:“叔叔,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她说完便开始换鞋,径直跑了出去。
她顺着路一直走,九月底,夜风渐凉,她身上的外套很薄,但还是走出了一身汗。
血液似乎因为快走流动得很快,她微微喘着气,在朗月苑门口的石墩上坐下了。
因着是高档小区,周边设施齐全,旁边开了一个两层楼的健身房,灯光明亮。
迟逢盯着二楼晃动的人影,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爬了满脸。
这时,一群精神矍铄的老年人穿着一整套的丝质套装,看着像太极拳协会的。
有个爷爷先看到的迟逢。
“小姑娘,你怎么了?”
“哟,哭成这样,家在里头吗?我们送你进去。”
“跟爸妈吵架了呀?”
迟逢只知道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热心的大爷大妈似乎刚打完太极拳,这会儿正是神清气爽乐于助人的时候,在旁边守着她,像是怕她干什么蠢事。
迟逢起身,磕磕绊绊说出句“我没事”,想走。
她本来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儿哭一场,想着高档小区的人比较有边界感才来的这儿,谁知道会像个吗喽被围观……
她走一步,被拦一步,人群似乎对她形成了包围圈,直到……
人群被拨开,靳越头上戴着根黑色发带,走过来。
“哭什么?”
迟逢抽噎着:“我……我没吃饱。”
大爷大妈的眼神中全是了然。
什么饱不饱的,都是借口,根本就是感情问题。
一群人都是有阅历见过世面的,见状,把空间留给他们,浩浩荡荡聊着天离开了。
靳越看着仍在不停抽抽的少女:“到底怎么了?”
迟逢垂着脑袋,不说话。
“不想说?”
迟逢声音很低:“跟你说了啊,就是没吃饱。”
靳越拧眉:“你这后爹够可以啊,饭都不让你吃饱,亏我看着他还觉得挺和善。”
“不是,”迟逢摇了摇头,“他家来了一堆亲戚,好烦。”
至于盛华堂的事情,她没说。
靳越是男生,说这个始终不合适。
靳越听完,大概了解了。
“等我五分钟,我换个衣服,带你吃好吃的。”
迟逢还没反应过来,靳越就转头进了小区。
迟逢有些心虚。
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跑到他家门口来哭的吧……
不到五分钟,靳越换了件薄卫衣出来了,迟逢差不多收拾好了心情,问他:“你刚刚去健身了?”
靳越说:“准确来说,准备去,我妈花钱买的私教课,自己不爱来上课,又说怕浪费钱,逼着我来上。”
迟逢有点不好意思:“那你不上了吗?”
“不上,去吃东西,我也挺饿。”
“刚好,那我就今天请你吃饭。”
靳越闻言,拧眉:“不是说好的明天?”
迟逢:“择日不如撞日,刚好……”
“刚好个屁,我就要择日。”
迟逢吸了吸鼻子,“行。”
反正欠他人情也不是一两顿饭能还清的。
“你还挺勉强。”靳越笑了声,走着,抬脚踢路上的石子,问她,“想吃什么?”
“想吃肉。”她老实道。
“什么肉。”
迟逢摸了摸肚子:“鱼吧,你吃不吃?”
“吃。”他摸不清女孩子的想法,怕选了他不爱吃的,索性干脆直接摸出手机来,点开个美食APP,递给迟逢,“挑一家。”
迟逢边走边看,瞧见了一家酸菜鱼火锅,评价还挺不错,“这个可以吗?”
正好还不贵,她请得起。
“行。”靳越点头,接过手机打车。
等车停下的时候,迟逢直觉糟糕,巷口昏暗,人挺多,几家烧烤摊冒着浓烟,好似横店仙侠剧拍摄现场。
那家酸菜鱼火锅就在巷子里。
迟逢瞧着靳越问:“要不然换一家?”
“又不想吃鱼了?”靳越觉得陈胤之似乎说得没错,小姑娘还真是说变就变。
迟逢摇头:“怕熏到你。”
“没那么金贵。”靳越走在前头,不时有吃完的食客往出走,两个拎着啤酒瓶的醉鬼勾肩搭背,摇摇晃晃。
靳越回身攥迟逢手臂,把人拉到里侧。
迟逢小声说“谢谢。”
靳越倏忽停住脚步,迟逢走出去一步,见他不走了,转头瞧着他:“怎么不走了?”
昏黄路灯下,靳越站得随随便便,瞧着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忘了问。”
他一顿,接着说:“刚为什么,跑我家门口来哭?”
风穿过巷子,将迟逢额前的碎发吹乱,两人视线相对。
迟逢老实说:“我随便走的。”
靳越“哦”了声,“随便走走,就走到我家了?”
“我哪知道那是你家。”
“以后知道了吧。”
“知道了。”
靳越见她垂着脑袋,接着开口:“下次哭,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不一定每次都能出来碰上你。”
迟逢听他这话,有些不满:“我就只哭这一次……”
“你最好是。”靳越保持在外侧,把迟逢护在里面,往前走进了酸菜鱼火锅店。
店面挺老,桌子也挺旧,扑鼻而来的酸味倒是挺正。
靳越找了桌子让迟逢坐下,自己去了小厨房门口。
这家店都是活鱼现杀,得先称鱼。
他挑了一条看起来活蹦乱跳的。
没经验,但他莫名就是有一种底气。
良好的家庭条件以及教育为他带来的,淡定地处理任何事情的底气。
迟逢越过四五张桌子远远看他,他似乎又恢复了人前那副冷淡的模样,客气疏离,话不密。
老板问什么,他都用最简单的句子搞定。
迟逢脑子里出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画面,两个人对上的那一眼。他那双眼睛淡漠得吓人,又想到靳越最近的表现,她有种割裂感。
靳越回过头来时看到的就是迟逢发呆的模样。
她两手撑着凳子,肩膀微耸,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靳越走过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回神了。”
迟逢瞧他嘴唇,“啊”了一声,“辣不辣,你能吃吗?”
“不辣。”
他额头倒是好些了,往下是眼睛,再往下是鼻子……
迟逢盯着看。
这张脸是真的硬帅。
饶是靳越自小就受欢迎,也架不住被一个女生这么面对面盯着看,他清咳一声,偏开头。
迟逢也赶紧把视线移开。
就在两人双双沉默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
“明天……”
“明天。”
迟逢抬手作出个“请”的姿势:“你先说。”
靳越往后靠,微微仰脖看着她,“明天,去游乐园玩吗?”
“啊?”迟逢问:“还有谁?”
“没谁,我们俩。”
迟逢“哦”了声,手抠着外套的拉链头:“行、行啊……”
靳越唇角微勾:“你想说什么?”
“想问你明天想吃什么。”
靳越侧头,似乎是在思考,又放弃:“吃什么都行,明天再想。”
等到鱼上来,已经约莫九点了,靳越其实一点也不饿,下了鱼,等煮熟后用勺子捞给迟逢。
她埋头,小口小口吃了不少。
后来,靳越找了要去找何嘉裕玩的借口,送迟逢到家,转头去敲何嘉裕家的门。
何嘉裕在楼上打游戏,他爸妈照样不在家,靳越跟着上了二楼他房间。
何嘉裕边着急忙慌戴上耳机,边跟他说:“决赛圈了,我真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你开的门,好兄弟。”
“我谢谢你?”靳越看不得菜鸡打游戏,百无聊赖走到了窗户旁,朝对面看了眼。
迟逢房间窗帘没关,灯大亮着。
看来,她换鞋换挺快。
靳越这么想着,下一秒,眉头突然一蹙。
房间里闪过一个人影,显然是个男人,并且,体型不像盛华章,人影闪过之后,灯一下子黑了。
靳越摸出手机,打字。
【你人呢?】
迟逢去了趟小花园找葛玉婷。
约莫十一点了,葛玉婷在外头打电话喂蚊子。
以往这个点,那几个亲戚基本都已经睡了,今天童童喝了奶茶,这会儿精神得还在沙发上翻来翻去。
大姑守着她,跟另外一个姑姑聊天,唯独盛华堂不在场。
迟逢站在葛玉婷旁边原地踏步,消食。
葛玉婷笑着挂完电话,转过头来瞧迟逢,小声道:“出去偷吃什么好吃的了?”
迟逢舔了舔嘴唇:“吃鱼。”
葛玉婷问:“交朋友了?”
迟逢点头。
他和靳越,算是朋友吧应该。
葛玉婷摸她脑袋:“快上去睡觉吧。”
迟逢拽她袖子:“妈,我想去住校。”
葛玉婷往屋子里看了眼,把迟逢拖到更外边的地方:“怎么了?因为你叔叔的亲戚?”
迟逢点头:“小叔进我房间。”
葛玉婷眼睛瞪大:“怎么回事?”
迟逢又想哭了,脖子有些哽:“今天我看见衣柜门开着,我穿过的内衣放在那。”
“脏衣篓里袜子也不见了,他就是个变态。”
葛玉婷蹙眉,早前只是听盛华章说他这弟弟快四十了还不结婚。
听迟逢这么一说,她也觉得盛华堂确实有点奇怪。
盛华章不在的时候,会过来找她聊天,偶尔嘴里吐几个荤段子,惹得盛华章他姐他们笑得停不下来。
“别哭啊,晚上睡觉把房门锁好,等开学我就陪你去办理住校手续,行吗。”
迟逢点头,豆大的泪珠就滴了下来。
葛玉婷抬手去抹她的泪,愧疚的感觉堆积,可又无可奈何。
迟逢是整理了很久的心情才上去的房间,脏衣篓边缘挂了一只袜子,地上掉了一只。
她很确定这不是她今天翻出来的。
他又进过他房间。
迟逢忍住恶心的感觉,把袜子扔了。
她又进去换被罩,折腾了半天。
拿出手机时,看见靳越的消息,她回:【在家啊。】
靳越又问:【刚不在房间?】
迟逢:【对,刚上来。】
靳越回得很快:【家里除了你继父,还有别的男人?】
迟逢想到他去何嘉裕家玩的事情,下意识往对面看去,窗帘拉得死死的。
迟逢飞快打字:【你怎么知道。】
靳越:【刚看见,有人进你房间了。】
迟逢有种找到证人的兴奋感,但也只是一秒,她并不能做什么。
于是她回:【我发现了。】
靳越:【门锁好的坏的?】
迟逢:【好的。】
靳越:【锁好了。】
迟逢:【好的,谢谢提醒。】
消息界面到这条消息便停止了。
迟逢锁了门进洗手间洗澡,放空思绪慢吞吞洗着自己的贴身衣物,突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她拧着眉,忙把手擦干净,走到门边:“谁?”
“我。”是葛玉婷的声音。
迟逢把门打开,葛玉婷端着杯牛奶挤进来。
迟逢摇头,实在没心情喝,“我好撑,不想喝了。”
葛玉婷瞧见她包着脑袋的头,“别包太久,赶紧去吹。”
“好,我洗完衣服就吹。”
葛玉婷放好牛奶,二话不说就进了洗手间,顺手捞起她放在盆里的衣服洗了起来。
迟逢一愣。
自打她有记忆起,她的衣服基本都是自己洗的。
内衣裤和袜子要手洗 ,衣服裤子放洗衣机,葛玉婷从小就这么教她,她也是这么做的。
她觉得有点奇怪,小声在葛玉婷身后说:“妈妈,我自己洗吧。”
“没事,你快吹头发。”
就这样,母女二人一个洗衣服,一个吹头发,等迟逢把吹风机关掉的时候,空气似乎都沉默了。
“我陪你睡吧,今天。”
迟逢眼睛有点酸:“可以吗?”
“怎么不行?”
太陌生了。
葛玉婷鲜少释放自己的母爱,直到迟逢伸手关了灯,她才觉得没那么不自在。
葛玉婷似乎轻轻叹了一声气。
随后抬手抚摸着迟逢的脑袋。
“你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以后才不会像妈妈这样。”
葛玉婷不是没想过去找盛华章。
可之前几次迟逢在他亲戚那里,受了委屈,他几乎每次都偏帮他家那边的人。
甚至,上次见她和他姐产生语言争执,他还隐隐发了一通脾气。
她的声音很轻,很无奈。
迟逢没应声,闭着眼,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后天是10月3号,是她爸爸的忌日,她想到盛华章,没敢开口问葛玉婷会不会和她一起回老家。
转天一早,迟逢接到了电话,是爷爷,说奶奶去地里的时候摔了一跤,直喊手疼。
迟逢自打来西临上学就没再见过二老,一听这消息,心急如焚。
洛平县距西临两小时车程。
迟逢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客车,在房间里收拾了半天作业和衣服,拎着个行李包,跟葛玉婷说她要回老家。
迟逢奶奶的事情葛玉婷也听说了,她给迟逢转了五千块钱,交代:“你奶奶医保的钱不知道够不够,你到时候给他们点,不够了再跟妈妈要啊。”
迟逢点头,上了李叔的车。
等她人坐到了客车上,看见靳越发来的消息时,她才想起来昨天跟靳越约好去游乐园的事……
今天,靳越睡了个懒觉,起来吃饭慢吞吞收拾自己。
邹琦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问他:“儿子,今天去哪儿玩。”
“游乐园。”
邹琦挺开心,这小子自打初中以后,每逢假期,不是在网吧就是在球场,顶多会去何嘉裕家玩会儿,她随口问:“跟你那几个发小?”
靳越没答。
靳林下午要去打高尔夫,这会儿饭吃得匆忙,没管邹琦和靳越的对话。
靳越瞧着他转身上楼的背影,问:“妈,跟我爸在一起,不无聊?”
“当然无聊,你以后可别学你爸,一点也不体贴,臭直男。”
靳越笑了笑,垂眼看手机,眉头拧了拧。
还没回。
他都快习惯了,等迟逢的消息。
等他吃完饭,差不多十一点半,迟逢回过来:【不好意思我今天去不了了,我家里有事,回老家了。】
邹琦还跟靳越说着话,就见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问你呢?几点去啊?你们几个人,我让周阿姨帮你们准备点小点心,路上吃点。”
靳越把手机扣上,不耐烦:“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了,谁反悔了?”
“我。”靳越起身,浑身上下都写着烦躁,“是我不想去了。”
邹琦一脸茫然,心想这小孩怎么回事。
靳越像是没够,又添了句:“没意思,谁爱去谁去。”
一个多月没回来洛平,迟逢下车的时候,身上被蹭得灰扑扑的。
她从下客区穿过客运站去了路边,摸出手机看微信,她发出那条消息之后,靳越就一直没回。
迟逢心想,他是不是不开心了,于是又跟他说:【实在不好意思,你约你朋友去吧,我请你们玩,行吗?】
或许是因为葛玉婷刚给她转过钱,迟逢打字的时候莫名有底气。
发完,她火急火燎背着书包出去打车回奶奶家。
奶奶的手已经去本地挺出名的骨科医院处理过,因为摔得不狠,只是骨头裂了点,包药就能好。
迟逢放下心来,坐在院门口跟奶奶拉家常。
“你继父对你好不好?”
迟逢点头:“很好。”
“新同学好不好?”
“也很好。”她早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爷爷听见,笑眯眯地,从屋里拿出一包饼干递给她:“那就好,那就好,来吃点,你看你又瘦了。”
迟逢笑着接过这包粤利粤,不知道是爷爷在哪里买的,“哪有,昨晚才吃撑了。”
朱思琳没一会儿就跑来找她,迟逢跟她分饼干吃,朱思琳觉得味儿不对,盯着包装袋看了半天。
“奥……粤利粤啊原来,我说呢……”
迟逢瞧着她,在嘴旁竖着手指。
朱思琳点头,憋着笑。
爷爷问:“什么呀?”
朱思琳回:“我说,好吃得很,爷爷。”
两个女孩子在院里叽叽喳喳聊天,爷爷奶奶听不太清,但自然也是高兴得很,这院子里很久没那么热闹过了。
迟逢做饭的时候,朱思琳站在一旁问她:“今年叔叔忌日,爷爷陪你去不?”
迟逢摇头,“他不去,我去就行,之前他去墓地回来,老容易生病。”
爷爷奶奶虽然平时看上去没事人一样,其实心思挺重。
朱思琳说:“没事,那我陪你去,是后天吧?”
迟逢笑说:“是后天,行。”
“对了,秦猛找过你没?”
迟逢摇头,秦猛是葛玉婷前夫的儿子,比她小一岁,现在在洛平技术学院读职高。
朱思琳看着她说:“他要是找你,你别理他,他之前找我打听你在哪上学,但我没说。”
迟逢也奇怪,两个人之前偶尔共处一个屋檐下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现在怎么打听起她来了?
10月3日下午,迟逢去花店买了一捧菊花,右手拎着奶奶装好的水果。
恰好是个阴天,迟逢特意换了一身黑衣服,这是她每年的习惯。
朱思琳跟她一起来过两三年,自然也跟着穿了一身黑。
朱思琳远远就看见迟逢,被黑色衬得很清瘦,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肉,小声说:“我看你吃得也不少啊,怎么那么瘦?”
“我肠胃不好。”迟逢现在160,比朱思琳矮了几厘米,她也挺愁,“我长不高。”
“还能长,你才十七岁。”两人慢吞吞朝公交车站走,“阿姨现在在干什么?”
以往葛玉婷有些手艺,理发店美容店都开过,只不过生意都不怎么好,朱思琳以为她在西临还会干老本行。
迟逢垂着眼,说:“没干什么。”
朱思琳“啊”了声,“是呀,你继父有钱,不上班多好。”
迟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移了话题,跟她讲起在学校被造谣的事、盛华章的事、盛华堂的事……
朱思琳听完气得要命,偏偏她又生了张巧嘴,换着花样把谭俊和盛华堂骂出花来了,半小时的车程,不知不觉就到地方了,她还没骂进行,在下车时,她还不忘说迟逢两句:“下次有这种事你别憋着啊,打电话跟我说,憋出病来怎么办?”
迟逢点头如捣蒜。
她父亲葬在很老的墓园,当时刚开始大力推行火葬,葛玉婷花了手头的大半积蓄给他买了个墓位。
只是后来她再婚了,来看他的次数就少了。
朱思琳特意买了一袋子纸钱和香,在墓位前和迟逢一起点,嘴上不停念叨着,“叔叔快来吃苹果,吃香蕉,钱给你烧了很多,你记得保佑我俩考个好成绩啊,千万保佑!”
她双手合十,不停胡乱作揖。
迟逢站在旁边笑:“你肯定能考上医科大。”
朱思琳点头:“必须的,以后我救死扶伤,你到时候就来采访我,歌颂我,咱俩一起上电视。”
在最好的年纪,说起关于未来的畅想,总是轻松的、期待的。
两人嘴上不停,说起以后一起在大城市合租生活、再养猫猫狗狗狗的日子,兴奋得似乎一切都能在明天就实现。
偏偏忘了,世上还有一句话——
天不遂人愿。
刚下了墓园的大坡,风就大了起来,路上车挺多。
两人没带伞,眼看要下雨,迟逢伸手拦下了路过的出租。
司机师傅刚拉了趟三十来公里的小长途,说是西临市里来的小姐少爷,不差钱。
迟逢脑子里突然想到靳越,已经过去了两天,他还没回她,迟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朱思琳已经自来熟地跟师傅搭起了话:“拉哪去?”
“就那个瀑布。”
朱思琳啊了一声,看着一脸懵的迟逢,解释:“就是城边的一个瀑布,那儿还有个天文台,前一阵有人去那拍变装视频,小火了一下,那边还有山庄、农家乐,最近不少城里人过来玩。”
迟逢点了点头,又觉得以靳越的性子,应该不会来。
两人径直冲向了步行街,按照以往的路数,精品店、衣服店通通逛一圈。
再跑去奶茶店聊八卦,通常会拎着一小盒炸串去。
最后一站是烧烤店。
洛平的烧烤几乎是迟逢吃过最好吃的了,在西临,她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没怎么出去吃过饭 ,想这一口烧烤想了很久。
这家店名叫“百味烧烤店”,生意一直很好,本地人口口相传的烧烤前三名,约莫八点,不大的店面已经满座,迟逢和朱思琳在门外的摊位随意找了一桌坐下。
迟逢和朱思琳以往经常去,老板娘认出二人,招呼他们点菜。
点完出去,迟逢拖小凳子坐下,正对对面网吧,几个精神小伙穿着小脚裤,在门口锁电动车。
迟逢拿纸巾擦桌面上的油渍,再抬眼时,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秦猛。
他把头发染成了黄色,叼一根烟,脸上青肿着,像之前被靳越揍过的谭俊。
迟逢确认他看见她了,抿了抿唇,错开视线。
看样子,估计又被他爸打了。
他和旁边一个干瘦的男生一起抽烟,看起来和街上别的小混混相差无几。
朱思琳察觉到迟逢有些心不在焉,转头朝对面看过去:“我去,他怎么在这。”
“他不会过来吧?不会吧……天,他真的过来了。”
秦猛是一个人过来的。
他掐了烟随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对着空气扇了两下风,甚至闻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才过来。
朱思琳瞧着他:“你怎么来了?”
秦猛那张被揍得乱七八糟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了,他冷笑一声:“不是不知道她在哪?”
朱思琳还想开口狡辩,迟逢直接开了口:“你找我吗?”
秦猛自顾自拖凳子坐在迟逢对面:“你在哪上学?”
朱思琳:“你问这个干嘛?”
“想问就问了,”说完,他看向迟逢,冷笑一声,“怕我找你?”
“没。”迟逢摇头,“我在西临一中,秦猛,你好好念书……”
迟逢记得以前他明明很乖的,长得乖,也会叫她叫姐。
她知道他人不坏,以前他爸要打迟逢的时候,很多次都是他挡在前面的。
“我念什么书……”少年声音很低,脸上露出了自嘲般的表情。
朱思琳也跟着劝:“那你既然念了职中,也至少拿个文凭,别老打架,你还怪我不跟你说你姐在哪,就你那天顶着这头黄毛,脸上还红绿青篮紫的来找我打听,我都怕你揍我,哪敢跟你说。”
秦猛冷冰冰地说:“我又不打女的。”
对面,网吧包间里。
已经到了决赛圈,江宇和陈胤之在激战中挂了,只剩靳越一个。
他捡了一身吉利服,趴在树下草丛中,朝左边打了个烟,白色烟雾腾起。
江宇嘴里说:“能上当吗?”
还剩四个人,靳越摸不清除他之外剩下的三个是不是一队的。
人不知道躲在哪。
再过四秒,决赛圈就会再缩一波,从靳越趴的视角看,右边是一棵树,左边有一块石头。
靳越本意是引人开枪,判断位置,但另外三个人也是精得跟猴一样,都没动静。
两秒过后,靳越右侧的位置被扔了个雷,靳越眼见着对面草丛动了动,丢个□□过去,瞬间就有人往他这边打了一梭子。
血掉了半管,但靳越也大概判定好了二人的方位,挪了个身位,打药。
没成想两个暴露位置的两个人自己打了起来。
陈胤之:“他们先拼一波的,少爷待会儿坐享其成。”
决赛圈已经刷了,极小的一个圈,没有任何遮挡物,毒圈在缩,只能趴着挪进去。
石头后面躲着的人边往圈内挪动着,边打靳越左侧草里的人,系统传来一人死亡的提示。
靳越趁这机会,把石头旁那人打倒,估计是怕暴露位置,他的队友没去救他,也没趁这个机会跳出来跟靳越刚枪。
江宇:“这人真是,绝世老阴逼。”
陈胤之:“圈会不会就刷到他那里,所以才没动静?”
靳越没应声,他认真的时候,嘴唇会下意识微抿。
把人打倒之后,他立刻趴下往右边挪了点位置,随后打了烟,一点一点蹭到圈边,仔细观察着对面那人的动静。
“靠,我血压上来了。”陈胤之起身伸了个懒腰,往窗户外看了眼,随后眼睛一瞪:“靠?迟逢怎么在那?”
此时,对面似乎没了耐心,在地上蹭了几下,靳越原本认真听着耳机里的声音,陈胤之这一嗓子却无差别攻击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江宇“靠”了一声,“你别说话,紧张时刻。”江宇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屏幕。
陈胤之走过来看屏幕的时候没忍住,十分没眼力见地奇怪道:“不是,她怎么跟个精神小伙在一块?”
与此同时,对面似乎判断到了靳越的大概位置,几梭子子弹扫过来,靳越掉了点血。
“西南!西南268的位置!”江宇激动地叫着,手也指向屏幕,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
没成想靳越却像没反应过来,镜都没开就莫名其妙点鼠标,胡乱打了一梭子子弹出去。
下一秒,屏幕灰了。
靳越面无表情扯下耳机。
陈胤之:“……”怎么有点心虚。
于是,他转移话题:“诶,顾莹他们怎么还没回来?那个破瀑布有那么好拍?还是何嘉裕跟她玩得乐不思蜀了,我还挺饿……”
怎么能不心虚呢?
以往这种时候,靳越绝对能把对方灭了。
江宇“啧”了声:“什么玩意啊,你在那大吼大叫的,到嘴的鸡也吃不到了。”
“就知道怪我,没有少爷你还苟不到第二名呢,死得比我还早。”
靳越起身,心思倒是没在游戏这里。
他视线往窗户那扫了一眼:“你刚说什么?”
陈胤之咽了咽嗓:“就是,看见你同学了,迟逢。”
他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句:“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第15章下来。
陈胤之觉得这两天的靳越很不对劲。
一开始靳越还跟他说, 要跟迟逢一起过国庆节。
陈胤之记着这事,十月一号跟何嘉裕和江宇去网吧开黑都没叫靳越。
可从下午到晚上,靳越都在线。
何嘉裕看见, 邀了他几次, 他都没来跟他们一起打。
江宇当时还说:“你少打扰人, 肯定是在带妹。”
三个人就“靳越到底喜不喜欢迟逢”这一话题讨论了十分钟。
2号, 陈胤之刷到洛平县瀑布的小视频, 火急火燎分享到了群里。
【两个小时就到了,网约车就能去, 走起?】
周晓芸:【举手。】
何嘉裕:【@yiiii你去不去?】
顾莹:【今天不行, 明天可以。】
陈胤之和江宇也出来响应。
顾莹@了靳越,问:【你去不去?】
陈胤之:【少爷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咱五个人去, 用不用叫宋瑶他们几个?】
宋瑶之前带了几个同学来何嘉裕家玩过,有两个女生冲靳越来的,给靳越烦得要死, 后来靳越在的场合,陈胤之一般不会叫宋瑶。
没成想, 靳越此时往群里回了个简简单单的“去”,陈胤之自然也就收起了给宋瑶发消息的心思。
因是临时起意, 网约车只能分散开坐, 并且只有最后一排有座儿。
陈胤之知道靳越不爱跟陌生人贴太近, 坐最后排中间,主要起到了一个隔开靳越和陌生人的作用。
没成想,靳越非但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甚至冷脸靠着后背,一言不发。
扫兴鬼。
等到地方了吧, 又不去瀑布了,非要来这个破网吧打游戏。
最后,六个人只有三个去了瀑布,三个不爱拍照的男生干脆留在网吧打游戏。
直到这一刻,陈胤之似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靳越这两天情绪不佳,好像是因为被迟逢给影响到了。
陈胤之和江宇看了眼靳越,又对视了一眼。
经过上次靳越对着谭俊愤怒开揍的事情,他们都怕这人再冲动,跑下去打人,一时间犯了难,等着看靳越的反应。
没成想,靳越只是顿了顿,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都没去窗户那儿看一眼,便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问:“吃什么?”
陈胤之饿得几乎能吃下一头牛,刚刚他往外头看的时候,感觉自己几乎都能闻到马路对面烧烤的香味了。
“吃烧烤吗?”
江宇:“去哪儿吃?”
“对面?”
江宇:“……”哪壶不开提哪壶。
靳越却点头:“行。”
江宇:?
陈胤之:???
出了网吧,两个精神小伙正在门口那排电动车旁抽烟,顺便对着一个穿着人字拖、短裤的女生释放魅力。
女生见网吧里走出来三个帅哥,视线频频往这边飘,甚至换了个站姿,再一看身旁的两个男生,一时间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江宇站在一旁打电话:“怎么还没回?”
“行,通了就好,我把定位发你。”
挂了电话,他说:“路上出车祸了,堵了半天,顾莹都发脾气了。”
陈胤之:“你不看手机?甲鱼已经往群里发了。”
说着,他看了靳越一眼:“还真过去啊?”
“那家人挺多。”
陈胤之摸不准了,那是不去了的意思?
靳越又说:“味道应该不错。”
江宇:“……”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都是哪地儿清净往哪儿去。
……
朱思琳之前没怎么跟迟逢这个便宜弟弟有过过多的接触,从名字看就觉得像个狠人,再加上他不爱笑,不爱学习,又没什么表情,偶尔脸上胳膊上还挂彩,朱思琳挺怕他。
但今晚坐在一起,聊了几句天,她又发现。
似乎他也只是因为有个暴力成性不成气候的爸爸,从而莫名其妙试图放弃自己人生的幼稚小男孩罢了。
烧烤等了挺久才上来,迟逢把盘子往秦猛那边挪了挪,问:“你吃饭没?”
秦猛偏开头。
他兜里的钱都已经在网吧花光了,“吃过了。”
“吃过了也吃点,秦叔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
“脸上是他打的?”
秦猛“嗯”了声,似乎不愿意再说了。
迟逢进门,去找老板娘点了一碗面条,再出来的时候,瞧着马路,愣住了。
陈胤之龇着牙笑,走在前面,后面是江宇和靳越。
迟逢去看靳越,想打招呼,他却一眼都没看她。
朱思琳见迟逢不坐下,干站着,问:“干嘛呢?”
一转头,三个看起来香香的帅哥,光是站那似乎都美化了街道:“我去。”
秦猛自然也转头看过去了,又抬眼看迟逢,只见迟逢笑了笑:“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真认识……
朱思琳小声道:“这就是西临男高的水平吗,我恨我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跟走走一起转学!我恨!!”
秦猛侧眸,切了声。
陈胤之笑着跟迟逢打招呼:“真巧,你也在这,之前就听靳越说过你家在洛平。最近那个瀑布不是很火吗?我们来这边玩一天。”
靳越被点到名,仍是不说话,站在店门口垂眼看手机。
迟逢本来想跟他也打招呼的,见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一时间犯了怯。
后来,迟逢他们坐在门口右边,靳越他们坐在门口右边,隔着一道卷帘门,像隔了一条银河。
没一会儿,顾莹他们也来了,周晓芸看见迟逢,诶了声:“迟逢?那是迟逢吧?怎么不一起做啊?”
顾莹坐到靳越旁边,摸出手机:“谁选的店啊?”
陈胤之和江宇互看一眼,江宇扬眉,说:“反正不是我。”
顾莹蹙眉:“环境又不好,还坐路边。”
何嘉裕问:“要不然换一家?”
顾莹抬眼瞧靳越,他坐凳子上,打着游戏,显然没打算挪窝。
陈胤之说:“得了吧,饿都饿死了,菜都点了,别麻烦了大小姐。”
顾莹火气上来,又跟陈胤之吵了起来。
迟逢后来吃得心不在焉,等秦猛把面条吃完,迟逢起身和朱思琳抢着起身去结账,却被老板娘告知隔壁桌的已经帮他们结过了。
秦猛站在外头点烟,听见动静,想起刚才坐在那几乎没说话的那个人进去了一趟。
朱思琳打着迟逢的手臂,小声问:“是不是刚刚跟你笑的那个帅哥,有情况吗你们?”
迟逢摇头,“不是他。”
她看见了,靳越刚进去跟老板说了什么,还扫了老板的码。
这算什么?
不理她,但又要帮她结账。
迟逢脾气也有点上来了,她耐着性子过去,硬邦邦冲靳越说:“多少钱,我转给你。”
一桌子人看着一站一坐的二人,懵了。
什么情况?
靳越微微仰脖,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她:“不用。”
迟逢转头,直接喊了老板娘:“我们刚吃了多少钱?”
老板娘脆声答:“184啊姑娘!给过了呀。”
“知道了老板娘。”迟逢点了点头,随后拇指按着手机,点了屏幕好几下。“钱我转过去了,你收一下。”
随后,她表情和语气都缓和了些,冲几个打招呼:“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说完,迟逢看都没看靳越,转头直接走了。
一整个斗气现场。
陈胤之吃东西的动作都变慢了,心想,谁见过靳越吃瘪现场啊?
还是在一个看着挺乖的小姑娘面前。
他都想拿个摄像机录下来。
何嘉裕看了靳越一眼,饶有兴味道:“不是才为她打架吗?这是怎么了?闹别扭了?”
靳越看着他,没说话。
顾莹心情也不好,把签子一扔:“难吃死了。”
周晓芸:“挺好吃啊,我感觉比西临的烧烤好吃多了……”她超小声说着。
陈胤之却秉持着他一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优良品质,接话:“姑奶奶,你是看少爷上赶着替人结账,人家又不领情,气到了吧?”
“神经病啊你!”
江宇倒是挺惊讶:“这小姑娘,跟想象中不一样,有点脾气啊。”
靳越没应声,没发火,也没说话。
任他们在耳边叽叽喳喳,甚至连不耐烦都没有。他垂眼瞧着微信聊天界面,迟逢转账过来的190块钱。
挺能耐,还多给他转了6块。
当晚,吃完烧烤过后,一行人去了当地的一个商业化古镇逛了一圈,不少人穿着民族服饰在里头拍照,顾莹原本还在生气,一看见漂亮衣服就走不动道了。
周晓芸也看着商家贴出来的网红妆打扮的模特照,跃跃欲试。
靳越扫了眼照片上睫毛很夸张的妆容,莫名想到了迟逢那张素面朝天的脸。
他挪开步子,去了旁边套圈的摊子买了三十个圈,套中了个钥匙扣。
陈胤之凑过来,奇怪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十分不解。
一个粗制滥造的短腿小机器人挂坠,挺丑。
“套了半天,就套了个这?”
靳越“嗯”了声,把挂坠揣进裤兜,回头看,问:“他们要拍吗?”
“时间来不及了,人家说化妆和妆造都要一小时起,等他们弄完都几点了,不拍了。”
一行人最后什么也没玩,就这么回了酒店。
靳越洗完澡出来,搁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一下一下震着。
他擦着头发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愣住了。
是迟逢。
她正给他打语音电话。
愣了一秒之后,他清了清嗓,接起。
此刻,迟逢正坐在二楼的小房间里,爷爷奶奶睡得早,迟逢只开了一盏小夜灯,视线盯着手机屏幕,有点后悔。
想挂掉。
刚才,她回到奶奶家洗了澡,写了点作业准备睡觉,但是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干脆坐起来。
点开微信,靳越没收她的钱,也没说任何话,迟逢一个冲动就拨出了语音电话。
等屏幕显示已接通的时候,她却打起了退堂鼓,一开始沉默了两秒,两人都没说话。
迟逢把手机贴在耳边,轻轻“喂”了声。
却不知道接通的一秒,直接跳成了免提。
靳越的声音就这么贴着她耳骨传进了耳朵里。
“打我电话?”
迟逢忙挪开手机,摸了摸耳朵:“你都接了还问。”
“没问,是想问你,半夜打电话是要跟我说什么。”
迟逢说:“你怎么不收钱,莫名其妙帮我结账,又不理人。”
靳越气笑了:“你莫名其妙放我鸽子怎么不说?”
“我奶奶摔到手了我才赶回来的,又不是故意的。”
靳越:“……”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迟逢想了想,好像是哦,于是说:“那天太着急了,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
莫名其妙的赌气,莫名其妙的误会,好蠢……
靳越突然开口叫她——
“迟走走。”
“嗯?”
“你奶奶家在哪?”
迟逢心一跳:“干嘛?”
靳越的声音还挺好听的,迟逢走神想着,又听见他说:“出来……为祖国母亲庆祝一下?”
“今天就不了。”
靳越听见她拒绝得挺快,又很干脆,有些不爽。
但嘴上却又自动为她找好了借口:“也是,今天有点太晚了。”
迟逢垂着眼睛,认真解释:“也不是,今天是我爸忌日,我改天再跟你庆祝。”
电话挂断之后,靳越拧眉看着手机,没管屏幕上落了两滴从他发丝上滴下来的水珠。
我真该死啊。
他想。
……
转天,因为生物钟的影响,即便闹钟被迟逢关掉了,她醒来的时候也才差不多八点。
她洗漱之后跑下楼,爷爷已经买回来了小笼包和豆浆油条。
“我还说我去买,你们吃了吗爷爷?”
爷爷笑眯眯地:“我和你奶奶都吃过了,你快吃完写会儿作业。”
迟逢应声,正吃着,手机响起来,是葛玉婷。
迟逢已经来了三天,这是葛玉婷第一次联系她,估计这才想起来她还有这个女儿。
迟逢接起电话:“妈妈?”很奇怪,葛玉婷今天居然起那么早:
葛玉婷语带着急:“走走,妈妈梦见你爸了,都差点忘了,昨天是他忌日。”
迟逢“嗯”了声。
葛玉婷说:“你知道的,妈妈再来看你爸爸不合适,你盛叔叔可能会有想法,这样,妈妈给你转点钱,你拿给你奶奶。”
“我知道的,不用了妈妈,上次你转那么多给我,我没花多少,我直接给奶奶就行。”
葛玉婷不听,她迷信,总觉得故人来入梦就是在找她索取,因此每次梦见迟逢她爸,她都要么烧钱烧香,要么间歇性地对爷爷奶奶很好。
迟逢无奈,看着她转过来的一万块钱,犯了难。
她没有银行卡,她妈妈是用微信给她转的钱,爷爷奶奶又连智能手机都没有,只能给他们现金。
她该怎么把钱取出来?
迟逢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靳越。
他有钱,并且出来玩,应该会带上卡以备不时之需吧?
她嘴里咬着包子,点开和靳越的对话框,瞧着对话框里还躺着昨天的语音通话记录。
以及,再往上,那条仍旧没收款的转账记录。
迟逢打字问他:【你还在洛平吗?】
靳越自然是没回。
他一到假期就疯狂睡觉,中午起都是常事,但今天好歹是在外地。
不知道是酒店的床不舒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甚至九点多就起了,跟陈胤之赶上了最后一波酒店的早餐。
陈胤之拿了煎鸡蛋和烤面包,瞧着靳越盘子里的玉米、水煮蛋和沙拉,问:“咱出来玩,有必要那么素吗?”
“昨天吃得太油腻。”靳越嘴上的伤口没好透,昨晚吃烧烤上火,有点疼,他擦上了迟逢给的药,吃东西的时候也格外小心。
说着,他点开数据流量,手机震了一下。
点开一看,是迟逢,问他在不在洛平。
他眉一扬,回:【在。】
迟逢回得很快:【帮个忙行吗?】
靳越:【行。】
迟逢:【你还没问是什么忙。】
靳越挺配合地问:【什么忙?】
迟逢:【你有能取钱的银行卡吗?我需要点现金。】
靳越:【有。】
陈胤之自顾自说着话,发现靳越没理他,似乎没听,反而表情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
他瞅着他手机屏幕,问:“你和新同学怎么回事啊?”
靳越抬眼:“什么怎么回事?”
“昨天不是吵架吗?”
靳越:“什么时候吵了?不一直挺好?”
陈胤之一摆手:“诶,你别扯,你好什么啊好。”
“你不知道吗?现在小姑娘都爱看那种什么,校霸文,男主角通常都那种路子,黄毛、抽烟、打架必不可少,我看着就像昨天跟迟逢一起那个男的那样式。特别迟逢这种乖乖女……最喜欢这种了。”
靳越脸色如陈胤之所想般,逐渐臭了起来,“她喜欢个屁。”
“不喜欢,人能晚上一起吃烧烤?你见迟逢跟别的男生一起玩过?”
靳越眼皮子都懒得掀,东西也懒得吃了。
陈胤之又接着说:“那天你还跟我说你们一起过国庆节,我看根本没有,她把你鸽了吧!”
靳越不耐烦:“能不能闭嘴?”
“能能能!”陈胤之往嘴里塞面包。
又吃了两分钟,靳越问:“他们几个拍照去了?”
陈胤之“嗯”了声,“甲鱼带顾莹和周晓芸去了,简直就是拍照工具人,江宇还在睡呢。”
“他这不挺心甘情愿的。”靳越把盘子里的东西干净利落吃完,跟他说,“待会儿你们准备去哪?”
“去爬山吧,这边空气怎么都比西临好多了,昨天那瀑布没见着,但是听说有个地儿能看见云海,也不怎么远。”说到这,他才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诶,什么‘你们’啊,不是咱们吗?”
靳越起身:“我就不去了,还有事,你回房间等等江宇得了。”
说完直接走了。
陈胤之咬着煎蛋一脸懵,怎么回事啊这是?
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孤独抛弃在餐厅里了?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迟逢刚询问过靳越身上带的卡是哪个银行的,她奶奶家附近正好有营业点,靳越让她给他发定位,说先来她奶奶家集中,再一起过去。
迟逢跟爷爷奶奶说,要跟同学出去玩一会儿,早早出去,站在门口等靳越,左看右看,像个做贼的。
没成想,他来了之后,爷爷恰好开门倒垃圾。
于是,三个人站成一个三角,大眼瞪小眼。
爷爷看见来找迟逢的是个小子,慈祥的眯眯眼都不见了,瞪着眼打量着靳越。
迟逢忙解释:“爷爷,这是我在西临高中的同学,他假期来洛平玩,不认识路,我带他玩一下。”
爷爷觉得奇怪,狐疑道:“一个人来玩?”
靳越摇头:“没有,还有别的同学,爷爷您好。”
迟逢“嗯”了声,补充道:“他们来了6个人呢。”
爷爷又问:“那其他人呢?”
迟逢实在找不到借口,支吾着,便听见靳越说:“年轻人爱睡懒觉,我先出来替他们买早餐。”
迟逢见爷爷似乎不是特别放心的样子,干脆拿出杀手锏:“爷爷,他是我们全校第一,你放心。”
“哟,厉害啊。”学习好的肯定是好学生,爷爷眼神立刻就变了,交代他们注意安全。
两人去自动取款机那儿取了一万块钱出来。
迟逢一开始想多取点钱给奶奶,但思来想去,还是没动之前葛玉婷给她的五千块。
她存了私心。
假期回去之后她要去住校,她问过朱婷婷,住宿费是八人间一学期五百块,四人间一学期一千一,她想住四人间,这样两学期就是二千二。
她不想再管葛玉婷要钱。
靳越把卡随意揣裤兜里,问:“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我妈给的,让我给我奶奶。”
靳越有些惊讶,迟逢跟她爷爷奶奶关系很好不奇怪,毕竟血缘关系在这。
但葛玉婷已经又结了很多次婚,还能挂念着老人家,给钱照顾,也还算得上是挺有良心的了。
迟逢把钱转给靳越之后,凑到他旁边,非要盯着他收钱。
靳越笑,直接把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点。”
迟逢迅速点了收款,顺便把昨天给他转的190块也给点了。
靳越瞧着她动作,无奈:“请你吃顿饭能要你的命?”
“我不好意思主要是,这不是还鸽了你么,你住哪里,我给你打个车吧。”
“我送你回去。”
迟逢摆手:“不用不用。”
“你手上攥着那么多钱,就这么回去?等下被抢,又跑我酒店门口哭。”
她套了条旧裙子就出来了,连个口袋也没有,于是点头:“那行,谢谢你啊。”
两人沿着原路往后走,迟逢捏着一沓钱,攥得挺紧,整个人看起来紧张兮兮的。
靳越直接把钱拿过来往裤兜里一揣,脑子里莫名其妙想到今早陈胤之那些话。
他瞥了她一眼,说:“之前阿姨说,我们是同学,让我多关照你。”
迟逢:“你不用听的。”
“只是想提醒你……我知道,你现在正是喜欢黄毛的年纪。”
“黄毛?”迟逢反应了一下,“你是说秦猛?”
“秦什么?猛?”靳越冷笑一声,“他猛个屁……”
迟逢迷茫:“我不喜欢他啊。”
靳越显然不信:“不喜欢人家,要鸽了我和他吃烧烤?”
“你不要误会……他是我弟。”
靳越蹙眉:“你弟?不像。”
长得不像,看她的眼神也不像。
迟逢一路上跟他解释了半天,才好歹解释明白自己和秦猛的关系。
靳越“嗯”了声,从兜里掏钱给她:“进去吧,那个什么猛,平时会来找你玩?”
迟逢摇头:“都不怎么联系,你问这个干嘛?”
靳越摇头,“没什么。”
迟逢冲他摆手,他又说:“晚上我就回了。”
迟逢冲他笑:“好,注意安全,开学见。”
他垂眼:“你开学才回?”
“嗯,我奶奶手不方便,我想在这多做几顿饭给他们吃。”
靳越点头:“行。”
他站在迟逢奶奶家院门口,瞧着她捏着那沓钱跑进去。
随后低头,点开之前买好的两张游乐园全日电子票,点击退款。
开学前一天晚上,迟逢背着书包回到盛家。
进门前,她深呼吸,盼望着千万别见到盛华堂。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迟逢换好鞋走去客厅,视线对上正斜靠在沙发上的盛华堂。
迟逢没管他,跟葛玉婷和盛华章打招呼,上去准备进房间。
葛玉婷跟在她背后上去,迟逢拧门把手,发现门打不开,一转头,葛玉婷笑着进了自己卧室,拿了把钥匙出来,边给她开门边说:“你才刚回老家,妈妈就替你锁好了的。”
迟逢笑着,“谢谢妈妈。”
“我问过你们班主任,明天我下午我跟你去办住校手续,顺便把行李给你拉去宿舍。”
“好。”
葛玉婷交代完之后就下楼了,迟逢进屋洗澡,吹好头发出来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迟逢拿起来一看。
靳越问她:【回来了?】
迟逢:【对。】
靳越:【下来。】
靳越:【有东西给你。】
迟逢有些惊讶,心说他又来何嘉裕家玩?
迟逢问:【你在哪?】
靳越:【你家门口。】
迟逢:“……”
她拉开窗帘往下看,什么也看不清,索性套了件外套在睡衣外面,跑下楼去。
大人都在客厅里聊天,葛玉婷知道她不爱跟那些人相处,听见她下楼的声音,也没叫她。
迟逢自己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喊:“妈妈,我扔垃圾。”
她跑出去的时候心跳得飞快,从门口探出身子,瞧见靳越站在旁边昏黄的小壁灯下,正偏头躲着原本正在他头顶盘旋的一团飞蚊。
外头很安静,她的心跳声异常明显。
她压低了声音,像说悄悄话般开口:“什么东西?”
靳越走近一步,递过来个袋子,迟逢往里头掏出个黑色的柱状物:“这是什么?”
“防狼电筒,带强光爆闪的,能电人。还有个防狼喷雾,晚上睡觉搁枕头底下……”
迟逢瞧着他,鼻子一酸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什么时候买的?”
她自己没想到,她妈妈也没想到的事。
他却想到了。
视线对上,靳越莫名其妙移开,没办法看她的眼睛。
她没问,靳越却咽了下嗓子,自顾自绞尽脑汁想理由。
“那天……你坐我家门口哭。”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挺可怜。”
“看你可怜,随便买的。”
第16章狗屁胡思乱想。
迟逢把靳越给她的东西揣在怀里, 做贼一样上楼。
她窝在房间里研究了好久那个防狼电筒的用法,又跑到飘窗旁,冲底下看了一眼。
没有靳越的身影, 时间不早了, 估计他已经回家了。
迟逢拉上窗帘, 把防狼电筒放到了桌子上, 溜进洗手间里照镜子。
想到靳越的话, 她又凑近了些,对着镜子作出一个哭的表情。
这样, 看起来很可怜吗?
转天去上学的时候迟逢心情很好, 她书包里背了一大包作业,翻出来的时候,满满都是写完的成就感。
后桌的男同学瞧见她放在桌上满满当当的作文纸, 惊了:“迟逢,你连作文都写了?”
迟逢“嗯”了声,疑惑道:“老师不检查作业吗?”
后桌摇头:“假期作业那么多, 老师教好几个班,哪批得过来, 全靠自觉。”
迟逢莫名想到开学第一天时靳越一脸淡定地说没写作业时的场景,笑了笑。
后桌在迟逢转过去之后, 懵了, 突然对他笑, 什么意思啊?
朱婷婷难得来得比迟逢晚了些,脸色也不太好。
迟逢问:“在家没休息好吗?”
朱婷婷坐下,摇了摇头, 没应声。迟逢又说:“我要住校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
每天晚上迟逢走了之后, 朱婷婷基本都会在教室里写完大部分作业之后再回去。
朱婷婷情绪不高,没问她缘由,挺勉强地笑了笑。
迟逢没再说什么,教室里逐渐响起了读书声,迟逢也集中精力,开始背书。
早读上完之后,李卫东叫了学习委员出去领成绩单,班里激动成一片,都在讨论月考的事情。
朱婷婷问迟逢:“你考得还行吗?”
迟逢摇头:“不知道,我数学不太好。”
迟逢问:“你呢?”
朱婷婷摇头。
迟逢心想,她不开心估计是因为月考没考好。
等成绩单传下来,迟逢一看,她考了第五名,往前找,没有朱婷婷的名字,视线往后移了两三格,朱婷婷在第七名的位置。
迟逢转头看了眼朱婷婷,只见她趴在桌上,丧气地藏住了自己的脸。
迟逢没再说什么,她考得比朱婷婷好,要是安慰她,说不定她只会更烦,于是,迟逢转头仔细研究着自己的成绩。
别的都还行,就是数学,只考了112分,视线扫上去,看到靳越稳居第一的成绩,148分的数学。
迟逢鼓囊了一下腮帮子,心想这人作业都不写,到底是怎么考的这分数?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下课了之后,迟逢有几个题没太听懂,拿着试卷准备去找老师,结果老师被几个同学围住。
迟逢转头瞧,靳越正在擦桌子,似乎是准备趴下睡觉。
她忙拿着卷子往后走,犹豫了一下的当口,靳越似有所感般抬眼,两人视线就这么对上。
迟逢硬着头皮往后走到他桌子旁,捏着卷子问:“能不能,给我讲讲题?”
靳越仰头,瞧着她。
以往也不是没人会来问他题,但不知道是他讲得太简略了还是怎么,人家都说听不懂。
如果多问几个问题,他就要不耐烦。
后来渐渐没人问了。
迟逢:“可以吗?还是你要睡觉?”
她知道他要睡,但是题没弄懂,她一整个抓心挠肝,索性跟他装可怜。
靳越拖了身边空座的凳子过来,把校服外套扔上面垫上:“坐。”
迟逢坐下,拉着他问了几个题。
靳越讲挺慢,生怕自己漏了某个步骤她听不懂,迟逢听得认真,一直频频点头。
过了会儿,顾莹和周晓芸出去上厕所,看见靳越在给迟逢讲题,顾莹眉头拧着,“他这人双标吗,我问他题他根本不会给我讲。”
周晓芸:“是不是今天心情好?等会儿回来你也去问。”
顾莹摇头:“我都会,用不着他讲。”
出洗手间,她在洗手台愣了会儿神。
她几乎都要把自己骗过去了,哪是都会,只是自己都不相信靳越会好好跟自己讲题。
——像对迟逢那样。
她还不想让自己那么难堪。
迟逢一整个课间都凑在靳越旁边问问题,像是沙漠里的人找到水一样,疯狂汲取知识。
“懂了没?”靳越问。
迟逢点头:“听懂了,你真的很会讲。”
迟逢觉得很麻烦人,但还是没忍住,看着他开了口:“能把你数学笔记借我一下吗?”
靳越一愣,舔了舔唇,道:“没带。”
迟逢可惜地说:“好吧,向量好难,我还说借你的看看。”
“明天给你。”
迟逢笑着道谢:“好的,谢谢你。”
迟逢拿着卷子回座位的时候,朱婷婷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靳越,见他表情挺正常。
“靳越给你讲了?”她凑到迟逢旁边,瞧着她卷子上红笔写下的笔记问。
迟逢点头,“这题你是不是也不会,来我给你讲……”
一整天都在发试卷,订正,对成绩的期待感变成了压力。
下午上完物理课,迟逢看着自己年级一百多的排名,问朱婷婷:“咱们这个成绩,985有望吗?”
朱婷婷摇头:“分数能够上,但是学校和专业估计不能自己选。”
迟逢手上捏着笔,随手写写画画,问她:“你想考什么专业?”
朱婷婷说:“我想学医。”
迟逢眼睛一亮:“你跟我发小一样,她也想学医。”
朱婷婷弯了弯唇,又突然叹气:“就是至少念五年书。”
“没事呀,以后学医工资挺高的,很有前途的。”
朱婷婷挺无奈,眼睛里都是迷茫:“但是我父母估计不会给我凑学费。”
这是朱婷婷第一次跟迟逢讲她家里的事情。
她父母务农,生了四个小孩,最后一个是弟弟,她是最大的那个,是需要委屈自己照顾弟弟妹妹的姐姐。
“这次回家,我爸让我念完高中出去打工。”
她说着,似乎是因为委屈,眼睛有些红。
迟逢一下想到了开学那天,她从书包里掏出来的那堆不同尺寸、不同颜色的纸巾。
以及,她饭碗里清一色,永远都是素菜。
迟逢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听着她的烦恼。
很快到了下午休息的时候,迟逢挺开心,把手机揣到怀里,几乎是第一个从后门跑出去的。
靳越差点被她撞上,往旁边侧身,问:“这么开心?”
迟逢“嗯”了声:“我要住校了!”
靳越走出去,瞧着一溜烟从楼道跑了个没影的迟逢,转头一看,陈胤之过来,视线也盯着楼道口。
“你们课间操代表怎么那么开心?”
靳越笑了下:“要住校去了。”
“她?为什么住校。”
靳越摇头:“不知道。”
陈胤之边跟他往下走边撞了他一下:“你不跟着一起住?”
靳越用“你疯了吗”的眼神瞧他:“好好的家里不住,我住校干嘛?自讨苦吃。”
陈胤之:“是是是,少爷哪能住校,那环境差得,洗澡都得去公共澡堂,这让我们少爷可怎么活?”
靳越拧眉,之前他没打听过住校的事情,环境那么差?
这是迟逢转学以来,葛玉婷第一次来西临一中。
她依旧是漂漂亮亮的打扮,迟逢跑到校门口的时候,她冲迟逢招手。
校园里几个人看到了她,谭俊他们几个差不多也这会儿出去,看见迟逢的妈妈,动作挺明显地,又凑到一堆去说闲话。
迟逢瞪他们两眼,发现谭俊脸上好得差不多了,路过保安亭的时候,谭俊笑着说:“阿姨漂亮啊。”
迟逢冷着脸说:“再乱说揍你。”
旁边几个男生怪叫了起来,又在走到葛玉婷跟前时变成了哑巴鹌鹑,收了声。
迟逢带葛玉婷去吃了她平时最喜欢的一家清真快餐店,葛玉婷问她:“你怎么不把你的小伙伴一起叫来,妈妈请你们喝奶茶。”
迟逢摇头:“我没有朋友。”
葛玉婷有些惊讶,在她看来,迟逢性格还是挺活泼的,长得也讨喜:“那靳越呢,你们俩不是挺熟?”
迟逢摇头:“他是男生啊。”
“男生怎么了,还不是可以交朋友。”
迟逢往嘴里喂了一根蔬菜,摇头:“不一样。”
她说不上来怎么不一样。
“这小孩。”葛玉婷自己笑着,又讲起了别的话题。
吃完饭,葛玉婷带着迟逢去了宿舍楼那边,“给你找了个四人间,只不过都不是你们班的同学,你跟她们好好相处啊。”
迟逢点头,有些新奇。
这是她第一次住校。
下午时间紧,没人回宿舍,其他三个床位都铺好了被子,上床下桌的构造,葛玉婷和迟逢一起,很快就收拾好了。
等晚上,她和朱婷婷写作业写到十点半,回宿舍的时候才发现,室友里还有见过的人。
女生扎着双马尾,面善又可爱。
她凑过来跟迟逢说:“我们见过,你记得吗?在何嘉裕家。”
迟逢想起来,之前她给他们送糕点的时候,这个双马尾女生也在,迟逢也冲她笑了笑:“记得,我叫迟逢,你呢?”
“我叫宋瑶。”
“你最近怎么不跟顾莹他们一起玩了?”
宋瑶挺尴尬地笑了下:“玩什么呀,之前是我有两个同学挺喜欢靳越的,非缠着我让我把她们带过去一起玩。我也就跟陈胤之还挺熟,别的都一般,跟在顾莹他们旁边,就像个丫鬟……对了,我可是听说了,你跟靳越的事。”
迟逢“啊?”了声,“我跟靳越什么事?”
另外两个室友背着书包推开门,手上还拿着炸串,香味随着推门的动作传进迟逢的鼻腔。
随后,迟逢听见宋瑶说:“他追你的事。”
迟逢一愣。
什么?
新进来的两个室友看着迟逢,一脸迷茫,宋瑶介绍:“这是我们的新室友,22班的迟逢。”
说着又为迟逢介绍:“这是孟欣阳,这是刘思。”
两个室友笑着:“啊……迟逢啊?知道知道。”
“久仰大名。”
迟逢忙说:“没有的事。”
那个名叫孟欣阳的短发女生把书包甩到凳子上:“升旗仪式我们可都在呢,看见靳越把谭俊推台上给你道歉去了。”
“为你打架诶,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是不知道这帅哥有多龟毛,之前高二篮球赛的时候,他不小心摔到膝盖,蹭破了点皮,人下场之后立马去打了破伤风。”
宋瑶也接话:“还有之前,我跟他们一起在何嘉裕家玩,他手被可乐拉环也就弄破了一点点。”
宋瑶食指和拇指一掐,“这么点大个伤口,他就立马跑去消毒了。”
“我们从来没见过他打架,他也不像那些人会抽烟,就是偶尔去网吧,也知道打几把就得站起来动两下。”
迟逢:“……”
“真的吗?还挺养生……”
宋瑶诧异地瞧着她:“你不知道?”
迟逢想了想,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上次他跟谭俊打架,他嘴上的伤口她也没见他怎么管。
宋瑶笑了笑,又说:“顾莹一定很烦你吧。”
迟逢点了点头,“确实,她挺讨厌我的。”
孟欣阳拍了怕她:“讨厌你也不奇怪,在你来之前,顾莹就是靳越最亲近的女生,即便靳越不喜欢她,她也不用担心他喜欢别人,你一来,情况就变了。”
那一晚,迟逢躺在新宿舍的床上,夜晚安静,她能听见室友平稳的呼吸声、磨牙声。
不知道是认床还是怎么,她失眠了。
脑子里塞满了靳越,直到宿管阿姨查房,电筒的光晃过走廊,掠过她头顶的那一小扇玻璃窗。
她转身,面向墙,闭着眼睛逼自己睡觉。
转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食堂有包子和豆浆油条卖,但她怕迟到,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一进门就碰上靳越,她脚步一顿,打招呼的时候声音都是奇怪的。
靳越瞧着她,跟她一起进了教室:“没睡好?”
迟逢点头,往前头走,被靳越拎住她书包,把人往后头拉:“笔记不要了?”
“要,要。”迟逢站定,把脑子里那堆荒唐的念头都甩开。
靳越从书包里摸出个笔记本,迟逢站着发呆等他的时候,视线一扫,瞧见他书包上挂了个挂坠,一个腿很短的小机器人,眼睛却很大,几乎占了那张脸的一半。
迟逢没过脑子,突然问他:“小机器人,女生送的?”
靳越手上动作一顿,看着她,“就不能是自己送自己的?”
等迟逢接过他的笔记本,暗自理解为他是在乱说,他怎么可能自己买这种可爱的东西?
肯定是女生送的。
都用上了女孩子送的小机器人挂坠。
狗屁胡思乱想。
狗屁失眠。
狗屁的,他在追她……
第17章她到底喜欢哪款?
迟逢趁课间仔细研究了下他的笔记, 本子很新,没什么使用痕迹,翻开时, 迟逢觉得莫名其妙, 居然只有向量部分的笔记……
她晃了晃脑袋, 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
等下午他吃饭回来, 迟逢研究得差不多了, 走到后面,见他在走廊和陈胤之站着聊天, 迟逢出去把本子还给他, 靳越接过的时候,陈胤之奇怪道:“什么东西啊?”
迟逢:“笔记。”
陈胤之表情怪异,指着靳越道:“他的?”
迟逢点头。
靳越转头瞧着陈胤之, 眼带警告,陈胤之哪里看得见,立马夸张道:“你什么时候做过笔记了?”
迟逢看向靳越, 见他无所谓道:“我平面向量丢过分,顺手记了笔记。”
随后, 朝陈胤之递过去:“你要看吗?”
陈胤之急急摆手:“算了算了,饶了我, 最学不懂数学。”
迟逢道完谢, 转头回了座位, 又听见后桌讨论起运动会的事来。
“体委可都动员了,你们参加什么?”
迟逢新奇地转头问:“都有什么项目啊?”
“常规的都有啊,跑步、跳高、跳远什么的……”
“还有60米接力, 那个男女各10个参加,没什么压力, 要是非让报,我就报这个。”
迟逢毫无运动天赋,闻言,把这个项目默默记在心里。
等到了李卫东的课,他讲完课,快下课的时候,他又开了口:“下下周运动会就开始了,大家踊跃报名啊,每位同学都尽量参与。”
讨论声响起来,就连朱婷婷都捏着笔,转头过来加入了谈话。
“你以前一般报什么?”迟逢问。
“看什么项目不需要练习。”
迟逢想了想:“集体的都要练习吧应该?”
朱婷婷点头:“等项目表出来,体委会来问你的。”
迟逢说了句好,继续埋头写题。
住校生活过去一周的时候,迟逢已经基本习惯了,室友都很活泼,跟迟逢讲了不少八卦。
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听了不少,与室友的关系也快速亲密起来。
周一这晚,迟逢在教室写作业写到十点四十,朱婷婷还没有要走的打算,她轻声说了再见,背着书包回宿舍。
回宿舍如果走近道,会穿过一个小竹林,近百米的蜿蜒石子路。
路灯昏暗,风吹得竹叶刷刷作响,迟逢脑子里想着初中时候朱思琳给她讲的鬼故事,莫名其妙缩了缩脖子。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迟逢转头看去,一个男生跟在她身后,戴着架半框眼镜,迟逢看不清他,但她认出了这是谁。
隔壁23班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挺斯文一个人。
迟逢经过上次谭俊事件,哪还敢随便跟男生打交道,于是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迟逢?”他在身后叫她。
迟逢转头问:“怎么了?”
“书包没拉拉链。”
迟逢一愣,急忙松开一边肩带,把书包拉链拉好:“谢谢。”
有点窘。
男生趁此机会,走上来跟她并排着:“不客气,听我们老师说你英语很厉害,能不能请教一下你是怎么学的?”
他的语气很正经,没有调笑,让人挺舒服的,迟逢放下戒备,跟他聊起天来。
接下来每一天,迟逢几乎都能在回宿舍的路上碰到他。
几天下来,迟逢知道了,他叫贺悯然,数学挺好。两人讨论了几天学习,也就渐渐熟悉起来。
周五上午,课间操的时候,迟逢慢吞吞下楼,脑子里想着个数学题,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迟逢一看,是贺悯然。
他笑着,问:“英语有笔记本吗?语法太难学了。”
迟逢点头,“我记了很多语法知识,待会课间操结束借给你?”
“谢谢啊,正愁不知道怎么学。”
迟逢笑:“有不懂的可以发消息问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下楼,身后隔了四五个人的位置,靳越和陈胤之走在后面。
陈胤之没注意前面是什么状况,跟靳越讲着昨晚球赛的事,靳越面无表情,不时点点头。
等人到了操场上,四散开时,陈胤之才发现不对的地方。
“迟逢和贺悯然什么时候认识的?”
旁边,和贺悯然挺熟的一个住校生说:“迟逢住校之后熟悉起来的吧,他俩这两天基本都一起回寝室。”
陈胤之转头看了眼靳越脸色,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他乐了,肩膀撞了靳越一下:“少爷,要不要那么酷?”
靳越没应声,懒得搭理。
操场宽阔,没一会儿,四散的学生就都站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靳越眼瞧着迟逢站定后,贺悯然站着跟她聊了两句天才走到自己班级的队列去。
他瞧了几眼隔着两个人,跟他同样站在最后一排的贺悯然,半框眼镜,皮肤白,书生气质很足。
个还挺高。
又想到当初在洛平县碰上和她一起的那个黄毛,他一时间纳了闷。
她到底喜欢哪款?
等做完课间操上了楼,靳越和往常一样站在走廊上吹风,眼见着迟逢进班级拿了她那个封皮是某副油画,挺漂亮的本子出去,递到了贺悯然手上。
顾莹和周晓芸站在靳越旁边,自然也看见了,顾莹瞧靳越脸色,没什么破绽,于是笑着说:“他俩挺配。”
周晓芸四处张望:“啊?谁俩?”
陈胤之咂摸出氛围似乎挺奇怪,“哪有谁?谁也不配。”
偏偏顾莹还笑着,往教室前门那边指了一下:“就迟逢和贺悯然呗,外形性格都很搭,你们不觉得吗?”
穿堂风吹过来,陈胤之瑟缩了下,靳越撂下句:“进去了。”
走回座位,他摸出手机搁在桌洞边沿,漫无目的划拉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下午,迟逢又拿着数学卷子过来找靳越问问题,“能给我讲讲这题吗?”
靳越坐姿散漫,脸上表情却是不善,他没接她手上的卷子,反而说:“困了。”
迟逢愣愣,听见他说,“找贺悯然问去吧。”
说完,他偏头趴在了课桌上,迟逢盯着他的后脑勺,攥着卷子的手紧了紧。
是送他挂坠的女生不喜欢他跟别的女生接触,所以他才不给她讲题的吗?
她站了两秒才垂着脑袋走回座位,朱婷婷原本也不会做那道题,暗自打量着迟逢的动静,却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回来了:“这么快就给你讲清楚了?”
迟逢摇头,“没讲。”
心里空落落的,莫名其妙有一点想哭,又憋回去。
朱婷婷看她表情不好,转头看见靳越在睡觉,拍了拍她:“没事,他肯定是太累了,之前对你已经够好了,要是别人他肯定更不客气,你别多想。”
迟逢点点头。
就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体委拿着两张A4纸过来,见前排同学不在,顺势坐了下去,问迟逢和朱婷婷:“你俩,报什么?”
迟逢问:“还有什么?”
“趣味运动会能报,踢键子、十人十一足都行。个人项目还剩铅球、1500米。”
迟逢问:“那60米往返接力呢?”
体委“害”了声,“热门项目,早报满了,咱东哥交给我的任务,班上同学基本都至少参加一项,拜托了……”
迟逢愁眉苦脸,体委问她:“你擅长什么?”
“没擅长的……”
体委:“那铅球吧,反正一整个年级没一个人是会的,也不用跟别人配合,咱不指望拿名次,不用有压力。”
迟逢点头,“行。”
体委又看向朱婷婷:“婷姐还是1500?”
朱婷婷点头:“可以。”
迟逢瞧着她,眼带崇拜,她跑八百都费劲,但朱婷婷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报了1500。
等体委走后,朱婷婷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小时候干农活,经常在山里跑来跑去,没什么的。”
大家兴奋地等待运动会的到来。
接下来一整周,迟逢和靳越的交流都挺少,她甚至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只有周日回到家里,看到被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防狼喷雾和防狼电筒时,才会觉得他们曾经似乎还挺熟的。
就像做梦。
只不过迟逢心情还不错,盛华章的亲戚似乎是待够了,已经回去了,周日下午吃完饭的时候迟逢都多吃了不少。
葛玉婷笑,“你这孩子,在学校没吃饱吗?”
迟逢摇头:“明天运动会了,我得多吃点。”
葛玉婷又问:“你参加什么项目没?”
“铅球。”
盛华章听见,笑得很洪亮:“你举得动吗,小心被球把你这小身板一起带出去了。”
迟逢压根没练过,但她挺自信:“肯定不会。”
周三下午,运动会进行到第三天,这是高三生近乎最后一次狂欢的日子了,赛场和看台上,大家都仍旧兴致高涨。
迟逢挽起个低马尾,套上一件黄色的马甲,后背是一个显眼的数字7。
一堆女生站在临时搭好的检录处排队检录,老师讲着规则的时候,迟逢分心瞧了别的参赛选手一眼。
不是个子高的,就是看起来身体素质很好很有力量的女生,她混在人堆里,像营养不良,格格不入的。
一时间有点后悔报这个了。
等排队准备比赛的时候,外圈田径场突然热闹起来,广播正在cue流程:“请参加高三年级组女子4*100米的同学尽快到检录处检录。”
看台上的人下来了不少,都往绿茵场上走,围在四周准备为自己班加油。
反观铅球这边,没什么意思,过来看比赛的几乎都是参赛选手的朋友。
迟逢没有朋友,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迟逢排在第二个。
她百无聊赖等比赛开始,转头朝操场看去,瞧见顾莹一改往日打扮,身穿一身运动服,头发高高扎成一个马尾,又细又长的腿被紧身鲨鱼裤包裹住。
迟逢看着她的腿,垂眼看看自己的,心想下辈子能不能也长那样一双腿?
正垂着脑袋,她听见有人喊她:“迟逢,加油!”
迟逢转头一看,贺悯然穿着校服,拉链似乎都拉得一丝不苟。
他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整整齐齐的感觉。
迟逢有点惊喜:“你怎么知道我比这个?”
“恰好看见名单。”他没多说,迟逢也没多问。
比赛开始,迟逢跟他打过招呼,去排队,莫名开始有些紧张。
“砰——”
身后,发令枪响,人群欢呼起来,加油声此消彼长。
迟逢转头刚想看看热闹,便听见老师叫她名字。
迟逢深呼吸,走过去拿铅球,重得想死。
她没练过,只临时在网上搜了下铅球扔法。
于是,按照别人经验贴里说的那样,手腕贴住脖子,旋身,用力。
下一秒,迟逢被铅球带着,整个人往前扑了出去。
手掌蹭上沙地,膝盖也疼得厉害,铅球滚出去,好险没碰到人。
她眼睛有点红,按着地爬起来。
挺疼,还挺狼狈。
手腕被人拉住,把她带起来。
是贺悯然。
迟逢扔的根本没有成绩,但眼下没人再管成绩,纷纷说着让她赶紧去看看。
“能走吗?”贺悯然问。
迟逢点头,“能走。”
她被他带着,慢吞吞往医务室走。
走出两三步时,她远远瞧见顾莹作为最后一棒,撞线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扑了出去。
人群惊呼。
迟逢看见了靳越。
他从人群中挤出去,在惊呼声中拉起了顾莹。
第18章下次别随随便便摸别人腿。
迟逢在原地只是愣了一秒便没再往那边看, 倒是贺悯然提醒了她:“你们班女生4*100米好像是第一。”
迟逢笑了笑:“是吗?好厉害。”
“腿疼不疼?”
迟逢摇头:“还行。”
贺悯然:“能走吗,用不用我背你?”
“不用了。”迟逢急忙摇头,觉得那样会很奇怪。
一抬眼, 看到了人堆里的靳越, 他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正看着她, 神色难辨。
她转脸看到贺悯然抓着自己手臂的手, 垂下了眼,没再往靳越那边看。
迟逢强撑着走了两步, 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白色休闲鞋。
鞋面很干净, 她不用抬眼看都知道是谁。
“怎么弄的?”靳越问她,语气算不上好。
迟逢没应声,贺悯然被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弄得一脸懵, 又像是才反应过来,回答:“扔铅球的时候摔了。”
“摔到膝盖了?”靳越又问。
迟逢还是没说话。
靳越突然走过来,攥住迟逢另一边手臂, 把人拉过去,视线沉沉:“我送她就行。”
迟逢轻轻挣了下, 没挣开。
贺悯然觉得奇怪,这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却对迟逢很是关心。
他只知道两个人在一个班, 却摸不准两人关系好坏, 于是低头,问迟逢:“他送你,没关系吗?”
迟逢不想麻烦他, 也不想让他看笑话,摇摇头说:“你去看比赛吧, 我没关系的。”
靳越就这么搀着迟逢慢慢走,两人以沉默的姿态闹着别扭,好不容易走到守门的保安那,保安问:“又伤一个?”
刚刚才有个跑步摔倒的女生被一个男生背着,被几个人送了出去,哭得满脸是泪。
这个不哭,他便不怎么相信,狐疑地打量着迟逢。
“膝盖弄到了,还有手。”迟逢把手摊开来让他看。
保安却说:“裤子拉上来看看。”
“让你把门打开听见没?她裤子都蹭破了,没看见?”靳越突然开口,面色不善,仿佛下一秒就要撸袖子揍人。
保安拧眉,算是怕了这些未成年人,边开门边小声嘀咕:“好好说话不会吗?”
等两人走下两级台阶,靳越松开迟逢手臂:“站这儿,我背你。”
说着,他下了两级台阶,直接拉着迟逢手臂,把人背到了背上。
迟逢挣了一下,靳越箍着她腿的手紧了紧:“没人看见,你怕什么。”
迟逢左右看了几眼,小声说:“那也不用你背。”
靳越偏头,“那你想让谁背?贺悯然?”
迟逢不答,反而阴阳怪气:“顾莹呢?你怎么不送她去医务室?”
靳越听到这,大概明白了,他唇角勾出一抹笑,“你看见了?”
迟逢语气生硬:“没看见。”
靳越没管她的小别扭,自顾自解释:“我不知道你参加铅球比赛,我以为你什么都没参加。”
迟逢没应声,听他接着说:“刚我在看台晒太阳,发现你不在,以为你看比赛去了。陈胤之叫我下来看比赛,我也就跟着下来了,找你半天没找着,顾莹摔我面前,我就顺手拉了她一把,就这样。”
迟逢听得脑子晕晕乎乎的。
他是,在特意跟她解释吗?
他背着她,步子很稳,接着说:“住校有意思吗?”
迟逢说:“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
“和贺悯然聊天也没意思?”
迟逢语塞,顿了顿才说:“跟他有什么关系。”
靳越笑了声,嘲讽意味明显:“你俩天天一起回宿舍的事连我都知道了,想早恋吗?迟走走。”
迟逢鼻端都是他的味道,有那么一秒,她甚至昏了头,以为他在问她要不要跟他早恋。
把这荒唐的念头藏进肚子里,她小声说:“说什么呢,倒是你,你不是在撮合我跟他吗,问你题你不教我,还让我去找他问。”
“我撮合个屁。”
迟逢立刻接话:“反正我高中不可能恋爱。”
她像是陈述,也像在告诫自己。
十月底,气温一天低过一天,但今天太阳正好。
靳越背着迟逢,不一会儿就走出一身汗来。
“高中不谈恋爱?”
他转头进了校医室,把迟逢放到门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说:“你最好是。”
白色棉布帘子隔开的里间,顾莹在里面哭,可能是医生消毒太疼,何嘉裕和陈胤之在一旁不停安慰,迟逢还听到了周晓芸的声音。
迟逢在这一刻觉得,她和靳越待的外间似乎变成了隐秘的角落。
两人互看着,没人言语。
他突然走过来,弯腰,“我看看?”
迟逢仰脖看着他:“什么?”
“膝盖。”
迟逢垂眼去掀裤管,掉下来地上几粒细细的沙砾,她一晃眼,瞧见靳越大腿外侧的位置似乎是被她的腿蹭到了灰,于是下意识抬手去拍。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时常运动,大腿自然是遒劲有力的。
隔着裤管,她碰到了触感和女生很不一样的,男生的腿。
两人皆是一愣,迟逢忙把手挪开,随后指着刚刚她摸上去的位置:“这里,被我弄脏了,应该是刚刚鞋子蹭到的……”
靳越匆匆扫了她雪白的腿一眼,擦伤的痕迹留了一小片,血迹略斑驳,伤得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
“下次别随随便便摸别人腿。”他说完,突然抬手,把她裤管扯下去,盖住那半截匀称白腻的腿。
随后转头出门,去吹风。
脊背僵得难受。
迟逢坐在椅子上,耳根爬上一片红,她摸出手机,打字:【没摸你腿……】
靳越:【行,我自己摸的。】
迟逢:“……”
解释不清了。
医生掀开帘子出来,何嘉裕扶着泪眼婆娑的顾莹走出来,旁边跟着陈胤之和周晓芸。
周晓芸一眼就看到迟逢膝盖处的裤子近乎被蹭破,惊讶道:“啊,你也伤了?”
陈胤之问:“谁送你来的?”
靳越转身进了屋。
一下子显得格外拥挤,顾莹也不哭了,看着靳越,“你送她来的?”
靳越“嗯”了声。
顾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实在是委屈:“你不是我发小吗,她伤得还没我重,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我?送她不送我。”
气氛一时有如凝滞了一般,医生把医疗废弃物扔掉,一时间没开口问迟逢伤到哪里了,反而站在一旁看戏。
靳越没什么表情地开了口:“送你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要是我非要让你送我呢?”顾莹直直地看着他。
何嘉裕攥住顾莹的手,拧眉:“小顾,先回去休息。”
顾莹却看着他说:“我要靳越送我,你在这守着迟逢,行吗?”
何嘉裕几乎习惯了顾莹对他呼来喝去的样子,没成想,她这次好声好气说话,却是为了让靳越送她。
何嘉裕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陈胤之听不下去了:“你这就过分了吧。”
顾莹:“那你守着她也行啊。”
周晓芸都想说干脆她留下了陪迟逢算了,随后看见靳越沉着脸,对顾莹说:“你发什么疯?”
顾莹没应声,转头出去,何嘉裕难得站在原地没动,周晓芸一跺脚,“哎呀”了一声,跟出去了。
陈胤之无奈摊手,“没救了她。”
何嘉裕拧眉,还是不放心:“你跟着去看着点。”
陈胤之一副“又我?”的表情,指着自己,瞪着眼道:“我去干嘛?”
“周晓芸扶不了她。”
陈胤之即便再迟钝,也知道何嘉裕肯定不会再去。
少年的自尊刚刚稀碎一地。
陈胤之想到顾莹腿确实伤得挺重,叹了一声气,不情不愿地跟出去了。
何嘉裕表情很难看,站在医务室里待了两分钟,走了。
迟逢此时已经坐到了床上,隔间被医生拉起来,靳越站在旁边,看医生给她消毒。
他把校服外套拉链拉开,把衣角扯过去给迟逢抓着:“疼不疼?”
迟逢下意识攥紧了衣服:“不疼。”
靳越一脸了然:“嘴硬。”
医生仔细地消着毒,随后说:“这两天裤子记得穿宽松的,你这伤在膝盖上,我给你包扎一下,等伤口愈合结疤的时候,在学校上厕所估计挺麻烦,毕竟没有马桶。”
迟逢一听,觉得吓人极了。
医生接着说:“这腿这两天还能弯,过几天就不行了,你得小心点。”
迟逢不停点头,听着医生交代的注意事项。
随后慢吞吞跟着靳越往出走。
运动会后半程看来是无缘了,迟逢本来就不爱运动,倒是无所谓,只是满脑子都是上厕所的事情。
靳越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说:“这两天住家里得了。”
迟逢问:“为什么?”
“家里有马桶,上厕所方便。”
迟逢:“我在宿舍也能上。”
靳越笑了笑:“伸着右腿?不好施展吧……”
迟逢抬脚给他看:“我腿能弯的。”
“行行行,你别动,带你去打个破伤风。”
“不用了吧,都消毒了。”
靳越话里有不容拒绝的架势:“不行,那地上全是沙子,打破伤风能放心点。”
迟逢被他轻车熟路带到了一家小诊所,打了破伤风。
迟逢跟在他身后,注意到他似乎有意识放慢了脚步。
靳越走着走着,脚步突然顿住:“你说高中不谈恋爱,真的假的?”
“当然,我不早恋。”
靳越点点头,又问:“那毕业了谈吗?”
迟逢一愣:“你到底要说什么?”
靳越看着她:“只是提醒你,别随随便便就被这些男同学骗了。”
迟逢很有耐心地回答:“没有的事。”
当晚,靳越放学回家的时候,迟逢还在埋头写作业。
靳越背着书包,特意往23班那边绕过去,果真,贺悯然也在写。
靳越站着看了两眼,顺着中间的楼梯往下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果真,他走到接近校门的位置时,仰脖往楼上看,发现贺悯然走过来22班这边,进了教室……
明显是要去找迟逢。
他面无表情坐上了自家的车。
到了家,边牧在小花园听见他动静,在外头吠了两声,靳越扔下书包,跑到小花园撸狗。
邹琦端了碗酒酿汤圆,搁在茶几上,开了纱窗门,出去跟他说:“酒酿汤圆给你放茶几了啊,狗没洗澡。”
靳越一下起身退开,“不早说,我说拼拼怎么有点臭。”
拼拼聪明得一听就懂,原地转着圈,委屈又不满地哼唧着。
靳越拍了拍它脑袋,进屋,用洗手液仔仔细细洗手,葛玉婷站在门边笑说:“什么毛病?以后长大了谈恋爱哪个小姑娘受得了你?”
靳越早习惯了她的数落,没抬眼,喊了声:“妈。”
邹琦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靳越抬手按下阀门,关水,抽了一张洗脸巾擦着手,说:“我要住校。”
第19章她说,我在追你。
邹琦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靳越自小锦衣玉食的, 没受过什么苦。
西临一中是教学质量一流的公立学校,但住宿条件可是不怎么样的。
她于是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靳越给出了个很敷衍的理由:“我睡不够,住校免了通勤, 能多睡半小时。”
邹琦提醒他:“宿舍没热水, 洗澡得去大澡堂, 还有别人吵你睡觉。”
靳越短促地拧了下眉:“小姑娘都能住, 我没什么不能住的。”
“小姑娘?哪个小姑娘?”
靳越视线垂着, 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抬眼看着她:“我说, 住校的小姑娘很多, 人家都能忍,我没什么不能忍的。”
邹琦从他很小的时候几乎都很尊重他自己的意见,见他坚持, 也就同意了。
等运动会周结束,靳越便风风火火办理了住校手续。
当晚,陈胤之跑过来他们班后门叫他回家, 见靳越坐在教室没动弹,问他:“你坐那干嘛, 难不成写作业啊?”
靳越捏着笔,假模假式写着几个算式:“我住校了, 以后就不跟你一起回了。”
陈胤之惊呆了:“什么玩意儿?”
靳越伸了个懒腰:“没住过校的高中, 怎么能称之为高中?”
陈胤之攥着书包两步走进来踹了下靳越凳子腿, 下巴朝前排迟逢的位置努了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当初是谁说的, 住校是没苦硬吃?”
靳越没抬眼,在草稿纸上写字。
陈胤之弯腰凑近一看, 龙飞凤舞一个“滚”字。
“去你的,抛弃我也就算了,还侮辱我!”
“我侮辱你的时候还少了?”靳越低笑出声。
前排几个正在写作业的人听见后头动静,转头看过来,看见是陈胤之,他们也不奇怪,都知道这是靳越多年死党,高一时候就一直跟靳越玩在一起。
挺帅,但是挺吵一男生。
好在陈胤之还有点脸,见状干脆拖过靳越身边那个板凳,半趴在他桌子上小声说:“顾莹最近看见我理都不理。”
靳越百无聊赖写着题:“总比天天骂你好。”
“你心可真硬啊,话说顾莹喜欢你那么久了,你就没动一点心?”
“何嘉裕喜欢她那么久了,我觉得他俩比较合适。”
陈胤之:“……”
“好好说啊,能问问你吗,为什么喜欢新同学?”
靳越抬眼扫了迟逢后脑勺一眼,她垂着脑袋,沉浸式写题,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正讨论她。
靳越没答,只说:“今天谁来接你?”
“我爸司机。”说着,陈胤之摸手机出来看时间,“坏了,我就多余跟你们这些住校生多嘴。”
看着陈胤之风风火火跑出去,靳越写字的动作停下,盯着迟逢垂头写作业时露出那一小截细瘦白净的脖颈入了神。
很莫名,那天送她去医务室时,被她轻轻拍了下裤子上的灰。
也就只是拍裤子的时候,隔着布料蹭到了一下他的腿,仅此而已。
晚上睡觉时,他做了挺荒唐的梦。
和她。
夜里醒来,黏腻的感受让他想发疯,他起身进洗手间,轻而易举便见到了裤子上留下的,不清白的痕迹。
他臭着一张脸,对着镜子,冷脸搓裤子。
第二天上学碰到迟逢,视线一碰上她的手,便像被烫了一样立刻移开……
靳越收回心思,摸出一套数学题,解压。
照样到十点四十五,迟逢左右晃了晃脑袋,活动有些僵硬的脖颈,随后慢吞吞收拾书包。
等她起身背上书包挪凳子时,余光瞥见靳越居然还在座位上写题。
迟逢心下一慌。
心想,果真是到了高三的关键学期,一轮复习结束的时候了。
连靳越都留在教室里写作业写到现在……
她得更努力才行。
靳越似有所感般抬眼看迟逢,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迟逢和他笑了笑打招呼,准备走,随后听见他椅子被蹭开的声音。
他也起身了。
迟逢背着书包走出门,身后跟上来一阵脚步,挺急。
靠近了之后又缓和下来。
像个跟踪的。
迟逢转头一看,靳越什么都没带,空着手就跟上来了。
迟逢:“你要回家了?”
“我住校了,一起回,晚上路黑,怕你害怕。”
迟逢惊讶道:“你什么时候住校的?”
“今天。”靳越说完,自己解释了一句,“在家睡不够。”
迟逢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走读的话,路上就要花不少时间。”
“迟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嗓音。
迟逢和靳越一起转头,看见了跟在身后的贺悯然。
靳越手插兜,瞧着他:“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们”这两个字咬得挺重。
贺悯然愣了愣,点头:“靳越同学,你之前不是没住校吗?”
靳越懒洋洋道:“刚住进去,408寝。”
贺悯然有些意外:“八人间?正好在我隔壁。”
迟逢闻言,也挺惊讶,八人间是上床下床的构造,屋子中间有一张大桌子,像是学校课桌拼起来的样子,每个人认一个桌洞,写作业、带饭回宿舍吃等活动,都只能在小小的桌面上进行。
且装衣服的衣柜很小,比四人间挤多了。
靳越“嗯”了声:“四人间没了。”
贺悯然闻言,跟他说:“宿舍没热水,需要去打水,洗澡得去大澡堂,你如果找不到,可以来隔壁叫我帮忙。”
靳越立刻回绝,淡声道:“不用,谢了,我知道在哪。”
三个人一起走了一路,奇怪的是,虽然比之前迟逢和贺悯然一起走时多出来一个人,但他们话却少了很多,气氛还怪怪的。
男寝室女寝室就在隔壁栋,楼下有打热水的地方,也有食堂和小卖部,人流量比小路上多了不少。
好奇地看着靳越的目光也不少。
迟逢到地方,匆忙一溜烟跑了。
靳越和贺悯然更是没什么话可说,沉默着进了宿舍楼。
迟逢不在,他们不再需要顾忌上周迟逢摔到的腿而刻意放慢步子,而是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男生步子大,去哪都快得像要赶着去上战场。
就这么沉默着上了四层楼,敷衍打个招呼,各自进了各自的寝室。
贺悯然的室友拎着个热水壶,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路,一进寝室便冲贺悯然“靠”了一声,“你怎么和靳越一起走进来?他住校了?居然还住八人间。”
贺悯然“嗯”了声,他隐隐有种感觉,靳越确实对迟逢有着异于常人的关心。
室友又说:“他挺拽吧?不近人情的贵公子,怎么会来住校体验生活?”
“没感觉,”贺悯然放下书包,“可能住校方便冲刺高考吧。”
室友觉得无趣,没再接话。
隔壁,靳越进了408寝室,里面好几个室友,分别坐在凳子上、床上。
五花八门的姿势,做着五花八门的事情,现下正一起扭头,齐齐盯着他。
轻微的脚臭味混杂着点汗味,再加上夜宵浓重的辣油香味,说是乌烟瘴气也不为过。
靳越很短促地皱了下眉。
“啊,你好,你是年纪第一吧,欢迎。”
“欢迎欢迎。”
一堆自我介绍流程走完之后,靳越记住几人的名字,挺疏离地打招呼,顺便控制着自己的脸色不要太臭。
流程走完,他收拾着今天放进来的行李,拿出脱鞋睡衣和洗漱用品,问室友:“你们知道澡堂在哪吗?”
室友看了眼时间:“澡堂十一点就关门了,你要洗澡的话,要么去洗手间洗冷水,要么就用水桶下去拎一块钱的热水上来擦擦。”
靳越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拎水来洗澡的说法,一时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一个室友尴尬笑了两声,说:“以前我们宿舍的淋浴头是能开出来热水的,但是后来好像太阳能坏了,就只有凉水了……”
十一月的天,能洗冷水澡的都是狠人。
另一个室友劝道:“要不然别洗了,天气凉,你头发看起来一点也不油,明天再洗。”
靳越硬生生扯出个笑:“没事,我去拎水,用校园卡就可以吗?”
“对,刷卡就行。”
靳越走到洗手台,拿起邹女士今天非要硬塞给他的一个蓝色的桶,面无表情拎上,走出了寝室。
门关上后,宿舍瞬间热闹起来。
“靠,谁知道咱新室友会是这号人物啊?”
“我晚上打呼,他会不会揍我?”
“应该不会吧,之前我跟他一起打过球,他性子冷,但不至于暴戾,挺有素质一少爷。”
“那可不一定,你看谭俊前段时间那个脸,被他揍成调色盘了都。”
“那属实是谭俊嘴贱,人不行。”
“倒也是。”
靳越下楼的时候,裤兜里手机震了几下。
陈胤之发来的消息:【受不了苦尽快回家,诶对了,你洗澡了吗?】
【你住的几人间?】
【臭不臭?】
每一句都直戳人心窝子。
靳越对着手上的桶,拍了张照片传过去。
配一句话:【打水洗澡,敢信?】
一退就是一辈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靳越:【好笑吗,陈胤之。】
一退就是一辈子:【桶怪好看的,多打点热水啊,要不然身上沫子都冲不干净,为你祈祷。】
顺带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符号。
靳越咬牙,没一会儿,又相继收到了来自于江宇和何嘉裕发来的祝贺消息。
都幸灾乐祸。
他一手打着字,一手拎着桶,往露天打水处走过去,人挺多,生意兴隆得不像话,都在排队。
耳边充斥着谈话声和水流冲击桶底的声音。
嘈杂又热闹。
靳越视线一扫,瞧见某一列队伍的最后,迟逢正跟宋瑶站在一起,一人拎一个粉色的桶,笑着聊天。
他跟过去,还没开口说话,迟逢便已经转头过来瞧着他了。
“靳越?”
宋瑶也瞪着眼睛看他:“你怎么在这?”
靳越说:“我住校了,来打水洗澡。”
迟逢抿唇笑笑:“忘记跟你说了,澡堂十一点就关门了。”
宋瑶惊了,这人怕不是来追人的?!
靳越又问迟逢:“那你也打水洗澡吗?”
迟逢摇头:“没有,我都中午或者下午挤时间来澡堂洗的,我打水泡脚,你明天晚上可以早点回来洗的。”
靳越接话接得挺快:“那你早回吗?”
宋瑶站在旁边,视线一下看着迟逢,一下看着靳越,抿着唇笑。
在靳越问出这句话时,她内心深处,一只尖叫鸡似乎就要破笼而出。
迟逢摇头:“不啊,我要写作业。”
靳越哼笑一声:“那你还让我早回?”
迟逢舔了舔唇,觉得宋瑶的表情极其不对劲。
宋瑶差点笑出声,撮合道:“你俩一起回吧,安全点,一起写写作业,还能讨论一下。”
靳越“嗯”了声表示赞同,又拧眉去看迟逢的桶:“提得动吗你?”
毕竟她膝盖有伤。
宋瑶咬着手指,偏过头去憋笑,嗑得她好辛苦。
迟逢说:“提得动,你提不动吗?”
靳越:“……”
就多余问她。
没一会儿就排到了迟逢和宋瑶,她们平时一人接五毛的水,约莫半桶,泡脚洗漱管够,多出来的水便会装到暖壶里,第二天洗漱用。
迟逢正准备接水,突然想到什么,偏头问靳越:“一桶够你洗吗?”
靳越摇头:“不知道,没试过。”
宋瑶拉迟逢的袖子,扯了扯:“把你的桶借他得了。”
靳越闻言,点头:“也行,谢谢啊。”
迟逢:?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于是迟逢眼瞧着宋瑶和靳越一起接了满满三桶水。
靳越拎着宋瑶接了打算和迟逢一起用的那桶水走到女生宿舍门口,又把另外两桶拎过来放到了一边。
他看迟逢一眼,说:“帮我看着水。”
迟逢:“水要怎么看,没人偷你的水,瑶瑶一个人拎不动。”
“让你看着别让人弄脏了,没让她拎。”靳越说着,拎起宋瑶的桶就往女生宿舍进。
宋瑶见状,在身后喊他:“诶,靳越。”
迟逢也说:“男生不能进女寝。”
宿管阿姨听到这边动静,从值班室出来,拧着眉道:“干嘛呢干嘛呢小伙子,女生宿舍,男的不让进啊,出去出去。”
靳越说:“她俩一个腿摔了,一个手折了,我帮她们拎上去就走。”
宋瑶:?
谁?谁手折了?
宿管阿姨:“不行不行,没有这种先例。”
说完,她看向迟逢和宋瑶:“你俩要是拎不动就让室友下来帮帮忙啊。”
宋瑶挺怕这个宿管阿姨,于是上前说:“我来吧我来吧,我右手没折。”
靳越:“……”
迟逢在后头扯了下他校服下摆,“我们能提动,你回去吧。”
她拉他衣服的时候,手隔着衣服布料,蹭上他后腰,就这一下,让靳越愣了下,随后把手上的那桶水放到地上,往侧边轻轻挪了一步,“行。”
迟逢转头,看见他转身走出去,拎着两桶水往男生宿舍那边去了。
宋瑶视线也跟着追过去,等人走了才笑着拎起水桶,“我就说他在追你吧。”
迟逢:“没有的事。”
宋瑶:“你就看着吧,我到时候帮你问。”
迟逢拍了拍宋瑶,示意她往旁边让让下楼的人,“问什么?”
宋瑶微喘着:“问他是不是在追你。”
迟逢觉得好笑,不信她真的敢这么问,于是随口一说:“行,问清楚点……到上面台阶换我来拎。”
等迟逢和宋瑶把水拎进宿舍,洗漱完泡上脚,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
迟逢拿过摆在桌上的手机,按了下音量键,桌面跳出微信消息提醒。
她点开一看。
靳越发过来张照片,她的桶放在他宿舍的地上,地板瓷砖和女生宿舍一样,画面右上角有一双蓝色拖鞋,散落在地上,宿舍地板也不太干净。
迟逢想着,他要适应宿舍生活应该也挺难。
后面跟了条消息。
靳越:【迟走走,桶明晚还你。】
迟逢回复:【行。】
另一边,靳越站在小阳台窗户旁,单手很快地在对话框里打字:以后少对男生动手动脚……
打到这里,他手上一顿,又全部删了。
干什么呢?
人家只不过是扯了下你外套,这就管上闲事了……
他唇上扯出个带点自嘲意味的笑,转头进屋。
室友恰好看见他表情,愣了愣,“靳、靳越越,你先别去洗,我刚拉完可能还有味儿,不好意思啊……”
靳越没说什么,点了下头,摸出手机一看,陈胤之还在嘲讽他。
一退就是一辈子:【少爷,你以前可是很贵的,现在怎么沦落到没水洗澡的地步了。】
靳越回给他一张照片。
粉色的桶装了满桶水。
【迟逢的桶。】他回。
第二天,迟逢中午去了学校食堂吃饭,吃完还得挤时间去澡堂洗澡,她排队随便打了两个菜。
宋瑶来食堂的时候碰上她,过来坐她旁边,看着她盘子:“就吃那么点?你食量好小。”
迟逢说:“没有,菜我不爱吃的时候,我就吃得少,爱吃的时候我会吃撑,那天晚上我和靳越……”
说到这,迟逢噤声。
她只是突然想到那天她和靳越吃鱼火锅的时候吃撑了的事情,但根据宋瑶爱八卦的表现来看,她要是跟宋瑶说了,绝对免不了被她想歪。
果真,宋瑶立刻睁大眼,又开始笑:“你和他怎么了?约会啦?”
迟逢差点被她的用词噎到:“约什么会,没有的事。”
宋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起回宿舍,又拎着篮子一起去澡堂。
好巧不巧,居然在澡堂门口碰上了靳越。
一般人来澡堂,基本都是拖鞋加宽松舒适衣服的打扮,反观靳越,仍旧穿着平日穿的衣服,甚至脚上还踩着双板鞋。
连拖鞋都没换。
右手倒是拎着个很大的袋子。
迟逢问:“你昨晚不是才洗?”
靳越“嗯”了声,“感觉没洗干净,以后都中午洗得了,学你。”
宋瑶抱着篮子,虎劲儿上来,清了清嗓子就问出了口:“靳越,你是不是在追迟逢?”
澡堂门口宽阔,男女澡堂各在一边,三个人就站在两道门中间的位置。
宋瑶清脆的声音几乎产生了一点点回音。
迟逢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瑶。
她疯了吧……
靳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看了迟逢一眼,“听见没?”
迟逢:“啊?”
靳越面不改色说:“她说,我在追你。”
这一问,把宋瑶都给整不会了。
迟逢也挺懵,顿了顿才接话:“她是跟你开玩笑的。”
靳越却似乎没打算放过她,接着问:“你自己说,我追你了么?”
宋瑶看着他这样,呆住:“我去……反客为主啊这是。”
以前只知道他高高在上不好接近,没成想,也是个喜欢逗别人的。
迟逢忙说:“没、没追。”
靳越又看宋瑶:“听见了?她说我没追她。”
宋瑶哪还敢说什么,忙说:“是是是,听见了听见了。”
“况且……”靳越接着说,“她不早恋,追也没用。”
直到靳越转头进去了,宋瑶还在琢磨他到底几个意思。
迟逢打了她一下:“你还真问。”
宋瑶笑着说:“这不是你在这我才敢问的,要是以前我可不敢,现在的他,比以前有人味儿多了。”
迟逢客观评价:“他只是性子冷,人其实很好的。”
“他人好?”宋瑶觉得可一点也没有,“哪里好,我好不容易大着胆子直接问他,就是为了看看他无措害羞的表情,想想我简直是在做梦。”
宋瑶又补上一句:“哇,他真的,心机好重!”
说到这,她又说:“只不过确实,他对你是挺好。”
当晚,迟逢收到靳越的消息,下去拿她的桶,桶里已经装好了半桶热水。
靳越见到她,问:“你一个人下来的?”
迟逢“嗯”了声,“你帮我打好了?谢谢。”
他看着桶,“你腿能行吗?要不然还是我帮你拎上去。”
迟逢:“昨晚你不就没成功进去?”
靳越逗她:“今天应该能行,这样,我就跟宿管阿姨说,我是你哥。”
“腿能弯,别操心了,哥。”
迟逢说完,拎着桶进宿舍了。
靳越原地站着,看着空空的楼口,脑子里只有刚刚她喊那声“哥”。
忙的时候总觉得时间飞逝。
在紧张的学习中,一切的情绪似乎都会变得异常敏感。
朱婷婷模考成绩很差,每天话也不说,只知道埋头写题。
迟逢不知道怎么开导她,也没这个能力,她连自己都顾不好。
数学还是好难,寒假的时候,她咬咬牙,偷偷跟妈妈念了一嘴,想去补习。
葛玉婷同意了,只是嘱咐她:“别累坏了。”
迟逢摇摇头:“我这算什么,别人都比我努力多了,我同桌吃饭五分钟解决,除了吃饭上厕所,别的时间都在写题,就连年级第一,都每天写作业写到快十一点才回宿舍。”
靳越上次模考考了全市第三,他脸黑了两三天,也开始认真写作业了。
葛玉婷不知道年级第一就是靳越,她看着迟逢,觉得心疼,劝了一嘴:“孩子,不用那么努力也行的,你盛叔叔事业做得还不错,退一万步讲,以后要是你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去他公司随便干点什么都行。”
迟逢摇头:“我不。”
葛玉婷没再说什么,给她交了报名费,把人送进了近乎一整个寒假都开课的补习班。
迟逢去补习班上了几天课,过上了被数学支配的日子。
课后时间除了写数学作业,还得巩固别的科目,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写卷子了,忙得近乎没时间理任何人。
朗月苑。
靳越吃完饭,拉着拼拼去遛,拼拼哈着气窜来窜去,靳越对小狗从来都是放养心态,想干什么都随它去。
别吃屎就行。
他摸出手机,看他和迟逢的对话框,对话还停留在前天,他和陈胤之他们几个吃完火锅出来,问她吃没吃饭,她过了很久才回一个“吃了”。
也不知道问问他吃没吃,冷淡得要命。
后来,他没给迟逢发消息,迟逢就真的像想不起来他一样。
他叹了一声气,发消息问陈胤之:【网吧,去吗?】
一退就是一辈子:【补习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闲。】
靳越拧眉:【江宇和甲鱼也补?】
一退就是一辈子:【甲鱼陪顾莹补英语,江宇好像也跟他女神一起补课呢,迟逢呢?】
靳越:【她在哪关我什么事。】
回完消息,他点开和迟逢的对话框,看了半天,没打字。
拼拼在前面扯着绳子,哼哼唧唧。
“你还有脾气了。”天气太冷,靳越手心被绳子摩擦得生疼,他垂眼看了眼手心,跟着拼拼往前走了两步。
手机一震,陈胤之又发了消息过来。
【链接:寒假就来这里玩!】
一点开,是某个游乐园的宣传广告,他划动着图片,在看到某张夜晚雪地烟花照的时候停住。
陈胤之又说:【别嘴硬,说不定她也不补课,带她玩去啊。】
靳越几乎没多想便买了两张票,随后发消息给迟逢。
【国庆不是说陪我去游乐园?】
迟逢这次倒是回得很快:【不好意思……】
靳越:【明天去?】
他发出这条消息之后,把手揣进衣兜,捏着手机,脚漫无目的踩着雪。
等手机震动。
过了很久,迟逢都没回。
他不耐烦,她到底忙什么呢?
等拼拼玩够了,又撒欢一样跑出去时,口袋里的手机终于震了震。
靳越拿出来一看。
走走:【不好意思,我上数学补习班,实在太忙了,去不了,高考完我请你玩可以吗?】
靳越气笑了,在雪地里迎着风,把刚买好的,还很热乎的两张票给退了。
第20章还不如做个拼拼。
等靳越把狗遛完, 再回家时,他才动着慢慢回温的手指,打字回陈胤之。
靳越:【她补课。】
迟逢上个补习班, 似乎就像是想要把花掉的每一分钱都给学回来那样, 看手机的时间都靠挤。
而陈胤之这二世祖和她完全不一样, 像是根本没听课, 几乎消息才发出去, 他就立马回复:【才回我,她补课你打听打听在哪补啊, 直接莽过去, 坐她同桌。】
靳越:【她补数学。】
陈胤之:【补数学怎么?看不起补数学的?】
靳越:【我考满分,补什么?】
陈胤之:【人住校你住校,人补习你也补习不就得了, 不就是追人么,管这些,还让你装上了。】
靳越窝在沙发里, 慢吞吞打字:【住校确实节省时间,住就住了, 补数学对我有什么好处?不如在家睡觉。】
陈胤之:【我靠,你这个资本家的儿子, 好他妈冷血……】
邹琦和靳林出去了, 靳越没开大灯, 灯带柔和的光打下来,似乎晕得他眼眸更为漆黑。
冷血吗?
他向来如此,做什么先考虑自己。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迟逢的脸。
他垂着眼, 心想,明明她更冷血才是。
人约不出去, 消息也不爱回。
心情实在说不上好,他烦躁着,偏头去看小花园里的小边牧,小声嘀咕:“做什么人,还不如做个拼拼。”
拼拼玩着玩着似有所感,抬起狗头看着靳越,偏了偏脑袋。
一副天真单纯的狗样。
靳越短促地笑了下。
算了,拼拼又有什么错呢?
他莫名其妙就有了脾气。
就好像……
迟逢一不理他,全世界就都有错。
那年,西临的雪很厚。
骄傲的少年动了心,倒也没丢掉自己的骄傲。
过年前两天,何嘉裕爸妈在赶飞机,一大伙人又到何嘉裕家玩。
靳越新买了一台switch和一堆游戏卡带,何嘉裕连了电视,在那研究,其余的人仍旧在玩三国杀。
何嘉裕问:“你都买了什么游戏?”
“马里奥赛车,这个可以多人玩,还有双人成行、塞尔达……”
何嘉裕翻着靳越的卡带盒,“哟,还买了星之卡比,买来跟迟逢一起玩的吧。”
靳越眼皮子都没抬,摆弄着手柄:“没有的事。”
“从那次和谭俊打完架之后,你身上但凡是哪儿破了口子,不都贴的那个粉色创可贴么,之前迟逢给了你一盒是吧。”
靳越懒洋洋回:“又谁跟你说的。”
何嘉裕看着他:“我就是知道,怎么样,用不用把她叫过来一起玩?”
靳越手上动作停了,没说话。
何嘉裕一笑,放下手上的卡带,从小花园出去,去对面敲门。
靳越看都没回头看一眼,只听见顾莹在后面问:“他去对面干嘛?”
陈胤之说:“叫迟逢吧。”
“叫她来干嘛?”
“你管呢?”
又吵起来了。
靳越直接屏蔽后头的声音,设置好之后,放下了手柄,坐到沙发上,也没什么心情玩手机。
没一会儿,何嘉裕回来,看见顾莹和陈胤之脸色都不好,估摸着又吵架了。
他没心思劝架,走到靳越旁,问:“设置好了吗?”
“好了。”靳越往他身后看,没见人。
何嘉裕明白他想知道什么,偏偏故意不提迟逢:“那等他们杀完这把,可以开始过来赛车了。”
靳越看透了他惯是蔫坏的样,直截了当问:“不是去叫人了?人呢。”
何嘉裕一副故意等他问的表情,说:“回老家过年了。”
说完,他补了一句:“就她一个人回的,她妈在这跟后爹过,我刚看到,她家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亲戚。”
靳越看她一眼:“问你了吗?”
何嘉裕笑得挺不怀好意:“行,我话多,我陈胤之上身了行了吧。”
陈胤之在后面格外敏感听见自己名字,喊着:“我怎么了?你说我坏话?”
没人理他。
自打期末考过后,靳越似乎一次也没见着她。
一次也没有。
他呼出一口气,起身:“闷得慌,出去透透气。”
到了小花园,他揣着兜,仰脖看着迟逢房间的窗户,窗帘没拉上。
过了好半天,他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迟逢发过去。
【图片。】
【窗帘没拉。】
明知道她不在。
想找她,倒是什么都能成为借口。
迟逢回得挺快:【没事的,我回洛平了,在这过年,好冷好冷,比西临还冷。】
靳越一笑,乱七八糟的情绪似乎都散了没影,他问:【没戴围巾?】
迟逢:【今天跟我发小打雪仗,没戴。】
靳越不笑了:【打雪仗?黄毛在吗?】
迟逢:【秦猛?他没在,都是以前的同学,好好玩。】
【图片。】
靳越点开图片一看,宽阔的场地,似乎是某个老旧中学的操场,画面上,大家穿得很多,都在奔跑,像一个个蚕蛹。
挺多男生的。
他想起来在他很皮的小时候,应该是初中?
他和陈胤之、何嘉裕和江宇一起去外头打雪仗,特意没带上顾莹和周晓芸,怕她们打出脾气,哭。
当时,江宇冲一个高中的学姐脖颈丢雪球,就把人冻得直哭。
他打字,问她:【打急了会哭么?】
迟逢:【不哭,谁打雪仗能哭。】
靳越唇角勾出个笑:【挺厉害。】
消息发出去,风顺着他脖颈涌进来。他收回手机揣兜里。
他在说什么?
到底厉害在哪了……
另一头,迟逢微喘着,挪到操场边沿的台阶上,用手蹭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去。
她捏了捏快被冻僵的手,把脸半埋在领口里,打字问靳越:【你在哪过年?】
靳越回:【就在西临,应该会去我外婆家。】
那头,朱思琳脚一滑摔到地上,远远就能听见她的笑声。
迟逢笑着,收回视线垂眼打字:【好久不见。】
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新年快乐。】
靳越:【你才知道见你一面有那么难么,女明星。】
迟逢:【我可不像你,不学习都能考好。】
靳越垂着眼,扫了一眼那句“新年快乐”:【后天才过年,到时候再跟我说。】
迟逢笑了笑,回他:【行。】
朱思琳也玩累了,拖着步子跑过来,脸变得红扑扑的:“祝超他们几个,就知道盯着我打。”
“好累,你坐么。”迟逢说着就要伸手拍身旁的雪。
朱思琳摇头,过来拽她:“走了,吃小火锅去,我都要饿死了。”
迟逢起身,问:“还有谁?”
朱思琳挽着她胳膊,两人一起往出走:“大家都一起,只不过你到时候注意点,别跟刘宇扬坐一块,他对你有心思,谁不知道。”
迟逢说:“那都多久前的事了,高一吧。”
“你是不知道,后来他还老提起你。”
迟逢没什么情绪地说:“提起我干嘛,提也没事。”
高一有段时间,刘宇扬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霸总强制爱的小说看多了,天天放学都跟在迟逢后面,强行送她回家。
后来还是秦猛给解决的。
那段时间她挺怕,但现在,连盛华庭那种人都见识过了,迟逢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一伙人一起吃完旋转小火锅之后,聚到了旁边的财富小广场。
“快快,我们拍个合影。”
“没支架啊。”
朱思琳提议:“刘宇扬个高,刘宇扬去拍。”
刘宇扬本来正往迟逢旁边靠,一段时间不见,迟逢出落得更漂亮、也更引人注目了。
他挺后悔高一时候做的事,想找机会跟她道歉,她却老躲他,今天一直没说上话。
听见朱思琳这话,他愣了愣。
祝超又催:“扬子,快点的,拿我相机去,来。”
“行,我给你们拍。”刘宇扬认命拿过相机,走到了几米远的位置,恰好可以把所有人都框在画面中。
“我们想个口号!”
“我要毕业!”
“未来可期!”
“一起冲,向未来怎么样?”
“得了吧你们,要我说,干脆喊:财富快来,一起发财!”
哄笑一片,最后大家还真这么喊了。
随着刘宇扬按下快门,画面定格。
所有人都在笑,带着对未来无畏的憧憬,似乎已经抛开一切的烦恼。
锦怡湾。
大冷的天,一群人没一个会做饭,最后是外卖点了火锅,菜和肉都是处理好的,拿个家里的锅煮着吃就行。
吃晚饭之前,菜点多了,宋瑶也被陈胤之叫过来,一进门,她四处看了眼,没见着迟逢。
靳越一个人在沙发上玩塞尔达,她走过去小声问:“你不找迟逢玩?”
“回老家了她。”
“哦,那你岂不是见不着她了?”
靳越眉梢抬了抬:“也不一定。”
宋瑶又开始琢磨,几个意思?
靳越问她:“玩游戏么?”
宋瑶摆手:“我不会这个。”
“行。”他继续玩。
宋瑶又起身,去和陈胤之打招呼。
周晓芸看在眼里,碰了顾莹一下:“宋瑶和靳越看起来还挺熟。”
顾莹没说话,但她知道为什么。
等一顿饭吃完,漆黑笼罩下来,灯火渐明,何嘉裕抬出一箱精酿,“来点儿?”
陈胤之点头:“这个好喝。”
何嘉裕问顾莹:“小顾,喝不喝?”
顾莹点点头:“喝。”
周晓芸也举手:“我也要喝。”
江宇往靳越面前放了个杯子:“满上。”
靳越把杯子推开:“不喝。”
陈胤之:“是不是男人?”
靳越无所谓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可以不是人。”
何嘉裕:“就喝一点,伤不了你金贵的身体。”
靳越:“伤得了。”
宋瑶也把面前的杯子推开:“我也不喝了,怕待会吐了。”
陈胤之:“没事,要是真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宋瑶毫不留情道:“算了,你醉得最快。”
靳越和宋瑶两个喝酒的没继续在饭桌陪着他们,过来客厅这边坐着。
各占一边沙发,各玩各的手机。
宋瑶突然说:“靳越,看见没,迟逢发朋友圈了。”
靳越闻言,切掉正在刷的app,点开微信朋友圈,一眼就看见了迟逢发的那条。
文案是:【打雪仗好冷好冷。】
配图三张。
第一张,她手上捏着个雪球,指尖冻得通红,背景是雪地。
第二张,下午她给靳越发过的,她同学们奔跑着打雪球的那张。
第三张,十几个少男少女高兴地对着镜头龇牙比耶。
迟逢站在第一排,头发有点乱。
靳越把照片放大,看她。
她挽着她发小的手臂,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
靳越又把照片放大,挨个看那些男生,没一个帅的。
放心了。
宋瑶见靳越没反应,小声说:“她这表情,看起来玩得好开心,诶,你今天怎么不跟他们喝酒?”
靳越随口答:“不想喝。”
实则,是不敢喝。
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哪,喝到第几杯,喝到什么程度会开始失态,会忍不住给她打电话。
甚至,忍不住就说点什么。
……
迟逢昨天打雪仗玩太累,睡了个懒觉,九点多才起。
没成想一起床就接到个电话,是她表妹葛喜双打来的。
葛喜双问:“姐,在干嘛?”
“刚起床,表哥回家没?”
“没回,你能过来陪我过年吗?”葛喜双嗓音里带着点郁闷,迟逢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
舅舅舅妈昨晚开车跑货,本想拉完这趟就收工过年,谁知出了车祸。
眼下两人都进了医院,对方还闹事。
她哥哥葛源在外地当消防员,年假轮休,年后才能回。
葛喜双比迟逢还小一岁,又有个哥哥,自小没遇过事,一下慌了神。
这下葛源不回来,家里亲人就只剩下葛玉婷。
葛玉婷又历来都不怎么靠谱,眼下刚和城里大老板结婚,自然不可能回来过年,于是,葛喜双自然就想到了迟逢。
迟逢在电话里头安慰了她几句,洗漱完下楼去找爷爷奶奶说要过去舅舅家过年的事。
爷爷奶奶一听,忙嘱咐她注意安全。
舅舅家在隔壁一个叫宁川的县城,一小时车程,迟逢买了客车票,一个半小时后,迟逢到了宁川客运站,葛喜双来接她。
迟逢差不多一个学期没见葛喜双,葛喜双个子已经比她还高了些。
她打小就漂亮,这会儿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一看见迟逢,葛喜双就小跑过来:“姐。”
迟逢看见她也挺意外的:“你怎么不在医院待着照看舅舅舅妈?”
“这会儿没打针,我妈让我来接你。”
迟逢问:“他们伤到哪了?”
两人挽着手小跑出客运站:“我妈肋骨骨折,我爸就是一点皮外伤,被安全带勒的胸口疼,他能看着我妈,放心。”
说完,她又说:“你能来真的太好了,明天就过年了,我爸妈都在医院,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迟逢听见这话,笑了:“你都比我高了,还指望我?”
葛喜双也笑:“个子是比你高,但我没你经事儿,吓死了昨天。”
她一直觉得迟逢挺厉害挺坚强的,自小就对迟逢挺依赖。
迟逢拍了拍她安慰道:“没事啊,只要人没事就什么都不怕。”
葛喜双点点头,两人马不停蹄往医院赶。
进屋的时候,病房莫名多了个高个男人。
葛喜双扫了一眼,以为是隔壁床位老人的儿子,心想这人还挺帅,不免又多看了两眼。
对方看过来,视线对上,她只觉这人眼眸深邃,深不见底。
她忙移开视线,攥了下手。
是个酷哥。
她最喜欢的那款。
迟逢瞧着男人脚边的水果和牛奶,视线顿了顿,他站的位置显然离舅妈的床位更近。
舅妈见到她俩回来,冲迟逢笑笑,随后喊葛喜双:“小双小逢,你哥哥他战友来了,快叫哥哥。”
葛喜双舔了舔唇,看过去,视线对上的那秒,她喊人:“哥哥……”
迟逢看过去,叫人:“是蒋哥吧?你好,我叫迟逢。”
“你好,蒋奕川。”
葛喜双小声念叨着他的名字,心想,原来他就是葛源经常跟她提起的蒋奕川。
以前觉得这名字也就一般好听,见到人之后,她觉得,这名字还挺不错。
迟逢挺纳闷地看着葛喜双,她纯社牛,每次见到陌生人都能问一堆问题,话多得要命,今天却哑巴了。
迟逢小声凑到她耳边问:“不是喜欢酷哥?怎么不说话?”
葛喜双也小声说:“不知道说什么,他几岁了?说不定,有女朋友……”
“跟表哥一样的话就是23岁。”
“大我六岁。”葛喜双挺丧气,“肯定有女朋友。”
迟逢没说什么,还真不一定。
蒋奕川没再管她们两个小孩,只跟舅舅说:“叔叔阿姨,你们身体怎么样?葛源那边走不开,我过来看看。”
舅妈因为疼痛,声音很轻:“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那些闹事的……”
“我就住旁边酒店,叔叔您记一下我电话号码,他们如果再来病房闹,就给我打电话。”
刚在路上迟逢就听葛喜双说了,舅舅是主责方,报了保险也赔了钱。
但对面的人很混,虽没受什么伤,但仍旧狮子大开口,得理不饶人,已经过来闹了两次事了。
葛源拜托蒋奕川过来,估计就是为了解决这事。
迟逢松了一口气。
舅舅答应着,忙掏出手机:“诶,诶,麻烦你,你电话多少?”
蒋奕川报了号码,蒋奕川交代完就走了。
转天就是大年三十,但舅妈的状况完全没办法回家,舅舅也抽不出空去做饭,思来想去,不能怠慢了蒋奕川,于是打电话在宁川最好的饭店订了一桌年夜饭。
两人一起去打热水。
葛喜双在水房跟迟逢说:“我爸终于不省了。”
迟逢也笑:“蒋奕川过来,舅舅可以放心不少。”
葛喜双点头:“确实,他看起来就很壮。”
迟逢“诶”了声,问:“他电话,你要不要?”
葛喜双转头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有,你记了?”
迟逢笑说:“刚他跟舅舅报的时候我记了。”
葛喜双伸手摸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又犹豫:“不要了,我又不敢打。”
“但你可以加微信,有时候联系不上表哥,可以问问他情况。”迟逢帮她把借口都给找好了。
葛喜双记上了他电话号码,嘴上说着:“再说吧……”
转天,守着舅妈打完针,迟逢和葛喜双就领了几个任务。
回家里放鞭炮、挂灯笼、换春联。
两人买好东西跑回家里,光是第一项就没办法完成。
迟逢和葛喜双蹲在地上看着鞭炮,迟逢捏着个打火机,搜索着“鞭炮点火的正确方法”。
“你敢了吗,姐?”
迟逢手心捏出汗来:“我试试啊……”她咽了咽嗓子,“快,你让开点儿。”
随后把手伸过去引线旁,拇指按了两下打火机。
手机突然一震,吓得迟逢立马站了起来,葛喜双被她这动静吓得捂住耳朵弹开一步,才发现炮仗根本没响。
迟逢搓了搓手,点开微信一看,是靳越。
他问:【干嘛呢?】
迟逢回:【点炮仗。】
靳越:【敢点么?】
迟逢老老实实:【不敢……】
靳越一时间没回她。
葛喜双笑着说:“要是我哥在就好了,他要在,咱哪用受这苦?”
迟逢看着她,想到个主意,拨出个电话。
没一会儿,蒋奕川就到了舅舅家。
葛喜双瞧见他来,一时间像个闷葫芦。
蒋奕川没察觉,只以为她的性格和葛源说的不一样,他轻而易举点了炮仗,还顺便把挂灯笼和贴对联的活儿给揽了。
葛喜双看了眼时间,才一点,离吃饭还有很长时间,医院里又有她爸在守着,她想了想,干脆招呼迟逢和蒋奕川进屋打扑克牌。
西临,客运站。
靳越坐在车上,气味难闻得紧,他吃过晕车药,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眼睛瞧着窗户外头两个拎着行李的行人。
今天客运站大部分车都停运了,车上也只寥寥几人。
旁边一个阿姨问他:“小伙子,你是在外头打工的?”
靳越摇头:“不是。”
“那你大过年的去洛平干什么?还一个人。”
靳越答:“送点东西。”
阿姨见他手上拿了个深色的线圈本,觉得奇怪,没再说什么。
靳越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大年三十,热闹团圆的节日。
他莫名其妙,觉得她一个人回老家过年,挺可怜。
于是临时起意看了票。
可偏偏,别的地儿都停运,西临到洛平还有往返的两趟车有票。
他没别的想法,看她一眼就行。
于是,找了个要和陈胤之去网吧的借口,跑到了开往洛平的大巴车上。
五分钟后,车子已经开到了路上,靳越接到了陈胤之的电话。
“你跟阿姨说,跟我去网吧了?”
“嗯。”
“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去哪了啊,我刚跟我妈去买鞋,商场里碰上阿姨了,问我不是和你去网吧么?我赶紧说,我为了买鞋鸽了你。”
靳越却像并不着急那样:“行,知道了。”
陈胤之:“不是,你到底去哪了,这可是大过年的。”
靳越:“洛平。”
陈胤之:“靠!”
“她东西落我这儿了。”他说得倒是轻飘飘的。
陈胤之“切”了声,“说什么鬼话,什么东西那么着急,大过年都得跑去送。”
客车味道难闻,靳越懒得说话,说了句:“少管。”
电话挂断,靳越眯了会儿,很快便到了洛平客运站,他打车直接去了迟逢奶奶家。
返程的车一小时后开回西临,他看了眼时间,还挺充足。
出租车驶过县城小道。
低矮的电线、狭窄的街道,老旧的房子,紧闭房门的小吃店……
只有地上燃放过后剩余的鞭炮纸是鲜明的。
靳越摸出手机,给迟逢发消息:【鞭炮点完没,你人在哪?】
出租车停下,靳越付了钱下车,迟逢回过来一条消息:【让一个酷哥帮忙点了,我在我舅舅家,打扑克牌。】
哪又冒出来个酷哥?
靳越拧了下眉,接着打字:【你舅舅家又在哪?】
迟逢:【在宁川。】
他盯着迟逢发过来这条消息,是个他并没听过的地名,点开手机搜了下地图,距他所在的位置60公里。
靳越站在迟逢奶奶家门口,捏着手机,气笑了。
迟逢爷爷拎着串鞭炮出门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他家门口发愣的男生。
他认出是上次见过的,迟逢的那个同学,年级第一,于是冲他“诶”了声。
靳越抬眼看过来,表情挺难看。
迟爷爷问:“小伙子,在这干什么?”
靳越走过来两步,把手上的东西给爷爷递过来:“这是迟逢的笔记本,我路过这里,麻烦您给她一下。”
迟爷爷接过本子,笑眯眯地:“谢谢你啊,大过年的还麻烦你送一趟,年后她一回来我就给她。”
靳越点头:“行。”
迟爷爷又说:“她本来要在洛平过年的,昨天她舅舅舅妈出车祸,家里没人照应,她就赶过去了,等她回学校我再让他好好谢谢你啊。”
靳越扯出个笑:“不客气。”
又补了句:“我爸妈有事过来这边,我顺便送一趟。”
聊了几句天,迟爷爷非进屋拿出一小袋茶叶,让靳越带回去给他爸爸喝,说是自己种的。
靳越接过这袋用塑料薄膜封口袋装好的茶,想到靳林平时喝的那些包装精美的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了声谢。
迟爷爷在门口摆好鞭炮,以为靳越马上就走,打过招呼,点完便进了屋。
风呼呼地吹,靳越的耳朵被炸得生疼。
拿着茶叶的手没办法揣进外套口袋,冷得生疼,站在路口等出租的时候,他摸出手机,没忍住,给迟逢发了条语音——
“你身边哪来那么多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