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一份“资料”。
闻屿从没有和时窈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孩来往过。
明明在做着侮辱人的事情, 偏偏还摆出一副无害的模样,让他在……那种衣服中二选一。
“不想选吗?”时窈疑惑地站起身,好心道, “那我帮你选吧。”
边说着, 她的手边径自朝那个装着镂空链衣的纸袋伸去。
闻屿的身躯紧绷着,嗓音低哑又冷漠地打断了她, 手指向装着白衬衫的纸袋:“我选这个。”
时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惋惜地收回手, 语气隐隐藏着几丝失望:“好吧。”
闻屿紧抿着唇,笔直的背微微弯了下来,将纸袋拿起,就要朝客卧走去。
“等一下,”时窈拦下了他,“既然是惩罚, 当然不可能只是换一件衣服这么简单。”
闻屿微微蹙眉, 抬眸看向她。
时窈故作为难地思索着, 片刻后眼神亮了下:“你在这儿换吧。”
闻屿一滞,片刻后反应过来,精致的面颊越发冰冷:“时窈!”
“怎么?”时窈抬起头看着他, 少年终于打破了矜贵冷淡的表象, 因为气恼侧颊微微泛红, “只是换个衣服而已,这么为难吗?”
闻屿眉心紧蹙地盯着她, 一动不动。
时窈走到他面前,弯了弯眉眼:“要不, 我陪你一起?”
闻屿愣了下。
时窈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腰间的浴袍带子,宽松的浴袍瞬间松垮垮地垂落下来, 微微晃动着,里面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闻屿几乎立刻转过身去,恼怒地唤她:“时窈!”
这段时间,他怒气冲冲唤她名字的次数,真的很多。
时窈暗暗想着,将浴袍脱下放在沙发侧上,换上轻薄的丝绸睡袍,无奈道:“你看,我当着你的面换了,你又不看。”
闻屿背对着她,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布料与肌肤细微的摩擦声闯入他的耳膜,他竭力想屏蔽这种声音,却只是徒劳。
“我换好了,”时窈走到闻屿面前,“该你了。”
闻屿睫毛动了下,仍不愿看眼前的女孩。
时窈想了想,慢悠悠地补充:“闻同学不会忘记合约了吧?”
提到合约二字,闻屿的身子明显变得僵硬起来,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像石化的雕塑。
不知过去多久,闻屿才终于动了动,看了她一眼,自嘲地垂下眼睑。
他抬起手,依次解开外套的扣子,而后是黑色毛衣,皮带,长裤,动作僵硬而含蓄。
冷白的面颊像是在蒙受着巨大的羞辱,唇无助地紧抿着,纤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两下。
时窈的呼吸也不觉放轻了些。
闻屿很白,裸露在外的肌肤在灯光下像是反光,修长的身材清瘦却不干柴,比例极佳,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紧实的肌肉纹理中央,性感的人鱼线向下蜿蜒到衣物下面。
眼看闻屿拿起白衬衫就要快速穿上,时窈叫了他一声:“闻屿。”
闻屿动作微凝,冷淡地看向她。
时窈的目光掠过他漂亮的脸庞,又徐徐向下,最终定格在微微变化的地方。
闻屿的身躯因为抗拒和羞恼紧绷得像石头,察觉到她的目光,身躯顿了顿,弓了下身子。
长久的沉默过后,也许察觉到她只是叫着玩玩而已,闻屿飞快抬手拿过衣服,遮挡住了“美景”。
以极快的速度穿好白衬衫与黑色长裤,只是在拿起身体链时,脸色僵硬了几秒,而后生硬地套在肩头,横亘的黑色链条,刚好穿过胸口下方。
时窈看着眼前近乎靡靡的一幕,徐徐露出一抹笑来:“你今晚留下,还是回宿舍?”她善心地给了他选择。
闻屿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感觉到她的“阴谋”,才毫无迟疑道:“回去。”
时窈点点头:“现在是九点三十八,我饿了,你帮我做完晚饭就回吧。”
“我要吃番茄面。”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闻屿又望向她,转身进了厨房。
前半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破产不过短短几十天,就学会了不少手艺。
时窈倚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闻屿有条不紊地忙碌,身体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引人遐想。
“哦,对了,”时窈想到什么,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刚刚有反应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今晚月色挺好。
闻屿切着番茄的手一僵,很快恢复如常:“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
“这样啊,”时窈走到他的侧后方,探头看着他,“你很容易就有反应吗?”
闻屿的动作陡然停下,而后放下手中的刀,将切成小块的番茄倒入锅中。
热雾氤氲着,闻屿最终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时窈也不在意,笑了一声,看着他身上的链条:“白天你说的有点道理。”
闻屿看了她一眼。
“校内你可以不穿我送你的衣服,”时窈朝他靠近了些,“不过,一周内,你晚上必须戴着它休息,我会查岗的。”
她的手,轻轻勾了下漆黑的身体链。
闻屿的身躯随着她的动作颤了下,扭头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像是警示:“时窈!”
时窈眨眨眼:“那不然你明天也穿这身衣服。”
闻屿沉默下来。
时窈也没再开口,只在放入面条时,她道:“多下一份吧,你吃了再回。”
吃完晚餐已经十点一刻了。
闻屿没有半点停留地穿好外套,挡住里面羞辱的装饰,拿上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过七八分钟,寝室楼已经近在眼前。
闻屿走进寝室时,其他三名舍友还没有休息,两个在打游戏,嘴里时不时吐出几声国粹,只有一人坐在电脑前在看着什么。
“闻屿?”那人看向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闻屿唇紧抿着,只说了句“有事”。
那人也不在意,只眼睛放光道:“你的企划案我看了,我决定跟着你搞一搞,大不了回头再进厂。”
提到企划案,闻屿的眼中终于有了点光芒,又回答了些他的问题后,便安安静静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平静地上了床。
他没想过这么快就自主创业,可是闻家的破产、母亲的身体,还有……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接近,甚至只能为了钱出卖自己,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让他不得不加快步伐。
他想要尽快摆脱这一切。
反正以后就算再怎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闻屿闭上双眼,后背微凉的触感却让他毫无睡意,也是在这个时候,时窈的那句“你很容易有反应吗”莫名其妙地钻进脑海。
他并不容易产生波动。
舍友有时会聚在一块,外放着那些男男女女的片子,他偶尔听见心中也只觉得厌恶与恶心。
可是今天……
闻屿拿出手机,翻找出收藏的那张素描。
不记得什么时候,他便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陌生的女孩穿着浅色的淡雅长裙,对他缓缓地笑,笑声清泠而好听,眉眼半弯着,眼中盛满了阳光。
可有时,她又会穿着奇怪的古人衣裳,笑得温柔而惑人。
然而,他从没见过这个女孩,就像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岔子。
直到在校园湖边,被一个女孩撞到了手杖,他看见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女孩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说,她叫宋蓁。
闻屿的目光渐渐放柔,出神地看着那张仅有的画像。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闻屿猛地回过神,看着没有备注的号码,眼中的温柔渐渐被浓郁的自厌取代。
“闻屿,不接电话?”正在打游戏的舍友闲了下来,见他始终没有接听,趁着休息间隙问了他一嘴。
闻屿垂眸,按下接听键。
“到宿舍了?”悠悠的女声透过听筒传来。
又一轮游戏开始了,键盘声与舍友的叫声交杂在一起,闻屿淡淡地应:“嗯。”
“今晚冷吗?”时窈又问。
“还好。”
“洗漱完了?”
依旧是一声简单的“嗯”字。
“现在已经躺下了?”
“……嗯。”
时窈在那边轻笑一声:“这么冷淡啊?”
这一次闻屿没再回答“嗯”,只清冷地反问:“有什么事吗?”
“唔,”时窈故作为难地思考了几秒钟,而后理所当然道,“查岗啊。”
闻屿攥着手机的手一紧。
时窈笑盈盈道:“闻同学,身体链戴了吗?”
不大的宿舍,正在开黑的舍友嘴里吐槽不断,嘈杂而烦乱。
身下,微硌的触感摩擦着他的后背。
听筒里,女孩嗓音无邪地问他,有没有佩戴身体链。
闻屿过了很久,才从紧绷的喉咙里艰涩地挤出一个“嗯”字。
“什么?”时窈刻意反问,“我怎么没听清?”
闻屿明知她是故意的,可在宿舍他做不到与她争执这种事,只压低嗓音:“……戴了。”
碰巧一名舍友听见,闻言顺口问了句:“闻屿,带什么了?”
闻屿的手明显地顿了顿,片刻后才淡淡应了一声:“一份资料。”
听筒里,时窈似乎被他的答案逗乐,“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笑声徐徐,带着说不出的欢愉。
闻屿微怔,莫名觉得这抹笑,有点熟悉。
可很快,那股熟悉感便烟消云散,时窈慢悠悠道:“那请问,资料会不会硌得闻同学睡不着?”
闻屿听出她话里的调侃,不觉低声斥道:“时窈!”
“好吧好吧,”时窈难得大发慈悲,又笑了几声才道,“今天算你过关了,闻同学再接再厉啊。”
通话结束的瞬间,寝室内瞬间漆黑一片。
熄灯了。
舍友们的声音也自觉放轻了许多。
闻屿看着天花板,身下的触感无比清晰。
只是三个月而已。
他静静想着。
而另一边。
时窈清楚地听见系统的报备声:【闻屿好感度:10.】
时窈并不意外地笑笑,回到卧室,看了眼床头的镣铐,懒洋洋地倒在床上。
系统迟疑地唤她:【宿主……】
时窈扬了扬眉梢:“觉得我都这么对待闻屿了,他为什么会增加好感度?”
【系统:是……】
“很简单,”时窈慢条斯理道,“闻屿性子克制又清傲,所以,只有戳穿他的表象,他的喜恶才会显现出来。”
【系统:那为什么不是厌恶呢?】
时窈闻言,也仔细地思索起来,半晌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想到他有了反应的某个时刻。
“可能……他喜欢被人这么对待?”
【系统:……】
*
宋蓁看到论坛上的照片时,是在第二天上午。
照片上,时窈和闻屿坐在课堂相邻的座位上,离得那么近,就好像……时窈在枕着闻屿的手臂一般。
可是,闻屿明明说过,他不习惯和人这么亲昵的。
为什么一次次地拒绝她,不回她的消息,连她的接风宴也不出现,甚至一声“欢迎回国”都没有对她说,转头却要和时窈那么亲近呢?
宋蓁想不出来,一上午心神不定之下,连课都听不进去,最终在中午休息时,她逃了下午的课,径自打车去了宋氏。
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只有哥哥。
也只有哥哥才是她的避风港。
彼时的宋祁越刚开完会,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门口的走廊响起阵阵脚步声,宋祁越落在键盘上的手不觉顿住,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去。
“哥哥。”办公室门被人推开,宋蓁站在那里,强颜欢笑。
宋祁越的眸光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牵起一抹笑走上前:“蓁蓁,不是说公司无聊,怎么会来?”
“我……”宋蓁刚要开口,也许终于见到了熟人,强装坚强的神情终于现出一丝脆弱,眼圈渐渐泛红,她点开手机,委屈道,“哥哥。”
宋祁越不由失笑:“怎么哭了?”说着,他拿起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她,余光却在瞥见她的手机屏幕时,身躯微微一顿,轻描淡写地问,“蓁蓁,这是什么?”
宋蓁的眼圈更红了:“……是闻屿。”
“我没想到,他现在和妹妹变得这么亲密。”
宋祁越垂眸看着那张照片。
女孩的下巴垫在少年的手臂上,正弯着眼睛随意笑着,也许是角度的问题,女孩的目光格外专注。
就像……她曾经趴在他的肩头看着他那样。
不同的是,她没有再扮成宋蓁的模样,只是她自己。
自从助理说,时窈的卡上有一笔转到医院账户的大额支出,宋祁越就知道,时窈真的去接近闻屿了。
看照片上二人的互动,她接近得很成功。
所以,宋蓁才会这么伤心地来寻求他的安慰。
一切都像如他设想的那样,只除了……那间空荡荡的卧室。
“哥哥?”见他沉默得太久,宋蓁不由轻唤。
宋祁越回过神来,笑容一如既往:“嗯?”
“哥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宋蓁轻声问。
宋祁越想了想:“男人移情别恋总是很随便的事,”他再次看了眼照片,“他大概也是这样。”
宋蓁辩解:“可闻屿不是这样的人!”
女孩下意识的维护,让宋祁越蹙了蹙眉,垂眸看向宋蓁。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蓁心中一紧,睫毛颤了颤,低下头去。
宋祁越看着她下意识的反应,眼眸不觉晦暗。
从小到大,他都分外疼爱宋蓁,从没舍得伤害过她分毫。
他以为,只要自己在她面前一点点展露真实的自己,总有一天会让她接受他。
可事实是,她怕真实的他。
宋祁越莫名想起时窈在看见那间装满他阴暗面的地下室后,也只是十足信任地对他说:我相信哥哥不会伤害我。
甚至,会不惧怕他的真面目,蒙着他的双眼,说要“惩罚他”。
不能再想了!
宋祁越猛地直起身,突兀的动作惹来宋蓁的注目。
他熟练地扯出温敛的笑:“我帮你调查一下。”
宋蓁轻轻点头:“好。”
宋祁越摇摇头,转念想到什么:“这周五晚上学校不是有演出?礼物已经准备好了,自己去休息间拿。”
宋蓁的神情终于明媚了些:“谢谢哥哥,”说着她朝休息间走去,却又想到什么,“哥哥到时别忘了去看我演出。”
宋祁越颔首应下,看着宋蓁走进休息间,正要回到办公桌后,却陡然听见休息间传来一声关门声。
宋祁越反应过来,身形微僵,快步走上前,没等靠近,宋蓁已经从休息间走了出来,脸色微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却又在看见他时,强作平静地笑着挥挥手中的礼物:“哥哥,礼物我拿到了,先回学校啦!”
说完,不等宋祁越回应,她已经绕过他快步离去。
宋祁越听着关门声仓促地响起,好一会儿才放缓脚步,一步步推开休息间的门。
休息间内,衣帽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隙,显然刚刚被人打开过。
自从因为时窈打开这扇门后,他一直忘记落锁。
也自从时窈搬出宋家后,他也没有再打开。
如今,却戏剧性地被宋蓁打开了。
宋祁越走上前,推开门,看着里面暗色调的感应灯一一打开,那些私密的、阴暗的、令宋蓁惧怕的东西逐渐清晰。
可是……
“哥哥绑的这里,现在还红呢。”
“我喜欢看着哥哥。”
莫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祁越的呼吸一紧,压抑的那段时光只需要透过一丝裂缝,就要奔涌而出。
宋祁越猛地后退几步,退出衣帽间,面无表情地锁上了这扇门。
第62章男朋友。
时窈和闻屿毕竟不在一个班, 平时除了公共课,二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然而每晚,时窈总会不厌其烦地“查岗”。
闻屿始终如第一晚一样, 简练冷淡的语言来回答她的问题, 只有一晚,时窈突发奇想地说:“我想听听它的声音。”
闻屿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只淡淡反问:“什么?”
直到时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闻屿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压低的恼怒声透过听筒传来,屈辱与不甘的意味十足:“时窈,你不要太过分。”
时窈只慢悠悠吐出“合约”二字,便堵住了他的口。
长久的沉默过后,少年最终还是妥协了。
在舍友开黑的叫骂声里,他将手机凑近到身体链前, 链条被人轻轻拨动的声音, 在听筒里隐隐约约地响起。
时窈安静了几秒钟后, 轻轻地笑了起来:“很好听。”她说。
却没等到对面的反应,闻屿已经挂断了电话。
鉴于第一次让他这么“玩弄”那根链条,时窈体贴地原谅了他。
第二天是周五, 晚上学校大礼堂有一场文艺汇演。
只可惜, 傍晚时分, 时窈正要前去礼堂,就收到了医院护工的电话:“时小姐吗?”
护工是时窈换过去的高级护工, 自然知道时窈的联系方式,只是住院的毕竟是闻母, 护工平时只会联系闻屿。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闻屿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护工不得已将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
闻母的心脏突然异常闷痛,医院方让人紧急联系家属。
时窈挂断电话,拨通闻屿的号码,长久的响铃过后,只剩下一声声的忙音。
时窈蹙了蹙眉,沉思片刻,转身径自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
闻屿今天和朋友一同去见了一个对企划案感兴趣的客户,交谈期间,手机提前静了音。
等到结束,发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时,已经晚上七点了。
闻屿一路急匆匆地打了车,朝着医院的方向赶去,攥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冷。
一路上,他忍不住在想,如果母亲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一生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二十分钟后,的士停在医院门口,少年踉跄着朝病房大楼的方向跑去,直到来到病房门口,闻屿慌乱地推开病房门:“妈……”
他的声音,在看清病房内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过去几十天,这个病房始终是死寂而惨白的,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挤压着人的呼吸,恨不得令人窒息。
而此刻,亮白的灯光安静地照着病房,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苍白虚弱,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与笑意。
护工站在病床尾,正整理着点滴的软管,听见门口的声音转过头来,松了一口气:“小屿来了。”
而病床旁,女孩正安静地坐在软椅上,眉眼笑盈盈的,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听见护工的声音,她也弯下眉眼,学着护工的样子说:“小屿来了。”
闻屿怔怔看着她唇角的笑,良久走上前去,嗓音沙哑:“妈,你怎么样了?”
闻母轻轻地摇了下头:“没什么大事,心脏突然疼了会儿,多亏窈窈来帮忙定了主意。”
“是阿姨您自己吉人天相,”时窈笑着道,而后晃了晃手中的苹果,“阿姨还给我吃苹果呢。”
闻母似被她逗乐了,牵起唇角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闻屿:“小屿,这段时间很忙吗?”
闻屿的唇动了动,拉投资这种还没有半点苗头的事,到底没有说出口。
反而一旁的时窈突然出声:“今晚学校有个演出,闻屿他啊,”她似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说不定看入迷了呢。”
闻屿微微蹙眉,走上前:“学校有点事需要忙,没有看手机,妈,你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
闻母轻阖了下双眼:“妈感觉好多了。”
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下,闻屿走上前来,刚想如常在一旁的病历本上签字。
护工忙道:“时小姐已经签好了。”
闻屿微愣,看了眼病历本上的签名,“时窈”二字分外隽秀。
他又要检查闻母的双手,疼到不能忍时,闻母总是忍不住会伤害自己。
护工笑着说:“放心,时小姐也注意到了。”
闻屿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时窈,她也在看着他,迎上他的视线,甚至还眨了下眼睛。
狡黠且得意。
闻屿手指一顿,竟无端想到梦里的那抹笑来,可很快他回过神来,将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挥散,为闻母整理了下被子。
“好了,妈真没事了,”闻母的身体到底还是病弱,清醒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你的脸色不好,吓坏了吧,也好好休息一下。”
闻屿轻轻点头。
不知多久,护工悄然走出门去,闻母也陷入沉睡之中,心电图上的动静均匀而稳定。
闻屿的心仿佛也随之平和,他转过头看着沙发上的女孩,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她手背上掐出的红痕。
时窈的皮肤很白,那红痕便格外明显。
闻屿愣了片刻,想到刚刚护工的话。
很多时候,为了避免母亲伤害自己,他会将自己的手掌塞到母亲的手中,可是今天……
闻屿走到桌前,拿出抽屉的喷剂,缓缓递到时窈面前。
时窈抬头看着他,并没有接,只慢条斯理地问:“今晚演出怎么样?”
闻屿微顿,没有回答:“你手背不处理,之后会留下淤青。”他道。
时窈眨了下眼:“舞蹈学院的节目,美不美?”
闻屿一滞,今天白天,他的确收到了宋蓁的消息,询问他今晚会不会去看演出。
他并没有回应,现在的自己,也失去了回应的资格。
“今晚我去见了一个客户,”闻屿坐在一旁,安静地解释,“在合约期间,我不会和宋蓁有来往的。”
“合约过后呢?”时窈慢条斯理地追问。
这一次,闻屿沉默下来。
时窈低低笑了一声:“放心,合约过后,我也不会再棒打鸳鸯。”
说着,她伸出手,理所应当道:“帮我。”
闻屿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一会儿才走上前,虚虚托着她的手,喷了两下喷剂,迟疑片刻,才将手指按在那一片红痕上,平静地揉捏着。
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回校的出租车上,二人格外安静,大概今晚周五的缘故,学校所在的路上堵车格外严重。
不得已之下,时窈和闻屿二人只好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小路下了车,安静地朝学校的方向走。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声低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
时窈蹙了蹙眉,循着声音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可那低低的、可怜巴巴的呜咽声仍时不时响起,低弱又细微。
时窈寻找了一番,才终于在路口的垃圾桶旁,一个黑色垃圾袋中发现了动静。
解开袋子,一只脏兮兮的白色小狗正瑟缩在角落,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时窈歪了下头,打量着小狗黑漆漆的眼珠,好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眼闻屿。
闻屿不解地看着她。
半晌,时窈轻轻拍了下手:“闻屿,你看,”说着,她将小狗抱了起来,“这只小狗像不像你?”
简直和当初在医院里孤立无援的他一模一样。
闻屿蹙了蹙眉,脑海中闪现出奇怪的画面。
梦中的女孩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容貌和眼前的时窈竟然有短暂的重叠。
闻屿像受了惊吓似的后退半步,手杖在地上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时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学校旁边有家宠物诊所,先抱去洗个澡做个检查吧。”
说着,她径自朝不远处的校门口走去,却在走出小路的瞬间,脚步微微一顿。
时窈眯了眯眼睛,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黑色轿车,沉思几秒钟,转过身将小狗塞到闻屿的怀中。
闻屿看了眼小狗,又看向她。
时窈理直气壮道:“我累了,麻烦闻同学把这个和你同病相怜的小可怜送去诊所吧。”
“什么同病相怜……”闻屿眉头微皱,下秒迎上时窈揶揄的目光,最终垂下眼帘,独自朝宠物诊所的方向走去。
在时窈心里,自己和这只流浪狗怕是一样的。
这一瞬,闻屿只觉得自己刚刚的错觉分外好笑。
梦里的女孩爱笑且美好,时窈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怎么可能是她?
至于刚刚那一瞬间的错觉,不过是她演技好罢了。
就像前不久她在顾珩面前游刃有余地扮演宋蓁一样。
*
宋祁越看完宋蓁的演出时,刚好九点二十。
宋蓁仍要去后台换衣服,宋祁越不喜人多,索性直接去校园门口的轿车里等人。
轿车停在没有路灯的黑暗角落,窗外偶尔有学生时不时三五成群地笑闹走过,宋祁越却忍不住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很奇怪。
北城大学的礼堂很大,能容纳数千人,可当他走进去环视一圈的第一时间,他便确定了:时窈不在其中。
就像是海里的鲨鱼总能嗅到方圆数公里外的血腥味一样,他就是莫名的确认。
而事实也果真如此。
现在,在同样的位子、同样的后座,甚至连过往学生投来的赞叹目光都一模一样。
这样的情形,令宋祁越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宋蓁没有回国,他仍然停留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
“宋先生,那是不是……”司机迟疑的声音响起。
宋祁越揉着眉心的手放下,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而后瞳仁微微放大了些。
女孩穿着米色的大衣,安静地站在冬季的夜色里,微卷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过,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拂到莹白的面颊上。
在安静地等待着。
就像过去几个月,她曾等待的那样。
唯一的不同,眼前的女孩,是她原原本本的样子。
宋祁越迟疑片刻,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听见动静的女孩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而后唇角绽放出一抹粲然的笑,语气抱怨却难掩笑意:“怎么这么慢?”
宋祁越的喉咙莫名一紧,正要迈开脚步。
斜后方的路灯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身披灯光朝女孩走了过去。
女孩也笑着走向他,二人在距离极近的地方停下脚步,少年说了什么,女孩点点头,凑到少年的身边,轻轻地耳语着,随后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沉默片刻,最终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宋祁越的脚步停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对男女。
直到一声震惊地、不敢置信的女声在夜色里响起:“阿屿?”
时窈明显感觉闻屿牵着自己的手一僵,下意识就要松开她的手,却很快意识到什么,松手的动作僵住。
时窈看了他一眼,极其自然地将牵手的动作改为十指紧扣。
闻屿的手指顿了下,这一次再没有松开。
时窈落落大方地走向不远处的宋蓁:“姐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在这儿?”
宋蓁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勉强扯了扯唇角:“我今晚有演出,不是一个人,是哥哥陪我来的。”说着,她朝身后昏暗的角落看了一眼。
时窈神情微顿。
站在车边的男人目光极快地扫了她一眼,缓步朝这边走来,最终站定在宋蓁身旁。
寂静在几人之间蔓延,许久时窈打破沉默,她抬头飞快地看了眼宋祁越,低下头打着招呼:“祁越哥。”
宋祁越的目光一紧,看着眼前女孩越发清晰的脸,再没有像之前一样,欢喜地跳到他的怀中,抱着他的后颈问他有没有想她。
更不会动情地靠在他的怀中,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而只是……一声近乎陌生而尴尬的“祁越哥”。
宋祁越的喉咙动了动,语气冷漠却沙哑:“……嗯,”说着,他看向闻屿,“这是?”
时窈看了眼宋蓁,片刻后弯起唇角笑了下:“姐姐,祁越哥,一直没来得及带给你们认识。”
她抬起与闻屿十指紧扣的手,笑道:“这是我男朋友,闻屿。”
宋蓁的脸色骤然苍白,她转而看向闻屿,尾音微颤:“是吗?”
闻屿垂着眼睑,没有看对面的女孩,良久轻应一声:“嗯。”
宋祁越的目光落在时窈与闻屿十指勾缠的手上,看了很久,才终于收回视线,嗓音没有情绪,没有起伏:“有空回宋家看看。”
说完,宋祁越便独自转过身去,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
宋蓁怔了下,看了眼将自己扔在这里的高大背影,又苍白着脸看了眼闻屿,最终转身离去。
时窈看着宋祁越头顶已经接近90的好感度,转头看向神情冷淡的闻屿,弯起一抹笑:“我们也回吧。”
说完,不等闻屿回应,她牵着他的手一同离去。
黑色轿车呼啸着从马路疾驰而过,俊美的男人坐在车内,影影绰绰的路灯照在他的面颊上。
他目光无波无澜地看着窗外。
十指紧扣的男孩女孩,没有走进校园,而是一同朝着那处公寓的方向走去。
*
时窈与闻屿回到公寓时,快十点了。
一路上时窈格外沉默,一言不发,闻屿更加不可能主动开口。
直到走进公寓,屋内温热馨香的空气侵袭而来,时窈松开了闻屿的手,脱去大衣挂在玄关处,转过身时,身形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下。
身后的闻屿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却没想到反被女孩扑倒在地。
手杖“啪”的一声摔到一旁。
温暖而坚硬的地面惹得闻屿后背一阵闷痛,他蹙了蹙眉,正要起身,倒在他身上的时窈却压了下来。
“时窈!”闻屿哑声低斥。
时窈坐在他身上,唇停在他头上两公分的位子,几缕长发垂落在他的颈间,带来阵阵难耐的痒意。
闻屿蹙了蹙眉,想要避开那股挠痒,可时窈却捧住了他的脸:“我很不高兴,闻屿。”
闻屿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孩,语气无奈而自嘲:“我已经照你说的,扮演你的男朋友,你还想怎样?”
“扪心自问,你的演技真的很烂,”时窈直白地戳穿了他,“而且,在宋蓁面前,你居然试图松开我的手,想向她自证清白。”
闻屿沉默下来,许久才垂下眼帘:“可我没有松开,不是吗?”
“那我也很不高兴。”时窈重复道。
闻屿的语气渐渐冷静下来:“想要做什么,你直说就好。”
时窈眨了下眼:“真的?”
闻屿看向她。
时窈正要开口,只是身子长时间微微前倾着,有些难受,她不觉朝后退了退,调整了下姿势。
闻屿的身躯陡然一僵,腰身细微地挺动了下。
幅度很小,小到如果不是在闻屿身上,根本看不出来的程度。
时窈明显地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刚刚紧绷的语气渐渐舒缓,短促地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很容易有反应。”
闻屿的睫毛颤了下,下秒猛地坐起身,托起她的腰身,竟然真的将她抱到了一旁。
时窈也没想到,他看起来清瘦,力气居然不小。
闻屿已经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杖,语气急促:“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窈认真地想了想,也站起身,坦然道:“我饿了。”
闻屿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很快他反应过来,只是做饭的话,比起穿那些千奇百怪的衣服好太多了。
“想吃什么?”他问。
“随便。”时窈说。
闻屿看了她一眼,就要走进厨房,下秒时窈却拦住了他,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熟悉的纸袋。
“厨房油烟大,换上围裙吧。”
闻屿看着满眼真挚的女孩,半晌才将那个纸袋接了过来:“谢谢。”
围裙是纯白的,底部是褶皱的花边样式,看起来花哨了些,但也算是一件像样的围裙。
闻屿正要穿上,时窈倏地打断他:“等一下!”
闻屿看向她。
时窈看着他身上的黑色毛衣和黑色裤子蹙了蹙眉:“我说的是换围裙,可不是穿围裙,再说,”她说着,对他和煦地笑开,“我不喜欢你在我这里穿黑色衣服。”
闻屿拧眉,很快反应过来:“时……”
没等他说完,时窈捂住耳朵:“好了好了,你留一条裤子好了。”
闻屿紧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时窈疑惑地看向他,明知故问,“你不愿意吗,为什么?”
闻屿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脑仁阵阵胀痛。
他从没见过时窈这样的女孩,像一个做了坏事的恶魔,偏偏还要装作无辜的模样,问你“为什么不愿意”。
“时窈,你能不能……当个正常人。”闻屿听见自己唇齿间挤出艰涩的话。
时窈顿了顿,毫无迟疑地点点头:“可以。”
闻屿不知信与不信,看着她不说话。
“正常状态下,”时窈看着识海里仍在闪烁的位面之子的名字,“我们现在应该在床上。”
闻屿的瞳仁骤然紧缩。
时窈笑:“要不然,我们走正常路线?”说着,她就要拉着他朝卧室走。
闻屿身躯僵滞着,直到走到卧室门口,看见床头仍悬挂在那儿的镣铐,他猛地停下脚步。
“闻同学?”时窈不解地看他。
闻屿死死抿着唇,片刻后转身,重新拿起围裙。
也许有了上次在她面前换衣服的经历,这一次他脱衣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
徐徐褪去外套、上衣,在她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艰难地拿起围裙。
时窈也不催促,只靠着门框,半晌真挚地发问:“你在引诱我吗?”
闻屿脸色青白,将围裙胡乱地套在自己的上半身,起身朝厨房走去。
面容精致清贵的少年,光裸完美的上半身只穿着白色花边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肩头与手肘关节处也许因为愤怒,也许因为羞恼,泛着淫靡的粉色。
时窈笑了声。
大概连闻屿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在她面前已经能坦然地脱衣服了。
可很快,时窈的目光落在他头顶急剧变动的好感度上。
奇怪的是,他的好感度明明在混乱中变化上升着,可当他情绪平稳下来后,好感度最终被他克制在区间变化的最低值上。
譬如刚刚,那不断变化的好感度甚至曾突破50这个初始好感的大关,却最终被他一点点压制回25。
时窈蹙了蹙眉,正要走上前,门口处陡然传来阵阵敲门声。
时窈脚步一顿,看了眼时间,十点半。
她想了想,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开清楚来人时,眉眼尽是真实的诧异:“顾珩?”
厨房里,隐隐传来的动静短暂的停滞。
满身酒气的少年倚着墙壁站在那里,以往高傲的眉眼微微垂着,瞪着她,半晌咬牙切齿地叫着她的名字:“时、窈。”
第63章狗狗狗。
顾珩的前半生, 除了父母的婚姻之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
就连宋蓁的拒绝,也只是让他经历短暂的挫败和伤心过后, 反而激起了一股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直到碰见时窈, 这个……厚颜无耻又睚眦必报的女人!
毫无负罪感地扮演着别人,大胆到连“尝尝她的滋味”这种话都能随口说出, 甚至……一次次让他看见别的野男人留下的痕迹。
那一次公共课后, 他打算再也不和这个女人来往的。
反正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可是, 看着论坛上曾经一个个讨论着他和时窈怎么怎么般配的帖子,现在变成了讨论姓闻的与时窈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
看着照片上,姓闻的永远摆着那张死人脸,可偏偏那个在自己身边无耻又无情的时窈,在他身边却总是笑盈盈的;
看着聊天对话框里,二人在假期的最后一次聊天, 他给她发“晚上不用去了, 没时间”, 而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好像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他觉得心中无比的慌乱。
今晚的酒局,朋友们看出他心情不好, 给他翻出录制的今晚宋蓁演出的视频。
视频上, 宋蓁穿着纯白的芭蕾舞裙翩翩起舞, 像个天使。
可他的脑子里,却一遍遍地浮现出那个女“恶魔”的样子。
一杯杯的酒灌下肚, 却没有好受半点。
直到身边的一名好友不小心挡住服务员的去路,服务员手中托盘的酒杯掉在地上, 碎片四溅,口中仍在不断地道着歉。
朋友大喇喇地摆摆手:“没事,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把杯子摔了。”
顾珩灌酒的动作顿住。
这一刻,他也忍不住在想:没错,要不是他,时窈也不用去接近闻屿。
时窈现在和闻屿走得近,不就是因为上次他没告诉她,他可以接受联姻吗?
等到订了婚,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再把她曾经气她的手段“报复”回去。
大丈夫总要能屈能伸的。
所以,在朋友的怨声载道里,他扔下酒局,让生活助理连夜查了时窈现在居住的地方,一刻没有停留地赶到别墅门口。
可当房门打开,看见懒洋洋站在门口的女孩时,顾珩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委屈,怨愤,不甘,无数种情绪在胸口激荡着,最后都化成一句恨恨的:“时、窈。”
时窈是真的没想到顾珩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她本以为,以这个嘴硬大少爷的脾性,怎么也要等上月余时间。
“顾同学怎么找来了?”时窈缓缓问道,站在门口看着他,并没有让他进来的打算。
顾珩听着她一口一个陌生的“顾同学”,心中那股情绪越发旺盛:“那个姓闻的……”
“嗯?”时窈反问。
顾珩咽下那股翻涌的情绪,语调终于平复下来,半是叙述半是命令:“你以后不准再接近他了。”
时窈眉梢微微扬了下:“为什么?”
顾珩的唇紧抿着,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地答应她,却又找不到其他办法来阻止她,最终只瞪着她的眼睛:“小爷答应联姻。”
“我答应你,和你联姻总行了吧!”
时窈顿了下,换了个姿势斜倚着门框,安静地看着他。
骄傲惯了的少年,就连服软,都不改大少爷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满意了……”顾珩还要开口。
时窈打断了他:“顾同学这么不情愿的话,没必要答应。”
“我没有不情……”顾珩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她,“你到底答不答应?”
时窈沉吟了几秒钟:“大少爷,你来晚了。”
顾珩原本听见她改口唤自己“大少爷”微微松懈的神情,在听见后半句时再次紧绷,眉头紧皱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时窈刻意放慢了语气,“我和你口中那个姓闻的,在一起呢。”
顾珩身躯一僵,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下秒嗤笑:“你开什么……”玩笑。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厨房里,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轻轻响起。
顾珩原本朦胧的目光瞬间变得怔忡,他看着懒洋洋盯着自己的时窈,而后绕过她,大步流星地闯进屋里,没头苍蝇一样环视一圈,最终走向房门半掩的厨房。
活脱脱一副“捉奸”的模样。
时窈抱着手臂,仍站在玄关处,没有动。
顾珩的脚步像是被钉子钉在厨房门口似的,并没有上前将厨房门推开,也没有走上前,只听着里面隐隐的动静。
不知多久,顾珩猛地转身,死死瞪着时窈,瞪到眼圈发红,突然嗤笑一声:“小爷我真是疯了。”
“时窈,小爷我再来找你,就是一条狗!”
扔下这句话,他像突然跑过来一样,又猛地冲出门去。
电梯停靠在二十七层,他一秒不愿意多待,径自走向楼梯口。
时窈听着楼道里传来的踉跄的脚步声,短短几秒钟,声音就消失不见。
她关上房门,沉默片刻,等到空气中残留的酒味散去,缓步走到厨房。
漂亮的少年穿着纯白的花边围裙,正在有条不紊地煲着玉米排骨汤,神情始终冷淡疏离,像是完全没听见刚才的动静。
时窈走上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走上前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闻屿身躯一紧,僵硬与抗拒几乎充斥着他的全身,却又被他克制了下来。
时窈低笑一声,从他的肩头探出头:“故意弄出动静,闻同学,你吃醋啊?”
闻屿没有看她,只淡淡回应:“不是故意。”
“嗯?”
“只是下厨正常的动静。”闻屿解释。
时窈闻言,渐渐松开他,转而背靠着厨台,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也不是吃醋?”
闻屿没有看她,只缓缓搅弄了下浓汤:“合约里,你忘记一项规定,”说着,他抬头看着她,“如果你有了另一半,合约会不会提前终止?”
时窈皱眉:“刚刚,你一直在想这个?”
“是,”闻屿垂下眼帘:“我不会当第三者。”
时窈安静了几秒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看了眼沸腾的热汤:“吃晚饭吧。”
说完,她率先转身走出厨房。
晚餐进行得格外寂静,没有人出声,只偶尔传来汤匙与瓷碗碰撞的响声。
直到吃完,时窈才慢条斯理地问:“你周末有什么安排?”
闻屿平静道:“上午给学生上两节课,下午要调整企划案。”
“这么忙着赚钱啊。”时窈睨着他。
闻屿顿了顿:“医药费及后续的钱,我会还你。”
时窈盯着他,好一会儿后才突然开口:“我不喜欢你刚刚以及在厨房时的回答。”
闻屿蹙了蹙眉,对她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很是不解。
时窈继续说:“还有,我们见面的机会又不多,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不在,再像今天一样,看见喜欢的女孩,就忍不住失态。”
闻屿看着她:“我答应过你,在合约存续期间,我不会和宋蓁……”
“你瞧,我都没提宋蓁,只说‘你喜欢的女孩’,你就招认了。”时窈打断了他余下的话,睁大眼睛看着他。
闻屿沉默了一会儿,看出她话里有话的深意,漠然的双眼微垂:“你想怎么样?”
时窈似乎就在等着他的这句话,站起身,拉着他的手朝卧室走去。
闻屿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也许见过她大胆又无耻的模样,也许被她折腾得没了脾气,他居然觉得她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变个花样羞辱他罢了。
可当时窈将那套漆黑的皮革套具拿给他时,闻屿还是低估了时窈的“不正常”。
“这样吧,”时窈笑望着他,“为了让我放下心来,这几天你戴着这个,直到我相信你,好不好?”
她居然还满眼无害地问他“好不好”。
闻屿只觉得眼前的女孩不是人,分明只是一个披着姣好皮囊的“恶魔”。
“时窈!”他厉声唤她。
时窈察觉到他的排斥,朝他走了几步,故作不解地问:“你不喜欢吗?”
闻屿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孩,正要毫不犹豫地点头,下秒梦里那个女孩的画面竟然再一次涌现出来。
女孩的身边是些不堪入目的画册与物品,她穿着奇怪的衣服,看着他,问他不喜欢吗?
可她……怎么可能会接触这么污秽的东西。
闻屿后退半步,避开眼前人的靠近,近乎漠然地开口:“没有人会喜欢被羞辱。”
时窈“哦”了一声,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将束缚带扔到一旁:“那你走吧。”她轻声说。
闻屿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顿了顿,转过头怀疑地看着她。
时窈笑:“不走的话,就穿上?”
闻屿沉默片刻,这一次再没有迟疑,转身走出卧室。
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衣声过后,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屋内彻底没了动静。
时窈看了眼时间,二十三点四十了。
真是守身如玉的贞洁烈夫。
时窈垂下眼帘走到床边,烦躁地倒在床上。
【系统:宿主,闻屿的好感度波动得很厉害。】
“嗯,”时窈随意应了一声,凝眉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问道,“系统,有没有可能,人会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系统:不可能,如果这样,那世界岂不是要乱了。】
时窈默了默:“那闻屿怎么可能会梦见宋蓁的模样,与宋蓁相遇前,就将她画下来呢?”
甚至,就在刚刚,她在闻屿的耳后,也发现了一枚小痣。
【系统:这的确在剧情之外,我也在努力调查。】
时窈:“……”
*
深夜,宋家。
宋祁越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梦里,他再一次梦见了过去荒诞且放纵的几个月,不同的是,这一次,梦里女孩嘴里轻轻呼唤的,不是一声声的“哥哥”,而是……
祁越。
宋祁越紧闭双眼,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就像他以前曾做过的那样——将那个阴暗的自己压下,恢复成所有人期待的模样。
可是,今晚的情形却莫名挤进脑海中。
那声陌生且疏远的“祁越哥”。
那句坦然且亲昵的“这是我男朋友,闻屿”。
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
一齐前往那间别墅的背影。
宋祁越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胸口一股说不出的烦躁难以宣泄。
他起身走出门去,想要拿一杯冰水,却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橘黄的壁灯光芒里走着。
宋祁越快走几步,下秒便看见那道身影转过身来:“哥哥?”
女孩微哑的嗓音带着鼻音,显然因为今晚的事情伤心。
宋祁越的脚步停在原地,出神地看着她。
宋蓁只穿着件纯白的睡裙,小腿光裸着,光着脚踩在厚重的地毯上。
就像……时窈扮演的那样。
可是,他不会对眼前的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冲动。
“哥哥?”
宋祁越回过神来,温和地摇摇头:“没有,只是出来拿份文件,你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宋蓁勉强笑了下:“有点渴了,出来倒杯水。”
宋祁越点点头。
“那哥哥,我先回房间啦!”宋蓁对他摆摆手。
宋祁越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他转过身,沿着走廊平静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等到他再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女孩的房间。
宋祁越站在床边,目光渐渐落在床头上。
那里有一道划痕,并不明显,要仔细看才能看见。
——是有一晚,他紧攥着时窈的双手时,不小心留下的。
那一次,他磋磨着她,听她喊着他的名字。
宋祁越低下头,只是最低级的想象,他有了冲动。
伪装得密不透风的“围城”,有了一丝一毫的缝隙,便被那股强大的、压抑的冲动冲击得溃败决堤。
宋祁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多久,他的手指动了动,最终牢牢地覆上。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却又愤怒地觉得胸口有一块明显的空洞。
不知多久,宋祁越仰头,看着头顶暖色调的灯光,微微阖上双眼。
良久,宋祁越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平静地洗净了手,拿出手机,找到那个没有备注的头像,去了一通消息:
【元旦假期记得回来。】
第64章我有男朋友了!
自从那晚从时窈的公寓离开, 闻屿在深夜的街头站了好一会儿,安静地去了医院。
那之后五六天的时间,时窈再没有联系过他。
没有要他公共课为她占座位, 也没有在夜晚故意趁着舍友在的时候, 进行所谓的“查岗”。
他的生活恢复成以往死水一样的平静。
闻屿本应该觉得很轻松的,毕竟比起被她那样近乎羞辱地折腾, 他宁愿这么相安无事地过完这三个月。
他也会将欠下的金钱连本带息地还给她, 之后便再没瓜葛。
可不知道为什么, 闻屿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做起关于女孩的那个梦了。
梦里不只是出现女孩的笑脸,甚至有时……会出现许许多多出格的画面。
那些他明明没经历过的亲密距离,却又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这天,天气阴沉,左脚脚踝受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闻屿并没有过多在意,今天是面见客户的日子, 有一位经理人对他的企划案很感兴趣, 甚至有投资的打算。
如今, 他的企划案虽然完善,却还算不上成熟,且他目前仍是在校学生的身份, 拉到的投资也并不多, 可是一旦成功, 极有可能是撬动第一桶金的杠杆。
这也是如今一无所有的他手边所剩无几的机会之一。
下课后,闻屿便撑着手杖朝校门口走去, 等待出租车的时候,他看见了马路对面的时窈。
大概是才下课, 她抱着书本正朝公寓的方向走着,旋即像是发现了什么, 停下脚步,抬头朝他看来。
二人隔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彼此安静地对望着。
然而不过三秒钟,时窈便移开了视线,径自朝前走去。
闻屿神情顿了下,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他回过神来,俯身上了车。
只是,让闻屿没有想到的是,洽谈合作时的商务经理人,只是一些富二代们用来掩饰的幌子而已,他们早就蓄谋已久。
闻家还没倒台时,除了微跛的左脚,他一直其他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或是因为成绩,或是因为这张脸,或是因为闻家的家世。
而如今,眼前这些人,不过是曾经被那些家长拉他来与之对比的那些人,搞的一场恶作剧。
他需要的投资并不多,对这些富二代们而言,不过是一两个月的生活费而已,却能看一场免费的笑话,何乐不为。
“这不是闻家少爷吗?怎么还自己出来跑生意啊?”
“从小到大都是咱们里的第一名,现在怎么求到我们这些‘渣滓’头上了?
“不是挺高傲的,闻少爷?”
“什么闻少爷,一个瘸子……”
挖苦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那个叫李悦的男人抬抬手,阻止了其他人的嘲讽,笑嘻嘻地说:“闻少爷不如把这些酒都喝完,我考虑一下?”
闻屿只垂着眼帘,平静地站在那里。
自从闻家破产后,他其实听过太多比这些还要难听的话,也经历过太多落井下石的事,都忍耐了下来。
他也必须忍耐。
早在失去一切的时候,他也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所谓的自尊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就像,他将自己“出卖”给时窈一样。
可是,他却又明显地感觉到不同。
时窈的眼神,是戏谑的、促狭的,甚至有一种隔岸观火的纯粹,哪怕是纯粹的……“不正常”。
而这些人,却是恶意的、污浊的,遍布着阴暗的劣根性。
然而,如今的他需要那笔资金来给母亲更好的生活,给自己更多的选择,所以,他更不会允许自己退缩。
“是不是我喝完,李先生就会投资?”闻屿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其余几人闻言,起初先是一愣,继而一齐哈哈大笑起来,直到最后,李悦笑够了,才将脚搭在桌上,将酒瓶朝前踢了踢:“看我心情咯。”
闻屿垂眸,安静了片刻,拿起了那杯酒,良久,一饮而尽。
包厢里嘲讽的笑声越发震天响,闻屿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从小到大,因为脚踝受伤的缘故,他几乎从没喝过酒。
胃里火辣辣的,隐隐作痛,闻屿只靠着自己的一贯的克制,维持着思绪的清醒。
不知多久,面前的酒杯空了,他撑着手杖走到另一侧,还没等站定,手杖被人踢到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闻屿的身形剧烈趔趄了下,整个人不受控地跌倒在地。
周围人的笑声越发肆无忌惮,罪魁祸首的男人笑弯了腰:“对不起啊闻少爷,没看见你竟然比别人还多了一条‘腿’!”
闻屿身侧的手不觉紧攥着,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直到一声嘲讽的声音响起:“闻少爷生气了?那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
闻屿的手僵滞片刻,最终缓缓松开。
他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想要站起身来,下秒,一只脚突然踩在那只受过伤的脚踝上。
闻屿的脸色瞬间苍白,原本隐隐作痛的脚踝,此刻那股痛感更加尖锐。
也是在这时,他听见一声懒洋洋的女声:“你们在做什么?”
闻屿转过身,只看见走廊明媚的灯光下,眉眼明艳的女孩穿着黑色线裙站在那里,逆光的缘故,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见她的身上像是在散发着束束光芒。
闻屿的神情一僵,一股说不出的慌乱席卷全身,浓烈的自厌将他重重包围起来。
他并不在乎自己在不在意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不堪与狼狈,可是此时,他却莫名地希望……来人不是时窈。
可惜上天似乎总是不眷顾他。
时窈快步走上前来,将踩着闻屿脚踝的男人推开,用力地将他搀扶了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美救英雄?”李悦适时做声,“不喝完,可什么都得不到哦。”
闻屿身形凝滞,而后将手臂从她的手中抽出:“时同学先回吧。”
时窈看了看闻屿,又看向李悦,几秒钟后笑了下:“不如我替他喝啊。”
闻屿猛地看向她,眉头紧蹙:“时窈。”
时窈不解地看着他:“我这次又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干嘛还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
闻屿看着眼前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她在指控他。
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指控他为什么连名带姓地叫她。
闻屿紧皱着眉头,看向李悦:“我和她并不熟,让她离开这儿。”
“怎么不熟?”时窈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一圈四周,就像护着狼崽的主人,声音坦然,“他是我的人。”
闻屿微怔。
“原来是女朋友啊……”李悦猥琐地笑开,“我们闻少爷一个瘸子,竟然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不如这样,我和你女朋友喝两杯,拼过我,我就答应出钱,拼不过我……”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眼时窈,“就陪陪我?”
“她不是我女朋……”
闻屿的话没有说完,一声淡淡的女声响起:“好啊。”
闻屿猛地转过头去,时窈没有看他,走上前,拿起一杯酒,对李悦遥遥举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李悦来了兴致,吆喝一声走上前来。
酒桌上酒杯一杯杯减少,时窈面不改色地喝着,直到后来,李悦的神情都变得恍惚。
闻屿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
他忍耐着一次次的屈辱,是为了能够重新站起来,能够将钱还给她,然后与她一刀两断。
所以,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放弃这一次机会。
可是,他想要逃离的人,却在……帮他完成着逃离她的资本。
时窈再次拿起另一杯,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时窈转头,闻屿望着她的眼睛,许久轻声道:“别和他拼酒了。”
“我不要了。”
时窈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弯着眉眼笑了起来,迎视着他的瞳孔:“可他们欺负你。”
她眨眨眼,轻松道:“我想让你赢。”
闻屿猛地顿住。
恍惚里,眼前的女孩好像在发着光。
更有一瞬,他好像看见眼前的人,曾经不止一次地……站在他的面前,保护他。
这一晚,不知道喝了多久,李悦像一坨烂泥一样倒在沙发上,只说了一句:“你有种。”便失去了意识。
时窈没用闻屿搀扶,一个人走出包厢,冬季的晚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却也令喝了酒的身子说不出的舒适。
时窈眯了眯双眼,沿着人行道安静地朝前走着,身后传来一阵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伴随着手杖敲在地上发出的“笃笃”的声音。
时窈恍若未闻,径自回了自己的公寓。
却在走进电梯时,身形微微晃了晃,整个人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一只苍白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身,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时窈面不改色地挥开了他的手,一个人朝前走。
闻屿顿了下,看着她摇晃的身子,再次上前,一手难得强硬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时窈的脚步一顿,终于看向身边的少年,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闻同学那晚不是迫不及待地离开?怎么还要跟我回来?”
闻屿微顿,避开了她的眼神:“你喝多了。”
“我有没有喝多,我自己心里清楚……”时窈的话并没有说完,人再次倒在他的怀里。
闻屿的身躯一僵,良久半揽着她,走进电梯。
“闻屿。”时窈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
“……嗯。”
“妈妈不要我,爸爸也讨厌我,后来到了新家,我在意的人也都漠视我……”时窈靠在他的肩头,语调含糊,“上次,让你穿那个,只是我很没有安全感而已,我怕你也选择和别人走……”
闻屿愣了愣,转头看着肩上的女孩,喝酒的缘故,她的脸颊很红,如今鼻头与眼圈也都红了起来,眼睛紧闭着,有莹莹水珠隐隐透出。
“……不会的。”沉默了很久,闻屿安静道。
“真的吗?”时窈睁开双眼,被水雾清洗过的眼眸清澈地看着他。
“合约期内,都不会的。”闻屿补充道。
时窈认真地看着他:“那你可不可以为了让我安心,答应我……”她欲言又止。
闻屿的呼吸微滞,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着眉,下意识地便要回绝,下刻,女孩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划过脸颊,坠落下来。
闻屿看着那滴泪,生硬地移开视线。
“好不好?”时窈继续磨着他。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闻屿扶着她就要走出电梯,却没能顺利走动。
女孩站在原地,固执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闻屿与她僵持了很久,最终他闭了闭眼,认命道:“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原本倒在他肩头的女孩几乎立刻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腕走出电梯:“我们回家吧。”
说着,她打开公寓门,再没有半点醉酒的迹象,径自走进主卧,拿出了上次的皮革套具,看着他,一副乖巧的模样:“给你。”
闻屿眯眼看着她,眉头紧蹙:“你装醉?”
“早知道闻同学吃这一套,我早就这样了。”时窈笑盈盈道。
闻屿紧盯着她:“时、窈!”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只会这样叫我,”时窈拂了拂耳朵,走到他跟前,“闻同学刚刚可是答应过我的!”
闻屿定定望着她。
这一瞬间,眼前笑得像个“恶魔”的她,和包厢里“拼命”保护他的她,以及病房里轻柔笑着的她渐渐重叠。
最初,他不止一次地期盼着合约的结束,他恨这个用钱买下他的女孩,也厌恶被买下的自己。
可是此刻,闻屿如何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前半生里,他平淡如一潭死水的欲望、情绪,在眼前这个女孩的一通搅和下,再回不到之前的平静。
甚至,带给了他一种陌生却新鲜的波澜。
他排斥着这样的变化,却无法厌恶造成这些变化的女孩。
在她面前,他不是一个瘸子,不是那个家族破产的可怜虫,也不是论坛上私传的什么禁欲高岭之花。
而是一个正常的,人。
“闻同学?”时窈仍在故作单纯地看着他。
闻屿再次想到刚刚电梯里自己的那股情绪。
认命。
没错,就是认命。
游戏的规则是她定的,他只能遵守。
即便,这对不起梦里的那个女孩。公主号-橙一/推文
【系统:闻屿好感度:50.】
*
翌日,下午四点半,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一节公共课上。
时窈坐在最后一排,漫不经心地趴在桌上,看着身边正忙碌着的闻屿,他的神情格外冷淡,没有一丝波澜,活脱脱一个克己复礼的高冷少年。
可是,就在昨晚,他的好感度突兀地涨到50后,他似乎再没有刻意克制自己的情感,眼下仍在缓慢地向上波动着。
台上,老师仍在滔滔不绝地念着课件。
时窈突然开口:“明天陪我回宋家一趟?”
自宋祁越要她元旦回去后,今天一早,管家又一次提醒了她一遍。
而这段时间,深夜时,宋祁越的好感度总是波动不停。
闻屿的手停在键盘上,转头看向她,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时窈笑:“一场小家宴。”
看清楚她眼中的认真,闻屿淡淡道:“宋家的家宴,我去并不合适。”
说完,他继续看向面前的电脑屏幕。
时窈默默看着他,下秒手徐徐探向他的腰间。
闻屿的身躯一僵,眉头轻蹙着,转头看向她,低斥道:“时窈。”
“怎么了?”时窈无辜地反问,隔着单薄的毛衣,轻轻抓着收束在他腰间的皮革锁套,微微收紧。
闻屿的腰身陡然挺直,喉咙里溢出一声极低的闷哼。
“闻同学,你哪里不舒服吗?”时窈凑上前去,“关切”地问。
闻屿飞快朝四周看了一圈,耳根染上一抹嫣红:“不准胡闹。”
“我没有胡闹啊,”时窈将下巴垫在他的臂弯,“闻同学,你答应我吧。”
闻屿沉沉地闭上双眼,几秒钟后睁开,抓起她兴风作浪的手,放在桌下,另一只手勉强办着公。
时窈轻笑:“别忘了到时我们的关系哦,男朋友。”
*
一月一日下午,宋家。
宋蓁午休完走下楼时,一眼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宋祁越正平静地看着文件,手中拿着一杯咖啡,偶尔喝上一小口,姿态优雅且从容。
“哥哥,”宋蓁好奇地看着他,“是有什么好事吗?哥哥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她还记得,前段时间,他总是面无表情,神色冷峻,今天却少见的放松。
宋祁越拿着咖啡的手一顿,咖啡杯内,水面微微晃动了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难得休息,自然轻松些。”
宋蓁点点头,坐在他身边不远处,迟疑了会儿才问道:“哥哥,为什么今天突然要办个小家宴啊?”
宋祁越将晃动的咖啡放下,沉默片刻,温和地笑:“你不是喜欢人多些,不喜欢吗?”
“当然不是。”宋蓁忙摇摇头。
也是在此时,门铃声响起,宋祁越将文件放到一旁,站起身,察觉到宋蓁疑惑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停滞片刻后,温声道:“管家去忙晚餐了,我去开门。”
宋祁越走到房门前,直到手碰触到门把手,他才陡然惊觉,他在兴奋。
在为即将看见的那个人而兴奋。
兴奋到,身心颤栗。
房门“啪”的一声徐徐打开,宋祁越一眼便看见穿着驼色大衣的女孩站在门外,浅褐色的微紧包裹着白里透红的小脸,卷发披在肩侧,眉眼微垂。
宋祁越喉咙紧了紧:“来了……”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随着房门的打开,他看见女孩和身边的男孩手牵着手,并肩站在那里,姿态亲昵而紧密。
“祁越哥。”时窈轻轻笑了下,略显拘谨地唤他。
宋祁越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目光从二人紧紧牵着的手上移开,好一会儿扯起一抹笑来,笑意始终没达眼底:“怎么把同学带来了?”
时窈看向闻屿,笑容真切了些:“我们关系进展得挺稳定的,想着总要带回来见见家人,是不是,阿屿?”
闻屿看了她一眼,她演技总是这么精湛。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宋祁越望着时窈唇角变得粲然的笑,眼眸陡然漆暗了下来,好一会儿,直到宋蓁讷讷的声音响起:“你,你们现在……就见家人了吗?”
闻屿身躯微僵,看向宋蓁。
很莫名的,不过一段时间没有见,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宋蓁有些陌生起来。
宋祁越回过神来,片刻后低低笑了一声,让开位子,温声道:“进来吧。”
时窈安静道谢,又看向宋蓁,打了一声招呼:“姐姐。”
宋蓁的目光终于从闻屿身上收回,良久勉强笑了下。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不过半小时,门外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色渐暗。
管家很快准备好了晚餐,四人坐在宽敞的方形餐桌旁,两两相对。
起初只是一片寂静,宋蓁低着头,戳着面前的米饭,一声不吭。
宋祁越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眸微垂。
时窈想了想,主动夹起一块山药,放入闻屿的碗中:“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宋祁越的眼睑动了下,面无表情地看向闻屿面前的瓷碗。
他记得,曾经在他的办公室里,时窈也曾经这样给他夹过菜,同样是他爱吃的。
现在,却用在了别人身上。
宋蓁脸色微白,欲言又止地看着闻屿,咬了咬下唇。
时窈又夹起一块小排:“还有这个,阿屿,你多吃些。”
“祁越哥和姐姐都很好的,不要客气。”
闻屿转眸看向她,后者只对他偷偷地眨了眨眼,完全是小情侣私下撒娇的做派。
“我吃饱了,”宋蓁率先将碗筷放下,牵强地笑了笑,“我胃里不舒服,出去散散步。”
宋祁越没有应声,只平静地吃着晚餐,直到临近尾声,他才放下餐具,拿过餐巾擦拭了下唇角,平静开口:“楼上房间还有你之前没拿走的衣服,已经收拾好了,记得去拿。”
时窈诧异地抬头,宋祁越没有看她,就像只是在轻描淡写地阐述着一件事。
“好,”时窈点点头,有礼地道谢,“谢谢祁越哥,我现在去拿。”
宋祁越的身躯微顿,片刻后“嗯”了一声。
时窈对闻屿笑了笑:“我先去拿东西,等我下来我们就回家。”
是和刚刚礼貌的道谢完全截然相反的语气。
宋祁越垂下眼帘,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下。
时窈很快走上楼去,熟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灯。
一切都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除了……那张大床,此刻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床单。
时窈扬了扬眉梢,走进衣帽间,里面并没有整理好的衣服,有的只有突然暗下来的灯光,以及被人紧紧关上的房门。
时窈低呼一声,摸黑走出衣帽间:“是谁关……”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只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唇,死死扣着她的腰身,一步步朝前逼近着,直接将她压倒在沙发上。
“你……”时窈正要开口,唇被人堵住了。
近乎疯狂的亲吻霸占着她的全数呼吸,像是野兽终于逮捕到了猎物,发狠地撕咬着她的唇瓣。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描摹着她的躯体,最终停留在了一处,一击即中地听着她因他而奏出的低吟。
熟悉的暧昧音调,让他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心脏深处,那个被关进笼子里的他,在碰见她的那一瞬间,呼啸着挣扎了出来。
他忍不住牵着她的手,朝着那个疯狂的地方探去。
却在将要碰触的一瞬间,那只手如同一尾柔软的鱼,快速从他的掌心抽离。
与之一起的,还有女孩第一次推开他的手,用力且抗拒。
低低的、急促的声音响起:“祁越哥,我有男朋友了。”
卧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中,不知多久,宋祁越的喉咙挤出一声笑声:“男朋友?”
“是,”时窈点头,“祁越哥,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宋祁越在一片黑暗中,死死看着她。
时窈抿紧了唇:“祁越哥,姐姐回来了,我们也结束了,而且……之前在楼下时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感情很稳定。”
“现在,我要去找我男朋友去了……”
宋祁越的呼吸一紧,看着现在只会拒绝自己的女孩,下刻爽快道:“好啊。”
这样说着,他却始终没有松手,反而抱着女孩的腰身,如同二人曾经亲热的那样,托着她的身体,一步步走到落地窗前,将她抵在冰凉的窗子上,抬手轻轻地转过她的脸颊,气声道:“你要找的男朋友,是他吗?”
别墅的院子里,游泳池旁,昏黄的路灯下,宋蓁红着眼圈站在闻屿的面前。
不知道闻屿说了什么,宋蓁突然激动起来,走上前,抱住了他。
闻屿怔了怔,手垂落在身侧,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
*
与此同时的顾家。
漆黑的豪华卧室,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出少年颓靡的脸。
顾珩出神地刷着论坛上一个又一个的回帖。
帖子主楼,有人偷偷拍到了一张照片:时窈和闻屿坐在一起,二人在课桌下偷偷地牵着手。
他定定看着他们牵着的手,盯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屏幕变暗,卧室的灯光乍然亮起。
光芒太过刺眼,顾珩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衣着华贵的顾母站在门口,眼里罕见地带了一丝担忧:“小珩,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憋在家里,有什么心事吗?”
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顾珩看着顾母,没有说话。
“小珩?”顾母朝他走近了些,看着他消瘦的面颊,心中陡然升起一抹愧疚。
以往这个孩子总是做些叛逆的事引起大人的注意,他们只觉得烦躁。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开始对他们冷淡无视,他们反而歉疚起来。
顾珩看着走到床边的顾母,突然想起曾经有个无耻又多情女孩告诉他:如果把父母当成世界的主角,他只能是个累赘,可换个角度,多余的其实是他们。
他这样做了,也果然如愿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亏欠和愧疚。
他却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小珩,”顾母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宋家那个女孩。”
顾珩的目光终于动了动。
这样的反应,更加坚定了顾母的猜测,她忙说:“前几天妈亲自和宋总谈了谈,他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口回绝。”
“很快,你就能和宋蓁在一起了。”
顾珩怔住,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下秒,他的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没等说出口,眼圈陡然红了起来。
可是,他不想和宋蓁在一起了。
第65章求婚?分手?
时窈从宋家离开时, 已经晚上九点了。
回去的车上,时窈始终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反倒是身旁的闻屿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想要说些什么, 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窈率先走下车去, 看着另一侧的闻屿, 没有动, 只是看着他。
直到有路人经过,奇怪地看了这对样貌出色的男孩女孩一眼,时窈才轻轻笑了一声,走到闻屿面前。
她的嗅觉一向灵敏,譬如此刻,靠近些她还能隐隐嗅到宋蓁留在闻屿身上那股淡淡的暖香。
“今晚觉得怎么样?”时窈扬了扬眉梢问道。
闻屿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 垂眸看着她, 轻点了下头:“很好。”
“是饭菜很好……”时窈慢条斯理地抬眸, “还是其他?”
闻屿的神情微顿,几秒钟后垂下眼帘,目光定在她的唇上, 没有开口。
时窈蹙了蹙眉, 站直了身子后退两步:“你回吧, 我累了。”
说完她就要转身。
“你……”闻屿嗓音微紧。
时窈睨他一眼:“嗯?”
闻屿却再次沉默下来。
时窈耸耸肩,缓步走进公寓楼, 这一次再没回头。
身后,少年站在寒冬的夜色里, 看着女孩的身影一直消失在转角处,良久方才转身, 安静而孤寂地朝校园的方向走去。
时窈走进电梯,透过其中的镜子,才发觉自己精心涂抹的口红早在宋祁越的那一吻后消失了。
让她亲眼目睹宋蓁和闻屿相拥后没几秒,宋祁越便把她的脑袋正了回去。
不过二人却也没再发生什么,他便放开了她。
站在宋祁越的角度,她是一个恋慕他多年的女孩,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将自己伪装成别人的替身都心甘情愿。
所以对宋祁越而言,他要的当然不是她的抗拒与拒绝,也不是她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我有男朋友”。
他要的,是她继续心甘情愿地陪在他的身边,让他全无顾忌地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就像二人过去几个月那样。
可他太自信了,自信到,时窈很想看看他梦想幻灭时的情形。
至于闻屿……
时窈眯了眯眸,没等她细想,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门外,不长的走廊尽头,坐在她门前的少年打断了她的思绪。
少年的长腿微微蜷起,后背倚靠着房门,头微垂着,以往高高在上的神情耷了下来,像只淋了雨的落汤狗。
听见电梯声,他顿了下,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
时窈停顿了几秒钟,缓步走上前:“顾大少爷走错了?”
顾珩仍定定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清了清嘶哑的嗓子,若无其事地抱怨:“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在这儿等了你多久……”
“顾大少爷不是说,”时窈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再找我就是狗?”
顾珩被这句话堵住,唇嗫喏了下,随后辩解:“我没有找你,我在等你。”
时窈睨了他一眼。
顾珩被她看的心中一紧,垂下眼帘:“算了,小爷说过怎么了?有本事真把我变成一条狗?”
时窈:“……”
“大少爷还真是坦诚,”她幽幽道,旋即抬起头,“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
顾珩再一次停住,头低垂着,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低声问道:“你觉得我和宋蓁联姻怎么样?”
时窈一愣,继而颔首:“不错啊。”
顾珩猛地抬头,盯着她:“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和姐姐在一起?”时窈反问,“现在既然你能说出和姐姐联姻这种话,证明顾家和宋家都松了口,你终于如愿以偿,那我当然要祝福……”
“你怎么能祝福我?”顾珩大声打断了她,沙哑的嗓音在空寂的走廊回荡着,“还说什么如愿以偿,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说……”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眼圈微红,狼狈地低下头,不让她看见。
时窈靠着墙壁,耐心地看着他:“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我……”顾珩刚要开口,下秒声音却哽在了喉咙了。
他安静地抿紧了唇,喉咙紧缩着,几秒钟后,嗓音陡然低了下来,轻声说:“我没想和宋蓁联姻,你也不用祝福我。”
说到这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时窈,我们联姻吧。”
时窈倒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诧异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看了他半晌,才徐徐道:“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算是……有男朋友……”
“我不在乎!”顾珩打断了她,嗓音紧绷,“你说的不就是闻屿吗?”
“他知道你和宋祁越之间的事吗?知道你和我之间的事吗?他什么都不知道!”顾珩的声音越问越是恼怒。
时窈看着他,暗想,闻屿可能还真知道。
“我知道,时窈。”顾珩继续道。
“我了解你的过去,知道你有多无耻,多多情,但我不在乎!”
走廊里,似乎还环绕着少年最后一个字音,衬得空间内越发寂静。
时窈站在这一片寂静里,看着少年通红的眼圈,半晌徐徐抬手,指尖触了下他的脸颊。
还带着温意的泪沾在她的指尖。
顾珩怔了下,随即回过神来,撇过头去,抬起袖口用力蹭了下双眼:“小爷就是被灯晃着眼睛了。”
“嗯,”时窈没有戳穿他,只是沉吟了会儿,看了眼他头顶的好感度,“要我现在就回答吗?”
“什……不准!”顾珩几乎立刻否认,下秒却又迟疑起来,“你的答案,是让我高兴的答案吗?”
时窈想了想:“不一定。”
顾珩脸色紧绷:“你再好好考虑清楚。”他低着头,绕过她便朝电梯走去。
时窈目送着他的背影,没有阻拦。
【系统:顾珩好感度:95.】
*
闻屿回到宿舍时,刚好十点。
洗漱完后,他安静地坐在书桌旁,继续着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直到头顶的灯光熄灭,闻屿怔了下,收起电脑回到床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能看出来,今晚的时窈有些生气了,回程的车上只言不发,甚至……全然忽视了他的存在。
有一瞬间,闻屿以为她知道了他今晚和宋蓁见了面。
可想要解释的话,在看见她的唇时停了下来。
他虽然不关注那些八卦,却也知道,在宋蓁出国期间,宋祁越来接过时窈几次。
他曾偶尔见过一次,时窈完全是宋蓁的打扮,亲昵地跳进宋祁越的怀中。
今晚,宋祁越在她去卧室拿衣服不久,也跟着离开餐厅后,发生了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不过他与时窈本来就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他也没有必要为这种事不舒服。
甚至……时窈如果有了真正的另一半,他也不用再被迫留在她的身边,那更好。
可是,闻屿在黑暗里睁开双眼,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石头。
“闻屿,睡不着?”正在打游戏的舍友许是听见了他翻身的动静,随口问了一嘴。
闻屿沉默了几秒,才低应一声。
也是在此时,枕边的手机亮了起来,闻屿拿过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姓名时呼吸微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时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淡淡的,听起来没什么情绪:“睡了?”
“嗯。”
“我记得宿舍床位都有遮光帘吧?”时窈继续道。
闻屿不解地看了眼四周的帘子,再次低应一声。
“按照约定,”时窈继续问道,“你应该没有脱吧?”
“什么?”问完的瞬间,闻屿已经瞬间反应过来,低低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时窈!”
“闻屿,你和系花的事咱们都知道,谈恋爱嘛,大大方方的,怎么和偷人似的!”舍友突然出声调侃。
闻屿一愣,呼吸因为那句“谈恋爱”滞了滞,随后便听见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声,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时窈径自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闻屿怔了下,心中突兀地升起一股空洞,却没等那股情绪蔓延,手机再次亮了起来。
闻屿定睛看去,这一次变成了视频通话。
良久,闻屿戴上耳机后,才点了接通。
屏幕中很快出现女孩的脸颊,也许是刚刚洗完澡,她穿着浴袍,面颊被热气蒸腾得泛着红晕,正懒懒地坐在床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舍友们都在?”
“嗯。”
“哦,”时窈随意应了一声,似乎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存在,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刻意折磨的恶趣味,“我想看看我的东西。”
闻屿微怔,等到回过神来,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朝脸颊涌来,他压低的嗓音,才终于近乎艰涩地从唇齿中挤出一句:“别闹。”
“我没有闹,”时窈看着他,笑了下,“闻同学,反正有遮光帘挡着,谁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闻屿动了动唇,眉头紧蹙着,许久才垂下眼帘不再看她:“除了这个。”
屏幕里的女孩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朝后懒洋洋地倒去:“好啊,那换一个,你今晚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闻屿微怔,目光不觉落在女孩的唇上,许久垂下眼帘,最终没有说话。
几秒钟后,耳机里传来切断通话的声音。
闻屿看着重新变暗的屏幕,出神地看着头顶。
也许,明天就好了吧。
毕竟以往她也生过气,可总是莫名其妙就不再气了。
只是,闻屿没有想到,不只是元旦假期,就连开学后近十天的时间,时窈再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甚至……就连二人仅有的一周两次的公共课,她也都不去了。
闻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只是,他又开始日日梦见那个女孩,只是有些时候,梦里的女孩变成了时窈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讨厌他。
他从梦中惊醒,现实里却仍旧一如既往。
如一潭死水。
直到这天,闻屿正在上课时,听到这段时间内比企划案进展顺利更好的消息:母亲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再观察一段时间,没有意外就可以出院了。
课间时,闻屿给闻母去了一通电话,询问了闻母的身体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闻母听出他的担忧,笑着说:“不用担心,妈已经没事了。”
“对了,妈记得你今天晚上有节课是不是?妈刚刚给窈窈去了通电话说了这件事,她说会来看望我,你先好好上课。”
挂断电话,闻屿却忍不住一遍遍回忆着闻母的话,心中杂乱无章。
直到上课时间到,闻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脚步仍定在原地,没有动。
不知多久,他转身,朝着教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闻屿撑着手杖,一步步朝病房的方向走着。
越临近病房,他的脚步越慢,直到走到病房门口,听着病房内偶尔传来护工与闻母的谈话声,伴随着女孩的笑声,他心中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闻屿推开房门,里面的声音短暂地停了下来,护工惊喜地招呼他:“小屿来了。”
闻屿颔首应了一声,目光不觉落在床边的女孩身上。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学着护工的语气调侃他的到来,她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唇角的笑也敛了起来。
闻母看看闻屿,又看了看时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小屿,给窈窈削个苹果。”
“不用了,阿姨,”时窈弯着眉眼笑开,“本来就是来探望您的,就不麻烦别人了。”
说着,她站起身:“您身体没事,我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闻屿一愣,攥着手杖的手不觉紧了紧。
“窈窈?”闻母微诧,“阿姨已经定了晚餐了,刚好四人份的,不如留下一起吃啊?”
“是啊,”护工也应声,“时小姐,只当庆祝病人身体康复嘛。”
时窈“为难”地站在原处。
恰逢此刻,门外送餐员的声音响起:“您好,您的晚餐。”
闻母笑开:“窈窈,你看晚餐都到了,就留下吧。”
时窈看了眼闻母,最终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闻屿紧攥着手杖的手莫名地松懈开来。
只是这顿不算正式的晚餐上,时窈会如常和闻母与护工笑着交谈,却总在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笑意微敛,半句话不说。
闻屿本就不善言辞的性子,一顿饭下来,越发沉默。
直到用完晚餐,窗外夜色渐深,时窈又待了一会儿,起身与闻母道别。
走出医院时,时窈听见身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伴随着手杖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时窈转过身,隔着夜色与影影绰绰的路灯,看着身后的少年。
闻屿也停下了脚步,停在距离她两米的距离,望着她。
“闻同学,你跟着我干嘛?”时窈不解道。
闻屿沉默了会儿:“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妈让我送你。”
时窈盯了他一会儿,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只专注等着过往的的士。
不知多久,一辆的士停在闻屿面前,他则在看着她,时窈想了想,没必要在这种冬夜里和自己过不去,耸耸肩走上前,坐进车内。
闻屿神情微松,随之一同坐了进去。
回去的路程开了四十多分钟,到达公寓楼下时,时窈依旧如那晚,下了车就要朝楼内走去。
“时窈。”闻屿突然叫住了她。
时窈转过身:“谢谢闻同学送我回家,你也快点回吧。”
闻屿抿紧了唇,再次安静下来。
时窈不耐烦地转身,却没等迈开脚步,身后的声音轻轻响起:“和你回宋家的那晚,我见了宋蓁。”
时窈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嗯?”
“她问我,如果她没出国,我会不会和她在一起,还问,我和她之间还有没有机会。”明明不想解释的,可是,这些话莫名其妙就从口中吐了出来。
“然后呢?”时窈转过身,反问。
“……我拒绝了她,”闻屿垂下眼帘,“她说她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然后……”
“她抱了你,你没有拒绝?”时窈替他将接下去的话说了出来。
闻屿眉眼低垂着,“嗯”了一声。
而随着他的承认,他头顶的好感度变成了60,甚至仍在波动着。
一个初始的、刚好到喜欢的好感。
时窈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她缓步走到他面前:“所以,你在对我解释?”
闻屿眼睑轻颤了下,没有说话。
时窈看着眼前人一副贞洁的模样,又看了眼他混乱的好感度,沉吟片刻:“天这么冷,不如喝杯咖啡再走?”她慢悠悠道。
闻屿怔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次没有回绝。
电梯一层层上行,直到走进公寓,灯光自动打开的瞬间,闻屿眼前骤然一暗。
也许被她“突袭”的次数多了,他竟然再没有了最初的慌乱,只下意识地抬手,微微隔开了二人间过于紧密的距离。
可这一次,他却明显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
时窈没有如往常般停下,她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他,一手揽着他的后颈,一手用力揪着他的领口,踮脚便吻了上来。
唇与唇碰触在一起时,闻屿几乎立即感觉到一股陌生而酥麻的颤栗感席卷全身。
手杖“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时窈,不可以……”
时窈自然不会听他的话。
今晚的闻屿,愧疚、屈辱却又忍不住心生好感,数种情绪激荡着,怕是他心防最为薄弱的时候。
下一次这样的时机,只怕要等到他好感度满了时。
而她没耐心等了。
时窈气声道:“你只解释了那晚的情形,可那天回到宿舍后……”
“你拒绝了我。”
闻屿身躯一僵,下秒眉头紧锁。
她说,要看他身上的……她的东西,还是在随时可能会有人发现的宿舍,他怎么可能同意?
时窈却不理会他复杂的内心,唇轻轻探出一点,落在他的唇瓣。
闻屿的呼吸陡然乱了,脚步踉跄了下,与怀中的女孩一同倒在宽大的沙发上。
等到再反应过来,他的外套早已消失不见。
闻屿幡然清醒:“时窈!”
他斥声唤着她的名字,双手抓着她的小臂,与她一同坐起身来:“我们……”
他的声音,在看见女孩滑落的深色毛衣时戛然而止。
许是刚刚的动静,宽大的毛衣滑落在她的胸口,雪白的肌肤上,一点小痣分外糜艳。
闻屿的目光如被烫到,狼狈地转过头去:“我们不能这样。”
时窈看着他渐渐稳定的情绪:“为什么?”她微微动了下,满意地看着他呼吸骤急,“你有反应了,不是吗?”
闻屿的脸色微变,苍白的面颊有被戳破的不堪,他垂下眼帘:“这样对你名声不好。”
“你……”时窈不耐地蹙眉,正要说些什么,识海中陡然一阵刺痛。
她脸色微白,身形不觉摇晃了下。
“时窈?”闻屿忙伸手扶住了她。
【系统:宿主,我要告诉你两个消息。】
时窈紧皱眉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迟疑片刻,才在心中道:“说。”
【系统:第一个消息,人的确不可能拥有前世的记忆,数万年间,从未有过任何先例。可你面前这位,他的确做了有关前世画面的梦。】
时窈心口一跳:“怎么会……”话没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除非,他不是人。”
【系统:……是。】
时窈安静了好一会儿:“第二个消息?”
【系统:第二个消息……】
它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道:【有一股力量操纵了我……】
“说。”
【系统:位面之子,被更换了。】
系统话音落下的瞬间,时窈清楚地看见识海里,那不断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闻屿”二字,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幽蓝的……
“顾珩”。
时窈陡然沉默。
“时窈?时窈?”清泠的嗓音少见的慌乱,在她的耳边响起。
时窈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看着近在眼前的漂亮少年,几秒钟后,她平静地整理好凌乱毛衣,从他身上站起身,远离沙发,一人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你走吧。”时窈的声音仍残留着情动的低哑,却已经冷静下来。
闻屿一愣,不觉抬头看向她。
女孩的唇仍嫣红着,因刚刚的事有些红肿,越发饱满,只是神情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怎么?难道你食髓知味,想继续了?”也许见他没有反应,时窈抬眸睨了他一眼。
闻屿紧抿着唇,心中莫名有一种仓皇的感觉,可他说不出道不明。
最终,闻屿拿过一旁的外套,安静地穿好,却没有立即离开,只站在门口,转过身看向仍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孩。
时窈察觉到空气的凝结,慢悠悠地抬头:“舍不得了?”
此话一出,闻屿指尖颤了下,飞快转过身去,打开门离开了。
偌大的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
时窈拿过茶几上已经冷掉的水喝了一口,微凉的触感在肺腑流淌而过,她终于清醒过来。
不过就是位面之子换了而已。
时窈拿起手机,胡乱翻找着某个大少爷的号码,宋祁越的消息却在这时发了过来:【分手了?】
时窈蹙了蹙眉,诧异宋祁越的消息灵通,很快又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她和闻屿没怎么来往,分手的消息在论坛上愈演愈烈,她这个不常刷论坛的人都有所耳闻。
至于今晚她去探望闻母,以及和闻屿之后发生的事,宋祁越自然是不知道的。
时窈沉吟了下:【有事吗,祁越哥?】
宋祁越很快回复:【明天下午,校园门口,我去接你。】
很熟悉。
时窈看着这句话,与之前他发的那些话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以前的他会说“我要见蓁蓁”。
就好像这中间自己接近闻屿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似的。
即便是近90的好感度,依旧改变不了宋祁越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傲慢。
仿佛认定了她一定会顺从他。
时窈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侧,起身走进衣帽间,看着里面还留着几件宋蓁风格的衣服。
她笑了笑,回道:【好。】
第66章未婚妻。
第二天下午两点, 北城大学门口。
漆亮的黑色轿车停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等待着。
宋祁越不知第几次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校门, 扶着门扶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神色平静。
可只有宋祁越知道,他心中是兴奋的。
甚至兴奋到要用一下又一下的匀速动作, 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很快, 时窈就会出现, 回到他的身边。
而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压抑自己的本性,装成自己早已厌烦的模样。
宋祁越半眯双眼,突然想起元旦假期那晚聚餐时,他跟在时窈身后上楼,曾在客厅遇见过宋蓁。
宋蓁苍白着脸问他:“哥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他只沉吟片刻, 温和地笑:“也许, 你该和他好好谈谈, ”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引导,目光落在室外幽静的泳池旁,“那里就不错。”
宋蓁果然去找了闻屿。
而时窈卧室的窗外, 刚好将游泳池尽收眼底。
一切如他想象的那样。
事实上, 即便没有宋蓁与闻屿泳池边拥抱这件事, 宋祁越也从没想过时窈会回绝他的任何要求。
习惯了掌控一切,他太过了解时窈对他的情愫。
而她, 也果然没让他失望。
还有五分钟就三点了,约定的时间。
宋祁越难忍车内的死寂, 打开车门,站在车旁, 冷静地等待着。
直到接完一通公司的电话,宋祁越收起手机,随即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清甜的声音:“哥哥。”
宋祁越迟疑了下,才缓缓转头看去。
女孩穿着纯白的毛绒大衣,头上带着浅米色的帽子,微卷的慵懒长发再次变成了乖巧的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素面朝天的小脸,只涂了一层淡粉色的唇蜜。
眉眼半眯着,笑得粲然且纯净,不掺杂一丝杂质。
很眼熟,甚至……依旧是她之前陪在他身边时,打扮的模样。
宋蓁的模样。
可宋祁越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紧绷起来,空空荡荡的,就像是被人凭空泼了一盆冷水。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时窈小跑到宋祁越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怎么了?几天不见,不认识我啦?”
宋祁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良久才道:“怎么这副打扮?”
“嗯?”时窈不解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一直这样的打扮……”
“我在问你,时窈。”宋祁越突然粗暴地打断了她。
时窈睫毛轻颤了下,几秒钟后垂下眼帘:“祁越哥难道不是因为看见姐姐依旧喜欢闻屿,失落之余想要一个对你顺从的姐姐陪着你吗?”
宋祁越的目光陡然晦暗。
这一秒,他突然发现,时窈的这番话,将原本胜券在握的他,架在了一个困境之上。
他从来都占据着掌控者的位子,自负地觉得,时窈绝不可能违背他。
可她太过乖顺的行径,却令他苦心设计的一切变得徒劳,就好像……用力砸出的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无力且空洞。
他想要的是什么?
以上位者的角度,他想要的当然是虚假的宋蓁。
因为,一旦他对真实的时窈产生一丝一毫的占有欲,那这场游戏,自己也成为可笑的沦陷者。
可是,宋祁越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很荒谬地想起,有一晚他看见的和顾珩嬉笑打闹的她,坚定牵着闻屿的手笑得娇媚动人的她。
真实的她。
“哥哥?”时窈疑惑地凑到他面前,再次变成了宋蓁的模样,“我们去哪儿?”
宋祁越望着她熟悉又陌生的模样,许久渐渐恢复如常,温和地笑开:“之前你不是说想去看烟花?”
边说着,他的目光边灼灼定在时窈的脸上,试图看出一分一毫的异样。
——想去看烟花的人,是宋蓁。
可是,什么都没有。
甚至……以往她虽然扮演宋蓁,却会因为他真的将她当成宋蓁而黯然的眼眸,这一次都无波无澜。
仿佛……放开了什么。
她只是欢呼一声,继而想到什么,迟疑地问道:“今晚游乐场是不是没有烟花?”
“现在有了。”宋祁越沉声道。
懂了,钞能力。
时窈如常揽着他的手臂:“谢谢哥哥。”
宋祁越看着眼前的女孩,神情始终平淡,唯有那双眼漆黑晦暗,看不清丝毫情绪。
“嗯。”他低应一声。
真沉得住气。
时窈看了眼身侧的男人,那希望他能一直这么沉住气。
这一天,时窈始终像是真正的宋蓁一样,乖巧地陪伴在宋祁越的身边,与他一同在视角最好的观景台上欣赏着烟花,偶尔兴奋地拉着他要他拍为二人照。
她看着自己每喊一声“哥哥”,宋祁越便越发暗沉的视线,心中只觉得分外好笑。
当初自己只有扮演成宋蓁的模样,他才给她陪着他的机会,现在自己贴心地扮成宋蓁,他反而不高兴了。
人性真多变。
直到烟花结束,从观景台上下来,时窈与宋祁越二人在夜晚的游乐园中闲逛着,不知不觉间逛到游乐园的出口。
依旧是繁华花车组成的五光十色的梦幻通道,供游客投掷的飞镖盘也摆放在尽头,不少游客们拿着票根排着队,跃跃欲试着。
时窈想起上次和顾珩来这里时,最终没有射完便不欢而散。
时窈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正要继续前行,下秒却发觉宋祁越停下了脚步,目光正平静而死寂地看着飞镖盘旁边的高大立牌。
“哥哥?”时窈困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而后眉梢微扬。
立牌上,是一张张笑着的照片,有孩童懵懂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镜头,也有一家三口脸颊上画着油彩笑得灿烂,更有小情侣在这里留下了甜蜜的一瞬间……
而宋祁越目不转睛盯着的,是中间位子的一张小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女孩男孩只露出了侧脸,但能明显地看到,五官明艳的女孩抱着手臂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男孩,男孩的眉眼桀骜,正得意地与她对视着。
二人之间透着一股剑拔弩张却又分外和谐的氛围,就连身后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二人微妙的对视中,黯然失色。
是……时窈与顾珩。
而不是,时窈扮演的宋蓁,与顾珩。
宋祁越半眯双眼,不知道看那张照片看了多久,直到时窈再次唤他,他才若无其事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平静地离开了身后的乐园。
司机早已经将车开了过来,时窈转了转眼珠,顺手拉起身边男人的手:“天好冷,我们也快点回家吧,阿……”声音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而后勉强笑了下,“哥哥。”
宋祁越原本因女孩主动牵手而淡去些许的沉郁,在听见她最后欲言又止的那个字时,再次飞快地积聚。
让她脱口而出唤的那个人,是谁?
顾珩?闻屿?
不过短短几十天的时间,就已经三心二意地习惯叫别人了?
“哥哥,快上车啊!”时窈已经从另一边坐进车内,下巴轻轻撑在打开的窗子上,眨了眨眼看着他。
宋祁越望着她的眼睛,下秒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坐进车里。
“宋先生,回家?”司机轻声问。
宋祁越看了眼身侧的女孩,冷静地报出一个地址。
直到到达目的地,时窈才发现宋祁越带自己来的,是一个高定服装工作室。
里面的装潢分外优雅豪华,没有一个客人,负责人正恭敬地站在门口迎接着二人,显然是临时开放的。
时窈不解地看向宋祁越:“哥哥,这么晚了怎么来这里?”
宋祁越望着她的眼睛,曾经,他带着宋蓁来这里,大包小包地回去时,她总是在角落安静却歆羡地看着。
“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随便挑。”宋祁越平静地开口,只在说到“自己”二字时,语气微微重了些。
时窈眼睛一亮,雀跃地抱了下他:“谢谢哥哥。”
宋祁越看着女孩在负责人的带领下,穿行在一件件华彩的服饰里,像一只白蝴蝶,在其中起舞着,甚至某些时刻,她不再像宋蓁的模样。
只是,当看见时窈选出的一件件衣服,前往试衣间穿上,红着脸站在他面前展示时,宋祁越的眉头再难以忍受地死死皱起。
那些纯净的、浅色的衣服,太熟悉了。
每一件,都是宋蓁喜欢的样式。
“哥哥,不好看吗?”时窈穿着白色长裙转了一个圈。
宋祁越的嗓音微哑:“再换一件吧。”
“哦。”时窈乖巧地点点头,转身目光扫过眼前的一件件衣服,最终选定一条浅粉色连衣裙。
宋祁越的目光漆黑而阴沉,看着她走进试衣间,他起身一步步绕过一个个衣架,目光落在暗红的修身长裙上。
“哥哥,”试衣间传来时窈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你看这件……”
时窈的话并没有说完,眼前陡然一暗,一只大手死死箍着她的后腰,抵着她一步步快速朝后退去。
直到后背撞到泛凉的墙壁,时窈反应过来,抬手便要隔开眼前的人,宋祁越却像是早便知道她的动作,单手抓着她的手腕,扣在头顶,长腿强硬地挤进她的双腿之间,抬起她的下颌,吻重重落了下来。
时窈“唔”了一声,诧异地睁大双眸:“哥哥……”
“闭嘴,时窈!”沙哑凌厉的声音,从二人的唇齿间发出。
恼怒,愤恨。
像是再难忍受一丝半缕她扮成旁人的模样。
偌大的试衣间,回荡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宋祁越用力地吻着她,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脸颊,徐徐滑落到她的后背,寻到连衣裙的链锁,一点点地拉下。
微凉的空气沾染光裸的后背,时窈低呼:“哥哥……”
话没说完,唇瓣猛地被人用力咬了下,像是惩罚:“叫我的名字。”宋祁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疯狂与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发。
时窈闷哼一声:“祁越……祁越哥……”
只是简单的两声低唤,宋祁越的吻突然停了下来,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她,气喘吁吁。
也许几秒,也许几分钟,他再一次汹涌地吻了下来。
与此同时,试衣间外,负责人的声音小心传来:“宋先生?”
宋祁越的身躯微僵,急促地喘息着,远离了时窈些许,看着她嫣红的唇,许久将手边的红裙拿到她的面前,气声道:“穿这件。”
【系统:宋祁越好感度:95.】
二人回到宋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多。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时窈脱下大衣,还没有挂起来,身子已经被人抵在了玄关柜上。
像是撕破了伪装的野兽,此时的宋祁越再没有在外的温雅从容,他桎梏着她的双手,如同渴望鲜血的吸血鬼,牙齿轻轻在她的颈侧或吻或咬。
时窈身躯微弓:“祁越哥!”
似乎因为她的称呼得到了极大的取悦,宋祁越破天荒地克制着汹涌的阴暗情绪,耐心地等着她没说完的话。
时窈看着他:“我们现在……算什么呢?”她迷茫地问。
宋祁越已经不满足于虚假的她,就连一个称谓,都斤斤计较。
可是,他习惯了掌控,也习惯了他想要便能得到,譬如此刻的自己于他。
而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
所以,要彻底驯服他,还需要,脱离他的掌控。
宋祁越的眼神暗了暗,看着面前女孩隐隐期待的神情。
以前,他和扮演宋蓁的时窈,只是一场交易。
现在,如果时窈不再扮演宋蓁,那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情人?恋人?
许久,宋祁越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而后抬起她的下颌:“现在这样,不好吗?”他反问,看着她眼中的期待化为乌有。
时窈怔怔望着他,下秒抬手揽着他的后颈,踮脚用力咬上了他的唇。
顷刻间,铁锈味在二人的唇齿间弥漫着。
宋祁越只觉这股诱人的气味惹得他心口震颤,兴奋得心口止不住地颤栗。
他抬手将她一把抱起,大步朝楼上走着,交缠的肢体始终未曾分离分毫。
熟悉的卧室,熟悉的大床,甚至……熟悉的两个人。
数十天来,第一次不用再压抑着自己的本心,宋祁越扯下颈间的领带,轻喘着,绕在女孩莹白的手腕间。
时窈突然反应过来,哑声阻止道,“祁越哥,不行!”
宋祁越的动作一僵,这一瞬他陡然发现,“祁越哥”三个字对自己的影响,竟超过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本能欲求。
“为什么?”他轻声问。
时窈微顿,下秒手轻轻从他的手中挣脱,接过他手中的领带,看着他。
宋祁越望着她的动作,眼眸骤然一暗。
时窈对他笑了下,将领带朝前伸了伸。
宋祁越注视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他顺从地将双手呈放到她的面前,看着女孩一圈一圈地绕过他的腕间。
“祁越哥,”时窈轻声道,“我觉得,现在这样,不好。”
她在回答刚刚他在玄关处的反问:“你会娶我吗?”
宋祁越半眯着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孩,而后又看向双手手腕上死死缠绕的领带,就像他们两个人。
第一次,竟找到一种归属感与安全感,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像是不屑,又像是觉得幼稚,宋祁越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时窈,”他只说,“我们是一类人。”
时窈深深地望着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眼眸像是隔着一团雾气,或深情或无情的情愫在其中流淌着。
良久,她徐徐道:“两年前,高考结束后,祁越哥第一次主动约我出门,却是对我说,希望我能为了宋家,与顾珩联姻。”
宋祁越眉头轻蹙,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时窈继续道:“也是在前不久,顾珩对我求婚了。”
宋祁越的瞳孔骤然紧缩:“你想说什么?”
时窈没有应声,只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地留下一吻:“我答应你,也答应他了。”
话落的一瞬间,有机车的轰鸣声若隐若现地传来,楼下很快响起阵阵脚步声。
“时窈!”宋祁越厉声唤她,手用力想要挣开,领带越绷越紧,男人的手腕瞬间红肿,甚至有几处渗出了血珠。
时窈的目光从他的手腕一扫而过,平静地整理着凌乱的长发。
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俊美的少年闯了进来,高傲的眉眼在看见卧室的情形时隐隐泛红,片刻的凝滞后,他快步走到时窈身边,死死牵起她的手:
“祁越哥,我来接我的未婚妻。”
第67章恭喜你,你自由了
寂静的卧室, 冷白色的灯光无声地照着三人。
宋祁越面色冷静地坐在凌乱的床边,目光在面前二人交握的手上停顿了几秒钟,抬头看向顾珩。
这个说要来接“他的未婚妻”的男人。
不, 男孩。
最终, 他的视线停留在一旁时窈的脸上。
她的唇分明还艳红着,眼眸也残留着潋滟的水光, 她动情的象征。
可偏偏……她无比平淡地站在那里。
宋祁越突然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缓缓站起身, 朝前走去。
顾珩几乎立刻上前一步,护在时窈的身前,像一条护着主人的狼犬,龇牙咧嘴地仇视着试图接近她的每一个人。
宋祁越的脚步一顿,目光扫了眼顾珩,手再次用力, 将手腕间的领带撑得宽松。
他像是完全看不见手腕上的红痕, 只将一只手抽出来, 另一只手一圈一圈地解开领带,随手扔到一旁。
而后,宋祁越走向茶几, 抽出两张纸巾, 缓慢而从容地擦拭着手腕上摩擦出来的血珠, 抬眸看向时窈,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答应的他?”
时窈看了眼他手中沾了血的纸巾:“今天上午。”
事实上, 在得知闻屿有前世的记忆、位面之子更换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答应联姻, 只是今天早上才给顾珩发了消息而已。
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发了一句【今晚十一点, 来宋家接我?】
她当然不是预测到事情结束会在十一点。
而是,她只会让“宋祁越知道她打算和顾珩联姻”这件事,发生在十一点。
这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
而顾珩几乎立刻给她回了一通电话,通话里依旧不改他的大少爷脾气,一通连珠炮似的质问砸了过来:“时窈,几天不联系小爷,一联系就是命令?你是小爷什么人?你让我去接就接啊?还是半夜十一点,真把我当狗了?”
说到后来,大少爷的语气竟然委屈起来,还真像是小狗的呜咽。
时窈只在他停下来后,慢条斯理地说了句:“不来接你的准未婚妻?”
听筒里没有人说话,只传来了人滚落到地面发出的闷哼声与少年“靠”的低咒声,伴随着一声辩解:“不是说你。”
“时窈,你给小爷等着。”
宋祁越看着眼前女孩这个时候依旧平淡的神情,胸口蓦地涌现出一股戾气,一遍遍地蛊惑着他:将她绑起来吧,绑到衣帽间、办公室,甚至……暗无天光的地下室。
然后,他们一起沉沦在无穷无尽的阴暗之中。
可是,那时的他,也沦为了一个低贱的、为欲望所驱使的下位者。
——时窈的下位者。
宋祁越的喉结用力地上下翻滚了下,咽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熟练地扯起一抹笑:“决定好了?”他问得很温和。
时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顾珩,少年也在看着她,眉眼焦灼又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
时窈笑了笑,没有迟疑,安静地点点头:“是。”
顾珩微滞,旋即感觉到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脑海里像是有万千烟花绽放。
他耀武扬威地看向宋祁越:“祁越哥都听清楚了?”
宋祁越的唇紧抿着,他想,这时的自己,不应该再多话了。
就像当初宋蓁选择出国一样,他问她“决定好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笑着应了声“好”,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他会等猎物主动回到他的身边,但绝不允许自己放低身段去乞怜。
可这一次,那句“好”在唇齿间盘旋了许久,他最终说了另一句话:“时窈,你该知道,你早已经成年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时窈轻轻地笑了起来:“我知道。”
宋祁越死死盯着她,良久突然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好啊。”他沉声应道。
身后一阵沉默,几秒钟后,有踩在厚重地毯上的脚步声一点点朝自己靠近着。
宋祁越的指尖动了动。
下秒,时窈捡起地上的发卡,转身离开。
宋祁越仍面无表情地站在卧室中央,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后,隐隐约约的机车轰鸣声再次响起,直至消失不见……
一小时前,还满是春意的卧室,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宋祁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床头柜上的时间显示着00:00,他的眼眸才微微动了下。
今天过去了。
很荒诞又可笑的一天。
上午因为兴奋而早早到北城大学门口等待的自己,和此时一个人面对这可笑一幕的自己。
宋祁越走到床边,却在看见凌乱的被单时神情微顿,片刻后转身走到沙发旁,平静地拿出药箱,将碘伏倒在纱布上,安静地涂着手上的伤痕。
可当目光接触到手腕的一圈红痕,情绪像是失控般,用力地、泄愤地用力擦拭起来,直到红痕的范围越来越大,盖住了原本暧昧的痕迹,他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
蓝色机车在路上像一道闪电般疾驰着,最终稳稳地停在高档公寓楼下。
时窈抬头扫了眼楼层,没想到顾珩会将自己带到他的公寓。
顾珩转头看了她一眼,刚刚在宋家还趾高气昂的少年,这会儿的神情却暗淡下来,闷闷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头盔,随手挂在后视镜上,拉着她的手便朝楼上走。
直到回到公寓里,顾珩像没头苍蝇似的钻进洗手间,又从洗手间出来,围着客厅转了一圈,才终于在电视柜前找到湿纸巾。
时窈微扬眉梢,看着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少年。
顾珩拿着湿巾,低头擦拭着她的唇瓣,神情看起来很没好气,动作却很轻,像是要将宋祁越留下的痕迹彻底擦去。
时窈任由着他的动作,没有动。
“你都亲口承认是我未婚妻了,还和那个死变态约会……”顾珩一遍遍擦拭着,声音也分外混乱,“还让他啃你……”
“你居然还用领带绑他……”
“你还让我特地这个时间出现,时窈,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我再晚点出现,你们都要完事了?”
“不是。”这一次,时窈淡淡打断了他。
顾珩的动作一顿,睫毛颤了下,眼睛里隐隐有碎光浮现,抬头看着她:“什么?”
“宋祁越的确变态了点,”时窈仔细想了想,回望着他的眼睛,“但他还没这么快。”
“什……”顾珩还要下意识地反问,下秒猛地反应过来,眼中的碎光消失,变为恶狠狠地瞪着她,“时窈,你再说一遍?”
时窈看着少年微微泛红的眼睛,更像小狼狗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蹭了蹭他的眼下:“你不是早就亲耳听见过?”说着,她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两次。”
“我……”顾珩张了张嘴,眼眶一热,在丢人前他近乎狼狈地低下头,“时窈,你不准这么和我说话。”
“那我怎么和大少爷你说话?”
“既然你答应联姻了,那以后在我面前,你嘴里不能再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必须对我好,要顺从我不能惹我生……”最后一句话,他说了一半最终又吞了回去,“就这些。”
“这么多要求?”时窈收回手,蹙了蹙眉,“那不如不联姻……”
“不准!”顾珩几乎立刻打断她,“大不了……把‘必须对我好’也去了。”
“那以后可以不对你好?”时窈故意问道。
顾珩猛地瞪向她。
时窈看着一再让步的少年,半晌调侃的神情渐渐敛去。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不知多久,久到顾珩的脸颊温度一点点升高,她才平静地问道:“不怕自己头上长满草原了?”
顾珩微愣,很快反应过来:“时、窈!”他恼怒地看着她。
一个个的,都学会叫她的名字了。
时窈笑了下:“顾珩,你说得对,我不是什么好人,多情,无耻……嗯,第二点有待商榷。”
顾珩抬起头,没好气道:“你终于承认……”
他的话没有说完,时窈打断了他:“答应和你联姻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你说你不在乎。”
顾珩脸色微白,定定地看着她。
时窈继续道:“当然,你如果很在意这一点,现在随时能反悔,我们完全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顾珩深深地凝望着她,下一秒,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用力地吻了上来,不再和上次那样生涩。
就像曾做过的无数场梦一样,他在她的唇上厮磨、辗转、轻吮,唇齿与呼吸交缠。
【系统:顾珩好感度:99.】
时窈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也在看着她,双眼泛着红,像是委屈,又像是祈求,却在迎上她突然的目光时,瞬间变得凶狠懊恼起来,越发刻意地磋磨着她的唇。
不知多久,二人终于分开,顾珩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眼神落在她微肿的唇上,下秒耳尖通红,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我的味道。”
时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顾珩望着她含水的目光,神情微怔,下秒就要低头继续刚刚的亲吻,时窈却偏过头避开了他:“困了。”
说完她身形灵巧地绕出他的怀抱,朝客卧的方向走去。
顾珩愣愣地看着时窈的背影,眉眼渐渐耷了下来,唇紧抿着。
他突然想起刚刚在宋家,宋祁越的双手被领带捆绑的画面,还有上次在她的公寓,他其实看见了厨房里光着上身穿着白色围裙的闻屿一闪而过的身影……
可对自己,她的准正牌未婚夫,却只有一句“困了”。
她是不是……其实也是个变态?
*
时窈和顾珩如今还只是学生,联姻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大肆宣扬的必要。
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第二天,顾宋两家将要联姻、时窈顾珩将要订婚的消息,就已经在校内论坛上疯狂传播起来。
起因是一位id为“顾时cpHE了”的用户,在深夜发布了这条消息,成功引来其他人注意后,这名用户便光速注销了账号。
而这个消息却不断在论坛上发酵,短短两天,就已经有了数千条跟帖。
【晚睡的福利就是有新鲜的瓜吃,没想到兜兜转转系花还是和顾大少走到一起了。】
【恭喜恭喜!会不会有喜糖和红包?】
【豪门联姻吗?那岂不是没什么感情,纯各玩各的?】
这条留言发布时,“顾时cpHE了”还没有注销账号,特地回复道:【滚,你们不知道,时窈爱惨了顾珩。】
言论一出,论坛更加热闹,纷纷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一片热闹中,有人小心翼翼道:【那商院的高岭之花怎么办?】
【能怎么办,俩人不是早就分手了?】
【只是冷战吧,前几天还有人看见闻屿和时窈大晚上一块下出租车呢。】
【难道……二男争一女?嘿嘿嘿……】
【港真,顾大少和高岭之花这脸蛋,不如系花都收了吧。】
【……】
闻屿很少刷论坛,加上这几天工作逐渐走上正轨,早出晚归极为忙碌,等到知道这则消息时,已经是第三天傍晚。
这几天,学生在备战期末考,课程停了,时窈再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联系过他。
早便知道了,她一直是个小气的人,因为那晚在沙发上,他拒绝了她的接近,所以她生气了。
又一次。
只是他没有想到,再有她的消息,竟然是她将要和顾珩订婚的消息。
闻屿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消息假得离谱。
毕竟,上一次顾珩去公寓找时窈时,因为知道他的存在,还放下了“再来找她就是狗”的狠话。
闻屿的印象中,顾珩就像被宠坏的大少爷,高傲自大,从不低头。
而时窈,哪怕她装得如何懒散,他也能看出,骨子里的她,是说一不二的。
况且,就算是真的,那不是更好吗?
时窈有了另一半,他们的合约就会自动解除,他只要偿还当初的金钱就好。
可当回到宿舍,闻屿的意识始终恍恍惚惚的,只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直到电话响起,闻屿才回过神来,看着上面显示的“时窈”二字,心脏莫名地快速跳了两下。
闻屿蹙了蹙眉,好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喂?”说出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或许因为这几天的奔波、或许因为长时间的紧绷,沙哑得厉害。
“你给学生上课的笔记还在我这里。”时窈的声音透过听筒淡淡的传来,带着她一贯的懒散。
“嗯,我现在过去拿。”闻屿几乎立刻应。
时窈顿了顿,继而轻笑了一声:“我原本打算让人给你送过去呢。”
闻屿微怔:“……我只是,刚好有时间。”
“那好吧,”时窈应了一声,“我等你。”
闻屿抓着手机的手微紧,许久又“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他掀开遮光帘,一眼便迎上其他几名舍友灼灼的目光。
闻屿一愣。
“是系花吗?”一名舍友问。
闻屿凝眉,“嗯”了一声。
其余几人的眼睛都亮了:“我就说,你们肯定没分手。”
“没事,论坛上都在说你和顾家那位大少爷谁是正房,哥们都挺你!”
“什么正房,”另一名舍友锤了他一下,“是正牌!正牌男友!”
“一个意思。”
闻屿看着舍友调侃的目光,许久打开论坛,看着万层高楼下所谓的“正牌男友之争”,他皱紧眉头,退出论坛,迎上几人好奇的视线:“和时窈的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也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争斗。”
闻屿说完,起身走出宿舍,室外的寒风一吹,头脑似乎都有些发晕起来。
闻屿揉了揉眉心,撑着手杖继续前行。
约莫七八分钟,闻屿便来到了时窈的公寓们前,两声门铃声后,时窈便打开了门。
笔记本正工整地放在茶几上,时窈也赤着脚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闻同学把笔记拿走就好。”
闻屿闻言愣了下,转头看向她。
“怎么?”时窈疑惑地反问。
闻屿看着她一脸单纯的模样,就好像……曾经那个会“命令”他做许许多多羞耻的事情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之前,每一次她生完气后二人的见面,她总会半是强迫半是戏弄地要检查他有没有“听话”。
闻屿猛地惊醒,后背升起一层冷汗。
他居然在胡思乱想那些耻辱的事情!
闻屿拿起笔记,转身朝外走着,却在走到门口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时窈淡淡的声音:“闻同学的脸色不好看,记得回去好好休息。”
闻屿的脚步一顿,良久转过身看着她。
“闻同学?”时窈不解地抬头,看清少年漂亮的面皮,心中再次忍不住喟叹,可惜……
闻屿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问:“论坛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时窈起初仍有些困惑,却很快反应过来,正要回应,余光看见少年头顶混乱不堪的好感度,眉梢微扬,笑看着他,“闻同学看起来很在意?”
闻屿神情一紧,淡漠道:“我说过,你后来也答应了,如果你有了另一半,我们的合……”
“……合约自动解除。”时窈接过他的话,慢悠悠地说了出来。
闻屿紧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接下去的回答。
时窈却安静下来,沉默了会儿,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闻屿面前,正如答应他这个要求的那一晚,笑着又问了一遍:“这么想尽快解除合约啊?”
闻屿的睫毛动了动:“……我不会当第三者。”
时窈恍然地点点头:“对,你说过,”说着,她后退一步,隔开了与他的距离,“论坛上说的,是真的。”
“恭喜你,闻同学,你自由了。”
第68章所以,是她。
自由。
闻屿看着眼前的女孩, 从她口中吐出的“自由”二字,曾经是他无比想要拥有的。
他厌恶无力到只能出卖自己的自己,也厌恶穿上那些羞辱人的衣服的自己, 甚至在课堂上, 被迫穿着皮革锁套的自己,更是厌恶至极。
所以, 他更明白此时时窈所说的“自由”有多珍贵。
他只是不懂, 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荒谬的茫然感, 就好像自己坚定不已的信念,在这一秒变得虚无缥缈。
闻屿忽视了那些翻涌的念头,再次看向眉眼认真的时窈:“合约?”
“作废了。”时窈轻描淡写道。
闻屿沉默了两秒钟,平静地点点头:“嗯,”他说着,又想到什么, 淡淡地补充, “那笔钱, 我之后会连本带息地还你。”
“好。”时窈笑着点头。
闻屿又停顿了一会儿,微微颔首,撑着手杖打开公寓门, 安静地走了出去, 走进门外的夜色里。
关门声响起, 时窈转头看向窗外校园的灯火,良久慢悠悠地回到沙发上, 懒散地倒了下去。
系统迟疑:【宿主,你是在欲擒故纵吧?】
它总觉得, 刚刚的宿主,有些太理智了。
时窈勉强抬了抬眼皮, 好一会儿才耸耸肩:“不算是。”
上界不是每一个神都能够突破世界轮回的限制,唯有术法神力在掌握命运的文昌神君之上的神,才有忆起以往世界回忆碎片的可能。
文昌神君法术高超,在他之上的屈指可数。
还有闻屿耳后的那枚小痣……
时窈不由烦躁地叹了口气,她并不蠢笨,闻屿的身份,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也正因此,她才懒得再去招惹他,毕竟当初引诱失败后那小神尊高高在上的冷漠嘴脸,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
时窈烦躁地坐起身,刚给自己倒了杯水,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顾珩。
时窈无奈地接起电话:“大少爷,有事?”
顾珩那边的环境格外安静,只有大少爷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嚣张:“你刚刚在干嘛?见了谁?做了什么?”
时窈听着少年接二连三的质问,笑了声:“查岗?”
“我……”顾珩一滞,想起上次去游乐园时,她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那一次,他慌乱地否认,而这次……
顾珩想到什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现在算是你的未婚夫,查岗也是应该的。”
时窈想了想,诚恳地回答:“有个我不能说名字的人出现过。”
顾珩明显不悦起来:“什么你不能说名字?不就是那个死装男闻屿……”说到这里,他突然梗了一下,生硬地补充,“还是宋祁越那个死变态?”
时窈故作为难:“我不能对你说出他的名字。”
顾珩呼吸一紧,片刻后深呼吸一口气:“你包庇他?”
“时窈,我是你未婚夫,你竟然还包庇他?怕小爷揍他,你心疼……”
“准未婚夫,”时窈无辜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不是顾大少爷亲口说的,让我在你面前,不许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
顾珩被她的话一堵,声音陡然戛然而止。
这话的的确确出自他的口。
时窈欢愉地笑了一声,直笑得话筒那边的顾珩恼怒地叫她的名字,她才缓缓道:“行了,大少爷。”
“上来吧。”
“你让小爷上去小爷就上……”顾珩无意识地回应,下秒猛地反应过来,“谁说小爷在你楼下了?”
“真不在?”
“……不在!”
“那好吧,给你两个选择,”时窈好心道,“要么你继续不在我家楼下自己生闷气,冷了记得自己回家……”
顾珩闷声打断她:“小爷今晚吃饱了撑的,就喜欢出来闲逛,不行……”
“……要么现在上楼,吻我。”时窈说得干净利落。
顾珩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听筒里,呼吸声也停滞住,听筒里只有偶尔过路行人的交谈。
时窈挂断电话,慢悠悠地起身走到玄关处,心中默默地倒数着。
半分钟后,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在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紧接着门铃声响起。
时窈打开门,气喘吁吁少年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一个纸袋,晚冬的寒冷夜色里,少年额角的碎发却被汗水打湿了,垂落在星眸前,正喘息着望着她。
时窈诧异:“十二楼,你跑上来的?”
顾珩死死瞪着她,下秒抬手扣紧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了下来,吻得热切且霸道,凶狠得像他这个人。
可偏偏在碰触到她的瞬间,唇瓣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碰触,研磨。
不知多久,顾珩才终于松开了她,隔着极近的距离,望着她嫣红的唇,缓和着急促的呼吸。
时窈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此刻的他像极了被顺了毛的小狗,神情也乖顺了下来。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干嘛?”顾珩毫无杀伤力地轻哼一声,将手中的纸袋塞到她的怀里。
“这是什么?”时窈蹙眉。
顾珩微怔,继而瞪着她:“也不知道是谁,说晚餐想吃徐记的小笼包。”
时窈错愕了下,继而回忆起下午顾珩问她晚饭吃什么,她想起当初顾珩为了折腾她,故意让她给他送早餐,便刻意地提了一嘴“想吃徐记的小笼包”了。
她说得随意,转眼便丢到了脑后,没想到顾珩真的买来了。
小笼包放在餐盒里,里面还裹着两层厚厚的保温袋,此刻仍冒着热气。
时窈笑了一声,打开餐盒,看了眼顾珩:“你吃了吗?”
顾珩闷声道:“当然没有。”
“那你刚刚还说自己吃饱了撑的就爱闲逛?”时窈反问。
“我……”顾珩再次比她堵住,闷闷地低下头,好一会儿夹起一个小笼包,没有看她,含糊地问,“刚刚,闻屿来做什么?”
“你猜?”时窈故技重施。
顾珩抬头认真地打量着她,她的唇上,只有自己留下的些许痕迹,房间内也整整齐齐,当下眉眼得意地微扬:“反正没有做我和你刚刚做的事。”
时窈睨了他一眼:“大少爷亲自跑一趟,就为了送个小笼包?”
顾珩的睫毛颤了颤,继而咳嗽一声,耳根红了红:“顾家已经和宋家谈了两家联姻的事了,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时窈看向他:“祁越哥也同意了?”
顾珩抬头看着她。
时窈不解:“怎么?”
顾珩阴阳怪气地重复:“祁、越、哥。”
时窈:“……”
“宋祁越没有露面,是宋家长辈谈的。”顾珩解释道。
时窈了然,宋父虽然去世,却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宋祁越的叔父。
“不过,”顾珩又想到什么,耳根更红了,“他们说,虽然现在重心依然要放在学习上,但可以先把婚事订下来,订婚典礼预计在寒假。”
时窈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顾珩愣愣看着她,好一会儿说:“考完后,我们去试礼服?”
时窈依旧颔首:“可以。”
顾珩看了她许久,才呆呆“哦”了一声。
时窈眨了眨眼,朝他靠近了些:“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顾珩反应极大地直起身:“什么耳朵红?小爷……我才没有。”
时窈看着暴躁小狗的模样,低笑一声,转瞬想到接下去的考试,又无奈地垂下眉眼。
“那就没有吧。”她恹恹道。
系统无法给她提供考试上的帮助,她暂时没有心情完成精元任务了。
*
期末考完试进入寒假,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这一周时间,但凡时窈出现的地方,图书馆、教室,总能看见身边跟着一个顾珩,无疑坐实了“联姻”的传言。
校园论坛里,关于正牌男友之争的投票,也由最初的平分秋色,变成顾珩大比分领先。
当然,对于这一切,时窈并不在意。
假期的第三天,是和顾珩约好去试礼服的日子。
一大早,顾珩的车便稳稳停在公寓楼下,一身蓝色冲锋衣,靠着漆亮的机车,意气风发又桀骜难驯。
时窈下楼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情形。
香车,美人。
时窈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笑什么?”顾珩一转头便看见望着自己笑的女孩,耳根不觉一热,没好气道,“你迟到了。”
“因为知道你会等啊。”时窈理直气壮道。
顾珩心口一跳,半晌瞪她一眼:“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
话没说完,他只觉唇上一软,香香甜甜的温软触觉转瞬即逝。
顾珩愣愣地站在原地,顷刻间脸颊与耳朵烫红一片:“你……做什么?”
时窈淡定道:“在你说出我不喜欢的话之前,把你的嘴堵上。”
顾珩的唇动了动,半晌紧抿着唇,坐到机车上,直到扣上头盔,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
顾珩带时窈去的,是顾家旗下的一个造型工作室。
一排排的衣架推到她的面前,一件件精致的礼服看得人眼花缭乱。
时窈来时还觉得无聊,可看见这些漂亮的衣服,心中顿时来了兴致,索性依次试了起来。
顾珩也换上了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试衣间门口,安静地看着换装的女孩,眉眼不觉软了下来。
直到试衣间的门再次被人从里面打开,顾珩望着里面徐徐走出的女孩,呼吸不知不觉间也屏住了。
那不是订婚宴上的礼服,而是……一件婚纱。
纯净莹洁的云纱被裁制成薄雾似的裙摆,弧形优美的抹胸勾勒着女孩姣好的身姿,肩头点缀的白色玫瑰,蜿蜒着,与肩侧的卷发相得益彰。
“好看吗?”时窈缓步走到顾珩面前,扬眉问道。
顾珩的唇动了动,下秒却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还没开口,眼圈竟不觉一热。
他忙低下头,含糊道:“还……”凑合。
言不由衷的话还没说完,时窈便慢悠悠道:“回答不满意,我可不会再穿婚纱了。”
顾珩的声音猛地停住,半晌低低应道:“嗯。”
很好看。
时窈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工作室的落地窗外,一辆漆黑的轿车疾驰而过,片刻后却又折返回来,停在不远处的马路对面。
车窗徐徐落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内的一幕。
女孩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西装笔挺的少年面前,明艳而懒散地笑着。
真美好。
宋祁越平静地想。
几秒钟后,宋祁越升起车窗,平静道:“走吧。”
车子重新启动,离开了这里。
宋祁越见了一个客户,谈好了合作,如同他过去每一次的洽谈,冷静且克制。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晚喝了不少酒。
等到谈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宋祁越回到车上,伸手揉着胀痛的眉心。
司机轻声询问他去哪儿,恍惚里他报出一个地址。
司机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老老实实地驶向城东的方向。
半小时后,宋祁越的意识渐渐清醒,车子停下,他起身便要下车,却在看见窗外人来人往的北城大学校门时一顿。
“怎么来这里了?”宋祁越蹙眉。
司机轻声道:“是您说,要来这儿的。”
宋祁越怔住,半晌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回家。”
*
与此同时,校内论坛上,一张偷拍角度的时窈穿着婚纱与顾珩比肩而立的背影照正在疯传。
【卧槽,这是时窈和顾珩?动作太快了吧,婚纱都穿上了!】
【男帅女美,请快点结婚!】
【真(准)夫妻就是好嗑!】
【完了完了,我站的闻时cp,这下彻底没机会了。】
【祝99.】
【祝99.】
……
食堂内。
少年坐在长椅上,安静地吃着晚饭,侧颜的线条干净而漂亮,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粹。
只有斜搭在一旁的银色手杖,彰显着少年仅有的缺陷。
四周留校的学生窃窃私语着什么,偶尔朝少年的方向看来。
闻屿却始终平静地坐在那儿,直到吃完晚饭,他正要起身,手机响了一声。
是已经放假回家的舍友转发给他的一个帖子:【真的假的?阿屿,你没事吧?】
闻屿点开链接,看着主楼的照片,穿婚纱的女孩与男孩并肩依靠着,很眼熟。
闻屿顿了顿,很快便退了出来,神色平淡地回复了一句:【真的,没事。】
发完,他收起手机,撑着手杖朝宿舍的方向平静地走去,却没想到,会在体育馆外碰见宋蓁。
她也看见了他,迟疑了下才走过来:“阿屿,上次生病,你没事了吧?”
她说的,是自己从时窈公寓拿笔记回来的那次,时窈放他自由的那次。
走出公寓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头晕脑胀,大概是发烧了,身子虚弱之际,碰见了宋蓁,她送他去了医务室。
“谢谢,没事了。”闻屿应了一声,绕过她就要继续前行。
宋蓁却又匆忙赶了上来,迟疑了许久:“阿屿,妹妹和阿珩会在下月初订婚,你们既然分手了,是不是……”
越说,女孩的神情越是慌乱,脸颊越是羞红。
闻屿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那股熟悉的陌生感越发浓郁。
“抱歉。”扔下这句话,闻屿便径自转过转角,走向宿舍楼。
舍友已经回家了,宿舍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闻屿打开电脑,测试了下前不久上线的校园软件,这是那份企划案上的初步规划。
这段时间,他得到了自由,企划案也为他赚到了第一桶金,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夜深人静,闻屿合上电脑,上了床,躺下的瞬间,女孩穿着婚纱的照片涌入脑海,少年原本笔挺的身躯骤然变得疲倦不堪。
一瞬间,一股无力又茫然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全身。
时窈做得很好,她说放他自由,就真的放他自由了。
即便在学校偶然遇见,她也可以目不斜视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闻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该恨那个一次次羞辱他的女孩,如今终于远离了她,更该高兴才对。
可是,他却又忍不住一次次想起她。
以往,每逢假期,她总要让他去她的公寓,穿那些羞耻的衣服。
会扯着衣服外的链条,戏谑地看着他不再平静的表情。
逼迫他在人多的公共课上,穿上所谓能“给她安全感”的套具。
甚至一次次刻意地勾起他的欲求……
闻屿躺在床上,无数本该被随着合约作废而抛之脑后的回忆,咆哮着挤入脑海,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就好像……他的身体得到了自由,灵魂却仍被那些冰冷的链条桎梏着,难以挣脱。
闻屿忍不住弓了弓身子,想要缓解着胸口的那股莫名的窒息。
却没有用。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空寂里,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变得焦躁难安起来。
好像在他如一潭死水的心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却顷刻间引起了滔天的海浪。
身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硌着他的后背,闻屿掀开被单,却在看见黑色的金属身体链时一怔。
这是时窈曾经让他穿过的,甚至晚上还会所谓的“查岗”。
最后一次穿它,险些被舍友发现时,在时窈调侃的笑声里,他将这根链条泄愤似的压在最下面,就像压住了自己虚伪的自尊。
闻屿紧紧攥着那根链条,许久闭上双眼。
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有了反应。
就像……她曾经不过看了一眼他的身体,他便给了她最诚实且下贱的反应一样。
如此轻易,且淫靡。
闻屿死死压抑着渐渐急促的呼吸,却在下瞬,女孩穿着婚纱的圣洁模样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闻屿倏地睁开双眼。
什么圣洁?
时窈分明,是个恶魔。
是放他自由的、别人的恶魔。
可是,他的反应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清醒而熄灭,反而愈发旺盛,生生不息。
他被她毁了。
冰冷的链条像蛇一样缠绕在手腕间,闻屿听见了唇齿间挤出的一句愤怒的、恼恨的:“时窈!”
一刹那,梦中的女孩乍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看不清楚其他,只能看见她抱着他的后颈,头微仰着,起起伏伏。
她在哑声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她在唤他。
你是谁。
他想开口询问,却被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力量压制着,难以启齿。
直到最后,女孩衣衫半落,他看见了她身前的那颗痣,还有一声难以克制的,与现实重叠的:“时窈……”
闻屿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许久苍白的脸上,眼尾湿红。
所以。
是时窈。
第69章感性趣。
闻屿的好感度突然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时窈察觉到时, 是在试完礼服当天深夜,甚至在接下去几天的时间里,他的好感度始终杂乱不堪。
时窈仔细思索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 这段时间, 她和闻屿几乎鲜少有接触,仅有的几次, 也不过在学校里远远碰过面, 连招呼都没打过。
莫名其妙。
时窈素来不是为难自己的性子, 想不通索性不想,刚好在订婚宴前不用考虑攻略的事,便在公寓内好好休息了六七日。
这天一早,时窈依旧懒懒睡着早觉,手机准时响了起来。
时窈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看也懒得看一眼屏幕:“大少爷, 每天早上来电话, 你不腻我都腻了。”
听筒里, 少年心虚地闷哼一声:“谁让你每天起这么晚,”随即反应过来,质问道, “你说腻了是什么意思?订婚宴还没举办, 你居然……”
“再说就真腻了。”时窈打断他。
顾珩陡然沉默了会儿, “哦”了一声:“那你继续睡吧。”
时窈闻言,想也没想地将手机扔在一旁, 再次沉浸在美容觉中。
直到两小时后,时窈才心满意足地醒来, 伸了个懒腰,赤脚走出卧室, 边刷牙边随意放了首歌。
也是在此时,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响起,她的识海中,闻屿的好感度突然波动得越发汹涌。
时窈微微蹙眉,打开可视门铃。
穿着一身白衬衫的少年撑着手杖站在门口,苍白的脸颊上,漆黑的眼眸微垂着,头发微湿,不听话地垂落到额前。
像一只淋雨的落水狗。
时窈此时才发现,窗外竟然下起了冬雨。
而门外的闻屿没有按门铃,也没有敲门,只是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窈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起来,他既然不敲门,她只当门外没有人,径自去忙其他事了。
等到她再注意到门外,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可视门铃上,精致漂亮的少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下秒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朝摄像头的方向看了过来,片刻后,他动了动,抬手按响了门铃。
时窈扬了扬眉梢,依旧故作不知。
“我知道你在看,”闻屿的声音紧绷而嘶哑,念出了那个梦里一遍遍低唤的名字,“时窈。”
被人察觉到,时窈索性也不再装了,打开房门,斜倚着门框,懒洋洋地问:“闻同学有事吗?”
闻屿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着这张与梦中女孩一模一样的脸,喉结动了下,嗓音越发沙哑:“来还东西。”
时窈不解。
闻屿张开手掌,此时时窈才看见,一串漆色的链条缠在他的手掌上,尾端摇摇晃晃的,在苍白的皮肤上,透着说不出的禁忌感。
是她当初命令他穿戴的身体链。
时窈点点头:“哦对,是我的。”
“我以为闻同学已经扔了呢。”
说着,她抬手便要将身体链拿过来,却在抓住链条时,闻屿突然收紧了手掌。
时窈困惑地抬眸:“闻同学?”
闻屿的唇紧抿着,看着面前的女孩,瞳仁却忍不住泛起红来。
真的是她。
一旦将她与梦里的女孩对上,他的心便难以克制地翻涌起波涛,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时窈见他始终不松手,神情渐渐地放松下来,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眉梢微扬:“闻同学这么不情愿归还,难道……喜欢上了?”
闻屿眉眼一颤,下刻循着她的视线,看向手中的身体链,眼眸暗了下来,渐渐松了手。
时窈接过链条,随意放到玄关柜上:“没事的话……”
“那些钱,我很快就能还你了。”闻屿哑声打断了她。
时窈微诧,继而想到位面主角当然聪慧过人得很,不意外地点点头:“好。”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闻屿的唇动了动:“你和顾珩……”
时窈“恍然大悟”:“你也看到论坛上的照片了?”
闻屿沉默。
时窈笑:“别听他们瞎传,只是试了下婚纱而已,离结婚还远着呢。”说着,她想到什么,转身回到卧室内。
闻屿仍站在门口,紧绷的神情微松。
然而不过十秒钟,时窈再次折返回来,手中拿着一封泛着淡香的请帖:“十天后我的订婚宴,欢迎闻同学前来。”
闻屿的脸色骤然苍白,扶着手杖的手也紧攥着,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久久没有接过。
时窈看着他的反应,突然笑了起来:“闻同学,你怎么了?”
“该不会你舍不得了,这次过来,是主动请缨想当第三……”者。
“时窈!”恼怒的、慌乱的声音,从闻屿的口中发出,罕见地失控。
时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闻屿的喉咙动了动,迎着她的视线,深深地凝望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将她彻底铭记,而后,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真是疯了。”
话落,他缓缓抬手将请帖接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再没有看她,转身一步步走向电梯。
时窈看着不远处电梯门一点点合上,耸耸肩回到客厅。
却没等她闲适上多久,门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格外急促,一声又一声。
时窈不耐烦地起身,刚打开门,暴躁的少年便闯了进来,身上仍带着外面的寒气,手中紧攥着手机,一副“捉奸”的样子,目光扫视一圈,看清空无一人后,才松了口气似的看向时窈。
“你怎么会来?”时窈微讶。
顾珩张了张嘴,还没开口眼圈却先红了,眼底还残留着几分仓皇与愤怒:“刚刚闻屿那个狗东西又来了是不是?”
时窈扬眉:“你怎么知道?”话音刚落,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到卧室拿过手机。
果然,早上的通话,此时还没有切断。
通话时长已经近三个小时了。
时窈晃了晃手机:“大少爷,你很闲?”
顾珩紧抿着唇,眼神低垂下来,像是……委屈。
他最初只是想等她睡了再挂断电话,可是手机就在她的身边,他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甚至翻身时被子摩挲的声音。
他忍不住想她此时安安静静睡着的画面,好像就在他的身边,他能透过那细微的声音,“看见”她在做什么。
她醒了。
她伸着懒腰懒洋洋地嘤咛。
刷牙时她跟着音乐声小声地哼唱。
还有翻书的细微声。
很好听。
直到……听筒里隐隐约约响起门铃声,还有那一声“闻同学”。
时窈看着沉默不语的顾珩,挂断电话,慢条斯理地反问:“不是说,不在乎我多情?”
顾珩抬起头:“我本来就不在乎。”
“那大少爷你现在是在……”
顾珩咬牙切齿:“你多情,只是因为你被那些野男人蒙蔽住了,但现在是那个狗东西想勾引你!”
时窈沉默下来。
顾珩闷哼一声,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不自然道:“那个狗东西又找你干嘛?”
时窈睨着他:“你不是在电话里都听见了?”
“没听清,”顾珩心虚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信后才又补充,“只听见他说要还你什么。”
说着,他看向她:“他要还你什么东西?”
时窈的目光扫了眼一旁的身体链:“你确定想知道?”
顾珩不假思索地点头,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然……”
话断在嘴边。
顾珩凝眉走上前,拿过身体链:“这是什么?”
时窈为难了几秒钟,顾珩猛地反应过来,将链条扔回原处,在玄关处走来走去,最终站定在她面前:“所以,他穿来勾引你的?你上钩了?”
时窈错愕了下,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顾珩看出她的迟疑,死死瞪着她,下秒猛地转身打开门就要离开,却在踏出门后,又飞快折返回来,一把抓过链条,再次大步冲出门去。
房门被人用力关上,时窈站在门口,许久无奈地耸耸肩,走到落地窗前。
外面仍在飘着小雨,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不多时,少年怒气冲冲地从楼道中走出,将手中的链条用力扔到垃圾桶中,骑上机车消失在雨雪中。
时窈收回目光,转身重新倒在沙发上,许久幽幽叹了一声。
【系统:宿主,不得不说,三位攻略目标的好感度,此时都格外混乱。】
时窈揉了揉眉心。
她当然知道,毕竟他们变动不停的好感度,在她脑海里忽闪忽闪的,扰得她心神不宁。
本以为这次顾珩被她气得一怒之下离开,总要安静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前后不过两个小时,门铃声再次响起。
时窈刚打开门,眼前骤然一暗。
带着湿寒气息的橘子淡香闯入她的鼻息间,清瘦高大的身影将她抵在玄关柜上,俯身就要吻下。
时窈蹙眉,偏头避开了来势汹汹的吻。
顾珩的身形僵住,隔着几公分的距离看着她,半晌恼声道:“你让宋祁越接近你,还让闻屿接近你,凭什么我不可以……你是不是对我根本就不感兴趣……”
说到后来,他的嗓音都低了下来,委屈巴巴的。
时窈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对你不感兴趣?”
顾珩认真凝望着她的眼睛,良久抓过她的手,隔着外套,抚向他的胸腹。
微微凸起的触感,在线条分明的皮肤上分外明显。
时窈一怔,看了他一眼,拉开他外套的拉链。
刚刚还穿着休闲上衣的少年,已经换上了黑色衬衫,因为紧绷的身躯,越发衬的肩宽腰窄。
黑色衬衫外,纯白的珍珠钩织而成的胸链在身前摇摇欲坠,晃动着诱人的光泽。
时窈抬头,顾珩的耳根早已经红成一片,睫毛飞快地颤动着,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她,好像抓着她手的人,不是他似的。
“刚刚跑出去,是准备这些了?”时窈笑了一声,徐徐问道。
少年早已羞得不能自已,偏偏语气还故作强硬:“时窈!你要摸就摸,不准说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时窈拉下他的衣领,在他的唇上吻了下来。
顾珩怔怔地俯下身来,感受着唇瓣上温软香甜的触感,整个人宛如石化了似的。
“呼吸。”时窈轻声提醒。
顾珩的瞳仁终于动了动,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轻轻地吮吸了下,却在感受到空气里也满是她的香甜气息后,猛地回过神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果然变态……”少年小声嘀咕。
时窈微微凝眉,正要反问,顾珩已经揽着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时窈感受着识海里,位面之子的名字泛着幽光。
她的手指落在少年的颈间,手指轻抚着凸起的喉结,看着它滚动得越发用力,而后徐徐落在衬衫的纽扣上。
一颗,两颗,三颗……
冰凉的珍珠贴到完美的胸肌上,顾珩倏地反应过来,此时才发现,原本在玄关的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了卧室。
身后,柔软的大床弥漫着与身前女孩一模一样的馨香。
身子一沉,顾珩倒在一片柔软里,眼前的女孩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没有人听见门铃声,也不会有人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手机屏幕悄然亮起。
*
公寓门外,宋祁越听着听筒里“无人接听”的冰冷话术,挂断了电话。
他的另一只手中,仍拿着一份请柬。
时窈订婚宴的请柬。
叔父亲自送到他办公室的,随之一起的,还有一份和顾家的全面合作企划书。
只要他签字,那么,这桩联姻,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今天,是他给时窈的,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宋祁越的手掌扫过门锁,看着上面显现的数字,平静地按下密码。
门应声打开。
宋祁越的眸光隐隐动了下,这是他买下这处公寓时设置的密码,时窈并没有更改。
他走进客厅,刹那间熟悉的香气惹得他神情恍惚了下,呼吸都不觉加重了些。
一件黑色外套随意扔在沙发靠背上,宋祁越并没有在意,只看向茶几,时窈的手机安静地放在上面,屏幕仍亮着,显示着他的未接来电。
宋祁越的目光绕着偌大的公寓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主卧的房门上。
房门紧闭着,只隐隐有动静传来。
宋祁越缓步走上前去,正要打开门,手却在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僵在了半空。
他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沙发上的黑色外套。
刚刚并没有看清,此时才发现,那是一件宽大的……男款。
卧室里的动静,格外熟悉。
第70章她不见了。
宋祁越回到宋家时,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正在客厅里等着,看见他回来匆忙上前迎接。
宋祁越的神情格外平静, 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他只是点点头,吩咐管家去休息后, 便一个人去了餐厅。
安静地吃完晚餐, 宋祁越正要上楼, 却在走进电梯时,余光瞥见一旁的杂物间。
迟疑几秒钟后,宋祁越缓步走进杂物间,推开了那扇许久没有推开的暗门。
打开灯光开关的一瞬间,偌大的屏幕也随之亮了起来,摄像头拍摄的画面真实地投射在屏幕上。
桌面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味道。
宋祁越看着屏幕上那些曾经记录着他阴暗面的画面, 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反而是屏幕前的那张桌子, 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曾经在这里,时窈踮着脚,抱着他的后颈说, 她心疼他。
那一天, 他们的疯狂从地下室, 一直蔓延到卧室,片刻没有停歇。
失控, 放纵。
就像,今晚的时窈和……顾珩。
他终于知道, 当初门外的顾珩是什么感受。
宋祁越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声音很小,指尖被桌面上的灰尘染脏了也全然不觉。
一片寂静里,他突然拿起一旁的高脚椅,恨恨地朝面前的屏幕上砸去。
顷刻间有电火花滋啦啦地冒着,屏幕上很快裂出了道道缝隙。
宋祁越仍觉得胸口的那团无名火没有得到丝毫纾解,惹得他几近窒息,他又一次用力地朝屏幕砸去。
一下,又一下,像是宣泄,又像是在控诉。
直到一块屏幕在半空中摇摇欲坠,而后“啪”的一声用力地砸在地面上。
宋祁越站在地下室的中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通红的瞳仁渐渐变得漆黑而混乱不堪。
“……哥哥。”小心翼翼的嗓音在地下室门口响起。
宋祁越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穿着白色睡裙的宋蓁站在那里,精致的面颊上满是震惊与惶恐,她正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残留的几道微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宋祁越木然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有损坏的一小块屏幕上,仍如实播放着她房门外走廊的画面。
宋祁越收回视线,看向宋蓁眼中明晃晃的惊吓,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中分外平静。
没有被发现真面目的慌乱,也没有被看见这些监控画面的心虚,更没有察觉到她害怕她时的愤怒,反而……毫无波澜。
是的。
他不在意了。
宋祁越朝门口走去,宋蓁几乎立刻匆忙后退了几步。
宋祁越恍若未见,目不斜视地经过她的身边,平静地离开了地下室,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直到回到卧室,看见厚重的地毯上一滴滴的血珠,宋祁越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背被飞溅的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
宋祁越抽出纸巾随意地擦拭着,却在看见手腕上残留的暗色痕迹时,动作停滞了住。
他想起有一晚,有个女孩问他:你会娶我吗。
*
顾珩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鼻息间是时窈被子上淡淡的香气,将他完完全全的包裹在其中。
昨天傍晚一直“忙碌”到深夜的画面钻入脑海,顾珩只觉“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朝脸上涌来,不由自主地掀起被子,蒙住灼烫的脸颊。
很快,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猛地掀开被子朝身边看去。
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时窈的影子?
顾珩急匆匆地坐起身,又想到什么,转身穿上长裤,推开门:“时窈……”
话没说完,便一眼看见光脚窝在沙发上的女孩。
她随意裹着件香槟色的睡裙,潮湿的发丝懒懒地耷在身前,正拿着毛巾慢慢擦拭着。
听见他的声音,女孩懒洋洋地回过头来:“醒了?”
顾珩的脸颊又开始热了起来,眼神慌乱地游移了一圈,讷讷地“嗯”了一声。
时窈低笑一声:“我订了外卖,昨晚到现在你一直没吃东西,先吃些。”
“哦。”顾珩乖乖应道,随即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看着她。
“怎么?”时窈挑了挑眉梢。
顾珩走到她面前,仔细地望着她面上每一丝情绪,半晌咳嗽一声,不自在道:“……你不累?”
时窈想了想:“还好。”除了双腿酸软些。
“怎么会……”顾珩神情一急,却在想到什么时,眉眼突然耷了下来,像是失落的大狗垂落了尾巴。
时窈不解地蹙眉,很快反应过来,安慰道:“放心,第一次总会快些,后面渐入佳境时,你就做得很好……”
“时、窈!”顾珩慌乱地加大音量,打断了她的虎狼之词。
时窈故作疑惑:“你不是想听这个?”
“当然不是!”顾珩心虚地大声说着,耳根红得要滴血。
“这样啊,”时窈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放低了嗓音,“那昨晚在浴室,红着眼睛求我的人,难道不是你?”
顾珩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昨晚,从玄关到卧室,一直折腾到深夜,他仍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挤进热雾缭绕的浴室里,欲求不满地抓着她的手,期期艾艾地求着她帮自己的画面陡然变得格外清晰。
“我……我那是……”
“还嘴硬的话,以后就去求别人吧。”时窈慢悠悠道。
毕竟她的精元任务已经完成了。
顾珩逞强的话僵在嘴边,随即想到什么,抬起头控诉地看着她:“昨晚我们都那样了,你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让我找别人?”
时窈看着总理直气壮的少年,默了默,揉了揉眉心:“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被大少爷你挑出刺来。”
顾珩听着她无奈的话中显而易见的纵容,心脏又急剧跳动了几下,忍不住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起头发来。
大手大脚的少年少见的细心温柔,时窈乐得自在,任由他擦拭着,半晌想起了什么,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笑看着他:“顾同学。”
顾珩听见陌生的称谓,皱了皱眉,迎上她的笑眼,才低低“嗯”了声。
“我记得你当初还说过,”时窈戏谑道,“想体验一下我的滋味,是不是真的这么好。”
“滋味怎么样?”她反问。
顾珩的手慌乱地顿了下,毛巾松垮垮地从指尖滑落,他忙重新拿起来,眼眸胡乱转动着,落到茶几上的请帖上。
是他们订婚宴的请帖。
“谁的请帖还没送走?”顾珩欲盖弥彰地问。
时窈扫了眼请帖,不在意道:“宋祁越的。”
“他?”顾珩眉头紧蹙,“他的请帖怎么在这儿?”
时窈轻飘飘道:“昨晚落下的。”
“昨晚?”顾珩重复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他昨晚来过?那岂不是……”都听见了。
时窈睨他一眼:“你又不是没听过……”
“那怎么一样!”顾珩激动地打断她,“他是个死变态,我可不是!他一定是想偷看你。”
“以后一定要在门口立个牌子,宋祁越与狗,不准进入!”
时窈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珩顿了下,呆呆地看着她的笑脸,目不转睛,神情怔忡。
时窈想了想,将毛巾拿过扔到一旁,凑到他眼前:“喜欢看这张脸?”
顾珩眨了下眼睛,呼吸随着她的接近渐渐放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隐隐期待着什么。
时窈却想起什么,慢慢悠悠地补充道:“阿珩?”
两个字轻易惹得顾珩的眉头不解地蹙起:“干嘛突然这么叫我。”
“你不喜欢?”时窈煞有介事。
“我当然不……”顾珩正要反驳,下秒猛地反应过来。
他的神情也变得苍白,过去自己让她扮演宋蓁、说自己只想看宋蓁那张脸的混蛋事浮现在眼前。
一个令他感到惊悚的念头突然在一片患得患失里闪现。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他惊慌失措地问,“报复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
越说他越是慌乱,声音也变了调:“我那时候很混账,你想报复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时窈,”他突然用力抱住了她,“我现在改了,你不能始乱终弃……”
时窈起初不解一句玩笑话引来他这么大的反应,听着他混乱的话,很快反应过来。
他看着仍不断寻求她保证的少年,暗忖着自己真的不算好人,在这样一张好看泛红的眼眸下,总有人忍不住心软,而她……
“那可要看你以后的表现。”时窈笑着说道。
*
订婚宴是在二月五日举办的。
毕竟是两个家族联姻,顾家为此特意将名下的酒店闭店一天,只为这场宴会。
时窈一早便来到了化妆间,等到化完妆换好礼服,已经快十一点了。
顾珩进来过一次,站在后面呆呆地看着她,时窈透过镜子反射瞪了他一眼,他也不见恼,反而傻傻地笑了起来。
直到被人催促着去取订婚戒指,顾珩才反应过来,和来人一起匆匆忙忙地离开。
造型师整理好发型便离开了,一旁的服装师和化妆师被人叫了出去,再回来后也不约而同地一齐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不多时,偌大的化妆间只剩下时窈一人。
时窈感受着识海里宋祁越原本混乱不堪的好感度一瞬间变得死寂,微微笑了下,暗叹着这场订婚宴大概是不太平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化妆间的房门被人敲响。
“进。”时窈扬声道。
门外沉寂了足有五六秒钟,房门才被人从外面打开,西装革履的俊美男人一步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名贵的丝绒锦盒,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上、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时窈转头看去,诧异道:“祁越哥?”
宋祁越没有应声,缓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想要抚摸上她的脸颊,下秒却孤零零地僵在了半空。
时窈后退了一小步,轻轻地笑:“祁越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得真诚且疏远。
宋祁越看了眼自己的手,很快收了回去,也跟着温和地笑了起来:“很漂亮。”
时窈笑着道谢。
恰好端着香槟酒的侍者从门外经过,宋祁越走到门口,温声唤住了他,再回来时,他的手中拿着两杯香槟,一杯送到时窈的面前:“还没恭喜你,要订婚了。”
时窈看了眼香槟,又看向宋祁越,笑着接过:“谢谢祁越哥的祝福。”
宋祁越摇摇头,看着她将香槟一饮而尽,才缓缓喝下手中的酒。
时窈像是才发现他手中的锦盒,惊喜道,“是顾珩让你来送戒指的吗?”
宋祁越望着她的眼睛。
提到“顾珩”时,她的眼中甚至升起了与以往只有在他身边才会有的星光。
“祁越哥?”
宋祁越回过神来,熟练地牵起一抹笑:“的确是来送戒指的。”
说着,他缓慢地将手中的锦盒拿起。
时窈正要伸手接过,宋祁越却率先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较小的戒指,而后牵起她的手。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软的肌肤时颤栗了下,很快恢复如常,他托着她的手,拇指轻抵着她的中指,一点点将戒指套入她的指尖。
时窈顿了下,“不自在”地笑笑:“我自己来就……”她的声音在看清戒指的款式时一愣,错愕地抬头,“祁越哥,这不是我和顾珩挑的戒指。”
“我知道,”宋祁越温敛地笑着,平静地吐出答案,“这是我为你挑的。”
时窈震惊地睁大眼,抬手便要将戒指取消,下秒眼前却忽明忽暗起来,头脑一阵眩晕。
宋祁越走上前,温柔地将女孩揽入自己怀中,手如愿地爬上她的脸颊:“为你挑的,不止戒指。”
“你会喜欢的。”
*
闻屿又在频繁地做梦了。
自从那天在时窈家楼下,看着顾珩一整晚没有离开后。
梦里,有时是在蓝天碧水的海岛,有时又在古香古色的府邸。
唯一相同的,是那个叫时窈的女孩,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身边,与他日日夜夜相伴。
醒来后,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可下一次,梦境如约而至。
这段时间,闻屿想了许多许多,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了两个自己。
一个对他说,那个女孩出钱践踏你的自尊,不值得你这么记挂。
另一个总会出言反驳,可她的的确确在你困难时给了你钱,救了你的母亲。
一个说,她一次次故意让你在她面前脱衣服,根本没把你当人。
另一个却说,可她也会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换衣服,只是你不敢看而已。
一个说,她还让你穿戴上那些羞辱人的链条、贞操锁。
另一个说,她只是没有安全感,而且她会留你一起吃晚饭啊。
……
那些繁杂的争论,疯狂挤占着他的大脑,直到这天,他诡异地没有做梦,那些繁杂的念头也全然消失。
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是……死寂。
闻屿看了眼时间,而后发现,今天是时窈订婚的日子。
去看看吧。
闻屿对自己说,他的道德不会允许他做出出格的事,只有亲眼看着她订了婚,才能让自己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哪怕形如一潭死水,也比现在备受折磨强。
于是,在订婚典礼开始前的半小时,他去了,却在到达酒店时,只看见混乱的大厅,人来人往的人群,以及一袭西装脸色苍白的顾珩,正在仓皇地寻找着什么。
闻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攥紧手掌走上前,却在下秒腿脚失控地踉跄了下。
“时窈呢?”闻屿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难听且沙哑。
顾珩的眼底泛着红,以往桀骜的眉眼,这次却前所未有的颓靡与愤恨。
“……她不见了。”
不见了。
闻屿只觉自己的耳朵传来刺耳的耳鸣声,恍惚里,他听见宋蓁的声音:“哥哥在哪儿?”
那个叫宋祁越的男人钻入脑海中。
他见过他,在时窈带着他去宋家聚餐时。
那个男人有一双漆黑的眼睛。
直觉告诉他,时窈的失踪和宋祁越有关。
可也是在这一秒,闻屿感觉自己混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正如风来雾散。
闻屿看着眼前混杂的场面,他理解顾宋两家人的难看脸色,理解顾珩的伤心愤怒。
可他最理解的,竟然是……宋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