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魏川的庇护。

    卫听澜忽然想起小时候。

    卫有财又胖又爱吃, 还抢他吃的,肚子吃的滚圆跑去和大伯母诉苦, 大伯母就会哄着他,还给揉肚子。

    那时候,卫听澜是有些羡慕的。

    卫建国一家,只有大伯母没有打过他。

    虽然她好东西都是留给卫有财吃,还总使唤他干活,但也曾拦着卫建国,让卫建国不要把他打死了。

    因此, 卫听澜还愿意给她一句辈分上的尊称。

    曾经羡慕过的东西隔着时空呼啸而来,卫听澜心里涌出的却是巨大的难过和委屈。

    不过在难过和委屈之上, 还有温暖和高兴。

    这毕竟是个喜庆的日子。

    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又期待的说:“要。”

    等到魏川修长有力的手轻轻罩下来, 虽然隔着一层衣服, 卫听澜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肚皮。

    魏川最开始不太熟练, 但很快就掌握技巧,顺时针, 不轻不重的揉。

    卫听澜懒懒的瘫着,感叹道:“这是我过的最好的一个年, 两”

    魏川:“两什么?”

    卫听澜说:“明年也想我们两个人过。”

    他向来很会礼尚往来,又献出自己的手掌:“我也可以帮你揉,哥,要不?”

    魏川并没有吃撑,他对食物的欲望很浅, 胃口好转全是被卫听澜带动。

    更多时候, 他喜欢看卫听澜吃。

    此刻, 出于某种潜意识的,对某种不可控因素的规避, 魏川说:“不用。”

    拒绝也许只是因为很幼稚,他这样想。

    卫听澜也觉得幼稚,但谁让他小了好几岁,又有个这么稳重成熟的哥。

    没被揉多久肚子就舒服多了。

    卫听澜便顺杆儿往上爬的问:“我的院子太大了,都没有人”

    魏川好心情的问他:“想睡哪儿?”

    卫听澜:“东厢、西厢都行。”

    魏川的院子格局很方正,当然,卫听澜的也是。

    正房、东西厢、后罩房和倒座房,是祖孙三代住进来也能从容排布开的格局。

    魏川早就觉得卫听澜总跑过来不方便。

    他说:“那就东厢,明天让人收拾出来。”

    一家之主住正房,弟弟或者儿子住在东厢,很正统的分配。

    这天晚上,卫听澜睡在魏川的床上,魏川睡的书房。

    魏川睡的晚,临睡前还去看了眼卫听澜,见他抱着自己的被子睡的很沉,俨然惊动不了。

    阿六递过从隔壁院子取过来的东西。

    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不轻。

    这东西是他几个小时前放在卫听澜卧室的枕边的。

    魏川把盒子放在卫听澜的枕头边,又看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卫听澜第二天醒过来,看到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木质香的盒子。

    他抱着盒子去找魏川。

    这时候已经早上十点,昨晚他们都睡的很晚。

    魏川已经在练字了。

    这是他昨晚睡书房的借口之一,卫听澜要睡懒觉,所以不能占用书房。

    魏川看了眼他卷起一边的睡裤:“新年礼物。”

    卫听澜把盒子抱过去放在魏川的书案边上。

    打开眼前就是一亮。

    盒子里分两层,每层六个玉雕的动物,婴儿拳头大小,憨态可掬,看着就觉得心情好。

    卫听澜很喜欢:“十二生肖?真可爱。”

    卫听澜从床上爬起来就过来,脑袋顶上还晃荡着几缕不服帖的头发。

    魏川手指微顿。

    但他坐着,他站不起来,并不能碰到站着的卫听澜的脑袋。

    他问:“喜欢吗?”

    卫听澜点点头:“谢谢哥,我也有!”

    他就要往外跑。

    魏川眼疾手快的攥住他的手腕:“外面冷!”

    屋子里有地暖,阳光照进来,亮堂又温暖,出了门却是零下十几度。

    卫听澜只能飞快洗漱换衣服,然后去隔壁院子。

    很快他拿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卫听澜送给魏川的新年礼物是一份助眠的香,正好魏川这里有香炉。

    上次魏川去探班,卫听澜看到他眼下青黑。

    后来阿七还问他睡的好不好,又问魏川睡的好不好。

    卫听澜那时候就琢磨起来了。

    可巧前世他睡眠一直不好,后来和谢修然认识,谢修然分了他一些助眠的香,很管用,说是秘方。

    于是卫听澜就跟谢修然说自己睡眠不好。

    果然,谢修然给他自己用的香。

    卫听澜用了用,还和前世一样好用。

    之后他花了一笔不小的钱,让谢修然托人制作了一批好看又好用的香。

    最近几天才拿到,正好可以当新年礼物。

    卫听澜没说里边的曲折,只让魏川回头试一试。

    中午他就睡在了东厢房。

    本来就是随时能待客的房子,用惯的东西从隔壁院搬过来就成了。

    卫听澜午睡时,魏川叫了夏老过来,问他香能不能用。

    夏老在魏川的眼神中,尽量拿了小小的一点去用。

    之后回复,魏川可能用不了。

    魏川问:“可能最少能用多少?”

    夏老:“小少爷送的?”

    魏川不答。

    夏老只能斟酌着说了个剂量:“不能再多了。”

    晚上魏川就点了香。

    卫听澜临睡前来串门,闻到后很高兴,说魏川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第二天魏川告诉卫听澜,他昨晚果然睡的好。

    卫听澜便有些翘尾巴:“用完的话告诉我,我再去弄!”

    假期很快结束,卫听澜蔫哒哒的离开家去剧组。

    他走后,魏川也继续治疗。

    短时间的休整后,魏川的耐受程度略有提升,夏老便也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人体复杂,魏川的症状又没有先例。

    夏老摸着石头过河,所幸患者心志坚定,带的他心态也稳上许多。

    卫听澜在剧组一切顺利,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到杀青这一天。

    剧组杀青演员一般会请吃饭。

    但这是有名气有咖位的演员才有的资格,有些行程紧张的,可能接个剧组的捧花就离开了。

    卫听澜是个新人,就只接了郑导祝贺他杀青的花。

    卫听澜特意叮嘱许琼:“你是我在这一行最好的朋友之一,千万不要断了联系。”

    许琼望着卫听澜殷切珍重,好似望着晚辈的目光,好笑又暖心。

    明明他比眼前的少年还大几岁。

    不过卫听澜行事确实稳重,除了在他哥面前。

    许琼也很喜欢这个品行端正工作尽心的少年,不舍的道:“以后常联系。”

    魏川来接卫听澜。

    他等在酒店房间,并不打扰卫听澜在剧组的收尾工作。

    阿七收行李。

    阿六去送礼物。

    剧组的主创人员每个都会收到一份精美的礼物。

    拍卖会邀请函、秀场入场券、高定礼服接洽的机会等等。

    每个人目前难以够到的愿望都被满足。

    大制作的剧组,主创人员在圈子里都有些声势和实力。

    魏川从不小瞧任何人。

    他展开庇护,微露威势,预见能避免卫听澜将来职业生涯许多的不愉快。

    阿六态度体面而温和,只道:“这段时间,我家小少爷多谢您照顾。”

    他又遗憾:“可惜白老师他的习惯确实不太好。”

    众人对卫听澜的来历早有猜测,如今算是真相实确。

    既羡慕卫听澜有这样厉害的家人开道,又暗道这样的少年,确实惹人喜欢。

    而白元清

    前车之鉴,如此便又生出敬畏和克制。

    后来卫听澜正式进入这一行,生活便很清净。

    只看脸,他当然十分招人。

    但出道的剧组隐隐约约的一些消息,便让人即使有不好的心思,也大都绕开了他。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谢修然得到一份国际影坛的男主邀约。

    国外系列电影新一季男主角,全球征集男主,谢修然竞争到现在,原本是三选一的状态。

    大饼从天而降,让人激动又唏嘘。

    难免想到上一任。

    很难说如果白元清老老实实,得到的临别礼物又是什么,总之不会差。

    汪帆帆从副导处知道剧组发生的事,特意问道:“许琼呢?”

    副导说:“A级剧的男二号。”

    以许琼不知男几号的排名,如果不是正好和卫听澜戏份最多,这次杀青礼物压根没有他的份。

    汪帆帆深知这一点,沉默的挂掉了电话。

    卫听澜在许琼专门道谢,且坦诚全过程后,才知道魏川做了什么。

    他溜达去正房,魏川在看书。

    外文,不知道什么语言,卫听澜也看不懂,但脑袋还是凑过去。

    魏川便念了一段。

    卫听澜摇头:“听不懂,哥,你去剧组接我,花了多少?”

    魏川就知道他知道了,看他皱着脸,显然还为他肉疼。

    他说:“没多少,不麻烦。”

    确实不麻烦。

    很多东西甚至不需要用资源去换,和他的那些生意相比,这些事只是很小的添头。

    万云或者阿六稍微显露意愿就能拿下。

    谢修然的那个角色略费精力,魏川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家盘踞国外的影视巨头隶属于某贵族家族旗下,魏川和对方的当家人有合作。

    对方调侃了一句。

    魏川只说谢修然是家里小孩的朋友,也就仅此而已。

    毕竟他的要求也不过分。

    谢修然本身达到了要求,只是缺少一点点推动力而已。

    卫听澜说:“我还想自己闯荡来着。”

    魏川说:“做你喜欢的事就可以,你只是喜欢拍戏,别的都不重要。”

    那些觥筹交错利益往来,都不重要。

    因为家里已经有人在做。

    他撑得起来,也乐意撑,家里小的随便怎么,高兴就可以了。

    三年前的事结束后,魏川再没什么目标。

    现在又有了。

    他喜欢这种有希望,有温度的生活。

    卫听澜确实只喜欢拍戏。

    前世的应酬、争取、敷衍,大都是迫不得已。

    他小小声说:“谢谢哥。”

    魏川便抬眉:“只有谢谢?”

    卫听澜便给他捏了捏肩膀,又捧上一杯温度正好的白开水。

    最近魏川不喝茶了,只喝白水。

    卫听澜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魏川的一切好处。

    尤其魏川做的太好也太多。

    他因此有些失落:“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魏川说:“夏大夫说我恢复的很好,胃口、精神还有腿,都很好,这是你的功劳。”

    他又说:“我创造的一切价值,都有你一半的功劳。”

    卫听澜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两天后,他的片酬尾款打过来。

    由于很多戏重拍,尾款多了三分之一。

    郑导并没有因为卫听澜是投资商的弟弟而在金钱上含糊,剧组是个整体,一切都按的流程。

    总的下来,卫听澜税后片酬六十二万。

    这对一个新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数字。

    卫听澜想到白元清,想到汪帆帆,也想到魏川的投资。

    希望这部戏大赚。

    他留下三十一万。

    另外三十一万以魏川的名义,捐去了前世总合作的,比较可靠的一家慈善机构。

    卫听澜一直怀疑他重生有前世做慈善的缘故。

    今生他自己没什么可求的,便决定以后一半的收入都以魏川的名义捐出去。

    反正做好事肯定没坏处。

    希望魏川的腿只好不坏,其他一切也都顺顺利利。

    这之后,卫听澜又以拿到片酬的名义,带魏川去外面吃了顿好的。

    捐款的事卫听澜瞒的严严实实,但魏川还是知道了。

    在卫听澜捐款的第二天。

    魏川收服过很多人,将他们放去合适的岗位。

    也有些前期跟着他受了很多苦,无心再奋斗的,便被安排到养老岗位。

    慈善机构便是养老岗位之一。

    他的名字出现在捐款人一栏,虽然被怀疑是同名同姓,还是报上来。

    阿六略查了查,卫听澜就暴露了。

    阿七对卫听澜工作的财务状况很清楚,惊愕道:“这么多?总共也就六十二万。”

    六十二万对他来说只是小钱。

    但是卫听澜早起晚睡冷风吹面挣过来,一下子出去一半,就很多了。

    魏川看了阿七一眼,复又垂眼。

    他让那边把钱打到他这里。

    又另出了一百万,捐款人写了他和卫听澜两个人的名字。

    还是以卫听澜的名字捐出去。

    某种预感让魏川又道:“这个账户再捐款,直接报上来。”

    卫听澜不知道自己已经水灵灵的暴露,心满意足的和魏川回了安市。

    不到两个月,他竟觉得过了很久。

    大概是经历太丰富。

    卫听澜回来后去程家拜年,又去看了李奶奶,再然后去了墓园。

    卫听澜给父母烧了很多纸钱,又告诉他们自己现在的生活。

    他说:“我挺好的,我哥特别好。”

    这次是笑着说的。

    短短几个月,他的生活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很好。

    卫听澜回来时天上下着雪花。

    路上滑,阿七开车就比较小心,也因此,陶怀谦自亭园大门一边蹿到路中央时,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阿七还是黑了脸,因为卫听澜手里的鸭爪飞了。

    程家装了一大包卤货。

    路上慢又堵,卫听澜就打开一包消磨时间。

    卫听澜降下车窗,看着陶怀谦没说话。

    陶怀谦也看过来。

    真是奇怪。

    明明也没有多久不见,但这个小儿子又有了变化,一张脸熠熠生辉,亮眼的不可思议。

    这并不是陶怀谦的错觉。

    卫听澜接触到前世的工作圈子,气质和行为自然而然和曾经卫影帝的重合。

    实打实的影帝。

    登顶过的顶流。

    天然就有吸引人目光的东西在。

    陶怀谦在这已经等了好几天,再有三天就开学,他不信卫听澜不回来。

    他奔过去,在车窗前又站住。

    所幸亭园是高端小区,日常进出的人少,此刻后面暂时没有车辆过来。

    陶怀谦也顾不得阿七这个外人在。

    他急急忙忙的说:“五百万,听澜,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72章在同一个城市,是他的忍耐极限。

    深冬的风吹乱陶怀谦的头发。

    他的脸也冻起一层红, 这在一个身家几百亿的人来说,很不可思议。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 贪念永远无法满足。

    助理宋平诚站在远处看这荒唐的一幕。

    他并不靠近。

    陶怀谦这个人,若是被窥见狼狈的一面,说不准就要记恨。

    宋平诚曾经给陶怀谦出主意,让他去找魏先生承认错误,打感情牌。

    没想到这个蠢货一点血都不想出,让人轰出来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宋平诚因此进入那位魏先生的视野。

    不过目前他过的还不错。

    拿两份钱, 偶尔通风报信,小公司也被慢慢扶持上正轨

    宋平诚因此拥有一点上帝视角, 这视角告诉他, 陶怀谦早就失去了他的小儿子。

    今天这一出, 和他无关。

    那个假少爷有些小聪明, 撺掇陶怀谦和卫听澜和解。

    和解的第一步是邀请卫听澜去陶、肖两家的订婚宴。

    谁都知道卫听澜后面站着的是谁,卫听澜去了订婚宴, 陶家的声誉要好上不少。

    为此,陶、肖两家的订婚宴都特意定在开学后。

    宋平诚觉得陶怀谦和假少爷都有些不知死活。

    和聪明人打交道, 最好要诚实一些。

    像魏先生那样城府深不见底的人,就更不要玩心眼。

    尤其还有他这样的叛徒。

    宋平诚想起之前陶怀谦展望未来时,一面感叹魏先生腿不好,一面又说陶月懂事听话会照顾人,就很想笑。

    现在, 他更好奇卫小少爷会怎么做。

    这位每次都不走寻常路, 结果还越走越好。

    小小年纪就有勇气挣脱血缘的枷锁, 很了不起。

    这边,卫听澜给了陶怀谦回复:“不去。”

    陶怀谦不意外卫听澜的冷淡和拒绝, 他说:“一千万。”

    卫听澜有些心动。

    谁会和钱过不去。

    但是陶怀谦请的是他,又不是他。

    卫听澜觉得他哥的出场费可不能太便宜,他说:“一个亿。”

    陶怀谦脸色铁青:“你怎么不去抢!”

    阿七按了车喇叭,刺耳的一声。

    陶怀谦被吓的一激灵。

    阿七不咸不淡的看过去:“陶总,买卖不成仁义在,穷横穷横的,难看。”

    卫听澜升起车窗。

    阿七开车进入小区,车尾气喷了陶怀谦一脸。

    宋平诚走过来,关切的问:“陶总,没谈拢吗?”

    陶怀谦咬牙:“他耍我!他要一个亿!”

    宋平诚心里说,感觉不是在耍人,毕竟数字很具体,对陶怀谦来说,咬咬牙也拿得出来。

    要他是陶怀谦,这钱他就掏。

    就当买能接触的门票,回头感情分慢慢赚。

    怎么的,还当自己是爹呢?

    宋平诚在寒风里拢了拢大衣:“太过分了,孩子还小,不懂事”

    陶怀谦心里的憋屈稍微少了点,赞同道:“也许吧。”

    但他的记忆又开始翻腾。

    最近陶怀谦总怀旧。

    旧时光里的卫听澜,沉默寡言的等他回家,时时刻刻给他满上茶水,目光总是追随他。

    陶怀谦管不住记忆,沉默的回到豪车上。

    与此同时,地下停车场,

    卫听澜用纸巾捡了掉车里的鸭爪丢在垃圾桶。

    阿七拎着从程家拿来的年货。

    他忍不住问:“要是陶怀谦答应,您会不会去?”

    卫听澜按电梯:“一个亿?去啊,怎么不去,不过得多做点准备,免得他太飘。”

    阿七问:“什么准备?”

    卫听澜:“一个亿的生意,总要宣传两句。”

    阿七禁不住笑了声。

    要真宣传两句,陶怀谦想要的效果完全没了不说,反而会成为更大的笑话。

    卫听澜和魏川八卦这件事,有点遗憾的说:“也许八千万能成呢。”

    他碎碎念,有点肉痛的捂心脏的位置。

    魏川禁不住一笑。

    卫听澜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他财迷。

    他算账:“见面分一半,你四千我四千,多好,哎,他真是很小气,这不是涮人么。”

    魏川在卫听澜求赞同的眼神中说:“有道理。”

    魏川知道陶怀谦要做什么,还在卫听澜之前。

    毕竟陶怀谦现在很倚重他的宋助理。

    这种无伤大雅的事,他没有阻止,也许是因为知道卫听澜的选择。

    他会选择他。

    而每一次被选择,魏川心底都会生出一种隐秘的喜悦。

    不过魏川现在才知道,卫听澜的选择里还有第二种解法。

    这种解法魏川也喜欢。

    魏川得到自己想要的,也没忘记陶怀谦和陶辰又盘算他的弟弟,应该被清算。

    嫌订婚宴不够热闹?这很好解决。

    魏川只是一个闪神,身前就凑过来一张漂亮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呼吸相闻。

    卫听澜看着他的眼睛:“哥,你想什么呢?”

    魏川看着他边八卦边吃鸭货,因此红润的,油汪汪的嘴唇:“在想,你应该还有两张卷子没做。”

    卫听澜:“想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想了。”

    卫听澜到底没做完所有的作业。

    剧组太忙了,一下杀青,他手指头都不想动,更不要说脑子。

    感谢手机的存在。

    他从景晟和贺青临那儿都借鉴了一部分,应付完了寒假作业。

    比起卫听澜的小抱佛脚,肖有林的暑假作业全是抄的。

    整个假期,肖有林但凡有时间就和陶辰在一起,他因此还吃胖了好几斤,红光满面。

    阴郁的少年变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卫听澜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肖有林则趁机递给卫听澜一张订婚宴的请柬:“有空的话,来呗?”

    这次订婚宴的主角是两个男孩,但商议好的是陶辰出嫁,所以订婚宴是陶家办。

    肖有林送的自然是陶家的请柬。

    不过谁家的请柬不重要。

    肖有林只是代表肖家给卫听澜一个信号,友好,以及欢迎。

    卫听澜和肖有林的恩怨,上辈子的无法追溯,这辈子的已经算清。

    现在也就同学这一个关系。

    卫听澜不会给不熟的同学难堪,接了请柬:“有空的话会去。”

    双方都知道,彼此是在敷衍。

    但还愿意敷衍,证明卫听澜没记仇,也说明魏先生懒得理会他们。

    肖有林因此松了口气。

    为着陶辰和家里对抗,他成熟了很多,知道卫听澜已经给了他和肖家体面。

    如今再看,卫听澜真挺不错的。

    各种意义上的不错。

    被逼走的真少爷,确实不容易。

    一闪而逝的念头后,肖有林就走开了。

    毕竟他已经选择了陶辰。

    景晟问卫听澜:“你去不?”

    卫听澜摇头。

    景晟:“那跟我玩去呗,滑雪、骑马、打枪、游泳总在家窝着干什么。”

    卫听澜不太想出去,周末他只想像个饼一样摊平。

    但是景晟寒假几次找他,还去探班。

    礼尚往来的。

    他选了个熟悉的活动:“那就去骑马?”

    卫听澜把请柬带回去,给他哥看了眼,又说周末和景晟去俱乐部骑马。

    随口的几句话,日常分享。

    他现在话可多。

    以前是魏川话少,卫听澜怕他寂寞。

    现在是家人相处,每天总有分享不完的事。

    魏川翻看请柬,问他:“去马场,只有你们两个?”

    卫听澜:“还有贺青临和李佳佳,其他人也有想去的,不过同学订婚,他们得去那儿。”

    世上的事并非非黑即白。

    肖家体量亦不小,和很多人家要么姻亲关系,要么有生意往来。

    像景家、贺家这些人家,都会去。

    卫听澜看魏川还在看请柬。

    明明学校看过的,他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好奇的问:“有什么特别吗?”

    魏川说:“将来你的请柬,会做的比这个好。”

    卫听澜:“这个已经很好看了,不过谢谢哥。”

    魏川:“谢什么?”

    卫听澜:“以后啊,什么事都有人操心,该谢。”

    魏川下颌微绷:“这么说,有目标了?”

    魏川一直有鸟儿大了就会飞走的觉悟。

    但他暂时并不赞同卫听澜飞走。

    不放心。

    当然,也有不舍。

    卫听澜说:“没有,我眼光可高了,起码不能比你差太多,你说是吧?”

    他不想结婚,也不想喜欢谁。

    但是十八岁的年纪和家长说这个,很可能会被教育或者嘲笑。

    魏川想到景晟,又想到贺青临,很随意的问:“周围没有合适的?你的同学有些很不错。”

    卫听澜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身边最优秀就是景晟和贺青临。

    如今和他们成为朋友,这比前世的状况好太多。

    再别的,不可能。

    卫听澜现在想起以前的事都牙疼,看魏川一眼,又觉心虚。

    他哥眼里的乖小孩,心理年龄二十四。

    还有,还闷头闷脑的骚扰过他哥的亲外甥七年。

    卫听澜说:“反正还早!”

    魏川说:“是还早,你才多大。”

    他该感到高兴,小孩压根没开窍,但是还是不太高兴,原因不明。

    不明就里的,魏川甚至生出些匪夷所思的念头。

    譬如怎么没把卫听澜从小养起。

    他还有些恶念。

    譬如既然舍不得,不放心,干脆将人一直带在身边。

    不听话,或者要被拐走,就关起来。

    魏川并没有被自己疯狂的念头吓到。

    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过去的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是踩着无数血腥过来。

    那些惧怕,咒骂,他从不在乎。

    可是如果是眼前人。

    哪怕只是一个冷漠的眼神,似乎都让人很难承受。

    魏川没有再想下去。

    他虽然是第一次当哥哥,但也知道,哥哥不应该这样独裁和自私。

    尤其被如此的亲近和信任。

    他很珍惜现在的家人和生活。

    魏川只心里默默祈祷,分开的那一天最好来的再迟一些。

    还好卫听澜已经决定报考京市影视学院。

    大学有四年,说不准还要读研。

    他知道这小孩有多讨人喜欢,也知道他有多自立自强。

    他迟早会离开他。

    魏川已经让万云在影视学院附近寻觅合适的房产。

    还有时间。

    不如再投资几家影视公司。

    世界太小也太大。

    在同一个城市生活,是魏川目前所能接受的极限。

    卫听澜注意到魏川眉目冷了三分。

    他没有打扰他。

    他哥工作时训斥下属,凶的嘞。

    这时候估计在想工作上的事。

    只是这种沉默的,半垂着眼的严肃样子,有些过分好看。

    手机不在身边,卫听澜只好偷偷的多看了两眼。

    一周很快过去。

    卫听澜和景晟约好周六去俱乐部,玩的好就留宿一夜。

    周六也是陶辰的订婚宴。

    陶家最近丢了太多次人,这一次宴会办的很隆重。

    宋平诚跟魏川打小报告。

    说自从陶怀谦邀请小少爷失败,对陶辰就上心了很多,宠爱非常。

    魏川没回复。

    宋平诚也不介意,反正他把该做的做了就完了。

    宋平诚在宴会的各个流程没有少出力,周六这天也守在这,随时待命。

    天气不错,日子上,也算是个吉日。

    宋平诚看到陶家几口人努力高兴起来。

    偶尔也看到陶辰看陶怀谦的眼神很冷,有怨气。

    这很正常。

    如果是陶家真正的孩子,订婚时一般家族会出点血。

    然而陶辰么,并没有得到诸如股份之类重量级的赠送。

    只有两套房产和铺面,以及一些现金。

    陶辰的确在因为待遇问题不满。

    他没资格说什么,他年纪太小,还没有展露什么本领,血缘上,简直是硬伤。

    但陶辰还想争取一下。

    他问肖有林会不会介意陶家给他的东西太少。

    陶辰说:“我听说陶欣订婚时,不单有不动产和现金,还有一些股份”

    陶欣是陶怀谦堂兄的女儿,去年出嫁,在卫听澜被找回来不久。

    那次卫听澜被留在家里。

    陶怀谦的理由是他还不认识太多人,去宴会会孤独。

    陶辰那时也忐忑。

    不过陶家人都围着他,却把卫听澜丢下,他慢慢又有了自信。

    肖有林说:“这有什么,将来肖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他很温柔,心里却不由生出审视。

    肖父对肖有林是个恋爱脑的事,很失望。

    可恨只有这一个儿子。

    肖父到底捏着鼻子认了陶辰。

    但他没少给肖有林洗脑,就怕肖有林将来头脑发热完全被陶辰拿捏。

    反正订婚了还可以悔婚,结婚了还有离婚。

    人生还长。

    不到入土那一刻,算不上盖棺定论。

    肖有林接受的其中一项洗脑是真人实践。

    肖父找到和陶辰行事作风一样的少年,男女都有,让他们和肖有林交流自己做事的小九九。

    眼下,肖有林那些经验就大差不差的和陶辰说的话对上了。

    他下意识想,陶辰是在示弱?

    不止是示弱,同时还在不经意的挑起争端?

    陶辰眼眶红红满脸依赖和忐忑,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肖有林。

    肖有林又渐渐软下心。

    一定是他想多了。

    他和陶辰一起长大,陶辰天真纯善,只是单纯在为他考虑罢了。

    不过那些洗脑并非没用。

    如果是以前,肖有林会找机会和陶家交涉,为了不让陶辰伤心,陶家得出点血。

    代价是陶、肖两家合作中的一些推拉。

    当然,要回来的东西都是陶辰的私产。

    现在,肖有林就没有冲动的许诺什么,只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陶辰心里呐喊,我介意!

    但他不能说。

    只暗道肖有林好像聪明了很多,每个人都在变聪明,卫听澜是,肖有林也是。

    还有陶家人,尤其是陶旭和陶月。

    陶辰应付完肖有林,郁气难平,忍不住给卫听澜发了条信息。

    他用的新号,相信卫听澜能看到。

    陶辰说:[三哥,虽然过去我们有很多矛盾,但我们毕竟都是陶家人,我已经把你看做我的亲人,你没有来,我很难过,也很失落,不过我能理解。以后我就是肖家的一份子,我们会经常见面,迟早有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你说是吗?]

    陶辰想,陶家人真是愚蠢。

    屡次说想要得到卫听澜的原谅,但是现在卫听澜都没有改姓,也没有上族谱。

    他和卫听澜的生日也没有换过来。

    明面上卫听澜过的生日都是他的,当然,他也是这样。

    真是荒唐的可笑。

    陶辰不再那么怕卫听澜了。

    他总怕被赶出陶家,但今天后他就是肖家的一份子,婚姻比没有血缘的亲人可稳固的多。

    而且这是联姻,背后是陶、肖两家无数的合作,压根撕撸不开。

    将来他还会和肖有林共同掌控肖家。

    而卫听澜,魏川会把自己的东西给他一半吗?

    卫听澜的确看到了陶辰的短信,一整条短信全是心眼子。

    前世他会生气。

    这一世,卫听澜只觉得陶辰可笑又可怜。

    只有过的不好,不甘心的人,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无法克制的想挑起别人的情绪。

    卫听澜没有回复,直接拉黑了这个号码。

    与此同时,陶辰右眼皮微微跳了两下。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想,肯定是卫听澜被气到跳脚,说不定还咒骂了他。

    陶辰很快没有时间想这些。

    宴会要开始了。

    华丽的环境,年轻俊朗出身不凡的未婚夫

    他的人生从此刻开始一帆风顺。

    宋平诚不知道陶辰在想什么,但是陶辰的笑容很难评。

    反正不太好看。

    他走过去:“辰少爷,陶总叫您。”

    宋平诚很有分寸的跟在陶辰身后,西装口袋的手机震动。

    他拿出来。

    是魏先生的回复。

    只有几个字:[放他进去]。

    宋平诚不明所以,但他聪明的脑袋给出最优解。

    他派了亲信守在宴会的入口。

    宴会进行到一半,在陶辰和肖有林交换戒指后,宾客们掌声热烈。

    就在这时,远处有轻微的躁动。

    其实还有段距离。

    但那种极端、粗鲁乃至于好像到了绝境的挣扎和吼叫,还是让所有人侧目。

    第73章魏川的心机。

    陶怀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下意识寻找宋平诚,想让他去看看。

    他对宋平诚很满意。

    这个人聪明、忠诚, 做事总能做到他的心坎上。

    陶怀谦没找到人,便又示意陶旭:“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大事化小”

    如果是宋平诚,他只需要一个眼神。

    陶旭点点头。

    就这几秒的耽误,那种躁动已经如同龙卷风一样卷了过来。

    陶辰在台上,便看的很清楚。

    来人黑瘦低矮,穿着和宴会格格不入的破旧的灰棉衣, 眼珠子直直盯过来,像饿急眼的野兽。

    肖有林低声问:“他在看你, 这是谁?”

    陶辰茫然的摇头:“不认识”

    如果卫听澜在这里, 大概勉强能认出这人是卫建国。

    之所以说勉强, 因为他记忆中的卫建国, 矮胖凶狠像只肥胖的大黑猪成精。

    而如今的卫建国,心神不定惊惶急躁

    卫建国一眼就认出陶辰就是他的好侄子, 白白净净的模样,像极了他那个会读书的弟弟。

    卫建国大声嚷嚷:“陶辰, 我是大伯啊,我是卫建国,是你的亲大伯,你就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你不接我电话, 也不见我, 还骂我是乡巴佬、穷鬼, 我都认了,我只要一百万。卫听澜还知道逢年过节就去给他那个死鬼爹妈上坟, 你是我的亲侄子,赖在有钱人家不走,总不会一点好处都没骗到手吧”

    他声音大的出奇,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在场的人没有没听明白的。

    宋平诚西装袖子都被扯开线,充分表明他在这场意外中已经尽力。

    他气喘吁吁,慌张又抱歉的看向陶怀谦。

    心里却吹了好几个口哨。

    牛啊!

    好好的订婚这就完了。

    做什么招惹卫小少爷,这报应来的,得在安市豪门大户圈子里被八卦十年。

    陶家人几乎齐齐眼前一黑。

    陶辰脸涨的通红,下意识道:“我不认识你!什么电话,什么乡巴佬,我没说过”

    他说的是真的,但没人信。

    宾客们都知道陶辰的身世。

    只是大家都见过卫听澜,自然而然便以为养了卫听澜的那家素质很高。

    没想到

    几个月前,卫建国赌博输了笔大的,半夜跑路被债主抓到,直接丢去工厂打工还债。

    他脾气不好,没想到工厂里的人脾气更坏。

    三天一顿打,顿顿吃不饱。

    跑也跑不了。

    还好这次有个好心的工友帮忙,条件是他从陶家要到钱的话,得出十分之一做为报酬。

    好心的工友还提前调查好了一切,卫建国因此顺利的到这个金碧辉煌的地方。

    他有些恍惚,很快就是狂喜以及深切的嫉妒。

    凭什么都是卫家人,陶辰就能过的这么舒服。

    卫建国牢记工友的提点,绝不说虐待卫听澜的事,免得惹怒陶家。

    反正就要钱就对了。

    最好表明已经找过陶辰很多次,但陶辰却总不认账。

    这样陶家人就不好再敷衍他,说不准会当场打钱。

    陶怀谦气的头昏脑涨,让保安将这个胡说八道的人赶出去。

    陶辰也赶紧说:“我不认识你!”

    宾客们半信半疑的看着这场闹剧。

    其中半信的分量显然要大一些,看陶辰的眼神就都有些不对。

    肖有林站在台上,有种被扒光了的羞耻。

    但另一种冷静的视角却让他有种感觉,这个乞丐一样的中年男人大概率不是在说谎。

    他感觉陶辰的眉眼和脸部轮廓,和对方是有些像。

    卫建国敏捷的躲开安保的抓捕,这得益于他在工厂那几个月的锤炼。

    他恶狠狠的说:“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卫听澜还经常回去看看,你一个假冒的,为了荣华富贵连亲人都不认”

    说着话,他从兜里掏出一大叠东西用力一扬。

    天女散花一样,巴掌大的白茫茫的纸片落的到处都是。

    有人捡起来看。

    是复印的黑白照片,两个少年站在一起,一个白一些,一个黑一些。

    下面写着名字,卫建工、卫建国。

    白一些的那个是卫建工,和陶辰有五分像,俨然是陶辰的亲爹了。

    肖父也捡到一张照片,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这结的到底是什么亲。

    可恨合作的项目太多,倒不好立即撕扯。

    他大大方方的和陶怀谦商量:“看来是一场误会,还真是陶辰老家的亲戚,留下来吃顿便饭,人家遇到困难,资助两分也应该,毕竟养大了陶家的孩子。”

    陶怀谦看到肖父眼里的冷光,又知道对方比他会拿主意,便点了头。

    卫建国却不肯吃饭,当场要了一百万的转账就要走。

    这也是工友的嘱咐,说有钱人面热心黑,趁人多的时候走,留下肯定走不了。

    他身份明确,安保不敢再拦。

    下了楼,兴高采烈的奔上路边一辆套牌的面包车。

    车里,好心工友笑眯眯的和司机说:“行了,回吧。”

    卫建国问:“回哪里?”

    工友:“回厂里啊,干的好好的,跑什么跑,你欠的债连利息正好一百一十万,剩下十万,慢慢还。”

    反正赌徒改不了,过两天十万不定变多少万。

    卫建国要跳车,被工友三两下就制服了。

    他崩溃的哭道:“为什么啊?”

    工友没有回答他。

    当初小少爷被虐待,也问过为什么吧。

    可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所幸有风水轮流转。

    这才哪到哪。

    楼上宴会厅,订婚典礼还在继续,但气氛已经十分怪异。

    陶家和肖家都十分尴尬,只能强颜欢笑。

    陶旭和陶月站在一起,离陶辰远远的,生怕和他扯上关系。

    陶母只一个劲和其他女性客人解释,说小儿子学业紧张,所以没有过来宴会。

    话音一转,她又夸小儿子和景晟、贺青临关系好。

    陶怀谦偶尔看一眼陶辰,眼神阴沉的似乎能飞出刀子。

    陶辰不由心惊胆战。

    他不止怕陶怀谦,刚才肖父过来说了一句:“丢人现眼的东西,再出状况,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肖有林就在旁边,一句话都没为他说。

    陶辰又不由想到之前发给卫听澜的那条短信。

    是他太得意了吗。

    乐极生悲?

    他胡思乱想,只觉脑袋都要快炸掉了。

    陶辰不知道的是,肖父已经下定决心无限期推迟婚礼。

    婚姻法,二十二可以领证。

    两家原本定在二十举行婚礼,等年龄到了再领结婚证。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好还有四年,四年的时间,肖父就不信掰不过来儿子的恋爱脑。

    宾客们都习惯了陶家总会出点状况,倒不怎么尴尬。

    只是有人私藏了照片。

    还有人凑一堆嘀咕卫建国说的话,那一句一句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总而言之,陶家眼瞎。

    再加一句,肖家现在也眼瞎

    与此同时,城外马术俱乐部,

    卫听澜也正经历尴尬。

    今天聚在一起玩的同学有七八个,其中和他打篮球认识,玩的也算熟的一个男生赵泽,忽然对他表白。

    还好赵泽没有大张旗鼓,周围也再没有别人。

    卫听澜说:“我没想过要谈恋爱,我对你也没有其他意思,抱歉。”

    赵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卫听澜没想过,只道:“这是我的事。”

    赵泽点点头:“那好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打扰到你,很抱歉。”

    卫听澜印象中赵泽一直大大咧咧,没想到这时候说话倒很周全。

    他便道:“没事,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赵泽离开后,卫听澜长长吐了口气。

    身边忽然有人靠近。

    卫听澜回头看了眼,是景晟,他下意识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景晟说:“你不想谈恋爱的时候。”

    卫听澜:“”

    景晟问:“以后,赵泽还一块儿打球吗?”

    卫听澜摇头:“不了,多尴尬。”

    其实不止是尴尬。

    更多是前世的经验。

    不喜欢一个人,就不要总出现在他的视线,这容易给人错觉,也会浪费他人的精力和心意。

    卫听澜又叮嘱道:“别说出去。”

    景晟点点头。

    他心头却是一凛,暗道幸亏先投石问路,要不然转头被卫听澜回避的就是自己。

    景晟调侃:“还挺受欢迎。”

    卫听澜瞥他:“拉倒吧,能有你受欢迎?”

    景晟:“你不问问我喜欢什么样的?”

    卫听澜看他痞里痞气一副钓鱼的样子,施施然道:“不问,不好奇。”

    他知道。

    前世景晟风流倜傥,身边可没缺过人。

    景晟带的都是男性,统一的特点是年轻白净漂亮安静。

    其他公子哥带的人大都能言善道很会讨人欢心,对比之下,景晟就相当特别。

    也许是经常被人逼的说不出话,卫听澜不喜欢舌灿莲花的人,

    因此,他对景晟的审美便暗暗肯定。

    不过景晟喜新厌旧的相当快,每次身边的人几乎都不重样。

    还嘲笑贺青临孤家寡人。

    转头又嘲笑卫听澜:“一棵树上吊死,傻不傻,哥给你介绍几个?”

    卫听澜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贺青临,简洁的说:“不要。”

    虽然一刹那他还真动了找另外的人刺激贺青临的恶念,但是感情不该这样随便,便又作罢。

    看卫听澜不说话,景晟只当他不好意思。

    这也太可爱了。

    景晟拉他起来:“走吧,再跑几圈,你骑术进步很大嘛,我还想着今天好好带带你。”

    他也想给卫听澜牵马。

    没想到卫听澜拍戏要骑马,如今都可以骑马小跑了。

    卫听澜这次便换了一匹马骑,他现在有三匹马,准备明天再骑一匹,让三匹都能出来跑跑。

    没跑多久,李佳佳举着手机跑来八卦。

    有在宴会的同学传了视频给李佳佳,就卫建国大闹的那一段。

    视频很清晰。

    但卫听澜一下没认出视频里干巴巴的中年男人竟是卫建国。

    原来卫建国可以这么瘦的。

    要早这样,卫听澜想,他初中就一定可以将卫建国收拾老实。

    对宴会上的其他事,卫听澜不感兴趣,在他心里,陶家人早已是陌路。

    倒庆幸没去宴会。

    要不然少不了被打量。

    李佳佳问:“陶辰真都没回去过平安巷?”

    她和卫听澜是同桌,也认得程风柏,就知道卫听澜总回长大的地方。

    卫听澜摇头:“没有吧,卫家现在也没什么人了。”

    也想些别的。

    譬如卫建国是个水蛭一样的人,若盯上陶辰,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不过这和他无关了。

    卫建国本来就是陶辰的亲人。

    贺青临和景晟暗暗观察卫听澜的神色,见他是真不在意,便没有阻止李佳佳的八卦。

    晚饭时,赵佳佳左看右看:“赵泽呢?”

    卫听澜呼吸一滞。

    景晟若无其事的说:“家里有事,提前走了。”

    他手机里躺着一条发送出去的信息,给赵泽的:[谢了,兄弟]。

    卫听澜照例开饭前先拍了照片,发给魏川,又问:[哥,你吃饭了吗?]

    最近魏川又瘦了些。

    还好夏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要不然卫听澜早急了。

    魏川回了一张照片,是餐桌照:【正在吃】。

    景晟挨着卫听澜坐,扫一眼卫听澜的手机,卫听澜没回避,他就正大光明凑过去看。

    看完不免酸溜溜:“吃个饭还报备,不嫌麻烦!”

    卫听澜抬眉道:“你管我!”

    一日三餐都有人互相问候,像景晟这样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孩,不会懂。

    景晟看他得意的样子,不由道:“那以后我吃饭也和你报备,听说这样胃口好”

    李佳佳:“有道理,要不然咱们拉个群,回头直接往群里发,多方便!”

    景晟:“”

    贺青临低头吃饭,只偶尔看一眼卫听澜,没有说话。

    他带着前世沉重而年长的灵魂,再加上本就性格冷沉,压根活泼不起来。

    忽然,贺青临听到旁边的卫听澜说:“你试试那个甜汤,很好喝。”

    卫听澜总觉得贺青临心事重重。

    就贺家的情况,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吃甜的能心情好,姑且一试。

    贺青临说:“是吗,我尝尝。”

    景晟立即说:“那我也来一点。”

    他知道这汤是贺青临特意点的,一上桌卫听澜就夸了两句,刚才拍照还特意把汤拍进去。

    贺青临盛了一小碗汤递给了卫听澜。

    他清俊的眉眼染上几分温和。

    卫听澜笑了笑:“谢谢。”

    景晟索性将碗递过去:“我也来一份,谢谢。”

    贺青临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兄弟之间常有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谁都没当回事,除了两个当事人。

    饭后一堆人约定回房间休息一会儿,然后进行夜间活动。

    这里除了骑马还有很多别的娱乐。

    其他人都兴致勃勃。

    卫听澜挂念魏川,回到房间就拨过去视频。

    魏川没接,回了信息:[在开会]。

    几秒后又问:[晚上不回来了?]

    卫听澜没问魏川怎么又问这个。

    家长就是这样,会屡次确认年幼家庭成员的安全,尤其夜不归宿的。

    他虽然不是孩子,但道理是明白的。

    尤其现在魏川周末都会住亭园。

    阿七的说法是:“老板说高三很关键,不看着不放心。”

    卫听澜回道:[明天还要玩一上午,都商量好了]。

    魏川看了眼卫听澜的回复,回复道:[好的]。

    他在客厅。

    手机跳到录音那一项,点开唯一的一条,是卫听澜柔和的歌声,还录到卫听澜叮嘱阿六不要吵醒他。

    夏老稳稳的进针。

    他偶尔抬头,能看到魏川脸上的肌肉有细微的抽搐。

    这是疼痛造成的生理反应,无法避免。

    魏川针灸的时间不固定。

    看他的身体状态,看工作安排,看天气,最主要看卫听澜的活动状态。

    身体的疼痛就在那里,完全无法逃避。

    魏川用意识转移注意力。

    但脑海中想到最多的是卫听澜,这是他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慢慢的,魏川的思维偏移。

    夜不归宿,晚上会玩些什么?

    会喝醉吗?

    会不会被拐骗,毕竟身边有两个虎视眈眈的狼崽子。

    甚至于

    魏川想到他去剧组探班,因为意外留宿在卫听澜的房间。

    意外不会只发生在他身上。

    而卫听澜的睡觉习惯

    他猛的坐起来。

    等着拔针的夏老原本在一旁看书,惊的站起来:“哪儿不舒服?”

    魏川没理他,拿起手机发了语音过去。

    因为疼痛和针灸的缘故,他喉咙有很明显的血腥味。

    若开口,便有几分哑意。

    这症状明日才能缓解。

    也因此,魏川那会儿没有接卫听澜的视频。

    魏川压低了声,那哑意便更明显,他说:[晚上不要喝太多酒,早点睡]。

    夏老紧急提醒:“老板,你的嗓子”

    小少爷智商可不低,再杀回来!

    魏川淡淡回视他:“我的嗓子有什么问题?我好的很。你累的话,下楼去睡。”

    第74章我热,抱着我就不冷了。

    卫听澜把魏川的那条语音听了好几遍, 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又感冒了?

    总感冒代表身体免疫力降低。

    他哥还瘦了很多,精气神也没过去那么足。

    越想越心慌, 卫听澜刹住念头回信:[知道了]。

    没问多余的。

    什么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他回去之类,都没必要。

    不亲眼看到人,他不放心。

    卫听澜迅速收拾东西去找阿七。

    阿七刚洗过澡,正准备打两把游戏,手机还在掌心攥着。

    卫听澜伸手。

    这流程可熟,阿七利落交出手机, 下一秒就问:“回家?”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出俱乐部的车库。

    卫听澜低头百度:莫名其妙的消瘦和频繁感冒是什么原因?

    弹出来的词条似乎无穷尽。

    各种结果分析的趋向性却很一致, 也很可怕。

    阿七冷不丁看一眼副驾驶, 心头一跳:“小少爷”

    怎么眼睛还红了。

    和同学玩受欺负了, 不能吧?

    照着卫听澜的脾气, 要真和谁起冲突,肯定宁流血不流泪。

    家里出事了?

    也不能, 要真有事,阿六肯定通知他。

    再不然, 陶怀谦死了?

    卫听澜也知道,纵然是小毛病,上网一查也基本没个好的。

    但他心里就是慌。

    像小时候被卫有财推到井里

    卫听澜对阿七说:“睫毛掉眼睛里了。”

    阿七不太信,但是没再问。

    反正回去老板在,天大的事就也不是大事, 他妥妥将人交到老板手里就完了。

    路上景晟打电话, 卫听澜才回神。

    这才想起还约了晚上玩的事。

    自己竟忘记说一声。

    他歉意的和景晟说有急事要回家, 让景晟和其他人好好玩。

    几乎立即,景晟问:“什么急事?”

    因为景晟是极亲近的朋友, 卫听澜也不瞒他:“我哥病了。”

    景晟:“什么病?”

    卫听澜按下心底的波澜,简洁道:“感冒。”

    景晟:“还回来吗?”

    卫听澜:“不了,今天很开心,学校见。”

    景晟轻“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问:“你哥让你回去的?他在你家里?”

    景晟时常觉得魏先生对卫听澜有种很强势的掌控欲。

    卫听澜身边都是魏先生的人。

    住的房子虽然是在卫听澜名下,但俩人冷不丁就一起住。

    过年更是在京市的魏家大宅。

    平常外面玩,要么来接,要么卫听澜就回去了。

    现在想想,卫听澜除了在剧组拍戏,竟从未在外面留宿过。

    景晟原本想,甘蔗没有两头甜。

    就陶家那一窝糊涂虫,魏先生将卫听澜保护的很严密,其实也算正常。

    但是

    感冒是很大的病吗?

    除非是个小婴儿感冒了,大人才会火急火燎。

    卫听澜说:“他会说才怪,我听他声音不对,在京市他就总感冒。”

    他又说:“他不放心我,周末我们住一块。”

    景晟心里渐渐就生出一种酸意,原来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而且,卫听澜哪里这样担忧过他。

    卫听澜没心情聊天,只道:“你们去玩吧,学校见。”

    阿七竖耳朵听卫听澜说话,暗道难怪收他手机,原来是查岗。

    他不由紧张。

    天老爷!

    老板哪里是感冒,不知道是不是又吐血了。

    怎么能这么不谨慎。

    完了,新的一年才开始,难道他今年的年终奖已经要飞了?

    阿七试图自救:“小少爷,老板病了?您确定吗?”

    卫听澜:“他最近总感冒。”

    阿七:“冬天冷,就是这样。”

    卫听澜:“去年冬天也这样?”

    阿七:“不太记得了,好像好像比今年好点,不过今年格外冷。”

    车子开到亭园是一个半小时以后。

    电梯上行。

    卫听澜不由拧着眉,看到电梯壁上的倒影,神态又尽量平和。

    听到电子锁的声音,魏川眉峰微动。

    他脸色苍白,浑身闷痛。

    但心里却在一刹那绽开烟花一样,有种别样的轻松和愉悦。

    卫听澜在卧室找到魏川。

    魏川靠在床头,手边放着一本书,他气质虽然冷冽,但眉眼却是近乎浓墨重彩的浓颜系。

    现在修长的眉毛还是沉黑的。

    眼睛也是。

    但面色很苍白,唇色也浅淡。

    像一座笔挺轩昂的建筑从葱茏夏日被推入落雪的冬日,惨淡的让人心里发寒。

    四目相对,魏川惊了一下:“怎么回来了?”

    卫听澜几步走过去,摸了摸魏川的手,又摸魏川的额头,果然有一种闷热感。

    这其实是针灸的副作用。

    此刻闷热,渐渐又会转凉,一夜都不得安生。

    阿七站在门边。

    他很佩服老板,被抓包居然还很淡定,还似乎嫌弃他的存在。

    可是,他手机还在小少爷兜里。

    也佩服小少爷。

    说上手就上手,话都不说一句,忒利落了。

    阿七退到客厅,听得卧室两个人的对话。

    卫听澜:“吃药了吗?我让人接夏老过来,要不然去医院做个检查。”

    魏川:“吃过了,一会儿就好了,夏大夫来过,说没什么大事,明天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卫听澜:“喝水吗?喝点水润润嗓子?”

    阿七在心里想,这时候可不兴喝水啊,那和吞针有什么区别。

    卧室,

    魏川说:“喝点。”

    阿七靠在墙壁上八卦,在卫听澜出来的一瞬就站直了,满脸的担忧:“老板发烧了?”

    卫听澜神色凝重:“已经吃了药。”

    他去厨房倒水。

    阿七趁机去卧室,一脸的请罪样:“老板”

    意外的是,魏川却不恼:“没你的事,回去休息吧。”

    阿七:“好的。”

    他去厨房,告诉卫听澜说魏川不想家里人太多,就先下楼了,回头有事叫他。

    阿七又忍不住好奇:“小少爷,您怎么知道老板生病了?”

    这踩点踩的,忒吓人了。

    看老板的状态,拔针可没一会儿。

    卫听澜说:“猜的。”

    神使鬼差的反应,他并不想暴露一些侦测方式,免得魏川下次防着他。

    卫听澜端着水杯去卧室。

    他说:“温水。”

    原本有些烫,两个杯子来回倒腾散了些热。

    魏川喝了半杯水,神色微微舒展,这时候才有机会问:“怎么忽然回来了?”

    卫听澜:“玩累了,认床。”

    他把杯子接过去,硬邦邦站在床边:“生病也不告诉我。”

    魏川:“只是感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卫听澜不欲追究一个病人的责任,尤其魏川脸色真的很不好。

    但魏川的行为很过分。

    他想了想,撸起裤脚一直到膝盖。

    白净的小腿上靠近膝盖的位置,鹌鹑蛋大小的青紫。

    魏川立即坐直了:“怎么弄的?”

    卫听澜:“磕茶几上了,只是一点点磕碰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就不说了吧”

    他磕到一瞬间就想告诉魏川。

    知道会得到关心。

    没想到魏川病的这么重却一声不吭,也许这就是大人和小孩子的差别。

    两两相望,卫听澜冷冷瞥床上的病号。

    魏川叹气:“去拿药。”

    卫听澜不动弹。

    魏川:“我错了,没有下次,好么?”

    卫听澜不吭声。

    魏川拉过他手腕,将人带到跟前:“澜澜,哥错了,真的。”

    认错这种事,于他来说很陌生。

    但很奇怪,话说出口的却很容易,语气也能跟上。

    道歉竟也是真心诚意。

    虽然这件事肯定是做不到。

    他见过卫听澜看着他骑马的照片眼睛放光,不确定的事,若是空欢喜,不如不说。

    而且让卫听澜守着他狼狈的样子无数次,绝对不行。

    卫听澜说:“这还差不多。”

    他又叮嘱:“我去洗澡换衣服,然后过来。还喝水吗?吃点什么?门开着,你叫我,我听得到。”

    魏川仔细看卫听澜腿上的伤,还好没有破皮的地方。

    他这才道:“看书就行,去吧。”

    不到二十分钟,战斗澡后的卫听澜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他拿着药:“我自己涂。”

    之所以过来涂,一是陪伴,再就是是展示给魏川看,他有好好对待自己受伤的地方。

    魏川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我来。”

    很大的床,比剧组的双人床要大一号。

    本来魏川身高体型都不小,这种床睡觉才更从容和舒适。

    大床空的位置,再睡两个卫听澜也没问题。

    卫听澜也想靠他近一点,就上去了,也靠床头,膝盖再一曲,很容易能被魏川够到。

    上了药舒服很多,就那么晾着。

    他不爱坐着,尤其在床上。

    慢慢人就出溜平了,侧卧,受伤的腿屈曲搭在被子上,挺舒服。

    魏川低头看书,视线慢慢下落,落到不自觉划拉到他脚踝位置的脚趾。

    其实什么都感觉不到。

    毕竟隔着被子,他小腿的神经也很麻木。

    但是很奇怪的。

    彼此好像有奇特的链接一样。

    又似乎是某种抚慰,让浑身的闷痛如潮水般褪去不少。

    这时候已经十点。

    魏川很疲惫,卫听澜玩了一天又赶路回来,也有些撑不住。

    等卫听澜腿上的药吸收差不多,他们就睡了。

    魏川还有些发烧,卫听澜不放心他。

    这件事卫听澜有经验。

    他发烧后会反复,尤其掉井里之后的一段时间,常常晚上烧的迷迷糊糊。

    卫听澜在被窝里滚了滚:“哥,你床真软,还很暖和。”

    魏川笑:“装得下你,睡吧。”

    他知道卫听澜的心思,这傻小孩,关心人的话都不好意思说。

    卫听澜又坐起来:“你去洗手间不?”

    若是去,他就回避片刻。

    问这也不尴尬。

    剧组好几天一起住下来的,而且魏川并不避讳或者介意他的腿。

    卫听澜常常想,他哥真是强大又豁达。

    魏川说要去。

    卫听澜就说:“那我十五分钟再过来?”

    他下床离开,还关上卧室门

    魏川的轮椅就在床边。

    他也下床,机械辅助贴合大腿,走的比往常艰难,毕竟晚上才针灸过。

    但他想,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尴尬和麻烦。

    就是一直住在这里,也很好。

    卫听澜出去后打了个电话。

    贺青临问他了。

    卫听澜之前回复的简略,还是偷摸回的,怕他哥看到。

    他哥不喜欢魏兰和魏兰相关的人和事。

    卫听澜就很注意。

    电话一打过去就被接通了,贺青临问:“小舅舅好些了吗?”

    卫听澜:“吃了药,好多了。”

    贺青临沉默。

    他总是不知道该和卫听澜说些什么,他这个人,他的生活,都太枯燥了。

    满腔的喜欢,这时候却不能说。

    卫听澜说:“你们玩你们的,路滑,回来的时候开车小心。”

    他还没驾照,但贺青临和景晟都是自己开车。

    贺青临“嗯”了一声。

    他忍不住说:“感冒会传染,要是不对就及时吃药。”

    其实最好戴个口罩。

    没事不要往小舅舅身边凑。

    但这些话都说不出来,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

    贺青临担心卫听澜,也关心魏川。

    卫听澜应了:“那就这样,我去睡了。”

    贺青临忍不住问:“小舅舅感冒,你怎么知道的?”

    贺青临和景晟有一样的想法。

    即使魏兰控制欲很强,似乎也没有到小舅舅这个地步。

    而在这之外,贺青临毕竟是个成年人的灵魂。

    少年人看年长的人,本能是尊重。

    但等自己成为成年人,就会知道成年人世界的光怪陆离并不以年龄做划分。

    在贺青临心里,两辈子,魏川都冷肃持重。

    这是个毫无私情的,可靠的长辈,如高山,如深渊,广博又强大,让人只能仰望和敬畏。

    哪怕他还十分年轻。

    但这样的魏川,在卫听澜面前却是另一个模样。

    也许只是单纯的长辈的样子。

    但是模模糊糊,贺青临的意识比景晟的要更成熟,也更容易往幽暗的地方滑去。

    卫听澜觉得奇怪,阿七也这么问,好像他不应该知道他哥生病一样。

    他说:“阿七说的。”

    贺青临说:“原来是这样。”

    他不由暗暗谴责自己疑心生暗鬼行为。

    太荒唐了。

    他怎么会觉得一直高冷的小舅舅,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抢夺卫听澜的注意力。

    一定是最近和贺家人争斗太过,心态歪了。

    结束通话后,卫听澜也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时敲门。

    魏川说:“进来。”

    卫听澜这才进去,果然看到魏川已经在床上了,还都躺好了。

    他再次给魏川侧体温。

    三十八度二。

    魏川说:“感觉好多了。”

    卫听澜这次上床,伸手关了床头灯。

    黑暗中,魏川听到卫听澜说:“哥,你晚上不舒服就叫我,明天是周末,我没什么事。”

    魏川说:“好。”

    他没有叫卫听澜,但卫听澜在后半夜还是醒了。

    卫听澜一直警醒,很容易就发现魏川不烧了,但浑身都发冷。

    他额头抵在人颈窝,因此感受很明显。

    黑暗中,卫听澜抬手碰了碰魏川的额头,也冰冰的。

    魏川健康时,体温偏高。

    卫听澜还曾经羡慕过,前后对比,一时心惊,低声道:“哥”

    他的手被精准的握住,然后被塞回被窝。

    魏川的声音很清醒:“我没事,你冷吗?”

    卫听澜说:“不冷,你不太对,我们去医院?”

    魏川按着他肩头。

    他又用被子把他后背裹了裹:“没事,好很多了,我发烧就是这样,先热后冷,然后就恢复了。”

    卫听澜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睡相又肆无忌惮了。

    但魏川环着他肩膀,他一时竟动不了。

    大概是深夜容易生出一些低落的情绪和可怕的想法。

    卫听澜想到网上查的那些资料。

    他不禁低声道:“你别瞒我了吧,你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魏川抱着大号的暖宝宝,感觉这一晚一点都不难熬。

    但暖宝宝的声音很悲切。

    他低头,额头不免碰上卫听澜温热的面颊。

    好笑又窝心,魏川说:“没有,你才多大,又傻,我得长长久久的看着你。”

    卫听澜抱着他,眼泪悄然落下:“我可能没那么坚强,什么事都要慢慢适应,你别瞒着我,你要是忽然丢下我一个,我熬不过去的。”

    魏川感觉到脖颈处湿漉漉的。

    他便再也笑不出来:“我保证,健康、长寿,一直陪着你。”

    魏川有自信说这个。

    虽然治疗很艰难,结果也未可知,但这是腿的事。

    其他方面,他比一般人都要健康的多。

    卫听澜总觉得魏川有事瞒着他,这是一种直觉。

    但魏川的话很能安人心。

    他便悄悄在心里说,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定请上苍发生在他身上,而不是降给魏川。

    哪怕再一次早亡。

    他哥这辈子很难,好不容易熬过去,总要多享受几年。

    卫听澜最开始很不甘心上辈子的事。

    从重生开始,他一直卯着劲想要活的好,不单要活得好,还要活的久。

    但现在没那么执着了,他肯和魏川换。

    因为已经甘心。

    遇到很好的家人,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便抹平了很多不忿和怨恨。

    卫听澜悄悄在心里发了替代的誓言,便坦然和安心很多。

    他往前蹭蹭,把自己塞魏川怀里。

    卫听澜说:“我热,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魏川便收紧手臂。

    以前即使卫听澜攀爬过来,他也一直不曾主动做什么,说不清是什么缘故。

    大概是不能也像孩子一样。

    但现在得到允许,又不一样。

    魏川一直觉得卫听澜像小动物,小狗、小猫、小猴子之类。

    但其实最像猫。

    生命力旺盛,漂亮又骄傲的,特别可爱的小猫。

    他一手揽着小猫的脖颈,好让他靠在自己手臂上,一手圈着他的腰。

    魏川的身体还是疼,神经上的疼痛,明显又尖锐。

    但这疼目前可以忽略不计。

    黑漆漆的夜晚,整个世界都模糊又冰冷。

    只有怀里的人陪着他,温热,柔软,满满填充在胸口和心里。

    世界上大概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

    卫听澜感觉不太舒服,他哥抱的太紧了,而且力气也太大。

    不过病人最大。

    他没说什么,意识渐渐就模糊了。

    这次一觉到天明。

    魏川还在睡,脸色好看很多,体温也正常了,唇色也是。

    卫听澜额头碰碰他的,相似的体温让他彻底放下心。

    不用紧张病号,其他情绪就冒出一些。

    昨晚说了许多话。

    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回想,倒觉得有些软弱和矫情。

    他哥也是,居然一句一句都哄回来。

    窗帘拉的并不严实,阳光顺着缝隙落进来。

    卫听澜的视线从魏川的眉宇到鼻梁再到嘴巴,赞叹这副样貌可真是得天独厚。

    他睡饱了,他哥估计还得一会儿。

    腰还被一只手攥着,卫听澜就没动,免得惊醒了病号。

    这天卫听澜和魏川一路睡到了将近中午。

    谁都没惊动他们。

    阿七帮着阿姨在厨房忙活,偶尔伸头看一眼客厅里等开饭的两人。

    就他说,小少爷查岗查了个寂寞。

    也不知老板怎么搞定的。

    人现在舒适的坐在那里,正被小少爷抱着一条胳膊按摩。

    卫听澜揉了很久,又让魏川动一动胳膊:“还麻吗?”

    魏川:“好多了。”

    卫听澜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还是有些僵硬,再揉一揉。我脑袋还挺沉的”

    魏川说:“是挺沉。”

    卫听澜瞅他。

    魏川肃容道:“高三的学生就是不一般,脑子里装满了知识,很有力量。”

    午饭后,夏大夫上楼给魏川把了脉。

    挺惊讶。

    他说:“恢复的很好。”

    以前每次针灸后,魏川的脉象怎么都要紊乱虚弱几分。

    这次各种负面症状都轻很多。

    夏大夫笑着对卫听澜说:“一定是小少爷照顾的好,看来身边还是得有个亲近的人在。”

    要不然直接告诉小少爷真相,再搬过来呢。

    魏川捏了捏卫听澜的脖颈。

    看他一脸的安心轻快,魏川温声说:“澜澜,我想吃水果。”

    卫听澜问:“吃什么?”

    魏川说:“葡萄。”

    卫听澜说:“我去拿!”

    说着话就站起来。

    除了一日三餐以及偶尔的夜宵,做饭阿姨都在一楼住,并不过来。

    像现在,阿姨收拾完厨房就离开了。

    卫听澜离开后,魏川看向夏大夫:“老夏,你管的太宽了,在我身边呆不住,趁早说。”

    只是一晚上就可怜巴巴流眼泪的小猫。

    真知道了,他怕不是要被眼泪淹死。

    夏老神色一凛:“您说的是。”

    记得上一次魏先生叫他老夏还是五年前,他流落在一个私立小医院。

    魏川说:“老夏,跟我走,以后夏家一半都是你的。”

    他说到做到,从来如此。

    卫听澜洗完葡萄回来,迎上魏川柔和的视线。

    夏大夫心脏还在扑通乱跳,笑眯眯的说:“小少爷,我也给您把把脉?”

    卫听澜把水果盘放魏川手边的小几上:“好啊!”

    他现在身体很健康,自己能感觉到。

    果然,夏大夫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只是日常情绪起伏不要过大,再没别的。”

    卫听澜对中医的厉害之处已经麻木。

    他半点不提昨晚哭过:“学校总考试,有时候会比较紧张。”

    夏大夫颔首:“正常,高三的学生,不容易。”

    魏川忍不住轻笑一声。

    夏大夫见鬼一样看过去。

    卫听澜绷着脸提醒:“哥,你不是要吃葡萄?”

    夏大夫不知道这两兄弟打什么哑谜,在魏川面前他压力很大,就离开了。

    卫听澜将老人家送出去,回来就看魏川还是个笑模样。

    好看是好看的,但真的是有点可恶。

    卫听澜警告道:“什么都不要说,话多了容易影响兄弟感情。”

    魏川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卫听澜把手搭过去,还坐在他身边。

    半响后,魏川听他说:“笑起来很好看,多笑笑。”

    周一上学,卫听澜进教室就感觉气氛有点怪。

    柳佳佳蹭过来说:“陶辰又哭了。”

    卫听澜才想起周六陶家发生了什么事。

    不奇怪。

    陶辰最好面子,这次和肖有林订婚,还兴高采烈的在班级私聊群通知过。

    谁知道会冒出个卫建国搅局。

    肖有林哄了陶辰一个周末.

    现在陶辰还哭,他有些累,又烦躁,就做出不理智的事。

    他发信息给卫听澜:[是你做的吗?]

    信息发出去就后悔了,他爸下了铁令,绝不招惹卫听澜。

    卫听澜:[?]

    立即撤回消息的肖有林:“”

    肖有林索性道:[卫建国大闹订婚宴,然后就消失了,谁都找不到他。]

    也许卫建国运气好摸到了婚宴。

    但是能迅速躲开肖、陶两家的搜索,这就很耐人寻味。

    卫听澜:[和我无关,你们最近没招我]。

    他又回:[如果你们太烦,我会直接领着卫建国去宴会,大大方方介绍他和陶辰相认]。

    肖有林回头看了眼卫听澜。

    卫听澜坦荡的回视。

    肖有林低头,回信道:[抱歉,是我想太多]。

    是了,卫听澜就是这样。

    即使带着人闹订婚宴会让他名声变坏,会被肖、陶两家仇视,但他若想做,就一定会做。

    卫听澜没再和肖有林聊。

    他倒很意外卫建国忽然有脑子,知道找陶辰谋利。

    至于躲藏。

    卫建国躲债躲习惯了,确实很会藏。

    怀疑卫听澜背后捣鬼的还有陶辰。

    他在洗手间堵的卫听澜,眼眶红着:“是你是不是?你让卫建国跑来丢人现眼,你就见不得我好!”

    卫听澜却很平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面对陶辰已经能泰然自若。

    陶辰于他,早已无足轻重。

    卫听澜说:“有没有可能我过的很好,压根懒得多看你一眼。”

    陶辰比肖有林更了解卫听澜。

    至少在坦诚这方面,卫听澜的横冲直撞无所顾忌,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陶辰确认卫听澜没撒谎。

    他冷静下来。

    因为怕激怒卫听澜,又或者生出顺势而为得利的心思。

    陶辰便有了别的主意。

    陶辰柔声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回家吧,陶家才是你的家,魏先生再好,日常维护关系也就行了,寄人篱下,到底过的不自在。”

    说到最后,他牵动情肠,说的很是动容。

    现在不论陶家还是肖家,对他来说,都是寄人篱下。

    如果说动卫听澜回陶家,陶家人应当会对他态度好一些吧。

    卫听澜挑眉:“谁跟你说,我是寄人篱下?”

    陶辰见卫听澜争辩,便知道是踩中他的痛脚。

    他以前会和卫听澜争。

    总觉得卫听澜的出现会分薄陶家的东西。

    但现在就无所谓了。

    反正陶怀谦或者陶旭,他们每个人都防备他,都把他当外人。

    他不可能得到太多了。

    除非再有别的贡献,会被奖励性的给一些东西。

    陶辰不由道:“订婚宴,爸爸送了我两套房子,还有几百万的私房钱,还有几套铺面,你回来,得到的东西只多不少。”

    虽然所有东西可能还抵不上亭园一套房。

    但是这些东西好歹是自己的。

    第75章我养了,就绝不可能再给别的什么人。

    卫听澜挺意外, 陶怀谦居然这么小气?

    前世陶辰还没和贺青临怎么着,得到的东西都远不止如此。

    不过这是陶家的事, 他早已不感兴趣。

    卫听澜说:“亭园的房子,在我名下。”

    陶辰顿时呆住。

    这些日子,他克制不住的关注卫听澜。

    目前卫听澜住的什么房子,什么价位,心里都有数。

    可是怎么可能

    卫听澜说:“房子是我哥送的生日礼物。”

    他又说:“年前我在京市做了点小生意,他投资几个亿,跨年礼物是一套十二生肖玉雕, 传了两百年的古董,目前八位数, 他还在催我学驾照。”

    此刻并非炫耀。

    卫听澜只是不想任何人误会他哥对他不好。

    陶辰木呆呆的站着, 如果仔细看, 会发现他瞳孔在微微震颤。

    卫听澜自然不会仔细看他。

    他离开, 到门口又回身:“对了,我在俱乐部养了三匹马, 还有专属套房。”

    从卫生间出来,自己都不禁一笑。

    一字一句的显摆, 好像有些幼稚,但感觉很不错。

    记忆就在那里。

    前世总是陶辰在说类似的话。

    说陶怀谦给了他什么,陶旭准备了什么,陶月、陶母,还有贺青临和魏兰

    中午吃饭, 肖有林给陶辰夹菜:“小辰, 都过去了, 谁家没点闹笑话的事,不会有人一直记得。”

    事实上并非如此。

    他也总觉得四周的人眼神都好像怪怪的。

    可是陶辰这副状态, 他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撑起来。

    陶辰恍惚的说:“亭园的房子,那套房子,在卫听澜名下。”

    肖有林:“”

    陶辰着魔的数卫听澜得到的东西,喃喃道:“这才半年而已。”

    肖有林听的心惊。

    半响后,他低声道:“魏先生一向如此,他资产庞大,人也厉害,从不亏待自己看重的人。”

    而且卫听澜,确实挑不出毛病。

    订婚宴后,肖家调查卫建国,因此知道卫听澜的许多过去。

    只言片语,全是艰难和困苦。

    记得父亲看过调查报告,叹息说:“你不如他。”

    肖有林认同这一点。

    他的顺风顺水全在于出身肖家。

    但卫听澜,却是在底层硬生生开辟了自己生存的路。

    不过陶辰也无辜。

    肖有林不想刺激他,便把这些感慨藏在了心底。

    陶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一时想到那个坐轮椅都似乎睥睨四方的男人。

    当初怎么不是自己救的他呢?

    一时嫌恶肖有林应声虫一样,真是很没出息。

    卫听澜并不知道,这一次顺势而为的攀比,会让未来的一些事有了奇异的拐点。

    他在二月末进入考试繁忙期。

    先是去京市影视学院考试,然后飞海城影视学院。

    全国数得着的几个影视学院他都报了名,都报的表演系。

    影视学院的报考流程比高考多一项。

    每年春节后要先进行专业课考试,像表演系,声乐、形体、台词、表演这些,基本都要考。

    若是合格,学校会发合格证,之后正常参加高考。

    高考通过录取分数线后,再按照专业课排名择优录取。

    卫听澜前世在娱乐圈工作好几年,影视学院的考试难不倒他。

    不过他还是接受了魏川聘请的专业课老师。

    要不然有些技能没法交代。

    不过时间还是太赶了。

    和人家从小学艺术的考生竞争,实力不说悬殊也差不多。

    至少明面上来看是这样。

    魏川送卫听澜去机场,面色凝重,只道:“只当去散散心,一切有哥在。”

    卫听澜乖乖的点点头。

    然后京市电影学院表演系的考试中,他拿了个第一。

    在之后另外两个学校的考试,也都是专业课第一。

    回到家,卫听澜把成绩单递给魏川。

    魏川呼噜他脑袋:“这么厉害呢?”

    卫听澜说:“你请的老师教的好。”

    他全程除了表演一项自由发挥,其他考试都用的家教老师教的技能。

    当然,略略青出于蓝了那么点。

    之后的日子几乎算呼啸而过,高考终于来临。

    卫听澜没什么压力。

    影视学院的文化课要求比较低,正常发挥成绩都能超出一大截。

    出考场到校门口,阿七已经在等着。

    正是盛夏,每天气温都超过三十度。

    阿七递水加引路,阿六撑着伞,手里还拿着个电动小风扇。

    每场考试后他俩都是这样。

    路边等考生的家长看过来,满是善意和理解。

    人群拥挤,卫听澜有人保驾护航,一点都没被挤到。

    他顺利找到自家的车。

    车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灿烂。

    魏川穿高定西装,头发也仔细打理过,鬓角都修的十分精细。

    他把抱着的花递给卫听澜:“澜澜,恭喜你的人生迈入新的篇章。”

    卫听澜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几乎迫不及待的俯身抱了下魏川。

    花束很大,他们像在花海中。

    卫听澜说:“谢谢哥。”

    魏川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些不解:“怎么还掉眼泪了?”

    卫听澜说:“高兴的,特别高兴。”

    前世没有人接他。

    他和陶辰在不同的考场,陶家人都去接陶辰,分派了一个司机给卫听澜。

    可司机家正好也有孩子高考。

    卫听澜听到司机打电话,就给他放了假。

    他没有好的家人,好的父亲,只希望拥有的人不会错过。

    但那夹杂着对未来迷惘的极其孤独的两天,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很难受。

    不过以后不会了。

    新的美好的记忆覆盖了昏暗的。

    黑色轿车慢慢汇入车流。

    卫听澜抱着超大捧花爱惜的看:“都是鲜花,回头找个花瓶放起来,还能开好几天。”

    魏川看他被花映的清丽夺目的面庞。

    他说:“以后每天都订新鲜的,想放哪就放哪。”

    家里花盆养的花也开,但到底没有花店的花绚丽多姿。

    魏川便有些责怪自己,竟没有发现卫听澜的这个喜好。

    卫听澜点点头,他喜欢热烈和漂亮。

    他并不知道,车后有很多目光。

    陶家人也来了,陶辰不在这个考场,他们来等卫听澜。

    他们没有被驱赶。

    但也没有接触的机会。

    陶怀谦曾试图靠近,被隐藏在人群中的保镖阻隔。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群中仿佛会发光的少年,上了别人的车。

    陶怀谦和陶旭穿的西装,陶母和陶月都是旗袍。

    他们在人群中很醒目。

    有人甚至特意停下来,想看看这一家衣着不俗的人,接的考生是什么样。

    但很奇怪的,他们都似乎被太阳晒蔫了。

    蔫到没接到什么人就没精打采的离开了。

    司机沉默的开车,主人家不高兴呢。

    所以即使收到女儿的信息,说是考试发挥的很好,他也不敢表现的开心。

    又暗道,最近陶总的脾气倒是变好很多。

    陶怀谦的脾气的确好了很多,这源自于愧疚和心痛。

    这还得从订婚宴说起。

    卫建国跑了,肖家全力搜索,因此调查出一些卫家虐待卫听澜的过去。

    相关资料,肖父给陶怀谦送过去了一份。

    他没别的意思,只希望陶怀谦不要还动辄以父亲自居,总好像卫听澜得来跪舔他似的。

    这很可笑。

    若是过分可笑,连带着肖家这个亲家也可笑。

    陶怀谦看完资料,当场吃了速效救心丸。

    之后就沉默了许多。

    他一直以为卫听澜的沉默寡言,在沉默时不经意显露的反骨,都是天生的坏毛病。

    谁能想到,那是过去数年的努力抗争。

    那并非不体面的东西。

    是勋章,是值得赞扬、肯定、心疼和爱护的品质。

    陶怀谦很想弥补,这一次是真心的。

    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甚至隐约认识到,再也不会有机会。

    生命还没有终结,他却已经被逐出小儿子的世界。

    陶怀谦如今看到陶辰就心痛。

    他的想象力发挥最大作用,陶辰的过去有多安逸,脑海中的卫听澜的遭遇就有多惨。

    陶怀谦的妻子和儿女也是如此。

    一家人内里愧疚,相互责备,仿佛这样能让自己过的轻松一些。

    ·

    因为是艺术生,卫听澜的录取通知书最先下来。

    他以专业课和文化课第一的成绩,被报考的三所顶级影视学院录取。

    之后其他人的录取通知书也陆续寄到。

    贺青临和景晟都被京市的大学录取。

    两所不分伯仲的国内最高等学府,两人一人一个。

    柳佳佳出国留学,周维去了海城。

    程风柏去了深市,他考中重点大学,成为所在高中的励志传奇。

    卫听澜给了程风柏的家教一笔奖金,并让他不要告诉程风柏。

    他也兑现诺言,给程风柏提了心爱的车。

    程爸爸和程妈妈要去退掉,被卫听澜以不能退换为理由拒绝。

    老两口便要给卫听澜也买一辆。

    他们的卤货店红红火火,已经准备开分店。

    卫听澜没要,只说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让干爹干妈答应以后让他吃一辈子免费卤货就行。

    这天晚上,卫听澜在程家吃的饭。

    喝醉酒的程风柏抱着卫听澜嚎啕大哭,说卫听澜改变了他的命运。

    程爸爸和程妈妈也红着眼圈。

    卫听澜只道要不是程家,他可能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淹死,反正早就死掉了。

    吃过饭已经很晚,程妈妈整理被褥:“今晚就睡这儿吧。”

    卫听澜半醉,摇头道:“不了,明天还有事,要早起,我回家睡。”

    他打了个电话,阿七没多久就到了。

    其实明天没什么事,只是自从那次魏川深夜发烧,卫听澜就不再在外面留宿。

    卫听澜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客厅灯还亮着。

    魏川在茶几旁,茶几上放着许多张漂亮的请柬,都是样板,每一个都很有特色。

    卫听澜凑过去:“这是什么?”

    魏川:“升学宴的请柬,看看喜欢哪个?”

    这些已经是挑选过后的,他确信,哪一个都比当初肖有林订婚宴的请柬要漂亮。

    卫听澜盘腿坐在地上,脑袋往魏川腿上一歪歪:“有点晕,缓一缓再看。”

    他这时候还没有前世的酒量,至少七分醉。

    过了一回儿,魏川听到卫听澜均匀的呼吸声。

    他托着小孩的后脑勺免得他歪倒,有些不高兴的问:“那边没留宿?”

    魏川最知道卫听澜对程家人的在乎。

    他不高兴这种在乎,但没阻止,前提是在乎有相等的回报。

    阿七说:“留了,小少爷说明天有事要早起,硬拒绝了。”

    他接人的时候,程家人还在挽留。

    阿七想到卫听澜抱着车座摇头的样子就想笑。

    他说:“来的路上我问过了,小少爷说没什么事,说要回家陪您,说您就一个人,发烧了怎么办。”

    之后是长久的寂静,再之后的事,阿七谁都没说。

    他看到魏川站起来。

    靠辅助工具站的。

    魏川弯腰抱起地上昏睡的少年。

    他因此趔趄,胳膊肘还狠狠砸到茶几的棱角上。

    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机械辅助能支撑一个成年男人的站立,但并不能支撑这个男人抱起一个成年的少年。

    魏川坐回轮椅,脸色阴沉,额上有疼痛和压力造成的汗水。

    阿七不敢抬头。

    许久后,他听到魏川说:“送小少爷去卧室。”

    阿七不敢动。

    魏川又说:“他喝了酒,呕吐会有窒息的风险,抱他去我的卧室。”

    他机械的说话,仿佛在朗读一本不怎么喜欢的书。

    阿七迟疑,然后说:“小少爷爱干净,说不准想洗澡,不打理一下,睡也睡不好。”

    魏川就沉默了。

    不短的时间后,他轻轻拍了拍卫听澜的肩,叫醒了他。

    魏川问:“要不要洗澡?”

    卫听澜困倦的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有点臭了。

    可能是喝酒和大吃大喝导致,也可能是被醉酒呕吐后的程风柏蹭的。

    小憩一会儿后,卫听澜已经有五分醒。

    感觉气氛有点怪,他下意识扯着短袖闻了闻,反正不太好闻。

    卫听澜不好意思的道:“哥,臭到你了?”

    凝滞的气氛开始流动,像被风吹走沉重的东西。

    魏川笑了声:“没有。”

    阿七松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关门时他听到魏川温和声音:“自己可以吗,我在外面等你,二十分钟?”

    卫听澜拖着醉鬼含混的,长长的腔调,还有点被小看后的不忿的显摆:“十五分钟就够,够够的!”

    他爬起来,慢悠悠晃去卧室了。

    客厅再次沉寂下来。

    魏川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胳膊上的钝痛,手臂上青了一块。

    他不在意这个,低头看自己的腿。

    这半年来,魏川至少每周一次针灸。

    针灸的时间都选在周内,而且要在晚上十点钟后。

    这还不算其他辅助治疗。

    索性效果渐显。

    夏老渐渐有了信心。

    魏川问他恢复的确切时间。

    夏老说:“一年、两年或者三五年,都有可能。”

    魏川知道,夏老这不是敷衍,是没有范本可参照。

    他问:“一辈子,也有可能?”

    夏老红着脸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那一刹那,魏川是心累的。

    但今晚的一切,又让他那种偏执的想要站起来的欲望,重新坚固。

    总要做到点什么,否则竟心绪难平。

    卫听澜被热水一冲,人没精神,倒更醉了。

    他勉强冲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看到魏川在床边等,溜达过去甩了甩头发:“干净的!”

    魏川看出他的醉意,好笑的应:“很干净。”

    他驱动轮椅离开,到门口了还是说:“换衣服睡觉,过来我这边睡。”

    某种根植于神经深处的预警机制,让卫听澜猛的清醒了一下。

    等看清魏川的脸,又懒怠下去。

    他的大脑此刻被酒精麻醉,并不足以支撑思考魏川命令的深层含义。

    但是他哥的话肯定没错就是了。

    卫听澜换衣服,熟门熟路的摸过去掀开被子躺好,脑袋一歪就睡过去了。

    魏川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还好已经干的差不多。

    他也上床。

    喝醉的小猫安分很多。

    魏川便擅自挪了挪位置。

    等嗅到沐浴露的清新味道,他才觉得差不多。

    这样的距离,好照顾。

    半夜小猫踹了被子。

    魏川不得不把他塞到怀里控制起来,免得两个人都着凉。

    他闭上眼,也陷入深眠。

    卫听澜第二天看到桌上的请柬,十分震惊。

    他也能有升学宴?

    上辈子是没有的。

    那时陶辰得到国外知名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陶怀谦说要大办特办。

    他考的一般,越发被忽视。

    后来升学宴以陶辰为主办的。

    有宾客问他的情况。

    陶怀谦只说:“也就那样,随便他吧,好歹听话。”

    那时,卫听澜幻想过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成为很优秀很被推崇的人。

    上一世也算做到了吧。

    但是陶家还是看不上他。

    看不上,却又安排他相亲,想把他卖个高价。

    所以不爱就是不爱。

    不像他哥,怎么看他怎么好。

    记忆的泡沫被五彩缤纷的请柬炸的粉碎。

    卫听澜虽然高兴和期待,但还是说:“办宴会很麻烦,也很吵,我也不是很喜欢。”

    主要是,他哥的钱和时间都会被浪费很多。

    有这个提议就很好了。

    他摸了摸手里请柬上的纹路:“不要了吧,没什么必要。”

    魏川落在他爱惜抚摸请柬的手指上。

    他叹气:“是吗?本来还想热闹热闹,以后这里不常来,许多朋友也不好再这样聚一聚”

    卫听澜转过脑袋:“你想热闹热闹?”

    魏川淡淡的说:“你不喜欢,算了。”

    卫听澜说:“喜欢!很喜欢!他们都有,我也要!”

    魏川便说:“那就听你的。”

    陶家也正在商量升学宴的事。

    陶怀谦对卫听澜居然早早报考影视学院的事,有些可惜。

    那么高的成绩

    不过魏川坐镇,他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再怎么,魏川也不会给卫听澜办升学宴吧。

    毕竟俩人没名没分的。

    陶怀谦决定给卫听澜办一个盛大的升学宴,礼物的话暂定送一辆八位数的跑车。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车。

    他让宋平诚全权安排升学宴的事,务必准备的十分周全。

    陶怀谦深沉的说:“过去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以后不会了。听澜心肠软,总有化冻的一天。”

    因为肖家的那份资料,他开始打听卫听澜更多的事。

    知道了卫听澜和帮过他的程家好,还认了干亲。

    有钱了还给邻居们购物卡和礼物,比从来没提过卫家的陶辰要知恩的多。

    每知道一些东西,陶怀谦就懊悔几分。

    宋平诚问:“那辰少爷”

    陶怀谦摆摆手:“他的之后再办,不着急。”

    要不是陶辰现在和肖家绑定,即使陶辰这次成绩不错,陶怀谦也不想给他办升学宴。

    他现在有多疼爱卫听澜,就有多讨厌陶辰。

    宋平诚就没再问什么,毕竟陶怀谦的厌恶明晃晃。

    但这很可笑。

    陶辰固然自私虚荣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但他的心可不是开始就这么膨胀。

    让他膨胀的人就没有责任?

    些微的感叹后,宋平诚恢复做事效率。

    他尽职尽责的将升学宴计划书的复印件,邮给了魏川。

    魏川看了眼计划书,陶怀谦挑的日子不错。

    再别的,计划书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这之后的第五天,陶怀谦拜访魏川,将请柬双手奉上。

    他真诚的说:“这只是一个做父亲的一点心意。魏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

    升学宴是大事,陶怀谦料想魏川没理由拒绝。

    而如果魏川是真心为他的儿子好,还肯定会很赞成。

    魏川当然看得出陶怀谦这一次是真心,但是这真心太晚了。

    他好整以暇的说:“这日子很不巧。”

    陶怀谦连忙道:“我找人算过,这是个吉日。”

    魏川:“我也找人算过,确实是吉日,我弟弟的升学宴就在这天,陶总有兴致的话,过来热闹热闹。”

    陶怀谦脑子一瞬间有些木。

    某种可能让他几乎眩晕,不能吧,再怎么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他勉强镇定的问:“不知道是魏家的哪位少爷”

    魏川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请柬:“来都来了,送你一份。”

    万云将请柬递给陶怀谦。

    陶怀谦一眼就看出请柬的精美程度超过他的,显然用了心。

    他打开。

    慢慢的身体就僵硬了。

    请柬写明魏川作为主人,邀请人来弟弟卫听澜的升学宴。

    魏川不是说说而已。

    他说当卫听澜是弟弟,并不是陶怀谦以为的那种面子话,是实实在在的落实在每一件事上。

    但陶怀谦到现在才明确了这一点。

    他讷讷道:“我准备送听澜一辆跑车,限量款”

    魏川说:“澜澜还没有驾照。”

    陶怀谦:“我我不知道。”

    魏川:“他正在学,他不喜欢跑车,他喜欢大空间高性能的车,安全平稳最重要,他说要当司机载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他的车正在接受改装,只等他驾照下来。”

    这话半真半假。

    卫听澜对车的喜好是魏川琢磨的。

    但别的,车在改装,还瞒着,载他之类的话,更尚且没说过。

    不过商场上尔虞我诈,重要不是说什么,而是克敌制胜。

    反正魏川每说一句,陶怀谦似乎就矮上一寸。

    而魏川今天也格外有倾诉欲。

    也许是陶怀谦正统的身份让他忌惮,甚至是嫉妒吧。

    魏川说:“我从医院捡到他,病恹恹,瘦的像个小猫崽,我养的他,衣食住行车接车送,样样精心,中药喝的得有等人高,元气才恢复七八分。你忽然看进眼里的,为之骄傲的卫听澜,是在我手里长起来的。我养了,还养得起,养得好,就绝不可能再给别的什么人。陶总,人不能一而再的不要脸,你说呢?”

    万云表面维持第一特助的冷静,在心里狠狠点头。

    忽然,他捕捉到一点异动。

    隔壁休息室的门似乎,开了一道缝隙?

    万云想起来,最近小少爷若起得来,便会被老板拎来陪上班。

    今天就被拎来了。

    但是老板是不是太激动,忘记了这一点?

    第76章少爷和少夫人。

    陶怀谦被魏川的一席话说的惭愧又心惊, 几乎落荒而逃。

    魏川眼波淡淡,心情舒畅。

    片刻后看到万云呆站着不动, 问道:“还有事?”

    万云下意识看了眼休息室门的方向,就见魏川脸色变了。

    十来分钟后,魏川才推开休息室的门。

    这是个和家里差不多大的空间,休息室、影音室、私人待客室等一应俱全。

    他在临窗的沙发上找到卫听澜。

    卫听澜面朝沙发背,手脚舒展,整个人在阳光中睡的正沉。

    魏川松了口气,默默看了片刻后离开。

    休息室的门轻轻合上。

    极细微的动静, 但卫听澜下一瞬立即睁开眼,眼神清明, 并没有被惊醒的迷惘。

    小猫崽, 养得好, 绝不可能给别的什么人。

    托经常记台词的福, 卫听澜几乎能将这一段霸道的话完全复述出来。

    这几乎是终身难忘的一刻,即使他只是个旁观者。

    卫听澜翻身面向窗户。

    窗外是晴空万里, 他的心里也是。

    半小时后卫听澜从休息室出去,打着哈欠溜达到魏川身边, 下巴颌自背后搭在魏川肩膀上。

    他无声的“喵”了一下,又禁不住笑起来。

    魏川迅速的在文件上签完字,侧头问:“无聊了?”

    卫听澜:“没有,想找本书看。”

    他化身劳模捏了会儿魏川的肩膀,然后溜达去书架那里。

    一整面墙的书。

    卫听澜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列。

    这都是些经典名著或者被影视化的小说。

    最近才出现的设施, 他一看就能看一整天, 压根不会无聊。

    下属们进来汇报工作, 余光便会看到在角落小沙发上翻书的少年。

    他们早已从惊愕到见怪不怪。

    甚至生出安心。

    都知道但凡这位在,便是犯了错, 老板训人都会温和许多。

    另一边,陶怀谦浑浑噩噩了一路,被司机提醒才知道到家了。

    一家人都在等消息。

    见陶怀谦半死不活,心便沉下去。

    陶母说:“他未免太自私了,哪家孩子考上大学不好好办一场?”

    陶旭阴着脸:“听澜怎么说?”

    陶月说:“听澜是不是被他控制了?”

    陶辰没说话。

    他也从来没告诉陶家人,魏先生对卫听澜到底有多大方。

    陶家人永远这么自以为是。

    不像魏先生,做十分说七分,可靠又强大。

    升学宴的事,也可以理解。

    魏先生付出那么多,若让陶家人用一个升学宴将卫听澜骗回来,便他是对方,也会不甘心。

    陶辰小心的将陶怀谦扶到沙发上,又倒了水给他:“爸爸辛苦了,您先休息休息。”

    陶怀谦没有理他。

    他手里攥着的请柬,挺括的封面已经变皱。

    陶怀谦将请柬放在桌上,仰靠在沙发上,慢慢的,疲惫的吐出口气。

    其他人传阅请柬。

    不可置信或者羡慕,总之片刻后谁都不说话了。

    几天后,卫听澜和魏川选定的请柬填上宾客们的名字,被送往各家。

    这难免引起一些议论。

    众人既惊叹魏先生的魄力,也嘲笑陶怀谦的处境。

    到正日子,宾客盈门。

    办宴会的地点是城外一处依山傍水的别墅,魏川买下整座山头,交易时间是高考前。

    这天魏川欣慰的恭喜卫听澜考入心仪的大学。

    他送卫听澜京市影视学院附近的一套大平层,还有一辆改装好的车,以资鼓励。

    卫听澜大大方方的道谢和收下。

    亲耳听到永远不会被抛弃的话,他不再算一些细账。

    反正他以后会好好工作,会努力挣很多钱,有给他哥大笔花的时候。

    陶家人也在人群中。

    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陶怀谦将跑车换成了一笔钱,但这钱只够买卫听澜的半辆车。

    他喃喃道:“他还没有驾照。”

    旁边的肖父看傻子一样看他:“没驾照可以学,年轻人,没车怎么行。”

    高考后他就送了肖有林和陶辰车。

    虽然没有魏先生送卫听澜的大手笔,但和其他人比,很不错了。

    景晟、贺青临、柳佳佳和程风柏等好朋友,都纷纷送上礼物。

    卫听澜一一道谢。

    阿七会记录下这些礼物的来处。

    回头卫听澜去参加人家的宴会,也会送上差不多的礼物。

    陶旭和陶月也送上礼物,精心挑选,不再和陶辰的喜好沾边。

    卫听澜没收他们的礼物。

    他彬彬有礼的说:“两位真是太客气了,不过家里的事都是我哥管,要不然你们找他说去?”

    这话的意思,他只认可陶家和魏家在家族层面的交集。

    陶旭和陶月便落寞的退开了。

    这时候,魏川正在和程风柏一家说话。

    他对待程家十分和煦,感谢他们对卫听澜的照顾,又说卫听澜很喜欢吃程风柏家的卤货。

    魏川说:“我比较喜欢吃凉拌菜。”

    他还夸了程风柏两句。

    又说自己腿脚不便,程风柏的升学宴可能只有卫听澜去,让程家不要见怪。

    程爸爸和程妈妈一面和魏川说话,一面心里嘀咕程风柏的大惊小怪。

    来前说什么卫听澜的哥哥厉害的不得了,很吓人。

    分明没有么。

    就是个过分好看的年轻人,虽然看着严肃,但说话有礼有节,不愧是大集团的董事长,有修养,尊重人,很好相处。

    他们家的凉拌菜确实口碑极好,回头多送一些过来。

    其他人注意到魏川的客气,纷纷打听程家什么来路。

    等知道程家是卫听澜认的干亲,只是一户还在住平房的普通人家,先是不可思议,之后又道:“难怪。”

    爱屋及乌,从来如此。

    看程家受礼遇的样子,想必这家人过去对卫听澜十分好。

    陶家人,那就不用提了。

    至于养了卫听澜的卫家人。

    只陶、肖两家订婚宴上见的那位,胡搅蛮缠见钱眼开,可想而知卫听澜之前过的什么日子。

    所以卫家不被邀请,一点也不奇怪。

    回程的路上,魏川说:“程风柏家办酒席,我就不去了。”

    卫听澜没想过这个,他去就好了。

    魏川道:“礼物我准备好了,全套最新款的电子产品,你带给程风柏,我身体不方便,而且那边大概率请的都是街坊邻居这样的熟人,我去了,彼此都不自在。我已经跟程家人解释过,他们不会多想。”

    卫听澜便知道,他哥将他的亲人当正经亲戚对待。

    他脑袋靠过去,感念又感动,声音都软塌塌:“谢谢哥,你真好。”

    魏川摸摸他脑袋:“毕业旅行有计划吗?我想去长大的地方看一看,欧洲的一个小国家,如今那里气候正好,有城堡、马场和草原,你想去看看吗?”

    他又说:“破晓也养在那,它还在盛年,桀骜不驯,除了我谁都驾驭不了,不过我觉得你可以,你是我的弟弟,它既听我的话,也会臣服于你。”

    开车的阿七耳朵动了动。

    不久前他听到小少爷被景晟和贺青临邀请,说是毕业旅行,去国外,时间大概半个月。

    阿七这才知道,现在的小孩高中毕业还有这种流程。

    他立即汇报给了魏川。

    阿七当时说:“小少爷没有立即答应,说要考虑考虑,我猜他想问您的意思,他很在乎您。”

    他记得魏川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意向。

    破晓是魏川少年时驯服的一匹头马。

    卫听澜在魏川骑马的照片中看过这匹马,浑身漆黑四蹄雪白,十分神俊。

    而且他哥长大的地方,这太有诱惑力。

    卫听澜说:“我想去。”

    他答应的这样迅速,也有刚才魏川仔细叮咛程家事的缘故。

    感怀在心,心情激荡,决定难免冲动。

    不过倒不会后悔。

    魏川说:“那等这边的事了了就出发,开学前回来。”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学校操场,

    “什么,你又要去国外?”景晟很不高兴的将篮球砸进篮筐里。

    “这次是真的。”卫听澜理亏的强调。

    景晟看了卫听澜的机票信息,这才有几分信了。

    只是怎么能这么巧。

    他问:“你哥知道我们预备毕业旅行的事吗?”

    卫听澜道:“不知道,还没来得及说。”

    他有些庆幸。

    要是提前答应景晟的邀请,之后怕不是要爽约,还好慎重了几分。

    卫听澜心虚的捡了篮球递给景晟。

    朋友们当然重要。

    但是这世上肯定没有比他哥更重要的人,他哥的事,当然也最重要。

    晚上回来后,卫听澜先摆弄外面送来的鲜花。

    鲜花没有每天都送,他拒绝了,要不然太浪费,而且每朵花都开的不容易,多开几天是几天。

    魏川看着卫听澜拿掉开败的花,兴致勃勃换水换新的花。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阿六:[城堡附近是不是有片玫瑰园?]

    阿六回复的很快:[有,不过那片玫瑰夏季的花期一般在九月]。

    魏川:[想想办法,八月末能开花最好]。

    阿七凑过去看阿六的手机:“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花了”

    阿六推开他的脑袋,想了想回复:[我联系那边的园丁,明早给您答复]。

    时间一晃到八月下旬。

    各种升学宴也到尾声,卫听澜没有缺席任何一个朋友的宴会。

    这之后,他和魏川去了欧洲。

    卫听澜前世去过欧洲,在城堡中拍广告。

    那座城堡是当地的景点,进入要预约,各种手续十分繁琐,拍摄还有时间限制。

    而魏川的城堡,比他前世见过的要宏伟的多。

    阿六介绍说这座城堡一面临山一面临湖,有大片草原,附近还有个玫瑰园,地理位置极佳,整个城堡有五百个房间,九十二部电梯。

    卫听澜听的眼晕。

    魏川说:“草原和玫瑰园都归城堡所有,明天你想先去哪里?”

    卫听澜说去看破晓。

    第二天他们在草原上见到破晓。

    管理草原的负责人牵着这匹漆黑高大的马过来,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站定。

    魏川让负责人将马牵到近前。

    破晓不喜欢人类,四蹄不耐的踏了几步,不过很快它认出自己的主人,温驯的靠过来。

    魏川摸了摸破晓的脑袋,又喂它吃了特质的糖果。

    他把糖果递给卫听澜几颗:“这是破晓的零食,你喂喂它,它会喜欢你的。”

    卫听澜靠近破晓,破晓站着不动。

    过了会儿,它大概察觉他身上有自己主人的气息,才低头吃了卫听澜手里的糖果。

    卫听澜摸了摸破晓的脑袋:“它比小红高很多。”

    小红是他在俱乐部最喜欢的一匹马,性格温驯体力极好,跑起来又稳又快。

    魏川想说“要骑着它跑两圈吗?”

    但他最后也没说,人的本性不会变,马也是,破晓太桀骜,魏川站不起来,不想卫听澜冒险。

    如果他的腿是好的,就可以带着卫听澜骑一段。

    卫听澜回头:“哥,你想什么呢?”

    是想起过去的事吗。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毕竟在魏川身边,只字片语中可知道,魏川的成长并不顺遂。

    魏川回神,展颜道:“玫瑰园就在这附近,要不要去看看?”

    卫听澜点点头。

    阿七牵着两匹温驯的马过来,带着卫听澜往玫瑰园的方向去。

    魏川看着两匹马消失在视野,神色渐渐空寂。

    他生出很强烈的嫉妒心。

    对阿七。

    对很多人。

    阿六斟酌着说:“那边花开的很好,我猜小少爷一定会给您带一些。”

    魏川神色便渐渐温和。

    一个多小时后,天际出现一片枣红色的马,马上的少年神采飞扬,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抱着一大束玫瑰花。

    是卫听澜。

    他下马后跑去魏川身边,把花塞给魏川:“哥,那儿真漂亮,明天我们一起去?”

    魏川抱着火红的玫瑰,答应了他的要求。

    时间还早,卫听澜又骑马去湖边。

    他先去探路,若是觉得符合魏川的喜好,回头便带他来。

    他已经忘记这是魏川长大的地方,压根不需要任何人分享什么。

    草原的负责人曾追随魏川,长久不见魏川,便很想沟通出几分情谊。

    他对国内的事了解的有限。

    不过目之所及,三少爷对自己的伴侣十分爱恋。

    这很令人惊讶。

    毕竟过去的十几年,有六位少爷被养在此处。

    其中这位三少爷最为冷漠自持,对各种勾引从来视而不见,他那些兄弟们还曾调侃他是石头托生。

    不过成王败寇。

    当年或骄横或阴沉或歹毒的少爷们,如今有的变成无主枯骨,有的当了花肥,还有的成了野兽的腹中餐。

    如今这座古堡乃至整个庞大的魏氏,只有一位少爷。

    没想到石头托生的人,动情后是这副模样。

    简直予求予取。

    当然,少夫人活泼可爱容貌形体又十分出众,得宠也很正常。

    负责人有意讨好。

    他说:“看来少夫人很喜欢这里,少爷,你们不如多留几日”

    阿六猛烈的咳嗽起来。

    阿六被惊到,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被不知空气还是口水之类的呛到。

    这太失态了。

    但魏川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他神情十分平静,语气甚至称得上和煦:“你刚刚,说什么?”

    风更静,日光清朗。

    一切都变成虚无,只有眼前的对话清晰到让人心惊,好像揭开另一个世界的面纱。

    魏川安静的盯视着眼前胡说八道的人。

    负责人小心翼翼道:“少夫人很喜欢这里”

    魏川说:“他比我小八岁。”

    负责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八岁怎么了,恋爱自由,八十岁和十八在一起的也不少。

    他说:“难怪如此活泼,您和少夫人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很般配。”

    魏川闭了闭眼,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弟弟,是这个家的小少爷,没听到他叫我哥?”

    负责人:“”

    听倒是听到了,但那不是一种情趣吗,还有叫叔叔的呢。

    卫听澜在湖边捡到漂亮的鹅卵石,挑挑拣拣后留下两颗,一颗打算送给魏川。

    他回到原地,发现魏川已经不在了。

    阿六说:“老板有公事要处理,先回去了,说让您多玩会儿,晚饭前回去就行。”

    他打量眼前的少年,以一种全新的视角。

    今天的卫听澜穿了一件白色的亚麻衬衫,黑色的休闲裤,在马上飞奔而来时像一朵无暇的漂亮的云彩。

    他的确极漂亮,五官或者气质都十分夺目。

    身量比最开始见时高了不少,体态修长眉目沉静,像秋日波光粼粼的湖水,干净中浮着一层暖色。

    阿六忽然想起阿七某一刻的抱怨。

    那时他们看出景家小少爷和贺家小少爷对自家小少爷的不同。

    阿七说:“小少爷在,老板多大的火都能平,咱们也过起了正经日子,要是他能永远留下来就好了。”

    到底怎么算永远留下来?

    阿六那时没有答案,毕竟就算是亲兄弟,终究也要各自组成家庭。

    那时他也再没有别的想法。

    小少爷对老板太濡慕太崇敬了,完全让人忽视了别的可能。

    但是为什么不能想。

    成年的,没有血缘关系,天然就相互亲近和依恋的两个人

    卫听澜看着阿六发亮的眼睛:“六哥,你怎么了?”

    阿六回神:“故地重游,想起好些事,一时走神,小少爷别见怪。”

    卫听澜笑了下:“正常。”

    他又骑马去了玫瑰园,这次采摘了更多的玫瑰,装在马两侧的褡裢里带回城堡。

    城堡太大了,据说有很多不同的风格,是宝贵的艺术财产。

    卫听澜没什么艺术细胞。

    他仔细梳理了玫瑰的叶子和刺,分成好几份装了花瓶,将花放在自己和魏川的卧室,以及魏川的书房做装点。

    最后送去书房。

    然后就看到魏川正盯着桌上的一捧玫瑰花发呆。

    魏川的面部线条深邃又明晰,眉骨高,鼻梁挺直,眼睛黑而深,很适合浓烈的色彩。

    黑色的西装,红色的玫瑰,全是他的点缀。

    他坐在这座古老优雅的城堡内,有种雕塑般的英俊和高贵。

    卫听澜摸出手机拍照,在魏川被惊动后连忙说:“别动,就这个角度,很帅,特别好看。”

    魏川便不动了。

    十几秒后,卫听澜抱着花瓶进来。

    他放下花瓶,拿走散放着的花束:“这个我打理一下,放餐桌上。”

    魏川看着他捧着花离开,他进来后对他笑了两下,手腕蹭到他才签字过的文件上。

    那只是一份文件而已。

    但魏川却有种蝴蝶轻轻在他心头驻足过的颤栗。

    这是他的城堡,他的玫瑰。

    他养起来的少年眉目舒展自由自在,抱着他的花,穿着他准备的漂亮衣服

    魏川没有再想下去,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对一个孩子生出不可测的念头,尤其这个孩子将他当亲哥哥,那样的濡慕和亲近,亲兄弟都未必有。

    魏川严肃的和卫听澜共进晚餐,然后去书房发呆。

    他很晚从书房出来。

    然后就发现,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瓶玫瑰花。

    没有人胆子会这样大,敢随意改动他卧室的结构,除了某只小猫。

    魏川正要将花瓶拿走,太香了,也太艳了,至少放在窗台上。

    他没来得及动这瓶花。

    有人敲门。

    魏川熟悉这样的敲门声,他说:“进来。”

    卫听澜抱着枕头,珍珠白的睡衣领口有些乱:“哥,晚上我和你睡呗,房间太大了,昨晚我就睡的不好。”

    卫听澜很努力的去睡着,但是真的没办法。

    也许回国就好了。

    国内的房子格局方正,卧室也不会这么夸张,家具之类也是熟悉的款式,让人安心。

    魏川捏了捏鼻梁,视线很清晰,神智也是,这不是幻觉。

    他说:“让阿六给你换一间。”

    卫听澜:“我不想离你太远。”

    他们的卧室相邻,而且这一层别的房间都是空的,也都很大。

    魏川没说话。

    房间确实很大,少年站在那里,懵懵懂懂鲜嫩可爱。

    他因此不敢靠近。

    卫听澜觉得他有些怪。

    也许是夜太深,也许是某种奇怪的气氛或者福至心灵。

    他想到那些偷看魏川的年轻的佣人们。

    敬畏或者惊艳。

    虽然那些目光很隐晦,但卫听澜还是看的很清楚。

    卫听澜不会怀疑他哥对他的感情。

    他们又不是第一回同床。

    明明是很方便的事。

    可这样的深夜,一个成年男人忽然面露难色推推诿诿,显然有些极其私人的事要做。

    还是不好说出来的那种。

    卫听澜也曾注意到魏川的某些不同,在清晨的时候。

    同床共枕,眼不瞎肯定注意得到。

    他哥是个正常男人。

    很正常,并且本钱雄厚。

    卫听澜支棱着已经在枕头上滚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体恤的道:“那什么,其实大概习惯就好了,不用特意换房间。哥,你继续,嗯不要太得节制,你知道吧,夏老说你的身体还需要调养。”

    他的知识都来自理论,支支吾吾几句后彻底卡壳。

    房间恢复寂静。

    但男人之间对于某种事的沟通,有时只眉眼之间,信息就很明显了。

    虽然卫听澜说的很含混。

    但魏川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77章小少爷谈了个恋爱。

    很短暂的对视。

    虽然心里略有些尴尬, 卫听澜还是给他哥一个鼓励且贴心的微笑,就要抱着枕头离开。

    魏川头疼,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吗?

    他一时也顾不得想要清静的心绪,只道:“澜澜,回来!”

    卫听澜假装听不见,转身往外。

    魏川说:“给我倒杯水。”

    魏川的房间也很大,附带的小客厅,桌上就有恒温的水壶。

    卫听澜抱着枕头回来,倒了水递过去。

    魏川没接水杯, 攥住他手腕,将人拉到床边坐好, 冷着眉眼问:“谁跟你说了什么?”

    卫听澜摇头。

    魏川叹气:“换了水土, 这几天腿会疼, 只是怕影响你睡觉。”

    魏川的腿每年秋季都格外难受, 所以去气候更为平缓的安市疗养。

    后来恢复很多。

    本来去年秋天恢复的最好。

    如今针灸,每时每刻都在疼。

    区别只在于疼的厉害与否, 是以他这也不算说谎。

    他低垂了眉眼,似乎平静, 冷白的面容在灯光下还有几分无法言说的无可奈何。

    卫听澜顿时就心疼了:“夏老也没有办法吗?”

    魏川不动声色的拿走他抱着的枕头:“他只是大夫,并不是神仙。”

    卫听澜拧着眉轻声问:“那我能做什么?”

    魏川:“明天我想去玫瑰园看看,鹅卵石很好看,后天去湖边钓鱼怎么样?得做些分散注意力的事。”

    卫听澜立即点点头:“我陪着你。”

    卫听澜说要陪,当然睡觉也是一起, 有事还能伸把手。

    他怕魏川拒绝, 只道:“知道你难受, 我在那边也睡不着,这边你可以随时叫我。”

    兜兜转转, 事情回到原点。

    魏川想到他睡觉的粘人样子,警戒道:“可以,只是不能压到我的腿。”

    卫听澜说:“没问题。”

    魏川并不太信他。

    没想到这次,卫听澜跟黏在自己那边的床上一样,一动不动。

    他侧身,想开了夜灯去看。

    没想到只是一动,卫听澜的声音已经传来:“哥,你要什么?”

    魏川:“还没睡?”

    卫听澜打了个哈欠:“睡了啊,睡的浅。”

    他伸手碰了碰魏川的身体,以此丈量彼此的距离,得意的道:“肯定没压到你。”

    魏川沉声道:“好好睡。”

    卫听澜看着他的方向。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知道魏川在看他。

    卫听澜说:“睡着呢,卫建国以前总很晚回来,输钱或者喝醉了就想找我出气,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不影响什么。”

    他因此锻炼出睡觉也能留出一分神智的技能,有点动静会立即清醒。

    后来离开卫家,这技能就没用了。

    这么多年过去,再一用,还是很好用。

    卫听澜补充道:“他还想偷袭我,从来没成功过!揍他几次就能老实好一阵儿。”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和得意,仿佛打了胜仗的小将军。

    魏川心口发紧:“你之前睡的很沉。”

    卫听澜理所当然的道:“你又不是他,哥,你睡觉就可老实,一动不动,还很暖和”

    心里还揣着沉甸甸的东西,愤怒、心疼,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魏川说:“我还有些冷,你之前也没压到过我的腿,过来,好好睡。”

    卫听澜就蹭过去,然后又回身把自己的枕头拽过来。

    两个人挨着,果然热度上升,都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卫听澜额头习惯性抵过去,将将刹住,只抵在魏川的手臂上,低声道:“晚安。”

    魏川提了提他肩膀上的被子:“晚安。”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有规律的在耳际吞吐。

    皮肤被气息抚到微微痒,但魏川心神却因此安静许多。

    他并不困,神智清醒的想着白天的事.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们竟是很般配的一对吗

    魏川从震惊甚至是恼羞成怒中过渡,到此刻已经有些迷惘。

    他时常剖析自身。

    这有助于查漏补缺和永恒进步,这也是他曾经打败五个兄弟回国的致胜技能之一。

    魏川便知晓,他并不反感那人说的话。

    他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

    如果无法将卫听澜放心的交到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里,那为什么不能留下他?

    只是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开始雀跃起来。

    不过这个念头最终还是熄灭。

    就像白天遗憾不能带着卫听澜骑着破晓驰骋一样。

    让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少年陪着他一个残疾人?

    不能正常的拥抱,不能一起散步,甚至于做某些事都可能要对方主动

    还有外人眼里异样的目光。

    魏川有一百种方法将人栓在自己身边,但他不能。

    而且,对哥哥和对伴侣,世俗的眼光,明显后者要更严苛。

    他是更成熟的那一个,更知道人性的恶劣,以及健康正面的生活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最重要的,总要对得起那些濡慕和尊重。

    他痛苦的闭上眼,没有再想下去。

    卫听澜醒过来,很心虚的发现他又有些越界。

    还好他的一条腿搭在他哥的大腿上,而他哥的睡相看着很安稳,应当并没有被影响到。

    他悄悄起床,抱着枕头回自己的房间。

    碰到已经起床的,有意路过随时等待吩咐的阿六,还心情很好的打了个招呼。

    阿六呆滞的看看卫听澜的背影,又几步过去看卫听澜来时的房间。

    这是老板的房间。

    所以,事情其实已经有了进展?

    阿六兴奋的攥了攥拳头。

    等魏川起床,他说:“老板,小少爷早上从您的房间出去”

    但让阿六意外的是,魏川面色淡淡,甚至比平常更为冷冽。

    魏川说:“房间太大,他睡不着。”

    他补充道:“在我的房间多放张床,以后小少爷都和我一起睡。”

    阿六小声提醒:“您的床足够大。”

    魏川谴责的看他一眼:“他多大了,也到了该恋爱的年纪,再和我睡一张床,合适吗?”

    阿六:“您说的是。”

    郎心似铁。

    他原以为要努力搞定的是小的,没想到大的更是压根没想歪过。

    这可真是任重道远。

    卫听澜看到魏川卧室多出来的床,一下就喜欢上了。

    可算能睡个好觉。

    晚上睡的好,白天他便精神百倍,几乎没将魏川的轮椅假手于人过,附近的山川湖泊花海,都留下他们的足迹。

    只是大概是腿疼,他哥沉默了很多。

    卫听澜心里难受,并不表现出来,只努力让自己更开心一些。

    很快到离开的时候,卫听澜去和已经熟悉起来的破晓告别。

    城堡内,

    管家问魏川,卧室多出来的那张床是恢复原状,还是留着。

    魏川沉默片刻后说:“留着。”

    也许明年还会有机会一起过来,毕竟他的少年年纪还小,总不会一下子就被别人带走。

    这时候,外面响起惊呼声。

    阿六快步进来:“老板,您去看看吗?小少爷他,他和您不愧是一家人”

    魏川已经从窗户看到了。

    他熟悉的大黑马载着卫听澜狂奔而来,一人一马都很欢快的在下面溜着圈。

    魏川像卫听澜平时做的那样,立即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刻。

    他看到卫听澜在下面招手。

    魏川也抬了下手。

    他吩咐阿六:“破晓也运回国。”

    ·

    九月五日,京市影视学院的新生被拉去部队驻训基地,进行了为期两周的军训。

    两周过去,卫听澜黑了好几度。

    黑的程度大概就比在平安巷时强一点点。

    卫听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是黑了点,但是分明还是帅的,毕竟五官和脸型在那儿。

    现在想想,当初他被接去陶家的自卑其实很没必要。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很努力的适应和融入,很辛苦。

    还好都过去了。

    阿七来学校接卫听澜,看到他就吓了一跳:“怎么晒成这样,防晒霜没有用?”

    为这次军训,他准备了一大兜的东西。

    多半是夏老秘制,效果杠杠的。

    卫听澜笑起来,牙齿白的晃眼:“就是太好用,被抢光了,用完集体挨晒。”

    两人正说话,有帅气的学生过来和卫听澜打招呼。

    卫听澜介绍阿七说是自己家里人。

    阿七就发现这个学生对他的神色,立即由隐隐的敌意的审视,变的和缓亲热了许多。

    而这样的目光,一路上不在少数。

    乃至卫听澜都走过去了,还有人特意换了路线追过来看。

    宿舍楼不远处的车里,魏川作为旁观者,有些事看的就更清楚。

    副驾驶,阿六说:“看来小少爷很受欢迎。也难怪,他收到三份录取通知书,全都以专业第一录取,文化课成绩也是最高的,没入学就已经很出名。”

    他从后视镜往后看。

    后座的男人眉目冷沉不动如山,目光没有半分偏移。

    卫听澜一眼看到魏川的车,跑过去上了车:“哥!你好白!”

    这两周他见惯了军营里的黑汉。

    冷不丁看到魏川冷白的肤色,眼前就是一亮。

    魏川看着他黑头黑脑的顽皮样子,禁不住一笑:“瘦了,这两天让阿姨给你好好补一补。”

    他又问:“军训累不累?”

    卫听澜歪脑袋过去靠在魏川肩膀上。

    他叹气:“累,特别累,还好只有两周。你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

    魏川肩膀僵了一瞬,又逐渐放松:“还有什么?”

    卫听澜强调:“黑啊!都黑成炭了。”

    他本来还因为这事有些羞赧,没想到魏川竟然都不问,白紧张了。

    阿六和阿七都笑。

    魏川淡定道:“又不难看,很漂亮。”

    卫听澜:“比以前漂亮?”

    魏川说:“不同的漂亮。”

    卫听澜回去后先洗了个澡。

    军训时的淋浴房大家排队用,时间紧张,哪有家里舒服。

    他换了宽松的居家服,顶着一张小黑脸出来。

    魏川等在餐桌旁,看到他天蓝色衣服领口里露出来的,奶白的皮肤。

    只有这小一块白的晃眼。

    再往上,脖颈就又变成黑的了。

    餐桌上,卫听澜接了好几个电话,又回了一些信息。

    成为大学生后第一个自由的周末,新生们呼朋唤友的探索学校以及周边的餐饮娱乐项目。

    卫听澜贡献了防晒霜和好用的跌打损伤药膏。

    他本人又极好相处。

    因此成为年级内最受欢迎的人之一,好几拨人叫他出去,说请他吃饭。

    魏川说:“要不然你和同学去吃,我这里没关系。”

    卫听澜放下手机,想了想直接关机。

    他夹菜给魏川:“不着急,我哥最重要,我都两周没见你了,是不是又瘦了?”

    魏川重新拿起筷子:“秋天就是这样。”

    又到秋天了,时间过的真快。

    卫听澜说:“我问过了,学校可以申请走读,我们还跟高三那样?”

    如果每天一起吃饭,他哥胃口是不是能好一些。

    魏川迟疑:“会影响你和同学的交际”

    卫听澜说:“不影响,学校天天见,早熟悉了,那就这么定了。”

    不过他很快想起来,秋天魏川都会去安市。

    魏川夹菜给他:“今年不用,以后都不用,夏老说情况比较稳定,刻意换地方反而不好。”

    卫听澜的大学生活由此平稳下来。

    他办了走读,平常住在魏川送他的那套大平层,魏川也住那里。

    白天他上学,魏川上班。

    晚上两人会一起吃饭,周末一起回老宅。

    卫听澜还见到同样黑了一圈的贺青临和景晟。

    这两个家伙一进校门就成了风云人物,去找他们,在学校一问一个准儿。

    贺青临和景晟也来卫听澜的学校看他。

    影视学院出了名的帅哥美女扎堆,贺青临和景晟一路过去,心里都沉甸甸。

    景晟说:“你们学校谈恋爱的人挺多吧?”

    卫听澜说:“大学不都这样。还是”

    他靠近,眯眼打量:“看上谁了,我给你介绍?我人缘可好,你又这么出息,成功率很高的。”

    前世这时候,景晟的男朋友都一箩筐了。

    而如今,像贺青临和景晟,在影视学院品相也算是顶尖。

    景晟气到想推开他,但这小子主动凑这么近的时候不多。

    他又顺势揽住他的肩:“用不着,我这个年纪正是奋斗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他,他桃花可旺的很。”

    他冲一直静默不语的贺青临扬了扬下颌。

    卫听澜转头去看贺青临。

    贺青临看着卫听澜好奇的眼神,温柔道:“我不用,我有喜欢的人。”

    景晟和卫听澜齐齐盯着贺青临。

    贺青临平静的道:“我喜欢他很久,不过也许再努努力才配得上他,倒是景晟,三天两头就有人在宿舍楼下表白”

    景晟噎住,暗道就不该招他。

    卫听澜倒更好奇贺青临喜欢的是谁。

    没听说过。

    之前陶辰订婚,贺青临四平八稳的,那就是其他人,还有谁?

    景晟也在猜测贺青临说的人是谁。

    他原本以为是卫听澜。

    但是贺青临和卫听澜都和魏先生有关,一个是外甥,一个是弟弟,虽然辈分有差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挺当对的。

    景晟心头松了口气,几次催问:“你喜欢的是哪个?”

    贺青临说口渴。

    卫听澜地主之谊,又知道他俩的口味,便让他们在原地等一等。

    秋日风凉。

    贺青临望着那个短袖牛仔裤,背影都好似比别人好看一百倍的少年。

    他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景晟呆住:“你”

    贺青临:“他是属兔子的,一碰就会蹦走,阿晟,你不也是怕这个才犹豫不决的么。”

    也许是憋的太久了,得有个疏散的渠道。

    他又说:“我很后悔当初推开他,如果我像小舅舅那样爱护过他 ,我早就有胆量开口。”

    景晟沉默。

    片刻后他冷声说:“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不会放手。”

    他并没有很惊讶。

    毕竟喜欢卫听澜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卫听澜抱着三瓶水回来,感觉这俩人好像有些怪怪的。

    他们逛了逛校园,又去打了会儿篮球。

    篮球社的社长是卫听澜室友的男朋友,看在室友的面子上,他们在体育场通行无阻。

    不过卫听澜还是感觉有些尴尬。

    他们在这头打球,角落里社长和室友亲昵的靠在一起接吻,太奇怪了。

    出了体育场已经快到晚饭的时间。

    景晟说:“一起吃个饭?”

    卫听澜说:“你俩去,我还有事。”

    景晟问:“又陪你哥吃饭?”

    卫听澜点头:“他最近胃口不好,一个人压根不吃饭,我得盯着点。”

    卫听澜早就和阿七约好时间段。

    他怕阿七一整天待命太累,只让他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在学校附近就行。

    现在五点五十。

    卫听澜发了个信息,阿七说十分钟到学校正门口。

    很快车子来了又去。

    秋风刮起枯叶,落在景晟的鞋面上。

    贺青临说:“我回学校。”

    景晟:“我也是。”

    两人一起去停车场,各自开车回家。

    有人想问他们要联系方式,靠近了,看到两人脸色冷峻气场凌人,愣生生没敢开口。

    卫听澜回到老宅已经是七点半,平常家里六点半开饭。

    他在正房的书房找到魏川:“是不是等久了,我下次回来早点,路上堵车”

    魏川按了下胃的位置:“还好。”

    卫听澜:“胃疼啊?马上开饭!马上!”

    餐桌上,魏川问卫听澜今天玩的怎么样。

    卫听澜说还好。

    他们学校挺有逛头的,还有高年级学生的舞台剧之类可看,周末生活很丰富。

    不过有件事倒更引人注意。

    卫听澜说:“贺青临有喜欢的人了。”

    魏川呼吸一滞,不动声色的问:“你怎么知道?”

    卫听澜:“他亲口说的。”

    魏川看他神神在在的样子,难道已经答应了,贺青临不该这么急躁

    卫听澜惋惜道:“可惜他不说是谁,还说暂时配不上。”

    魏川沉声说:“说话不要大喘气。”

    卫听澜看他这么在意,暗道到底是亲外甥,他哥外冷内热心肠软,一点都不记仇。

    这天晚上,景晟却失眠了。

    他不想坐以待毙。

    但若一锤子买卖

    如果锤砸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也要一退三千里。

    第二天早上,有人等在宿舍楼门口。

    是大三的一个学长,在景晟一入学就看上他,追到现在。

    景晟心头火起,忽而又熄灭了。

    他闲散的走过去:“这算什么,一点排场都没有,想要个答复,这周六的早上来。”

    周六早上,卫听澜接到景晟的电话。

    景晟说:“小卫哥,帮个忙呗,我脚崴了,不想家里人知道,你”

    卫听澜立即坐起来:“我尽快到。”

    他穿好衣服胡乱洗了把脸,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这时候距离卫听澜周末的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谁都没料到他会提前出门。

    早饭时阿七去敲门,没人应,进去看到人去楼空,一下子魂儿差点没惊飞。

    不过想到卫听澜是个成年人,又沉住气。

    他打电话过去。

    卫听澜说:“你们起了啊?我去学校有点事,回来说。”

    卫听澜这时候刚把车停在景晟学校附近。

    他被景晟塞过一张不知道怎么搞来的校友卡,进去的倒顺利,到宿舍楼下,不由惊呆。

    巨大的玫瑰花束,九百九十九朵那种。

    周围还围着一圈摆成心形的蜡烛,蜡烛是电动款,火苗是假的,亮亮的闪着光。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儿的学生。

    景晟个头高长的帅,站在台阶上,有种睥睨般的矜傲。

    卫听澜一眼就看到他。

    景晟也一眼看到卫听澜。

    一个月下来卫听澜又白了回去,白T恤外面套件深蓝牛仔外套,唇红齿白,让人眼前一亮。

    他招招手,脚步挪了两下,眉头就是一皱。

    卫听澜连忙冲出人群去扶他。

    景晟一手搭在卫听澜的脖颈,稳稳站住,对玫瑰花后面站着的俊朗的男生说:“你来晚了,以后别骚扰我。”

    卫听澜一头雾水。

    那男生已经明白景晟的用意。

    他挑剔的打量景晟揽着的少年,从个头到长相到皮肤和穿搭,硬生生没挑出毛病。

    唯一能说两句的,大概是少年头发有些凌乱。

    这是最近的流行款?

    男生问卫听澜:“你是景晟的男朋友?”

    卫听澜:“”

    景晟低声说:“这人烦的很,打从开学就碍眼,一直碍眼到现在,要不是躲他,我也不会一脚踩空”

    他踩空好几次才琢磨出崴脚的技巧,容易么。

    卫听澜看他烦恼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看着那个男生:“我是。你是谁?算了,这不重要,我们感情很好,请你不要再打扰他。”

    景晟一颗心彻底落了地。

    他侧头便能看到卫听澜蒲扇的睫毛,只觉像小孔雀一样散发魅力击退“情敌”的卫听澜,美好的令人心醉。

    有人拍下这对样貌出众恩爱非常的情侣,兴冲冲在学校论坛上分享。

    男生丧气的离开,又被清洁工大爷叫回来收拾残局。

    卫听澜扶着景晟去校医室。

    医生说景晟只是脚扭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休息几天,不要剧烈运动就好了。

    他好心提醒:“可以走路,慢一点就行。”

    卫听澜放了心。

    景晟也不得不收回自己搭在卫听澜肩膀上的手臂,空落落的手指有些无所适从。

    景晟请卫听澜在学校的餐厅吃早饭。

    他说:“接下来可能要麻烦你一段时间,那学长挺难缠,又是我姑姑世交家的孩子”

    卫听澜:“没事,我尽量每周过来转悠一次。”

    景晟:“会不会影响你”

    卫听澜难得看到他这副不确定的样子,笑了下:“不会,反正目前我也不打算谈恋爱。”

    景晟不好意思的道:“那这件事,也最好保密,就咱俩知道,成吗?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第三个人知道……总之太尴尬了。”

    卫听澜:“贺青临也不说?”

    他最知道景晟和贺青临是多过命的兄弟。

    景晟酸溜溜的说:“不说了吧,咱们班好多同学在京市,我爸妈和姑姑都认识他,他那人,撒谎可来不了。”

    卫听澜想想也是:“你说了算。”

    这时候魏川的电话来了,卫听澜只说景晟在学校受了点伤,他过来帮个忙。

    景晟听他声音甜软,又生出几分酸意。

    不过他敢给贺青临上眼药,却不敢说魏先生的不是。

    知道卫听澜太护短了。

    谁说他哥,哪怕只是语气有一点点不好,那都要糟。

    老宅这里,结束通话后,魏川就再没开口,早餐也没吃。

    阿六看的心惊。

    什么时候离了小少爷,老板竟食不下咽睡不踏实了。

    难不成将来连呼吸都不能自主?

    不过这只是夸张的想象。

    要真离了小少爷就不能呼吸那才好。

    那说明家里真要有老板娘了。

    阿六说:“小少爷心地好,和景家少爷又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跑这一趟很正常。”

    魏川:“贺青临距离他更近。”

    阿六:“也许是电话一时没打通。”

    魏川:“才拿的驾照,就敢孤身上路”

    阿六:“”

    也不能算孤身吧,京市多繁华的地方,人挤人车挤车的,压根开不了快车。

    与此同时,

    景晟跟卫听澜说的:“辛苦你跑一趟,青临不知忙什么,一时没联系上,中午留下来吃个饭?”

    卫听澜摇头:“不了,中午有事。”

    他和魏川说好了今天去马场看破晓,本该起床后就出发的。

    景晟也不阻拦,只道:“我要拜访小舅舅吗?”

    小舅舅都叫上了?

    卫听澜被他的入戏程度惊到,连忙说:“别了吧,别告诉他,反正就几个月的事。他忙的很”

    之前信誓旦旦说不恋爱,转头就谈上了,太窘迫了。

    景晟便相当驯服的说:“都听你的。”

    卫听澜回到家已经快中午,周六的路真是太堵了。

    他只说了景晟崴脚的事。

    再见景晟是周一下午,他拎着一大包东西等在教室外,请同学叫一下卫听澜。

    卫听澜看他的脚:“你怎么来了?”

    景晟说脚恢复的很好,又说:“来看男朋友。”

    他英俊又桀骜,但这时候眉眼却透着一种温柔,路过的同学听到他的话,吃惊又羡慕。

    既羡慕卫听澜,也羡慕这个陌生但出众的男生。

    景晟这一周来了卫听澜的学校两次。

    这时才周三。

    他就像真正的男朋友一样,给卫听澜带零食,送礼物,食堂吃饭连卫听澜的餐盘都是他拿来拿去。

    卫听澜若要争,他就说隔墙有耳。

    富家子弟的耳目确实多,卫听澜以为是景晟的追求者还不甘心,只能随便他。

    景晟问卫听澜:“做人家男朋友,这种程度可以吗?”

    卫听澜瞅他。

    景晟笑起来,尖尖的小虎牙露在外边:“总要谈恋爱的嘛,这次就当实践,你是监考老师的话,会批准吗?”

    他的视线专注又深沉。

    卫听澜莫名有些不敢直视。

    他点点头:“应该很好了吧,确实挺好的。”

    景晟揽住他的肩:“应该?看来还是不到位,我再努努力。”

    他进入试用期,虽然是假的。

    但是如果能让卫听澜感知到谈恋爱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愿意尝试

    景晟早看出卫听澜对感情的逃避。

    就好像这东西是什么带刺的,接触就会伤人的东西一样。

    他只能另辟蹊径。

    虽然失了君子风度,但是贺青临虎视眈眈,还曾得到过卫听澜的青睐,他实在害怕。

    景晟说这天下午没课,一直陪卫听澜到下午的课上完。

    卫听澜说要回家了。

    景晟诧异,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他只好送卫听澜去停车场。

    阿七等在那里。

    景晟冲他点点头,还越过阿七给卫听澜开了车门。

    车子开出很远,阿七还能从后视镜看到景晟站在那里。

    这太奇怪了。

    景家这位少爷性格可并不优柔,怎么送个人还依依不舍起来。

    阿七说:“小少爷,景小少爷不是还在上学吗?”

    卫听澜说:“他今天下午没课,过来玩。”

    直到看不见卫听澜的车,景晟才挪动了一下脚步。

    他又禁不住笑起来。

    每时每刻看到喜欢的人,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一起吃饭,一起上课。

    他还给卫听澜剥了橘子,学校超市的砂糖橘,小小一个,很甜。

    学校的课业很繁重,晚上他可能要挑灯夜战。

    但是后天他还来。

    隔一天来是卫听澜勉强能接受的频率。

    其实那位追求他的学长早已死心,毕竟卫听澜往那一站,几乎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景晟不会告诉卫听澜这件事。

    景晟心情颇好的开车离开,魏川的心情却不太美妙。

    阿六大气不敢出。

    自从出了景晟和卫听澜在学校打架,魏川却迟了几天才知道的事,时常浏览学校论坛就成为定例。

    这次三天没看,小少爷就又上头帖了。

    其实卫听澜从入校开始,阿六就一直目睹他上学校论坛:

    大一最帅新生。

    神仙颜值小哥哥。

    梦中情郎。

    扒一扒今年大一新生中的那些极品。

    等等。

    阿六时常下载一些神图传给魏川,都是学校学生偷拍的卫听澜。

    但是今天他一上线,就看到“影视学院新晋校草名草有主”的帖子。

    当时就眼前一黑。

    抱着侥幸点进去,看到卫听澜和景晟站在一起的照片。

    很多人贡献俩人在一起的照片。

    食堂吃饭的。

    挨在一起上课的。

    两人一个清隽沉静,一个英俊桀骜,年轻又好看,登对极了。

    阿六将这件事报告给魏川,顺带递上手机,魏川看完几百层高楼的过程中,整个书房寂静无声。

    魏川说:“他瞒着我。”

    他的声音很淡,但阿六却想到暴雨前乌云黑沉的天空,压的人气都喘不匀。

    阿六说:“也许是误会,大学生生活闲散,看什么都风花雪月捕风捉影的。没准只是朋友见个面”

    卫听澜回到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他哥脸色不好。

    卫听澜蹲在他脚边:“是不是腿又疼了?胃口不好?天还亮着,晚饭后我们去花园遛弯儿?”

    这个小区绿化很好,花坛里的菊花也很漂亮。

    魏川看向窗外。

    但他的手准确的摸到卫听澜的脖颈,捏一捏,又捏一捏。

    这种行为,习惯了还挺舒服的,像按摩。

    酸爽酸爽的。

    这时候,卫听澜的肚子响了两下。

    他不好意思的说:“饿了”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吃了很多橘子的缘故,助消化了?

    魏川说:“先吃饭。”

    他看着和往常一样,胃口很好,吃到喜欢的菜会很满足的少年。

    和景家小子也这样吗?

    景晟会给他夹菜、剥虾,会知道他各种喜好吗?

    卫听澜注意到魏川吃的东西很少,暗道回头得找夏老聊聊。

    不然还回安市住一段?

    只是这样他们只能云吃饭了。

    他忽然听到魏川问:“在想什么,在想谁?”

    第78章你和景晟,在一起了?

    卫听澜问魏川的病情多半都偷摸着来, 怕给魏川添压力。

    他回神:“没想什么。”

    魏川就没再问,放下筷子。

    卫听澜:“这就不吃了?”

    魏川说:“没胃口。”

    他几乎很艰难的问:“学校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卫听澜说:“有只大狸花被食堂投喂, 经常往食堂门口摆老鼠,一摆一排,整整齐齐。我还拍了照片!”

    他找到照片,挨过去把手机递给魏川看。

    魏川说:“挺有意思。”

    卫听澜心道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魏川神情温和许多。

    他偶尔也会笑一笑,不再总跟雕塑似的,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凛意。

    现在, 那种似乎要凝固的感觉又来了。

    卫听澜知道,身体的不适会很折磨人。

    他只做不知, 继续道:“有个女生向心仪的男生表白, 结果对方也是女生, 就是打扮的比较帅气, 最后俩人成好朋友了。”

    当时场景很有喜感,但说出来就干巴巴。

    魏川却似乎很感兴趣:“你们学校谈恋爱的人很多?”

    卫听澜说:“挺多的, 不单多,换新的频率也很高。”

    魏川:“换新?”

    卫听澜:“就是处一处觉得不合适, 然后分手找新的对象。”

    魏川心里微妙的轻松了一瞬。

    他很波澜不惊的问:“你呢,没准备谈一个?还是已经有了目标,只是不好意思跟我说?”

    卫听澜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也算有对象的,顿时心虚。

    不过约莫就一两个月的事。

    他低头吃饭,一边说:“没有, 没意思, 不想谈。”

    魏川说:“你吃吧, 我还有个会。”

    他只觉很多负面情绪在心里翻腾,被隐瞒的郁怒, 被排斥的无力

    但这其中大约也有一丝丝的,缓刑一样的希冀。

    魏川抓住了这点希冀。

    自己养的孩子自己清楚,卫听澜不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

    为什么不告诉他谈恋爱的事。

    第一次恋爱,不好意思?

    还是说,他心里还有不太确定的东西。

    比如景晟并没有达到他的标准,他只是被赶鸭子上架?

    不然这才多久。

    一个对恋爱不感兴趣甚至排斥的人,忽然就陷入爱河了?

    魏川让阿六去查两人在一起多久,景晟怎么追到的人。

    因为和小的在同一屋檐下,这件事他以短信的形式吩咐阿六,并让他做的隐秘些。

    阿六:[老板,小少爷也成年了,这合适吗?]

    他不明白魏川到底是护犊心切,还是妒火中烧。

    魏川:[我养了他,就该负责]。

    阿六失落的回复:[您说的是,我这就去查]。

    另一边,卫听澜匆忙扒完饭,往楼下跑了一趟。

    夏老身家丰厚,但他还就愿意和阿六阿七他们挤一起住,说和年轻人在一起会很有活力。

    不过和亭园不同。

    这次阿六他们就住在卫听澜房子的下一层,走楼梯比较快。

    阿六在外面忙,阿七去洗车,都不在,阿姨在楼上收拾厨房。

    卫听澜就是瞅准了这个时间。

    他详细说了魏川最近的饮食问题:“不仅吃饭,心情也不好,京市风沙大,还干燥,过几天入冬就会越来越冷,要不然我哥还去安市?”

    夏老并不敢擅自答应,他们这些人都看得出,魏川分明是陪读来的。

    他斟酌着道:“暂时不用,先观察两天。”

    卫听澜只好揣着一腔担忧上了楼。

    他偷摸去书房看了眼,书房门半开,魏川并没有开视屏会议,好像在看文件。

    卫听澜就去厨房煮面,又弄了两个凉拌菜。

    汤面,热气腾腾,看着就有食欲。

    他端着托盘过去,用脚碰了碰门,得到魏川允许后走了进去。

    卫听澜说:“吃一点?喝口汤也好,暖胃,凉菜是我新学的,开胃解腻,我可只给你做过饭,给个面子嘛哥。”

    这辈子确实是这样。

    上辈子是去剧组拍戏后,作息不规律,又不爱吃外卖,他才用小锅时不时煮点什么。

    他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和诱哄,跟哄小孩似的。

    魏川看他一眼,拿起筷子:“只给我做过?”

    卫听澜殷勤点头。

    他用勺子舀了点汤,递到魏川嘴唇前:“先喝点汤,鸡汤,阿姨今天煮的,说明早吃鸡汤馄饨。”

    魏川下意识张开嘴,视线还落在眼前人的面庞上。

    卫听澜也回视他,鼓励又期待,生怕一不留神他又不喝了。

    魏川只喝了一口,之后就把勺子拿过去了。

    他吃完了面,喝了半碗汤,小菜也吃了个差不多,期间很少抬眼看卫听澜。

    魏川不想他这么毫无保留的亲近。

    这会让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显的那么丑恶和不该。

    但很奇怪,他却说不出任何让卫听澜远离的话。

    魏川放下筷子抬眼,就见卫听澜眼巴巴的看他。

    很欣慰的模样,又好像有点馋猫相的,很好奇这顿饭的味道一样。

    他不由露出一点笑意:“味道很好,你也去吃一点?”

    魏川的意思是,卫听澜去吃新鲜的。

    卫听澜脑袋凑过去张嘴:“啊——”

    他嘴唇红润漂亮,凑的这样近,能看到一点粉色的湿.润的舌尖.

    魏川移开视线,不赞同的说:“汤已经凉了,去厨房喝新鲜的。”

    卫听澜说:“好吧。”

    他没说只热了这一碗鸡汤,就放调料的时候尝了尝味道,那时候没心情想别的。

    而且晚饭吃太快,没喝汤,总觉得缺点什么。

    卫听澜感觉他哥有些嫌弃他,也许是排斥,说不清。

    不过好歹将人喂饱了,再别的,都是小事。

    他收拾好餐盘离开,走出几步又转过来说:“小气鬼。”

    魏川忍俊不禁,终于低低的笑了声。

    不久后夏老上楼例行诊脉,卫听澜在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他来。

    于是夏老进书房就关上了门。

    这里隔音很好。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憔悴的、精气神不怎么样的魏川。

    毕竟卫听澜当时形容的

    没想到魏川面色还不错,虽然眉宇间确实有郁气,但状态很可以。

    而且书房似乎还飘着一股好闻的,食物的香味。

    夏老开始告密:“小少爷问的很仔细,忧心忡忡的”

    他将卫听澜的话几乎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

    魏川心神一动:“他什么时候下去的?具体时间。”

    夏老说了个时间。

    魏川暗道,也就是说他离开餐厅不超过十分钟,卫听澜就下了楼。

    但凡卫听澜在,魏川的胃口就没差过。

    夏老不由道:“老板,您和小少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很关心您,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魏川眉眼冷峭:“没什么误会,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许是我管的太严”

    夏老心说这看起来、听起来,分明是很有事的样子。

    他不由道:“怎么会,小少爷很依赖您。他是个好孩子,很知道好歹,什么事沟通最重要,小少爷为着您的身体挂心不是一两回,我看现在在他心里,就您最重要。”

    魏川眉目便展拓许多,只犹自意难平:“你说是就是吧。”

    夏老:“”

    卫听澜不知道夏老来过。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亲自煮了鸡汤小馄饨端到魏川面前:“尝尝看,比昨天的面好吃,我做的!”

    厨房阿姨听到他显摆的话,不由笑起来。

    魏川吃了两碗小馄饨,虾饺之类,也都动了几筷子。

    卫听澜便很开心,还有些记仇的,特意从魏川往里捞走一个小馄饨。

    魏川又夹给他一个,淡声道:“小气鬼。”

    两人一起出门,卫听澜上了阿七的车。

    他上学要早一些,不过魏川的公司距离这儿不近,一起出门各自的时间都刚刚好。

    车窗外,路边的小情侣手牵手,偶尔亲吻。

    魏川胃里的小馄饨带来的热气,骤然就冷下来,沉甸甸堵在胸口。

    他不受控制的想一些事。

    今天景晟会去影视学院吗,纵然不去,他们会聊些什么?

    又或者,干脆晚归或者不回来

    阿六从后视镜看到魏川沉郁的脸,又顺着魏川的视线看了眼窗外,

    他暗道,老板总不能在看那个卖红薯的老大爷。

    那是是那对小情侣?

    阿六并不意外卫听澜的受欢迎程度,长相和性格在那儿,就是招人。

    他不明白魏川。

    但现在忽然又有些明白。

    毕竟正常的家长,即使不满家里的小白菜被拱了,但总不会嫉妒吧。

    ·

    卫听澜下午只有两节课。

    上完课后,他拒绝了同学去酒吧的邀约,直接往家赶。

    他已经和阿姨说了需要什么菜。

    卫听澜不会看病,但他自认有能做的事,比如做几道菜。

    他做的,他哥通常能给面子吃不少。

    胃口好了身体就好,这道理古今通用。

    由于一直忙碌,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和魏川联络,告诉他自己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到家。

    一时也没意识到,魏川竟也没像之前那样问他。

    六点半,魏川的车子进入地库。

    电梯缓慢上行。

    站在轮椅后的阿六,透过金属电梯壁看到魏川冷淡肃厉的脸。

    几秒后,魏川按开手机。

    他似乎只是在看时间,并没有理会两条有关工作的信息。

    阿六默默的道,第三回了。

    他决定一会儿,无论如何得给小少爷打个电话。

    厨房门打开着,卫听澜一下就听出电子锁的声音。

    他从厨房迎出来,对上魏川明显愣了一下的眼神,得意的展示自己新买的围裙。

    全黑的围裙,只有一整条系带是红色,简约又漂亮。

    就是忙活半天,系带有点松了。

    卫听澜两只手上都有面粉,只好叫阿六:“六哥,帮个忙,围裙快掉了”

    阿六没动,将轮椅推的靠近这祖宗一些:“老板系吧,我手脏。”

    卫听澜就背对着魏川。

    魏川抬手给他系好。

    系带有些长,其中一条自卫听澜瘦削的腰还往下落了大概手臂长,飘飘荡荡的。

    魏川索性解开重系,这次系了个蝴蝶结:“好了。”

    卫听澜着急忙慌的往厨房跑,一面说:“洗手吃饭!六哥别走,有炸藕盒,你带一份给七哥和夏老!”

    这天晚上,楼上楼下都飘荡着炸藕盒的香气。

    魏川胃口很好。

    卫听澜并不居功:“我就负责塞肉和炸,肉馅都是阿姨调的,味道特别好是不是?”

    阿姨从厨房冒出头:“小少爷忙了好几个小时,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卫听澜刚想说并不是。

    魏川道:“去年的今天,我们刚好第二次见面。”

    阿姨是魏家的佣人,知道魏川和卫听澜并不是亲兄弟。

    但相处到这个份上,比亲兄弟也不差了。

    也是她告诉卫听澜,魏川比较爱吃藕盒。

    阿姨说:“那可真是缘分。”

    魏川温和的道:“最近辛苦您了,这个月双薪。”

    阿姨是他信任的人,不然也不会指派到这里照顾卫听澜。

    之前在魏宅,他的某位堂兄弟往他汤里下乱七八糟的药,是阿姨偷偷在碗下放纸条提醒。

    卫听澜惊叹魏川的记忆力,他回想,还真是第二次见面。

    那时他发烧住院好几天,出院就碰到陶家一行人,他冲进电梯和他哥站在一块,陶家人愣是没敢进电梯。

    卫听澜说:“那时候你还让万助理带夏老去给我看病。”

    魏川也觉得神奇,他说:“这是我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晚餐魏川吃的不少。

    卫听澜很有成就感,兴致勃勃和他商量:“明早吃蒸饺好不好?”

    魏川不想他早起:“不用,晚餐就很好了。”

    其实早餐都是阿姨做成品,卫听澜再稍微加工一下。

    他便道:“那晚餐”

    魏川问:“晚上有时间吗?不需要和同学、朋友出去玩?不谈个恋爱?”

    卫听澜疑惑的问:“哥,你最近怎么总催我谈恋爱?我没毛病,生理和心理都很健康,就是暂时不想谈。”

    魏川笑了声:“好,不催你,哥错了。”

    卫听澜说:“这还差不多。”

    他有些排斥恋爱相关的事,在这之外,还要再添一些不好的猜测。

    卫听澜索性问:“你是不是烦我了?让我早点恋爱,最好早点结婚,然后就能撒手”

    他仔细观察魏川的神情。

    眼神里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安,但也有稳稳的干脆利落。

    但凡魏川真觉得烦恼,卫听澜会立即离开。

    这并非怨恨或者赌气。

    他已经获益良多,绝不肯带给魏川一丝一毫不好的东西。

    魏川顿时心惊:“胡说八道什么!养你一辈子,我难道养不起?”

    他最近确实有些火气。

    几秒后语气又柔和下来:“只是在公司听到职员议论孩子上大学的一些事,我在国外读的书,不了解国内大学的事,好奇而已。你这个年纪,只要不作奸犯科,其他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就一个要求,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我们是一家人,明白吗?”

    卫听澜顿时安心,一时又因为魏川最后一句话而心虚。

    他点点头,很温驯的说:“知道了。”

    魏川审视的说:“这么乖,现在没什么事瞒着我吧?”

    卫听澜硬着头皮说:“没有,怎么会,哥你喝汤吗,我给你盛点?”

    他暗暗道,等和景晟“分手”了,一定要立即坦白这一段恋情,要不然面对他哥的坦诚爱护,真是好亏心。

    感知到卫听澜的心虚和愧疚,魏川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生气吗?

    也许有吧。

    但也有亏心。

    亲生父母也没有这么要求成年的孩子的。

    他却仗着阅历、心机和对卫听澜的了解,一再的逼迫,这何尝不是一种道德绑架。

    只是正确的道路和情绪在哪里,魏川也不禁迷惘。

    这时候,景晟却正兴高采烈的期待明天的见面。

    明天是周五,而且下午卫听澜只有一节课,这意味着他们有大把的时间相处。

    可惜卫听澜从不在外吃晚饭。

    要不然烛光晚餐之类的

    不过可以约着周六去他的学校,下午或者上午,一起逛逛校园,打打篮球什么的。

    周五见到景晟,卫听澜并不奇怪,只是他心里有些焦躁。

    大概是一种被限制的不舒服。

    卫听澜问景晟:“最近有见那个学长吗?”

    景晟便叹气:“见过两次,学校那么大,又是不同专业,谁知道怎么就这么巧。”

    卫听澜道:“也许不是巧,他可能还不死心。”

    他又有些不满的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吧!”

    景晟一时为他的维护心热,一时脸上火辣辣。

    他强自镇定道:“不然明天去我们学校逛逛,上午还是下午?到处走走,再打打篮球,你这样醒目,等事情传开了,他也许慢慢就放弃了。”

    卫听澜想到他哥上午一般会做些娱乐活动。

    写写字,看看书之类,他想陪着他,之前的周末都是这样过来的。

    下午午休之后,他哥处理公事,他写作业。

    大学目前没什么作业。

    卫听澜就说:“下午吧,下午我过去找你。”

    这天下午的时间对景晟来说,还是过的很快。

    他送卫听澜去停车场,眼看着车子连尾灯都瞧不见了,这才回转。

    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

    景晟认出这人是魏先生身边的亲信之一,卫听澜叫他六哥。

    阿六打量着这个身量比他还高一些,眉目英挺气质出众的少年,暗道人不大,心眼倒挺多。

    他硬邦邦的道:“景小少爷,我老板想和你聊聊天。”

    景晟顿时一凛,魏先生为什么要见他?

    是卫听澜没有守住秘密,或是魏先生知道他们的恋情,来考察了?

    他面上还很沉着,颔首道:“带路吧。”

    阿六反倒有些诧异,暗道不愧是安市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只是再怎么,蒙骗到小少爷头上,都是混账!

    景晟原本很淡定,但等被引着靠近那辆眼熟的,在高中时接送过卫听澜无数次的车前时,还是不由绷紧脊背。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极俊美冷肃的脸。

    景晟规矩的像面对家中最威严的长辈:“魏先生好。”

    魏川冷冷道:“担不起你的问候。阿六已经调查清楚,景晟,利用我家孩子的好心蒙骗他,如今,你很得意是么?”

    景晟顿时大惊:“魏先生”

    魏川抬手止住他的话,只道:“于情,知慕少艾并非错处,大大方方追求,谁都说不出什么,旁门左道蒙骗于人,是君子所为?于理,澜澜的新剧两个月后就要开播,他顶着寒风起早晚睡对待的事业,很可能因为你招摇过市带偏观众的注意力。他为你出头,你却坑害他,合适吗?他年纪这样轻,事业和恋情关联很大,你真喜欢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秋风微凉,景晟额上却见了汗。

    魏川又和缓了语气:“这件事到底为止,你收的了尾,我便让你在澜澜面前保留一份体面。你能吗?”

    景晟如同死刑改判为死缓,立即道:“我能,谢谢谢谢您”

    黑色轿车像悄无声息来时那样,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景晟站在原地,早没有送卫听澜离开时的轻松惬意,一时感激魏川的手下留情,一时又敬畏他这般手段。

    不过最后情绪都归于黯然。

    他短暂的恋情,甚至连一周都没超过。

    其实景晟的计划虽然粗糙却很连贯,本该没什么问题。

    谁能想到魏川竟会连卫听澜谈恋爱的事都调查,又这样聪明过人,竟猜出了真相。

    到此刻,景晟也彻底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对魏川又敬又怕。

    卫听澜回到家,发现魏川居然不在,他问道:【哥,你今天加班?】

    车流如织。

    魏川回:【今晚带你出去吃,半小时后到,等我回家】。

    阿六看了眼后视镜,胆子肥了,他话也多:【老板,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小少爷,景晟】

    魏川:“他们毕竟是朋友。景晟一时糊涂心却不坏,何必逼他太甚。”

    其实不止于此。

    告诉家里那只这件事,不就摆明了他这个做哥的早就调查他。

    景晟做的过分,他就好很多吗?

    而且这件事后,想必景晟忌惮被他握着这把柄,能安分许久。

    不过上位者最忌心思过分外露。

    而魏川也不欲与人分享这些曲折的心思,不外露,尚且能克制。

    卫听澜这里,只当魏川怕自己做饭辛苦,便道:【好啊】。

    心里挺高兴。

    有心情出去吃,说明他哥身体和心态都很不错。

    这时手机又进了信息。

    景晟:【听澜,明天的约会取消吧。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帮忙】。

    卫听澜:【?】

    景晟:【刚才学长联系我,说以前打扰太过,现在反应过来,知道唐突了】;【真的谢谢】。

    卫听澜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都是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看着卫听澜的回信,景晟甚至能想象到若是方面,他会毫不在意一摆手的样子。

    景晟由此心里更愧疚。

    魏先生说的对,他的喜欢很自私,很不君子,确实配不上这样好的卫听澜。

    只是要坦荡的追求,景晟却犹豫了起来。

    现在魏先生对他的印象极不好。

    万一厌恶之下直接告诉卫听澜,他曾经欺骗过他

    景晟左思右想,只能暂时压下光明正大告诉卫听澜自己心思的想法。

    时间能冲淡一切,再等等吧。

    魏川回到家,就见卫听澜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歪着,惬意极了。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当然气这只轻易就被景晟蒙骗。

    那小子打什么主意,魏川看一眼就知道。

    先入为主潜移默化,想的倒挺好。

    这时候卫听澜注意到魏川回来,溜达过去:“哥,现在就出发?”

    魏川攥了攥他的手腕:“就现在,去穿鞋。”

    之后的周六周日,卫听澜都没出门。

    魏川便知道,景晟已经收拾好一切。

    他便对卫听澜说:“刚才看了看你们学校的论坛,你和景晟”

    卫听澜:“!”

    卫听澜当然知道论坛里都有什么。

    暗道怎么能这么寸。

    但凡他哥过几天再看论坛,有关他恋情的帖子八成被别的新鲜事压下去了。

    魏川的眼神好整以暇的,让人发窘。

    卫听澜不得不捂住他的眼睛,然后迅速的说了整件事。

    他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哥,你别告诉别人,也不准笑。”

    魏川眨了下眼,睫毛划过卫听澜的掌心。

    他说:“不笑。还以为你瞒着我谈恋爱了,以后这样的事,不要轻易答应别人,说不清被赖上怎么办,而且,不要再瞒着我,好么?”

    卫听澜说:“知道,不会被赖上,景晟又不是坏人。”

    魏川叹气:“傻不傻,你也要为自己的事业考虑,过早暴露恋情,粉丝能接受?”

    打从卫听澜准备入行,魏川就开始了解这个行业。

    任何影视剧都逃脱不了感情戏,尤其是年轻人之间的爱情,更是观众爱看的东西。

    年轻演员还没什么建树就爆出恋情,不合适。

    要么观众难以带入剧中的人设,要么过分窥探演员的私生活,只会压制演员的发展道路。

    卫听澜当然知道这些危害,但这是他前世吃过亏才慢慢明白的道理。

    他松开手,惊讶道:“哥,你还懂这个?”

    魏川说:“和你有关的,我就得懂,这么呆一个人,撒出去,谁能放心。”

    卫听澜有些感动,低声反驳:“我才不呆。”

    魏川静静看他。

    卫听澜脑袋抵了下他的肩膀:“好吧,谢谢哥,你在,我干什么都踏实。”

    这时候,贺青临过的却不怎么踏实。

    他一直在努力收揽权利,但就在这时候,魏兰的身体却开始败坏。

    前世也发生这样的事,但那是两三年后。

    贺青临知道魏兰发病提前,和他有关。

    他不再是个事事以母亲为先的好儿子,甚至暗藏怨恨,只不过前世今生有别,才面上还尊重魏兰。

    只是也只能做到物质上的满足,情感上却绝无可能倒转。

    只是再怎么样,这一世的魏兰除了绑架卫听澜,还没有做出更恶劣的事。

    而绑架的事,她已经受到教训。

    贺青临犹豫再三,还是联系了魏川,恳求他让夏老走一趟。

    夏老这种于医学上造诣极高,但身价也极丰厚的人,金银名利压请不动他。

    可魏兰已经等不了了。

    如果小舅舅发话,贺青临知道,夏老一定会来一趟。

    魏川没有为难贺青临,撇开血缘纠葛,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而魏兰,她欠的,他早讨了回来。

    魏川对夏老说:“你去一趟,平常心去办。”

    这便是要夏老既不要看他和贺青临的亲眷关系,也不要记恨昔日他和魏兰的仇怨。

    夏老心神顿时就是一清,点点头离开了。

    当然,由于小少爷曾经在魏兰这差点吃亏,夏老对魏兰并无任何人文关怀。

    他冷淡的诊脉,很快给出药方。

    夏老说:“暂时没什么危险,按时喝药,其他的,看她的造化。”

    要有他家老板的坚韧,有他家小少爷吃苦的毅力,那肯定能好个六七分。

    可魏兰养尊处优心胸狭窄,难说的很。

    不过要按时喝药,苟延残喘几年是没问题的。

    贺青临道:“多谢老先生。”

    夏老看他笔挺端正一个好少年,收了矜傲气:“不谢,大夫么,不就是干这个的。”

    当然,他要价很没客气。

    到走的时候才觉浑身轻松,禁不住哼唱几乎已经融入骨子里的小调。

    这小调夏老总在魏川那儿听,针灸时几乎无限循环,他睡着了都能哼几句。

    轻快欢乐,很容易上口的调调。

    恭敬的送夏老出来的贺青临,却忽然面色大变。

    他一把攥住夏老的手腕:“这曲子这曲子你从哪儿听来的?”

    夏老原本走在前面,被扯了个趔趄,很是不满的瞪过去。

    这一眼却愣住。

    方才还神清气正情绪稳定的贺青临,此刻却脸色煞白眼眶泛红,仿佛马上就要气绝身亡。

    第79章这是,前世的景晟

    夏老迅速给贺青临把脉, 大喜大悲交杂,竟还有惊惧忧愤, 简直是一锅大杂烩。

    他不明白,好好的个孩子,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忽的又想起刚才贺青临好像问了他什么话。

    刚才贺青临的询问过于急促,夏老年纪上来,听力没那么灵敏,又哼着歌,一时没听清。

    夏老问:“你刚刚说去什么, 还有谁要看病?”

    贺青临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颤栗,攥紧手指才勉强压下一切情绪。

    他惨淡的摇头:“不是, 我是怕您这一去, 再不好请, 我妈对不起小舅舅”

    夏老叹气:“这有什么, 送佛送到西,过段时间我自然会来复诊。”

    贺青临这才点点头:“我送您老上车。”

    夏老刚才还觉贺青临待人接物进退有度, 比有些成年人还出色。

    这一下倒真是个凄惶的孩子。

    也是,才十九岁。

    他不由温和了语气:“你身体很强健, 偶尔的情绪波动不需要治疗,只是以后切忌情绪如此激烈。”

    贺青临目送夏老的车离开,强撑的镇定终于散去,整个人像被掏空一样,后退两步依着路灯单膝跪地。

    他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这哭有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激动, 也有前世和卫听澜阴阳相隔的悲苦和懊悔。

    是了, 既然他能够记起前世, 卫听澜怎么不可以。

    贺青临清楚记得刚才夏老哼唱的曲调,是卫听澜为他参演的一部偶像剧做的插曲。

    他曾听过无数遍, 绝不会听错。

    可现在卫听澜才上大一,还是半路做的艺考生,暂时还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曲子。

    贺青临一直以为卫听澜是因为遇到小舅舅,所以才那么早和陶家划清界限。

    现在想来,分明是重生回来,早就知道陶家人的嘴脸。

    那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从对陶辰毫不客气,对周围的眼光再不在乎的时候?

    贺青临也想到那次操场上的对话,他又一次拒绝了卫听澜的靠近。

    不

    那一次是卫听澜拒绝了自以为是的他。

    那时候卫听澜一定已经重生了。

    贺青临一时懊悔,一时心酸,一时又惭愧起来。

    难怪卫听澜最开始对他十分冷淡。

    但卫听澜毕竟还和前世一样心软,如今竟又把他当朋友

    夏老回去后和魏川复命,说了魏兰的病,也提了贺青临的情绪激荡。

    他去时,兄弟俩都在阳台上。

    魏川怀里垫着防尘布,防尘布上是一个花盆,他扶着花的主干,卫听澜拿着小铲子在培土。

    卫听澜很会种花。

    他理论知识不是很丰富,但是种什么都像模像样。

    这次是一盆花长的太茂盛,花盆装不下,分出一枝来另栽,准备送到楼下去。

    魏川不喜欢卫听澜总惦记楼下。

    不论吃的、用的还是看的,几乎都要送一份,像在外面安了另一个家。

    不过卫听澜说“咱家这个更好”,魏川就又气平了。

    此刻卫听澜听了夏老的话,面上浮起担忧。

    魏川不为所动,对夏老说:“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卫听澜拍了下魏川的手:“哥,往下点,你要把它的叶子捏碎了!”

    本来手就大,还尽捣乱。

    魏川不再看夏老,手指下挪:“这样呢?”

    卫听澜:“可以,拿稳了。”

    魏川看着他因为认真微微抿起的嘴唇,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夏老就感觉自己很多余,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背着手离开了。

    卫听澜一共收拾了五盆花,有一盆的花盆太大,他就蹲在地上收拾,没让魏川帮忙。

    魏川摊着两只沾了泥土的手等他。

    之后卫听澜端来水盆,俩人一块洗了手。

    魏川说:“外人面前也不知道给我留点面子。”

    卫听澜茫然的看他。

    魏川捏捏他比高中时丰盈许多的面颊:“算了,谁让我是你哥呢。”

    卫听澜晚上给贺青临打了个电话。

    他实在不想关心魏兰,哪怕违心的问候,只道:“你还好吧?夏老很厉害,你别太担心。”

    贺青临说:“好。”

    卫听澜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感冒了?”

    怎么感觉像哭了。

    贺青临说:“是感冒了,吹了风。”

    卫听澜想起去年他感冒住院的事:“我去看看你?”

    贺青临沉默了很久,慢慢的说:“会传染,等我好了,我去看你。”

    前世,他幻想过卫听澜死而复生的事。

    拥抱、互诉衷肠、永远都不分开,这些事都想过,像安慰行尸走肉的自己。

    但真的有奇迹发生,贺青临才发现,他怕了。

    那么多不好的事都是他带给卫听澜,而对方依旧在关心他,担忧他。

    贺青临真怕见到他忍不住,会露出马脚。

    知道前世的卫听澜,会容忍年纪小的和前世毫无关系的贺青临,会心平气和的面对从前世回来的他吗?

    贺青临忽然想起前世他们最后一通电话。

    那时卫听澜已经被全网黑。

    贺青临打电话过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而卫听澜只问道:“是你吗?是你害我?”

    贺青临没有说话。

    卫听澜说:“我恨你,我宁可从来没有认识你。”

    之后,他挂断了电话。

    此刻,贺青临说:“听澜,对不起,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卫听澜以为他说的是夏老的事:“没事,不麻烦,小舅舅让夏老去的,他不介意,你别担心。”

    两人结束通话后,卫听澜叹了口气。

    他从来没听过贺青临这样萎靡的声音,贺青临是真的很重视魏兰。

    整个十一月,卫听澜都没有见过景晟或者贺青临。

    景晟说课业很忙。

    贺青临周末就出差,俨然已经有前世贺总的日理万机。

    卫听澜也在忙,除五花八门的大学课程外,他出演的第一部剧《周王传》已经定档元旦播放。

    现在电视剧进入宣传期。

    他抽空就会跟宣传,扫楼、采访、路演等等都安排上了。

    卫听澜只是个小演员,但男一号谢修然很待见他,郑导也喜欢他,他还是大投资商的弟弟,各种因素结合下来,宣传期他就成为了剧组的团宠。

    微博上粉丝也因为宣传慢慢的涨。

    不过没有人天生就受所有人喜欢。

    粉丝在涨的同时,黑粉也冒了出来,质疑他的脸,他的演技,他的身高,夸他化妆技术强等等。

    也有暗戳戳内涵他被潜规则的。

    卫听澜打眼一看就知道,黑粉大概率来自《周王传》同档期的剧。

    《周王传》声势浩大,主创演员都有来头,粉丝也在成熟期,很能护住自己的正主。

    只有卫听澜这个演了重要角色小周王的人,暂时还是野生状态。

    柿子捡软的捏,卫听澜就被捏了又捏。

    卫听澜有一次回家见魏川皱着眉看手机,猫过去一瞅,竟是他发了剧组宣传照的评论区,有人说他是整容怪。

    他盖住手机屏幕:“不用管。”

    魏川拿开他的手腕,认真回复:【他没有整容,天然就很好看,皮肤好,五官也很漂亮,比镜头里还要好看很多。】

    那人马上回复:【这么清楚,还皮肤好,怎么,你睡过了?】

    魏川脑袋轰的一声,这一怔楞,手机已经被拿走。

    卫听澜蹭蹭蹭的回复:【睡你大爷,满脑子黄色废料,滚回粪坑蹲着吧!】

    他回复完,又拉黑删除一条龙。

    这才对魏川说:“哥,我骂他了,没事,这人一看就是收了钱的专业黑子,胡说八道没下限,不用理他!”

    魏川问他:“你不生气?”

    卫听澜说:“习惯了。不过只敢在网络上狂吠,阴沟里的老鼠!别气了,我真骂他了,骂的特别脏!”

    魏川找不到刚才的评论。

    卫听澜:“删了,别脏着你眼睛。”

    黑子冒犯到他哥,卫听澜很懊恼。

    还好他记住了这个人的网络名,顺着网线找到对方的其他评论,用小号把对方怼闭麦,气儿才顺了点。

    魏川在忙别的。

    他没想到网络上的环境这样恶劣,不过有黑就有白,能有收钱黑人的,肯定就有收钱做相反事情的。

    魏川让万云去做这件事。

    万云就顺带汇报了点别的:“荣森娱乐的收购已经谈妥,您随时可以签约。”

    荣森娱乐体量不小,在娱乐圈的大小公司中属于中等偏上。

    不单体量大,运转也很不错。

    不过他背后的资本资金链断裂,想要回笼资金,将其快速出手。

    听说接手的资本神秘又强大。

    这让一直和荣森处于对家的瀚远娱乐,立即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

    瀚远娱乐想抢在荣森再次扩展之前,先收拢一批好苗子。

    而今年新生中专业第一入学,已经误打误撞有《周王传》这样的大剧傍身的卫听澜,尤其亮眼。

    看好卫听澜的是瀚远娱乐的金牌经纪人田伟。

    时间匆忙,田伟直接托人看了卫听澜的入学档案。

    这孩子今年十八岁,父母双亡被亲戚带大,当初郑导惊鸿一瞥在街上挖掘的他。

    惊鸿一瞥是郑导在宣传剧时说的。

    这种出身再配上那副惊为天人的长相和身材,田伟很满意。

    田伟最了解这种穷又漂亮的孩子的想法。

    他带过很多个类似的

    漂亮导致清高,没见过世面,又很容易被拿捏。

    多半会被轻轻松松哄着签下八年十年的长约,这样人就算握在手心里了。

    新人的签约条件优越不了。

    违约金再定高点。

    若是懂事会争取,那就好好供着。

    若不听话,冷板凳坐着,要么驯服,要么蹉跎年华,左右公司和他都没什么损失。

    卫听澜被老师叫到教室外,老师说有经纪公司签人来考察,卫听澜倒不是很意外。

    只是见到田伟,卫听澜礼貌的笑就淡了。

    这狗东西,现在活的还挺好。

    前世他差点被田伟骗,好在看合同看的仔细。

    后来入圈后见识多了,才知道田伟外号田妈妈,压根就是个拉皮条的,回想当初,难免出一身冷汗。

    田伟后来死挺惨,被他手下的艺人给捅死的。

    据说那个艺人被田伟送出去陪很多人,还被人用不雅照勒索,后来这些照片意外被泄露。

    那个艺人绝望之下拉着田伟陪葬了。

    卫听澜直接了当的和田伟说:“我是没有签公司,但也不会和你这种人渣签。”

    他不是沉不住气,知道田伟看上谁,几乎牛皮糖一样。

    而且也是底气硬。

    上辈子许多事要虚与委蛇,可这辈子他哥在身后,他谁都不怕。

    老师吓了一跳。

    平常卫听澜脾气很好,几乎没有这样冷峭的时候。

    田伟有关系,老师不得不叫学生出来,但他准备稍后跟卫听澜说几句内情,避免这个好苗子被糟蹋。

    田伟便知道卫听澜很了解他。

    他阴沉着脸道:“是吗?有我在一天,你在这圈子里就出不了头,话我撂这!”

    卫听澜随口道:“我很看好荣森,走着瞧。”

    荣森和瀚海一直是对手,互相别苗头别了很多年,几乎每一个类型的艺人,两家都有同样的。

    不过后来有一个人改变了这种格局。

    那个人是他。

    卫听澜打听到荣森风气更健康,找上门去签的约。

    他红的太快,瀚海娱乐没人追得上。

    田伟定定的盯了卫听澜几眼,离开后放话出去,谁签卫听澜就是和他作对。

    他又约了荣森的几个经纪人吃饭。

    田伟暗道年轻人还是太嫩。

    外面是对头又怎么样,只要利益给的够多,敌人之间暂时的合作很容易。

    像卫听澜这样出挑的,他本来一眼就看上。

    如今更被挑起征服欲,非得把人弄到手不可,要不然,卫听澜就等着当一辈子炮灰。

    江山代有才人出,艺人的青春期可很短。

    田伟勾结了数个有实力的经纪人后,还是有些不踏实。

    他忘不了卫听澜出现那一刹那的震撼。

    狠话已经撂了,可卫听澜的硬件条件太出众,万一勾搭上什么人一飞冲天

    这种例子一点都不少。

    很快,田伟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圈子美貌是收藏品,可有些收藏家脾气很坏,最喜欢撕碎美好的快.感。

    田伟认识很多坏脾气的收藏家。

    他联系最近正空虚的一个,将卫听澜的剧照发了过去。

    田伟:【本人长的比这还带劲,脾气也刺刺儿的,还是父母双亡的个孤儿,好打理】。

    在田伟忙活的时候,卫听澜也被他哥安排了任务。

    魏川拿给卫听澜收购荣森的合同:“这一行商机无限,我打算试试水,你去玩玩,顺便在公司当我的眼睛,好吗?”

    收购合同下面,是一份S级签约艺人的合同。

    这合同几乎对卫听澜没什么限制,资源却给的很足。

    简约概括,完全是挣钱全进卫听澜的荷包,花钱的事公司全管。

    卫听澜恍惚的翻着合同,想起前世他签的那份B级合同。

    他是新人,又非科班出身,也没什么关系,B级还是公司看在他脸的份上。

    后来收入是多,但公司和团队分一分,剩下的不算多。

    而且还有其他一些附带条件,譬如配合公司的项目,带公司的新人等等,拖着一堆包袱,累的很。

    魏川摸摸他脑袋:“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自家人,不设限。”

    他想过直接让卫听澜去签收购合同。

    可是这样八成会把人吓跑。

    不着急,等公司捋顺了他就放手,这么点资产,他不信卫听澜打理不清楚。

    都说了是自家人,卫听澜也没矫情,直接签约了。

    反正他不会让他哥赔钱的。

    S级签约的艺人,团队质量是最好的。

    卫听澜的一些杂事,比如微博的打理,和《周王传》剧组的交涉等等,都有人接手。

    卫听澜还发现他的粉丝战斗力强了很多,将黑粉锤的都自闭了。

    问经纪人,经纪人海哥说加了一点点操作。

    其实并不是一点点。

    这方面他插不上手,只能惊叹于他家艺人那一整个独立的反黑团队,都够荣森全体艺人用的了。

    卫听澜和海哥商量过,公布签约经纪公司的日子,定在《周王传》开播的那天。

    这也算蹭剧的流量。

    海哥是北方人,高大健壮做事潇洒。

    前世卫听澜和他有过交集,关系算不错,知道这人能力人品都拔尖

    海哥也很满意卫听澜。

    这么大年纪的小孩,出身还这么好,却丁点儿坏毛病都没有,脸还跟女娲精心捏的一样,红起来就是眼把前的事。

    海哥问卫听澜是不是和田伟有恩怨。

    他不屑和田伟为伍,但田伟拉拢经纪人封杀一个学生的事,之前大略听说过。

    谁能想到,这就碰上那个“穷学生”了。

    卫听澜把那天的事说了几句。

    海哥点点头:“小事,我去处理。”

    海哥的处理方式是直接找大老板告状。

    之后两天不到,那几个企图封杀卫听澜的经纪人各有各的处罚。

    不必无中生有。

    和人勾结借着公司谋利,一抓一个准儿。

    就是处理的速度太快了。

    海哥也被吓了一跳,对卫听澜就更上心。

    至于田伟,看大老板这护犊子的劲儿,他唯有默默给对方点个蜡。

    卫听澜知道海哥可靠,再没管田伟的事。

    这天下课早,他溜溜达达从教室出来,和魏川说接了个小广告,赚钱的人最大,今天请他吃饭。

    电话刚挂,人就被拦住了。

    对方是个年轻人,样貌普通,穿一身名牌,从头到脚打量他好几个来回,像在看桌上的一盘菜。

    末了凑过来问:“卫听澜?”

    卫听澜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闻到这人身上一种奇特的臭味。

    这人八成是个瘾君子。

    看眼神,好像刚嗨完没多久。

    卫听澜不想和这种人纠缠,输赢都没有意义。

    对方也没动,只很轻佻的抬了抬手指。

    下一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练家子,前后堵住了卫听澜的路。

    后面的事发生的比较混乱。

    有学生报警。

    卫听澜自卫反击。

    但他不是一个人。

    景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把他扯一边,又把手里的零食包塞给他,然后就冲了上去。

    公子哥的两个保镖都挺厉害,但景晟却一点都不怵。

    卫听澜放下东西帮忙。

    全胜的局。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汽车的轰鸣声冲了过来。

    卫听澜把景晟拉到身后。

    但车的速度太快了,地方也太逼仄,他和景晟都被撞了出去。

    好在车撞到花坛边,卸了大部分力道。

    卫听澜胳膊擦伤,再没别的伤。

    而护着他头的景晟自己却撞到了脑袋,血从额头流下来。

    这时候安保也来了,控制住了行凶的三个人。

    卫听澜不敢动景晟,只能把他上半身抱在腿上,请求周围的学生叫救护车。

    万幸,景晟很快睁开了眼。

    卫听澜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哪里不舒服?”

    景晟一眼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我又做梦了卫小澜,你现在可真嫩,还胖了点,好看,看来在下面的日子过的很不错”

    他抬手,碰到卫听澜的面颊。

    温热的触感让景晟瞬间从迷蒙中清醒。

    在听到景晟叫他“卫小澜”时,卫听澜顿时浑身僵硬。

    这个名字,只有景晟会叫。

    但那是前世的景少、景总给他取的小名,总是吊儿郎当的喊这么一句,戏谑的,看不起的。

    反正绝不是这种很奇怪的语气。

    眼前这个,是前世的景晟?

    第80章和我在一起,好吗?

    一刹那, 卫听澜脑海响起尖锐的金属嗡鸣声。

    他眨了下眼。

    景晟还是年轻版的景晟,但是眼神明显变了, 眼里还迅速流出泪水。

    他似乎很委屈,又像喜极而泣。

    卫听澜侧了下耳朵:“你说什么?”

    周围很多人围着。

    卫听澜听到他们七嘴八舌的问话和讨论。

    他迷茫且大声:“你们怎么说话都没有声音?”

    卫听澜前世演过聋哑人,他迅速进入角色。

    他不想问景晟说的“卫小澜”是谁,可是一点都不好奇,景晟回过神,必然会探究。

    后来救护车到了。

    卫听澜因为失聪被怀疑脑部受伤。

    他和景晟分别被放在担架上,送上不同的救护车。

    在救护车的门窗都关闭, 形成密闭空间后,卫听澜终于松了口气。

    他联系阿七:【同学生病, 我送他医院, 你来医院接我】。

    卫听澜怕吓到阿七, 没有说实话。

    他勉强用屏幕已经裂开的手机发送医院地址, 之后才躺好。

    阿七赶到医院急诊部,看到卫听澜的一瞬就倒抽一口气。

    卫听澜羽绒服脏兮兮, 一侧脸有擦伤,一边袖口有血迹, 袖子也磨破了。

    卫听澜把早就写好的便签给他看:

    [有人想掳走我,景晟碰到,救了我。那人开车撞我们,景晟在手术室,我没事, 就是听不见了。你找关系, 让景晟接受最好的治疗, 再联系他在京市的亲人】。

    阿七蹲在卫听澜面前,碰又不敢碰他:[怎么就听不到了?]

    卫听澜拍他肩膀, 打字给他:[快去!]

    阿七也打字给他:[去做检查,小少爷,听不见很可能是脑部有创伤,不能耽误,我去处理别的事,你需要治疗!]

    两人大眼瞪小眼,阿七毫不退让。

    卫听澜只好去处理伤口、做检查。

    阿七跟着他,一边看护士忙碌,一边打电话安排卫听澜刚刚说的事。

    卫听澜的手腕被石子划伤流了血,好在冬天穿的厚,手肘青了一片,但骨头没事,也没破皮。

    他感觉脑袋也没事,根本没撞到,但没法解释听不到的事。

    在进检查室前,卫听澜叮嘱阿七:“不要告诉我哥,他身体不好,别吓他,回头我跟他说。”

    针灸让魏川的身体看上去一直在亚健康状态。

    他胃口也受到影响。

    虽然魏川不说,但卫听澜都看在眼里,只尽量照顾他,平常舍不得他为自己担心一分。

    怕刺激到卫听澜的脑袋,阿七无可奈何的点头,但在卫听澜进检查室的下一瞬,他立即联系了魏川。

    家里所有人的共识,小少爷的事,老板绝不允许被欺瞒。

    又是掳人又是被车撞,现在耳朵也听不见了。

    隐瞒不报,阿七没这个胆子,而且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手机响起时,魏川正在开会。

    他以前开会期间从不接电话,现在会接三个人的来电,卫听澜、阿七、经纪人海哥。

    见是阿七的来电,魏川抬手,正在发言的人就停了下来。

    会议室鸦雀无声。

    这时候气氛还很轻松。

    最近魏川心情好,今天尤其不错,高管们都是人精,自然看的出来。

    有人打听到,董事长办公室不久前送进去很多时令水果。

    喜欢吃水果,还能在魏川办公室吃喝玩乐的,只有魏川的宝贝弟弟。

    看来今天很适合汇报一些容易挨训的工作。

    电话接通后不几秒,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魏川平和的眉目,慢慢转为森冷。

    之后会议停止。

    一个多小时后,魏川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卫听澜。

    他面颊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宽松的毛衣袖口撸起来,手腕被纱布缠了好几圈。

    卫听澜坐起来要下床,他没大事,虽然腿也有撞到的地方,但只是青了几块,没有伤筋动骨。

    魏川立即说:“不准动,躺回去!”

    他很严肃。

    卫听澜几乎下意识要躺回去,但他记得现在自己听不见,就茫然的看向阿七。

    阿七立即打字:[老板让你别动,躺回去]。

    魏川没见过卫听澜这样脆弱的模样。

    心脏好像被扎了好几刀,他摸了摸卫听澜没受伤的那侧的脸,又碰了碰他的耳朵:“没事,万事都有哥在。”

    阿七把魏川说的话打给卫听澜看。

    卫听澜十分愧疚装听不见的事,脸埋在魏川掌心不说话。

    没多久,景家也来了人,是景晟的姑姑和姑父。

    魏川让卫听澜好好休息。

    他去和景晟的亲人交代一些事,感谢,还有后续事情的处理。

    景晟的姑姑和姑父都见过魏川。

    但这个偶尔出现,深沉又神秘的人这样客气,还是让他们受宠若惊。

    阿七办事很有效率,手下也有不少可用的人。

    有人去学校调取监控,如今已经确认,开车撞人的是豪门卢家的小孙子卢康盛。

    目前景晟还在手术室。

    他护着卫听澜,自己承受了车子大部分冲击,初步诊断锁骨骨折,肋骨骨折,骨折的肋骨还划伤了肺部。

    景晟的姑父提起卢家很是厌恶:“这件事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家和卢家半斤八两,并不怵。

    而且还有景家在。

    魏川说:“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魏某全权处理,一定会给两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两人自然不会拒绝。

    同一层面上的人家相互有了龃龉,要个说法也有限。

    可魏家这种隐在世俗视线外的巨无霸起了计较的心,卢家只能自求多福。

    此时卢康盛已经被抓,但他并不紧张,直接打电话给家里。

    他只说自己被人给打了。

    又饶有兴致的问民警:“那俩小子死了没?脸没花就行,确实带劲,两个我都喜欢。”

    抓人的民警呵斥道:“闭嘴!”

    卢康盛笑嘻嘻:“你信不信,今天我就能出去,那俩小子回头还得求我高抬贵手”

    这时有人说:“卢公子,大白天的就做梦,梦到自己的死期了吗?”

    卢康盛疑惑的看过去。

    只见来人面容斯文神色冷淡,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冰冰凉凉的,自有一番不俗的气度。

    他凝神回忆:“你是万叔叔?”

    卢康盛并不是忽然有礼貌。

    他有次参加宴会,见到万云被主人家待为上宾,吐槽万云不过一个助理,派头居然这么大,然后就被他老子赏了两个耳光,并勒令他这样称呼万云。

    此刻完全是条件反射。

    卢康盛热情的说:“见到就是缘分,一会儿我出去了,请您喝一杯?我那儿什么都有,荤的素的”

    万云时常代替魏川参加一些社交,京市有头脸的人家对他都有印象。

    他不认得卢康盛,但并不意外对方认识他。

    万云冷冷道:“你出不去了,今天你想掳走的人是我家小少爷,天网恢恢,既然落进来,这笔账我们仔细算。”

    他来这是等着卢家人。

    要不是心头实在气愤,压根不会进来见卢康盛。

    卢康盛顿时脸色一白:“什么小少爷,他不是个穷学生吗,还无父无母”

    万云说:“他有个哥哥,他哥哥是我的老板,把他当命根子。”

    卢康盛愕然:“你是说,他是魏先生的”

    万云却不再理他。

    卢康盛一颗心七上八下,再没有刚才的嚣张。

    很快卢父、卢母赶到。

    但他们并没有像以前卢康盛犯事那样,轻轻松松将人带走。

    甚至连人都没见到。

    万云客气的表示:“魏先生的意思,公事公办。令公子家教不严劣迹斑斑,既然两位管不了,我们家愿意代为管教。”

    公事公办?

    卢父心头就是一惊。

    他顽劣不堪的小儿子,手里可是有人命。

    所幸当初让人顶了罪

    万云处理完这里的事,直接去了医院。

    他心里早把卫听澜当半个弟弟看,孩子过去多不容易,如今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卫听澜这时候在病房。

    做完手术的景晟麻药劲还没过,还在昏迷中。

    卫听澜这时候来看他,没那么大的压力和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排斥感。

    就只当景晟还是不久前的那个好兄弟。

    卫听澜的耳朵失聪被判定为心理因素造成,不用留院。

    离开医院,卫听澜发信息给贺青临,告诉他景晟住院了。

    卫听澜也不想见到贺青临。

    他能重生,景晟忽然想起前世,贺青临呢?

    卫听澜知道这是小概率事件,但还是忍不住尽量避免这种见面。

    只有身边的魏川是真实的,可靠的。

    卫听澜因此格外粘着魏川,恳求道:“哥,我晚上能跟你睡吗?”

    从欧洲回来后,魏川就明确告诉卫听澜,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穿着浴袍在他房间乱窜。

    既然穿浴袍乱晃都不可以,同睡自然也不行。

    卫听澜低着头,看到魏川拉过他的手,慢慢在他手心里写了个“好”。

    写完字,魏川也没有放开卫听澜的手。

    回到家后,卫听澜说想洗澡。

    魏川用保鲜膜包好他的手腕,卫听澜又说:“我想用你的沐浴露,我喜欢那个。”

    他俩的都是薄荷味,同款产品的不同系列。

    但卫听澜的温和一些,也香一些。

    魏川捏了捏卫听澜的手心,卫听澜就知道他同意了。

    夏老在卫听澜去洗澡后,和魏川说卫听澜的病情。

    他赶去医院,早诊过脉。

    夏老说:“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脉象看,小少爷情绪激荡,受了很大惊吓。突然失去听力八成也和这个有关,心绪平复可能就好了。”

    魏川:“可能?”

    夏老:“心理因素不可测,不过小少爷那么多事都经历过来了,这点惊吓,应当很快能消解。”

    晚上睡觉,卫听澜挨的离魏川很近,两个人的味道也一模一样,这让他闭着眼睛也很安心。

    他白天其实很累,但一直不敢闭眼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卫听澜怕回到前世。

    他在熟悉的味道和温度中睡了过去。

    魏川摸了摸他的头发,在心里问:“你到底在怕什么?”

    被人开车撞,的确是一件很惊险的事,但魏川并不觉得卫听澜会因此受惊到这种地步。

    他深知卫听澜的过去。

    一个自己挣扎着活出样子来,初中时就敢拿着刀和成年的卫建国互砍,被一群小混混围殴逮住其中一个揍到对方脑震荡的人,不会这么脆弱。

    卫听澜晚上做了噩梦。

    他梦到贺青临和景晟围着他,说上辈子这辈子乃至下辈子,他都别想跑。

    卫听澜被魏川叫醒。

    他依偎过去,吸猫一样汲取魏川的温度。

    魏川感觉脖颈上被亲了好几下。

    这当然是错觉。

    他顺了顺卫听澜的脊背。

    虽然知道卫听澜听不见,还是一直说:“哥在呢,哥在”

    怎么总是出意外。

    是不是要用玻璃罩子装起来,放在视线范围内,才会安全?

    第二天上午,卫听澜去医院看望景晟。

    魏川陪着他。

    卫听澜刚进病房就看到景晟一双通红的眼睛,好像是哭过,又好像一夜没睡。

    他还是走过去。

    景晟死死盯着他:“听澜”

    卫听澜声音忽大忽小,说着感谢他的话,又叮嘱他好好养病。

    他整个人其实都绷着。

    好在猛然失去听力的人,对这个世界就是会忽然产生不确定的,似乎隔离般的迷惘感。

    卫听澜知道怎么拿捏分寸。

    景晟勉力抬起手指,想碰一碰他。

    窗帘拉开着,阳光很好,背光站在病床边的少年,嘴唇、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很鲜活。

    活着的的卫听澜,是世界美好的源泉。

    卫听澜有点明白景晟的意图,但这太奇怪了。

    他印象中前世的景晟,的的确确无时无刻不在挑剔和贬低他,怎么现在这副样子。

    难道他去世后,景晟良心发现

    不过这都不重要。

    卫听澜假装不明白景晟的意思,对连夜赶来的景父说:“景叔叔,景晟想要什么?我听不到。”

    景父当然看的出自家儿子的意思,但他怎么好说,我儿子很喜欢你,想抱抱你。

    尤其卫听澜的家长也在。

    景父笑了笑,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将吸管递到景晟嘴边。

    他说:“卫小少爷还病着,你怎么能指挥他做事,想要什么告诉爸爸,我来帮你。等你好了,你们再一起玩,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四个字安抚到了景晟,他敷衍的喝了点水,冲卫听澜笑笑。

    卫听澜说:“你好好养病,回头我再来看你。”

    他离开病房,正好碰到要进病房的贺青临。

    一见之下不由惊愕。

    贺青临瘦了很多,几乎形销骨立。

    这让他面部轮廓十分深刻,眼神更是幽深沉寂,仿佛凭空长了几岁。

    贺青临看到卫听澜就是一呆,又迅速拿手机打字:[好好养病,一定会好的]。

    他昨晚从医院得知卫听澜受了伤,还听不见了。

    赶到卫听澜家小区,却被阿七告知卫听澜已经睡了。

    贺青临在小区外守了半夜,天明时景晟醒了,又过来看景晟。

    卫听澜点点头:“你病好了吗?怎么瘦成这样,让夏老给你看看。”

    虽然怀疑和忌惮,但没有确凿证据,他对贺青临还是以前的态度,这是他真心交往的朋友,和上辈子那个冷漠的贺青临,压根是两个人。

    约莫是失聪的缘故,卫听澜现在说话音调有点不稳当的怪。

    但贺青临却只觉一股热气从脚底蹿到脑袋顶。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打字给卫听澜看:“已经好了,会很快恢复,放心。”

    魏川冷眼看着这对少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俱是怜惜和脉脉温情,屈指碰了碰脖颈。

    小没良心的,忘记是谁哄了他半宿?

    还有贺青临,大晚上蹲在小区外不走,不知所谓!

    回去的路上,卫听澜感觉车里安静的可怕。

    暗道大概是因为他听不见,大家心情都不好,话都不想说了。

    他准备再装两天就恢复。

    这两天卫听澜每天都去医院看景晟,每次魏川都陪着。

    他觉得不用。

    魏川只说不忙,卫听澜后知后觉,他哥是怕他出事。

    景晟却有些讨厌魏川这样如影随形。

    他有好些话想和卫听澜说,当然不会提及前世,但是那也有很多想亲近的冲动。

    但魏川的存在感太强了。

    而且卫听澜几乎下意识注意魏川,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塞过去个水果,好像魏川十分脆弱,一眼看不见就枯萎了。

    就这,呆的时间也不长,顶多半小时。

    贺青临也天天来,而且会和卫听澜商量时间,说是一起过来,这样也不耽误景晟的休息时间。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太想见卫听澜了。

    卫听澜自然答应。

    他跟魏川说贺青临想的周到,一面也松了口气,人多了好,不用和景晟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魏川不在意卫听澜什么时候去医院。

    他看透贺青临的心机,也看透景晟借病装可怜,只是景晟为了卫听澜受的重伤,倒不好说什么。

    而贺青临,来了也好,人多热闹。

    魏川也忙别的事。

    卢家的人求着见他,见不到,又托人带话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饶过卢康盛。

    至于任何代价,指的当然是经济方面的补偿。

    阿七和阿六都气笑了,卢家现在还摆谱,要是真有诚意,那个姓卢的断手断脚瞎个眼睛,他们还勉强看得上。

    小少爷这次算命大,只是耳朵听不见。

    但这可不是意图杀人的卢康盛心慈手软,完全托了景晟的福。

    魏川让万云去见卢家的当家人。

    他说:“告诉他,魏家的孩子什么都不缺,卢家喋喋不休,是想宣战吗?”

    卢家之后就消停了。

    如今当家的是卢康盛的爷爷。

    卢老爷子虽然疼爱嘴甜的卢康盛,但他有好几个儿子,十来个孙子,为了一个孙子赌上整个家族,不可能的事。

    十几分之一的孙子和人家唯一的弟弟比,压根没有可比性。

    再者,要真对上了,也压根没有赢面。

    魏川打电话时,卫听澜就在一边竖着耳朵听。

    他天天跟着魏川。

    一日三餐上班下班,还有睡觉,几乎每时每刻。

    卫听澜觉得他哥真的很能镇宅,他因为景晟记起前世的惊疑,如今已经慢慢消解了。

    这天是撞车事件后的第五天。

    快到中午,魏川到休息室,敲了敲卫听澜捧在脸前的书皮封面,递给他一张纸。

    纸上写:[中午想吃什么?]

    附近有家不外送的私房菜做的很好,中午阿六从那儿拿餐。

    卫听澜问:“你想吃什么?”

    魏川说:“都可以,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他口袋里别着笔。

    话说完,才要写。

    忽然听到卫听澜有点沙哑的声音:“我也是,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魏川抬头,摸了摸卫听澜的耳朵:“耳朵好了?”

    卫听澜点点头。

    然后他就猛的被魏川揽了过去。

    魏川抱的很紧:“下次不要这么吓我。”

    卫听澜拍了拍魏川的背:“没有下次,我保证。”

    耳朵恢复的事,卫听澜挨个儿通知了阿六、阿七、夏老和万云。

    这几天,他们看他都忧心忡忡的。

    卫听澜又是感激又是心虚,现在可算能稍稍直起腰。

    他又跟魏川说,下午去趟医院。

    魏川:“下班了去?我们一起。”

    卫听澜不愿意再耽误魏川的时间。

    他哥真的很忙,因为他的事耽误了时间,最近下班回家还要在书房忙很久。

    卫听澜说:“我去看一眼就回来,我来接你下班,一起回家。”

    魏川看他活泼许多,也就随他了。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吩咐阿七:“看好小少爷,任何情况都要在场。”

    阿七只以为魏川是为那天的事后怕,他也怕。

    魏川却知道他真正在怕什么。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听起来愚昧,但景晟的心意明晃晃,又不惜以命相护,卫听澜会感动、会心动吗?

    魏川真的恨自己这副无用的躯壳。

    但凡他能站起来

    一时间他又想到卫听澜睡懵了紧紧依偎在他身前的感觉。

    这世上,只有他得到过这种亲近。

    再别的,小孩子还没开窍,不用着急,不用急

    ·

    卫听澜这次也没有和贺青临约,他总要独自去面对一些事。

    他想清楚了。

    上辈子景晟的确欺负过他很多遍,但这辈子他也救了他一命,就算两清吧。

    卫听澜无法平常心面对前世的景晟。

    等景晟病好了,他会慢慢拉开彼此的距离,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结果。

    景晟看到卫听澜很惊喜,知道他耳朵好了,心头更没了阴云。

    他下意识往卫听澜身后看:“魏先生”

    卫听澜说:“我哥有事要忙,有空再来看你。”

    景晟连忙摆手:“不用,魏先生日理万机,不用总来医院,听澜,你能走近一些吗?”

    说着话,他注意到站在门边的阿七。

    景晟说:“我们好好说会话,让七哥先去休息?”

    卫听澜不知道景晟想说什么,但他不想和景晟单独相处。

    他笑笑:“没事,阿七是自己人。”

    景晟想想也是。

    他和卫听澜坦白之前脚崴了的事,只说那个追求他的学长,其实在卫听澜出现的那一刻,就放弃了。

    卫听澜下意识问:“那你为什么还”

    但很快,一种微妙的预感在他心里涌动,只是这太荒谬了,前世分明一点苗头都没有。

    景晟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锦盒。

    他说:“这是我奶奶传给我妈的东西,我让人送了过来,这几天一直都放在这里。”

    阿七震惊的睁大眼,暗道老板没来真是可惜。

    多美好的一幕。

    虽然他也曾不满景晟对小少爷的欺骗,但能用血肉之躯将小少爷护在身后,景晟还是能托付的。

    而且两人分明样样都很登对么。

    不过就是可惜了贺家小少爷了,分明也很不错。

    他眼睛可贼的很,早看出贺青临对他家小少爷也十分喜欢。

    卫听澜呆站在原地。

    景晟吃力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很大的红宝石:“我爷爷去欧洲留学时拍下他,他和我奶奶恩爱一生,我父母的感情也很好,我希望我们也能相濡以沫”

    两辈子的话这种情况下说,太仓促了。

    但他真的等不了了。

    既然天意让卫听澜这么快恢复听力,既然天意让他再次遇到他,景晟一刻都不想浪费。

    少年时的他,还会骄傲等候。

    但失去过一次,领略过那种痛彻心扉,他已经明白太多。

    他无数次想过,如果那时直接表明心意,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尊严、地位、生命……

    所有的东西,都不如真心诚意正大光明的爱护自己的心上人重要。

    景晟说:“听澜,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请你和我在一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