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这才是天道的偏爱
魔尊大婚, 举目皆庆。
向来魔气阴森、死气沉沉的魔界,今日在魔尊的命令下万里红妆,魔界的所有魔修魔民都必须表现的欣喜同乐,但被许晚辞救下的魔启城城中是一片真实的欢欣鼓舞。
看起来不像是森冷的魔界, 倒像是修仙界普通城池中的场景。
魔尊有命, 高魔之上的所有魔修, 需得前往应天台观礼。
所以, 大婚当日, 魔宫周围的魔城, 被魔界各地的高魔、极魔挤了个满满当当。
修仙界四人游走于众多魔修之中, 神经紧绷。
他们四人如今看起来都是极魔的修为,身为极魔,身上所有的特征都无限趋近于普通人, 只有脸上带了一些漆黑的魔纹。
顾云绮听着不远处魔修们的谈论, 和身侧的大长老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应天台?
魔界修士进阶不需要天道之力, 也不需要同修士一般渡雷劫,所以魔界之中根本没有沟通天地的地方。
魔尊居然为了这次大婚,专门修建了一座应天台, 用以结契,得到天道承认。
看起来,魔尊对这位魔后, 真是用情至深啊。
顾云绮一紧张, 就喜欢胡思乱想, 她用神识对着身侧的大长老道:
“你说这个魔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居然能让魔尊言朔动心?”
“不对, 也说不定是魔尊的爱好格外迥异,魔修嘛, 本来喜好就异于常人……”
“那这位魔后,是三头夜叉?还是魔兽成精?”
大长老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面色严肃地扫了顾云绮一眼。
顾云绮赶紧停了下来,继续朝前走去。
紧靠着魔界边缘的修仙界中。
修仙界数位大乘渡劫修士站在周围,面色紧张的看向盘坐在地的佛修。
佛修一身粗布的白色衣衫,明明有着一张出众至极的脸,可是第一眼望去,却根本记不住他的长相,只能感受到他周身澄澈如许、静谧安然的气息。
让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神不自觉的安定下来。
他双眼紧闭,因为提前出关,他身上的伤势并未好全,修为也倒退到了渡劫初期,每一次灵气的使用,于他而言与受刑无异。
他面色苍白,眉眼却并无痛楚之相,只有一片沉静的专注。
他以灵气为介,透过江泽等人身上携带的法器,仔细地观看着魔界中的一切。
找到那一丝许晚辞相关的气息时,他声如清风:
“右行七步。”
魔界之中,江泽等人听到后,依言而动。
他们依照佛子的引导,一步步地朝着许晚辞被关押的方向走去,只是……
顾云绮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魔修,以神识对周围三人传音道:“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这不是去应天台的方向么?”
“魔尊这是强迫晚辞观礼了?”
江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然的面色中,带上了一丝凝重。
这时,四人已经来到了应天台前。
这是一座由仙魔两界无数珍宝堆砌而成的百米高台,魔宝在外,嚣张肆意,灵宝在内,静谧温柔,灵气与魔气交相辉映,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由极品灵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直至高台。
高台之上,天地之契静然而立,等待着大婚的二人,将神魂契于其上。
无数高阶的魔修都满脸敬重的站在应天台下,即使抬头,也只敢轻扫一眼,不敢多看。
向来嚣张的顶阶大魔,在魔尊面前,也与低阶的魔妖无异。
即使知道大喜之日,魔尊不会轻易杀魔,可他们依旧战战兢兢。
应天台周围,七大魔将分开镇守,稍有异动,便会成为他们手下魔魂。
魔修之中,江泽定定地看了一眼应天台的方向,缓缓攥紧了双手:
魔尊大婚,为何应天台上不止有魔宝,还有许多无数修仙界都难得一见的灵宝?
除非……
这时,七位魔将整齐地朝着一个方向跪了下来。
应天台周围的魔修,也没有分毫犹豫,恭敬的跪了下去。
江泽死死地盯着出现在应天台台阶之下的两个身影,周身寒气涌动却又被他拼命压制。
他身边的季妄与太清宗两位长老,面色也都满是错愕。
大长老最先反应了过来,用灵气转化而成的魔气,将三人一同拉了下来,四人的身影,转瞬淹没在了众多魔修之中。
没有人想到,魔尊言朔身边的人,居然会是许晚辞。
修仙界中,透过江泽等人的目光,盘坐在地的佛子白舟也看到了与魔尊言朔并肩而立的许晚辞。
许晚辞身上穿着魔族大婚时的红黑婚服,繁华精致,暗金色华贵的发冠之下,是一双平静懵懂,没有任何起伏的眸子。
这场整个魔界都在欢庆的大婚,对于她而言却仿佛只是一个不需要灵魂就能完成的任务。
即使看到了许晚辞如今魔后的身份,白舟的目光依旧没有什么波动,他只是细细地观察着她身上涌动的魔气,声音越过千里,传到了江泽等人耳边:
“许施主大抵是被魔尊控制了。”
白舟的声音让魔界四人回过了神,哪怕是脾性最易暴怒的季妄,此刻也都安静的跪在原地,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牢牢压制,只剩下一片冷静。
其他人和他的表情相似。
他们本以为魔尊大婚,魔界必定混乱不堪,所以想趁乱找到许晚辞,将她带离魔界。
这些计划,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魔尊分身乏术,不会注意到他们,更不会对他们动手。
可如今,他们身边是数百位高阶魔修,应天台上,还有魔界之主言朔。
在言朔的魔气之下,他们离开魔界的符箓,都不一定能发挥作用,更不用说带许晚辞离开魔界了。
可即便如此,四人眼中依旧没有分毫退意。
既然许晚辞并非自愿,那他们就拼尽一切,带她离开!
拼死一搏,未必不能拼出一线生机。
应天台下,言朔握住许晚辞的手腕,一步一步地朝着高台而去。
感受着身后几道努力伪装魔气的灵气,他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
修仙界的人,也来了。
也好。
几个修士而已,在魔界能掀起什么风浪?
倒不如让他们亲眼见证——
见证仙界至尊清衍仙尊的挚爱,在今日成为他的魔后。
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知道这个消息后,脸色一定分外好看。
今日不宜见血。
等到大婚之后,再杀了他们。
言朔侧头看向身侧与他并肩而行的人,暗金的发冠之下,她目光似乎带着浅浅的懵懂,双唇紧抿,没有一丝微笑。
她就这样静静地往前走着,从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
他握着许晚辞手腕的手逐渐用力,强行压住了心中的不安:
大抵是这段时间他运转魔域的次数太多,扰乱了她的认知。
等到大婚之后,他自然会减轻她身上的魔域,那时她便能恢复成以前的模样。
恢复成以前那个爱他,信任他,会小心翼翼关心他伤口的许晚辞。
许晚辞感受着身侧人稍显暴动的魔气,心中微沉,但是脚步依旧从容向上: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么?
为什么言朔的反应,有些不对?
只是一瞬,她就压下了所有的慌乱:
愈是危机,她反而愈发冷静。
只要到达应天台就够了,再之后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
她安静地看着前方,眼中带着被言朔控制之后的懵懂乖巧。
在到达应天台之前,她不能出错。
在言朔与许晚辞登上高台的那一瞬,漆黑的高台瞬间亮起,柔和的光晕之下,天地之契的书卷被灵气托举,静静地矗立在高台的中央。
天道之力,温柔地洒在了高台之上。
只要以神魂签下天地之契,两人的关系,就能得到天道承认,一荣俱荣,生死与共。
无论身在何处,他们都能得知对方的消息,得知对方平安与否。
言朔看了一眼身侧的许晚辞,牵着她来到了天地之契前。
礼成之后,无论她能不能恢复记忆,都不可能逃离他的身边。
应天台下,不少魔修都抬起头,见证着几百年来魔界第一个魔后的诞生。
江泽等人也抬起了头。
他们身体的灵气无声无息的凝聚于半步神器伏魔钵之上,千里之外,白舟以佛力控制着伏魔钵积蓄的灵气,面色变得愈发苍白。
以伏魔钵的威力,即使在魔界,也足以伤到魔尊言朔。
只是伤到,还远远不够,他们必须瞬间爆发出身上半座灵脉的灵气,以灵气轰炸,伤到所有的魔修包括魔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带走许晚辞。
即使他们拿出所有的底牌,成功的概率,也不足百分之一。
魔尊本就是如今当世最强,他们又身在魔界。
可他们别无选择。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他们也必须救下许晚辞。
四人抬头双眼紧盯着高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看着言朔在天地之契上,刻下了自己的神魂之息,再之后,许晚辞也对着天地之契伸出了手。
天地之契上只要刻下两人的神魂,那他们的关系就会得到天道承认,永不分离。
不能再等了!
江泽他们体内的灵气,已经凝聚到了极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千里之外,白舟的神魂与灵气也都附着在了伏魔钵上。
可比他们更先动作的,是台上的许晚辞。
应天台上,在所有人或紧张或期待的目光中,许晚辞伸出的手,轻轻地落了下去。
言朔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涌上了不可控制的慌乱,他隐住所有的情绪,放轻声音诱哄道:
“晚辞,是太累了么?”
“没关系,只要你把神魂的气息留在上面,一切就结束了。”
“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在他关切的声音中,许晚辞并未回答。
她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眼中再不是被控制过后的乖巧,而是一片陌生,她声音很轻:
“你不是他。”
这一句话,如同一阵清风,吹开了混沌之中几日来经久不散的迷雾。
天际之中,萧玉衍感受着胸口处陌生却又熟悉的跳动,安静的闭上了双眼,唇角扬起了一丝浅到可以忽略的弧度。
曾经落在心田的那粒种子,悄然生根。
喜与忧,皆因一人起。
虚无之中,清风徐来,蓝色渐染。
应天台下的江泽等人也听到了许晚辞的声音,他们积蓄灵气的动作戛然而止。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们目光中带上了几分不可置信:
难道许晚辞之前将魔尊错认成了……仙尊??!!
所以才会答应大婚,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魔尊知晓么,若是知晓,以他的性格,怕是要杀了她才能泄愤吧?
应天台上,言朔看着许晚辞眼中的陌生与疏远,心脏瞬间跌入谷底:
他明明都已经接受了她混淆他与萧玉衍的事情,为什么她还不知足,还要发现不对呢?
他根本不想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也不想从她口中听到任何言语。
他几乎是在许晚辞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将魔域加深到了极致,想控制着她签下天地之契。
可是这一次,许晚辞并没有同之前一般乖巧听话,她看着言朔猩红的双眸,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她感受着体内完全与丹田融合的天华参,又后退了一步。
这一次,她漠然地摘下了头上的发冠,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你不是他。”
她话音刚落,身上的气息,也蓦然暴涨,从元婴后期,直接来到了化神。
天际之中,雷云乍显。
她静立于雷云之中,带着雷霆之气的狂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满头青丝随风飞舞,极致的危险之下,她的笑意却是在魔界从未有过的真实动人。
这是几千年来,第一次有修士在魔界渡劫。
修士渡劫的雷霆之气,直接将不远处的言朔逼退,让他再也无法接近许晚辞分毫。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许晚辞这是在求死。
魔界根本没有她渡劫需要的灵气,周围无孔不入的魔气,会在渡劫时如同灵气一般灌入她体内,这种痛楚,犹如有魔刀在凌迟她的身体。
更不用说在修仙界都难以熬过的雷劫。
在她决心渡劫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
只能是……死。
言朔也意识到了许晚辞要做什么:
她宁愿死,也要离开他。
他不顾后果地让魔域侵入风暴的最中心,这一次,他只有一个命令:
“停下来。”
看着依旧涌动的雷劫,他妥协道:“只要你停下来,大婚即刻废止。”
这一次,魔域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许晚辞感受着脑海中陌生却又熟悉的记忆,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穿越之前与穿越之后的一切,她都记了起来。
以言朔的性格,她走错一步,可能就会命丧黄泉。
没有想到她失去记忆后,也是凭借着对清衍仙尊的‘深爱’,才找到了一线生机。
这样一看,萧玉衍大抵真是她命中注定的‘贵人’。
言朔看着许晚辞垂眸轻笑,仿佛欣然赴死一般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雷劫之下,谁也无法逃脱。
他是真的会失去她。
他猩红的双眸中,满是疯狂以及……深埋于疯狂之中的悲伤。
雷劫之中的魔域,已经耗尽了他身上所有的魔气,就连体内的魔珠都已经近乎枯竭。
这样严重透支魔气带来的伤势,若是之前的许晚辞,早已经担心的扑了过来。
可是如今,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雷云之中,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有些东西,失去后,才知道有多珍贵,才更想疯狂占有。
他一字一句道:
“我可以成为他。”
“只要你想,我可以成为第二个他。”
许晚辞抬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际,魔界之中,依然没有蓝天,只有漆黑魔气与阴暗的雷云。
她任由自己被狂风卷席,被雷霆之气包围,任由自己没入死亡的怀抱之中。
她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声音温柔而决绝: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第二个萧玉衍。”
化神期雷劫本就迅速,双倍雷劫更是来势汹汹,再加上许晚辞一心求死,根本没有留下哪怕一刻与言朔周旋的余地,只不过几句话的时间,雷劫已经完全汇聚,第一道雷劫,随时都有可能劈下。
应天台下的江泽等人看着高台上的现状,几乎是在一息间就做出了决定。
比起带许晚辞离开,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她活下去。
他们必须尽量提供给她渡劫所需的灵气。
半个灵脉的灵气,被他们毫不犹豫的凝聚起来,只等汇聚完成,就会送到高台之上。
哪怕之后的他们,将要面对半个魔界的围攻,他们也未曾迟疑。
随着他们的动作,周边的魔修发现了不对,朝着他们汇聚而来。
应天台上。
许晚辞安然地闭着双眼,等待雷劫的那一瞬,便融化丹田中的天灵丹。
可是,没有天雷。
一阵清风,吹散了所有的雷云,也吹散了魔界那永远都暗沉的天空,浅浅的蓝色将许晚辞一点点环绕。
无尽的蓝色将天空渲染成了一片蓝海,蓝海之下,许晚辞的修为一点点凝实。
这是……天地异象!
只是魔界的灵气终究不够许晚辞成功晋升化神。
就在江泽等人一边艰难的在众多魔修手中求生,一边将凝聚的灵气抛到半空之中时,一阵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的空间波动悄然而至。
所有人都见到许晚辞进入了那几百年方才出现一次,只容一人进入的蕴灵秘境。
下一瞬,秘境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只留下了一片死寂。
当天道对一个人有了偏爱,连既定的死局,也只会变成一个所有人求之不得的机缘。
第62章这种感受……是动心
魔气与灵气, 从来互不相容。
许晚辞渡劫时产生的天地异象,带来大量灵气,席卷了应天台周围,修为略低的魔修被灵气侵蚀, 身上的魔气滋滋作响。
他们用尽自己的魔力抵抗, 身体也在天道之威的震慑下瑟瑟发抖, 可眼中却不由地带上了几分震撼:
这是魔界, 从未有过的天地异象。
他们的魔后, 原来这般厉害么?!
不对……还未完成仪式就消失的许晚辞, 还算是他们的魔后么?
众位魔修身前的七大魔将眼中也带着少有的震撼, 他们的修为仅次于魔尊,所以能抵抗住灵气的侵蚀。
他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稍显怔愣地看着应天台上的场景:
即使他们在先前魔渊暴动时, 见过许晚辞那惊艳的一剑, 知晓她足够强大。
可是仍旧没有想到, 她居然能无视周围的限制,强大到在魔气丛生的魔界强行渡劫,还产生了修仙界中都难得一见的天地异象。
这种让人惊叹的强大与气运, 这般坚韧决绝的心性……
难怪魔尊会为她破例,愿意与她共享魔界。
只是……
回忆起许晚辞消失在秘境中的那一幕,他们像是想到了什么, 看向应天台上仅剩的那个身影时, 目光不由地带上了几分惊惧。
言朔根本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他在秘境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用尽魔气制止, 在许晚辞消失后,更是透支自己的魔气, 搜寻了整个魔界。
他根本不在乎身上的伤势,魔气甚至已经疯狂的探寻到了修仙界的范围之中。
明明魔识已经被修仙界的灵气尽数腐蚀,可是他根本没有停下,依旧不顾一切的探查着许晚辞的存在。
一无所获。
言朔攥紧双手,却什么都握不住。
他双目猩红似血,周身的魔气不受控制的动荡开来,驱散了应天台上所有的灵气:
许晚辞怎么敢?
怎么敢为了萧玉衍,为了离开他,不顾性命的在魔界渡劫?
求死,她竟然敢在他面前求死!
他愤怒到了极点,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曾经许晚辞看向他的目光:
没有陌生,没有疏远,更没有恐惧。
她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眼中从来都是全然的信任。
只要他出现,她的眼中就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的存在。
她怎么可能对他……一点动心都没有?
言朔强行忽略掉这段时间中许晚辞异常的反应,抬起头,猩红的双眸中仿佛没有了一丝理智,只剩下了冰冷的杀意:
一定是修仙界这些人动了什么手脚,所以她才会离开他。
“杀了他们。”
他的魔气瞬间封锁了应天台的周围,声音冷得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瞬间冰冻:
“不。”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带着森冷的恶意:“留一个活口。”
他要用剩下这个人的性命,逼许晚辞再次回到他身边。
她不是连魔城中那些低贱魔民的性命都在意么?
想必这一个人的性命,也足够让她乖乖的回来。
江泽等人也如其他人一般,怔愣了一瞬。
他们见到了许晚辞在雷劫下面对死亡时的浅浅一笑,见到了她在天地异象中被蓝色包围时那悲伤的双眸。
也听到了她那句轻到极点,却又重如雷霆的话: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第二个萧玉衍。’
她曾在魔域的控制之下,将言朔当成了仙尊。
可在她清醒的那一刹那,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开,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即使代价,是她的生命。
若不是雷劫被天地异象取代,若不是那几百年一现的蕴灵秘境……她只会消散在漫天雷劫之下,连神识都被湮灭。
江泽蓦然攥紧了双手:
他一直都知晓许晚辞深爱清衍仙尊,为了他几次出生入死,不惜放弃所有修士都趋之若鹜的至宝。
可是再一次见到她在危机之中,在魔尊的压迫之下平静赴死的决绝,他的心中依旧涌上了细微的酸涩。
他身边的季妄目光亦是同样的复杂:
他震撼与许晚辞深情与果决,欣喜于她能够成功脱身,却又会为她悲伤。
离开魔界后,她又要继续为了那一丝根本不存在的希望,耗尽一切,筋疲力竭直至死亡。
他敬重仙尊,却更希望许晚辞能开心。
大长老与三长老几乎见证了许晚辞为仙尊做的一切,他们最是清楚她对仙尊的情深不移,也知晓她宁愿挣扎着清醒也决不妥协的性格。
他们猜到许晚辞会以命相搏,只是没有猜到她的方法,会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决绝。
看到许晚辞消失在秘境之中后,他们最先反应了过来,那半座灵脉凝成的灵珠,一半与天地异象中的灵气一同震慑腐蚀周围的魔修,让他们没有办法靠近。
另一半的灵气融入他们体内,让他们在魔界中,依旧能够运行灵力。
顾云绮看着在灵气震慑之下,依旧朝着他们攻击而来的魔修,手中的法阵直接将最近的几个魔修吞噬。
江泽与季妄也反应了过来,开始清理起了周围的魔修。
大长老感受着自己已经用了小半的灵气,声音严肃:“在魔尊的魔域之中,回清符无法使用。”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应天台!”
他话音刚落,魔尊的结界就将应天台附近围了起来,魔气驱散了大半的灵气,周围魔修的动作霎时快了许多。
言朔直接对着他们下了杀令。
千里之外,佛子白舟透过江泽的双眼,看到了应天台上发生的一切。
看着许晚辞于雷劫中平静欣然的模样,他面色依旧,只是心中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
无论何时,坚定如初的人,都值得敬佩。
看到许晚辞安全离开之后,他并未愣神,借着江泽的双眼,他动用身上带着佛息的灵气,一点点探寻着应天台周围的薄弱之处。
在言朔下令的那一瞬,他轻声开口:
“只有足够的灵气与魔气相互碰撞爆发,才有可能破开魔尊的限制。”
“这些魔修的魔气,不够。”
顾云绮一瞬间领会到了白舟的言下之意,她灵气扫过身边魔修的脖颈,声音狠厉:
“那魔尊的魔气,总够了吧?”
白舟声音庄重:
“魔尊魔气袭来的那一瞬,我会发动伏魔钵。”
“动荡的那一瞬间,还请众位施主护住自身,撕碎符箓。”
顾云绮伸手擦掉唇角的血迹,看着应天台上居高临下,等着他们被魔修耗死的言朔,她拳上裹着灵气,一拳击中了身前魔修的心脏。
不就是让魔尊动手么,她擅长的很。
她声音肆意而嘲讽:
“真没有想到,堂堂魔尊,竟然甘心做仙尊替身!”
“怎么办呢,就算你学仙尊,许晚辞依旧不爱你,依旧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你。”
“你能控制她又怎样,她对仙尊的爱,足以挣脱你的控制!”
言朔听着台下传来的声音,周身的魔气与杀意疯狂扩散,应天台上霎时布满了裂痕。
顾云绮看着暴怒的他,不管不顾地继续道:“许晚辞永?? 远都不会成为你的魔后,她爱的人,从来都只有……”
她的话还未说完,裹挟着魔尊威压的魔气就铺天盖地朝着他们袭来。
下一瞬,大长老手中的伏魔钵爆发出强大的佛息灵气,两道气息碰撞在一起,将周围数百里的范围都轰成了一片碎虚。
无数魔修的哀嚎声中,即使用灵气法器护体,依旧重伤的江泽等人,艰难的用灵气撕开了回清符,消失在了原地。
千里之外,白舟身上的白衣瞬间被鲜血染透,周身的修为也不断倒退。
从渡劫初期,倒退到了大乘后期,再到大乘中期。
五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他垂眸神色淡然:
在他强行出关时,就已经料到了今日。
不过百年修为罢了。
总归,结果也算圆满。
*
不知从何时开始,曾经万物皆为虚妄的萧玉衍,目光开始停留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看着蕴灵秘境中被无数灵植环绕的许晚辞,混乱的心跳声,声声入耳。
她……不喜欢言朔。
她喜欢……他。
她在没有被控制时所有的表现,都是为了今日的离开。
以性命为赌注,放弃一切,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的离开。
这样强大而纯粹,坚韧而勇敢的灵魂。
萧玉衍缓缓覆上了自己的胸口:
平静无波的水面上,荡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这种感受,是疼惜,爱怜,欣喜。
是——心动。
先前就深埋于内心的种子,终于生根,根系深深埋于其中,只待破土。
一阵清风徐来,吹散了所有的阴霾,虚无之中,竟也有了一片无垠的蓝天。
萧玉衍伸出手,无数天道之力从他的的掌心涌现,温柔地落在了许晚辞身上。
在天道之力的加持下,整个秘境所有的灵植,带着无数浓厚的灵气,环绕在了她的周围,涌入了她的身体。
这样厚重的足以撑爆寻常化神修士的灵气,却并没有给她的身体造成任何负担。
许晚辞只感觉一阵阵的暖流在周身游走,她的修为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元婴,晋升到了化神。
有着天华参的帮助,双重化神之下,她一人的修为就已经等同于甚至超出了两位化神修士联合起来的修为。
秘境中的灵气在她修为稳定甚至进阶到化神中期后,仍未离去,而是轻柔地改造着她的天赋。
她本就顶尖的天赋,又有了些许精益。
许晚辞浓密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是因为她有了天华参么?
还是因为她得到了太多楚青川的资源,所以承接了他一部分的气运?
也是。
若不是她气运非常,今日在应天台上,她早就在雷劫之下重伤濒危,然后神识逃离魔界,用天灵丹重塑身体。
那时,她大抵要重新从引气入体开始修炼,又怎么可能在秘境之中,安然无恙的晋升化神。
原来这就是楚青川有过的感受……逢凶化吉,机缘常伴。
感受着周围开始逐渐消退的灵气,不知为何,许晚辞忽然想起了应天台上言朔的话。
他想成为第二个……萧玉衍。
自私疯狂,想要控制她一切的言朔,怎么可能是萧玉衍呢?
她双手覆在胸口,叹息一般地开口:
“修仙界中,永远都只有一个萧玉衍。”
那个她用谎言勾勒,帮助她一次又一次脱离困境,永远都独一无二的萧玉衍。
混沌之中。
听着许晚辞的声音,萧玉衍的抬起的手,无声地落了下去。
他眼中带着一丝茫然:
言朔不是他,可他真的就是他么?
没有记忆,甚至连情绪都浅薄至极的他——
真的是她想要见到的人么?
他执着而专注的看着许晚辞,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前,他无声的后退一步,隐入了漫天虚无之中。
神明在认识到自己心动的那一刻,忧与惧,与爱一同生成。
秘境之中,许晚辞睁开了双眼。
身上大婚的冕服被她震碎,露出了身上浅蓝色的衣裙。
她看着周围被她洗劫一空,一株灵植都不复存在的秘境,下意识用灵气接住了周围四散飘零的灵植之种。
萧玉衍看着她一身浅蓝的模样,心中微动:
蓝色,很适合她。
随后,他才注意到了她掌心这些没什么用处的种子,指尖一丝天道之力轻飘飘落了下去。
秘境的角落中,一株仙阶玄云兰消无声息的显现,周围本已经干涸的灵气,也丝丝缕缕的回复开来。
虽然缓慢,但在空寂的秘境之中,格外明显。
许晚辞并未费力,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玄云兰。
仙品玄云兰,服用之后,回复灵力的速度,会比之前快上一倍有余。
如今玄云兰在修仙界已然绝迹,不用说仙品,就连六七品的玄云兰,修仙界中都不复存在。
她看着这一株秘境之中仅剩的灵植,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它的作用。
大多数秘境中,都会有一个镇境之宝。
镇境之宝被毁,秘境也会随之一同消散。
江家用来渡劫的秘境,正是因为镇境之宝被楚青川吸干,所以才会在流传千年之后荒芜。
萧玉衍看着静静地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作的许晚辞,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困惑:
她是……不喜欢这个礼物么?
就在这时,许晚辞终于动了起来,只是她所去的方向,并非玄云兰的所在。
她来到一处看起来有些许灵气残余的土壤前,蹲下身,选出一粒种子,种在了这里。
许晚辞用手将种子埋了起来,然后起身向不远处看去,目光没有贪婪,反倒是带着一丝感激与无奈:
这可是她的救命恩境。
她总不能把这里吸干过后,拍拍屁股就离开了吧?
所幸,她对灵气十分敏感,能找到灵气最为充沛,最适合灵植生长的土壤。
她就这样一粒一粒地,播散手中的灵种。
天际中,萧玉衍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在许晚辞身上。
看着她从未有一丝烦躁,安静而专注的寻找灵气丰沛的土壤。
他看着她一日未曾停歇,将手中的灵种都种在了合适的位置。
看着她侧脸带上了一丝脏污。
看着她种下手中所有的灵种之后,终于来到了玄云兰旁边。
许晚辞看着身前孤零零的玄云兰,伸出手,用空气中的灵气,捏了一株化雨昙,放在了它的身边。
洁白的兰花身边,静立着一株灵气捏成的,蓝的耀眼的化雨昙。
微风吹过,花朵随风摇曳。
许晚辞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
“你的伙伴们长大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中,就让它陪着你吧。”
她一只手温柔地拂过玄云兰的花瓣:
“谢谢你,救了我。”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秘境。
她没有发现,有两粒种子,无声的落在了她的裙摆之上。
混沌之中。
萧玉衍看着秘境之中灵气塑造的那株灵植,心念一动。
下一瞬,浅蓝色的化雨昙,就来到了他的掌心,成为了万里虚无中唯一的亮色。
他感受着手中陌生却又让他心动的灵气,手中的天道之力不自觉的涌现,护住了这一株化雨昙。
在魔界之外,他见到了她的另一面。
她不希望一个秘境,因为她毁于一旦,所以宁愿放弃能引得修仙界震动的灵宝。
她希望这方救了她的秘境,能重回曾经的繁荣,所以一日之内,未曾停歇地种下了所有的灵种。
一个强大果决,却又温暖善良的许晚辞。
萧玉衍缓缓闭上双眼:心中的那粒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一叶嫩芽悄然生长,等待着神明情感的滋养。
曾经除许晚辞外,再无一人一物入眼的萧玉衍,第一次看向了蕴灵秘境。
天道之力平淡的扫过了秘境,其中被种下的灵植,瞬间生根发芽,长出了枝干。
这里,再次有了欣荣之象。
第63章这是秘境的馈赠
修仙界中。
看着江泽等人重伤归来的模样, 众人虽然依旧面色凝重,但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险境,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值得庆幸了。
谢听白作为周围医术最高的人,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 就来到了四人身边。
他们身上的伤势都极为相似, 一是灵力透支之伤, 二是魔气侵蚀之伤, 三是最后灵气与魔气碰撞造成的伤势, 也是身上最重的伤。
谢听白探查完他们的伤势后, 感受到身后众人担忧的目光,他拿出之前听到佛子对魔界四人的指点后就已经准备好的丹药,声音带着几分宽慰:
“几位尊者的伤势虽重, 但好在并未伤及根源, 服下丹药调养月余, 就能无碍,不会对修行产生影响。”
大长老服下丹药,对着不远处的白舟行了一礼:
“此行, 多亏佛子相助,若不然我等怕是已经陨落在了魔界。”
盘坐在地的白舟在灵宝的辅助下,已经调息好了伤势, 他周身灵气轻扫, 身上的血迹随着清风消散, 落入了不远处的众多灵植之中。
渡劫尊者带着佛息的鲜血,没有丝毫戾气, 悄然地滋养着周围的灵植与土地。
他站起身,一片被他鲜血润泽的落叶, 轻轻地飘落在了他的侧肩,他并未扫落,只是站在原地,声音平和:
“大长老言重了。”
“若不是许施主扰乱魔尊心智,魔尊擅用魔识身受重伤,怕是有伏魔钵也无济于事。”
“如今危机已解,还望众位尊者安心休养。”
顾云绮咽下口中丹药,抬起头看向白舟,目光明艳张扬:
“这点小伤算什么!佛子不必担忧。”
她一脸豪气万丈道:“想当年我听闻蚀魂密林中有落天石这等机缘,想也不想地去了一趟,当时半边身子都被魂气吞了,如今不还是好好的?”
宁孟澜在她身边,听得脸色一变:
“三长老,您居然去过蚀魂密林?”
他知晓曾经的顾云绮为了机缘都快走火入魔,但是没有想到她居然敢一个人去蚀魂密林,还受此重伤都没有让宗门知晓。
顾云绮这才意识到宁孟澜还在身边,她干笑了两声:
“其实伤的也没有那么重,我只是……适当夸张了一下。”
“再说了,宗主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经过顾云绮的打岔,周围紧绷着的氛围终于缓和了些许。
只是,知晓江泽等人伤势无碍后,另一件事情蓦然压上心头。
宁孟澜声音带着强忍的担忧:
“也不知道晚辞现在情况如何了?”
虽然他们知道许晚辞进入了蕴灵秘境中渡劫,可是蕴灵秘境的位置向来千变万化,无从推测。
若是她脱离秘境的地点在修仙界还好,怕的是落点是在魔界。
那样,无异于羊入虎口。
这时,他身侧的通讯符忽然亮了起来。
太清宗五长老荣少知的声音响在众人耳畔:
“宗主,我为晚辞卜算了一卦,此行大吉,宗主回宗门安然等候便可。”
太清宗中。
荣少知熄灭了通讯符。
他感受着丹田之中充盈的灵气,目光带着一丝困惑。
几日前,他江泽等人的魔界之行卜算了一卦,为此伤及丹田,只能留在宗门闭关休养。
今日他伤势未好,又强行卜算许晚辞如今的方位,他本已做好重伤的准备,却不想非但未曾受伤,反倒是之前丹田的伤势隐隐有好转的迹象。
想到这里,他轻笑着摇了摇头:
大抵许晚辞真是天眷之人吧。
所以为她卜卦的他,才能得天所馈。
另一边,听到荣少知的话,宁孟澜以及周围的众人,终于放下了心。
各大宗门世家在此耽误许久,需要处理这段时间的内务,没有时间专程去太清宗等候,于是纷纷告辞。
因果之事不能急于一时,既然许晚辞平安无事,那他们处理完宗门\族中事务,再去太清宗也不迟。
更何况,此行虽然他们并未倾尽一切,但也给与了不少帮助,说不定因果已在不知不觉中了结了一部分。
想到这里,众多尊者并未在意这次损失掉的灵宝,纷纷一脸和善的与太清宗众人告别。
江泽与季妄不想许晚辞见到他们重伤的模样,即使想见她,却也依旧选择了回自己的宗门\家族。
宁孟澜与众人寒暄过后,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目光平淡却又慈悲的佛子。
白舟的伤势,才是所有人中最重的那个。
他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周身的佛息也有了溢散之象,幸得他佛力深厚,所以才能牢牢压制。
他的伤势看起来好似比当年与魔尊交手之后,还要重上几分。
宁孟澜感受着白舟大乘中期的修为,面色越发愧疚:
佛子当年阻止了如日中天的魔尊侵占修仙界,亦有救世之德。
只是他对于他人所欠因果,从未胁恩,主动了结,修仙界中无人不敬佩他的品行。
有救世之德的他,是唯一不被仙尊因果所困的修士。
许晚辞的身份对于他而言,也与众生无异。
即便如此,佛子也没有拒绝太清宗的请求,伤势未好便强行出关,更是为此再受重伤。
两次伤势,怕是与他修行有碍。
此等恩情,重于泰山。
白舟一抬头,便看到了宁孟澜感激到泪眼婆娑的双眼,他目光依旧平静,只是含笑往他身前走了两步:
“听闻太清宗有一汪明心泉,三十年一开,能修复暗伤,凝实修为。”
“如今我伤势略重,不知可否借贵宗明心泉一用?”
宁孟澜闻言心中愈发感动:
千佛寺那么多灵宝,佛子哪里需要太清宗的明心泉?
这一听,便是佛子为了让他们了结今日因果、让他们安心,所以才会提出的能轻易完成的要求。
他强忍住心中的感激,声音坚定:
“莫说是明心泉,就算佛子要用天地至宝,太清宗也会不顾一切为您寻来。”
“劳烦佛子到太清宗小住一段时日,我这就开明心泉。”
*
另一边,江秋宁并未与江泽一同回江家,而是来到了许晚辞被掳走的络龙城中。
几日前,她偶然得到了江三发来的消息:
仙尊神器的传言出现时,楚青川曾经先于所有人,来到了络龙城中。
只是不知为何,当日他便离开了这里。
江秋宁看着如今已经恢复热闹,人来人往的城池,目标明确的朝着许晚辞当日被魔尊掳走的地方走去。
她知道楚青川气运非常,从来不做无用功。
既然他来过却又离开了络龙城,说明当时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一是他发现这里将要出世的,并非是仙尊神器。
可是这也说不通,能模仿仙尊威压的灵宝,绝非凡品,以他对机缘的执着,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最大的可能,是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些危险。
一些大过城中机缘的危险。
比如说,魔界在络龙城中的动作。
江秋宁一步一步地来到了许晚辞被掳走的苍情树下,面色冷漠:
她不想这样怀疑在一起数年的楚青川。
可是理智却又告诉她,他不值得信任。
她知道楚青川手中有一方空间,能隔绝所有人的探查,来去无声。
她也知道,如何探测这方小天地是否来过这里。
江秋宁伸出右手,灵气在她手中凝聚成了一个浅白的灵珠,一圈圈涟漪随着灵珠荡漾开来。
所有的灵气,都绕开了一个地方。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目光晦暗:
楚青川,当真来过这里。
所以,他即使知晓魔界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使知晓太清宗等人大概率会来此寻宝;即使这些人中有他的师尊,有帮助过他,救过他的许晚辞,他依旧没有提醒。
他就这样在发现魔界陷阱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江秋宁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发现,楚青川居然心狠如斯。
他今日能如此对太清宗宗主、如此对许晚辞,他日就能如此对她。
江秋宁睁开双眼,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转身步伐坚定的离开了这里。
*
太清宗中。
楚青川这段时日一直在蚀魂密林的外围,找到凝魂石的他,神识大涨,修为也来到了化神后期。
回到宗门后,他简单的向宁孟澜汇报了这段时间的现状。
看着宁孟澜繁忙的样子,他识趣告退,回到了若虚峰。
若虚阁前,一个长发束起一身劲装的背影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候已久。
楚青川看着江秋宁通身英气,与之前温婉小意相差甚远的装扮,眼中有不悦一闪而过。
只是很快,他便隐住所有心思,扬起唇角,含笑向前走去。
江秋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寒暄,只是转身声音清冷地问道:
“你那日去了络龙城,发现了魔界的陷阱。”
“对么?”
楚青川唇角的笑意蓦然僵硬,他不动声色地停住脚步,声音带着一丝受伤:
“秋宁,你我许久未见,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质问?”
江秋宁看着他仿佛对她痴情不已的目光,笑得嘲讽:
她已经见过了这世间最真挚的情爱,又如何会看不清楚青川眼中的深情,有多浅薄。
她轻声道:
“原来你真的知晓。”
听到她笃定的声音,楚青川脸色蓦然阴沉了下来,他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气:
“我察觉到了危险,所以离开,有什么不对?”
江秋宁唇角嘲讽的弧度一点点加深:
“所以,你承认你明知危险,却依旧任由宁宗主与许晚辞等人冒险。”
楚青川听着她一针见血的话,仿佛被戳穿了一般,面色愠怒却又强装平静地解释:
“以师尊等人的修为,根本不会有事。”
“至于许晚辞——她若是对至宝无意,自然也会平安。”
“想要机缘,自然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与我何干?”
江秋宁平静地看着楚青川,此时,无论他的话听起来有多荒唐,她心中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早在无相神石之时,她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他温文有礼之下的狠绝。
只是相识数年,那时的她,终究对他抱有一线希望。
江秋宁一字一句道:“是许晚辞助你找到了无极之火,补全了千丹变的下册,让你能够没有困扰的进阶。”
“上古战场中,是她耗尽神识翻开了炼神书,才救下了你和众多太清宗弟子的性命。”
“你气运非常,不必在意寻常因果,无需还恩。”她咬着牙,声音控诉,“可是那是许晚辞。”
“帮过你,救过你的许晚辞!”
“你为什么连一句提醒都不给她留下?”
楚青川的目光冷漠,他对许晚辞所有的情愫,都在她一次次抢夺他机缘时消散。
他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恶意:“秋宁,你难道看不到么,许晚辞出现后,我错过了多少机缘?”
“须臾芥子,无相神石,只要有她在,我就永远晚她一步,得不到那些至宝!”
说到这里,他平复了心绪,一脸淡漠道:
“你也说了,我气运非常。”
“你怎么知道没有她,我就得不到无极之火;你怎么知道没有她,我就不能从上古战场安然而归?”
“若不是她,说不定那日在上古战场大放异彩的人,是我。”
江秋宁听着他没有丝毫愧疚,甚至恩将仇报的话,心中一片冰冷。
她没有与他争执,只是轻声道:
“如果有一天,我阻碍了你,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对我动手,对么?”
楚青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伤害过你分毫!”
“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争。”江秋宁嘲讽道,“你告诉我。”
“当日你看到许晚辞将墨霜圣兰送与我做歉礼时,想的是什么?”
楚青川脸色一僵,他一挥手道:
“但是我没有动手!”
江秋宁揭开了他伪善的面具:“你看,你也知道你对墨霜圣兰动心了。”
“你未曾动手,那是因为江家少主这个身份带给你的,会比一株已经融入我体内的墨霜圣兰多得多。”
她看着楚青川脸上气急败坏的神情,后退了两步:
“道不同,不相为谋。”
转身时,江秋宁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身影,目光带着一丝错愕:
“宁宗主?”
楚青川蓦的转头,神色带着强忍的惊恐:“师……师尊!”
宁孟澜古井无波的看着他,目光没有了之前的亲近,看起来疏远而冷漠:
在灵脉一事上,他已经察觉到了楚青川的自私。
只是机缘一事,有所私心也未尝不能理解。
他没有想到,楚青川居然心狠如斯。
只是一句提醒,居然都不愿给。
太清宗真的能做到事事都顺着他,不让他嫉恨么?
若是他无意间做了什么让他仇恨之事,怕是结局,会比许晚辞更加惨烈。
就在他想说些什么时,忽然感觉到了宗门入口处那熟悉的灵气波动。
他一脸惊喜的转身,再也顾不上楚青川,运转灵气朝着宗门处飞去。
江秋宁看着宁孟澜的动作,心中一动,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
萧玉衍看到许晚辞从秘境中出来后,便用灵气清洁双手,随即小心翼翼地拿出袖中的三叶莲。
她小心地捧着三叶莲,眼中是在魔界从未有过的专注。
她一只手拂过莲花花瓣,动作轻柔地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至宝。
他感受着胸口处沉闷的心跳,微微移开了视线:
因为是‘他’炼制的法器,所以她才会这般珍视。
可是对于这件法器,他却没有任何记忆。
就如同……他们的曾经。
只是一息的时间,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一般,再次落在了许晚辞身上。
他手中凝聚的天道之力,温柔地环绕在她的身边,不让任何人察觉她的踪迹。
许晚辞并未察觉到那些隐蔽的天道之力。
她看着手中的三叶莲,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喜爱。
若不是它,她根本没有办法在言朔的魔域中动手脚。
以言朔的敏锐,必然会察觉到她失忆后的问题。
到那时,谎言的事情被他发现,别说性命,她说不定在仙魔两界身败名裂,死后都会被众人鞭尸。
她小心翼翼地把三叶莲擦了一遍,确认上面没有一丝魔气残留后,把它再次挂到了腰间,朝着不远处的太清宗走去。
说来也巧,离开秘境后,她便发现自己离太清宗不过数里,有灵气辅助,一炷香便能到达。
她最近的气运,好得让她诧异。
刚进入宗门,她便看到了急速赶来的数道身影。
她唇角扬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她对着众人庄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宗主与众位长老的相助,晚辞才有幸能从魔界脱身。”
宁孟澜眼中是止不住的慈爱,他赶紧上前扶住许晚辞。
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后,看到她灵气无碍,没有伤口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依旧确认一般地问道:
“晚辞受伤了么?伤势如何?”
许晚辞站起身,声音带着少有的近亲:
“并未受伤,反倒因祸得福,成功晋升化神。”
“让宗主担忧了。”
这时,一道带着佛息悠远安然的气息悄然而至。
宁孟澜终于从惊喜中回过神,他转身看向白舟,担忧道:
“佛子伤势未愈,怎么从明心泉中出来了?”
白舟伤势太重,哪怕明心泉能修复暗伤,但是速度却也十分缓慢。
怕是需要一月,才能修复好他表面的伤势。
至于修为……怕是要再经百年才能重回渡劫。
白舟声音温和:
“只是听闻许施主归来,想亲眼见到施主平安。”
“至于我身上的伤势,非一日所致,自然非一日能痊愈。”
“不能急于一时。”
听到白舟豁达的劝慰,宁孟澜心中愈发敬佩,也愈发愧疚:
“当日若不是佛子,怕是我宗门二位长老都会折损在魔界。”
“您也不会三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若是有什么能够提升修炼速度的至宝便好了,这样也能让他稍微安心。
白舟轻轻摇头:
“宁宗主严重了。”
他声音轻松:“第一次修炼需要三百年,若是第二次还是同样时间,怕是要得到主持一句‘愚钝’的评价了。”
“想来百年已经足够,宗主不必介怀。”
“区区百年,与修士不过过眼云烟。”
许晚辞听着两人的交谈,便猜到了白舟对她的帮助。
原著中对他的形容是:出尘却又入世。
身为佛子,他远离尘世,却又懂得人世之苦。
明明可以离世苦修,却偏偏会为了世间危机选择出世,即使每一次,都会让他身受重伤。
她刚想俯身行礼,却感受到了裙角轻微的灵气拉拽。
她感受着灵气涌来的方向,两粒种子落在了她的掌心。
感受着她的气息,种子在她掌心生根发芽,一点点长出了枝干。
这是能提高修士回复灵力速度的至宝,也是如今白舟最需要的至宝。
仙品玄云兰的气息,以许晚辞为中心,传遍了整个太清宗。
这是……秘境的馈赠。
第64章这等气运,他们真想不顾脸面贴在许晚辞身边
一株仙品灵植就足以引起修仙界的震动, 更不用说两株。
一时间,整个太清宗的弟子,都感受到了仙品灵植的气息。
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仙品灵植啊!
以他们的修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株。
就算得不到, 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有不少弟子朝着灵气传来的方向四处张望:也不知宗门这次寻到的, 究竟是什么灵植, 又有何功效。
只可惜, 他们的视线被结界阻拦, 只能看到一片白雾。
若虚峰上, 楚青川也感受到了玄云兰的气息。
他想起宁孟澜离开时急切的背影, 目光多了几分晦暗:
是许晚辞。
她不仅从魔界活着归来,还带来了仙品灵植。
他低下头,眼中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从魔界晋升化神, 还能取得如此机缘。
这种气运, 怕是比他还要好上几分。
楚青川向来以自己的气运为傲, 在气运加持之下,他才有了今日的修为与地位。
可是如今,又出了一个许晚辞, 一直与他争抢的许晚辞。
如今怕是他的师尊,太清宗所有长老峰主都看到了许晚辞滔天的气运。
若是他与许晚辞只能二选一,太清宗真的会选他么?
想起许晚辞被掳走后, 太清宗动用半个宗门灵宝, 不惜联络整个修仙界救她的场景, 他面色带上了几分森冷的妒意。
玄云兰啊,能让修士修炼速度提升一倍有余的仙品灵植。
这世间, 怎么可能有人不动心?
和楚青川想的不同,宁孟澜等人看向玄云兰的目光, 虽然有震撼与心动,却并无贪婪。
他们在修仙界的地位当属顶尖,已经见过了无数至宝。
在无相神石之前,他们都守住了底线,还有楚青川身上那许多拿出来足以令修仙界震动的至宝,他们也从未觊觎。
更不用说如今的这两株玄云兰。
所以,短暂的震惊之后,不少人都回过了神。
距离许晚辞最近的宁孟澜看着在她手心继续生长,已经有花苞显现的玄云兰,眼中不由地带上了几分感叹:
这一刻,他切实意识到了她身上的气运。
这可是修仙界已经绝迹百年的玄云兰啊!
哪怕是身为太清宗宗主的他,都未曾见过。
可如今许晚辞手中却有两株。
早在她结婴时引发天地异象之时,他便猜到了如今天道因为仙尊之因所以惠及她身。
只是在那之后,许晚辞几次三番置身险境,他便以为天道对她的庇佑仅限于此。
可如今想来,她遇到的危险,几次是因为一心求死,几次又是因为外界胁迫不得不去,与气运关联似乎不算太大。
即便遭遇了对许多修士而言可以说是必死的险境,她依旧能活着归来,身上的伤势也会因为种种机缘完全恢复,如何不算气运非常?
这一行更是如此,许晚辞不仅从魔界成功渡劫,脱身回宗后,还带回来了玄云兰这种至宝。
想到这里,宁孟澜紧绷了数日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些许:
如此气运,想必只要稍加注意,许晚辞今后定能平安顺遂。
宁孟澜身边的大长老与三长老,想法也与他相似。
即使他们在魔界一行中身受重伤,却从未想过在许晚辞面前挟恩,反倒是有些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伤势,不让她为他们担忧。
他们只是看了玄云兰几眼,震惊过后,目光便重新回到了许晚辞身上。
在魔界时,他们也算与言朔交过手,体会到了他究竟有多危险,性格有多狠厉。
在言朔身边待了这么久,许晚辞大抵受了许多苦。
可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忧,她却一点都没有提及,只是和曾经每一次受伤后一般,对着所有人说自己还好。
想到这里,顾云绮的目光不由地带上了几分无奈。
至于在众人之后的江秋宁,看到许晚辞安然无恙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玄云兰一事事关太清宗机密,所以并未上前,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一身蓝衣的那人。
白舟虽然也诧异于玄云兰的出世,但是看着两株玄云兰随风生长的场景,他眼中带着一丝了然。
他生来便有佛息,是修仙界中最能沟通天地之力的人。
所以,他也是众人中,唯一察觉到玄云兰生长时,周围环绕的天道之力。
或许这两粒玄云兰的种子,是机缘所致,可是如今它们的生长,却得益于天道的偏爱。
天道,对许晚辞的偏爱。
这时,被所有人注视的许晚辞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着身前的白舟,声音认真:
“多亏佛子相助,我才能从魔界逃脱。”
“玄云兰虽然不能帮助佛子填补这三百年的修为,但多少能提升修炼速度,还望佛子不要推辞。”
许晚辞说完后,动作轻柔但坚定地把掌心中的玄云兰递了过去。
她是真的这么想。
白舟本就身受重伤还在闭关休养,就算他对太清宗的请求充耳不闻,也不会有任何人谴责。
可是他依旧选择出关救她。
更是为此再受重伤,修为倒退到了大乘。
此等恩情,她必须偿还。
正巧,玄云兰对他如今的伤势,也算有用。
白舟看着许晚辞清澈坚定的双眼,含?? 笑后退了一步:
“许施主气运通达,即使没有贫僧,也能安然归来,何须还恩?”
“此等至宝,白舟愧不敢受。”
“更何况,我已经在贵宗的明心泉中泡了一日,因果已了,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他所做的一切,从未想过得到什么回报。
当他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承担所有后果的准备,与任何人无关。
许晚辞听着白舟有理有据的拒绝,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并未继续上前。
她从来都不擅长面对其他人的善意,即使是善意的拒绝。
她微微抿唇,转身来到了宁孟澜身边,然后与方才一般,再次把玄云兰递了出去:
“宗主。”
“太清宗因我一事,耗费甚大,这一株玄云兰是我的心意,还望宗主收下。”
即使她未曾看到太清宗这段时日中的作为,也能猜测到几分。
能请出佛子,同时打通仙魔两界的通道,太清宗的消耗绝不会少。
她不能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
这世上,没有谁必须救谁的道理。
她身上的灵宝,大都是宗门与他人所增,只有这两株玄云兰,只属于她自己。
玄云兰虽然珍贵,可是提升修炼速度的灵宝,她之后未必不能遇到。
想到这里,她停顿了一瞬,继续道:
“至于第二株玄云兰,劳烦宗主替我送与佛子。”
“不然以如今佛子伤势,我于心难安。”
宁孟澜听着许晚辞的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这是看到佛子不收,所以寄希望于他,让他想法子让佛子收下。
这送至宝之心,是真的迫切啊。
他张开口还未曾出声拒绝,就听到她低着头,好像生怕被再次拒绝一般轻声开口:
“宗主,我的储物袋……丢了。”
“我只有这两株玄云兰了,您不要嫌弃,好不好?”
宁孟澜心中不由地涌上了几分酸涩:
想当初他们把许晚辞的储物袋填的满满当当,灵石灵宝不计其数,哪里让她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不过转瞬间便反应过来:
什么窘迫?
就这两株玄云兰,已经抵得上那一个储物袋的灵宝了!
回过神来的宁孟澜赶紧拒绝:
“晚辞,你快把玄云兰收回去。”
他一脸严肃道:
“你是我太清宗弟子,护住弟子,是太清宗的责任。”
“你不必介怀,回来安心休养便是。”
“至于这两株玄云兰,既然是你的机缘,你便好好收着。”
许晚辞抬起头,看着宁孟澜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目光,知道他不会收下。
她迟疑了两秒,又转头看向了顾云绮。
顾云绮被她的目光吓得后退了两步:
“不要看我,我也不要!”
明明是世间罕见的仙品灵植,在这里却偏偏像是烫手山芋一般,没有人想要收下。
许晚辞站在原地,虽然面色依旧平静,可不知为何,却仿佛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几分委委屈屈的气息。
她右手托着两株玄云兰,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不远处的谢听白看到这里,唇角的笑意加深之后,却又多了几分落寞:
许晚辞还真是一如既往。
善良的让人心动,却又在划清界限时,理智的让人无奈。
若是她身上还有其他至宝,怕是已经一个不落的全都送出去了。
因为他们帮过她。
即使没有他们,她依旧能从魔界平安归来。
他轻叹一声走到她的身边,声音温柔道:
“两株玄云兰确实有些少,想来晚辞也觉得所需者甚多,所以才会稍显纠结。”
许晚辞抬起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细微的期待。
她眨了眨眼睛,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谢听白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瞳孔,轻笑道:
“以玄云兰为主药材炼制的齐云丹,药效虽说与直接吸收玄云兰有所差距,但想来提升一倍灵气回复速度应该绰绰有余。”
“恰巧,我有齐云丹的药方以及所需其他灵植。”
他看了一眼两株玄云兰,声音带着修仙界顶级炼丹师的从容与笃定:“若以这两株玄云兰炼制,应该有八粒有余。”
“若是晚辞信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许晚辞就使劲点了点头。
谢听白看着她全然信任他一般的动作,心中微动。
他压住所有的情绪,转头看向白舟,对着他拱了拱手道:
“既然有如此多的齐云丹,想必佛子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许晚辞也转头朝着白舟看去。
白舟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并未继续推辞,拱手应了下来。
“那白舟就在此,谢过许施主,七长老了。”
他终究只是凡人,对于这种丹药,说丝毫没有动心,是在骗自己。
听到他的回答,许晚辞终于放下心来,没有丝毫犹豫的把玄云兰递到了谢听白手中,她眼中终于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就辛苦七长老了。”
*
十日后,齐云丹炼制完成。
那日玄云兰的气息已经传遍了太清宗,诸多弟子都有所察觉。
所以宁孟澜并未隐瞒,而是大张旗鼓的派人把齐云丹给江泽与季妄两人送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齐云丹一事。
知晓前因后果的许多渡劫尊者纷纷捶胸顿足,扼腕叹息,恨不得能回到过去。
那时,他们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魔界,将许晚辞救回来!
谁能想到这这么危险的魔界之行,江泽他们等人只是受了点伤,安全回来了不说,还得到了世间罕见的齐云丹!
那可是齐云丹啊!
修炼时能提升近一倍的修炼速度,与人对敌时,回复灵气会比对方快一倍,哪怕是修为不如对方,说不定也能将他活活耗死。
愈想,便愈是心痛。
只不过是受了点伤啊,就获得了如此机缘!
许晚辞身上果真系着修仙界的因果啊,而且还有如此气运。
这下别说是怀疑许晚辞仙尊挚爱的身份了,他们如今只想不顾脸面的贴在她身边。
可惜了,这次回来,宁孟澜肯定把她护得比之前还紧。
有渡劫尊者不住地安抚自己,那日,他们虽然没有江泽等人的贡献大,但终究也出了点力。
说不定接下来他们也能得到点什么。
哪怕得不到,因果一事也已经板上钉钉,他们的作为终究也了结了一部分。
总归他们也并没有出太大力,能了结部分因果,已经是皆大欢喜了。
要他们说,最怄气的,还要数白家。
因为无相神石一事,白家老祖一直心生怨怼,在太清宗宗主上门时,直接闭门不见。
好像还有传言说,白家家主放出狠话,说‘许晚辞不是系着修仙界的因果么,这么强的因果,气运必定非常,若是真的,不救也能平安归来,若是假的,就更不值得白家出手。’
想到这里,有尊者啧啧了两声:
怕是白家现在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更有深谙曲线救宗之道的其他宗门宗主长老,放低姿态联系上了与许晚辞交好的太清宗弟子。
脸面哪有机缘因果重要!
太清宗中,沈问心看到面前的灵宝,慌得手都在抖。
她抬起头,战战兢兢道:
“师父,您是把我卖了吗?”
她声音颤抖:“师父,我为您弹过曲,为您端过茶,为您敲过背,您和隔壁祁峰主争吵时,还是徒儿劝的架。”
“您不能丢下徒儿啊!”
听音峰峰主叹了一口气:
沈问心那哪里是劝架,那是一句话让他们两个硬生生憋得不想再吵。
她扶额道:
“好徒弟,你还是闭嘴吧。”
第65章神明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愧疚
齐云丹这种渡劫尊者都难得一见的丹药, 并未在太清宗弟子中掀起什么风浪。
他们虽然有好奇,也有心动,但是他们也知晓,以他们的修为, 根本不可能得到这种稀世丹药。
比起齐云丹, 还是另一件事情, 更值得他们关注。
不知什么时候, 宗门内忽然传出了一些奇怪的风声。
说他们英明神武的大师兄, 居然早就发现了魔界在络龙城布下的陷阱。
但是他却恩将仇报, 从始至终都未曾提醒, 反倒是冷眼旁观宗主与几位长老步入魔界陷阱,更是任由曾经救过他的许晚辞被魔界之人掳走。
本来有许多弟子根本不信,可传言愈演愈烈, 宗主与各位长老却都没有制止。
就连与楚青川鹣鲽情深的江少主都收拾所有细软, 离开了若虚峰, 再也未曾归来。
这下,有不少弟子心中都信了几分,上古战场中那些与许晚辞同生共死的弟子, 对楚青川的态度更是完全冷了下来。
当时上古战场中,若不是许晚辞,他们早就死在了那里。
从那时起, 许晚辞的威望在他们心中就已经隐隐超过了楚青川。
如今知晓楚青川自私自利的品性之后, 直接将心中的不满摆到了明面之上。
楚青川看着看到他后, 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叶羽,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温柔和善。
他脸色蓦然冷了下来, 眼中带着阴狠的怒意:
修士之大道,从来都需要与天争, 与人争。
况且他根本没有亲自出手暗害许晚辞,他何错之有?
他不过只是做了所有修士都会做的事情罢了。
他们若是他,说不定当时做的会更狠绝。
他咬着牙,太清宗所有敌视他的人,上到宁孟澜与各位长老,下到宗门弟子,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楚青川储物袋中的通讯玉佩忽然亮了起来。
他拿出通讯玉佩,听着白家家主亲近友好的声音,目光终于恢复了平静。
放下玉佩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太清宗,挥袖离开了这里:
以他气运之子的身份,有的是人求他当座上宾。
不过是一个太清宗,不过是一个江家。
以后有的是他们求他的时候!
*
从来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如今已经有了一片浅蓝的天际。
天际之下,有着一株灵气捏成的化雨昙。
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在虚无中存在的灵物,却偏偏被天道之力小心护住,肆意美好的绽放在虚无之中。
化雨昙边,一个缥缈而强大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如此般,清冷孤寂。
萧玉衍看着下界之中的许晚辞,周身仿佛一点点凝实一般,眼中也有了属于人的温度。
他看着许晚辞坐在暗玉桌旁,沉默而疲倦地看着天空的模样,指尖的天道之力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却根本不知道他能做什么,才能让她……开心。
在太清宗中的她,虽然比魔界之中多了几分真实,但更多的,却是透骨的疲倦。
即使身边有着无数人的陪伴,但在短暂的热闹之后,独自一人时,她就会安静地看着天际。
每日皆是如此。
曾经她在魔界失去记忆时的灵动与欢快,昙花一现般的消失,仿佛从存在过一样,再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萧玉衍一只手覆上胸口,那里的沉闷让他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可是他见到过。
见到过她明媚的样子,见过她真切的欢笑,也见过她一剑制敌后的骄傲与跃跃欲试。
她不应该是如今的模样。
虚无之中,浅蓝色的天空,忽然多了几分阴沉。
许晚辞感受着好像暗了些许的天空,略显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只是无论天色如何,她看向天际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分毫。
她并不是在演绎自己对清衍仙尊的深情,只是魔界之行对她的消耗太大,她只想什么都不考虑,放空自己好好休息几天。
魔界中,即使她完全失去了记忆,在面对言朔时,心神却依旧从始至终都足够紧绷。
为了脱离他的控制,她不得不逼自己时刻保持清醒,更做出了那样九死一生的赌注。
对于她而言,太累了。
回到宗门后,她终于能确认自己的安全,也终于能安静地看向这片真正蔚蓝的天空。
本来,她就很喜欢广袤无垠的天际。
而且不知为何,这几日中,阳光好似格外懂事一般,只让她觉得温暖,从未让她觉得晃眼。
所以,她经常一不注意,半天的时间就悄然溜走。
门口的敲门声终于让许晚辞回过了神。
她侧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她站起身行了一礼道:
“七长老。”
谢听白听着她依旧生疏的称谓,眉间闪过一丝细微的黯然。
或许他早已习惯了她对除了那个人之外的疏离,只是一瞬间便调整好了心绪,不疾不徐的走到了小院中。
他看着身前的许晚辞,伸手递出了装在玉瓶中的齐云丹,声音温润:
“还算幸运,齐云丹超出预期,有九粒之数。”
看着她站在原地未曾动作的模样,他仿若对着一位故交好友一般,声音调侃:
“若不是晚辞的玄云兰,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齐云丹,若是晚辞不收,怕是宗主要追着我问责了。”
许晚辞并未推辞,她接过了玉瓶,轻声道谢:
“多谢七长老。”
她抬起头,神情真挚:
“若不是七长老,两株玄云兰无论如何也发挥不出如今的作用。”
本来她还在忧虑两株玄云兰应该怎么分给众人,如今有了齐云丹,怕是还能剩下几粒,放在宗门库房之中。
多少也算填补了些许太清宗的损失。
这样,她也终于能安心一些。
况且,她也很需要齐云丹的作用。
能提升一倍的修炼速度——
这几天也休息够了,是时候好好修炼了。
看到许晚辞收下后,谢听白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只是在看到她比之前瘦削了许多的身形后,他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放平。
即使那时他并未身在魔界,也能猜测出情况的危急。
在魔界之中强行渡劫,十死无生的概率。
她真的只是想摆脱魔尊的控制,还是因为从魔尊口中知晓了仙尊无复生的可能,所以……一心求死?
想到这里,谢听白移开视线,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医者对伤患的嘱托:
“晚辞,身为医者,我为你医治过太多的伤。”
“我知修仙界刀剑无眼,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瞬,转头认真地看向许晚辞:
“我只希望你能够以性命为重。”
他轻笑了一声,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就当是为了让我这个医师能清闲一些吧。”
许晚辞微微抬头,看着蓝的动人心魄的天际,没有应答,只是转移话题道:
“我这次归来,虽然并未受伤,还是让七长老忙碌了许多。”
她扬了扬手中的玉瓶,轻声道:
“辛苦七长老了。”
谢听白并未像往常一般,任由她揭过话题,事关生死,他声音不由地带上了几分严肃:
“晚辞,你应该知晓,从魔界渡劫会是什么后果。”
“以你的才智,若在等一等,未必不能等到离开魔界的机会。”
许晚辞面色从容而平静的解释:
“还要多谢七长老赠与我的那枚天灵丹,让我即使在魔界,依旧敢放手一搏。”
谢听白定定地看着她,他压住心中隐隐的怒气,努力放缓声音道:
“就算你在魔尊魔域之下仍记得那枚天灵丹,就算天灵丹并未被魔界之人收走。”
“在雷劫之下,用天灵丹成功逃生的概率,又有多少?”
“三成,还是两成?”
许晚辞移开视线,并未回答:
她绝不可能留在言朔身边成为一个傀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必须离开。
即使,她成功的概率只有一成。
想到这里,她微微垂眸,轻描淡写道:
“可我如今未曾受伤,还成功晋升化神。”
“不是么?”
谢听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自嘲:“是。”
他怎么可能说服许晚辞呢。
能让她动容的,从来都只有一人。
他转过身,声音已经回复了平日的温润有礼,他理智地陈述着事实:
“你为他求死了四次。”
“断魂骨,三叶莲,无相神石,化神雷劫。”
他深谙人性,从来都知晓所有人的软肋,包括许晚辞:
“不论曾经如何。”
“接下来,试着为他而活吧。”
“去见那些他未曾见过的风景,去走那些他未曾走过的路。”
“活着,终究能比死亡,做更多的事。”
谢听白并未回头,而是径直离开了万剑锋。
天际之中。
萧玉衍怔怔地看着下界之中的许晚辞。
看着她低下头,温柔而执着地看向腰侧的三叶莲;看着她转过身,平静地朝着房内走去;看着她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分毫悔意。
无论是几次的濒死,还是漫长的百年,她都未曾后悔。
她就这样沉默的向前走去。
曾经他忽略的所有,随着谢听白的话,全都涌上了心间。
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许晚辞如今的一切苦痛,都是因为曾经的‘他’。
她爱‘他’,所以才会被困百年,所以才会几次濒死。
魔界之中的三叶莲与雷劫,不过是这百年其中微不足道的两件罢了。
曾经他不曾在意的所有,如今都化作一把把利刃,直抵心间。
周围明明只有永久不变的虚无,在此刻却多了几分死寂的阴霾。
神明,体会着凡人的喜怒哀乐,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心动,什么……是愧疚。
下界中,许晚辞一步一步地朝着房内走去。
阳光温暖地洒在她的身上,微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天道之力温柔的拂过她的发梢。
可是,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瞬,外面的天霎时阴了下来。
乌云密布,万籁俱寂。
第66章她唯一的挚爱,只有‘他’
宁孟澜听着万剑锋峰主关于楚青川的汇报, 面色冷漠地摆了摆手:
“随他吧。”
知情不报一事,可大可小,真正令他心寒的,还是楚青川的自私与凉薄。
无论是教养他的宗门, 还是救过他的许晚辞, 在他心中随时都能因为一件小事被嫉恨, 甚至被抛弃。
这种人留在宗门, 怕是会人人自危。
离开也好。
他与楚青川终究有几十年的师徒情谊, 他有如今品性, 他身为师尊, 也难辞其咎。
他不会将他从太清宗除名,但太清宗再也不会给他任何指点与帮助。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就要看他自己了。
*
自谢听白离开后, 萧玉衍终于见到了许晚辞修炼的模样。
每日十二个时辰, 若不是时不时有人拜访, 她怕是能昼夜不停的修炼,直到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竭,才有可能停止。
而太清宗所有人, 却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甚至还有人松了一口气般感叹:
幸好这次不是带伤修炼。
就好像在许久之前,她曾经在受伤后,依旧如此修炼过一般。
萧玉衍看着许晚辞自日出后便舞剑不休的模样, 心间涌上一股浅浅的苦涩。
他终于意识到:
她这百年, 过得很不好。
他伸出手, 仿佛是想要触碰什么,可周围只有漫天的虚无。
就在这时, 一阵敲门声不疾不徐的响起。
萧玉衍无声地放下手。
幻颜树下,许晚辞听到动静后, 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九霄剑化作手环收在了她的右手手腕之上。
看到门口的身影后,她眼中带上了一丝诧异,随即礼数周到的行了一礼:
“晚辞见过佛子。”
萧玉衍的目光,终于从许晚辞的身上移开。
看着门口处周身佛息,目光悲悯的身影,他目光淡漠,仿佛与看向许晚辞之外的万物一般,波澜不惊。
可是在眼底最深处,却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意……与警惕。
以身救世,为此重伤的佛子。
或许是这世间,最像许晚辞心中那个‘他’的人。
包括如今的他。
萧玉衍静看着这世间的一草一木、花开花落,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波动。
只要不是她,就算万物在他面前湮灭,好像也掀动不了他分毫情绪。
天行有常,他从不会沾染,更不会去拯救。
他与百年前那个以身祭天的萧玉衍,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如今的他,又真的是她想见的人么?
一个没有记忆,没有情绪,甚至于刚苏醒时,对她一切经历都冷眼旁观的人。
萧玉衍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刺痛,却依旧没有移开看向许晚辞的视线,目光专注却又带着隐秘的悲伤。
下界之中。
白舟带着满身佛息,唇角含笑来到了小院之中。
院子中的灵植,仿佛受到了滋养一般,变得繁盛了几分。
他对着许晚辞还了一礼,声音带着如清风一般温和却又让人心安的禅意:
“许施主。”
萧玉衍看着下界之中,许晚辞看向白舟平静柔和,似乎还带着些许感激与亲近的目光,不在意一般地移开了视线。
一片幻颜树的落叶幽幽飘落,恰好挡在了许晚辞眼前,将她身前的白舟挡了个严严实实。
三息后,叶子才不情不愿一般,轻飘飘地从她眼前离开,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灼眼,热烈的洒在了修仙界的每一寸土地之上——
除了许晚辞所在的地方。
小院之中,许晚辞与白舟所隔不过五步,所处之景却截然不同。
许晚辞身处阴影之中,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她的身上,周身环绕着温柔的暖意,舒适的环境之下,她丹田的灵气都变得一点点凝实起来。
而她身前的白舟,却恰好避开了左右的阴影,他站立在灼热的阳光之中,一身麻布白衣,硬生生被照出了丝绸之感,剃度后的头顶,更是反光一般,光可鉴人。
许晚辞见到白舟微眯的眼睛,赶紧后退两步,邀请他落座。
白舟欣然点头。
即使他修为受损,也依旧有着大乘修为,并不会被阳光所扰。
真正让他侧目的,是许晚辞周身环绕的厚重到让他不可忽视的天道之力,就仿佛他身前这个人,凝聚着天道所有的偏爱一般。
这种气运强盛之人,几百年间他从未见过。
白舟隐住心中的诧异,从容落座。
不等许晚辞开口,他就说出了今日的来意:
“贫僧今日前来,是为道谢,也为辞别。”
也不知为何,他话音刚落,刺眼的阳光便被云层遮盖,留下了一地阴凉。
许晚辞为他斟了一杯清茶:
“是我应该向您道谢才对。”
“只是不知您伤势如何,不敢贸然打扰。”
她抬起头,把茶推到了白舟面前:
“佛子身上的伤势好些了么?”
白舟接过清茶,摇头道:
“如何当得起许施主这一声谢?”
“若无贫僧,许施主亦能平安归来,还不必担这些无谓因果。”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瞬,
“何况贫僧伤势本就已无大碍,只剩休养。”
“如今有了齐云丹的助力,不但伤势大好,修为也已经重回大乘后期。”
他放下茶盏,声音宽慰中带着几分笑意:
“想必三十年内,就能够再次渡劫。”
“这种晋升速度,恐怕几百年内,都无人打破。”
许晚辞听着白舟说到最后带上了笑意的声音,稍显诧异的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没有想到佛子会在意这些。”
白舟面色从容洒脱,他并未隐瞒,而是诚实道:
“贫僧虽入佛道多年,但终究不过一介俗人。”
“这些名头,虽然无用,但是想起来,总让人能开心一些。”
许晚辞闻言怔愣了一瞬,随即无奈道:
“佛子说笑了。”
“您当年不惜重伤制止了当年修仙界中无人能敌的魔尊,修仙界才有了这三十年的平静。”
“前些时日更是伤势未好便出关……”
她停住了声音,但是谁都知晓她要说的是什么。
她清楚自己的自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为了自己能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冒险。
她对于白舟这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他人的人,心存敬意。
尤其是,被救的人,是她。
即使她不需要,却依旧会把它记在心间。
她垂眸道:“您本不必承担这些的,不是么?”
阳光不知何时刺破了云层,再次洒到了小院之中。
白舟摇了摇头,他反过身来为许晚辞斟了一杯茶:
“修行,也修心。”
“贫僧所作所为,看似普度众生,实则也只为了求一个心安罢了。”
“三十年前,修仙界若是浩荡,贫僧也难以脱身。”
“当年若不是……,许施主若是真的出事,怕是贫僧今后难以心安。”
“今日,依旧如此。”
他略微侧移,躲开了仿佛如影随行一般的阳光,一挥手,一个佛气浩荡的玉盒便出现在了暗玉桌上。
“这是贫僧为了心安为许施主准备的谢礼。”
许晚辞看着玉盒中带着佛光的短刃,并未探究这是什么,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若不是因为我,佛子不可能会重伤以至于修为倒退,只是一枚齐云丹,根本不足以抵消您那日之伤 。”
白舟轻笑着等她说完,然后不紧不慢道:
“这是斩魔刃。”
“虽然算是难得的至宝,但仅能攻击魔界之人,限制颇多,有时想送都未必送的出去,所以倒也算不上太过珍贵。”
“许施主若是拒绝,贫僧怕是不得不在贵宗多叨扰几日,每日前来为许施主诵经祈福,以求心安了。”
许晚辞推辞的话,被他看起来名正言顺的威胁给堵在了唇边。
她曾经得到的善意太少,面对这些善意,她心存感激,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沉默了几息后,在白舟期待的目光中,接下了玉盒:
“多谢佛子相赠。”
白舟仿佛早已经料到了她的回答,他看着她触碰玉盒的手上厚重的仿佛快要凝实的天道之力,眼中带上了几分轻松:
“许施主身有天眷,想必也不会遇到之前那般险境,斩魔刃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许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天眷么?”许晚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声音平淡,“未必吧。”
“若真是天眷,应该让我达成所愿才是。”
白舟看向许晚辞的目光,带着世人皆苦的悲悯。
他知道她话中意,却依旧无能为力。
世间万苦,落在每个人身上,也不过是一句节哀顺变。
“许施主节哀。”
许晚辞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劝慰,她神情依旧平静,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涟漪。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场在众人面前的表演,习惯到凭借本能,就知道该给出怎样的回答,也知道现在她最好的做法应该是若无其事的揭过话题。
可——
或许是因为在魔界中见过了清衍仙尊的真容,让她不再如之前一般,对他是一无所知的惶恐;
或许是因为她知晓现在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的谎言,都不会怀疑她话中的真假;
又或许是因为清衍仙尊四个字,帮助了她太多,让她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几分好奇。
许晚辞没有看向白舟,而是抬头看着浅蓝的天空,她轻声问道:
“他……真的很严肃么?”
白舟感受着她周身厚重但却莫名温柔的天道之力,迟疑了一瞬道:
“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距离。”
“仿若天地之别的天赋与修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值得仙尊在意。”
“世人与仙尊而言,大抵不过万物蝼蚁罢了。”
“连在意都没有,又如何称得上严肃。”
许晚辞想起留影石中那个强大淡漠的身影,强行压住了心中的震撼。
理智再次将所有情绪牢牢压制,她知道这时,她必须做出正确的反应,揭过这个话题。
她似乎是有些无奈道:
“原来是这样啊。”
她低下头,声音中有怀念,也有无奈:“我还以为,他……”
她抿着唇,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怎么就这么……”
不喜欢笑呢。
她剩下的话,隐在了唇间,只剩下了一地的落寞。
天际之中,萧玉衍手中所有的天道之力,都消散在了虚无中。
他明明早就知晓,却又在一遍一遍从许晚辞口中确认。
她唯一挚爱,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只有‘他’。
其他所有人,言朔也好,白舟也罢,甚至于他,与她而言,都不过寻常而已。
一道天道之力凝成的镜面悄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萧玉衍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的唇角一点点上扬,双眸中有规则与万物隐现,却归于一片淡漠之中。
他蓦然闭上双眼,面前的镜面片片碎裂。
镜片融入虚无之中,混沌动荡,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到身侧那株灵气捏成的化雨昙。
第67章许晚辞才是真正的气运之子吧
三个时辰的修炼过后。
许晚辞终于收起九霄剑, 坐在暗玉桌旁调息灵气。
幻颜树叶一片片随风飘落,却都绕过了她的周围,没有打扰到她分毫。
半炷香后,她睁开双眼。
再次修炼之前, 她端起了暗玉桌上的浅蓝色杯盏, 随意的抿了一口, 便站起了身。
天际之中。
仿若镜像一般。
萧玉衍也坐在了暗玉桌旁, 指节修长的右手之中, 同样握着一盏清茶, 他遥遥举杯, 对面却空无一人。
只留满地的孤寂与落寞。
只有不远处灵气捏成的化雨昙随风飘摇,是虚无之中,唯一的亮色。
*
“晚辞!”
就在许晚辞站起身想要继续练剑之时,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下一瞬,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闪过, 转瞬便来到了她的身前。
江秋宁身上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劲装,衣领绣着暗金色的云兰,腰上的腰带却是金玉镂空而成, 虽然看起来简单,却又华丽精致。
她三千发丝被一支发簪挽起,更衬得她眉目如画。
与之前温柔高贵的装扮不同, 如今的她, 有着温柔的本性, 却又多了几分干练的洒脱。
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看起来真实了许多。
江秋宁牵住身前人的双手, 声音亲近,还带着曾经从未有过的轻快:
“晚辞, 我来找你了。”
许晚辞身体僵硬了一瞬,感受到有些熟悉的气息后,才放松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秋宁。”
江秋宁根本没有在意洒在她脸上?? 灼眼的阳光,她笑盈盈地看着身前人:
“晚辞,那日我急着回江家,还没来得及祝贺你。”
“恭喜你成功晋升化神。”
她拿出一根从江家库房中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三千年的青玉丝,用灵气轻巧地挂在了三叶莲之上,代替之前简单的六品灵线,系在许晚辞的腰间,“我找了许久。”
“觉得这或许是晚辞最需要的。”
她知道三叶莲对于许晚辞重要性,所以并未直接触碰,全程都是以灵气串联。
许晚辞察觉到她的动作时,从来足够警惕的她下意识运转起体内的灵气,只是在看到身前人俯身专注的神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灵气消散,目光也逐渐放柔。
江秋宁是她为数不多,愿意相信的人。
一息后,江秋宁站起身,笑盈盈道:“晚辞喜欢么?”
听到她的话,许晚辞低头看了一眼腰侧,青色如玉的丝线下,三叶莲如同往常一般,安静的落在她的衣裙之上。
曾经系着三叶莲的丝线,也是江秋宁所赠,只可惜丢失在了魔界。
她……真的帮了她许多。
想到这里,许晚辞抬起头,认真地道谢:
“多谢秋宁,我很喜欢。”
她抬起头,终于看清了身前人的现状,她扫过她略显苍白的面色,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
江秋宁……受伤了?
有谁能伤到江家少主,却又不曾触怒江家?
而且如今看她的神情,伤势非但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反倒像给她带来了什么好处一般,让她变化甚大。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许晚辞目光一动,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问。
江秋宁察觉到了她视线的停顿,看到她未曾开口询问后,她眼中的笑意愈发真切。
后背上的疼痛对于如今的她而言,是解脱。
她终于把违抗父亲决定之事摆在了明面上,她在江家祠堂里,把与楚青川决裂的事情和盘托出。
禁锢了她几十年的枷锁,随着那一道道家法,终于消散。
她终于能够真正做回自己,而不是那个楚青川喜欢的温柔大方的江家少主。
或许是父亲也是疼爱她的,又或许是因为她如今与许晚辞的关系太过密切,让他不得不慎重。
即使她毁掉了江家几十年的筹谋,最后也父亲只是让她冷静一番,连禁足都不曾有。
无论是因为亲情还是因为利益,从今日起,她终于自由了。
想到这里,江秋宁温婉的眉宇间带上了几分神采飞扬的气息。
她扫过许晚辞手中的九霄剑,根本不用猜测,就知道她必定已经修炼了许久。
想起曾经许晚辞日夜不息修炼的模样,她拉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晚辞,之前来太清宗时,我只顾着忙其他事情,还从未欣赏过这里的风景。”
她一脸期待道:
“如今终于有了闲暇,晚辞愿意与我一同看一看太清宗的景色么?”
知道许晚辞醉心修炼,她又补上了一句:
“只需要一个……不,半个时辰就好,就当散心。”
许晚辞看着江秋宁眼中隐隐的乞求,拒绝的话隐在了唇边。
原著中,江秋宁的一生都围绕着楚青川,她与江家,是身为男主的他最大的金手指。
她禁锢了自己的喜好,限制着自己的修为,把所有的天材地宝都尽数供给了楚青川。
到最后,江家在他一次次吸血中没落,江秋宁也逐渐磨灭了自己的本性,成了一个大方得体的楚青川道侣。
看着如今眼前真实而轻快的身影,许晚辞轻声应道:
“好。”
万剑锋旁边的灵峰是落林峰,峰内灵气四溢,土壤也是修仙界难得的珍品。
这里是太清宗专门种植繁育灵植的地方,哪怕内门弟子,没有任务与宗门许可,都不可擅入。
许晚辞并不知晓,她看着其中郁郁葱葱的灵植,顺着山脚走了进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她身边的江秋宁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她平静中带着细微好奇的神情后,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走在落林峰中。
随着她们的深入,周围的灵植也逐渐从三品,来到了四品,五品。
许晚辞看着前方的景色,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自从来到修仙界后,她精神便一直紧绷,即使周围的环境安全,她也不得不为了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努力修炼,不能停歇。
她从未有过这样清闲惬意的时刻,仿佛周围的时间都慢下来了一般。
就在这时,她看着不远处结满果子的明甜树,脚步放慢了一瞬:
她记得明甜果是原著中最好吃的灵果之一,甘甜清冽,果香十足。
虽然灵效不强,只能锦上添花帮助丹药散发果香,但却是不少修士的桌上美食,喜爱者众多。
也不知明甜果,到底是什么味道。
她早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论心中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都不会有分毫体现,只会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甚至于在发呆时,她眼中还会习惯性的带上自己都不会察觉的伤怀与叹息。
江秋宁的目光一直都放在身边的许晚辞身上。
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步伐的停顿,也看到了她看向明甜树时的情绪波动。
她一直都知晓,能让许晚辞产生波动的事物,只会与清衍仙尊有关。
是这棵树么?
让她又想起了那个人。
想到这里,她看向许晚辞的目光中带着止不住的疼惜与担忧。
天际之中,萧玉衍也如此以为。
他体会着胸中的苦涩,依旧固执的没有移开目光。
他知道除了曾经的‘他’外,许晚辞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人。
所以即使觉得江秋宁的存在碍眼,却始终未曾真正在意。
萧玉衍看着下界之中的明甜树,指尖天道之力一点点凝聚:
不过是一段与‘他’相关的记忆。
只要盖过这段记忆便好。
让她想起明甜树时,忘掉曾经,只记得如今这一幕。
他为她而做的这一幕。
天际中,无数天道之力静静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明甜树上。
明甜树周围灵光大作,品阶也开始逐渐攀升。
五品、六品、七品……最终停到了九品之上。
浓厚的灵气化作灵雨,落在了许晚辞的身上。
九品灵植的气息,越过落林峰的结界,传遍了半个宗门。
许晚辞感受着前方愈发清甜醉人的果香,垂眸敛住了眼中的惊讶:
原著中,有出现九品明甜树么?
她没有得到答案,只能把一切归结于意外。
她身边的江秋宁,眼中也是罕见的震惊。
几息之间,一个灵植便从五品一跃成为了九品。
这种神迹,怕是修仙界从未有人见过。
这时,察觉到动静的宁孟澜于几位长老都赶了过来。
看着九品明甜树,宁孟澜目光呆滞,他强忍住所有的震惊,声音颤抖地问道:
“晚辞,江少主,你们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明甜树受自身所限,最高只能停留在五品,修仙界根本不曾有过九品明甜树。
如今太清宗居然……出现了九品明甜树!
许晚辞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陈述了一遍。
宁孟澜总结了一遍她的话,声音飘忽:“所以,只是一个意外。”
几百年了,太清宗可从未有过这种天上掉馅饼一般的‘意外’。
谢听白摘下一枚明甜果,用灵气探查了一番,声音带着几分思索:
“九品明甜果,似乎能加强丹药最终的药效。”
“若是炼制齐云丹时有它在,怕只是一枚齐云丹的药效,就能与玄云兰等同。”
宁孟澜等人神情震惊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九品明甜果居然有如此之功效!”
越是高品阶的丹药,提升一分便愈是艰难,但这一分的作用,却足以让所有人心动。
试想,若是一枚结婴丹,先前只有七成概率结婴,可加入明甜果后,概率就能提升到八成甚至更多!
想到这里,宁孟澜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
听到他们的谈论,许晚辞微微低头,仿佛发呆一般,看着不远处的一朵浅蓝色的命寿花:
若九品明甜果真有这种功效,原著不可能不提。
如今这个世界,与原著的差别,好像越来与大了。
天际之中,萧玉衍的眼中从来没有其他人。
众人之中,他只看向许晚辞。
看着她停留在命寿花上的目光,他微微抿唇,仿佛是在吸引她的注意一般,天道之力再次挥洒,落在了她目光所及之地。
于是,所有人都见到了四品命寿花升阶的壮观景象。
湛蓝色的灵气在命寿花上不断翻涌,变得愈发浓厚,五品,六品……到了九品还在继续。
最终停在了半步仙品之上。
半步仙品啊!
本来只能提升元婴修士寿数的四品命寿花,如今成为了能让渡劫修士延寿的至宝!
这是修仙界多少渡劫尊者梦寐以求,却根本无数寻觅的至宝啊!
江秋宁看着这株命寿花,周身的灵气不受控制的停滞翻涌,眼中满是心动。
许晚辞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了答案:
或许,她真的得到了楚青川一半的气运。
原来气运强盛,是这种感觉么?
所到之处,机缘遍地。
回过神来,她察觉到了身侧气息的变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江秋宁:
“你想要它么?”
江秋宁下意识点了点头。
江家只有一位渡劫后期的尊者,那便是江家老祖。
江家老祖的存在,是江家能维持修仙界第一世家的底气。
只是老祖寿数将近,只有短短十几年的寿命,根本没有时间等候机缘到来。
可若是有这株命寿花……
江秋宁猛地回过神,她并未直接开口讨要,而是一脸认真道:
“晚辞,我可以用江家至宝作为交换。”
“无论你想要什么至宝,就算江家没有,也会拼尽全力为你找来。”
许晚辞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前方双手不断颤动的宁孟澜。
宁孟澜等人都看到了之前许晚辞看向命寿花的目光。
所有的疑惑随着这个目光,都有了解答。
这两株灵植的升阶,与太清宗并未有什么关联,一切都只是因为……许晚辞。
许晚辞身上的气运影响,所以才引发了如此惊人的异象。
他深吸一口气道:
“命寿花能升阶,与晚辞气运息息相关。”
“此物去向,由晚辞决定就好,太清宗绝无异议。”
其余几位长老也纷纷点头。
即使年纪最大的大长老,依旧有着千年寿数,如今根本不需要命寿花。
许晚辞听到宁孟澜的回答,转过头认真道:
“我很喜欢青玉线,以它交换就够了。”
江秋宁深吸一口气,声音是抑制不住的感激:
“晚辞,你稍微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何其有幸,有许晚辞这样的好友。
若不是她,她怕是如今依旧不敢反抗父亲决定,一生都会留在楚青川身边。
她灵气点亮了一张通讯符。
听着通讯符中传来的声音,她腰背骄傲的挺直,即使对面的人是她积威甚重的父亲,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江家少主独有的矜贵与傲慢:
“父亲。”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她眉梢微挑:
“晚辞找到了一株半步仙品的命寿花——”
她还未说完,所有人都听到了通讯符中的声音:
“什么?!”
震惊过后,江家家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恍惚:
“宁儿,你不是骗为父吧?”
“你说你找到了什么?”
“是晚辞找到的。”江秋宁纠正到。
说到这里,她笑盈盈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许晚辞,声音却依旧矜傲:
“父亲,您若是方便,可以让人来取。”
“只是此物珍贵,您应该舍得江家十大至宝之一的玦尘玄晶吧。”
玦尘玄晶也是半步仙品的至宝,能助修士以神识攻击,是晚辞如今用得上的至宝。
江家家主的声音干脆利落:
“我这就亲自带着玦尘玄晶,前往太清宗。”
“宁儿,你一定要护好命寿花!”
放下通讯符后,江秋宁使劲地抱住了许晚辞:
“晚辞,真的谢谢你。”
许晚辞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无奈:
“你都用至宝相抵了,又何须言谢。”
*
这几日中,所有人都得知了太清宗发生的事情,也知晓了许晚辞的气运有多强盛。
不少尊者纷纷前来拜访。
虽然没有像江家一般得到命寿花这种举世罕见的至宝,但大都也带了一枚明甜果回去。
与许晚辞说过两句话的无极宗宗主,更是得到了一个清云蝶。
众人不由感叹:
谁说楚青川是气运之子?
明明许晚辞才是!
楚青川在太清宗几十年,给太清宗带来什么了?又给江家带来什么了?
许晚辞不过声名鹊起一年的时间,先是救了上古战场中的太清宗弟子,又是为太清宗找到了一座灵脉,更不用说齐云丹与如今的明甜果。
就连与许晚辞关系稍好的江家,都得到了最需要的命寿花!
一时间,所有宗门世家与太清宗的关系,好得仿若兄弟一般。
白家与其他宗门世家的欢喜格格不入。
楚青川来到白家的第一天,便把白家流传了几百年的玄冥蛊收服。
白家的至宝,忽然就成为了他的灵宠。
白家还来不及心疼,祖宅中潜藏了百年的络灵参就恰巧被楚青川发现,又恰巧被他吸收。
几日的时间,白家上上下下,一片死寂。
白家家主听着手下汇报的有关太清宗的事情,脸色漆黑。
等着手下离开后,他看向自己面容娇俏,看起来清纯无辜的小女儿白挽衣。
“衣儿,白家从来都不是做善事的人家。”
“再继续让楚青川待在祖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挽衣杏眼无辜的眨了眨:
“那父亲想要做什么?”
“我听闻楚青川从蚀魂密林中平安归来。”白家家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那其中,可有不少灵宝。”
若是楚青川真的气运非常,自然能活着回来。
若不然……也好。
不要耽误白家去讨好真正的气运之子。
“蚀魂密林太危险了。”白挽衣揉捏着自己的袖口,“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面容真诚道:
“那女儿就趁着这段时间,多套出一些楚青川身上的灵宝。”
她抿着唇,声音无奈:
“若是他真的出事,那我就只能凭借这些灵宝怀念他了。”
第68章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保护
自从大婚那日之后, 整个魔界魔魔自危,所有魔都夹起尾巴战战兢兢、不敢擅动,生怕引起魔尊的注意。
七大魔将因为必须向魔尊汇报魔界事宜,短短几日, 身上的魔气已经削减了一半, 这倒也还好, 更让他们惶恐的, 是不知道自己的魔命, 还能在暴怒的魔尊手下留多久。
夜潇看着前方已经重建了两次的暗庭殿, 深吸一口气, 视死如归的走了进去。
暗庭殿中一片漆黑,魔气厚重混乱,竟有了几分混沌之感。
王座之下, 又多了几十个顶阶魔兽的尸骨。
言朔斜倚着坐在王座之上, 双目带着猩红的暗色, 他搭在王座上的右手因为那日的伤势,有几根手指已经只剩下了森白的指骨,白骨之上魔气纵横, 将他的右手逐渐修复。
可手上的伤势在完全恢复之后,却又后肉眼可见的重回白骨。
循环往复,从未休止。
言朔感受着体内直接撕碎然后在废墟之上重组的魔识, 右手缓缓握紧, 身体上疼痛却让他的心中多了几分疯狂的快意。
他听着夜潇口中这些时日许晚辞在修仙界中的经历, 轻笑出了声,声音平静却又带着压抑的疯狂:
“我的晚辞, 真是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在魔界,能让他舍不得伤她分毫。
在修仙界, 更是有所谓气运傍身,引得修仙界震动。
言朔垂眸,温柔的抚过通红如血的魔珠:
“真想看一看她如今的模样。”
“然后……”
亲手毁掉。
夜潇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身形隐匿。
听着王座之上传来的声音,她面色愈发苍白:
她的分身刚从修仙界中回归,所以她分外清楚许晚辞这段时间在修仙界引起的震动。
一个气运强盛还牵扯着无数人因果的修士……修仙界的那群人,怕是已经严防死守,将她护了个密不透风。
他们不可能如同上次一般将她掳到魔界。
莫说掳走,如今太清宗全宗戒严,她的分身都无法进入,魔界之人,怕是根本见都见不到许晚辞。
更何况魔尊身上伤势根本没有来得及休养,若是去到修仙界,怕是……
想到这里,她颤颤巍巍道:
“陛下,魔后如今被小人蛊惑,对您误解甚多。”
“可能……不是那么想见您,属下的意思是,魔后可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或许是夜潇口中的‘魔后’二字取悦了言朔,他眼中的猩红褪去了一分。
漆黑的魔殿中,他的声音温柔而缱绻:
“她怎么可能不想见本尊呢?”
他站起身,一字一句道:“她会抛下修仙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求着见我。”
谁让,她从未隐藏过自己的软肋。
言朔隐住心中对萧玉衍的厌恶,眯起了猩红的双眸:
“死人留下的东西,没了,可就不会再有了。”
*
太清宗中。
大长老感受着从半空横扫而过的强横神识,看向万剑锋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才不过三日,就能将神识凝练到如此地步。
如今她神识凝成的这一击,怕是足以伤到渡劫中期的修士。
要知道,她的修为不过才化神啊。
许晚辞在神识一道上的天赋,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有这般强悍的自保手段,他也终于能放心些许了。
小院中。
许晚辞收回神识,面色带上了一丝苍白。
刚才那一击,用尽了她所有的神识。
她感受着干涸识海中三叶莲温柔的滋养,安静地闭上双眼,开始调息。
天际之中,萧玉衍看着她疲惫但却透着坚韧的眉眼,忽然想起了那日她在魔界一剑击杀魔物的场景。
她瘦削的身体下,有着一个强大不屈的灵魂。
一个,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的灵魂。
看着下界中许晚辞因为那一击不自觉扬起的唇角,萧玉衍清冷淡漠的双眼中,带上了落雪般的温柔。
他已经有了人的情绪,也终于开始理解凡尘中的喜怒哀乐。
无论是痛苦,还是欢喜,他都欣然接受,然后无声沉迷。
只要与她有关,似乎什么都是好的。
小院中,一阵微风轻柔地拂过许晚辞的周身,掀动了她的长发。
一只能恢复神识的纤羽蝶顺着微风飘来,落在了她的额间。
一阵轻柔的光芒亮起,她识海中的神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了起来。
三息过后,她睁开双眼,浅白色的纤羽蝶亲昵的落在她的手背上,确认她神识终于恢复后,它在小院中飞舞了几圈,最终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
许晚辞看着翩翩离去的纤羽蝶,眼中没有欣喜与庆幸,反倒是带着一丝疑惑与警惕:
与之前用尽心机才能活下去相比,她这段时间的经历,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真的是因为她分走了一些楚青川身上的气运么?
她垂眸看向自己握着玦尘玄晶的右手,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回忆起了原著剧情: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原著中楚青川只要缺什么灵宝,下一步必然能够获得,即使有些他修为低时不敢肖想的至宝,也会被他毫不费力的得到。
比如,她曾经用尽全力却还是失去的无相神石。
楚青川每遇危机时总会有贵人相助,正本小说中,他从未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她如今的气运虽然强盛,可却从来都伴随着危机,这几日内得到的灵宝对她而言却也并非必须。
这样一看,她没有必要为如今的气运感到慌乱。
想到这里,许晚辞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她想要起身再次修炼之时,大脑忽然涌上一股抑制不住的困意。
她用仅剩的理智握住了腰侧的三叶莲,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天际之中,萧玉衍感受着逐渐侵入万剑锋的阴影,目光冰冷淡漠。
他手中的天道之力带着清寒的压迫,一寸寸落在了整个太清宗中。
只要他想,他可以帮许晚辞抵挡住这世间所有的危险。
他可以让她拥有安逸顺遂,让所有人都艳羡的一生。
只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萧玉衍右手微抬,却在确认许晚辞不会受伤的那一刻,安静的落了下来。
感受着心中涌起的那些护住她的冲动,他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他从苏醒后,见证了她所有的经历。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保护。
萧玉衍微蹙着眉心,手上隐隐有青筋涌现,却最终没有动作。
他需要的,不是扼制所有的危险。
而是让她拥有抵抗危险,击碎险境的能力。
他希望她永远能够肆无忌惮,做她想做的事情。
总归,他能护她平安,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萧玉衍静静地看着许晚辞梦魇中的情景,他周身的虚无,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悄悄地后退了些许,小心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另一边,许晚辞感受着熟悉的魔域气息,有些自嘲的想到:
果然,这才是她最真正的气运。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针对她而来的险境,第一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理智的分析着:
这是言朔的魔域。
言朔终究是魔修,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越过太清宗的阻碍,更不可能把她掳走。
所以,即使他使用了魔域,想来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有三叶莲的帮助,没有人能在幻境中迷惑她,她只需要拖过这段时间就好。
就在这时,许晚辞忽然察觉到了身后的魔气波动。
她蓦然转身,看到了一身黑衣,魔气森森的言朔。
曾经强大张扬,睥睨众生的魔尊,如今看起来多了几分阴冷与森寒。
他周身的魔气更是狂乱不堪,随时都能将周围的一切粉碎殆尽。
言朔看向许晚辞的目光复杂中带着隐忍的怒意,看到她身上的蓝衣与腰侧的三叶莲后,他不怒反笑,唇角的笑意温柔的让人惊恐:
“真是好久不见,我的魔后。”
许晚辞并未在意他的称呼,她用神识护住自己,声音疏远:“魔尊前来我太清宗,有何要事?”
言朔看着她满是警惕的双眼,忽然想起曾经她失忆时对他亲近依赖的模样,他猩红的双目中,好似藏着隐蔽到让人难以察觉的悲伤。
他右手的指节,依旧是寸寸白骨,可是身前的人,莫说关心,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真是……无情啊。
他轻笑一声,声音讽刺:
“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一百年了,依旧念念不忘?”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么?”
言朔向前走了一步,周身魔气翻涌,逐渐将她环绕:
“你不过是他无聊时的消遣罢了,一个随时都可以抛弃的消遣。”
“百年前,他明明有别的选择,只要他想,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他若是爱你,他自然会为了你活下来,又怎么会独留你一人百年。”
“一百年啊,他除了痛苦,还给你留下了什么?”
说到这里,言朔扫了一眼她腰侧的三叶莲,声音嘲讽:
“对,还有这一个让你几次三番受伤濒死的无用法器。”
他不顾身上伤势,强行将魔域的威力加深到最强:
“他根本不爱你。”
“晚辞,只有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会永远陪着你。”
“只要你回来,你就是我永远的魔后。”
许晚辞能感受到言朔的魔域,也能感受到魔域对她的蛊惑,可是她的思绪却从事始终都十分清晰,根本不受魔域控制。
三叶莲在魔域中给予她指引,并不能有如此作用——
是因为她神识比之前强大了些许么?
还是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情?
这时,言朔的魔气已经被魔域抽空,他面色惨白,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他柔声诱哄:
“晚辞,为什么要爱一个抛弃你的人呢?”
“只要你向前一步,地位、至宝,甚至是爱,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拥有。”
“过来吧,我的魔后。”
许晚辞终于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清明,未有分毫动摇。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道:
“所以,你永远都成为不了他。”
虚无之中,萧玉衍手中的天道之力微微一滞,随后无声继续,护住她的神识清明。
看着她在魔域之中的表现,他心中的情绪,从愧疚,再到酸涩。
人间百味,因为她,他一一尝遍。
虚无之中,仿佛有无形的千年霜雪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周身的气息多了几分的凛冽与清苦。
只是他看向许晚辞的目光,却从来只有专注的温柔。
魔域里,听着许晚辞的回答,言朔愤怒到了极致,却又在一瞬间平静下来。
他感受着周身入骨的痛意,笑得疯狂:
“晚辞,你不是想让他活过来么?”
“修仙界中,若有一处地方还有他的神魂,只能是那里。”
“萧玉衍的渡劫之地。”
许晚辞的身体蓦然一僵。
言朔看到她的反应,蓦然攥紧了双手,声音中满是恶意:
“我在那里等你,三日后,你若不来。”
他柔声道:“我便毁了那里。”
下一瞬,魔域碎裂,伏在暗玉桌上的许晚辞蓦然醒了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清衍仙尊的渡劫之地,原著中,楚青川得到晋升渡劫机缘的所在。
若只是关乎渡劫机缘,那她根本无需在意。
真正让她心动的,是机缘中所隐含的那一丝飞升成仙的契机。
她蓦然闭上双眼,遮住了眼中的野心:
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她已经得到了楚青川的许多机缘,甚至得到了他一部分的气运。
若是她能飞升成仙——
那她就能得偿所愿,不用担心谎言被识破,不用担心随时失去生命,也不用担心魔尊与楚青川的存在,能随心的活下去。
她本想着大乘后期之后,再去寻这一丝机缘,如今看来,不能等了。
若是那里真的被言朔毁掉,在楚青川气运的压制下,她可能永远都会晚他一步,再也找不到其他飞升的可能。
这一行,她非去不可。
第69章她以身为盾,护住了那人或许存在的神魂
天际之中。
萧玉衍看着许晚辞平静却又坚决的目光, 护在她身上的天道之力沉默退去,却依旧停留在她身侧不远处,护她平安。
他已经知晓了她的决定。
即使她知道那是一个针对于她的陷阱,即使她知道言朔已经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即使那里不过只是一处‘他’的渡劫之地——
她依旧决定赴约。
就如同曾经每一次为‘他’做的那些事情一般, 拼尽一切, 不顾自身。
萧玉衍站在原地, 那凝聚万物却又超脱世俗的双眸中, 带上了一丝茫然的困惑:
他做的事情, 真的能盖过那些她与‘他’的曾经么?
他真的有以现在的身份出现在她身前的那一天么?
答案, 其实他早已知晓。
萧玉衍看着下界之中的许晚辞,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沉寂了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 虚无之中, 也有了凡尘的风雨之象。
轻飘飘的霜雪从虚无尽头而来, 落满了神明周身。
太清宗中,宁孟澜等人察觉到了魔尊的气息,第一时间来到了万剑锋上。
他们看着安坐在暗玉桌旁, 看起来并未受伤的人,终于放心了些许。
最是直来直往,耐不住性子的顾云绮一个箭步来到许晚辞身边, 抓起她的手, 用灵气探查一番后, 仍不放心的问道:
“晚辞,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许晚辞看着她关切的目光, 轻轻摇头:
“三长老放心,我并没有受伤。”
听到她的回答, 不远处的宁孟澜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愈发紧张:
“方才魔尊真的来过?”
太清宗如此严密的防护,居然还是让魔尊找到漏洞了么?
大长老与二长老更是直接以灵气扫荡了整座万剑锋,毫不留情的驱逐着峰上的魔气。
许晚辞看着所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站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解释道:
“魔尊并非亲身前来,只是将我的意识拉入了魔域之中。”
“在太清宗阵法挟制之下,他并不能久留,只要我能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保持清醒就够了。”
“所以我并未受伤,神识也安然无恙。”
听到她的话,其他人的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愈发凝重。
他们都知晓魔尊魔域的恐怖,莫说一炷香,就是几息,寻常尊者怕是都难以抵抗。
若不是许晚辞内心坚定,怕是早已经被魔尊控制,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太清宗。
太清宗是有无数阵法阻止魔修的进入,可却从未限制宗门弟子的离开。
谢听白最先回过神来,他略一思索,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定定地看着许晚辞,从来温润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不安:
“晚辞,魔尊在魔域中,与你说了什么?”
魔尊如此大费周章,不可能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许晚辞看着所有人焦急担忧的目光,握着三叶莲的手微微用力。
若是曾经,她或许会把一切藏于心中,自己一点点筹谋,找到那丝机缘,然后找寻从魔尊手中逃离的方式。
可是现在……
想起太清宗为了救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从来都无法忽视其他人对她的善意,也没有办法对着真正关心她的人隐瞒。
许晚辞侧头移开了视线,将魔域中的一切和盘托出。
她知道此行有多危险,也知道众人不可能应允,所以未等他们开口,就认真地解释道:
“魔修在修仙界中修为会受到限制,况且魔尊之前的伤势并未好全,我有玦尘玄晶在手,神识已经能与渡劫中期修士相当。”
“哪怕是魔尊亲临,我亦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那是……他的渡劫之地,那里?? 的气息,对仙魔两界中的任何修士,都有着压制。”
“我在其中,哪怕面对的人是魔尊,也有着足够优势。”
众人听着她近乎焦急的解释,心中发出了一声轻叹:
果然,一直以来,能让许晚辞失态的人,从来只有清衍仙尊。
谢听白最先开口:
“魔尊既然会以仙尊渡劫之地作为要挟,想必早已在那里布下了无数陷阱。”
“魔界至宝众多,渡劫之地虽对人影响甚大,但对灵宝的削弱,怕是只有一半。”
他看着许晚辞微微垂下的眼睛,叹了一口气道:
“今日回峰后,我多炼制一些丹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许晚辞蓦然抬起头,眼中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的诧异:
谢听白的意思是……
宁孟澜也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
“我去太清宗库房里翻一翻,近日其他宗门送来了不少灵宝,说不定能派的上用场。”
顾云绮一拍巴掌:“正巧我这段时间研究了一个威力强大的护身阵法。”
“这次正好可以试一试!”
众人纷纷找寻起了合适的灵宝,希望能助她此行平安顺利。
最后,大长老看着许晚辞,目光和蔼:
“既然决定赴约,那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们每个人都知晓仙尊对她的重要性。
曾经只是为了一个三叶莲,她便生死不顾,如今更是仙尊当年的渡劫之地,恐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依旧要闯。
他们总不能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困在宗门吧。
许晚辞看着周围太清宗众人无奈却又妥协的神情,怔愣在了原地。
这种已经与纵容无异的尊重,让她心中蓦然涌上了一股暖流。
她抿着唇,对着众人深深行了一礼,声音满是真诚与感激:
“晚辞谢过宗主,众位长老。”
宁孟澜用灵气托起了她,仿佛玩笑一般道:
“只有一点,此行,我们必须陪同。”
*
原著虽然写过清衍仙尊渡劫之地的所在,只是终究只有一个大概方位,再加上此地已经有了些许灵智,能够隐藏自身。
所以许晚辞已经做好了寻找许久的准备。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行,会这样顺利。
看着前方出现的浅蓝色云层,她垂眸隐住了眼中所有的惊讶。
她身边的宁孟澜与几位长老,在靠近云层的那一刹那,便感受到了仿佛无穷无尽的压迫,丹田中的灵气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动荡。
这种压迫感——
看来,他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许晚辞跳下飞舟,许久不见其他人出现,她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就见到了所有人苍白的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色。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仙尊威压对于其他人的震慑。
有着三叶莲的她,根本不曾察觉到不对,反倒觉得此处的灵气格外怡人,让人流连忘返。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宗主,长老,你们还好么?”
宁孟澜顶着许晚辞的视线,颤颤巍巍的跳下了飞舟,他强撑起上半身,若无其事道:
“晚辞放心,本宗主无事。”
其他几位长老也都‘从容’点头。
顾云绮用阵法排查了一下周围,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对。”
许晚辞闻言放松了些许: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渡劫之地入口便好。”
宁孟澜目光凝重地点了点头:
魔尊说不定就已经在周围等候,他们必须足够小心。
也不知是不是许晚辞气运惊人,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便感受到了一股吸力,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即使大长老反应过来后,以最快时间用灵气试探,依旧找不到入口。
渡劫之地,根本不想让他们进入。
另一边,许晚辞站定后,看着只有苍茫雾气存在的渡劫之地,微不可查的皱起了眉头。
即便有三叶莲的帮助,这里的灵气,依旧厚重到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雾气落在她的衣裙之上,凝成了一滴滴的水珠,然后缓缓渗入她的身体,拓宽着她的经脉。
许晚辞下意识运转起体内的灵气:
在这里修炼,比外面修炼要快上五倍有余。
不愧是仙尊的渡劫之地。
这时,一阵血肉被腐蚀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白雾尽头处的言朔。
他的面色,似乎比白雾还要惨白几分,右手被周围的灵气腐蚀,手上的皮肤由下而上,逐渐消融,从指节,到手背,再到手腕。
灵气所经之处,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言朔看着许晚辞周身仿佛对她格外亲近,连压迫都不曾给她的灵气,轻笑出了声:
“你居然真的来了。”
哪怕他猜到她会赴约,可是亲眼见到后,他眼中依然涌上了控制不住的疯狂与嫉妒。
越是知道许晚辞对萧玉衍的深情,他便愈痛苦,愈发想要……摧毁。
他一步步向许晚辞身前走去,身后淌了一地墨色的魔血。
他好像一个知晓结局却不愿相信的囚徒,固执地问道:
“晚辞,同我回魔界,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他就自顾自道:
“你不愿意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同留在修仙界。”
言朔温柔地看着她,声音如痴如魔:“好不好?”
许晚辞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疯狂,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用灵气护住身体,识海中的神识也蠢蠢欲动,随时都能给言朔致命一击。
言朔叹息了一声:
“我的晚辞还是这样警惕。”
他停住脚步,带着血迹的唇角扬起了一个满是恶意的弧度:
“你猜,三十个毁魔石同时引爆,这里还能继续存在下去么?”
一个毁魔石,就足以毁掉一个小型宗门。
三十个毁魔石,魔界积累了千年,是同修仙界争斗的底牌,如今,都用在了这里。
许晚辞蓦然攥紧了双手。
即使她已经尽可能的做好了准备,却依旧没有想到,言朔能疯到如此地步。
若是其他法器,她都有周旋的可能,可是毁魔石……原著中,哪怕是面对男主楚青川,言朔都没有用过。
就算她能在无数护身法器之下,从毁魔石中离开,可是这片渡劫之地,怕是会被彻底摧毁。
那样,渡劫之地中藏着飞升气息的境中境将再也没有任何入口能够进入。
错过了这次机缘,她根本不知从哪里再找到飞升的一丝契机。
许晚辞站在原地,愈是危机,她心中就愈是冷静。
现在,有两种方法:
一是她在言朔动手之前,杀了他。
可是言朔身为魔尊,修为强大,她又不清楚他的底牌,即使是在有利于她的渡劫之地,她也未必能一击杀了他。
若是一击未成,接下来,她就再也无力阻止他的动作,只能眼见这里被摧毁。
那境中境,大抵再也无处寻觅。
二是她先安抚住言朔,等待原著之中渡劫之地境中境的显现。
那里,才是真正的机缘所在。
它等同于另一个次元的存在,即使有毁魔石,也伤不到那里分毫。
许晚辞深吸一口气,转瞬就做好了选择。
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却舍不得以这种飞升机缘下注。
她只能选择最稳妥的方法。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带上了一丝不能理解的疑惑:
“言朔,你知道毁魔石对魔界的重要性么?”
“为了毁掉这里,你连魔界都不管不顾了?”
言朔听到她口中对他的称呼,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切,他声音凉薄:
“魔界?”
“我为魔主,魔界的一切,自然都应为我所用。”
如今,他根本不需要再她面前伪装出对魔界上心的模样。
反正,不管他什么样子,她都不会爱他。
不是么?
言朔看着她,声音带着对待情人一般的情动:
“晚辞,只要你同我回魔界,我可以放过这里。”
许晚辞蓦然攥紧了双手。
就算她同言朔回魔界,下一次,他依旧可以以渡劫之地威胁她。
这里,会成为她永远都被他控制的软肋。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受到了空气中细微的波动——
是境中境!
言朔也察觉了它的存在。
他看着许晚辞的表情,已经知道了她的回答。
连虚与委蛇都不愿意么?
她想要从那丝波动中,找到萧玉衍的神魂。
即使他知晓,那里不可能拥有那人的神魂,可他依旧不想让她得偿所愿呢?
言朔温柔地看向许晚辞:
他这么痛,她也理应陪他一起痛才对。
就让她再次见到那人的神魂被摧毁吧。
对了,还有在外面等待的那些修士,若是他们出事了,她肯定会很痛苦吧。
他轻笑着触发了埋藏在这里的三十个毁魔石:
既然不爱他,那就恨他吧。
刻骨铭心的恨意,会比爱,更让他满足。
许晚辞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周围暴动的魔气。
只要她用至宝护体,撕碎瞬移符,就能安然无恙离开这里。
言朔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的触发毁魔石。
可是——
许晚辞感受着不远处境中境的气息,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只要进入境中境,她就能得到机缘。
有着身上至宝的保护,她只要撑过一息就够了。
就算受伤又如何,只要她不死就好。
在言朔疯狂的目光中,许晚辞根本不曾离开。
漫天黑光中,她以身为盾,固执地挡在已经现形的境中境之前。
仿佛是想用血肉之躯,护住那人只有千分之一可能存在的一丝神魂。
第70章他想见她,想陪着她,想让她得偿所愿
天际之中。
看着漫天黑光中, 挡在境中境前的渺小身影,萧玉衍心跳停滞了一瞬,然后,心跳如鼓, 再也不受控制。
这心跳, 是震撼, 是担忧, 是无奈也是落寞。
在这一刻, 他眼前再无任何遮掩, 清楚明了的看到了她的那一颗心。
那一颗璀璨夺目, 却只为曾经的‘他’而生的那颗心。
他也终究意识到: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曾经的‘他’。
包括他。
他所谓的盖过曾经的那些动作……
如今连他自己都骗不过了。
萧玉衍身上的天道之力, 温柔却悲伤的护在许晚辞周身, 不让她被周围的魔气伤到分毫。
渡劫之地中, 许晚辞本已经做好了重伤的准备。
可是她却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伤痛,连一丝不适都不曾出现。
她根本来不及思索原因,第一时间用灵气与神识, 共鸣着身后的境中境。
不管因为什么,只要她进入境中境,就会彻底安全。
也会得到她想要得到的, 有关飞升的机缘。
不远处, 言朔看着她不顾一切挡在境中境前的身影, 目光疯狂:
她难道不知晓,那丝波动中, 有萧玉衍神魂的概率,不过万一么?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只是愿意为了那万分之一的概率, 去死罢了。
言朔只剩枯骨的右手,缓缓覆在胸口,那里那陌生的疼痛,让他有些难以承受般,皱起了眉心。
感受着胸口的刺痛,他放下手,温柔而疯狂的笑着:
许晚辞身上有他魔域的气息,毁魔石杀不了她,最多只会让她重伤。
可是外面那些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看着许晚辞已经进入境中境,消失在了渡劫之地,言朔在漫天黑光中,一挥手,渡劫之地的毁魔石,也瞬间爆发。
他要让她活下来后,亲眼见到那些人,神魂俱消。
总不能只有他这么痛吧。
就让他们,一同在痛苦之中沉沦,永不止息。
言朔的身影逐渐黯淡,几息后,便消失在了渡劫之地。
他身上的伤太重,怕是再有百年,才能完全恢复。
许晚辞根本不知道渡劫之地外发生了什么。
她在进入境中境的那一刻,还没有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就感受到带着仙息的灵气,争先恐后的涌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这些灵气,哪怕是渡劫尊者,都没有办法完全消化,更不用说修为只是化神的她。
许晚辞忍住疼痛,逼自己保持清醒,强行运转着体内的灵气。
她本已经做好了被灵气撑爆身体之前离开这里的准备,只要体内有带着仙息的灵气,就等于有了飞升的可能。
虽然仙息越多,飞升的可能越大,可是那也要活着才行。
只是她没有想到……
不过一息的时间,先前灵气入体时难以忍受的疼痛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轻柔的暖流。
这股暖流游走于她的经脉之中,痛苦可以让她维持清醒,可是这种滋养灵根的舒适,她根本没有办法抵抗,就昏睡了过去,再也没有了一点意识。
就在她失去意识,从半空中坠落之时,一个身影从虚无之中缓缓显现。
萧玉衍周身带着天道的静寂与清寒来到了许晚辞的身边。
他所行之处,万物俯首,灵气退避。
他的目光带着法则运行的冰冷与漠然,却在看到许晚辞的时候,化作了一片安静的专注。
无数天道之力编制城一张舒适的灵床,温柔地将她托在半空中。
这是萧玉衍,第一次真正见到许晚辞。
没有漫长的距离,没有空间的阻碍。
他与她,不过一臂的距离,伸手便能触碰。
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了一片阴影,看起来似乎有了几分乖巧的意味。
一点也看不出来方才挡在境中境前坚毅而强大的模样。
她的身形,似乎比他曾经看到的,还要纤瘦上几分,手腕在袖口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纤细。
她受的伤太多,许多时候未曾休养好,便要再次奔波,即使有灵药辅助,却终究也无法让她的身体完全恢复如初。
看着她清透却苍白的脸色,萧玉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稍显沉默地抬起手,隔着虚空触碰她的侧脸。
仿佛是涌入体内的灵气太多,即使灵气足够温和,对现在的许晚辞而言,也成为了一种非负担,她微不可查的蹙起了眉头,双唇也抿紧了些许。
萧玉衍看着她眉眼中的不适,抬起的手轻点在她的眉间。
天道之力从他手中涌现,一点点帮她拓宽经脉,梳理着身体中的灵气。
在她身体再也无法继续吸收境中境的灵气之后,他依旧未曾停止,而是以天道之力为禁锢,将所有的灵气存储在她的丹田。
等待她修为提高之时,这些灵气,便会从丹田释放,继续滋养她的灵根与经脉,让她能够毫无困扰的晋升渡劫,甚至碎虚。
或许是感觉到了体内带着仙息的灵气,又或许是流转在经脉中的灵气太过温暖舒适,即使在昏睡之中,许晚辞的唇角依旧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萧玉衍看着松开眉心,看起来乖巧安静的人,指尖的天道之力逐渐褪去。
他站在原地,看向身前人的目光,平白多了几分无奈与落寞:
她如今也不过才百岁有余。
却已经为了‘他’,几经生死。
太累,也太苦。
他宁愿她从不记得,宁愿她选择遗忘,宁愿她的一生,只为自己。
哪怕那个她为之不顾一切的人,是他。
这时,感受到不远处愈发激烈的动荡,萧玉衍抬起头,目光淡漠地扫过渡劫之地外的场景。
那里,太清宗众人用尽所有灵气与至宝,勉力支撑着,随时都有可能被魔气吞噬,尸骨全无。
对于他而言,只要不是许晚辞,万物万事,不过云烟。
他从未在意过一人一物的诞生与陨落。
可……
他的目光在看向许晚辞时,下意识放柔。
想起她与太清宗那些人的相处,萧玉衍指尖一动,一道天道之力无声的护住了渡劫之地外的所有人。
因为她在意,他便会护住她在意的一切。
半盏茶的时间。
境中境的灵气,已经尽数留在了许晚辞的身体之中。
这里再没有了任何支撑,开始逐渐消散。
萧玉衍看着许晚辞微微颤动的睫毛,收回了手,天道之力小心翼翼地将在她放在了地上。
他的身影,在她醒来前的那一瞬,消散在了原地。
许晚辞睁开双眼,第一时间开始探查身体的现状,她感受着体内比之前更加充盈的灵气,心中的警惕消散了些许。
不只是灵气,她的天赋也被淬炼,灵根已经无限接近传说中的天灵根。
还有她的丹田。
看着丹田之中那满是仙息的灵团,她深吸一口气,隐住了眼中所有的诧异:
她的气运,竟然真的如此之好么?
好到居然能够吸收境中境所有的灵气,经脉丹田依旧完好无虞。
许晚辞扫了一眼周围在毁魔石作用之下,逐渐碎裂的渡劫之地,眉头微皱,看来是境中境将她驱逐了出来。
确认周围的安全之后,仙息充盈带来的疲倦再次袭来,她强忍着困倦,撑起身体想要看太清宗众人是否平安。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不远处几个一身狼狈,目光焦急地往她身前赶来的身影。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下意识伸手握住腰侧的三叶莲,随即任由自己再次失去了意识。
天际之中。
萧玉衍看着再次昏迷的许晚辞,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停在原地,目光怔怔地扫过她握着三叶莲的手。
他们两人,相隔了一个百年。
一个他没有任何记忆的百年。
这一刻,亲眼见到过她后,他再也无法忽视心中那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涌现的欲望:
他想见她,想陪着她,想让她永远开心,永远得偿所愿。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燎原一般,席卷而来。
萧玉衍抬起头,带着时空波动的天道之力逐渐从双眸涌现:
在规则中,他与她记忆里的‘他’等同。
他本就是‘他’。
他只需要,看到他们曾经的相处,‘找回’那些记忆就好。
到那时,他就能出现在她的身边。
陪着她,永不分离。
萧玉衍闭上双眼,虚空之中的天道之力被逐渐抽干,他的面色,也带上了一丝苍白。
这时,他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带着薄雾的时空之洞,他睁开双眼,眼中竟好似带上了修仙界百年之中的万物流转。
他平静地步入薄雾,下一瞬,与空间波动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
落玉峰山脚之下,有一片浅白灵气凝成的结界。
结界之内,一片青杉树之中,一个身影缓缓显现。
结界的另一边,许晚辞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逼自己放缓心跳,尽量平静地扫视周围的环境。
她确定在失去意识之前,握紧了三叶莲。
可是如今,她却察觉不到分毫不对,三叶莲也没有给她任何提醒。
所以,这不是幻境,也并非法阵。
况且她的修为也受到了限制,只有练气三层的修为,更是完全感知不到神识的存在。
这种情况,就连魔尊的魔域也不可能做到。
修仙界中,难道有人比魔尊修为更高,还能影响仙尊炼制的三叶莲,甚至让她的修为也完全倒退的修士么?
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
许晚辞长舒一口气:
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外,便只剩下了一种原因:
这难道是她的……梦境?
有三叶莲,她在梦境中保持清醒,也并非没有可能。
感受着大脑之中陌生却又熟悉的记忆,她指尖一动:
‘她’依旧是许晚辞,只是和原著中许晚辞安逸孤单的外门生活不同。
这里的许晚辞,受尽外门弟子的冷眼排挤,如今是被人陷害,来到了仙尊所在的落玉峰下完成任务。
许晚辞抿了抿唇:
她怎么连梦,都做得这么……艰辛。
梦里的她,过得连原著中的原身都不如。
只是……
即使知道这里大概率是她的梦境,她依旧心怀警惕,就在她想要转身离开,去找寻周围是否有不对的地方时,眼前雾茫茫的结界在她眼前褪去。
尽头之处,一个一身浅蓝,身上落满月华的身影静立在那里。
他微微垂眸,目光带着霜雪的清寒,周身的气息内敛至极,却又带着无可比拟的强大。
绝世而立,揽尽风华。
他只是站在那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成为了他的陪衬。
许晚辞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怔愣。
她心中紧张与放松两种情绪,诡异的交织在一起:
果然是梦啊。
修仙界中,有谁敢将清衍仙尊融入幻境?
哪怕只是一道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