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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你怎么这么硬?”

    深夜, 夜幕低垂,繁华与霓虹交错相织,铺成一张绚烂的网。车辆川流不息, 在城市飘荡出一条又一条闪耀银河, 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属般冷冽的光。

    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地穿梭着, 繁华的商业区没有住宅区的寂静, 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打工人加班后对自己短暂的放纵。在一片片喧嚣之中, 偶尔传来的笑声、谈话声,以及远处隐约可闻的快节奏音乐声, 奏成一首属于江坞的深夜交响乐。

    casawish酒吧。

    酒吧光线昏黄, 店内播放着悠扬缓长的爵士乐,酒精分子在空中弥漫漂浮,为这里的平添了一丝神秘浪漫, 这里适宜倾诉烦恼,抛却烦恼,忘记烦恼。

    江聿过将衬衣最顶端的扣子慵懒的解开了两粒, 袖子挽到手肘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的搭在手肘处,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散漫和禁欲的结合。

    门口的服务生热络为他的拉开酒吧设计精巧的木门,用标准的伦敦音说:“Welcome to casawish, 祝您今夜愿望成真。”

    江聿过没有立刻找一个空位, 他环顾一周, 在酒吧不算中央的位置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位和他解开领口两粒扣子不一样的、是一位穿着精致衬衣连一丝褶皱都不允许出现的一丝不苟的男人。

    江聿过锁定目标,穿过人流,大步走了过去。

    江聿过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几乎吸引了全场所有异性的目光, 他冷淡高傲,自带这一股生人勿扰的气质, 可他又充满魅力,他的身高长相衣品,无一不在散发着吸引周遭女性的荷尔蒙。

    甚至有人想要故意撞到他身上同他搭话,可江聿过全都巧妙避开视而不见,径直走到男人身边,男人正在电话交谈,一字一调语气平缓,听不出来他在生气,甚至觉得男人心情应该还不错,至少他的嘴边勾着淡淡的笑意,可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从骨子里让人不寒而栗。

    江聿过和他都是冷的。

    如果说江聿过的冷,是给女人一种“努力一下我可以温暖他”的希望幻觉的冷,那么他身边的男人,则是令女人腿软心颤不敢上前的冷。

    男人坐在这,酒吧的灯光落在他锋利如刀削的下颌线上,酒精和他的魅力外表相互碰撞,强大的气场之下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等男人挂了电话,和江聿过默契的碰了个杯,玻璃杯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眼尾泛着淡淡不明显的笑意,“江总,终于来了。”

    江聿过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蛰伏,向上蔓延至袖口,露着隐隐的禁欲感和力量感,杯壁上有淡淡的水珠向下滑落,江聿过目光淡淡的落在玻璃杯中的液体,言语里满是戏谑:“不好意思来晚让裴处久等了,那我自罚三杯。”

    江聿过说完后,裴晋泽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些许,工作常年需要他保持严肃的神态,所以他即使笑也笑的很淡,身边的朋友也都理解明白。

    裴晋泽勾了勾唇,“是自罚三杯还是趁机借酒消愁?我们江总放我这么久的鸽子,终于舍得从婚礼上过来了?”

    江聿过没表情的笑了笑,又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没回答:“晋泽你这次在江坞工作多久?”

    “服从组织安排。”裴晋泽回答的很有余地,“怎么,不想见到我?”

    “你从北京来江坞,谁不知道是你自己斡旋的,不然谁能动的了你。”江聿过的嗓音透着一丝低哑,揶揄道:“伯父伯母难道不知道?话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业也立了,还不成家?”

    不愧是彼此熟悉的多年挚友,互相往对方不想讨论的话题上扎刀,裴晋泽毫不留情面:“我是不想成,不像有人想成成不了。”

    他们在各自的事业领域有属于自己的成就,是外人可望不可及的行业金字塔顶端,但在好朋友面前,他们从来没有披着事业成功的虚华外皮,没有客套的吹捧恭维,而是可以最大限度的放松做自己。

    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想听句心里话、真心话,只能从朋友口中得知。

    江聿过的嗓音在深夜覆了一层喑哑,“晋泽,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实话实说你觉得我变了吗?”

    裴晋泽一双精致的眼眸微微眯起,乜斜了江聿过一眼:“聿过,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不被改变,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你会变,我会变,所有人都会变,即使今天的你,也不会和昨天的你完全一模一样,虽然现实很残忍,但的确如此,你问的话题,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今天思高婚礼上,我见到她了,八年多,两千九百八十三天,我以为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江聿过的声音淬着心伤过后的冷意和低哑,眼皮微微掀起,“可是……”

    江聿过没有说完,又饮了一口杯中摇晃的深色液体。

    他对酒精没有依赖、不上瘾,但成年人的社交场合饮酒也是共识,江聿过自己私下偶尔也会饮酒作为放松,他偏爱红酒,他收藏有一酒窖的红酒,还在国外投资过酒庄。

    但今天酒入口,没有醇香回甘,只剩苦涩,唯余苦涩。

    满口酸苦,充斥着口腔的角角落落,让他避无可避。

    “你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对你过去的执着念念不忘?”裴晋泽作为单身主义且不婚主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总是看的很清楚,他说话不留情面又直戳痛点:“聿过,你是生意人,沉没成本太高舍不得放手是人之常情,但当断则断才能最大限度减少损失,这些道理你比我懂。”

    裴晋泽口中的“沉没成本”,是指以往投入的、包括时间、金钱、精力等等与当前决策无关的、且已经发生且不可收回的费用成本。*

    有些人恋爱前期投入了太多沉没成本,比如爱情长跑,又或者花了大量的金钱,到最后明知不合适可想想已经花掉的还是舍不得分手,越想放手越舍不得放手,到最后只能逼着自己勉强好下去,放不下的是自己,痛苦的亦是自己。

    他在这里说的沉没成本指的是江聿过已经度过的这些年,金钱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串不值一提的数字,只有时间和花费的精力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才是宝贵的。

    作为朋友,他知道江聿过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过去的片段在江聿过脑海里一闪而过,抓都抓不住,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我的八年何尝不是她的八年,我自己投入的时间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而且我怎么可能连执念和感情都分不清楚?我只是……”

    我只是——

    我只是非她不可。

    我只是非祝敏不可。

    不是单纯的对过去执着,不是因为八年时间太过可惜,不是自己的沉没成本投入太大,是我孑然一身独行于世,她是我唯一的、无可替代、无与伦比的渴望。

    祝敏是江聿过身体里抽出的另一根肋骨。

    人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斗转星移,我们早已被时间磨平棱角、淬炼塑造,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也回不到曾经的自己。

    年少的感情难以复制,可我偏要刻舟求剑般的踏入当年的河流,也要找到一模一样的叶子——

    我偏要强求。

    江聿过思及此处,豁然开朗,笼罩在周身的阴霾淡淡散去,酒精浸润入喉,声音也沾染了一丝醉意,“晋泽,你不懂,感情这种事,根本没法道的一清二楚,掰开揉碎搅在一起,两个人这辈子都分不开。”

    裴晋泽声音冷漠,犹如寒山,“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调到江坞就是终于不用听我妈催我结婚,我嫂子去年生了一对龙凤胎,你知道的,我以为老人家能消停点带小孩颐养天年了,结果又开始游说我说,我哥有孩子了我没有这不公平,我得追上我哥的脚步。”

    “江坞是一座处处充满浪漫的城市。”江聿过拍了拍裴晋泽的肩膀,“你刚来不久,可能还体会不到,等你住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角角落落都是浪漫。”

    “我只觉得江坞是GDP排名稳步增长、经济发展繁荣且仍然有发展空间的城市。”裴晋泽勾了勾唇,故意道:“你觉得这座城市浪漫,是因为你过去和你的女朋友,噢不,抱歉,是前女友之间拥有过很浪漫的回忆。”

    江聿过看着故意在他身上捅刀的男人,冷笑一声:“真朽木不可雕也。”

    裴晋泽刚从北京来到江坞,还没有正式入职,江聿过作为“东道主”,出于礼貌的提了一下招待他,带他去看一看经济繁荣发展之外的美丽的江坞,哪知裴晋泽拒绝了,“不用这么客气,我对你过去的浪漫回忆并没有太大兴趣。”

    “真同情您老人家未来下属,以及你未来老婆。”江聿过耸了耸肩,“你们同一单位不允许搞办公室恋情吧,你可千万别和同事结婚,不然上班见了下班见,我想象不到未来嫂子得在你的压迫下可怜成什么样子?”

    “我只是入职前有些工作要交接,没时间而已。”裴晋泽难得大发慈悲的解释,“所以你不必诅咒我会和谁结婚,不论是不是我的同事,这样的事情至少我有生之年不会发生。”

    江聿过挑了挑眉:“等我婚礼我会给你请帖,让你看看我们是一对多么幸福的璧人。”

    江聿过和裴晋泽两个落落成熟稳重的男人忽然变得幼稚无比的攀比了起来,裴晋泽丝毫不落下风,“有生之年,我很期待,哦顺便问一句,你们进展如何,人家有想理你的念头吗?”

    两个不甘示弱的、且长相个顶个好的男人并肩而坐,在酒吧简直就是视线吸引神器,不少异性的或同性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可是介于两人并肩而坐的双倍气场太过强大,完全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众人被震慑的没有人敢上前搭讪,只敢在他们听不到的地方小声讨论。

    不远处的两个女客人并肩而坐,拿起手机亲密的佯装自拍,实则后置摄像头对准不远处,两个人一边摆着自拍的pose,一边说:“我觉得袖子挽起来的那个帅。”

    “我觉得另一个西装领带更帅啊,扣子系好一丝不苟,就是在等我一粒一粒解开……”

    两个人小声蛐蛐了一会儿,举着手机的手都酸了,“可惜角度不太好,看不清正脸,不过侧脸就已经帅翻了。”

    “……”

    祝敏和付美怡做完SPA到casawish酒吧的时候,时间有点晚,正是酒吧人正多正热闹的时候,在门口等位排队等了一会儿,才有空位轮到她们。

    “咱俩点一份夏多布里昂牛排就好,再来一份哈密瓜火腿冷盘,一份芝士葡萄拼盘。”付美怡看完菜谱,问祝敏:“喝什么?”

    祝敏接过菜谱,轻笑道:“你晚上吃这么多?不像你啊。”

    “这是偶尔可以被允许的放纵餐。”付美怡笑着说,“按摩完心情不错,和姐妹可以多喝一点,酒的话我要点卡萨布兰卡和蓝莓之夜。”

    “看出来是放纵餐了,酒都要任性的喝两杯。”祝敏翻了翻菜谱,点了两杯看起来颜色不错的酒,“我也和你一样,来两杯,我要爱乐之城和绝命毒师。”

    等餐途中,付美怡凑过脑袋,小声和祝敏说:“你身后七点钟方向,有两个并肩而坐的女人,拿着手机对着两个男客人拍了很久了。”

    “不是在自拍?”

    祝敏悄无声息的回头看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当然不是,相信我,酒店人的敏锐。”付美怡说的振振有词,“好啦,其实是刚才进来的时候路过她们,我看到了。”

    祝敏娇着白了付美怡一眼,“我就说嘛,从我这儿看就是在自拍。”

    “你能看到她们在看谁吗?”付美怡小声说,“我这角度看不到,我还挺好奇的,想看看咱们江坞能有什么大帅哥。”

    祝敏又回头看了一眼,casawish隔断做的很艺术,在视觉上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遮挡效果,可从她的角度看去,也是什么都看不到,祝敏摇了摇头,“casawish里面光线这么暗,搞不好是见光死的诈骗脸。”

    “有道理。”付美怡拿起酒杯,“干杯,敬我们姐妹的自由时光。”

    “Cheers。”祝敏抿了一口酒,“我今天酒精摄入量严重超标。”

    “那今天我们不醉不归。”付美怡笑着说,“casawish上面的酒店我可以免费入住,是我们的员工福利,不怕喝醉回不了家。”

    好姐妹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她们在SPA馆一直说,直到现在到了casawish酒吧还在滔滔不绝的说。

    付美怡工作后遇到了很多奇葩客人,才知道人类物种原来可以这么多样,和祝敏喋喋不休的吐槽,而祝敏在泌尿外科工作,也遇到过不少奇葩病人,两个人惊奇的发现,工作后大家各有各的痛苦并且还都不是在哗众取宠大放厥词,是实打实的难受,为了挣钱,大家活的都不太容易。

    “你不知道,我们刚空降的领导脑子也有泡,酒店管理一律不懂,只知道溜须拍马,好像是某个管理层的小舅子,仗着自己有关系,成天无作非为。”付美怡喝了一口酒,立下豪言壮志:“等我再攒攒钱,我就立刻辞职开家民宿,可以提供医美服务的民宿!”

    “我很期待!祝付老板早日暴富!”祝敏和她碰杯,将杯中的酒痛痛快快的饮了一大口。

    casawish氛围感很到位,灯光昏暗诡谲的让人彷徨飘忽,慢歌让人卸下伪装防备,一杯杯五彩斑斓的鸡尾酒摆在眼前,祝敏觉得她今天好像真的很需要酒精。

    她需要酒精让她抽离今天一整天带来的复杂情绪,她需要酒精把她从过去的回忆中狠狠的抽一巴掌直接清醒,她需要酒精让她放下短暂的烦恼,她需要酒精带来的短暂快乐麻痹,她可以忘记时间的流逝,忘记她是谁,她需要忘记一切后的重生。

    祝敏今天喝的酒太多太杂,掺酒喝最容易醉,她喝的有点猛,脑袋晕晕的,四周乱看了一圈,忽然说:“我好像看见我妹了……”

    付美怡愣了一下:“啊?”

    “妮妮。”祝敏解释说,“我小叔的女儿。”

    付美怡反应过来了,朝着祝敏的方向看去,“没有看到祝妮啊,她不是还在北京上大学吗?”

    “今年毕业了。”祝敏揉了揉眼睛,“算了,可能看花了,一会儿再看看吧。”

    “毕业了不得好好玩玩才回家嘛,肯定是你喝多了看错了。”付美怡接着说,“你是不知道,我继续跟你说我今天加班付责的客人有多奇葩……”

    还没说呢,付美怡的手机铃响了,她接起电话,电话那端发来迫切的呐喊:“付经理,我的好美怡姐,你快来酒店,客人有挑刺儿了,还有一个跨境旅游团要入住,继续闹事影响不好,领导让你赶紧回来,说年终奖金会翻倍的……”

    “Fuck!”付美怡难得暴躁爆了粗口,“我又得回去加班了,就是我跟你说的奇葩客人,你看出来多奇葩了吧……”

    祝敏诧异的抬头,她好像真的有些喝多了,长长的羽睫眨呀眨,在她的眼睑处落下淡淡的阴影,“那我怎么办?那这些没喝的酒和拼盘怎么办?”

    她们俩把牛排基本吃完,一人点了两杯酒,一杯还没喝完,桌上的冷盘也都没怎么动。

    付美怡笑着说:“今天我请客,你在这里慢慢吃吧,吃到几点都行。”

    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房卡,“这是楼上五星酒店的房卡,上面有房间号,我今晚预约了,你直接去房间就好。”

    祝敏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然后指着桌上的酒和冷盘说:“这杯98,这杯128,这杯79,这杯88……冷盘135,这个99,我说的对嘛!”

    “小猪!你好可爱啊!喝醉酒真的变小猪了嘛!我把你送回楼上酒店我再走吧。”付美怡看着祝敏晕晕的指着桌子上的酒水和菜肴一道道软言软语的报价格时,简直被祝敏萌晕了,忍不住说:“宝贝你太可爱了,你把价格记得这么清楚,一个也没错,真不愧是top2学霸,喝醉了记忆力也这么牛。”

    祝敏眼睛转了转,目光清明了许多,“我没醉,我真的没醉,你不用送我。而且你不是把房卡给我了嘛,我会坐直梯直接去酒店的。”

    付美怡手机又想了,她快速接起说了一句:“都在路上了,催什么催。”

    然后又跟祝敏说:“你真的可以?”

    祝敏点点头,指了指桌子:“我还没喝完,我要把它们统统吃光喝光!”

    付美怡竖了个大拇指,“理想很丰满,我去和服务生说一下,让她帮忙看一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别喝了,稍微吃点火腿哈密瓜就好。”

    付美怡说完又去拜托了酒吧的服务生,祝敏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她闭着眼睛,好像又清醒了许多。

    她拿起酒杯,缓缓啜饮,酒精划过咽喉,室内的空调温度很低,祝敏在双重刺激下被激的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不巧这口酒呛的她在座位上直咳嗽,她轻声咳了几下,想喝口酒压一下咳嗽的痒意,抿了一口酒后,咳嗽的居然比刚才还厉害。

    她的双颊绯红,发丝有些许凌乱的缀在耳畔,划过脸颊,祝敏今晚想了想,还是不回家了,从casawish直接去医院也挺近的。

    祝敏这么想,她更放心的喝了起来,这四杯酒她今晚肯定是喝不上,但每样都品尝一下味道如何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在她不经意抬眸的间隙,她又一次看到了祝妮的身影,祝敏很确定,这不是她喝醉后的错觉。

    祝敏看了一眼不久前给祝妮发的微信,她没回复,祝敏干脆向祝妮走过去,想问问她,她才多大,怎么一个人来酒吧。

    其实祝妮不小了,大学都毕业了,可是在祝敏这个姐姐眼里,永远是小妹妹。

    从座位上站起来,酒精带来了一阵眩晕,祝敏扶了扶额,可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她又看不到祝妮的身影。

    她凭着大概印象向刚才祝妮的方向走去,一个宽肩窄腰的男人背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的面前似乎还有一个女人,从祝敏的角度看去,两人似乎是在接吻,这样的事情在酒吧见怪不怪,但祝敏绝对不会觉得那是她乖的不得了的妹妹。

    祝妮又消失了,祝敏想了想,离开座位后酒水肯定是没法继续喝的了,干脆直接上楼上酒店睡觉。

    酒精在脑海中加速挥发,她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让自己短暂的清醒一下,但效果甚微。

    祝敏的酒量绝非如此,但她今天确实遇到了特殊情况。

    从卫生间出来后,祝敏扶着额,低着头,眼眸半垂,视线盯着自己脚前方那一小块儿地方,慢慢向外挪。

    “嘶——”

    祝敏倒吸一口冷气,她一直低着头走路,从视线来看撞到了一个穿裙子的女士,祝敏记得祝妮也有一条类似花纹的裙子。

    强烈的撞击让祝敏不禁诧异,祝妮大学报拳击课了?手背和胸口以及额前的疼痛扑面而来,在酒精的作用下没有被麻痹反而被无限放大,祝敏声音都带着哭腔,被多种酒水混合浸润的嗓音混着勾人的娇嗔,祝敏捂着额头,身体放松的贴在“祝妮”胸口:“妮妮,你怎么这么硬?”

    祝敏不知道,她半醉半醒间叫“妮妮”的时候,特别容易被人误会成在断断续续的重复“你”。

    祝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只记得以前抱祝妮的时候,她身上软软的,像洋娃娃一样,身上有淡淡的花果香,不是浓烈的香水味。

    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祝敏能差距到她手部摸到了流畅的肌肉线条,背部宽阔厚实,宽肩窄腰,鼻腔被具有强烈侵略意味的琥珀雪松味道充斥包围。

    夜晚为我们构筑了许多帧帧瞬瞬,让我们短暂的忘却烦恼,倾注当下,为我们贫瘠的生活填满缝隙。

    祝敏觉得这样的夜晚真好,妮妮抱在怀里的手感,虽然换了一种风格,但她依然很喜欢,祝敏忍不住多摸了一把。

    她把脑袋贴在肌肉紧实的胸口,却迟迟没有听到祝妮的回答。

    反倒是属于男性的、充满荷尔蒙的低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祝敏,看看清楚你在做什么。”

    第13章巴掌印

    江聿过临时收到了公司副总的电话, 针对新季度的公司发展企划,第二大供应商有了新的想法,副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第一时间汇报给江聿过比较好。

    他坐的位置接电话不太方便, 有点吵闹, 于是江聿过在离门口比较近的位置找了一处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供应商是他们合作多年的, 后疫情时代市场萎靡, 各行各业的发展都遇到了大大小小的困难, 供应商找副总谈判博弈也想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江聿过在电话这端简单说了几句后, 结束了这通电话:“剩下的明天一早到公司再处理。”

    很多事, 不是电话里一言一语能讲清楚的。

    夜幕深沉,透过玻璃看到窗外黑夜降临,夜色黑的像一团被困住的水, 和casawish内的旖旎形成鲜明对比。

    江聿过挂掉电话自嘲一声,这一晚从他走进casawish算起,他和裴晋泽两个人接了大大小小不下五个电话, 明明是出来消遣放松,但成年人的世界还是身不由己, 有处理不完的公事,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准备折返回座位。

    倏然——

    他的怀里被什么人闯入。

    结结实实的撞在他的胸口上。

    江聿过的怀里猝不及防的多了一个女人。

    怀里的女人在撞到他的那一瞬还在下意识的发出一声娇嗔, 似乎是在抱怨撞的好痛。

    江聿过眉心蹙起, 酒吧里这样的手段见怪不怪,他冷着脸有些厌烦的想要将故意撞在他身上的女人拨开,然而当他低头时, 他的手掌半悬在空中。

    这一瞬,他血液倒流, 浑身僵硬,就连头皮都在微微发麻。

    胸口仿佛有万千只蚂蚁经过。

    是摄入酒精后引发的幻觉吗?

    是高度思念后大脑皮层引发的错乱意识吗?

    一定不是。

    百分之百不是。

    casawish光线迷蒙昏黄,但江聿过完完全全的笃定他不会认错。

    是她。

    是祝敏。

    他没有认错人,倒是怀里的女人不知把他认成了谁,乌黑的发丝遮住大半张脸颊,“你……你”的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

    她的一只手臂圈在他的劲腰上,浑身软软的把他的身体当作支撑,脸颊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衬衣,倚贴在他滚烫的胸口。

    祝敏的呼吸落在江聿过的胸口,一时间,江聿过僵硬的直直站在那儿。

    casawish门口仍有客人在往里进,夜晚是属于酒吧的主场,络绎不绝的客人进入,门口的服务生依旧对每一位客人用标准的伦敦音说:“Welcome to casawish,祝您今夜愿望成真……”

    这些话断断续续的飘到江聿过的耳朵里,casawish的欢迎语是有什么魔力吗?

    今夜愿望成真。

    他又一次确定,他的怀中不是错觉。

    是祝敏。

    祝敏真真切切的撞到了他的怀里。

    祝敏在他的怀里并不老实,纤细柔软的手指隔着衬衣布料在他的腰线上随意游走,江聿过顿时冷了脸,眼神晦涩不清——

    祝敏知不知道他是谁,又是把他当成了谁?

    这么晚她怎么一个人来酒吧?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来酒吧并不安全,即使是casawish安保做的不错,但仍然有隐患。

    那么她的朋友呢?就任由她喝醉在酒吧里横冲直撞吗?

    如果今夜撞到的人不是他,那她也会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心的倚靠在其他异性身上吗?

    江聿过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的眼眸漆黑,在昏暗的光线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眼底究竟在想什么,倒是极力克制的声音愈发低哑,将他出卖:“祝敏,看看清楚你在做什么。”

    祝敏脑袋昏昏沉沉,她把那几杯酒没杯都品尝了一口,挑出了一杯最符合她口味的又多喝了几口,现在酒精上头,她只觉得妹妹祝妮短短几个月不见怎么身材锻炼的这么有力量感,是找了什么很牛的私教吗?等明天一定要问问,效果实在是太赞了,她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肌肉的贲张和蓬勃的力量感,她又忍不住的在上面摸了一把。

    祝敏百分百信任的贴在自己堂妹身上,不止手不老实,还在胸口处蹭了蹭,含糊不清的说着:“妮妮……终于找到你了。”

    祝敏的发丝划过江聿过的下巴,江聿过刚才心底那点生气祝敏在外面随便喝醉的恼意瞬间被这句话撞到天南海北的任意角落,饶是如他,在波云诡谲的商场叱咤风云的江聿过,也有大脑出现老旧电视机雪花屏似的一片空白、完完全全丧失思考能力的一瞬间。

    要是让他的竞争对手知道,估计都不可置信——

    在商场上把一切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江聿过,给人以城府极深之感的江聿过,也会有因为女人变得幼稚的一瞬间吗?

    江聿过明明刚才还知道祝敏要找的人不是他,可此刻还是贪婪的、心存妄念的、下意识的将这句话当成了是对他说的。

    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江聿过半哄着怀里微醺上头的祝敏,低哑道,“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说给他听。

    祝敏听到有人说话,她听话的抬起头,撞入一双眸色深深的眼睛里。

    醉眼惺忪迷蒙,祝敏和江聿过对视两秒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不是祝妮。

    心脏猛的跳动,她酒醒了一点但没完全醒,她知道她不应该待在这里,祝敏想离开胸口的支撑,后退一步,礼貌生疏道:“不好意思。”

    说完转身就想走。

    不胜酒力的她此刻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连绵起伏的海浪上,转身的功夫就差点又一次跌到在江聿过身上。

    江聿过一把拽住祝敏的手腕,声色冷漠,轻嗤了声:“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即使头脑不清楚,可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还是一字一句的敲在祝敏的耳畔,祝敏下意识的轻颤,试图令自己冷静一些,淡淡的说:“我不认识你。”

    江聿过忽然冷不丁的向前一步,把祝敏逼的不得已也只能后退一步,江聿过拽着她的手腕,她不至于跌坐在地上,她的整个后背完全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不得不抬头看他,声音里带了一点愠怒:“你做什么!”

    江聿过附身凑近祝敏,周身的气息将她牢牢笼罩住:“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祝敏身后是坚硬的墙壁,面前是极具压迫感的江聿过,她退无可退,又无法前行,只能身不由己的被夹在中间。

    祝敏的酒清醒了些许,但脑袋还是昏沉的难受,闷闷的疼,江聿过低哑的声音在祝敏耳朵里变成了他的傲慢,今天婚礼上的一幕幕在祝敏眼前浮现,祝敏虚虚的瞪了他一眼,用力的挣脱他禁锢住的她的手腕。

    奈何她的力量太小,酒后的她根本使不上力气,祝敏微微怒瞪他:“松开我。”

    八年不见的两人视线互相对视交织,谁也不肯先挪开,谁也不肯先低头,谁也不肯先示弱。

    祝敏清澈如水的眼眸瞪着江聿过,她又用力挣脱了一下,江聿过还是不肯松开她的手腕,宽厚的手掌不费力的就能剩有余地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被他拽住的手腕处灼热滚烫,祝敏见江聿过还是不肯松开她的左手手腕,她眼神里带了一点愤愤,她毫不留情的抬起右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

    江聿过的脸上毫无预兆的挨了祝敏的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以一种二人都能清楚听到的形式出现,祝敏自认为用了全身力气,可她酒后的力气在江聿过看来不过是轻飘飘的,他甚至嘴边带着饶有兴致的笑意。

    巴掌没有正正的扇在江聿过的脸颊上,而是擦着他的下颌掠过,祝敏的力气虽然不大,但他的脸颊和下颌还是泛起了淡淡的一层红,纤细的手指在他的锋利的侧脸留下了一个巴掌印,即使在casawish的昏暗的灯光下,这并不明显。

    巴掌落下的那一瞬间,江聿过闷哼一声,脸颊随着力量的来袭向一侧轻摆,祝敏以为这样他会松开她的手腕,可谁知江聿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低着头,离祝敏更近了,眼眸鸷深如鹰隼,极具侵略,湿热的呼吸在两人之间蔓延,江聿过声音低沉:“刚才没对准,要不再来一下?”

    祝敏听着他故意挑衅的话,怒瞪他:“好啊。”

    江聿过锐利的眼眸微微眯了眯,声音里透着一股痞气散漫:“都上手了,还装没认出我呢?”

    祝敏听到江聿过的话,故意把头偏向一边,江聿过见状,声线低沉悦耳可语调居然带着不仔细听听不出的隐隐上扬:“这么多年,除了我,你还会扇别人?”

    祝敏在旁人眼里,性子温和,仿佛不会因为什么动怒,脾气好到看起来快要没有脾气,仿佛她的心胸能包容一切,在她的大学导师、同学、医院的同事眼里,她是公认的好脾气,哪怕遇到令人无奈的奇葩病人,祝敏也能始终从头到尾好脾气的为他们接诊。

    祝敏温和的就像春季温度最适宜的那一天里降落的雨水,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其他人动手?

    如果让认识她的人知道,一定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说“这是对祝医生的诬陷”。

    江聿过哑着嗓子,“在一起的时候动手,分手的时候动手,现在还动手,行,还能记得我是谁,挺好。”

    祝敏微微垂着眸,盯着酒吧地面上反射舞动的灯光,并不作答。

    江聿过口中的往事,在祝敏脑海里一幕幕的上演,多奇怪,酒醉过后,她仍然没有忘记。

    那些曾经落在江聿过脸上不重的巴掌,仿佛此刻都在祝敏的脑海里向她扑面而来,她的脑袋仿佛被呼的发晕,她的心被针扎似的难受,微醺后的她声音仿佛也熏染了旖旎,一字一句叫出他的名字:“江聿过。”

    “你这样合适吗?”

    “白天你带着方小姐去参加班长的婚礼,现在你又挡在我面前,这么多年,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吗?”

    “真是可惜。”

    祝敏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每一字每一句都戳的江聿过心窝疼,江聿过眼神恣睢,声音冷淡又傲慢:“你这样想我?”

    祝敏声音平常如旧:“亲眼所见。”

    江聿过被祝敏气得冷笑一声,“好啊,没错,我就是这样。”

    随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祝敏手里一直握着的房卡轻而易举拿的过来,薄薄的一张房卡在他的指尖旋转着,他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眸狭长,“那你还拿着酒店房卡撞到我怀里做什么?指责我的同时,你又变成什么样的人?”

    江聿过深邃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一片海,又仿佛蛰伏着一只猛兽,狠狠的盯着犹如世界上最美味猎物的祝敏。

    祝敏被他的倒打一耙、混淆是非的话恼的一股气涌上心头,恨不得再扇他一巴掌,两人的距离仍然不自知的离得很近,灼热和酒精相互混合发酵,祝敏也变得不像冷静时的她,说出的话不经大脑,只想着我要赢——

    “对,你说的对,那你敢去吗?”

    醉意已深又佯装镇定的祝敏脸颊泛着一股淡淡的粉色,眼神有些迷离缥缈,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她娇媚又柔和,让人充满保护欲,她的口齿间吐出淡淡的酒香,可说的话又毫不客气,她说完,立刻又不甘示弱的补充了一句:“谁不去谁孙子。”

    第14章“对昨晚还满意吗?”

    “祝大夫, 你看我们这个病状怎么住院也不见好?”病人又轻轻叫了祝敏一声:“祝大夫……”

    祝敏今天从酒店来医院的这一路,就一直魂不守舍。

    不知方才在想什么,恍了一下神, 听到病人叫她的声音后连忙恢复理智, 温声说:“是这样的, 严重撞击导致的肾挫伤不会短时间内恢复如初的, 是个需要长期休养的过程, 根据医嘱来,您就是想明天下地蹦蹦跳跳也不现实。”

    病人听完继续说:“但是我的腰躺着也疼, 吃药治疗之后还是疼。”

    祝敏耐心的解释:“的确很疼, 疼痛可能从肩膀一直到腰骶部,是不是出现按压痛或叩痛?这是正常的,不要太担心, 是可以恢复的。”

    祝敏说完,又跟病人耐心的说了几种可以适当缓解疼痛的方法。

    病人听完之后,“太谢谢了祝大夫, 你这么一说我可放心多了,你是不知道, 我原本还害怕我这身体好不了呢。”

    祝敏摇摇头,“放宽心, 不会的, 好的心态对身体的恢复也有帮助。”

    病人又在不停感谢祝敏, 说祝敏真是他见过的最人美心善的大夫,对待病人简直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祝敏离开他的病房到其他病房查房后, 这位病人还在和家属感慨,“市一院给我分的大夫真是太好了啊, 刚开始听说是实习大夫还不放心,结果人家是北大博士,还这么耐心,哎……哎呦!又开始疼了……”

    家属唠叨病人的话已经回到办公室的祝敏听不到,祝敏早上从酒店直接到了医院,平时都会提前半小时左右到的她今天压着时间卡点来的,换好衣服紧接着开始了一上午的查房工作。

    休息时间完全是从忙碌中硬生生挤出来的,祝敏坐在办公椅上望向窗外,几颗香樟树并排而立,树枝和树枝重叠交错,悠然的矗立在阳光之中,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落在草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祝敏啜了一口茉莉花茶,又摇了摇头,试图把昨晚的记忆从脑海中摇晃出来彻底删除。

    “叩叩——”

    办公室的门外传来一阵轻柔有力的敲门声,同事喊了一声“请进”,祝敏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

    来的人是不久前因为遗尿症住院的小朋友和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手里拿着锦旗和鲜花,连忙对祝敏说:“祝医生,真的太感谢您了,小航出院之后也没有尿床的现象了,多亏了您和泌尿外全体大夫的上心。”

    小男孩的妈妈做了两面锦旗,一面是专门给祝敏的,一面是给泌尿外科室全体大夫的,祝敏和其他大夫连声站起来感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小航妈妈继续说:“要不是我,小航也不会被吓成这样,实不相瞒,这话其实我爸妈小时候也跟我说过,但是我那时候哪里会当真,和孩子也是开玩笑似的说了,没想到小航是个心思这么细腻敏感的孩子,这次我也收到了教训,以后肯定会在孩子面前谨言慎行。”

    大家和小航以及小航妈妈拿着锦旗拍了照留档,作为年底的上报记录,小航妈妈拿了两面锦旗,一面给他们科室,那么他们科室是可以有额外奖金的。

    忙完之后现在办公室里氛围轻松,陈医生笑着接话说:“是啊,我妈妈小时候好像也说过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还说过我是充话费送的。”

    “哈哈哈原来天下父母都一样,我妈以前也骗过我,大人们很喜欢逗弄小孩子。”邱医生也笑着说,“不过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小孩子心里很脆弱的,是需要父母认真保护的。”

    办公室里你一句我一句,大家热络不绝。

    祝敏怔怔的想到了她小时候,的确大家都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天下父母真的都一样吗?

    好像又不是的。

    祝敏回忆起她小学的时候,“你是怎么来的”这样的问题简直就是童年一定会和小伙伴讨论的话题之一,她当然也和同班的同学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后小祝敏惊奇的发现,居然有好几个同学都是他们的爸爸妈妈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好神奇的垃圾桶啊!

    那她是怎么来的?也是从神奇的垃圾桶里面来的吗?她放学回家后好奇的问穆传红:“妈妈,我也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吗?”

    穆传红当时在厨房里剁排骨,想要晚上炖排骨山药汤,听到祝敏的话后,立刻生气的把刀重重摔到菜板上,菜刀在力的作用下又微微弹起,穆传红怒吼问:“谁跟你这么说的!?”

    祝敏被穆传红吓了一跳,心颤的说:“袁琳琳和蒋自豪、还有……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说他们的爸爸妈妈说,他们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你和爸爸没跟我说过,那我也是吗?”

    穆传红声音拔高,能听出她的生气与愤怒,“谁家的没长嘴的天天乱说呢!五五!谁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你也不可能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你是我交了五千五罚金才生的!”

    穆传红一次又一次的和祝敏重复那五千五百块、以及她失去的工作。

    但那时候祝敏不懂什么是教师编制,穆传红不是还在做小学老师吗?什么叫“失去了老师的工作”?

    但小祝敏记得那天傍晚穆传红在厨房里的争吵,记得用力拍案板时溅起排骨的血水,和她过于激动的唾液混合在一起,让年纪小小的祝敏很难忘记,那天晚上,小小的她在被子里缩成一一团,嘴巴用力的咬着手指,她努力的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穆传红爱她的一种方式,只不过和其他小朋友的母亲都不一样。

    但是“五千五百块”,祝敏知道,这会是她此生都很难以释怀的一串数字。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祝敏对“五千五”甚至有点应激反应。

    大学后她想换一块手机,在手机专卖店看到一块各方面都很适合她的手机,正准备付钱时,听到店员说这块手机“五千五百块”,结果祝敏瞬间就失去了购买的欲望。

    她会忍不住的把自己和五千五百块划等号。

    即使她知道,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金钱的购买力不一样了,但她已经成了习惯。

    办公室里的众人还在讨论着父母小时候的教育方法,以及现在应该如何正确的引导孩子健康成长,祝敏没有生小孩,这个话题她安静的听着,但穆传红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人类是复杂矛盾的结合体,祝敏觉得,穆传红也是如此。

    作为一名老师,穆传红在祝敏小时候从来不会对他们姐弟三人说“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垃圾桶里”、“小心狼外婆来吃掉你”之类的话,穆传红脾气不好,有点暴躁,性格火辣,声音嘹亮,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尤其是对祝敏,但祝敏也不能否认,穆传红的教育理念在当时她年幼的时候是比较先进的,至少现在回过头看看,他们姐弟三个人成长发展的都还可以,首先他们的人品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人格健全、人格独立、一心向善。

    在此之上,祝笃大三开始就自己创业,到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祝穆重本计算机专业在读,而她今年也要博士毕业正式成为一名医生。

    去年,穆传红曾经的同事、也就是接替她任教导主任后来高升至市教育局的那位同事,她的孩子不幸患了骨癌,治疗费用很高,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受的,虽然他们夫妻俩的工作都很体面,但在巨额的治疗费面前仍然不够,据说那位同事的家里卖房卖车,到后来需要大家捐款。

    祝敏知道,穆传红隐藏姓名偷偷匿名捐了一笔款给她。

    即使穆传红厌恶她、讨厌她甚至是憎恨她,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的嘲笑她。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这件事,祝穆当时年纪小,不理解为什么,还问穆传红:“妈妈你不是最不喜欢陆阿姨了吗?为什么还要给她的孩子捐款?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穆传红白了祝穆一眼,冷声道:“你要是再说这种话你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我也是妈妈,我有你们三个孩子,你们还小,不懂。”

    当时在读书的祝敏隐隐约约的懂又不懂,但现在祝敏长大了工作了,慢慢能理解当初的穆传红为什么会给她讨厌的人捐款了。

    人性复杂,人类矛盾,谁也不是不是单一的单行线。

    小航和他的妈妈没有打扰祝敏他们太多的工作时间,没多久就离开了,办公室的人去食堂吃午饭,问祝敏去不去,祝敏微笑着摇摇头,“我手头还有点工作要做,你们先去就好。”

    昨夜宿醉,她现在毫无胃口。

    办公室里现在就只有她自己,忙碌的时间过去,祝敏脑海里控制不住的都是昨晚,阳光透过窗牖洒在她的办公桌上,和今早何其相似。

    祝敏脸颊不由自主的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她心里只有一句话——

    喝酒误事!

    今天早上她也是在这样刺眼的阳光里醒来的,可映入眼帘的天花板,是她完全感到陌生的装修风格。

    祝敏心猛地一颤,她又迅速看了看两边,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迅速的从床上坐起,起得太猛,头有些宿醉后的胀痛,祝敏用力的拍了拍脑袋,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怎么记不起来了?

    那她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就在她绞尽脑汁使劲回忆时,卧室的门口传来指尖叩门的声音。

    祝敏闻声望去。

    江聿过眯着眼眸半倚在门口,一双长腿交叠着,慵懒的看着祝敏,他勾了勾唇,饶有兴致的说:“在回味昨晚吗?”

    “对昨晚还满意吗?”

    “感谢盛情邀请。”

    三句话接二连三的撞入祝敏的耳膜,祝敏愣怔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明明都是中文,怎么连在一起她就不理解江聿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但紧接着很快的,一些回忆以山崩地摧的姿态朝她奔涌而来……

    江聿过站在门边,祝敏坐在床上,阳光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落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地毯上,在他们二人之间划下一道浅浅的分割,江聿过眸色深深的注视着祝敏,酒醒之后恢复常态的祝敏不再像昨晚那样——

    勾着他、缠着他、紧紧的搂着他。

    昨晚他耳边的那一声声娇软呓吟,也成了夜晚独家限定,在太阳升起的那一瞬,消失无踪影。

    祝敏瞥开视线,故意错开不去看江聿过,仿佛那样就可以将昨晚发生的一切一笔勾销。

    谁知道江聿过仍然咄咄紧逼,他勾起嘴角,抬起手,他的手背青筋凸显,脉络之下蕴藏力量与性感,他指了指自己的下颌,巴掌印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指甲划出的红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明显:“看见了吗?小狗挠的。”

    第15章用力吻了上去

    斑驳的光影落在羊绒地毯上, 泾渭分明的将他们分割开来,天边悄然升起一抹橘红,整个世界被笼罩在崭新的清晨之中。

    甜梨松木的香薰精油在空气中缓缓挥发蔓延, 充斥着祝敏混乱的大脑, 她听到江聿过的话后猛然抬头, 目光望去, 他的下颌棱角分明, 皮肤是冷调的白,在这片白之上, 两道红色的指甲挠痕分外明显。

    祝敏不自然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小声说:“你……你别诬陷人。”

    江聿过嗤笑一声:“敢做不敢当?是谁昨儿晚上还信誓旦旦的在放狠话呢?”

    祝敏咬了咬嘴唇,努力想了想昨晚的自己都说了什么,昨晚的她在酒精恶劣的扰乱之下对着江聿过“大放厥词”, 这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聿过看着祝敏这副模样,不禁想到了昨晚——

    casawish神秘的灯光下,祝敏鼓着脸颊嗔瞪他说:“谁不去谁孙子。”

    江聿过扬了扬眉, 说出的话一点也不惯着她:“祝敏,几年不见, 你能耐了啊。”

    “哪有您能耐。”祝敏就算醉了,还知道呛回去, 不屑的看了一眼在他之间旋转的房卡:“怎么, 不怕方小姐知道吗?”

    江聿过比祝敏还要不屑一顾, 唇边勾起轻佻的笑:“她知道又能怎么样?”

    那语气简直就是在说:知道又能如何?她还能管得了我做什么?

    祝敏简直不知道江聿过怎么能在社会上浸润之后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她身边的医生渣男不少,特别是一些年长的医生, 资历熬出来了,金钱地位自然不缺, 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甚至老婆都换了不止一个。

    学医之前祝敏还没听过“男医生四段婚姻”的笑话,大概是说医生会有四任妻子四段婚姻,第一段婚姻是自己的大学同学,第二段是工作后医院的护士、第三段是女药代,以及最后一段婚姻是和自己当导师后带的女学生。

    结果慢慢接触之后,祝敏发现,玩笑也并非是玩笑,但旁人的私生活她没有立场评头论足,只是祝敏从来没想过江聿过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会丝毫不把自己的女朋友放在心上,会完全不顾虑对方的感受,会仗着自己世俗的成功变得和其他的、恶劣的男人没有差别。

    她记得江聿过之前不是这样的。

    那么,她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自己的前男友找的女友看起来他并不怎么上心,漂亮年轻的女友就像是他身边的一个符号,是谁都可以取代,并不确指某一个人。

    反而倒是他,在自己面前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是自己魅力大?大到这么多年让他念念不忘?

    完全没有。

    她没有丝毫的高兴。

    她甚至在想,自己曾经的青春,就是喜欢了一个这样的人吗?

    何其可悲。

    那张薄薄的房卡在江聿过的指尖旋转着,祝敏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白皙的指尖要去触碰江聿过手里的房卡,想要重新拿到自己手中。

    江聿过见状故意的抬高手腕,祝敏踮着脚也够不到。

    江聿过冷哼一声,顺势一把扣住祝敏纤细的手腕,将她按在墙上:“你想给就给,想拿走就拿走,祝敏,你把我当什么了?咱俩到底谁孙子?”

    祝敏手里的那张房卡是如何到江聿过手中的,他们俩都心知肚明,祝敏倒抽一口气,反倒是冷静下来了一点:“嗯,就当我是吧。”

    在夜色和酒精的燃点下,四目相对,特殊的火一点即燃,将引爆完整的夜晚。

    江聿过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没这么简单,由不得你说的算。”

    祝敏睁大眼睛,水汪汪瞪着他,不敢相信江聿过能这么说。

    她刚想说什么反驳的话,结果大脑一阵涨晕,愠气和酒精混合发酵,一个劲儿的往上蹿,大脑失去意识,身体瞬间没有了支撑,直勾勾的向前晕了过去。

    江聿过的胸前蓦地多了一份柔软,祝敏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处,蹭着他胸前那薄薄的衬衣,砰砰砰——

    那是他心跳的声音。

    和最初祝敏直接撞入不同,此时的江聿过更加感受到,这是祝敏。

    怀中的触感愈发真实,江聿过抬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发丝,仿佛在触碰博物馆中的稀世珍宝,他在她耳边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叹:“你啊。”

    江聿过单手将她横抱起,他并没有去祝敏拿着的房卡的酒店,而是去了顶层一直为他长期预留的总统套房。

    直梯缓缓上升,酒店的直梯是透明的,能将整片江坞夜景尽收眼底。

    高楼大厦间鳞次栉比,万盏灯火次第亮起,这座城市在星星霓虹之下美得如梦似幻,繁华的高楼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光影交错间,难辨虚实,宛如两个世界交相辉映,如幻如实,如一伸手就会戳破的美好幻觉。

    江聿过无心留意电梯外的夜景,他稳稳的抱住怀里的祝敏,生怕这是一场梦。

    到酒店后,他将祝敏轻轻的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脸那么红。”

    祝敏在醉酒之后居然还能听到江聿过的这句“吐槽”,半晕半醒间接了一句:“笨,那是腮红。”

    江聿过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祝敏这时候还能接过话茬儿,“哟,酒醒了?”

    “我没醉。”祝敏下意识的拨开戳的她脸颊痒痒的发丝,“我就没喝酒。”

    江聿过一听这话,不跟祝敏这个喝醉的酒鬼继续磨叽,直接让前台送来醒酒药和热牛奶。

    等前台送药的功夫,祝敏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醉呼呼的拽了拽自己的被子,江聿过忍不住单膝跪在她的床边逗弄她,“知道我是谁吗?”

    祝敏努力睁大紧闭着的眼睛,可惜对焦都没对准,冲着江聿过身旁的台灯说:“您是我的病人吗?病史是勃.起功能障碍的病人吗?”

    江聿过听到祝敏这么说,不生气,因为他知道他不是,只有被石头砸中的人才会跳脚喊疼。

    江聿过只会觉得祝敏真可爱,这么说挺好玩,他继续逗着喝醉的她:“那祝医生,像我这种挺困扰的病,应该怎么治?”

    “你脱裤子吧。”祝敏指了指手边她躺着的床,继续说:“你躺下我先给你检查一下。”

    “可是我只想给我女朋友看。”江聿过循循善诱,试图哄骗喝醉后很好套话的祝敏:“祝医生如果看了的话,那祝医生是不是就是我……”

    祝敏这时候逻辑倒是很清楚,没着了江聿过的套:“那你和你女朋友都得来感谢我。”

    江聿过听到祝敏这么说,轻笑一声:“挺好,喝醉后防诈骗意识还挺强,至少不会被人骗。”

    祝敏撇了撇嘴,十分专业的喃喃道:“早治疗,对你和你女朋友都好。”

    江聿过高中就知道祝敏是一个很认真、干一行爱一行的人,知道她敬业,没想到她喝醉了都这么敬业,三句话离不开她的工作,江聿过在她耳边蛊惑道:“行,以后我好不好会让祝医生知道的。”

    祝敏微微掀了掀眼皮,想要努力睁开眼说什么,但还是迷糊着。

    恰好前台在这时候送来了药品和热牛奶,江聿过又要了卸妆湿巾和基础护肤品,虽然是为他预留的长期总统套房,但是诸如卸妆湿巾之类的女性用品,是断然不会出现在他的套房内的。

    当江聿过折返回卧室时,祝敏已经睡着了,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缩成小小一团,只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脑袋。

    她的脸色是喝过酒之后的一片苍白,刚才脸上的绯红也逐渐淡去,那压根儿跟不是她醉后口中的“腮红”,她的口红也早在喝酒吃饭时被吞入口中,嘴唇是淡淡的唇色,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易碎的瓷娃娃。

    江聿过站在门口,心底没由来的一阵酸软。

    他一只手拿着热牛奶,另一只手里是解酒药,轻轻的走到祝敏的身边,把解酒药和牛奶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跪在祝敏身边,轻声唤她:“喝完药再睡好不好,不喝第二天会胃痛。”

    祝敏没睡着,她听到了江聿过的话,但是听了个囫囵,精准的抓住关键词“喝药”,她眼皮微动,唇瓣轻启:“不喝,苦。”

    江聿过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哄她:“是甜的,不苦。”

    “不喝药。”祝敏晃了晃头,“药,苦,你,坏。”

    江聿过听到祝敏的呢喃,不禁想到高中时,有一年寒假,祝敏说要去他租的房子里和他一起写寒假作业,等她来了之后才说,是因为和穆传红吵架所以不想在家呆着,“我姐寒假不回家,祝穆那小子又去上补习班了,我家现在就我和我妈,我放假她放假,不吵架才怪呢!”

    江聿过拿着祝敏的寒假作业看,“你写吧,我在旁边监督你。”

    “你不写?难道写完啦?”祝敏惊叹一声,故意捏着嗓子嗲声嗲气说:“聿过哥哥,请收下我的膝盖。”

    “好好说话。”江聿过给祝敏倒了杯温柠檬水,“敏敏同学,掐着嗓子说话累坏了吧?”

    祝敏耸了耸肩:“您也不用这么睚眦必报好吧。”

    江聿过这几句话的功夫发现祝敏的脸越来越红,显然不是寒冷天气冻得脸红,他连忙拿了体温计给她测试,结果温度计显示三十八度六,已经发烧了,但是当时祝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发烧了。

    “你走过来的?”江聿过眉头微微皱起,“这么冷的天你不怕再加重感冒?”

    “就十来分钟二十分钟都没有!”祝敏为自己辩解,“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我发烧了,一点都不!”

    但是得知自己是病号的她立刻抢占了江聿过的床,横着摆成“大”字,一点没有病号虚弱的样子,颐指气使的指使江聿过去给她买药冲药,“小江,你快去药店,我在家等你。”

    不用她说,江聿过也第一时间出去买药,出门前,江聿过先给祝敏冲了一杯红糖水,“乖乖在家等我,难受就睡一觉。”

    但等江聿过买完药回来,把感冒药冲好的那一刻,祝敏掐着鼻子嫌弃药好苦,还说:“药怎么这么苦,你好坏哦故意冲的这么苦,是不是想趁机让我吃好多苦药,哼!”

    “我问了药店的店员,她说冲剂的效果比药片和胶囊都管用,所以我才买的冲剂。”江聿过耐心解释,“我还买了你爱吃的软糖,家里还有巧克力,喝完药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不论江聿过怎么哄祝敏,祝敏都不想喝药,一方面是她真的怕苦,一方面是觉得她自己没病,“说不定是你的温度计坏了呢?”

    可是她已经测了三次,三次误差不超过零点一度,她发烧无疑。

    江聿过手里拿着冲好的退烧药剂,手心传来杯壁适宜的温度,不冷不热,恰好入口,他看了一眼正在试图和他博弈不喝药的祝敏,端起玻璃杯,仰头喝了一口,不容拒绝的捏住祝敏的下巴,用力的吻了上去。

    第16章“有齿感,牙齿别磕到。”

    退烧药剂是苦涩的, 加热后的苦涩以倍数被放大,苦涩不断刺激着味蕾,在彼此的口腔中爆炸, 神奇的酿成了甜。

    江聿过很难忘记那一天, 很难忘记祝敏不是因为发烧导致的通红的脸颊。

    即使时隔经年, 他仿佛仍然能回忆起那个品牌的退烧药剂的味道。

    能够将苦涩和甜蜜和谐的达成平衡的味道, 他永生难忘。

    刚接管江氏资本时, 管理层和股东并非都是他的人,他年轻, 底下的人自然有不服气的, 曾经的董事给他暗中使了不少绊子,那时候的他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司事务,终于在一个十二月, 把自己累倒了。

    助理要带他去看医生,江聿过拒绝了,他看着寒风呼啸的窗外, 只是叮嘱助理去药店给他买一种退烧药剂。

    曾经和祝敏共同在口腔共享过的那一种退烧药剂。

    助理动作很快,买回来之后还贴心的给江聿过用热水冲好, 可是他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对, 怎么会只余苦涩呢?

    他自己又冲了一包, 味道仍然不对。

    哪里是退烧药剂的味道变了, 是时间变了,是人变了。

    一个人和两个人。

    味道自己自然不一样。

    可他仍然自欺欺人的想,一定是时间太久, 药品生产商更新了药品生产方法,甜味不利于药品吸收和人体健康, 所以味道才变了。

    回忆和现实不断交织,此刻的江聿过跪在床边,看着床上脸颊苍白的祝敏,继续小声哄着她:“乖,吃药。”

    祝敏仍然撒娇似的娇滴滴的从喉咙里“嗯哼”一声,撅了撅嘴巴,不想吃。

    半醉半醒的人,你是很难把药片放到她口中的再喂水让她自主咽下的,江聿过在祝敏耳边轻轻叹了句:“小祖宗。”

    说完,他手臂勾着她的后背,轻轻松松的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慢慢的让她倚靠在柔软的床头靠垫上。

    在他抱起祝敏的那一瞬,祝敏寻着热源的方向,主动朝着江聿过的怀里蹭了蹭。

    是屋里冷气开的太足吗?

    江聿过微微怔愣了一下,目光落在祝敏的脸颊上。

    他以目光为画笔,轻轻描摹着她的轮廓,一点一滴,无比虔诚。

    记忆里一直没有忘记的女孩,逐渐和眼前的女孩重叠、重叠。

    这是八年。

    他的八年,也是她的八年。

    八年能做很多很多事,八年甚至可以从高中读到研究生,甚至可以让一对情侣从恋爱步入婚姻殿堂变成三口乃至四口之家,可是饶是如此,八年,他仍然没有忘记她。

    记忆没有随着时间褪色,反而一天比一天鲜活。

    祝敏闭着眼睛,口中轻声嘟囔了一句:“好难受。”

    江聿过摸了摸她的发丝,像曾经哄她那样:“乖,张嘴。”

    过去的时光和现在的时光重叠,江聿过甚至有一些恍惚,喝醉的人,真的不是他自己吗?

    不然只会出现在梦里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祝敏靠在床头,丝毫没有反应。

    江聿过想过把药片和水融化在一起,再喂祝敏喝下,但是祝敏现在晕晕的,一股脑儿的喂她那么多水,她也无法咽下,也许还会被呛到,到时候只会更加难受。

    江聿过看着祝敏这幅倔倔的、喝醉了还不肯吃药的样子,真恨不得掰开她的脑袋看看,到底装了什么,再剖开她的心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怎么会这么硬。

    当初提分开,提的那么果决干脆,干脆到恨不得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

    江聿过“报复”似的捏了捏祝敏的脸颊,“不喝药就不喝药,明天酒醒后头疼的是你,难受的是你。”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指尖还是覆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揉动。

    祝敏的唇色近乎于白,口红早已被她吞掉,是一层浅浅的淡红色,江聿过粗粝的指腹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揉动着,浅浅的淡红逐渐加深,祝敏无意识的嘤咛一声,伸舌主动将她唇上的手指吞入口中。

    粗粝的手指在她柔软的舌尖上搅动着,祝敏下意识的咬了一口嘴中的异物,江聿过眉头轻蹙,语气竟然神奇的同时充满温柔和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牙尖嘴利。”

    一边说,一边将药片放进祝敏口中,江聿过看过了药品使用说明书,以祝敏的状况来看,要吃两片才可以缓解症状。

    祝敏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的口腔中多了什么小小的药片,苦苦的,苦到她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吞咽这一片药片都没有喝水,解酒药就被她吞入口腔,直吞入腹。

    江聿过夸奖似的抚摸祝敏的后脑勺,“乖,做的很好。”

    喉咙到胃划过一片苦涩,祝敏皱着眉头,有些呕意,想要将口腔中的苦涩吐出来。

    江聿过拿过准备好的热牛奶,扶着祝敏的后脑勺,轻轻的放到她的口边。

    祝敏极度不配合,呜咽着说不要,牙齿还不小心磕到了玻璃杯上,杯里的液体到她口中的基本没多少,绝大部分都流到了被子上和她的裙子上。

    裙子被打湿,即使祝敏穿的白色连衣裙,仍然有被洇湿的痕迹。

    江聿过拿起纸巾,替她擦了擦嘴巴,随后看向第二片药片。

    江聿过怕祝敏被药片卡到,并没有将两片解酒药同时放入祝敏口中,有了刚才的经验,江聿过觉得第二片解酒药会更顺利。

    但他想的太乐观了,祝敏仿佛已经知道江聿过想干什么了,极度不配合,江聿过的指腹仍然轻轻揉搓着祝敏的唇瓣,可祝敏好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似的,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张嘴。

    江聿过无奈,只好主动的伸进她的口中,强势的撬开她的唇齿,祝敏被突如其来的强势惊了一下,下意识的靠着床头打了个寒颤,狠狠的、毫无章法的咬住他的手指。

    江聿过的猛的眼皮跳了一下,低哑道:“有齿感,牙齿别磕到。”

    江聿过真怕祝敏醉酒之后没轻没重的,这么硬,别把她牙齿磕坏,自从他认识祝敏,祝敏就特别爱惜她的牙齿,她教室里还放着一副牙具,中午在食堂吃完饭都要刷牙,一天至少刷三次牙,要是磕坏,江聿过都能想到祝敏会多生气。

    他依照刚才的经验,又把第二片解酒药放入祝敏的口中,本以为祝敏还会像刚才那样主动咽下,没想到祝敏只是含在口中,任由苦涩在口中发酵蔓延。

    祝敏即使晕晕迷糊着,也知道嘴巴里好苦好苦,她“啊”的张着嘴巴,想要将口中的苦涩吐出来。

    江聿过见状,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祝敏的后背,低哑的声音似有安抚作用:“乖,别吐。”

    谁知道祝敏根本不领情,抬起手挥了一下,想赶走在她耳边说话打扰她清醒的人,喝醉的人力气不小,手又没个方向没个轻重,她白皙的手指带起一阵风声划过江聿过的下颌,在他锋利的下颌上划过两道红痕。

    “小没良心的。”江聿过察觉到了下颌有一阵轻微的刺痛,但他没去理会,“不想吃药就这么报复我?嗯?”

    可惜半醉半醒的祝敏已经给不了回复了,江聿过的手掌继续轻轻安抚着祝敏的后背,想让她不要把解酒药片吐出来。

    不知是手掌起了作用,还是声音起了作用,还是祝敏知道自己划破江聿过的脸有点愧疚,总之祝敏真的乖乖合上嘴巴,可是也没有将药片咽下去,这次江聿过没有拿热牛奶,而是拿起烧好的温开水,将水杯放到祝敏嘴边,“乖,张嘴。”

    祝敏真的乖乖张开嘴巴,江聿过顺利的将温开水喂进祝敏嘴里,她就着水,将嘴里的解酒药片咽下,可水仍然像刚才的牛奶一样,洒落在她的身上。

    江聿过没办法,又拿起几张纸巾,帮忙擦拭。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不高,可是江聿过一点察觉不到凉意,一晚上光忙着伺候这喝醉的小祖宗了,好不容易连哄带骗的求着祝敏把两片药片咽下,江聿过又一次拨通了前台的电话。

    ***

    祝敏此时此刻,坐在酒店宽大的床上,对这些片段只有一片一片的碎片,经过江聿过的提醒,才把它们连成完整的片段,但仍然有模糊的地方。

    祝敏赶紧往自己的被子里看了一眼,现在穿的不是她自己昨晚的裙子,而是酒店提供的睡衣,说是睡衣,不过是一身暗灰色的短袖和长裤套装,设计大方简单,酒店的logo也不明显,可以外穿。

    她睁大双眼瞪着江聿过,试图给自己酒后的动作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给我换衣服,我挠你,那是你、活、该。”

    “你的良心喂狗了?”江聿过轻哼一声,“叫酒店前台服务生帮你换的衣服,你以为你是人民币吗,谁都想看你。”

    “至于脸,是我昨天好心喂某人吃解酒药,结果有的人恩将仇报。”

    “就你那点酒量,昨晚不吃解酒药的话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一点事没有?”

    祝敏用被子捂着胸口,反问:“服务员帮我换的?”

    “不然呢?”江聿过眉毛扬了扬,腔调散漫,语气戏谑:“你觉得我会亲自动手给你换?”

    祝敏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沉默在空气中酝酿,几秒过后,祝敏打破安静,“昨晚麻烦你了,如果你女朋友有误会,我会和她解释清楚。”

    江聿过压低声音,唇边挂着一抹不经意的冷笑:“误会什么?”

    祝敏又沉默了,沉默的望着他,她的眼眸很黑,像珍贵的黑宝石,想要精心收藏。

    江聿过继续冷声道:“误会我和前女友开房?”

    “误会我和前女友共处一室待了一晚?”

    “祝敏,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说说,这是误会吗?”

    “你怎么跟她解释?”

    祝敏垂下眼眸,不在去看江聿过,小声说:“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是说,怕她误会我们两个上床吗?”江聿过冷哼一声,“所以其他的,在你眼里不算什么吗?”

    “你是不是觉得昨晚我们没发生点什么特别可惜。”

    祝敏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眼眶都有点红,“你……”

    江聿过也自知失言,唇瓣轻轻颤动,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祝敏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上班还来得及,上学这么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让她即使前一晚喝醉了第二天仍然能按时起床,看完时间,她又发现她的手机电量一夜过去居然是百分之百。

    她看了一眼江聿过,什么也没说,干脆的、不拖泥带水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近距离的经过,才发现他的白衬衣上堆满了褶皱,是一夜没睡吗?

    祝敏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可她又迅速的抛之脑后。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的那一瞬,身后传来江聿过低哑的声音——

    “你想好了。”

    “走出这个门,就当谁也不认识谁,咱们从此再也没有关系,再也别见。”

    第17章“喜欢。”

    江聿过的话一字一句犹如鼓点, 落在酒醒后的祝敏耳畔。

    托昨晚那解酒药和热牛奶的福,祝敏一晚上睡得特别踏实,睡醒后没有平时宿醉后身体带来的疲惫感。

    她的听力没有问题, 她站在门口, 江聿过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一字未差。

    就连他的口吻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分毫不差。

    此刻的她坐在办公桌上, 今早江聿过冰冰冷冷的话仍然在她脑海回响着——

    “你想好了。”

    “走出这个门,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咱们从此再也没有关系, 再也别见。”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可祝敏却犹如置身寒冬,对他的口吻陌生无比。

    恰在此时, 祝敏的手机响了,是医院行政科发来的消息,通知医院的每个实习生要上交一份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

    祝敏工作后保持了身份证随身携带的习惯, 她拿出身份证,去复印机前复印。

    几秒钟后, 一张平整的A4纸上印着她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祝敏的脸颊很稚嫩,扎着高马尾, 和现在习惯盘发或者低马尾、披肩发的祝敏很不一样, 照片上的她, 就连脸颊的梨涡都写着“青春”二字。

    身份证和复印好的A4复印件叠放在一起,黑白的和彩色的形成鲜明对比,她看的有些微微有点出神。

    她想到了高中, 一个普通的周五。

    她答应了陪江聿过去办新的身份证,但逃课之前, 祝敏还有一点害怕,小心翼翼的问:“江聿过,你说我们这样不会被老师发现吧?”

    “你们班主任开的请假条都在你手里了,怕什么?”江聿过捏了捏祝敏软软的脸颊,安慰她说:“而且都写着‘事假’,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一个班主任,你就一节体育课而已,不会被发现的。”

    “谁跟你一样,我可是好学生。”祝敏轻轻哼了一声,“可不像某些人,要逃课去办身份证。”

    江聿过像是想到了什么,问祝敏:“你的身份证什么时候到期?”

    “我还不知道呢,我看看啊。”祝敏看了一眼她的身份证,“哎呀,我的身份证刚好在高考前的四月到期。”

    江聿过笑着说:“那你今天也正好也换一个。”

    “可是我今天穿的是校服!”祝敏撅了撅嘴巴,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重申一次:“校服!丑丑的校服!”

    江聿过耸了耸肩膀,“我也穿的校服。”

    祝敏和江聿过并排走着,她偏头去看江聿过,故意说:“哼,那你也丑。”

    下午的阳光落在江聿过的周身,暖暖的笼罩着他,江聿过的下颌锋利流畅,眼尾微微上挑,眼眸很亮,闪着淡淡的光,即使穿着校服,也依然能看出他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是独属于高中生的少年感。

    江聿过一把搂住祝敏,祝敏毫无防备的靠在他的肩头,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拥在一起,他的话紧紧的落在她的耳边:“你说谁丑呢?嗯?”

    已经离开校园有一阵了,路上看不到老师,更看不到教导主任,可祝敏还是被江聿过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惊的心中一颤,可她没有挣脱,只是嗔怒道:“喂!你不怕被人看到吗?”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路边的车辆川流不息,行人低头向前走,大家专注于自己的事业,没有人关心他们,她和江聿过可以在林荫茂密的街道上,尽情的走在一起。

    “怕什么?”江聿过没有松开搂着祝敏的手,反而搂的更紧了,语气不急不缓的问她:“你不喜欢?”

    阳光落在祝敏的耳畔,映的她耳朵红红的,祝敏抿了抿唇,片刻后,还是小声回答:“……喜欢。”

    这样的喜欢是细水长流,好像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一点。

    这样的喜欢像是我的小猪存钱罐,我有零钱就会扔进去,几块几毛的钢镚不会给生活带来巨大的、天翻地覆的改变,它无法让我一夜变成富翁,但是一丁点细微末节的改变会让我一次又一次的记住这样的喜欢。

    很喜欢你。

    但是这些话祝敏不会和江聿过说。

    一次都没有。

    快到政务大厅的时候,祝敏跟江聿过说:“我今天不办了吧,我明年高考前办好就来得及。”

    “就因为穿的校服太丑?”江聿过眉头舒展,“是校服的错,又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足够好看,就算穿比校服丑一百倍的衣服依然好看。”

    祝敏听到江聿过的话,简直都快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天啊!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的?你今天怎么吐象牙了?”

    江聿过紧紧拽住祝敏的手,“这话怎么说的?我和你到底谁说话难听?”

    “反正我是人美心善嘴巴甜。”祝敏挤了一个假笑,“但是有些人,就不一定了,你要知道,我是有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跟你在一起的,你要感恩我,不然你现在还是孤单的一只狗,知道吗?”

    “祝敏,你偷着去报PUA培训班了是吧?”江聿过都要被祝敏气笑了,“Pick-up Artist这门课加入高考的话,你绝对全国第一。”

    祝敏眨着圆圆的眼眸故意说:“嘿嘿,不用这么厉害,我高考能考个江坞第一就很牛啦。”

    “行,还有一年多,没问题。”

    江聿过这人,虽然说话毒舌难听,但是绝对不会对祝敏的外貌或者实力进行打击,他是真的、真的认为祝敏很好。

    祝敏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高楼:“政务中心要到了,说好了我陪你办哦,我不想办。”

    江聿过循循善诱,压低嗓音问她:“为什么,难道我们有同样的身份证照片不好吗?”

    “同样的照片?”祝敏不解。

    江聿过示意祝敏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又看看他的,“我们穿着同样的校服,又在同一天拍身份证,等到下次过期一起来换,听起来还不错吧。”

    祝敏听到江聿过的话后,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颊变得红红的,像娇艳欲滴的、缀满鲜露的红苹果。

    她勾着江聿过的手臂,撒娇道:“那你应该早点跟我说,咱们俩先去买身同样的衣服,要不然你今天也别拍了,周一我们再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聿过故作严肃,“你这样不端正学习态度,怎么考江坞第一?考江坞一中第一都难,小同学,天天想着逃课可不好啊。”

    “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倒打一耙!”祝敏拍了江聿过一下,“是谁今天拉着我逃课的?是你!”

    走到政务大厅门口,祝敏还不想拍,她试图威胁江聿过:“你要是再让我今天拍,我现在就走,回学校!”

    江聿过饶有兴趣的笑着说:“你想好了,走出这个门,就当谁也不认识谁,咱们从此再也没有关系,再也别见。”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腔调都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一听就是在开玩笑。

    祝敏平时也会开这种玩笑话,祝敏一听,江聿过居然连这话都“抄袭”她,她冲江聿过“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但她还没走一步呢,手腕就被人牢牢拽住,江聿过见她不再要走,拽着她手腕的手改成牵着她的手,掌心包裹着掌心,大掌温热,用力的牵住祝敏纤细软嫩的小手,“我们一起拍,你不觉得这样特别有意义吗?我们的证件都是一样的,可比校牌一样好多了。”

    祝敏知道,最近学校里面掀起了一股秀恩爱的风气,如果两个人都是一个学校的,就可以秀校牌,两个校牌叠放在一起,一样的格式,一样的照片风格,一样的校服,完完全全就是由学校给他们小情侣颁发的“情侣校牌”。

    祝敏还和江聿过提过,哪知道人家看了一眼,冷冷的说:“无聊,幼稚。”

    祝敏倒也不是想和江聿过一起秀,而是觉得学校里莫名其妙掀起这股风挺危险的,这股风早晚会刮到老师那,要是被教导主任知道,他们这些秀恩爱的都要完蛋。

    她本意也是想告诉江聿过,低调点,哪知道人家意会错了意思,祝敏只好解释:“我没有想秀的意思,就是跟你说说这件事。”

    “你不想和我秀?”江聿过听到祝敏的话,眉头微微蹙起,压低声线,逼问祝敏:“那你想和谁?”

    “谁也不想!”祝敏白了一眼江聿过,没好气儿的说:“我就想和700分的高考成绩秀,行不行?”

    这件事祝敏以为这就翻篇了,哪知道人家江聿过,在这等着一个大的——

    在大家还在为“情侣校牌”沾沾自喜的时候,他已经想到“情侣身份证”了。

    “你真想和我一起拍?”祝敏挑了挑眉,另一只手掐着腰,声音不断上翘:“那你求求我。”

    江聿过挑了挑眉,眼眸里是桀骜不驯的少年感,他的嘴唇微微勾起,嗓音犹如大提琴般充满蛊惑:“求求祝敏同学了好不好,求求你和我一起拍吧。”

    “咳咳。”祝敏乐了,语气愈发放肆:“既然你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同意你这个小小的请求了。”

    “行啊,祝敏同学,早在这等我了是吧。”江聿过捏了捏祝敏的脸颊,“其实你早想拍了吧,还故意让我求你。”

    祝敏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又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江聿过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唇边漾着一股笑意,“走吧,我预约过了,去拍照。”

    祝敏更好奇了,江聿过是怎么看出来她其实早就同意和他一起更新身份证的呢?

    江聿过提前预约了加急办理,他和祝敏两个人的,所以只需要现场等一会儿,当场就能拿到新的身份证。

    在等候的时间,祝敏还是想问江聿过,可是却不知道从何问起,难道是江聿过会读心术?

    江聿过一副深藏功名的样子,故意不去和祝敏提这个话题,反而和她聊些别的。

    很快新的身份证制作完成,两张新鲜出炉的身份证在他们手里,穿着江坞一中的同款校服,祝敏扎着高高的马尾,青春洋溢,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黑眸灵动闪亮,像缀满了天上的星星。

    江聿过的身份证照片面无表情,眉眼之间桀骜不驯,又充满少年的青涩,额前缀着几缕碎发,那是祝敏在他拍照前特意给他整理过的,祝敏说:“这个发型拍照会很上相的。”

    江聿过并不在意身份证的照片是否好看,他只想要一张可以和祝敏一样照片风格的身份证,他想要每次祝敏用身份证的时候,就会想到他,他每次用身份证的时候,就会想到祝敏。

    但听到祝敏这么说,他还是乖乖的站在祝敏面前,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处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他安静的任由祝敏摆弄自己的发型。

    祝敏和江聿过在高中生里都是显眼的好看,即使不上相、会把人拍的变丑的身份证照片,两个人也拍的非常成功。

    两张身份证并排在一起,像是青春电影里的纯爱镜头,他们两人的颜值都能去拍杂志封面了。

    祝敏拿着两张身份证,在手里比来比去,感叹道:“嘿嘿,真好看,没想到会这么成功。”

    “那刚才某人还不想去拍。”江聿过勾着祝敏,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你说,以后结婚证也这么拍怎么样?”

    呼吸间湿热的气息扑在祝敏的耳畔和纤细的脖颈上,绯红一片,祝敏被江聿过的话冷不丁的呛了一声,“你胡说什么。”

    江聿过这时候一点儿也不让着祝敏,继续说些让她脸红耳赤的话,“其实你也早就这么想了吧。”

    夕阳铺满了天空,落日熔金,一片又一片的金黄在天空中晕染开来,天空像一张巨大的、没有尽头的质感极佳的黄金绸缎。

    金色的夕阳将他们二人笼罩其中,祝敏的脸颊更红了,红到可以滴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红透的脸颊早已将她的心出卖。

    祝敏看着那黑白的身份证复印件,回忆戛然而止。

    现在身份证想要更新很简单,哪怕去派出所说身份证丢了,都能换一张新的。

    可令祝敏意外的是,曾经两个人共同拍的身份证,居然谁也没有在分手后换掉。

    是时间太忙吗?

    是事业发展太快连换身份证的时间都没有吗?

    抑或是想要看着曾经的身份证时刻提醒自己这段不值一提的过去呢?

    她不明白江聿过是怎么想的。

    但她只知道,今天早上江聿过说话的口吻,像淬了千年寒冰。

    和高中时候的他,截然不同。

    第18章代际传递

    祝敏把复印件交到医院行政科, 顺便问了一下,“咱们要复印件做什么啊?”

    “诶,就是你们这批实习生, 系统信息要重新统计一下, 没什么大事, 交上复印件剩下交给我们就行了。”行政科的同事忽然想到了什么, 问祝敏, “对了,小祝, 你有什么特长吗?”

    “我头发特别长行吗。”祝敏幽默的回答了一个冷笑话, 语气里有些无奈的问道:“又要报节目开晚会了?”

    她来医院实习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晚会也出过好几个节目,有科室里统一出的, 也有单独把她报上去的。

    祝敏本身就不是特别爱在很多人面前表演节目的性格,初中高中时候的联欢会,她都没怎么表演过, 更不用说上大学、工作之后,她是能躲就躲, 但是工作之后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医师节下个月就到了啊。”行政科负责的同事说,“我和综合科那边商量商量, 你可是咱们院院花, 怎么着也得出个节目吧?”

    “瞧您这话说的, 医院美女那么多,我哪里排的上。”祝敏连忙推辞,转瞬一想, “那照这么说,神外的苏玺岳主任可是院草, 医师节他也上节目?”

    “小祝,看不出来你还真幽默啊。”行政科的同事连忙摆手,“顶级大神的时间都是用来做手术的,哪有时间来给咱们表演节目?”

    “我不做手术我也没特长啊。”祝敏开玩笑似的说,“饶了我吧。”

    “不过说真的,小祝啊,算姐姐求你了。”行政科的同事说,“偷偷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咱们院领导最近在和一个大企业谈合作拉赞助,如果同意,对方给咱们院捐的款和仪器能到八位数甚至九位数,医师节院长也说了,要邀请企业的领导们来看,所以肯定得好好准备,而且今年还要大办。”

    祝敏听到行政科的同事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的表演是逃不掉了。

    午休时间,祝敏接到了付美怡的电话。

    付美怡在电话那端快要炸了,“你知道我们的工作有多难做吗,要不是我手头钱不够,我早把辞职信甩我们傻叉领导脸上了。”

    祝敏知道付美怡的工作要面对很多无理取闹并且令人头疼生气的人,她开口安慰她:“身体是自己的,生闷气到时候乳腺增生可是自己难受。”

    “我知道,‘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子宫肌瘤,让一下甲状腺结节,憋一顿卵巢囊肿’,网上的这段话是我的手机壁纸,但是我的工作又让我发不了疯,换岗之后更要不停道歉。”付美怡叹了一口气,“我妈还给我打电话,问我最近有没有学公务员考试的题,让我下半年考公,相亲嫁人。”

    “我家里也催我。”祝敏说的很轻松,“但是我都装没听到、听不懂。”

    “我也想,可是我做不到,说不了几句就吵起来。”付美怡长叹一口,“我都想辞职去考研了,重新做学生。”

    祝敏认真劝付美怡:“那你要好好考虑,失业可不是像想的这么简单的。”

    “我知道,失业人有四部曲。”付美怡摇了摇头,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她在微微叹气,“我在网上看过这个说法,第一部曲,先去考公考编考研,把自信耗空;第二部曲,再去摆摊儿开店运营自媒体,把存款花光;第三部曲,去送外卖送快递开网约车,把身体拖垮;最后,去做三保,保安、保洁、保姆,把尊严丢没。”

    “虽然现在工作很难找、考研很难考,考公更是卷的不得了,但是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祝敏不太认同这样灭自己士气的话,“就像你说的这些工作,做好了一样可以在行业发光发热。”

    “但是我妈妈就觉得现在工作可简单了,还让我工作之余回家学习考公内容,哪有这么容易,考公考研上班三手抓,我是神仙吗?”付美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不能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对皮肤不好,我在脸上花了那么多钱,可不能白做医美项目。”

    “站在医生的角度来说,其实过度的医美项目没有必要。”祝敏声线温柔,“站在朋友的角度出发,你已经很美了,你很有自己的特色,完全没有必要继续在脸上动这么多。”

    “但是我就是上瘾。”付美怡忍不住的回忆,“我小时候,爱在外面野,天天爬山下河,晒得有点黑,但是我妈就老说我丑,说我不像她的孩子,说她这么白我怎么能这样黑,我当时就在想,我要是白一点就好了。”

    付美怡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我爸也是,以前说过我为什么这么胖,其实我初中那会儿一点也不胖,就是健康的身高体重,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挑剔,说我皮肤不好,体重超标,五官也不好看、不够精致……”

    “所以我自己挣钱之后,就特别想做医美,想做市面上的项目,我想都做个遍,而且还想动刀,整容会上瘾的,根本停不下来。”

    付美怡说的轻飘飘的,在她看来,这仿佛不是什么大事。

    祝敏也知道付美怡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劝动的,她认真的说:“一点点来吧,过度医美真的对身体、对皮肤不好的。”

    恰好这时候祝敏的电话提示滴滴滴的响了,有人拨了电话给她,祝敏挂掉付美怡的电话后,发现新的电话是穆传红打来的。

    祝敏不想接,但她知道不管穆传红找她做什么,她早晚都逃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起电话。

    穆传红刺耳又强势的声音在手机彼端响起:“给你约了个相亲对象,是你陈阿姨的侄子,比你大三岁,大高个,长得不错,有房有车,都是全款,人老实,话不多,适合过日子,是咱这税务局的,你抽时间见见,把你微信推给他了。”

    陈阿姨是穆传红跳广场舞认识的阿姨,就住在他们隔壁小区,只隔了一条马路,特别近,一来二去,穆传红就和陈秀荷聊起来了,陈秀荷没有自己的孩子,把侄子就当自己的儿子养,从小带到大的,所以自己条件这么好的侄子找不到对象,她也着急。

    “我最近老加班,挺忙的,而且我快毕业了,也要忙论文。”祝敏连忙推辞,她是真的不想去什么鬼相亲。

    “你那毕业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还能最后关头卡你不成?”穆传红不在意的说,“你这么大了,还是老老实实结婚生孩子,做个好妈妈,这才对。”

    “我的人生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祝敏的语气也愈发不好,她在穆传红面前,用不了几句话两个人就像是要吵架似的。

    祝敏在工作中,对待同事、病人都表现的特别温和,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在装、在演,骨子里她不是这样温和的人,她也有烦躁的时候,她也有想和人吵架的时候,她也有不顺心想要网购一箱方便面然后徒手捏碎的时候。

    从初中接触生物开始,祝敏的生物成绩就特别好,她很喜欢生物学,到了高中生物成绩依然很好,学遗传学那一部分时,老师说,受遗传基因和家庭教育潜移默化的影响,孩子会越来越像自己的父母,不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事,都会越来越像。

    不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会本能的向父母的“言传身教”靠近。

    祝敏当时不理解,她觉得她的脾气可好了,怎么长大之后就会像穆传红?

    她们俩可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高中的祝敏不想变成穆传红那样,她试图用更新更广的知识来证明生物老师说错了。

    祝敏的生物本来就特别好,她很喜欢画画来放松学习的压力,有空就会随手涂涂画画,生物的细胞图她用彩色铅笔画的栩栩如生,像教科书插图一样精致。

    学习是一个良性循环,你越喜欢这门课,你付出的努力越多,你的成绩就越好,而你的成绩越好,你越喜欢这门课。

    祝敏的生物单门基本保持在年级前十,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渐渐发现,好像真的像生物老师说的那样,孩子会越来越像自己的父母,不论优点还是缺点。

    这是一种逃脱不掉的客观规律、一种代际传递,而祝敏,她想慢慢改变这样的现状。

    她努力的告诉自己要温和待人,要平和,要包容,不要生气,不要变得像穆传红一样。

    祝敏心想,如果一个人即使是装,但是能装一辈子,那还是装吗?那不就是她的性格已经有了变化吗?

    祝敏觉得,性格是可以后天自行塑造,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因为发生了什么而改变的,都是不是完全固定的,一切都是可以变化的。

    一段时间后,她认为她成功了,她性格完全不像穆传红。

    从进入大学开始,在她的导师、同学,甚至是同事的眼里,她一点也不像一个可以和其他人吵架发火甚至打起来的人,但祝敏自己知道,她在穆传红面前,有时候一点即燃。

    就像现在,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以一种很不愉快的方式结束了这通对话,而对话结束后,祝敏就看到了微信里有一个新的微信好友申请,头像从画质看起来像是自己的自拍,祝敏不知道为什么穆传红会说他“长得不错”——

    「你好,我是陈易海,陈秀荷是我姑姑。」

    祝敏想到穆传红电话里的咄咄逼人,大有如果祝敏不去相亲就有来医院亲自让她同意的架势,祝敏听了一阵无奈,自己的私事她可不想让医院人尽皆知,无奈揉了揉眉心,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第19章胭脂色

    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之后, 祝敏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怎么穆传红就给她介绍?那祝笃呢?不是应该先给她介绍吗?

    天塌下来应该由家里老大顶着啊!

    祝敏越想越不对,这种事情当然要好姐妹“有难同当”,她直接拨通祝笃的电话:“咱妈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了吗?”

    “介绍了啊。”隔着电话都能听出祝笃笑的很狡猾, “我快刀斩乱麻的拒绝了。”

    祝敏听到后立刻虚心求教, 捏着嗓子故意道:“好姐姐, 我最爱的好姐姐, 教教你唯一的亲妹妹呗?”

    “这还真不是想学就能学的。”祝笃笑着说, “我也是被咱妈.逼着加了一个相亲对象,才知道原来咱妈对外介绍我, 都跟人家说我是自己创业, 不说我做什么的,实在逃不过了,才会说我是开玩具公司的。”

    “那男的以为我专门做小孩儿玩具的, 通过好友之后直接让我免费给他家亲戚的小孩寄两箱玩具,还说以后结婚之后,孩子们玩具可缺不到了, 又说什么他领导也刚生了二胎,拜托, 他领导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你懂得, 我就说, ‘不好意思, 我公司的玩具受众是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刚开始那男的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我是在玩什么抽象的借口, 后来我把公司链接发给他,跟他说‘亲戚小孩可能用不了, 不过你家亲戚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内部折扣’,再然后,就没有然后啦。”

    祝敏听完祝笃描述:“佩服,羡慕,有一种想学但是套公式都套不上的无力感。”

    “你随便拒绝一下就好啦。”祝笃隔着手机说,“妹啊,你还是太嫩。”

    和祝笃挂断电话后,祝敏捏了捏眉心,相亲对象陈易海十分钟前就发来消息,【你好,听穆阿姨说你今天不值夜班,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

    祝敏看着这一行字,有一种被穆传红卖了还要帮她数钱的诡异感,对一个陌生人直言不讳的把她的工作排班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难道穆传红就不害怕他到医院来骚扰跟踪祝敏吗?

    祝敏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是她把人想的太坏,而是医院有过此类先例。

    科室里有位黎护士的前男友劈腿,黎护士发现后果断分手,但是她的前男友却发现劈腿对象的家庭综合条件没有黎护士好,又舔着脸来求复合,因为前男友知道医院的排班,所以每天都在医院跟踪黎护士,还在黎护士上夜班的时候来医院骚扰她。

    那段时间,黎护士不堪其扰,都差点报警,科室里的同事们没少出力帮忙,每天互送她上下班、还帮她想办法,最后还是她的前男友怕进局子留案底失去工作,才放弃了复合这件事,离开前还跟黎护士放狠话威胁她,让她也别想好过。

    祝敏很害怕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所以当陈易海发来消息时,祝敏第一时间想否认:【可能信息有误,我今天值夜班,不太方便。】

    陈易海:【那我可以去医院找你,正好看看你的工作环境/憨笑//憨笑/】

    祝敏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没有边界感,他们两个现在仅限于知道对方的名字和工作地点,除此之外一无所知,祝敏不理解,难道这就是相亲吗?在有些人眼里,难道“微信好友通过申请”就等于“我同意做你的女朋友”?

    祝敏也不管他是不是穆传红介绍的,直接回复:【想来医院挂号随时能来。】

    陈易海没有回复,五分钟后,倒是穆传红打了个电话,祝敏接起电话,穆传红咄咄逼人的声音快要刺破祝敏的耳膜:“你怎么跟人家小陈谈的?连饭都不去吃?我不管你今晚是不是值班,你必须跟他见一面。”

    “见完之后呢?”祝敏的声音冷了下来,心也冷了,“见完之后你们就要商量订婚结婚吗?他就是个陌生人,你到底帮谁说话?”

    “不是我说,小陈条件好,长得也好,你去见见怎么了?”穆传红直接说:“五五,要不然下班之后我就把他叫家里来,你们直接在家里见。”

    祝敏听完更崩溃了,每次穆传红想要让祝敏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叫她“五五”,祝敏闭着眼睛,平静无澜的说:“行,我去见他行了吧。”

    祝敏一次又一次的在面对穆传红时妥协,一次又一次。

    和陈易海约定的地点在医院附近的一家网红西餐厅,很有名,有不少人慕名来打卡,祝敏也不想绕远路,为这种事情绕路费油她都觉得不值得。

    下午她的工作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推开诊室大门的是一对父子,父亲穿着水洗发白的短袖,脸上布满沧桑,是陪着他的儿子来的。

    他的儿子穿的很赶潮流,穿的花里胡哨,只不过男患者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祝敏。

    父亲看到祝敏很年轻,有点意外,但出于对大夫天然无条件的信任,开口问她:“大夫,您看看,孩子一直肚子疼,这有什么问题啊。”

    祝敏看了一下病历和父亲递过来的B超影像以及尿液检查报告单,“之前来检查过。”

    “对,孩子在外地上大学,在当地医院检查过,后来孩子害怕,就回家了。”父亲有些心惊的问祝敏:“不是什么大病吧?”

    祝敏仔细翻看病历和B超影像,又看了一下尿液检查报告单的检查时间,是今天早上。

    祝敏不知道为什么患者在当地的医院医生没有跟他说明情况,于是又问了患者几个问题。

    男患者还在读大学,看医生是祝敏,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回答了,“会有尿频、尿急,还会有尿痛的现象,大夫,我没什么大病吧,能治好吗?”

    “从你的检查结果来看,是膀胱炎。”祝敏问他,“今天上午检查的,你检查的医院没告诉你结果吗?”

    男患者小声说:“我害怕,不敢自己听,所以拿到结果之后没去看大夫就立刻回家了……”

    “从你描述的情况来看,基本就能断定是膀胱炎,看了你的检查报告之后,可以确诊。”祝敏对着电脑敲了几行字,很认真的说:“以后尽早发现尽早治疗,不要拖延,这是情况不太严重,如果再严重一点,拖下去只会耽误最佳治疗时间,越拖越严重。”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患者的父亲一个劲儿的感谢祝敏,“那像这种情况需要住院吗?”

    “不用住院,但是需要输液和打针。”祝敏跟他的父亲说,“只不过治疗的费用可能会有一些贵。”

    患者一听祝敏这么说,赶在他父亲开口前问:“那不治疗能自愈吗?”

    祝敏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释:“不会,只会越拖越严重。”

    随后祝敏继续说:“输液和药的费用都有一些贵,这个药效果比较好,所以价格也相对贵一点,不过如果觉得有负担的话,也可以只输液,就是这样效果会慢一点,但是也会痊愈。”

    “治!必须治!输液和药都要!”患者父亲斩钉截铁的捏着他儿子的肩膀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治好!”

    随后患者父亲小心翼翼的问祝敏,“大夫,那大概多少钱,我们也有个心理准备……”

    祝敏很耐心的说:“输液先输三天看看效果,一天一瓶,一瓶五十五;药片一天两次,早晚各一次,一次一粒,二百八十九一盒,一盒十二粒。”

    患者父亲听到后,揉了揉耳朵,有点不可置信的问:“您刚才说的,单位是元不是万吧?”

    这下轮到祝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无奈的笑了一下,“当然是元啊!五十五元,二百八十九元。”

    “大夫,您怪幽默的。”患者父亲长舒一口气,“本来还挺紧张的,听您这么一说……您放心,这钱我们有!”

    祝敏点点头,给患者开了单子,“输液室在二楼,拿药在一楼。”

    这对父子是祝敏今天下午最后放号的病人,他们离开后,祝敏靠在办公椅上闭眼休息。

    其实不是她故意夸张说法,而是在疾病面前,不论贫穷与富贵,众生平等。

    会有人觉得十三块五元的药负担太大,也会有人觉得只要能康复,一天上万块的治疗费用也不算什么。

    而她作为医生,必须严谨的跟每一位病人讲清楚。

    下班后,祝敏按约定时间来到了西餐厅,祝敏来的比较巧,不用取号排队,还剩最后一桌,她坐在位置上等陈易海。

    直到二十多分钟后,陈易海才到,他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从税务局开过来这一路太堵车了。”

    祝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堵车情有可原,虽然她回想了一下,从税务局到这里这条路,平时下班的点基本不会发生堵车。

    然而她不理解的是,穆传红对于“大高个,长得不错”的理解是什么。难道就是身高和她差不多高、肚子像塞了个西瓜那么大的啤酒肚,甚至头发都稀稀疏疏少得可怜?

    一点也不像比祝敏大三岁的样子。

    十三岁还差不多。

    “你有点胖,你们医生是不是都不需要保持身材?”陈易海坐下后,这是他和祝敏说的第一句话。

    在看菜单的祝敏诧异的抬头,这人脑子和眼睛没事吧?

    如果她这叫胖,那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胖,而且他在说其他人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照照镜子吗?

    祝敏身高有166,而且她是吃不胖体质,体重常年控制在八十五斤到九十斤之间浮动,是标准甚至有点偏瘦的身材,她不理解陈易海怎么会这么说,祝敏没有接话,静静地看陈易海接下来的表演。

    陈易海仿佛没有看到祝敏的眼神,自顾自的继续说,“等我们结婚之后,你最好再减个十来斤,我喜欢瘦的女人,对了,你住哪,均价多少钱一平?全款还是贷款?你平时在家做家务吗?不做家务可不行,这女人啊,必须得会做家务。”

    祝敏眉头微微蹙起,对陈易海的话感到不适:他们两个是可以讨论结婚的关系吗?当然不是。

    而且她的房子在哪、以及她会不会做家务,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陈易海继续说:“我是看你工作不错才肯出来跟你见面的,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税务局工作,平时都是大把大把的女生追着我,我有一套九十二平的房子,贷款,结婚之后你可以把你的房子卖了,把钱给我,我们一起还贷款。”

    祝敏内心一声冷笑,这人算盘都快打到她脸上来了,而且可真没看出来,能有大把女生追这种毫无素质的人。

    她面无表情的说:“我想我的体重多少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的房子、我会不会做家务也和你没什么关系,而且听你的描述,你也是无奈出来相亲,不如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正好菜也还没点好。”

    陈易海听到祝敏的话之后突然暴怒,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餐桌受到撞击,餐具碰到餐盘,发出“啪”的一声剧烈响动,此时正值用餐高峰期,餐厅里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朝他们投射而来,祝敏察觉到了,隐隐觉得有些丢脸,明明做错事情的不是她,可她却要接受餐厅里不明真相的人的眼神围观。

    即使西餐厅每桌之间的隔断做的不错,但祝敏仍然觉得不好意思的微微低头。

    陈易海抬高音量:“你以为你是谁啊,跟你出来相亲是给你脸了,你还以为你是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吗,我跟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要不是相亲,你都没资格见我,你知道平时多少人排着队想见我吗?”

    祝敏再也听不下去,她觉得这顿饭已经没有什么吃的必要了,像陈易海这种不尊重女性、素质极低的人,祝敏想不通、也不知道他除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有什么。

    祝敏虽然平时很温和,但也不是忍气吞声能任由旁人指着鼻子骂,就在她准备反击回去时,她察觉到头顶被一层淡淡的阴影笼罩。

    是有人忍受不了陈易海在公共场合的大声喧哗,来制止他吗?

    傍晚的天空里每一朵云都被浸染上了胭脂色,霞光满天,西餐厅内放着婉转悠扬的爵士乐,祝敏下意识的抬头向阴影的方向缓缓望了过去。

    祝敏的心毫无由来的一颤,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在她的身边,祝敏的角度看去,他的下颌锋利,面部折叠度极高,神情严肃凌厉,夕阳朦胧的映在他的身上,泛起一阵光晕,祝敏一时间,看不清他的眼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20章汹涌又克制

    江聿过坚持履行社会责任, 常年致力于慈善事业,每年都会定期捐款、做公益活动,希望能够尽他所能帮助弱势群体, 改善社会环境, 实现共赢, 今年他和市一院谈了一笔资金和医疗器械的捐助, 已经进入到最后敲定的环节。

    有一些医疗专业方面的内容, 江聿过有些不确定的地方,他约了他市一院的朋友, 神外的苏玺岳医生。

    因为医生的工作性质比较忙, 而且苏玺岳今天晚上还要值班,所以他们约定的地方就定在了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江聿过到西餐厅的时候,苏玺岳还在医院加班没有下班。

    江聿过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 他的位置靠着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倒映着他微微落寞的侧影,江聿过的角度能看到市一院高楼上“江坞市第一人民医院”这几个醒目的题字以及医院院徽的logo, 天色渐暗,屋外灯火通明, 车辆川流不息,格子间的灯光一盏盏亮着。

    他蓦然出现一个念头——

    如果苏玺岳忙到没时间来吃饭, 他可以去他的值班室找他。

    江聿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市一院神经外科和泌尿外科似乎在同一层。

    江聿过在座位上处理公务, 他近段时间的工作也十分忙碌,只不过他比作为医生的苏玺岳好一点的是,他可以相对自由的办公, 就像现在,他在西餐厅也可以远程办公。

    最近的工作重点在旗下分公司的并购重组, 江聿过在公司内部系统里浏览合同,倏然,听到身后的男人发出尖锐突兀的批判声,在安静的西餐厅里十分另类:“你有点胖,你们医生是不是都不需要保持身材?”

    江聿过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只是那男人完全没有身处公共场合的自觉性,声音高昂,并且仍然在喋喋不休的输出一些封建思想,江聿过压根儿一点也不想听,但是那男人就坐在他的身后,说出的话一字不落的钻入他的耳朵中,被他听到。

    江聿过不难听出这男人是在相亲,只是他说的这话实在令人作呕,江聿过作为一个男人都听的眉头直蹙,完全听不下去并且无法认同他这种观点,并且在想,和这种男人相亲真是浪费时间。

    一直都是这男人在单方面输出,江聿过眉头微微蹙起,有些疑惑,难道他的相亲对象,是个着急结婚的女人?连这种令人憎恶的男人都不知道反驳?居然还能忍下去听他说完?

    恰在此时,男人说话的声音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脆冷漠的女声,“我想我的体重多少和你没什么关系……”

    江聿过听到后的这一瞬间,心猛烈收紧,心脏一阵酸痛,蔓延至全身。

    他的手背青筋凸起,猛然握紧手掌,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的掉在了地面上。

    这道无比熟悉的声音,他不必回头,就知道声音来源属于她。

    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一道声音。

    这道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耳边、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声音,他断然不会认错。

    江聿过怎么也想不到,祝敏会出来和人相亲,并且居然是和这样品行的人出来相亲。

    江聿过压根儿不用对这种男人考察什么,只需要听他说这么几句话,就能将这种人的内心所想全然暴露,他无法想象怎么和这种人同桌吃饭,听一两句话便胃口倒尽,食不下咽。

    身后的男人拍桌子的声音在餐厅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在一家充满氛围感的西餐厅这种人显得格格不入,男人嘴中吐出的话不堪入耳,江聿过再也坐不下去,微微眯起眼眸,冰冷的寒意涌上,他径直走到祝敏和那男人的餐桌旁。

    他站在那儿,垂眸注视着祝敏。

    日落时分,夕阳落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落在祝敏的发丝上,暖调的金黄色为她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江聿过的角度看着祝敏抬头和她对视,她的皮肤在阳光的映衬下更加白皙,白到透明,白到让人心疼,他的心脏忍不住的泛起阵痛。

    如果可以,他很想抱抱她。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江聿过的到来显然让陈易海没有预料到,男人最会看男人,江聿过眼里是上位者天生的冷漠散漫,和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相融合,酝酿出一股凌厉的强大气场。

    让人不寒而栗。

    陈易海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但又不想在祝敏面前失了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直白而又十分客气的问江聿过:“你有什么事吗?”

    江聿过闻声冷着脸一瞥,对待这种人,和他多一个眼神、多说一句话、多起一句争执都是对祝敏的、对自己的侮辱,他当下要做的就是迅速解决掉这种没有素质的人,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祝敏的面前。

    江聿过嗓音里淬满寒意,声音平平却又令人胆颤,“李局知道有人打着税务局的名义在外面吹嘘自己吗?”

    陈易海听到江聿过的话后面色一颤,手掌忍不住的微微颤抖,但嘴上还在辩驳,“……我,我可是在税务局工作的!我和李局关系很好,我可是他手下……”

    陈易海心中没底,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认识税务局一把手,而且听起来他们关系还很熟悉,陈易海更不知道,听眼前的这个男人话里话外的语气,是怎么知道他不是税务局的正式员工,而只是一个和外包公司签了合同的合同制员工呢?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相亲对象说过,他不是公务员,而只是一个在税务局工作的合同工,陈易海很会伪装,和他相亲过的每一个人,对他的工作都没有怀疑。

    陈易海一直觉得,合同工又怎么了呢?又比他们差在哪儿了呢?

    虽然陈易海一直这么对自己说,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

    江聿过拿着手机,作出在找电话要打拨出去的样子,冷言道:“不知道李局他来见你是不是也需要排队?”

    这是方才陈易海自己在祝敏面前说过的话,可此时他的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明白眼前的男人背景深不可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道:“你……我……好啊,你们是一伙的,你们……”

    江聿过不再理会陈易海说了什么,而是重新看着祝敏,无声和她对视,仿佛在跟祝敏说:你还要回怼回去吗?

    祝敏不知怎的,仿佛读懂了江聿过眼底的话意,她已经不想和这种人多费口舌了,但该说的不能省略,她冷着声音对陈易海说:“我想今天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也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打扰我的母亲。”

    陈易海听到祝敏的话,仿佛还有什么想说的,但他被身边江聿过的气场吓得说不出话,只想赶紧离开,就当他准备狼狈的起身时,江聿过冰冷的声音响起:“道歉。”

    陈易海看江聿过大有他不道歉就让他没了工作的模样,抿了抿唇,冲祝敏说:“刚才是我说话太难听,不好意思啊。”

    说完,他立刻小跑着离开餐厅,消失在祝敏的视线中。

    暖金夕阳淡淡的笼罩在祝敏和江聿过的身上,泛起朦胧的光,祝敏站起身,直视着江聿过深邃的眼眸,轻声真诚的说:“刚才谢谢你。”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感谢。”

    尽管他们上一次见面时,江聿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想好了。”

    “走出这个门,就当谁也不认识谁,咱们从此再也没有关系,再也别见。”

    不论他们重逢后发生的事情是否愉快,不论他们如何用冰冷的话刺痛对方,但刚才那一瞬,祝敏是真的很感谢江聿过。

    感谢江聿过帮自己解决了一个穆传红抛给她的麻烦。

    并且祝敏没有想到,江聿过会让陈易海给自己道歉。

    江聿过微微抿唇,他不需要祝敏的一句疏远的“谢谢你”,他从来不希望他们之间客气又生疏。

    仿佛萍水相逢的路人。

    他不希望。

    江聿过没有说什么,他静静的望着祝敏,夕阳洒在她的肩膀,落在她的脸颊,她清澈的眼眸像是水晶酒杯里滟滟荡漾的青柠朗姆酒。

    江聿过拿出了一张做工精美的名片,在指腹间微微摩挲,递给祝敏,“如果生活有困难就去拨打上面的电话申请法律援助,不要兼职出来替人相亲,倒胃口到连饭都吃不下去,和刚才那种人同一桌都是对自己的惩罚。”

    “几年不见,你是有自虐的癖好了吗?”

    祝敏听刚才那点感谢的心思瞬时烟消云散,江聿过这人说话怎么还是这么难听,永远这么毒舌。

    祝敏大一那一年,《病理生理学》的老师是学校出了名的毒舌难搞,在历代学长学姐中简直口口相传,但是祝敏上了他的课之后发现,也不过如此,她见过比这老师还要毒舌难搞的人。

    祝敏看在他刚才为她解围的份上,尽量放平心态,语气平和:“不是替人相亲,是我自己相亲,不可以吗?”

    江聿过知道祝敏出来相亲是一回事,可听到她亲口在他面前承认又是一回事。

    他明知祝敏不会和那种相亲对象在一起,可他忍不住想,有一就有二,万一下一个相亲对象刚好是祝敏喜欢的类型呢?他们岂不是会约第二顿、第三顿?

    江聿过心底像是玻璃杯中的浓缩柠檬汁杯打翻在地,碎了一地的玻璃茬子扎的心脏生疼,流淌了一地的浓缩柠檬汁让他的心脏爆炸似的酸涩不已,江聿过又拿了一张名片,仿佛怕祝敏把第一张名片扔掉似的,又塞到祝敏手中,低讽又自嘲道:“提供法律援助的同时也可以提供相亲业务,相亲也至少相点正常人。”

    “我和什么人相亲、和什么人交往,好像和你也没什么关系。”祝敏紧紧的攥着那两张一模一样的名片,压低声音,“是你说过,我们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行,我说过这么多话,你就记得这一句是吧。”江聿过简直都要被祝敏气笑了,语气里透着些许慵懒,“那我以前说的话,你怎么不记得清清楚楚呢?合着当了医生就变金鱼了是吧,七秒钟记忆,就记得这一句话。”

    “这么多年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祝敏本来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在江聿过面前更是从来就没有忍过,她不甘示弱道:“对,被你吃了。”

    比起客气又生疏的说“谢谢你”的祝敏,江聿过更喜欢眼前这个生动又活泼的祝敏,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里漾着俏皮和生机,闪着灵动的光,仿佛他们这么多年,时间没有冲散他们的距离,没有磨灭他们的情感,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江聿过心脏忍不住的一颤,唇形精致的薄唇微微勾起,深邃的眼底汹涌又克制,他慵懒散漫的声调里是不容小觑的占有欲:“祝敏,你要知道,我要是吃,可不是只吃你良心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