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更新(捉虫)

    林湘在原地默默欣赏了一番机车酷炫奶爸的模样, 倒是觉得新鲜。

    男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辆摩托车,不过又不同于林湘认知中后世的那种摩托车。这车一半是摩托车,车身往左再连接着一个座驾, 四四方方的, 瞧着甚是拉风。

    小椰子被裹得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好奇张望之际被爸爸提醒:“看看那边是谁?”

    “麻麻!”红色的小团子瞬间激动起来,挥舞着戴着毛线手套的小手,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像是要从爸爸怀里蹦跶出来。

    林湘快步朝父女俩走去, 还不待她靠近,那头小椰子已经张开双手要妈妈抱了。

    “哎~”林湘抱着沉甸甸的小丫头, 眉眼染笑, “想想妈妈没有?”

    “想!”小椰子紧紧搂着妈妈脖子,小脑袋歪倒在妈妈身上, 声音发嗲,“麻麻我好想你呀, 霸霸说,说不下雪就带我来, 来找你!可是天天下雪,哼。”

    说到最后一句, 小丫头可生气啦。

    好讨厌的,为什么天天都下雪呢。

    林湘想到这几日的天气,哪有天天下雪啊?分明停了好几天。

    她侧目看向男人, 就见贺鸿远给她一个眼神, 后来趁着小椰子没注意才解释道:“咱们琳琳傻乎乎的, 不下雪就去外头抓一把雪在她眼前一洒, 她就觉得还是在下雪。”

    林湘:“”

    好一个黑心爸爸傻闺女!

    小椰子被骗得好惨!

    坐着拉风的摩托车回家,小椰子被妈妈抱着坐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座驾里, 旁边是开着车摩托车的爸爸,她高兴极了,忍不住不停晃动着小身子,小嘴嘚吧嘚吧个不停,告诉妈妈自己可听话。

    一路没有消停,等回到家还在说。

    “麻麻,你上学学什么呀?和英子姐姐她们学得一样么?”

    林湘失笑:“那还是挺不一样的,你英子姐姐她们学着学着,等长大了就和妈妈学一样的。”

    小椰子认真思考,长大是长多大。

    贺桂芳远远听见儿媳和孙女的说话声,手里握着锅铲就朝楼梯口看去:“湘湘回来啦!”

    “哎,娘,回来了!”林湘牵着孩子,瞧见婆婆已经熟练地用上城里楼房里的煤炉子,正在炒菜。

    脆嫩翠绿的香椿混着金黄的鸡蛋翻炒,一瞧就嫩生。

    “真香啊,就馋这口呢。”

    贺桂芳盯着儿媳瞧了瞧,左看右看觉得孩子消瘦了:“你们大学食堂东西吃得饱不?味道咋样?我看你怎么瘦了,可多吃点儿啊,别饿着。”

    到了饭桌上,林湘一筷子入口香椿炒鸡蛋,清香鲜嫩,含笑道:“娘,味道肯定没您做得好,不过也还不错,您放心,不会饿着的。”

    贺桂芳点头:“那就好,你们学校那么厉害,想想食堂应该不差。”

    小椰子闻言,忙费劲地使着勺子舀一勺青豆,颤颤巍巍运送到妈妈碗里,一粒都没掉:“麻麻吃,长胖胖!”

    贺鸿远捏着闺女脖子上的围兜给她擦擦嘴:“跟你一样胖成个汤圆?”

    小椰子拧着眉头凶巴巴瞪爸爸一眼:“琳琳才不胖嘞,霸霸坏!”

    饭桌上笑声一片。

    适应了一个星期的大学生活,林湘再回到家里,只觉得轻松惬意。

    洗漱后早早抱着肉乎乎的闺女亲了亲,母女俩在床上玩儿,林湘给孩子念小人书的故事。

    等贺鸿远进屋,她迫不及待向男人讲起大学生活。

    在林湘口中的京大生动、多彩,又有名校的历史底蕴,总之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比声名在外的学校金字招牌还要另人心向往之的是——人:“我们学校里老师特有本事,个个博古通今,就说几句话也能听出来有思想有见识,真是让人觉得受益匪浅。同学也是,大家对学习太渴望了,图书馆人山人海,走在路上随处也能听见读书声。”

    氛围总是能感染人,林湘觉得,自己也渐渐被唤醒了,总是朝气蓬勃。都说近朱者赤,这话不假,人的精神面貌也是能互相感染的。

    贺鸿远能想象到爱人口中描绘的大学校园:“不愧是京大,听着是不一样。”

    林湘靠在贺鸿远胸膛,腿边是自己翻着小人书看看画画的闺女,她慢悠悠捏着闺女嫩滑的小手,道:“那可不,氛围太浓厚了,不光是读书的事儿,课外活动也多,怎么说的来着,真是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们这学期就有诗会,运动会,全市大学生乒乓球比赛要办,可丰富了。”

    贺鸿远想起媳妇儿的体力,颇为怀疑:“你能参加运动会?”

    “我只想站在旁边给她们加油。”

    贺鸿远眼底铺满笑意,嘴角微微上扬:“确实。”

    自己能说,别人不能说!

    双标的林湘忙半坐起身,戳着男人胳膊质问他:“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贺鸿远嘴角弧度渐大:“不是看不起你,是看不起你的体力。”

    林湘:“”

    这人真是胆大包天。

    正准备往男人腰上掐一把的林湘还没动手呢,一旁的闺女手脚并用,吭哧吭哧爬了过来,用圆润小巧的手指头戳着她爸大腿:“麻麻,我帮你!”

    林湘乐得不行:“你要帮我打你爸?”

    小椰子点头:“嗯!”

    贺鸿远被闺女那轻巧力道戳着大腿,可以说跟被蚊子叮没什么区别:“贺琳小同志,你就这么对你爸?”

    小椰子猛地抱着妈妈:“霸霸不能欺负麻麻哦。”

    林湘往闺女脸上亲了两口,嘚瑟得看向男人:“看见没有~琳琳多爱我!不愧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贺鸿远失笑,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想,她也没法从我肚子里出来啊。”

    转头,小椰子伸出小小的手掌,扒拉开爸爸的大手,啪嗒一声拍了一下,特高兴地跟妈妈邀功:“麻麻,我帮你打了霸霸啦。”

    她干坏事就被打过手掌,那爸爸也要挨打。

    接着又劝妈妈:“麻麻,霸霸挨打了,你不要生气了哦~”

    “行,那妈妈原谅爸爸了。”林湘特大方。

    和平大使贺琳小同志眼睛都亮了,好哎!

    不过说是那么说,星期天一早,同样休息的贺鸿远就拉着林湘早早出门锻炼,美其名曰,特训她一下,争取参加运动会。

    晨跑对于林湘还是太超过,累啊,她真是不喜欢运动,立刻向男人放出狠话:“我再也不跟你锻炼了。”

    贺鸿远:“”

    怎么带媳妇儿跑步比带手底下的兵难这么多!

    说不得、骂不得、凶不得!

    算了,只能宠着。

    等跑完步,林湘气喘吁吁地跟着没事人一样的贺鸿远去国营饭店吃了早饭,再带了两个肉包离开。

    “等会儿,我还得给二厂寄信。”林湘转道又去了一趟邮局,将‘曲线救国’的椰子汁赞助计划向赵厂长提议。

    贺鸿远瞧媳妇儿如此敬业,不禁感慨:“我看你们赵厂长恨不得继续给你发工资,人都到首都了,还惦记着食品厂。”

    “你不懂,这是走到哪儿开发到哪儿!”

    从国营饭店出来,两人慢悠悠散步回家,给娘和孩子送包子吃,谁料,林湘眸光一闪,看着前方拐角处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一惊。

    “那是不是——?”几人拐了弯儿,不见踪影。

    贺鸿远顺着媳妇儿的目光看去,只看见空荡荡的拐角和一堵墙,其余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看见周鸿飞了。”林湘过来上大学就不太清楚食味的案子进展,周鸿飞难不成已经被周生强捞出来了?

    不过刚刚几人,看着跟二流子似的,没个人样,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周鸿飞好歹是个首长儿子,家世显赫,怎么跟这些人混上了。

    “就算是也正常。”贺鸿远想起久远的记忆,“他姥爷姥姥就是首都的,出现在这儿不奇怪。”

    “那还真有可能,不过他真跟那几个二流子混,我看是还要把他家里人气死。”兴许这人被拎过来管教,不过人坏,在哪里都不会学好,林湘收回视线,同贺鸿远一道回家。

    军校附近的国营饭店手艺不错,皮薄馅厚,小椰子起床后仍是懵懵懂懂的模样,细软的头发跟野蛮生长的杂草似的肆意飞舞,两只小手捧着白白的包子,小嘴张得老大,一口咬了下去。

    香软的包子皮散着麦香,混合着油汪汪的猪肉芹菜馅,又香又嫩,咸香四溢,可好吃了。

    小椰子吃得小嘴油汪汪的,非要作怪去亲妈妈,林湘灵活一躲,抱着她去亲爸爸。

    吧唧一下,小椰子看着爸爸脸上被自己亲得油油的,狡黠地笑出银铃般的声音。

    贺鸿远无奈,捏着闺女脸蛋,作势威胁人:“小丫头还不学好啊,该不该打?”

    “该!”小椰子乖乖伸出小手,那么小一只手,白白胖胖的,比爸爸的大手掌小好多好多,“霸霸,你打。”

    贺鸿远轻轻挠了闺女掌心一下,挠得她小脸皱巴起来,眼睛都笑眯了:“哈哈哈好痒啊~霸霸坏!挠我手心心。”

    林湘和贺桂芳听小椰子告状,还得陪着她数落贺鸿远,这才算完。

    陪着玩闹家人一天,晚饭后,林湘带着一瓶虾酱和鲅鱼酱回了学校。

    接下来几日,每回上食堂打饭,她都带着罐头下饭下菜。

    大锅饭食堂哪里能比得上自家的伙食,这海鲜酱就有了用处。

    宿舍老二张静往馒头上抹了些虾酱,一口咬下去,香甜的馒头都变得鲜美起来:“湘湘,你这酱味儿是真好!”

    老三钟丽华好奇:“对了,你上回说是你工作的厂里产的,在我们这边有卖吗?”

    林湘听着室友们夸起119的东西,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来:“这边没有卖,我们厂的东西就在南方卖,还没卖到北方来呢。”

    罗梦只觉得可惜:“卖过来肯定不少人买!”

    在食堂只吃馒头白菜的学生其实不少,这年头不是人人都有余钱吃肉,能有点酱增味儿添香,还能吃上许久,委实不错。

    开学一个月后,林湘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也适应了集体生活。白天学习,夜里还能寝室夜谈。

    室友们性格各异,好在都不难相处,要么聊起自己的家庭丈夫孩子,要么谈起过去读书和工作的岁月,满满都是共鸣。

    等了十年才恢复高考,考上大学,学生们分外珍惜,一早就能看见捧着语文课本或是英文课本的学生,在教学楼的走廊三三两两做一团,郎朗读书声随之响起。

    课程结束,林湘被宿舍大姐冯秋月连哄带劝去跑步,和室友以及同学一块儿打球,慢慢倒也识得几分乐趣。

    等后面周六回家,甚至能兴高采烈同家人说起自己跑步和打乒乓球、排球的趣事儿。

    贺桂芳倒是乐见其成,跟着高兴,贺鸿远则面色僵硬。

    “我带你跑步锻炼你不愿意,跟你舍友同学倒是挺高兴啊。”

    林湘睨男人一眼:“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做这种活动就得集体出动才容易带动兴趣嘛!”

    次日,星期天,四月中旬的首都风雪消融,天气晴朗,贺鸿远给林湘找了个‘集体出动’的家伙。

    小椰子在台阶上蹦蹦跳跳,拍着手激动:“麻麻,霸霸说要带我们锻炼。”

    虽然小椰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锻炼,但是她觉得肯定很好玩儿!

    林湘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贺鸿远,哪有运动搭子是一个下个月才三岁的小丫头的!

    她在院子里运动了会儿,反而是小椰子还真的有板有眼地跟她爸学起了军体拳。

    不过贺鸿远出拳快准狠,拳拳生风,小椰子出拳奶呼呼的,纯粹是好玩儿。

    小奶娃这番模样,吸引了进进出出的邻居,谁见着都要看上两眼,夸小姑娘水灵可爱。

    “谢谢婆婆,我也不是很可爱啦。”小椰子运动后小脸红扑扑的,引得众人纷纷挂上慈爱的笑容。

    洪威正要出门,见隔壁贺鸿远闺女竟然在打军体拳,小不点儿一个还像模像样的,看得眼睛发直,这也太可爱了:“贺老弟,我说你一放假休息怎么哪儿也不去,合着闺女这么可爱,是舍不得走开啊。”

    军校里经常有来进修的军人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吃饭、喝酒或是去比划几下,而申请了随军名额的多少要顾家些,多数时候是陪着家人。

    只洪威例外。

    贺鸿远正儿八经纠正了闺女的动作,揉了揉她小脑袋:“这丫头就是性子太活泛,不看着她不行。”

    “那是随你们两口子,挺好。”洪威逗了逗小椰子,想给人拿点糖,结果一摸衣兜裤兜,除了一包烟和火柴,什么都没有,只能吃瘪地扔下承诺,“洪叔下回给你糖吃啊。”

    小椰子点点头,乐呵呵地:“好,谢谢洪叔。”

    待人一走,林湘好奇地问贺鸿远:“怎么不见洪哥他爱人啊?”

    仔细想想,林湘就在来到首都的第一天见过洪威的爱人,后来每次周六周日都没见过她。

    贺鸿远本不是个八卦的人,可媳妇儿问,也就说了:“好像他爱人住在京大宿舍或者娘家居多,那边离这里远些,不常过来。”

    林湘惊讶:“这是分居了?”

    贺鸿远听其他进修同学聊到过这事儿:“洪哥他爱人不大爱来这里。”

    这话倒是美化了几分,军校那头有人闲来提起的原话是说洪威爱人看不上他,连带着也看不上军校,根本不愿意过来。

    林湘想起上个月碰面时,听说丁友珊是在京大任职,不过她甚少去行政办,也没见过她。

    现在想想洪威和丁友珊确实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性子气质完全相反,偏偏结为夫妻了。

    “集体运动”了一天,回学校前,林湘收到了孔真真的来信,当即拆开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

    小椰子费力地爬到妈妈身上,也想看信,虽然林湘不知道这个不到三岁的小丫头到底看得懂什么。

    上个月月底,林湘收到了赵建军的回信,信上表示十分愿意提供免费赞助。其他人兴许不懂,只会觉得吃亏,可赵建军是亲眼见到了当年糖酒会上,林湘靠着赞助保下了119厂日后在糖酒会的特殊位置的,一时的吃亏是小事,后续就能赚回来了,签单子,扩张销路,这事儿得目光长远!

    要是真能赞助京大的活动,他求之不得,只要林湘能牵线搭桥搞定!他甚至在信里还提起,到时候继续给林湘发奖金。

    林湘心里有数,赵厂长可不迂腐,自然会同意,两人达成共识,林湘便琢磨着找找机会尝试一下。

    同时,她给孔真真也写了封信,两人共事多年,年龄差距不大,私房话也就多些。

    这回孔真真回信,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按她的说法,那可是比以前读小学写作业都认真。

    信里碎碎念地说起海岛上如今的情况。

    119厂不论是汽水还是罐头都卖得不错,今年两个厂子还准备一起搞五一文艺演出热闹热闹。

    就是林湘和马德发都走了,她觉得办公大楼冷清不少,想念大家过去在一个办公室聊天吃糖嗑瓜子的日子。

    杨工今年升级当爷爷了,而瓜子大姐邱红霞闺女张雅芬去年没考上大学,正准备重新奋战,参加今年夏天的高考。可她对象那个知青向东凯考上了,邱红霞不同意两人继续在一块儿,张雅芬却认死理,就愿意跟他好。

    信里,孔真真写道:“那个向知青离开前上红霞姐家里拜访,说以后一定接雅芬到城里去了。对了,人还考的是首都的大学,挺有本事的,好像和唐书记儿子是一个学校。红霞姐就担心知青没良心,偏偏拗不过她闺女,没法哎。”

    而过去的对手食味食品厂则是一蹶不振,群龙无首之下难成气候。

    刘青山和邱厂长以及厂长秘书都被判了,蹲大牢也要蹲个十年左右,而邱秀萍身为邱厂长心腹,参与窃取他厂机密的行动不算深入,可到底也有牵连,在中间出力,判了个蹲大牢半年的刑期。

    至于当初邱厂长的另一个心腹周鸿飞,孔真真在信里愤慨:“听说邱厂长身边还有一个心腹当时也被带去公安局接受调查了,结果后面压根儿没听说他的消息,反正肯定没判!有小道消息说啊,那人家里不得了,特有背景,给他保下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也太气人了。”

    孔真真并不认识周鸿飞,可林湘清楚内情,确定是周生强保了他儿子。

    “霸霸,看信!”小椰子盯着信纸看了老半天,等爸爸进屋忙跟他汇报自己在干什么。

    林湘把第二页信纸递过去:“刘青山他们判了。”

    贺鸿远快速扫过文字,目光落在下半部分时停顿一瞬,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倒是在意料之中。”

    他十分清楚,周生强肯定要费心思保他儿子。

    只是保来保去,也是一个废物。

    “那天我见到跟几个二流子混在一块儿的人肯定就是周鸿飞了。”林湘现在确认,自己真是没看错。

    “不过现在食味是彻底废了,名声没了,领导没了,听说减产了一大半,厂里好些设备也准备折价卖了。”说来好笑,孔真真提起赵建军准备去食味食品厂采买。

    一般人对这种陷害自己的厂子肯定是嗤之以鼻,不屑靠近,可赵建军心态不一样,你整了我们,我们不去零元购都不错了,那肯定得低价买点好东西回来啊。

    该说不说,当年的食味是真买了些好东西好设备的!

    小椰子听爸爸妈妈说着话,在妈妈身上扭动地像条毛毛虫,朝爸爸张开双手:“霸霸,抱!”

    贺鸿远低眉看向闺女,眉眼倏地柔和下来:“爸爸抱去哪儿?”

    “去吃鸡蛋糕!”

    林湘在晚饭后就骑着自行车回学校了,到了宿舍才闲下来给孔真真回信,同样讲了讲她好奇不已的大学生活,关心了二厂的近况,托她代自己问候厂里的‘老战友’们。

    一封信写完,又给周月竹写,贺鸿远堂妹也惦记着,一定要给她写信,不能把她给忘了。

    这还不算完,严敏原本也嚷嚷着必须给她也写,林湘想着这信不知道得写多少封,干脆给她们一块儿写,大家一起看。

    年纪最小的室友潘秀敏见状还打趣她:“湘湘姐,你可真忙,信都得写好几封,以后咱们毕业了,要是不在一个地儿,你也得写五封。”

    林湘:“”

    饶了我吧!

    四月底,京大的诗歌大会在礼堂举行,林湘同室友在繁忙的学习之余也去放松。

    舞台上的表演者都是学生,多是京大诗社的社员,一个个慷慨激昂,声情并茂。

    待有人念到知青岁月相关的诗歌时,曾经下乡当过好几年知青的冯秋月和张静都红了眼眶。

    晚春时节,微风仍有凉意,林湘瞧出回宿舍的一行人中,冯秋月始终沉默,上前挽着她手臂:“秋月姐,明天一早还跑步不?下课后打不打乒乓球?”

    听着这话,冯秋雅立刻从过去的艰难时光中抽离出来,一身干劲:“当然要!下个月就是校运会了,咱们一起跑一千米!下下个月,再去报名打乒乓球!”

    林湘:“”

    瑟瑟发抖!

    京大春季校运动会在即,校办主办,校学生会辅助,一切都如火如荼地进展着。

    林湘真的挑战自我,跟着冯秋月报名了一千米,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她唯一的目标是——不当最后一名!

    天天被人带着跑步,林湘当真是进步不小,以往跑步费劲,现在倒是觉得越来越轻松了,不像以前跑个八百米,累得气喘吁吁,嘴里像是有铁锈味,第二天腿部酸痛。

    总之,不是人能承受的。

    每天忙着学习和练习跑步之余,林湘顺带打听起来这次校运动会的举办情况。

    校办全权筹划运动会,会将部分任务安排给校学生会完成,而林湘琢磨能不能赞助这事儿也得上校办去打听。

    其实说起来这是好事儿,免费给你送汽水,你要不要?

    可偏偏当年经历过五道沟的钱队长十分有警惕性地报民警,抓人,林湘还真有些拿不准。

    星期五下午课程少,四点多放学后,她独自去了一趟校办,想问问情况。走进大厅看着正处理事务的职工,上前打听两句,得知这回全权操办校运动会的是校办的丁副主任。

    问到地方,她正准备往二楼去呢,就在楼梯口碰上了个熟面孔。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林湘记得丈夫进修班同学洪威的爱人丁友珊身上的淡淡疏离感,和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京大校办丁副主任一模一样。

    丁友珊见到林湘显然也是一愣,旋即又想起那日饭桌前的话语,又不再意外。

    校办副主任办公室里。

    “你说之前工作的汽水厂想免费给我们学校运动会提供汽水?”丁友珊刚开会和干事们再次确认了本次校运动会的布置情况,毕竟今年正值京大八十周年,运动会自然也得更加重视,届时全校领导出席,更有往届知名校友参加,其中不乏大人物。

    她们压力不小。

    至于汽水,会议上,大家一致通过购买北冰洋汽水的提议。

    北冰洋汽水是首都卖得最好的汽水,在外零售是一毛五一瓶,她们去批量采买能做到一毛一一瓶,价格还是不错。

    可现在,林湘这位京大的大一新生,也是自己丈夫进修班同学的爱人,提出要免费提供汽水。

    天上难道会掉馅饼?那可不是一瓶两瓶,得几百上千瓶!

    怎么会有人要免费送呢!

    林湘发现丁友珊看向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怀疑和探究。

    心知,来了来了,那熟悉的怀疑,来了!

    第92章三更合一

    林湘不是第一次被人怀疑动机不纯, 不过遭遇过钱队长的强烈质疑,她已经镇定许多,丝毫不慌乱。

    面对京大行政办的副主任丁友珊, 她将119食品厂摆到台面上:“丁副主任, 我上学前工作的119食品厂在南边省市挺有名气, 也算是金字招牌了,南方老百姓指定都喝过119的椰子汁或是黄皮水,随便一问都有印象。不过在北方就没什么人知道, 这回厂里也是想着支持国家恢复高考,支持广大学子重新走进大学校园, 取之于民, 用之于民嘛,为了让运动会办得更好略尽绵力。不光是京大, 119食品厂还准备免费为海宁省的几所大学赞助,在大型活动上提供椰子汁。”

    丁友珊确实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以往办大型活动,哪有工厂会免费供应的?都是学校集中采买, 得花钱的。

    听着林湘的解释,她将信将疑。

    “除此之外, 119厂其实也有一点小私心。”林湘明白,说得越是冠冕堂皇越招人怀疑,倒不如敞亮些, “让北方学子也尝尝招牌的汽水、果汁, 看能不能提提意见, 也方便为厂里的东西以后卖到北方来进行口味调整, 顺便还能混个脸熟。”

    这便坦诚许多,丁友珊身子微微坐直, 有私心才让人放心。

    她仔细琢磨一阵:“这事儿我们得讨论讨论,对了,要是方便的话,最好能有几瓶那什么椰子汁让我们先尝尝味道。你也知道,大家都是喝北冰洋汽水的,没喝过你说的什么椰子汁,不知道喝得惯不。”

    这就是有戏了!

    林湘马上应承下来!

    当初和赵厂长达成共识后,林湘就提议让他寄一箱汽水过来,要打动人,总得有真东西,纸上谈兵终究少了些说服力。

    三天后,赵建军提前寄出的一箱汽水也到了,黄皮水还没到时节,他就寄的一箱椰子汁,在每瓶中间用稻草和树叶做缓冲,到林湘手里时全都安然无恙。

    等林湘带着椰子汁再去了一趟行政办,丁友珊见到了和首都售卖的各类汽水完全不一样的椰子汁。

    从没有如此乳白浓郁的汽水,白花花的,漂亮极了,而入口后那馥郁浓香的味道更是令人惊艳。

    “这味道当真是和橘子汽水不一样!”丁友珊家庭条件不错,也是尝过不少好东西的,唯独没喝过这种味道的汽水。

    清甜浓香,喝完后似乎唇舌间还残留着余香。

    丁友珊带着林湘送来的几瓶椰子汁给同事们尝了尝,无一例外都为之惊艳。

    “真有这么好的事儿!这东西好喝还不一样,是没尝过的味儿,人还愿意免费给咱们运动会供应?”

    “这厂子是正规的不?我看看。”

    有同事警惕,握着椰子汁瓶身上的贴纸仔细瞧,确实看见了个119食品厂的字样。

    家里有亲戚在南方的干事一拍大腿猛地想起:“这个119我听过!是说怎么有点耳熟呢,我表妹之前下乡去南方当知青,回来探亲的时候就提到过这个厂子,说是人什么酱罐头和什么水好喝。罐头我尝过,确实挺鲜的,水不好带,就没喝着。这会儿我想起来了,就是椰子汁!听说在南边可红火,人人都爱。”

    丁友珊见众人都挺喜欢,干脆拍板:“那运动会就放这个吧,还能节省经费呢。”

    能省一点是一点。

    赞助京大校运动会的事情还算顺利,丁友珊报告了上级领导,在评估和品尝样品后,正式拍板。

    林湘上学校邮局给二厂打去电话,和赵厂长确定了供应的数量和椰子汁到达时间,具体情况后面会由丁友珊向119食品厂发去电报。

    而京大也是会投桃报李的,承诺可以在京市各大记者来采访拍摄时,让119的椰子汁也能露个脸。

    “谢谢啊,丁副主任,这阵子麻烦你了。”那一箱椰子汁一共12瓶,供给行政办品尝用了5瓶,林湘再送4瓶给丁友珊。

    丁友珊没接:“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学校占了便宜,也感谢119食品厂的免费供应。所以这椰子汁我就不收了,都是为学校办事。”

    林湘想起上回吃饭,丁友珊也是远离人间烟火似的,处处透着几分疏离感,似乎难和人亲近。

    丁友珊拒绝,林湘也没勉强,只在最后放下一瓶椰子汁:“这瓶就不算为这次事情感谢,全是为了上回你和洪大哥请我们吃饭,不过这样说起来我回礼也太轻了,等你空了去军校的时候,我们怎么也得请回来。”

    当初刚到军校被洪威和丁友珊请了一顿饭,林湘这边惦记着还一顿,哪知道,丁友珊后头再没去过军校,愣是没给机会。

    一瓶椰子汁放在桌上,丁友珊倒是没再拒绝,启开盖子慢慢抿了一口,真是甜。

    只是林湘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她,原来她已经这么久没去过军校了?

    想起洪威,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丁友珊又饮下一口椰子汁。

    林湘的室友不大清楚她最近在捣鼓什么,反正她们喝上了香甜的椰子汁,真是享福了。

    “湘湘,你以前工作的厂里还产这种汽水儿呢?真好喝!”

    “跟橘子汽水味道不一样!这味道好奇妙啊,你说是什么做的?椰子是什么?”

    “就是一个圆咕隆咚的水果,很大一个,可惜没法带你们见见。”林湘将剩下的椰子汁给室友和隔壁宿舍的同学分了一部分,人人一搪瓷盅。

    待她提起到时候在运动会上也能喝上椰子汁,大伙儿更为震惊。

    “原来你这阵子忙这个呢!”

    不过众人更多地是不解:“你那个厂是不是疯了,哪有免费送这么多椰子汁的。”

    “太傻了吧,多亏啊。”

    她们就没听过这么做买卖的,简直是亏本生意。

    林湘神神秘秘的:“你们没听过嘛,吃亏是福。”

    至少在赞助这一点上,吃小亏绝对是为了日后赚大钱做准备。

    敲定了赞助京大校运动会的事,林湘在星期六回军校时,竟然意外碰上了丁友珊。

    起码一个半月没来过军校的人穿着一件卡其色大衣出现在走廊,和林湘打了个照面。

    “哟,弟妹,放学回来啦?”洪威皮肤黝黑,五官硬挺,却不显凌厉,主要是他很随和,亲切又热情,朋友多,战友多,见谁都能招呼两句。

    丁友珊面无表情地站在洪威身边,一个眉飞色舞地说话,一个清清冷冷地听着,怎么看怎么违和。

    “是,刚放学回来。洪大哥,丁副主任,你们出门啊?”今儿贺鸿远有事,林湘是自己骑自行车回来的,“你们今晚或者明天有空不?难得有机会,我们家怎么也得请你们吃顿饭。”

    洪威摆手:“那怕是不成,我得上我老丈人家去,下回吧。”

    “行。”

    丁友珊和林湘擦肩而过,两人视线交汇,丁友珊冲她眼神示意地点点头,又催促男人:“快走吧,我爸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行,咱们走。”一扭头,洪威对着林湘招呼,“弟妹,我们先走了啊,跟贺老弟说一声,等我回来找他喝酒。”

    “好。”林湘听着这对气质迥然不同的夫妻下楼的声音,转头就听见蹬蹬蹬的脚步声,闺女在屋里听到外面动静,知道妈妈回来,忙跑了出来。

    “麻麻!”小椰子下星期就三岁了,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林湘能陪着孩子过生日。

    三岁的孩子像是一下就长高了些,抱起来也更压手。

    “哎,是不是又吃什么好吃的了?”林湘抱着闺女进屋,见婆婆正在屋里点着煤炉子准备着火锅食材,“娘,今儿吃火锅啊?”

    “对,鸿远拎回来的铜锅,说是涮羊肉合适!”贺桂芳把铜锅架到煤炉上,将早就片好的羊肉卷摆了三盘,另外备了些蔬菜,“羊肉是他战友送的,可新鲜,香着呢。”

    林湘没想到今晚吃这么好,就盼着男人早点回来。

    贺鸿远今日被叫去射击加训,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等看见桌上的火锅和羊肉卷,还算在意料之中,只是再见着桌边的椰子汁,眉梢微扬:“你们厂椰子汁卖到这里来了?”

    林湘点上火,和婆婆张罗着开始涮肉的功夫笑道:“我倒是想,这是赵厂长寄来的样品,给京大赞助运动会的。”

    贺鸿远洗了手过来坐下,不禁服气:“你这是不得了,真谈好了给校运动会免费供应?”

    “嗯!”林湘脑袋一歪,看向男人,“厉害吧?”

    小椰子瞧着妈妈在和爸爸说话,也有样学样,歪着小脑袋,嗲嗲地道,“我厉害吧~”

    最后,只落得肉乎乎的小脸蛋被爸爸和妈妈一人捏一边的结局。

    小椰子呼叫奶奶:“奶奶,救救我,霸霸,麻麻欺负我!我要吃肉肉!”

    贺桂芳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儿怎么什么话都会说,笑得皱纹凸显,忙给孙女夹了片羊肉到碗里:“好,奶奶在,你爸你妈不敢欺负你,咱们吃肉!”

    北方的羊肉肉质细腻,香滑细嫩,蘸着浓郁的麻酱入口,真是有滋有味,肉吃够了,再涮上白菜叶、粉丝和萝卜,清新爽口。

    晚春时节,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身子都暖和起来。

    筷子交错间,林湘提起下星期的安排:“下周五、周六是我们学校运动会,周六允许校外人员过来,不过得用学生校徽,你们要不要来看?我可报名了一千米跑步!”

    “要!”小椰子差点一蹦三丈高,激动地不行,“麻麻,我要看我要看!”

    贺桂芳马上应声:“我们来!就是鸿远要上课,肯定去不了,我带着琳琳过去。”

    林湘点头:“好,娘,正好我带你和琳琳来学校里转转,正好也给我加加油。”

    贺鸿远:“”

    你们计划得挺好,真是没我的份儿。

    一桌四人,三个女同志眉飞色舞的,兴奋地说起运动会的安排,真是没人关心自己的。

    林湘安抚地看一眼男人,刚和婆婆谈起到时候带她四处转转的笑意犹存:“没办法啊,你星期六也要上课啊!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偷摸把你带进来好好看看学校啊,乖~”

    贺鸿远觉得这最后一句乖很是耳熟,那不是媳妇儿哄两岁的闺女常常说的话嘛。

    一旁的小椰子:我是很乖呀。

    ++++

    京大校运动会在周五开幕,因为正好赶上八十周年的大日子,这回参会的校领导整整齐齐,还来了不少校友,其中不乏分布在全国各界的大人物。

    丁友珊所在的校办负责举办和迎接,给领导们安排了坐席,而长桌上放置的汽水果汁茶水一应俱全,其中就包含乳白色的椰子汁。

    119椰子汁出现在招待校方领导、教授、老师以及受邀的知名校友的坐席间,同时也出现在运动会操场各个角落,一箱一箱地放着。

    这一日,天气晴朗,林湘在经贸系二班的学生队伍中,和其他班级、科系,一一走方阵亮相。

    响彻了华国校园几十年的《运动员进行曲》的熟悉声音响起,林湘只觉得DNA动了!哪怕是后世的小学、中学、大学,但凡有重要活动,全是这个音乐。

    操场上人头攒动,学生朝气蓬勃,走完方阵后全在操场下方排列,听着前方的运动会主持人的声音,听着校领导上台讲话,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青葱岁月。

    今日的林湘梳着高马尾,柔顺的黑发如同绸缎般铺开,发尾扫在白皙纤长的脖颈间,身上的条纹运动服散发着青春与朝气。

    随着台上校长宣布本届校运动会开始,操场上一片沸腾,各项运动竞技比拼也随着拉开帷幕!

    林湘和室友们奔跑在操场上,像是忙碌的蝴蝶四处寻找着自己班级同学参与的项目,像是啦啦队般振臂加油。

    运动会似乎真的会让人变得年轻,充满朝气,肆意奔跑跳跃。

    宿舍里老三钟丽华想去看男同学们打篮球,可正好撞上女生那边排球比赛也快开始了,她拉了拉林湘的手:“湘湘,咱们去看会儿打篮球再过来看打排球。”

    林湘惦记着宿舍里老五罗梦要上场:“可是梦梦那边快开始了。”

    “还差个七八分钟呢,我们去看会儿就回来!”钟丽华拽着林湘晃了晃手臂。

    林湘莫名想起闺女也爱这么摇着自己手臂撒娇,哪里能拒绝,无奈一笑:“走吧,咱们看会儿就过来。”

    今日运动会主要开展短距离跑步和各类球类比赛初赛,林湘跟着同学们一起欢呼一起加油,闲暇至于看见不少人都对取代了北冰洋橘子汽水出现的乳白色汽水好奇。

    “今年给运动员发的什么啊?怎么不是北冰洋,那水儿看着好白啊。”

    “好喝吗?我看她们喝好多了。”

    椰子汁在发放给运动员的份额后,同样能供应给学生们,先到先得的,不少人也去排队领,两三人喝一瓶,到后来,一人就尝一口,分给其他人尝尝。

    “椰子汁?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过哎。”

    “好好喝,清甜的,但是香得很!”

    “是百货大楼新出来的汽水吗?星期天出校门,我要去买一瓶敞开喝。”

    林湘在一旁听着,悄悄翘起唇角,119的椰子汁真要能卖到北方,肯定也会受欢迎,大众口味,大部分人都会喜欢的。

    突然出现在京大校运动会现场的乳白色汽水不仅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同样引起了领导们的注意。

    京大校长和书记及一众校领导正和知名校友们在校园中散步,交谈,人到中年,回忆往昔,话语间都是京大这些年的起起伏伏。

    直到身着便装的周部长匆匆赶来,同京大校长王怀山握手致歉:“老王,实在是工作忙,来晚了,没赶上你们开幕啊。”

    王校长同周部长是同班同学,毕业后,一个步入教育系统,发展至今成为校长,一个迈进政坛,如今身居高位。

    熟人见面,哪有拘谨的。

    王校长打趣道:“老周,那得罚啊!”

    “罚!总不能喝酒啊,在学校里,可不能做这种坏榜样。”周部长朗笑两声。

    “那罚茶还是罚汽水,你自己选。”

    “那我就罚哎这汽水还挺不一样,怎么有点眼熟啊。”周部长瞧见校园亭子上摆放的茶水和汽水,一瓶乳白色的汽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像是似曾相识。

    等汽水入口,那清甜的味道一瞬间将他拉回到几年前的某一天,他曾经去海宁省出差。

    “这水儿我以前喝过,好东西!”

    王校长眼里漾出几分诧异:“你以前喝过?我可是第一次喝,以前这都是放北冰洋汽水的,这回竟然添了新鲜的汽水,别有一番滋味啊。”

    “我知道这个,是海宁省的厂子,几年前我去那边出差喝过,还带了几瓶回去。可惜喝完了就没了,没卖到咱们这里来。”周部长带着汽水回家,家里几个孩子是最爱的。

    领导们闲谈间,王校长让秘书叫来校办负责人,询问怎么会供应上南方的汽水。

    丁友珊随着校办主任到领导跟前,将119免费供应的事情一说,几个领导倒是惊讶。

    “这水竟然我们学校大一新生以前工作的食品厂免费供应的?”王校长沉思片刻,不禁感慨,“一个南方的工厂要支援高校发展都支援到北方来了,思想觉悟很是了得啊。”

    周部长赞同:“这厂子确实有觉悟!当年我在海宁省就听海宁省省委副书记夸过一句,说这厂里的年轻同志精神面貌很是不错,研发新产品也积极主动。现在看来,几年过去,这厂子一直没停下,一直在进步啊。”

    谈到这茬,王校长干脆让丁友珊把那位大一新生叫来:“不管怎么说也是为学校省了一笔经费,该表扬。”

    丁友珊找到林湘时,她正和室友在看100短跑的决赛,漫天加油声中,她听见:“林湘同学,校长要见你。”

    “啊?”林湘见着第一名冲过终点,肌肉在每次奔跑中绷紧,释放,满是力量与速度,差点忽略了丁友珊的声音,“丁副主任,你刚刚说什么?”

    “校长要见你。”

    林湘:“?”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大一新生怎么被校长接见了!

    林湘被丁友珊带去学校知名的亭子里,见到随意坐着的一群中年人,看起来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

    校长、书记和教导主任等人,林湘在开学仪式和今天的运动会开幕典礼上远远看到过样子,至于其他几人,并不认识,不过瞧那气场,应该是什么大人物。

    王校长见到这个大一同学,提起119厂的免费供应,又夸了两句:“林同学,你曾经工作的食品厂觉悟颇高,我代表学校表示感谢。同样的,你牵线搭桥也替学校节省了一笔经费,也要感谢你。”

    林湘万万没想到,京大校长如此平易近人,她笑了笑:“谢谢校长,119食品厂也感谢我们学校给了个混脸熟的机会。赵厂长托我带句话,要是以后119的椰子汁能卖到首都来,肯定有这回在京大混脸熟的功劳,得再请老师、同学们喝一回。”

    一番话说得生趣,一群中年人看着年轻小同志颇为活泼,也被带得朗笑起来。

    周部长更是加入其中:“你们厂挺有本事,当年我去海宁省省委招待所也喝过你们的椰子汁和黄皮水,想不到吧,我可是这屋子里最有远见的,早早就喝上了,不过他们没这个口福,没喝到黄皮水。”

    省委招待所?

    林湘猛然想起当年自己和孔真真去省委确认供应细节时遇到招待所在正招待大人物,还是后面意外遇见省委刘副书记,这才阴差阳错将黄皮水也推销出去了。

    “领导,这回是黄皮还没成熟,等再等一个多月才能生产黄皮水,下回学校有大型活动,119赵厂长肯定乐意再供应上,大家还能尝尝黄皮水的味道,非常适合夏天喝。不过我和同事确实带着黄皮水去过省委招待所介绍,我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事情,74年夏天。”

    周部长一惊:“我就是那回过去的,难不成老刘当时拎着黄皮水进屋说外头来了食品厂的同志送新汽水过来,说的就是你!”

    林湘哪能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是,领导,就是我和同事见到了刘副书记,这才把黄皮水也供应到了省委招待所,没想到您当时也在。”

    时隔三年半,竟然能如此阴差阳错地回忆起记忆中共同的往事,谁能不惊讶。

    周部长难得休息一天,出来放松放松,卸下身上重担参加母校的八十周年庆暨校运动会,哪成想还牵扯出一番几年前的往事,确实是颇有缘分。

    “看看这年轻同学是不一样,这次运动会没供应完,已经惦记着下一回了。”

    王校长也笑:“年轻人脑子活泛啊。”

    林湘更是趁着领导都在,趁热打铁,状似玩笑道:“像下个月举办全市大学生乒乓球比赛的时候就能赶上黄皮水上市,正好尝尝。”

    要是私下再去慢慢推销,流程不短,倒不如在此刻良好的氛围里试试,总不吃亏。

    哪知道,王校长还没表态呢,周部长就玩心大起:“那不错啊,到时候我也得尝尝!”

    王校长看着老同学这幅模样,不禁失笑:“你来,你报名大学生乒乓球比赛,给你发一瓶那什么水?”

    林湘忙接上:“黄皮水。”

    “对,发你一瓶黄皮水!”

    领导们在亭子里休息会儿,准备继续回忆往昔,到处走走,林湘随着丁友珊离开,想到刚刚还拿下了下个月乒乓球比赛的供应,到时候能面向全市大学生,影响力可不止在京大,林湘更加欢喜。

    待畅想一番,余光瞥到旁边丁友珊打量的目光,林湘忙正色道:“丁副主任,谢谢你了。”

    丁友珊惊讶于林湘刚刚在领导们面前的模样,没有丝毫拘谨,表现得落落大方,反而还顺势再提了乒乓球比赛的供应,当真是不得了。

    “没什么,倒是你挺有本事的。”丁友珊总觉得,这人和一般的学生不一样。

    可望着她甩着高马尾,小跑着同室友汇合去看比赛的背影,青春肆意,似乎又和一般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运动会第二日下午,林湘拿着自己的校徽出去接家人进来。

    令她惊喜的是,贺鸿远也在其中!

    “鸿远,你下午不上课啊?”林湘眼睛倏地一亮,灿烂得如同今日的骄阳。

    贺鸿远微微一笑:“下午是射击培训,我第一名,请假提前走了。”

    林湘:“牛。”

    淡淡得张狂,不愧是你。

    “麻麻!”小椰子听说妈妈要跑步,激动地仿佛自己要上场,攥着小拳头给妈妈加油,“麻麻拿第一!”

    林湘:“”

    那恐怕是有点难,放过你老胳膊老腿的老母亲吧!

    贺桂芳看着儿媳,鼓励她:“随便跑,我们就在边上看。”

    林湘把家人介绍给室友,一群人围过来逗小椰子,把孩子夸得天上无地上有的。

    小丫头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白里透红,跟粉嫩的苹果似的,双手捂着自个儿小脸,扑到爸爸怀里害羞:“我也没有很漂亮啦,就一点点!”

    林湘几个没结婚的室友简直要被小椰子可爱得不行:“湘湘,干脆带你闺女来咱们宿舍住几天,其他宿舍都有带孩子来的,我们帮着一起照顾她。”

    这届特殊的高考选拔出的大一新生与众不同,其中不乏已经结婚育子的,考虑到学生的实际情况,不少学校都有特批能将孩子暂时带着到宿舍一起生活的,可谓人性化至极。

    换上胶鞋,再系紧鞋带,准备去起跑点就位的林湘拒绝:“你们就是想天天逗琳琳是吧?瞧瞧一个个小心思真是多!你们别被她这会儿乖巧的模样麻痹了,这丫头闹腾起来可不消停的,到时候你们才知道苦。”

    钟丽华握着小椰子的小手,目不转睛:“哪里闹腾了,你闺女这么可爱漂亮,怎么会闹腾呢!肯定是你们没给孩子糖吃,来,阿姨给你吃糖,阿姨和你妈妈是室友,好朋友!”

    小椰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是~琳琳才不闹腾呢~”

    林湘:“”

    没救了,这滤镜厚到没救了。

    小椰子被奶奶抱着和周围的京大学生玩儿,贺鸿远独自走向做着热身运动的林湘:“紧张吗?”

    林湘点头又摇头:“没有成绩的压力,不过我就担心跑最后一名,至少别最后。”

    贺鸿远轻笑:“最后一名也没什么,能跑完就不错了,反正你肯定是进步最大的。”

    “这话倒不假,我进步真是太大了。”林湘也能宽慰自己,轻易地哄好自己,真要最后一名也行吧,重在参与。

    等走到起跑点,听着口哨声响起,所有运动员齐齐出发。

    曾经最讨厌跑步的林湘感受着耳边风声萧萧,呼呼地往后,周遭各种加油声此起彼伏,林湘感觉自己似乎身轻如燕,眼中只有前方一个目标,完全看不到周围是否有人,其他运动员在什么名次,她只和自己比赛。

    直到冲刺过终点,直直扑进前方男人怀里,林湘气喘吁吁,掌着贺鸿远的手臂回头听计时员报数,听到自己跑出了历史最好成绩,惊喜地抓着男人的手臂一晃:“哇,这是我跑得最好的一次!”

    贺鸿远唇角扬起笑容:“嗯,很厉害!”

    林湘问他:“我第几!”

    贺鸿远:“第二。”

    林湘:“?说真话。”

    贺鸿远补充:“倒着数。”

    林湘:“”

    也不错了,已经完成目标了!

    回家路上,贺桂芳夸儿媳妇厉害,在京大校运动会都跑完了全程,小椰子更是激动地嗓子都差点哑了,据她奶奶说,小丫头全程跟着其他大人一块儿吼一块儿叫,成为观众里声音最尖利的:“麻麻加油!麻麻,跑!跑!跑!”

    那小嗓子都快喊劈叉了。

    林湘抱着闺女亲了好几口:“乖孩子,妈妈没白疼你。”

    只是闺女回到军校后,仍是意犹未尽,四处和邻居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说自己妈妈比赛的事。

    起初,林湘没当回事儿,等星期天中午,一家人准备出门带小椰子出去逛街吃饭庆祝三岁生日时,一路上碰上好几个邻居,见面第一句话都是。

    “小林哪,听说你在京大运动会跑步得了第二名,厉害啊。”

    “小林真是了不得,读书成绩好,跑步还厉害,第二名可了不起。”

    林湘:“?”

    自己怎么成第二名了,而且,似乎全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了,她面上臊得慌呀!

    林湘看向丈夫,贺鸿远眼神朝下,再看向婆婆,贺桂芳眼神朝下,最后,林湘低眉注视着地上的小不点贺琳。

    贺琳小同志今天三岁生日,被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红色碎花毛线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小裙子和黑色棉裤,脚踩黑色小皮鞋,头上两个羊角辫扎着,真像个洋娃娃似的。

    林湘看着可爱的小寿星:“琳琳,你在外面到处说妈妈什么呢?”

    小贺琳仰着小脸特骄傲,手里比个二:“我告诉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麻麻跑步第二名!麻麻好厉害~”

    林湘瑟瑟发抖:“那你说没说妈妈是倒数第二名?”

    小贺琳摇头,一脸正气,咬牙切齿道:“倒数是什么?麻麻就是第二名!!!”

    第93章三岁啦!

    小椰子见妈妈还不承认自己是第二名, 急得小脸都用力起来,说话时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麻麻,你就是第二名!”

    林湘这个当事人:“”

    难以反驳一个今天刚三岁的小孩子。

    甚至倒数第一还是因为在跑步到临近终点时鞋给跑飞了, 才被林湘反超, 不然自己就是倒数第一!

    “行, 你喜欢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林湘和丈夫对视一眼,见他眼底同样笑意满满,低语道, “咱们闺女数学可真好,随你!”

    贺鸿远无辜中枪:“?我上小学的时候, 数学能及格。”

    只是一旁的亲娘无情揭露他的老底, 贺桂芳牵着蹦蹦跳跳的孙女往外走:“湘湘,你别听鸿远瞎说, 他上学的时候就不老实,爱逃学, 数学不是交白卷就是不及格。”

    贺鸿远:“”

    真是亲娘啊!

    林湘牵着小椰子另一只小手,侧目笑看男人一眼, 又低眉对小家伙道:“走,咱们可不能跟爸爸学啊。”

    小椰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一家四口坐上公交车来到附近城区, 给小寿星买好吃的好玩的。

    三岁的小椰子知道今天自己最大,早上吃了鸡蛋,这会儿又嚷嚷着:“我要吃糖葫芦, 肉包子, 鸡蛋糕, 麦乳精嗯还有饼干!”

    林湘就知道这丫头不得了:“你个子小, 胃也小,吃得了这么多吗?”

    “吃得了!”小椰子扬声激动道, “吃不了就放着慢慢吃。”

    贺鸿远负责掏钱和糕点票,给闺女买了好吃的,不忘问她:“要不要买好看的衣裳?”

    “要!”

    生日的小椰子什么都要!

    在百货大楼买了吃的,又扯了两块五尺白色碎花和粉色格子的斜纹布,准备给孩子做两身夏天穿的连衣裙,最后再由小椰子自己挑了两个发夹和头绳,是她最爱的红色。

    东西买完,一家人在国营饭店下馆子给孩子过生日,点菜时也让小椰子自己点。

    林湘念一遍,小椰子选一个,最后上来的是蚂蚁上树、葱爆羊肉、炒合菜以及一个白菜豆腐汤。

    小椰子自己使筷子和勺子越来越熟练,夹着菜到碗里,拌着饭一块儿吃,小嘴吃得油汪汪的,还会自个儿歪过脑袋找人擦嘴:“麻麻,擦嘴巴。”

    擦完嘴,又接着吃,别提多让人省心。

    林湘在柜台那里花六毛钱买了四瓶北冰洋汽水,碰杯给小椰子庆祝生日。

    “来,咱们祝琳琳生日快乐,三岁了,健康快乐,好好长大。”

    小贺琳握着玻璃瓶激动地眉飞色舞:“祝琳琳生日好!好哎!”

    今天她破例被允许喝一瓶汽水,好好喝啊,嗝~

    就连打嗝都是橘子味儿的!

    出来玩了大半天,回家路上,小贺琳被妈妈抱着,小脑袋歪倒在妈妈肩头,凑近妈妈耳边说悄悄话:“麻麻,我好开心呀。”

    林湘笑着回她:“是就今天开始,还是每天都开心?”

    小贺琳思考一下:“每天都开心,但是今天最开心!”

    因为是闺女生日,林湘这个星期天没有回学校,准备明天一早出发。

    下午,贺桂芳张罗着给孙女用新买的布做裙子,样式是林湘提的,她踩着缝纫机就开工了。

    而另一边,趁着天气晴朗,阳光惬意,林湘和贺鸿远给闺女洗了个澡。

    孩子坐在澡盆里玩水,被妈妈搓着香皂的泡泡吸引,干脆也加入其中,吭哧吭哧地往自己身上搓。

    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开心得没边了,甚至要给爸爸妈妈搓香香:“麻麻也洗,爸爸也洗。”

    无情的小手抓着一团香皂泡泡就往爸爸脸上招呼,贺鸿远躲闪不及,被闺女糊了半边脸的泡泡。

    老父亲无奈轻笑:“你洗澡还是我洗澡?”

    小椰子理直气壮:“爸爸洗!”

    转头,她又盯上妈妈,无情的小手准备再次出手。

    “琳琳,咱们都给爸爸洗!妈妈不洗!”林湘迅速和孩子统一战线,将进攻目标转移到贺鸿远身上。

    最后,好好的给闺女洗澡,变成身着军装的贺鸿远被一大一下往脸上,手臂上擦泡泡

    “你们娘俩真是”贺鸿远放弃抵挡,嘴角轻扬。

    下午三点半的阳光灿烂,自透明玻璃窗户直直照进屋里,爬上贺桂芳踩着的缝纫机上,映衬出机身上的线条纹路,拐个弯儿照亮正在澡盆前笑闹着的一家三口,被小姑娘清脆响亮的欢笑声击破,碎金点点,泄了一地,留下斑驳光影。

    ++++

    四月,京大举办了运动会,五月又迎来了全市大学生乒乓球比赛。

    119二厂再次免费赞助,供应了上千瓶椰子汁,一举在众多不同大学学子面前露了脸。

    来自首都不同高校的学子纷纷诧异:“这是哪儿来的汽水啊?真好喝!”

    “我怎么没在百货大楼见过?难不成是北冰洋新出的汽水?”

    “你清楚,上头写的119食品厂,叫椰子汁。”

    与此同时,林湘收集到两份报纸,分别报道了四月京大校运动会和五月京大举办全市大学生乒乓球比赛的盛况。

    而在黑白印刷的图片里,运动员握着119椰子汁仰头灌下的画面也被记录,甚至还有文字报道,虽然只是角落里的一句话。

    报纸被林湘寄回119食品厂,赵建军摊开报纸,在厂办大楼激情演讲:“看看,这首都的报纸就是有水平啊。这还有人在喝我们的椰子汁,瞧瞧这报道上写的,运动员比赛前还喝着白色汽水”

    瓜子大姐邱红霞磕着瓜子听厂长嘚瑟一番,回他:“厂长,就光写白色汽水儿啊?半点没提咱们的名儿?”

    赵建军:“那是另外的价钱。”

    别说价钱,估摸自己免费给报社送两箱椰子汁,人家也不会写,难啊。

    孔真真帮着把两份报纸上涉及119椰子汁的照片和文字报道的地方用红色钢笔水儿圈了起来:“已经不错了,咱们可是出息了,好歹上了首都的报纸!那可是首都哎!厂长,这粘哪儿?”

    赵建军大手一挥:“外头板报栏那儿!对了,先送过去给小黄还有小唐看看,兄弟厂嘛,有好消息要分享,不能藏着掖着。”

    一厂的黄厂长&唐书记看到来自首都的报纸:“”

    可把你能的!

    不过,该说不说还是羡慕的,那可是首都啊!

    等报纸被放进压着玻璃的板报栏里展览,不少工人也凑了过来,围拢着兴奋讨论,个个都跟光宗耀祖了似的。

    邱红霞磕着瓜子一脸满意地远远看着,琢磨着以后能不能把鲅鱼酱也弄过去,沾沾椰子汁的光,转头就见到自己闺女神色飞扬地拿着一封信小跑回厂里。

    “雅芬!又跟向东凯写信?”邱红霞是真操心闺女,岛上这么多大好青年非看不上,就瞧上那个粉头白面的知青了。

    要说向东凯还在岛上当知青,勉强还能处,现在人都考到首都念大学了,这丫头还惦记着,跟人写信谈对象!

    “你要我跟你说多少回,那男人都跑那么远了,你指望他读了大学回来娶你?”

    张雅芬被亲娘念叨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妈,东凯肯定会的,再说了,万一我今年高考也考到首都去了呢?”

    “你?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可能不?”

    张雅芬:“”

    知女莫若母,确实不可能。

    “可是我们就是好了啊,他就是我对象,你看,东凯还在信里跟我说他读大学的事儿,以后分配了工作就把我接过去,到时候我能入他的户口。”

    邱红霞觉得自己闺女真是傻透了:“一个去首都读书的男人,你要等他四年啊?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妈,是你本来就对知青有偏见。”

    “我有偏见咋啦?这十里八乡,知青扔下男人或者媳妇儿孩子回城的还少么?”邱红霞气得心脏突突,“你听我的,跟他断了,咱们另外找对象!”

    “妈,你别管我了,我都跟东凯约定好了,我就嫁他!其他人我看不上。”张雅芬拿着信,一溜烟跑了,气得邱红霞直跺脚,等孔真真叫着她去屋里给林湘回信,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

    林湘收到了二厂的回信以及厂里发的奖金,信由孔真真执笔,信里全是二厂众人对看到椰子汁登上首都报纸的兴奋,最后熟悉的工人们一人嚷嚷一句,就这样凑了两页信纸。

    事情办妥,趁着京大两次重大活动混个脸熟,林湘越发期待着今年年底的大事件。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准备自己的期末考试。

    大一新生的上学期期末考试即将在六月下旬进行,整日忙碌学习的学生们天天泡在图书馆,个个上进。

    林湘同样不例外,没课的时候,和室友抱着书去图书馆,要是赶上一大早,占座也是个问题。

    图书馆门口呼啦啦排着队,全是人,等七点半开门,大伙儿都往里冲,宿舍里手脚最利索的是在乡下当了几年知青的张静,每回都领先其他人,手里四本书刷刷刷扔出去,再把头绳、发夹也派上用场,就这么占下六个位置。

    林湘佩服得五体投地:“静姐,你真是厉害!”

    钟丽华同样感慨:“要是没有静姐,咱们宿舍有人还得站着看书。”

    最后一个跑进来的老幺潘秀敏气喘吁吁:“哎呦,累死我了,大家跟抢饭一样。”

    林湘指了指老幺,对老大冯秋月道:“秋月姐,下回运动会,该把秀敏弄去跑步了,这小丫头啊,缺乏锻炼。”

    冯秋月认真把六张桌子都擦了,笑着应声:“好!”

    “我不要!”潘秀敏试图反抗

    临近考试前的一星期,林湘星期天也没回家去,提前和家里人说了要留校复习,直接在图书馆待了一天。

    星期二便开始了为期一周的期末考试。

    小椰子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爸爸妈妈有慢慢教她数数,孩子学得也认真,转头就开始数:“一天,两天,三天爸爸,奶奶,我有好多天没见到妈妈啦。”

    林湘快两个星期没回来,小椰子真是要坐不住了。

    贺鸿远今儿下课早,回家帮着娘摘了白菜,卷着衣袖正拧开水龙头洗菜,闻言,伴着哗啦啦的水声,继续考闺女:“好多天是多少天?能数清楚不?”

    小椰子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小手,两只小手,十根手指,是有多少天没见到妈妈了呢?

    “就是好多天!”小椰子气鼓鼓,数不清楚啦,生气。

    “哟,你还气上了?”贺鸿远被闺女逗笑,沾了凉水的手捏了捏她脸蛋,“脾气不小啊,贺琳同志。”

    脸蛋挂上了水珠,小椰子噘着嘴不高兴,自个儿用手背擦了擦,扯着爸爸裤腿:“霸霸,麻麻呢?麻麻什么时候回来呀?”

    “今天就回来,你妈期末考试结束了,今晚咱们吃顿好的。”

    小椰子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扭头对着正切肉丝的奶奶激动:“奶奶,麻麻要回来啦~”

    贺桂芳脸上笑开花:“哎,奶知道,咱们给你妈好好补补。”

    小椰子咚咚咚又跑到门口去等着妈妈,看到路过的邻居叔叔阿姨也激动,恨不得告诉所有人:“我麻麻要回来啦~”

    洪威刚从训练基地回来,领着许久没来的媳妇儿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去城里看岳父岳母,等走到屋前就被邻居闺女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哟,琳琳,你妈要放暑假回来了?”

    “嗯!”小椰子自个儿搬了个小凳子到门口,翘着脚丫等妈妈。

    掏出钥匙开门的功夫,洪威对爱人丁友珊道:“看看贺老弟闺女多漂亮,多听话,咱们也生一个吧。”

    丁友珊一愣,立刻拒绝:“要生你找其他人生去。”

    “嘿,你这话说的,你是我媳妇儿,我哪能找别人生啊。”洪威笑得咧出一口白牙。

    林湘骑着自行车到院里,再拎着上楼,刚走到走廊就见到了家门口的小不点。

    两个星期不见,小贺琳见着妈妈就蹬蹬蹬地飞奔过去,扑到妈妈怀里:“麻麻,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想你呀。”

    “哎呦,我们琳琳想妈妈啦~”林湘蹲下身,抱着闺女亲了好几口,“妈妈考试呢,现在考完试回来了,妈妈不走了,放暑假两个月都陪着琳琳。”

    小贺琳委屈巴巴,小脑袋埋在妈妈香香软软的怀抱里,小手拽紧了妈妈漂亮的蓝白格子裙:“好,说好了哦。”

    贺鸿远听到动静走到门口,上前帮着把媳妇儿的自行车拎到家里放着,转头看着闺女:“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小贺琳被妈妈抱着回屋,对爸爸做了个鬼脸:“哼~”

    林湘放暑假回来,哭得最厉害的是小贺琳,笑得最开心的是贺桂芳。

    “快多吃点肉,放暑假了好啊,在家里好好补补。”贺桂芳这阵子已经和军校家属院的左邻右里熟悉,知道上哪儿托人买鸡鸭,“过几天就买只鸡,炖鸡汤给你补补,学习辛苦啊,费脑子的。”

    “娘,那是得补补,我这脑细胞都死了不少。”

    贺鸿远给媳妇儿夹一筷子青椒肉丝:“瞧着真是瘦了,你们学校是不是太用功了,压力太大了。”

    “真的吗?”林湘倒是没注意自己瘦没瘦,反正是真努力,大家都在卷都在拼,她也沉浸其中,天天看书。

    等夜里洗个澡,换上睡衣,林湘准备回屋歇下,却听到虚掩的房门里传出父女俩讨价划价的对话。

    透过门缝能看见屋里暖黄的灯光下,小椰子坐在爸爸妈妈床上,正听爸爸劝她。

    “今晚你跟奶奶睡,反正你妈放暑假了,这两个月都在家,你后头想哪天抱着你妈睡都行。”

    小椰子噘着小嘴,不大乐意:“爸爸,你是不是想抱着妈妈睡觉?”

    贺鸿远弯腰俯身和闺女讲道理:“你觉得呢?爸爸明天给你买糖吃啊,听话。”

    “可是我也想抱着妈妈睡觉。”小椰子翻着手里的小人书,不肯离开,“不过,爸爸要是给我买冰棍,我就可以想考虑考虑。”

    贺鸿远没想到这个三岁的娃居然都会讨价划价了!

    “行,明天再给你买冰棍,红豆冰棍,又香又甜。”贺鸿远继续加码。

    这回,小椰子从小人书里抬起头来,拧着细细的眉毛很是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在疯狂挣扎,毕竟妈妈不要自己吃冰棍的,只能在她吃的时候咬一口,妈妈说自己太小了,不能吃一根那么凉的冰棍。

    想到冰冰凉凉的冰棍,小椰子最后悲痛地点点头:“好吧,那今晚你抱着妈妈睡觉,明天我抱着妈妈睡觉。”

    说话时,两手一张,乖乖由爸爸抱着去和奶奶睡觉。

    只是门一开,一大一小发现林湘站在门口,小椰子和妈妈再见,眼神恋恋不舍:“麻麻,明天晚上我要和你睡觉觉~”

    林湘看着闺女被孩子她爸抱着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自己都没打过糖加冰棍!

    这小屁孩儿!

    三分钟后,贺鸿远回屋后见着媳妇儿正在床上躺着擦雪花膏,细白香甜的味道散开来,一点点涂抹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再抹匀在雪白的脖颈间,最后爬上纤细的手臂上。

    “你可是好啊,还敢拿糖和冰棍贿赂孩子!”林湘准备和男人算账。

    贺鸿远躺下,轻笑出声:“是贺琳同志经受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跟我没关系。”

    林湘:“?”

    听听这是人话吗!

    “三岁孩子还炮衣炮弹诱惑,你好意思!”林湘嗔他一眼。

    电灯线拉拽下,原本亮堂堂的屋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林湘感受到男人的手臂贴上自己的腰身,滚烫的胸膛也靠了过来。

    她推了推急切的男人,淡淡道:“我月事来了,忘了跟你说。”

    腰间一紧,她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差点笑出声来:“你的糖和冰棍白买了。”

    贺鸿远:“”

    第二天,小贺琳被爸爸发了一颗红虾酥,买了一根冰棍只让她咬了一口,眉毛都快打结了:“爸爸!我还要吃~”

    “小孩儿吃多了冰棍不好,吃一口就行。”贺鸿远大口咬下一口冰棍,快被闺女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穿了,“乖。”

    “麻麻,霸霸欺负我。”小椰子咚咚咚地跑去告状。

    林湘头也没抬:“你偷吃冰棍了?”

    小椰子摇着脑袋撤退:“没有,我才没有吃好好吃的红豆冰棍呢!”

    林湘:“”

    这傻丫头,真是有够不打自招的。

    整个暑假,林湘都在家里待着,时而和婆婆带着小椰子在附近转转,虽说贺鸿远还是得上课,没那么多时间陪她们,她们就自己到处玩儿,把首都转了个大半。

    等八月底从长城下来,小椰子觉得自己厉害极了,逢人就嚷嚷:“我爬长城啦~”

    丝毫不提老父亲抱着她走了绝大多数路的劳苦功高。

    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开学的日子。

    九月初,已经褪去新生青涩的林湘回校开启大一下学期生活时,见到迎新队伍,猛然想起又是一批高考考生进校了。

    在1977年底那次高考没有成功考上的学子继续奋战,于今年7月再度参加高考,在金秋九月踏入大学校门。

    颇为遗憾的是,林湘在和孔真真的信件往来中听说,瓜子大姐闺女张雅芬仍是没成功。

    林湘当初的学习笔记留给了二厂的工人们,张雅芬靠着自己努力和笔记的帮助进步不小,可她执着地填了首都大学的志愿,结果落榜。

    要知道,她的分数应该是能上海宁省省内几所大学。

    为这事儿,邱红霞气得不行,差点把人骂一顿,感叹闺女怎么就死心眼地奔着那个向知青,怎么劝都说不听。

    成为了半个大一新生学姐的林湘回到校园,和同学们看着新生青涩好奇,仿佛看见了半年前的自己。

    大学下学期的课程渐渐提升了难度和深度,集体公共课也越发地多,常常有两个班一块儿上课的情况,热闹得很。

    经贸系四个班,一个多学期下来也熟悉起来,宿舍夜谈时,就有室友提到全系的男同学。

    林湘早经历过这些,穿越前,上大学时也一样,男生宿舍会聊女同学,女生宿舍也会提起男同学。

    罗梦提起今天上课时和老师谈论的一班班长,言语间有些崇拜:“一班班长懂得好多哎,和徐老都能讨论那么久。”

    张静打趣她:“梦梦,你不会是喜欢上一班班长了吧?”

    “静姐,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是对同校同志的欣赏。”

    寝室夜谈,本就是百无禁忌,林湘加入其中:“别说,咱们梦梦肯定不是喜欢一班班长那样书卷气重的,据我观察,她肯定喜欢体育好的,能打乒乓球打篮球的。”

    罗梦像是被说中心思:“湘湘姐,信不信我现在爬上来挠你痒。”

    “看看,是不是说中了~”

    宿舍里欢声笑语一片,潘秀敏年纪最小,却最不害臊:“那我就喜欢书卷气重的,文化水平高的。你呢,丽华姐?”

    宿舍六人,现在三人是已婚已育的,剩下三人钟丽华、罗梦和潘秀敏都没结婚。

    钟丽华和罗梦年纪稍长,是谈过对象的,不过最后吹了,潘秀敏却是完全没谈过对象。

    钟丽华翻个身:“我也不知道,遇到喜欢的再说呗,现在还是好好学习。”

    冯秋月表扬她:“瞧瞧丽华这觉悟,不错!”

    提到谈对象,张静更是来了兴趣:“可惜我们三个就是结婚早了,现在也没什么念想,不像她们没结婚的,这会儿还春心萌动呢。”

    三个未婚女同志齐刷刷笑着数落她:“静姐,你胡说什么呢!”

    “哎呀,就是那意思嘛!尤其是湘湘,刚进校那会儿,多少男同学打听呢,听说还有大二大三大四的打听,谁知道,一打听你不仅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好多男同学心碎哎。”

    等星期天回了家,林湘故意逗贺鸿远:“我们宿舍还说呢,结婚早了,去上大学多可惜啊,不像那些未婚的女同学兴许还能在学校里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贺鸿远眉目硬朗,眼神锐利:“在海岛上谈的不够轰轰烈烈?我们岛上的大炮声儿怎么也比你们学校的读书声轰得响吧。”

    林湘:“”

    哥,你真是够硬核!确实太轰轰烈烈了。

    高强度的学习之余,京大校园里也刮起了不同程度的课外活动热潮,诗社,歌剧社,歌唱队,乒乓球队,篮球队,排球队,啦啦操队应有尽有。

    学生们还真不是只死读书的类型,参加各种课外活动同样积极,个个身上都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技能。

    林湘被几个室友拉着加入了啦啦操队,每星期三次跳操,也相当于是强身健体了。

    等到十一月下旬,首都迎来第一场雪之际,林湘又收到了二厂的来信。

    孔真真同她说起厂里在南边省市的平稳发展,每个月供应缓缓增加,五道沟的椰子种植园也开始大量结果,现在厂里的椰子数不胜数。

    将椰子汁用了,椰子肉打碎榨汁,就这样仍是有剩余。

    “厂长还让我们随便拿些椰子肉回去炒着吃,就咱们厂里食堂都爱炒椰子片,椰子肉炒辣椒,椰子肉炒肉片我现在满嘴都是椰子味儿。”

    林湘乐得不行,仿佛能想像那画面,回信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建议道:“要是椰子肉太多,可以试试用来熬椰浆,如今咱们厂和椰子深度绑定,开发了椰子汁,其实还可以试试产椰子糖,物尽其用嘛。”

    119二厂现在生产稳定,将椰子汁开发到极致,也和椰子绑定得深入,不如再大力发展椰子其他用法。

    只是具体的生产还得他们自己研究调配,看看是不是能试出味道不错的椰子糖。

    林湘收到赵建军回信时,已经是十二月。

    首都的风雪渐大,她换上厚实的羊毛大衣,一袭漂亮清新的蓝色身影,站在房檐下读信。

    赵建军是个勇于挑战的人,听闻林湘的建议很是感兴趣。119食品厂什么吃的都能产,要真研究研究糖也不错。

    尤其是椰子糖,听着就新鲜。

    如今他们拥有稳定的椰子种植园供应原材料,完全可以放手试试。

    读完信,林湘收好信纸重新装回信封,裹了裹大衣,再将脖颈间,婆婆给自己织的白色羊毛围巾紧了紧,顶着风雪跑去食堂。

    室友已经帮她打好饭,正等着她取了信过去呢。

    只是这回,向来热闹的食堂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大伙儿讨论的不是学习和读书,也不是丰富的课外活动,而是今天出的大新闻!

    几张报纸在学生间疯狂传阅,林湘找到室友的位置坐下,听去别的地儿看了报纸回来,一脸兴奋的潘秀敏激动道:“报纸上说,这次开会定了政策,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大家都说可不一般!”

    经贸系的学生颇有敏感度,罗梦立刻想到:“那以后咱们是不是更有用了?”

    林湘笑着点头:“肯定会!”

    划时代的一刻,伴着室外渐大的风雪,铺天盖地而来。

    林湘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了详细报道的大会内容,其中不仅仅是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几个字那么简单,涉及的各项方针政策不少。

    连着再翻看了好几期报纸,林湘猛然发现原来在这一年的九月,国家商标局恢复建制。

    以前谁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可这会儿看到之前的报纸,林湘倒是觉得得将此事提上议程。

    七八十年代的企业对于商标没什么概念,因此,会在未来吃亏。

    忙在学校邮递室,花了几毛钱给赵厂长打去电话,林湘提出了商标注册的事。

    赵建军还真没关心过这种事:“商标注册有必要吗?具体是个什么思路。”

    “当然有必要,现在119做得再大再强,要是以后有人给咱们抢注了,受法律保护,官司一打,最后可能是咱们厂子不能再使用119这个名号,经营多年的招牌就只能让出去了。”

    这话一听,赵建军瞬间警觉起来:“那是得注册啊,这个怎么注册?我打听打听去。”

    “商标恢复才没多久,我在首都方便,我去工商局打听打听去。”林湘也还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商标注册情况。

    “行,你先问问,我也和小黄、小唐再商量商量。”

    林湘:“好。”

    只是厂长这小黄和小唐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星期天,趁着休息时间,林湘在贺鸿远的陪同下准备去一趟国家工商局总局,地方不太好找,毕竟这会儿可没有灵活的地图,她问了个大概地址,到了地方又问了一回路才确定还得拐一条巷子。

    “刚确定改革开放,各项政策说是要放开,不知道工商局忙不忙。”

    风雪连天,簌簌雪花落在林湘眼角眉梢,肩头衣袖,贺鸿远低眉看向媳妇儿:“冷不冷?”

    “还好,我有围巾和帽子呢。”林湘摇了摇头,再走了百来米,终于看见了工商局的大楼,只见一架红字招牌竖着挂在墙上。

    红字招牌下陆续有行人经过,各个裹得严实,待走过一对说说笑笑的年轻男女,林湘只觉得眼熟。

    “怎么了?工商局就这儿呢。”贺鸿远发现媳妇儿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某处发呆。

    “我看见我室友了。”林湘没来得及叫人,钟丽华已经和一个男同志说笑着走远。

    甚至那男同志还抬手替她取走了头上的雪花瓣,动作颇为亲昵。

    “丽华这是谈对象了?”林湘颇为惊讶。

    “那不是很正常?”贺鸿远和媳妇儿一块儿往工商局去。

    “你不知道,丽华还说要先学习呢,我们宿舍都以为她会是最后一个谈对象的。没想到啊,悄悄摸摸的,居然没告诉我们!看我回去不审问她不过我怎么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呢,我像是在哪里见过。”

    贺鸿远猜测:“肯定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林湘一时想不起来:“是吗?”

    两人走到工商局大厅,林湘找上个办事员询问了商标注册情况,却得到办事员一个略显惊讶的眼神。

    “你等会儿,我问问看。”

    林湘和贺鸿远在等候区坐下等待,林湘脑子里仍是刚刚室友钟丽华和男人经过的身影。

    电光火石间,她倏地坐直身体:“我想起来了,那人我真的见过,在海岛上见过!”

    贺鸿远诧异:“你说刚刚你室友的对象是我们海岛上的?谁啊?”

    “有一回我和红霞姐吃饭,远远瞧见她闺女雅芬和一个男人说说笑笑的,这才知道雅芬和一知青向东凯好上了。刚刚和丽华一起的男人就是那个向知青!”

    第94章更新(结尾修改)

    林湘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当初自己和红霞姐在海岛上见到的同张雅芬说说笑笑的男人真就是刚刚和室友钟丽华举止亲昵的男人——知青向东凯。

    真是一不小心就撞见了大瓜,林湘喃喃自语:“难不成向知青刚刚和雅芬分开了,立刻就找了丽华当对象?还是”

    还是最令人气愤的, 向知青吊着身在海岛上的张雅芬, 又在首都和钟丽华好上了, 脚踩两条船!

    “你是说瓜子大姐闺女的对象成了你室友的对象?”贺鸿远听明白了,这其中怕不是有问题,“那人和瓜子大姐闺女还好着?”

    “上上回, 真真姐给我写信有提到过,说瓜子大姐还心气不顺呢, 因为雅芬死活惦记着向知青, 至少当时肯定是在一起的,得是几个月前。”林湘也拿不准, “难不成刚刚分了,向知青就和丽华好了?等回去我再打听打听。”

    “嗯。”贺鸿远话音刚落, 准备再说点什么,就听首都工商局干事来叫人, “两位同志,是你们想问问商标注册的情况?”

    “是!”林湘打起精神, 将注意力转移回正事上。

    “那这边来吧。”

    “商标注册是有政策发布,不过我们的具体执行措施还没商议好,你刚刚说是海宁省的工厂想注册?那就上你们省工商局问问看。真要是现在注册, 也是哪里的工厂在哪里注册, 不跨省。”

    林湘听着这话, 心里暗道不好:“还没有具体执行措施吗?我们就是担心地方上政策没下发, 想着先来总局问问。”

    “反正我们还没开始呢,也没人来注册商标。”办事员好奇地打量面前的年轻女同志, “你刚刚说的厂子开得好好的,着急注册商标干嘛啊?”

    虽说自己就是工商局的,可他不理解,这个东西注册还是不注册,有用吗?

    “这不是跟着国家政策走嘛,国家说要对内改革,对外开放,也逐步恢复商标注册,我们厂心想,跟着政策走,准没错。”林湘自然不能说,担心以后被一堆山寨模仿。

    不过这里的办事员似乎并不理解,最后仍是让她去海宁省的工商局问问,好在林湘多问一句:“要是能办,一般需要些什么资料呢?”

    办事员琢磨一番:“厂子各类资质、营业许可证、申请商标注册的申请书,要厂里盖公章。”

    “行,谢谢您啊。”

    从工商局出来,贺鸿远问起媳妇儿:“听这意思,像是不一定能办。”

    “有时候就是这样,政策发布了,下面部门单位行动比较慢,等拖上许久才办。再加上之前封闭久了,事事都需要小心谨慎,都不愿意当出头鸟呢。”林湘不算意外。

    等往军校走的路上经过邮局,林湘进去花钱给赵厂长打了个电话,将首都工商局的意思阐明:“厂长,您去海宁省工商局试试,把证件都带齐,要是能办当场就办,要是办不了就问问什么情况。”

    赵建军没成想办个商标注册还挺有挑战似的,满口应下:“行,我带小孔去看看。”

    三天后,林湘收到了赵建军的电话。

    同学上宿舍来通知的她,有人找。林湘这就裹上厚实的棉袄出门,去邮递室接电话。为了省钱,这种都是打个电话过来说明找谁,再约定十分钟后再打过来。

    铃铃铃的电话一响,林湘拿起听筒,出口便哈着白气:“厂长嗯这就是踢皮球了。行,我明白了,那我抽空再去一趟这边的工商总局,好,您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赵建军带着孔真真坐火车去了趟省城,上省城工商局咨询商标注册的事儿,他们以前压根儿没想过这茬,不仅是他们,就海宁省各大工厂,应该都没人搞过商标注册。

    果不其然,一问过去,省城工商局的人也惊了,竟然有人来办什么商标注册,他们张口就是办不了,没听说过。

    孔真真从提出这是国家政策:“同志,那报纸上不都说了嘛,国家让恢复商标注册了,应该能办啊。”

    “那是政策发布,又没说落实到地方,更别提我们这儿离中央多远哎,反正我们还没接到具体执行措施的通知,你们不信问首都的工商总局去。”

    典型的踢皮球,一个部门推给另一个部门,总局推地方,地方推总局,林湘不是没见过,以前去办事儿,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可多了,说到底不是都不想担责,就是都不想办事。

    上头的方针政策定下来了,要层层落实下去不容易,尤其是一件在各大政策里不算那么起眼的事儿。

    电话最后,林湘让赵厂长把电话给孔真真,问了她一件事儿:“真真姐,我记得红霞大姐闺女雅芬是和向知青好上了,那向知青还考到首都上大学了?”

    电话那头,孔真真不知道林湘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照实回答:“是啊,那向知青还挺厉害的,考上首都的大学了,而且真是和唐书记儿子一个学校。”

    “那雅芬现在还和向知青好着吗?会不会已经分开了?”

    “那应该没有吧?前阵子我还听红霞大姐念叨呢,说雅芬气死人。”

    前阵子是多久?林湘心知就算是无缝衔接也挺那啥的,不过还是得确定:“真真姐,你回岛上帮忙打听打听,悄悄看看,雅芬现在是不是还和向知青好着,到时候写信的时候跟我说一声。至于为什么,我以后再跟你说。”

    孔真真和林湘共事好几年,对她自然万分信任,满口应下了。

    挂了电话,林湘往宿舍去,一路上想着怎么解决商标注册的事情,等进屋,却一眼见到正在衣柜前挑衣裳的钟丽华。

    搁之前的话,林湘还没瞧出什么异样,可自打前几天目睹她和向东凯说说笑笑同行,林湘现在是真觉察出不一样了。

    都说坠入爱河的人是遮掩不住的,钟丽华这阵子编头发、戴发夹、擦雪花膏,在冬天也搭配漂亮衣裳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了。

    这会儿已经在挑选衣裳搭配了。

    “丽华,这是准备星期天出去玩儿?”林湘淡淡问一句。

    钟丽华满面春风:“嗯,要去看电影,咱们棉袄太厚太臃肿了,我也打算去百货大楼买件羊毛大衣。”

    林湘衣柜里就有一件天蓝色的羊毛大衣,今年冬天买的,比起厚实臃肿的棉袄,羊毛大衣确实更加修身漂亮,不过也就初冬穿一穿,等天气越来越冷,那是扛不住的。

    看着钟丽华一副深陷其中的模样,林湘有些挣扎,还是得孔真真确定了雅芬那边的情况再说,可别闹乌龙,吃力不讨好。

    转头,她继续看书学习,抽空又琢磨着商标注册的事情。

    星期六中午,林湘上图书馆翻阅了最近几个月的报纸,用学生证借出。

    毕竟现在能买到的报纸也就往前数一两天的,甚至像报道了改革开放政策的报纸当天就全部售罄,压根儿买不着了,幸好图书馆有每日报纸留存。

    将一摞报纸卷进布包里,林湘一袭深蓝色棉袄和黑色棉裤,顶着寒风走到校门口,一眼就看见来接自己的男人。

    贺鸿远借来摩托车,手中还拎着个油纸袋子,热气腾腾的香味散出:“饿了吧?路上买的肉龙,先趁热吃了。”

    林湘眼睛一亮。

    下午上了三节课,消耗确实大,她这会儿真是有些饿了。

    跨进摩托车载着的四四方方座驾坐下,接过油纸袋子的林湘拿出一个切成节的肉龙。肉龙发面擀面成长片,压上调好的五花肉肉馅,卷成卷蒸熟。面皮暄软,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绵软的清香,仔细咀嚼间似乎还有股淡淡的回甘,肉馅是混合了干黄酱和大葱碎的五花肉肉糜,细细碎碎地被压实在面皮里,香得不行。

    “你吃了没?”林湘舒舒服服地坐着,捧着肉龙吃得香甜,侧身看一眼正骑着摩托车的男人,侧脸锋利俊朗。

    “吃了两节,那都是你的,给娘和琳琳的还有一袋,我放座位后面了。”

    “好。”

    林湘回到家,被闺女缠着说了好一阵话,最后还是香喷喷的肉龙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

    “拿着去喂奶奶啊。”林湘迫不及待将包里的报纸拿出来,准备好好研究一番,明儿得再去一趟工商总局。

    “好!”小椰子小手抓着一节肉龙,踮着脚伸长手,“奶奶,吃肉龙龙。”

    贺桂芳正在走廊忙着炒菜,油烟重,她抬手散了散烟气,弯腰咬了一口乖孙女喂来的肉龙。

    暄软的面皮和咸香浓郁的肉馅,饱腹又解馋。

    “好嘞,奶不吃了,你吃。”贺桂芳嘴里嚼着肉龙,继续炒菜,就见孙女乖乖点头,小口小口地咬着,嘴巴都都被肉酱染上了褐色。

    贺鸿远督促闺女:“少吃点儿,待会儿要吃不下饭了。”

    小椰子不高兴:“吃得了,琳琳吃得了。”

    担心闺女吃肉龙吃太撑,贺鸿远和林湘轮番招呼孩子:“妈妈吃一口。”

    “爸爸吃一口。”

    小椰子乖乖喂爸爸妈妈,结果就眼睁睁看着爸爸每次咬好大一口,妈妈也咬挺大一口,自己手里的肉龙一下两下就没多少了。

    为此,小椰子再下嘴也张得老大,狠狠咬一口,可怎么也赶不上爸爸妈妈。

    林湘在四方桌上翻阅着报纸,将有用的期数和具体位置记录在一旁的纸页上,连着翻了好几份,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饭桌上,只要有小椰子这个小话痨在,永远不会安静,吃饭的时候,小丫头仍然嘚吧嘚吧个不停,只是她下午东西吃得多,晚饭就吃得少了,没一会儿便嚷嚷着吃饱了。

    林湘立刻看出来:“下午是不是还吃别的东西了?”

    小椰子摇头:“没有!我才没有吃好好吃的桃酥呢。”

    桌上三个大人:“”

    不打自招第一人!

    贺鸿远给闺女舀汤的功夫问她:“谁给的桃酥?”

    小椰子脱口而出:“洪叔叔和丁阿姨。”

    林湘看向贺鸿远:“洪大哥和丁副主任今天都在啊?那咱们是该请人吃个饭。”

    贺鸿远也认同:“待会儿我去问问。”

    贺桂芳倒是门清:“小丁是过来了,我在走廊准备炒菜的时候就看到她了。不过她过来得真是少,基本每回都是和小洪去她娘家的,没怎么在这边待。”

    饭后,贺鸿远去了趟隔壁,和洪威抽烟的功夫定下明晚请他们两口子吃饭。

    林湘在屋里继续研究报纸,听回家的男人敲定请客的事情,不禁感慨:“想请丁副主任吃个饭真是不容易。”

    贺鸿远笑她:“别说咱们想请,洪哥能跟他媳妇儿吃上一回饭也不容易。”

    林湘:“”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

    星期天,林湘带着昨晚准备好的报纸资料,全部卷好放进包里,同贺鸿远一道出门。

    小丫头想跟着爸爸妈妈走,拽着爸爸裤腿不撒手:“我也要去!”

    她怀疑爸爸妈妈出去玩儿,不带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林湘俯身捏了捏闺女脸蛋:“爸爸妈妈是去办正事的,再说了,外面冷得不行,你出去要冻感冒的。”

    小椰子不买账,嘴巴噘得老高:“不管,我要去。”

    贺鸿远感受到裤腿上的压力,使出杀手锏:“回来给你带糖葫芦,好不好?”

    听到糖葫芦,小椰子眼睛一亮!

    “好!”许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小椰子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去找奶奶,“我出去要冷~冷生病哒,我还是不出去啦!”

    前往工商总局的路上,林湘数落男人:“回回都用吃的这一招,我看琳琳以后不会听话了,都要给吃的奖励才答应事儿,反而惯出怪习惯。”

    贺鸿远没想那么长远:“有一招就够了,先用了再说。”

    两人挤上公交车,在拥挤的车厢里几乎不用扶着扶手,四周都是穿着棉袄的人,热乎得不行。

    下车后再走了一段路,这便到了工商总局。

    毕竟是第二次上门,林湘轻车熟路找到了上回接待的办事员,提出诉求:“同志,能不能见一见你们科长?我们想再问问商标注册的情况。”

    办事员对林湘也有印象,毕竟来询问商标注册的人,她是唯一一个。

    “找科长?”办事员有些迟疑,“不是让你们去地方上的工商局问问嘛。”

    “海宁省工商局说让找首都的工商总局。”林湘颇为无奈,“这不,我只能再过来了。同志,不然你们让我们找海宁省的,海宁省的让我们找你们,这推来推去的,我们都快转晕乎了,压根儿不知道找谁。”

    说话间,林湘给人递去一把红虾酥。

    办事员瞧着六七颗红虾酥也是心动,糖,谁不爱吃啊,当即表示理解:“我跟科长请示请示去,你等会儿啊。”

    等人一走,林湘对着男人吐苦水:“看看,办个事儿多不容易。”

    贺鸿远常年在部队待着,确实少有外出办事的经历,更是为这些地方的办事效率蹙眉:“这不是给老百姓添堵嘛。”

    “要是能办下来都谢天谢地了。”

    不多时,给人送了几颗糖的好处也体现出来了,林湘如愿见到了工商总局分管营业许可相关的顾科长。

    顾科长听闻有人来咨询商标注册的事情,不大理解:“怎么想着注册这个,我们可没开张。”

    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前阵子刚在大会上确定,工商局也跟着天天开会,听上头的指挥安排,这阵子忙得很。

    “顾科长,我们就是跟着国家政策走,想早点把商标注册了,不过在海宁省工商局没办下来,那边说总局没拟定具体实施措施呢。”

    顾科长不大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其他工作不少,谁能在意个商标注册的小事:“等以后会安排下去的。”

    林湘见这位科长不上心,干脆地掏出包里提前准备好的报纸:“顾科长,我这阵子天天看报纸,知道最近几个月,国家各项政策方针变动不小,工商局指定也忙,不过商标注册也是报道过好几回的,可见国家还是重视。”

    几份报道过商标注册的报纸都被林湘找了出来,具体位置更是被翻折好,一目了然,分别出现在九月、十月和十一月的报纸中,与其他政策一同罗列。

    虽说占据的篇幅不小,但是总归是反复提及的。

    顾科长另眼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目光扫过桌面上的九份报纸,哪怕只提了一句的报道也被这人找了出来。

    他也算是服气了:“同志,你这收集得够齐全啊。”

    林湘用事实说话:“顾科长,这不是我们惦记着把商标注册了嘛,盼着跟着国家政策走,坚决不走歪咯。”

    自繁忙工作中分神的顾科长拾起一份报纸看了两眼,上面用整整两个巨大的版面报道了这次大会的方针纲要,变动不可谓不大,他们这些下面的部门也在领会上头意思的阶段。

    对内改革,得改到什么程度,哪些能改,哪些不能改?

    对外开放,得开放到什么程度,哪些能开放,哪些不能开放?

    政策定了,可每个地方的尺度不一,实际办事的情况自然也有偏差。

    “商标注册逐步恢复是上头的政策安排,说是逐步,确实也没说多长时间逐步完成,这样吧,文件下发到海宁省可能太慢,你们厂真要想办的话,我给你们写个通知。”

    “谢谢顾科长!”

    贺鸿远见媳妇儿从科长办公室神采奕奕地出来,还冲自己眨了眨眼,心知这事儿便是成了。

    “办妥了?”

    林湘点头:“差不多了。”

    有了工商总局的点头,海宁省工商局也不会为难人。

    再上邮局给二厂打去电话,赵厂长不在厂里,上金边市开会去了,林湘通知了孔真真。

    “真真姐,你们星期二之后把东西带好,过去就能办了。”

    孔真真在电话那头高兴:“还是你有办法!工商总局都搞定啦?必须让厂长给你发奖金,对了,这几回的电话费也得给你报。”

    林湘失笑,又问起:“真真姐,上回让你打听雅芬对象的事儿,你问没有?”

    孔真真一拍脑门:“哎呦,我最近忙商标注册的事儿给忘了,你等等啊,我去打听打听就回你话。”

    “好。”

    林湘匆匆挂断电话,等走出邮局就被迎面的风雪冻了一哆嗦。

    这么一会儿功夫,雪一下就大了,入目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树梢上颤颤巍巍地摇晃着白雪,压弯了枝头。

    贺鸿远替媳妇儿紧了紧围巾,再拽了拽帽子,并肩在雪地里前行,踩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两人坐上公交车回到军校时,正好快到晚饭时间,也是他们一家人请洪威丁友珊两口子吃饭的时间。

    外头风大雪大,两家人还是在军校食堂吃的饭,没打大锅饭菜,自个儿请师傅单独炒的菜,菜色丰富新鲜,味儿也好。

    席间,贺鸿远和洪威喝上白酒暖身,贺桂芳带着孙女吃菜,不时给孩子夹菜,林湘则是被丁友珊问上话了。

    原本想着丁副主任性子冷些,林湘也就尽地主之谊招呼几句,并没有缠着人问东问西,免得招人反感。

    是以,当丁友珊主动开口的时候,林湘颇感意外。

    “林湘同学,你之前在学校推了两回免费供应椰子汁,你们厂厂长真愿意?”丁友珊仍是好奇。

    两回椰子汁,数量都不少,这投入不可谓不大。

    林湘回她:“丁副主任,我们厂长挺看得开的,什么都愿意试试,他琢磨着以后要是能把椰子汁卖到北方来多好啊。也就是现在没什么机会”

    “难为你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丁友珊自顾自念叨一句,毕竟一般学生,就是国营厂工人也不一定能想出给运动会和比赛免费供应的路子。

    洪威喝着酒听了一耳朵,有些醉醺醺地吆喝:“你们两个女同志也是有意思啊,一个喊林湘同学,一个叫丁副主任,整得跟学校领导见面似的。不至于吧我和贺老弟都是兄弟,你们也别这么见外。”

    林湘倒是没什么,丁友珊却是一愣。

    “行,那我就叫丁姐吧。”林湘莞尔,眼底泄出几分星星点点的灵动光亮,“在学校再叫丁副主任,分开算。”

    丁友珊被林湘这一句分开算逗笑,宛如冰山消融,雪莲盛开,嘴角微微扬起:“行,那我也分开算,小林。”

    正在一旁吃肉肉的小贺琳闻言抬头,嘴里的红烧肉还没嚼完呢,就望着大人:“谁叫我呀,小琳在这里呢。”

    桌前大人们纷纷笑开,就连向来最冷淡的丁友珊眉眼间也染上喜色。

    贺鸿远揪一下闺女鼻尖:“叫你妈呢,她是小林,你是小小琳。”

    小贺琳:“哦~”

    继续埋头干饭!

    一星期过去,林湘又回到学校念书,于星期三接到了二厂的回话,有了首都工商总局的背书,海宁省工商局总算是愿意办商标了,虽说他们压根不会,也没有经验,还是摸索着给119厂开出了第一个商标。

    受法律保护的,受官方认可的商标。

    使用范围横跨各大食品领域,包括罐头、汽水、果汁、糖果等。

    经林湘提醒,他们还一同注册了118、117、19、9、幺幺九等众多谐音字的商标。

    赵建军不解但还是办了下来,却好奇:“小林,你说注册那么多其他商标是干嘛啊?”

    林湘有苦难言,厂长,您是不知道后世的奥利给饼干、六个核弹花生牛奶、雷碧碳酸饮料、蓝月壳洗衣液这些山寨的威力。

    有些甚至能让消费者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正版,谁才是山寨。

    商标注册完成,林湘还在电话这头听赵建军说起椰子糖的进展。

    “邱红霞和杨天负责带人研究的,搞了好多版调配比例,现在初步是确定了,味儿还挺好,明儿就给你寄一袋过来,尝尝味道。”

    林湘心道好啊:“那肯定好吃,红霞姐和杨工的手艺好。”

    119食品厂终归是能百花齐放的。

    孔真真在旁边等着,等赵厂长和林湘说公事,这才接过电话和林湘说上私事:“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我问过红霞姐,雅芬还跟那个向知青好着呢。昨天下午我还碰着雅芬,她空闲时间都在看书,还是准备考到首都去,说要和对象汇合。”

    林湘听着这话,心底的猜测到底是成真了。

    知青向东凯真是个脚踩两条船的渣男!吊着在海岛上的张雅芬,还和首都的钟丽华好上了。

    挂了电话回宿舍,思考着如何处理这事儿的林湘,刚进屋就被老幺潘秀敏拉了过去,神秘兮兮地分享秘密:“湘湘姐,丽华姐像是谈对象了!”

    感情的事情不好处理,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怨恨,林湘清楚钟丽华的为人,必然也是被骗的,肯定是向东凯两头骗,她肯定得让钟丽华和张雅芬都知道真相,只是得想想怎么拆穿。

    没料到,宿舍里有人已经知道了,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丽华去邮局拿信了,回来的时候嘴一直翘着的。”宿舍大姐冯秋月大声嚷嚷,“她这会儿出去走廊看信了,待会儿咱们必须审问她!”

    没一会儿,钟丽华看完信回宿舍,直接被几个室友“审问”起来。

    她满面春光,也不遮掩了,当即宣布:“我是有对象了,他是理工大学的,叫向东凯,我们才好上没多久,才没跟你们说呢。既然你们知道了,这样吧,今晚我们请你们吃饭!”

    室友们八卦又热情地激动起来,纷纷打听钟丽华谈对象的细节,问她对象是书卷气重的,还是运动好的。

    钟丽华含羞带怯:“读书好,运动也好,他以前下乡当知青的,还能考上大学来首都,挺有本事的。”

    在一阵起哄声中,钟丽华先行离开,打电话到理工大学邮递室联系上向东凯,让他赶快过来一趟。

    这么一出下来,林湘压根儿没寻找到和钟丽华单独相处的机会,就被室友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块儿往外走。

    钟丽华在校门口等着,等待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等室友们出来,她站在向东凯身边介绍:“这是我室友们,这是我对象向东凯。”

    精神奕奕的男人出现在对象室友面前,向东凯不畏生,精气神很是不错:“丽华的室友们,你们好,我是她对象,向东凯。”

    大伙儿对室友对象总是好奇的,见他一表人才,更是满意,纷纷互相介绍起来。轮到林湘时,她不急不缓道:“你好,我叫林湘,以前在浪花岛随军的,考上大学才来了首都。”

    林湘的浪花岛三个字一出,只见向东凯脸色一变,嘴角礼貌客气的上扬弧度猛地落了下来。

    第95章三更合一

    一行人来到京大外不远处的一间国营饭店, 七人拼了两张桌子,向东凯和钟丽华询问了几个室友想吃什么,忙碌着在柜台前掏钱掏票点菜。

    等两人回到桌前坐下, 热情八卦的室友们七嘴八舌询问着两人怎么认识的, 谁追求的谁, 什么时候谈的对象。

    钟丽华向来不是个扭捏的,向东凯亦然,大大方方什么都说了。

    两个月前, 钟丽华周日从家离开准备去学校时,遇上了向东凯。彼时她骑着的自行车车胎突然没气了, 停在半道, 热心的向东凯上前帮忙,这便是初识。

    后来没多久, 二人又在新华书店意外偶遇,一同探讨着学习, 渐渐相熟起来。

    至于确定对象关系,钟丽华提到这一点, 难得地羞涩了一下:“当然是他追求的我,经常给我写信, 一星期一封,信上也不说什么追求,就跟我聊读书聊大学生活, 偶尔再送我些小玩意儿, 发夹头绳什么的, 我们交流得多了, 也就在一起了。”

    林湘默默听着,端着茶盏饮茶, 只在心里腹诽,好一个渣男。一方面经常给张雅芬写信,一方面还经常给钟丽华写信,真是有够忙的。

    而且孔真真还打听到,似乎雅芬还在给向东凯寄钱,让他上大学别整天馒头白菜的。

    敢情这是又骗钱又骗感情,再上丽华这里献殷勤。

    其他不明真相的室友听得起哄,纷纷夸起两人般配,十分给面子。

    饭菜上齐,各种八卦声音仍是不绝,冯秋月和张静两个知青更是和向东凯一见如故:“咱们都是当了知青再考回城的,不容易啊,来来来,碰个茶!”

    向东凯能说会道,表现得也大方健谈,自然博得了对象室友的好感,同两人热情地碰了茶盏:“那是真的不容易,当知青的日子艰难,不过也锻炼了咱们的精神面貌和意志品质。”

    钟丽华加入其中:“所以说你们都是好样的,在乡下干活的同时还要看书复习。”

    林湘吃了几口饭菜,终于加入谈话:“那真是巧了,秋月姐和静姐是知青,向同志也是,不知道你们下乡的地方离得远不?不会是一个地方吧?”

    此言一出,冯秋月和张静都来劲了,自报了自己的下乡地点,追问向东凯:“向同志,你在哪儿下乡当知青的?”

    向东凯面色一僵,想起刚见面时,对象这个室友谈起她之前在浪花岛随军,虽说自己当时镇定地转移了话题,可心头到底有几分心虚。

    这会儿,他哪敢牵扯出浪花岛三个字,只含糊道:“就是在南边一个乡下,说出来你们肯定也没听过。”

    林湘不置可否,淡淡道:“哦。”

    其他人不清楚,可林湘知道内情,也看出他的心虚。

    一顿饭接近尾声时,向东凯瞧林湘几乎没怎么开口,又渐渐安心下来,和其他人谈笑风生。提到知青,三人都有共鸣,冯秋月大喇喇道:“咱们知青真是难啊,能考出来也是拼命了。幸好我在乡下结婚的婆家挺好的,也支持我,不担心我跑了。”

    这一年多时间,除开高考回城的知青,还有不少办病退或是接班城里父母工作回城的,尤其是各项政策之下,按捺不住,不愿意在农村待一辈子的知青越来越多,也爆发过几回抗议,这才得以让政策宽松下来,陆续开始知青大规模回城。

    渐渐的,城里待业人口越发地多了起来,天天堵在街道办门口排队等安排工作的回城知青更是人山人海。

    为了回城,举步维艰,回城后,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林湘接着冯秋月的话聊起自己的见闻:“也就有些知青没良心,抛弃在乡下的对象或者媳妇儿、丈夫以及孩子。不过,还是挺多惦记着对象的,就说我在浪花岛随军时认识的一个年轻女同志,她对象就是高考回城的,还考到首都来了,结果人压根儿没有抛弃她,还经常写信回去,说以后毕业了要娶她,接她来首都生活呢。”

    哐当一声。

    林湘清脆的说话声中,突兀地响起了一声茶杯磕在桌面的脆响,伴随着茶水流泄,打湿了手背。

    “东凯,快擦擦。”钟丽华忙掏出手帕擦了擦对象被茶水打湿的手背,再将桌面擦干。

    其他几个室友跟着关心两句,林湘也开口:“向同志,你没事吧?”

    向东凯面色有些许僵硬,看向林湘时,眼神带着几分打量,可这份打量并未持续多久,他转瞬就移开了视线:“没事,没事,一下没拿稳。”

    热闹的晚饭结束,五个女同志回到宿舍,话题仍在谈了对象的钟丽华身上,而话题中心的钟丽华则正在校门口和对象话别。

    心情大好的钟丽华催对象:“你快回去吧,可耽误查寝。”

    向东凯把着自行车,犹豫之后开口:“丽华,你别的室友都还挺好的,就是林湘同学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钟丽华惊讶:“哪有啊,你怎么这么想?”

    向东凯换了个说法:“饭桌上她都不怎么说话,我估摸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兴许不大看得上我,你也在知道,我家庭条件不是太好。”

    钟丽华劝他:“你想多了,湘湘人很好的,才不会看不上谁。”

    对象这话,钟丽华没拿到室友面前说。

    只是她没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向东凯又提了两三次林湘,言语间充满试探:“丽华,你们宿舍的林湘有没有对你说我什么啊?”

    钟丽华疑惑:“说你什么?”

    “说我的坏话啊,我总觉得她看不上我,对我挺有敌意的,其实不止,我还觉得她对你也有意见。”

    向东凯聚餐结束后始终不安生,只要想到林湘在浪花岛上待过,就有些心虚。虽说浪花岛那么大,自己不认识她,可保不齐她见过自己

    应该也不对,要是林湘见过自己,那天吃饭就会提出来了。

    可她后面说认识一年轻女同志有个考上首都大学的知青对象,却是令他毛骨悚然,那那不是自己和张雅芬的情况嘛!

    就林湘一番话,向东凯疑神疑鬼起来,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林湘真的认识张雅芬,为了这事儿,他连着一个星期没睡好觉,担心林湘在钟丽华面前挑拨。

    张雅芬那头,他原本当知青的时候觉得是个不错的对象,也能接济自己,如果回不了城,娶了她也无妨。可现在自己考上首都的大学,以后前途一片光明,尤其是还攀上了首都本地人钟丽华,钟丽华家庭条件不错,父亲是轧钢厂厂长,母亲当初把工作让给了闺女,现在赋闲在家,家里分配了住房,让谁来选,肯定都会选钟丽华。

    按照计划,向东凯准备先偶尔给张雅芬写信瞒着她,时不时在信里不经意提起自己天天在食堂吃糠咽菜,还能得到张雅芬随信寄来的一些接济,维持日常开销,反正浪花岛离首都那么远,也没人会发现。

    等自己和钟丽华稳定下来,毕业后准备结婚,再写信和张雅芬断了就是,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林湘的出现令他不安,一个可能认识张雅芬,又整日和钟丽华吃住上学同行的人,简直是个定时炸弹。

    要林湘真在钟丽华面前说了什么,岂不是将自己的计划全部打乱?

    向东凯决定,先下手为强。

    钟丽华听到这话震惊:“湘湘怎么会对我有意见,更别提她和你就见过一次,也没说过你坏话啊。”

    “真的?”向东凯半信半疑,始终不放心,只希望钟丽华和林湘离心,最好是不相往来,反目成仇,“你没发现吗?林湘应该是自己家庭条件不好,有些嫉妒你,你家在首都,父母工作体面,还有房,现在又找了个首都的大学生当对象,她心里兴许就不平衡了。那天吃饭我就觉得不对劲,她像是”

    “东凯,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湘湘不是这种人,而且她自己就很有本事,学习好,期末考试都是前几的,模样也好,况且人家以前在食品厂工作也厉害,丈夫还是团长,嫉妒我什么啊!”钟丽华听着对象这番话,颇为震惊,一是为室友无端被猜测,二是因为不敢相信这是彬彬有礼的向东凯会说出来的话,“你这么说我室友,我听着也不舒服啊。”

    向东凯见钟丽华反应太大,忙拉着她的手,脸上堆满笑,哄她:“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室友,怪我怪我。”

    林湘是在宿舍收拾东西时,听从外面回来的钟丽华一通抱怨的。

    钟丽华性子挺直,有什么说什么,一时没憋住碎碎念道:“我真是不知道东凯怎么能那么想,说那种话。”

    林湘好奇:“丽华,你对象说什么了?”

    “他说你”钟丽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也知道要是真把东凯猜测林湘的话说出去,会引起林湘反感,当即将话吞回肚子里,“没什么,就是他突然说了些胡话,我和他拌了两句嘴。”

    林湘听明白了,向东凯估摸是在丽华面前说自己坏话了,她能猜到这人的心思,想先离间自己和丽华,防止自己说出真相。

    她仔细想过,这事儿确实不好处理,贸贸然开口反而可能招致反感,尤其是雅芬根本不在首都,连让丽华和雅芬当面沟通都没办法,还有可能两人都不相信。

    反而是向东凯禁不住试探,随便透露几句便慌了神,竟然先挑拨起来,露出真面目。

    林湘上邮局取椰子糖包裹的时候,正好给雅芬寄了信封,毕竟千里之外,她只能先向她简明说明情况,看看反应。

    信上也委婉,只道自己室友的对象也在向知青所在的大学,也是知青高考回城的,真是巧。通常来说,雅芬有很大可能对这事儿印象深刻,有概率在给向东凯写信时提一句。

    毕竟这种时候不能贸贸然去指着人鼻子说你对象在外头乱搞,跟别的女同志好上了,都是骗你的。

    人都有自尊心,还要面子,加上天然对对象有信任和滤镜,需要缓着来。

    寄了信出去,林湘拿着119二厂寄来的椰子糖回宿舍,分给室友们:“尝尝,我工作的厂子产的椰子糖,特别香。”

    椰子糖和其他水果糖不同,别有一番浓郁的椰香,入口静静化开,香浓一片。

    几个室友还是头一回吃椰子糖,不由得惊喜:“哇,这椰子糖听都没听过,味道也好。”

    “味道和橘子糖、奶糖那些真不一样!好吃!”

    个个都吮吸着椰子糖,压根儿停不下来。

    一包椰子糖,得有一斤左右,三十多颗,林湘给周围关系不错的同学也发了些,带着另外剩下的十来颗回家了。

    揭开包装纸,喂了一颗给婆婆,接着是丈夫,在地上矮矮的小不点儿眼巴巴望着,着急得不行:“麻麻,我要吃,我要吃。”

    贺鸿远猝不及防被媳妇儿喂了一颗糖到嘴里,下意识张嘴咬下,浓郁香气瞬间充斥着口腔:“这就是你们厂里新产的椰子糖?”

    “嗯!好吃吧?”

    贺桂芳和贺鸿远齐齐点头:“好吃,味儿真不一样。”

    说话的功夫,林湘剥出一颗糖喂给闺女:“今天只能吃一颗,知道不?”

    “知道啦。”小椰子开心地吮吸着香浓的糖果,好吃得眯起了眼,张开小手蹦蹦跳跳,“椰子糖好吃。”

    贺鸿远逗闺女:“小椰子不能吃椰子糖,相煎何太急听过没有?”

    小椰子一脸纯真:“没有。”

    贺鸿远:“”

    星期天一大早,小椰子早早就缠上妈妈要吃椰子糖:“麻麻,我现在吃了椰子糖,今天就不吃啦。”

    林湘很怀疑闺女的承诺,这丫头就不是个守信的。

    给孩子喂了颗糖,林湘带着她和婆婆一块儿出门买菜。

    路过街道办时,看着长长排列的队伍,贺桂芳不禁感慨:“听说都是回城的知青,天天来等着分配工作的。”

    林湘明白这个时候的阵痛,人多但是工作太少,当初靠让城市青年下乡建设暂时解决了问题,如今知青大规模返城,又怎么安顿呢?

    没有工作的人多了,人人都想寻找出路,要么自己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发展起来,要么彻底堕落成为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甚至会衍生出很多治安案件。

    这个时代,成为了最有机会,也十分混乱的时代。

    回到学校的林湘也听同学们谈起知青大规模回城后的工作问题,纷纷感叹:“幸好咱们毕业后包分配,端的都是铁饭碗。”

    这时候的大学生们也不知道,未来二十年的时间里,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怎样的机遇。

    毕业包分配,能有一个铁饭碗,已经是目之所及最幸福的事情。

    林湘很快收到了张雅芬的回信,信上热情地回应了林湘的话题,还说起她自己如今的工作与生活,最后提到和向知青同校的林湘室友。

    “湘湘姐,我给东凯写信的时候提了一句,说我认识的人考去京大,结果她宿舍室友对象竟然也在理工,他肯定也很惊喜,没想到有这样的缘分。”

    林湘清楚,收到雅芬回信的向东凯肯定会吓死

    钟丽华觉得对象最近有些不对劲,原本他平白说起林湘坏话就让人不悦,好不容易打住了,这几天却是经常走神,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连两人忙里偷闲见面吃饭的功夫,向东凯也一再询问:“丽华,你听说什么没有?”

    钟丽华一脸疑惑:“听说什么?”

    向东凯前天收到了张雅芬的回信,两页纸都是她絮絮叨叨的文字,可最后一句话却令自己一惊。

    浪花岛的旧识,京大,室友,对象,理工大学?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令向东凯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不成林湘真和张雅芬认识?

    不可能这么巧吧。

    连着几日,向东凯一直做噩梦,担心事情败露,担心钟丽华翻脸,担心自己失去成为首都轧钢厂厂长女婿的机会。这才星期四,他就骑着自行车来京大找钟丽华吃饭,顺便试探。

    “林湘有没有说我坏话?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丽华,你千万别信她的!”

    钟丽华把筷子一放,只觉得莫名其妙:“东凯,你到底是怎么了?几次三番针对湘湘?她压根儿没有提过你。”

    “她没提过我?这几天也没提过?”向东凯都快疯了,每日活在林湘似乎认识张雅芬的恐惧里,觉得她随时就会戳穿自己,搅得他白日黑夜,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当然没有,反而是你,一再地猜忌她针对你,你怎么会是这种人呢?”钟丽华认识的向东凯绝对不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丽华我马上期末考试了,压力太大。”向东凯诚恳地道歉,又哄了钟丽华好一阵,这才取得原谅。

    两人约好星期日见面,去书店看书复习再一起吃饭后,钟丽华这才回宿舍。

    只是这回一回宿舍,钟丽华见到林湘真是抹不开面儿,自己对象几次三番说室友坏话,她都臊得慌,偏偏还不好开口。

    “丽华,你这会儿有空不?我有事情跟你说。”林湘知道丽华刚刚和向东凯出去吃饭了,算算时间,向东凯肯定收到了雅芬的信,她也捏着雅芬给自己的信,找上钟丽华。

    钟丽华少有见林湘如此严肃的神情,跟着去了走廊。

    十二月底的首都冰天雪地,呼呼的北风一刮,掀起茫茫白雪,四处飞舞。

    而看了林湘递来的一页信纸,又听她谈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浪花岛,以及回想起这段时间向东凯的反常。

    钟丽华心头一片冰凉。

    林湘知道这件事对于热恋中的人有些残忍,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丽华,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试试他。我也可以安排你和雅芬通话对一下信息。就是雅芬在浪花岛,见面是没法了。”

    星期日,钟丽华和向东凯在新华书店见面,看着书时,钟丽华悄悄打量对象,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看书时的眼睛其实压根儿没落在书本上,一脸地焦虑。

    等看了半天书,两人去国营饭店吃午饭时,钟丽华从包里掏出一份信:“哎呀,湘湘的信我忘了给她了。”

    向东凯好奇地望过来,一眼瞥见信封上寄信人张雅芬几个字,瞳孔瞬间放大,身体紧绷不已。

    “啊谁给她寄的啊,怎么在你这儿?”

    “好像是她以前随军时海岛上的朋友寄的,叫张雅芬。”钟丽华捏着信封看了看,随手放在桌上,“星期六下午我去邮局拿信顺便帮她领了,结果回宿舍忘了给她,反倒是被我不小心给收进包里来了。”

    向东凯原本呼吸一窒,听到林湘没拿到信,又松了一口气,坐下的功夫,眼神不自觉地一直打量那封信。

    据他分析,林湘应该还不知道张雅芬的对象就是自己,不然她在信里不会是那么提起来,还说巧合。

    “我出去买点鸡蛋糕,下午看书吃。”钟丽华起身,让向东凯就在店里等自己回来。

    “好。”向东凯精神为之一振,“地滑,你慢点走。”

    等钟丽华一走,向东凯回头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忙端起茶水猛地朝信封倒去

    被水浸湿后的信纸哪里还能看,字迹模糊,什么都没法诉说了。

    他放下茶杯坐回原位,终于松了一口气。五天前,他已经写信给张雅芬说了分开的事情,要彻底断了关系,只要将这件事办妥,以后便没有后患了,自己能和钟丽华好好在一起。

    只是,周遭似乎有灼热的视线袭来,向东凯有什么不详的预感,猛地回头看去,只见钟丽华竟然去而复返,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丽华你不是去买鸡蛋糕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钟丽华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失望和凄凉:“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来不会让我去买东西,自己坐着的,今天还挺反常。”

    “我是”

    “你就是为了把张雅芬的信毁了,才盼着我离开的吧。”钟丽华面色一冷,吐出的话语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向东凯,你到底有几个对象,浪花岛一个,首都一个?”

    向东凯心头猛地一跳,又急速下坠,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丽华,不是,我没有和张雅芬好,是,是她缠着我,我根本不喜欢她!”

    钟丽华像是才看透这人,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倒是挺会不打自招的,你跟人处对象,到现在张雅芬同志给你写信,还把工资的一部分给你当生活费,你竟然这么说她?你还是人不!”

    ——

    当天傍晚。

    邮局里,林湘在电话里向张雅芬解释了原委:“向东凯急着和你写信断绝关系也是担心被戳穿,他两头骗,既骗了你,也骗了我室友。”

    电话听筒一转,钟丽华接过,隔着电话线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张雅芬确认了向东凯这人两头骗的事实:“张雅芬同志,我已经骂过他了,也打了他一巴掌。可惜你不在首都,不然也该打他一巴掌!”

    电话那头的张雅芬哭得梨花带雨,却又凶巴巴:“要不是嫌火车票太贵,来回时间太长,我肯定要过去打他两巴掌!”

    钟丽华在电话里安慰了素不相识的张雅芬几句:“这种臭男人不值得你哭,张雅芬同志,你调整调整心情,别多想了。还有,你给他的钱记得要回来,别便宜了他。”

    等挂了电话,钟丽华看向林湘,却是一脸愁苦:“我怎么谈个对象还会遇到这种人啊。”

    白茫茫的风雪中,林湘和钟丽华踩着松软的积雪回校:“丽华,你真挺勇敢的,而且刚刚安慰雅芬说得多好啊。”

    “其实我也想哭的,可是雅芬同志哭得那么惨,我都不好意思哭了。”钟丽华撇撇嘴,眼睛发酸。

    林湘挽着她手臂,轻拍了拍:“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不了哭一回,以后不会再遇到这种人渣。”

    钟丽华鼻头一酸,泪水当真从眼眶滚了下来,趴在林湘肩头呜呜咽咽地哭出声。

    一个多小时后,钟丽华回到宿舍,当着众人宣布:“我没有对象了,分了。”

    室友震惊:“怎么分了?”

    钟丽华脱下棉袄,躺到床上,用棉被蒙住脸,发闷的声音传出:“那人人品不行,不是个好东西,我才看清。不过具体什么事儿你们就别问我了,就当这人死了。”

    林湘答应替钟丽华保密,自然也劝:“咱们也别问了,让丽华睡一觉。”

    “哦哦。”几个室友也瞧见了丽华红肿的双眼,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也在心底痛骂向东凯,肯定是这人干了什么坏事!

    因为感情上遭受打击,钟丽华备战期末考试简直是全身心投入,天天拉着林湘泡在图书馆,化悲愤为复习的动力,最后还比上学期进步了十来名。

    “我爸妈见着指定要夸我,说我用功!”钟丽华挺高兴。

    宿舍里众人收拾着行李,准备迎接寒假,林湘将两件棉袄叠装好,笑道:“那你准备跟你爸妈说这事儿不?”

    钟丽华点头:“当然要说,我爸肯定要给我做主!”

    钟丽华父亲自然不能轻饶了欺骗自己闺女的人,身为轧钢厂厂长,钟父亲自托关系打听到理工大学,再写了一封举报信到向东凯系主任那里。

    林湘也是后来听说的,向东凯因为男女关系不检点,被记了个大过,一时是在学校出名了。

    名声臭了,以后要想再骗人都骗不到了。

    一月底,放寒假回家的林湘和家人们一块儿筹备年货。

    就连日日上课加培训的贺鸿远也难得放了几天长假。

    首都的一月严寒,寒风跟冷刀子似的往脸上刮,贺鸿远和林湘起了个大早上供销社排队买年货,手中是今年街道办给老百姓发的年货票据,排队购买。

    “这风也太大了。”林湘躲在贺鸿远身后,让男人挡风,“幸好没让琳琳跟出来,不然得把她冻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凌晨四点半起床,小两口准备出门时,不知道怎么就惊动了闺女,压根儿没睡醒的孩子非要跟着爸爸妈妈出门一起采买年货。

    还是林湘好说歹说把小椰子哄回去睡觉,这才消停了。

    贺鸿远拉开军大衣,将媳妇儿拽到身前,两手一拢,直接将人拢在怀中:“早知道也不该让你出来的,我一个人就成。”

    林湘被男人温热的胸膛和军大衣的厚实包围,瞬间驱散了严寒,也有力气反驳了:“哪能让你一个人啊,我也想来看看嘛。”

    冷归冷,可是抢到了新鲜的年货还是令人兴奋的。

    带鱼、猪肉、面粉、糕点和糖果各类过年才加大了供应份额的年货都被买回家。

    一家人忙着贴春联、挂鞭炮,在1979年1月底,迎来了热热闹闹的新年。

    年前给老相识们寄了年礼,周生淮冯丽一家,赵厂长家,孔真真、马德发、杨工和邱红霞都有。

    林湘给包的年礼,里面多是首都特产。

    同样的,自己也收到了年礼,各种海鲜干、海鲜酱罐头、椰子糖、甚至还有两箱椰子汁。

    不过北方天气太冷,椰子汁过来后已经冻成冰,小椰子看傻眼了,握一下冰凉的玻璃瓶就笑眯眯地缩一下手:“麻麻,怎么喝呀。”

    “等化开再喝。”林湘发笑,椰子汁坐个火车的功夫,竟然还给冻上了。

    该说不说,大冬天的吃冰棍别有一番风味,同样的,喝上一口凉幽幽的椰子汁也挺有滋味,真是透心凉。

    开了年,冰雪渐渐消融,嫩绿的枝丫冒头,林湘在三月迎来了大二生活。

    也是在刚开学时,京大经贸系得了个给学生当志愿者的机会,辅导员宣布:“大家都是经贸系学生,平时对各种方针政策要多关注,同样的,对各种会议也要留意。今年京市要举办全国第一届商品展销会。这个会呢,前身是全国糖酒大会,以前就卖糖果和白酒、啤酒的工厂能参加,哦,除了有一年有家卖什么椰子酒地去了一趟,特例一回。不过今年不一样,升级了,变成了全国商品展销会,各种产品的工厂都能报名,同时还是迎合去年年底改革开放政策的,会有几百家工厂参加,意义重大。咱们系有志愿者名额,想去参加当志愿者的同学到班长那里报名,管两顿饭和一天两块钱辛苦费。”

    林湘默默听着,眼睛却亮了,下课后去邮递室打电话后,和电话那头的赵建军异口同声:

    “厂长,你听说了全国商品展销会吗?”

    “小林,糖酒大会变成全国展销会了!”

    赵建军也是才听到的消息,正摩拳擦掌:“还是在首都办,我刚刚已经报名了,肯定要来啊!就看看这回能不能把咱们厂的东西卖到首都来了!海鲜酱、椰子汁和椰子糖我都带着,一厂那边小黄和小唐也要来。什么你还能去当志愿者,哎呦,那感情好啊!不愧是京大的,消息是灵光,机会也多。”

    林湘积极报名了此次全国商品展销会的志愿者,将与京大经贸系其他二十五名同学一道参加在首都举办的盛会。

    三月底,119一厂、二厂的参会代表整装待发,派出了庞大的代表团。

    临走前,孔真真给林湘打了个电话,约着到时候一定要见面好好聊聊。

    林湘得知就连当上车间主任的瓜子大姐邱红霞也来了:“红霞姐也报名啦?”

    孔真真激动:“红霞姐说了,帮着给咱们119壮壮声势,扩展北方销路,顺便揍个人。”

    林湘:“”

    向东凯,你有福了,仗着远隔千里没人找你算账是吧?滴.滴打人来了。

    第96章这里有个猪头!(捉虫)

    四月初, 全国第一届商品展销会于首都盛大开幕。

    激昂的乐曲声中,由首都市委领导出席发表讲话,左右排列的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颇为壮观。

    下方自首都四个高校中选拔的大学生志愿者统一着装, 安安静静地站列, 默默听着领导讲话,积极鼓掌。

    此次志愿者机会难得,皆是首都的著名高校学生才有机会报名, 换句话来说,也是来见世面的。

    林湘站在台下, 瞧着台上的领导们, 琢磨着自己这几年见识的大场面不少,不过, 等最后时刻,市委领导又邀请出某位只有在报纸上和广播中才能看见、听见大名的中央大人物出场, 还是令人不由得激动起来。

    婆婆、丈夫、闺女,我见到大人物了!!!

    我出息了!

    大人物发言简短, 提起了前阵子大会的方针政策,再肯定了本次展销会的重大意义, 同时,竟然还提前慰问关怀大会的主办方,台前幕后工作人员以及志愿者, 最后寄语展销会圆满成功, 这便下台了。

    林湘等一众志愿者大学生听得热血沸腾, 哪里能想到, 大人物还能特意慰问关怀自己的!

    一时,将手掌都拍得通红!

    在掌声雷动中, 开幕式结束,而由全国几百厂家报名参展的大会也正式拉开帷幕。

    此次展销会在首都体育馆举办,为期五天,面积宽广,前期布置花费不少心思,几百个展台更是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林湘和京大的同学第一、二天被安排在日用品展区,前后左右都是些香波、洗发水、香皂、肥皂等商品,周遭香喷喷的,可惜吃不得,但是大伙儿都被赠送了些小件的样品试用,福利不少。

    也是靠着这次机会,她才知道原来全国各地有如此多的日用品品牌,甚至种草了好几种洗发水,味道特别好闻,清香阵阵。

    而119食品厂所在的食品展区距离日用品展区有些距离,林湘忙碌一个上午,终于得空找了过去。

    本次展销会的主办方就是前身糖酒大会的主办方,像119这样的糖酒大会老熟人自然能靠着好几年的关系混个好位置,直接就在食品展区的京沪几个大厂后面。

    展台上,乳白色的椰子汁摆了一排,再是绿白色糖纸包装的椰子糖以及六排海鲜酱罐头,齐齐整整,种类齐全。

    另外用新鲜椰子壳、椰子叶、各种风干的虾皮、干贝、鱼干、鲍鱼干、海带等等做布置点缀,和其他展台形成了鲜明的特色对比,浓浓的沿海风格,甚是吸睛。

    展台前,熟悉的身影忙碌着,一上午时间,119众人给来参加展销会的领导、各粮油公司代表、全国各大百货大楼以及供销社代表介绍产品,提供试吃,忙得不亦乐乎。

    一转头,见到身着条纹拉链外套,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同志正小跑着过来,孔真真激动挥手:“小林!!!”

    119众人齐刷刷回头,眼睛都亮了!

    时隔一年不见,大家变化不小。

    林湘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看着“老战友”们,一时心潮澎湃:“赵厂长、黄厂长、唐书记、真真姐、红霞姐好久不见啊!”

    赵厂长跟以前一样,乐呵呵的,不过这回过来戴了顶解放帽,将油光锃亮的脑门给遮住了。孔真真穿着厚实的棉袄,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拉着林湘的手左右转了一圈,激动地直跺脚。瓜子大姐邱红霞这回过来什么都没带,就一袋瓜子,另外就是准备打人,见林湘第一面,二话不说给她一把瓜子,摸两下林湘的脸蛋,道她是不是瘦了些,学习用功也得注意身体。

    黄厂长和唐书记倒像是老了一点点,原本年纪就大些,两鬓添白,笑容间似乎也慈祥了,看到林湘,眼角笑出褶子。

    另外就是其他同事,个个都和林主任认识,大伙儿激动地叙旧,终于又见面了!

    此次119一共有十三人来参展,人数众多,运送来的产品也有五六十箱,铆足劲准备好好拼搏。

    “哎呦,小林,这一年没见了,怎么还长越年轻了!”邱红霞细细打量林湘,两条麻花辫拆去,一个马尾束在脑后,扫出几分青春肆意,“看来读大学真是好啊!”

    赵建军笑得眯了眼:“是,大学生是年轻,我们是老了一岁,小林是年轻一岁。”

    林湘笑了笑,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欢喜:“赵厂长,您这话,满场的大学生都爱听!”

    119厂代表是昨天到的会场,一直听安排布置,而林湘则在志愿者培训场,两边没见上面,这会儿一见,全是老熟人,热情拉着她说说笑笑,一行人前往体育馆食堂,吃着主办方提供的大锅饭。

    要说距离产生美,林湘现在连见到一厂的黄厂长和唐书记都觉得亲切。

    黄厂长仍意难平:“小林现在在首都上大学真是不错啊,机会多,其他地方的大学生也没这机会当这么大展销会的志愿者。说起来,小林最开始还是想报我们一厂的哎,真是阴差阳错啊。”

    赵厂长听着这话不满意了,当即反驳:“老黄,瞧你这话说的,你们就没缘分呗,小林就该是我们二厂的人。”

    唐书记还是头一回来参加规模如此庞大的展销会,今天心情激动:“赵建军,瞧你激动的,小林这不也走了嘛,人现在是首都的大学生了。”

    赵建军:“”

    这小唐说话真是难听!

    119这趟过来,单独给林湘准备了一份礼包,椰子汁、虾酱、鲅鱼酱罐头、椰子糖,满满一大包,让她拿回家慢慢吃。

    幸好今天准备一家人请119众人吃顿晚饭,不然林湘怀疑自己压根儿拎不走这些东西。

    展销会第一天在忙碌中结束,一厂、二厂不分彼此,积极推销着产品,最终签了几个中部城市的单子。

    等到下午五点半,贺鸿远抱着小椰子,同贺桂芳赶来接人,大伙儿见到贺团长娘俩忙招呼起来,顺便逗着小椰子。

    浩浩荡荡一群人在国营饭店坐下,两张拼桌,挤得满满当当。

    贺鸿远去点菜,主菜是涮羊肉火锅,二十多盘羊肉和各类素菜以及粉丝,另外再点了些小吃,回到饭桌前就听闺女已经叽里呱啦和大人们叙上旧了。

    “赵爷爷我记得啦邱奶奶还给我吃瓜子呢真真阿姨给我糖糖啦”小椰子记性好,对海岛上跟着爸爸妈妈奶奶见过的人都挺有印象,小嘴嘚吧嘚吧挨个认,“黄爷爷我也认识。”

    唐书记满心期待,难得面目柔和,对着小丫头耐心询问:“那唐爷爷呢?”

    小椰子怔怔看了会儿,坚定摇头,干脆道:“不认识~”

    唐书记:“”

    很受伤!

    赵建军闷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老唐,谁让你以前对我们二厂那么挑剔的,小林闺女可不认识你哎!”

    唐书记:真想给这人一拳啊。

    “来,小椰子,唐爷爷给你吃糖,得记得我啊。”

    小椰子有糖就听话,满口答应:“好~”

    饭菜上来,小椰子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吃肉肉,听妈妈激动地和爸爸以及奶奶耳语:“今天我真是长见识了,这展销会规模特别大,我还见到了X”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贺桂芳就是一惊,那可是只能听说的大人物:“哎呦喂,还见到X啦!不得了哎。”

    就连贺鸿远也扬了扬眉梢:“真是见世面了。”

    林湘睨男人一眼:“那可不~能写进个人档案了。”

    只有小椰子听不懂,吃着羊肉的小嘴油汪汪地,奶声奶气问:“X爷爷是谁啊?要给我吃糖吗?”

    林湘&贺鸿远:“”

    闺女,你真是够自来熟的!

    席间,邱红霞端着酒杯敬林湘:“小林,我们家雅芬的事儿也多亏了你帮忙,不然这傻丫头不知道得被骗多久!幸好哎”

    林湘回敬瓜子大姐,浅饮了一点白酒,火辣辣得暖和起来:“红霞姐,咱们认识那么久,知道了雅芬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坐视不理。对了,现在雅芬怎么样了?想通没有?”

    “雅芬一直就是个死脑筋的,跟她爸像,反正是哭苦了好几回,现在慢慢想通了,说今年再拼一年高考,要是考不上就相亲。”邱红霞担心她还惦记着考到首都来找知青向东凯,却听闺女解释,“她说就要考首都的大学,最好是考得比向东凯好,到时候把录取通知书甩他脸上去!看看谁更厉害!这几个月那是没日没夜地看书,这刺激受大发了,连饭都顾不上吃,我从来没见她这么用功过。”

    林湘没成想雅芬还受了这个刺激:“那是好事儿,别的都是虚的,就学到的知识,考上的大学是真实的,属于她自个儿的,有好处。”

    “也是,我也不拦着她,想考就考,也是上进嘛。”

    “红霞,那你说要去打人的事儿”林湘和孔真真对视一眼,凑过去低语。

    孔真真也激动:“哪天打人,我得去看看啊。”

    “咱们工作重要,等展销会结束了我再去找向东凯算账!”瓜子大姐将小酒杯里剩的白酒一饮而尽,气势汹汹。

    林湘&孔真真:“”

    吓人,不得了!

    一顿饭吃了许久,119众人向林湘一家人谈起海岛上的变化,部队持续有新兵入伍,有老兵退伍,唯一不变的是岛上的椰子树永远翠绿,椰子水还是那么清甜,幽静的大海迎来送往,不见波澜。

    119厂又扩了地盘,趁着食味食品厂终于撑不住倒闭之际,低价采购了许多设备,捡了大便宜,厂里工人规模壮大,产量节节攀升。

    林湘静静听着,脑海中满是过去的海岛记忆。

    贺鸿远和人喝酒碰杯,也关心了几句部队的情况。

    这一年,他有定期向部队汇报学习进展,私下也同张华峰、姜卫军联系,出来这么久,对部队也是惦记居多。

    一群海岛人在首都相聚,喝着酒和椰子汁,吃着涮羊肉火锅,谈天说地,忆往昔,盼未来,好不热闹。

    吃完晚饭,119众人返回展销会会场附近的招待所休息,和林湘一家人道别,晃晃荡荡地离开。

    四月初,首都的雪基本都化了,只余部分地方留存浅浅的白色,透明化水,衬得翠绿的枝丫嫩生。

    回家路上,林湘踩着皮鞋,和男人说起今天参加展销会的情况:“你知道不,现在政策好呢,机会可多,大家都铆足劲大干一场。”

    贺鸿远明显察觉到媳妇儿的话变密了,想起当时她和瓜子大姐喝的白酒,慢悠悠道:“醉了没?”

    林湘瞪丈夫一眼:“胡说呢,我就喝了那么一点点酒,怎么可能醉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贺鸿远沉稳点头:“真的吗?”

    林湘伸手挽着贺鸿远胳膊,数落他:“你这人真是,还质疑我~”

    挽着挽着,林湘越发不服气:“你要是不信,就背我回去。”

    贺鸿远确定,真是醉了,不然不可能说出这么没逻辑的话。

    天色已深,漆黑的墨色晕开,不见星月。

    路上行人不多,小椰子被奶奶抱着往家走,惊讶地看见妈妈被爸爸背着,眨眨眼,激动地叫奶奶:“奶奶,妈妈也三岁!”

    她是三岁娃娃,所以才要人抱的。

    贺桂芳回头看一眼背着儿媳的儿子,笑意爬上嘴角,对着孙女道:“你妈是喝得头晕乎了,你爸得背。”

    小椰子点点头,盯着爸爸妈妈在夜色中前行,偷偷听着。

    林湘紧紧搂着男人脖子,脑袋趴在他背上:“贺鸿远同志,你说啊,我是不是没醉?不然我能走得这么稳吗?”

    贺鸿远也不知道媳妇儿在自己背上,是怎么‘走’的,口中却是:“是,走得很稳。”

    林湘仍然不依不饶:“那你还敢看不起我?快认错,认错了我就原谅你。”

    贺鸿远无奈地勾了勾唇:“好,是我错了。”

    “哼~”林湘觉得脑袋越发昏沉了,心头却满意,“好吧,知错就改,我原谅你了。”

    小椰子小小的脑袋有大大的疑问,爸爸犯什么错了,妈妈怎么就原谅爸爸了?大人说话,小孩子听不懂呢!

    ——

    全国展销会如火如荼进行着,第三天开始,林湘被分配到食品展区,正好能和119众人汇合,得闲了还能聊聊天,顺便蹭吃蹭喝。

    食品展区都大方,给志愿者们送些零嘴,大学生们个个被喂饱了肚子。

    等到了展销会第四天时,119厂已经签下了十来笔单子,将供应区域从南方扩展到了中部城市以及北方几个城市。

    只是赵建军最想啃下的首都供应仍未成功。

    一天前,首都粮油公司的经理来过119展台,119代表们是轮番上阵介绍,把各大王牌产品都给人尝了尝,几乎使出浑身解数。

    结果就是得了首都粮油公司经理一番肯定,却还在观望阶段。

    “这首都是不好进来呀,瞧瞧多谨慎,还说要回去讨论讨论。”邱红霞尤为卖力,吆喝得厉害。

    赵建军早有预料:“不过咱们能说的能给的都给了,就是这回不成也没什么,其他地方也扩展不少,收获还是不小的!”

    众人打起精神来,确实!

    林湘四处转悠,进行志愿工作中的协助补货、引导推荐等内容,到119展台前,被投喂了一瓶椰子汁和几颗糖,顺便磕着瓜子聊天。

    几人叽里呱啦说会儿话,赵建军也过来:“小林,之前免费供应,大学生们反响都不错吧?”

    林湘点头:“反响非常好,厂长,不管天南海北的,都爱喝呢!我还给室友以及班里同学分享了些椰子糖和海鲜酱罐头,也夸。”

    赵建军满意:“咱们的东西就是好啊!实打实的!小林也辛苦,上大学了还惦记着厂里,之前每个月给你发的奖金不算多,我单独给你申请了个好东西小孔知道。”

    孔真真说:“真是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赵建军得意:“小黄和小唐都要羡慕的。”

    厂里现在还在给自己的发的奖金不少了,林湘心里更加期待,眼睛亮晶晶的:“什么呀?”

    “赵建军,你喊谁小唐呢!”唐书记和黄厂长刚去和其他同行寒暄交流经验回来,走近展台就听到赵建军不着四六的话,真是气人哪。

    赵建军嘿嘿笑两声,坏了,背后说坏话被逮个现形,可他面上不见惊慌,镇定解释:“哎呦,我叫小林,小孔叫顺口了,是老黄,老唐!”

    唐书记:哼!

    没大没小的。

    林湘和孔真真憋笑,等说了会儿话,又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林湘走后没多久,首都粮油公司经理时隔一天,再来食品区考察,路过119展区,立刻被赵建军拦下,哥俩好地给人递烟,一副很熟的架势:“王经理,来来来,抽根烟,今儿又来转转啊?”

    黄厂长和唐书记看得目瞪口呆,这赵建军会不会太冲动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经理接过烟,回了赵建军一根大前门:“119的赵厂长,你们还忙着呢,我再来转转。”

    “不忙,我们不忙!展区闲着呢,都没人经过,就盼着王经理你!”赵建军把人连哄带拽,骗到了展区前,再次送吃的,“喝点椰子汁,吃点虾酱,别客气啊,都自家人。”

    王经理昨天确实是头一回尝到南边的这些东西,挺新鲜,味道也好,不过地域影响大,有些产品一旦跨越区域,很可能水土不服。

    他还在考察。

    “赵厂长,咱们都成一家人了?”他是没见过这么能攀关系的人的。

    赵建军丝毫不畏惧,跟谁都亲近:“怎么不是自家人,咱们都在一片土地上,同一个妈不是!不管是天南还是海北,都是一家人!”

    王经理眼里露出几分欣赏:“这话倒是在理。”

    因为是首都的粮油公司——全国粮油公司的头,其他省市不少厂子的代表见着他都很拘谨和客气,没想到这个来自海岛上的119食品厂,如此与众不同。

    林湘走后瞥见首都粮油公司的经理又被赵厂长带了过去,立刻叫上几个同学去拿喝的,等走近了,特轻车熟路地上手:“来,119厂天天都能请大家喝,别客气。”

    京大的学生礼貌地道谢,又被林湘投喂椰子糖和一些海鲜酱,还配着薄饼卷大葱吃的,味儿好。

    最后来上一口椰子汁,爽!

    王经理瞧着,好奇问道:“同学们,你们觉着这东西怎么样啊?”

    去年就喝过椰子汁的京大同学激动:“好喝啊!去年运动会喝过之后,我就惦记呢,终于又喝到了。”

    “不光椰子汁,这酱卷饼也好吃,椰子糖也香。”

    王经理好奇:“去年运动会喝过?什么运动会,你们不是京大学生嘛,怎么喝上南边的汽水了。”

    有人耐心解释了119几次在京大免费供应椰子汁的事,惹得王经理一惊:“你们学校的同学都挺喜欢?”

    “是啊!都说好喝呢,就是可惜咱们这里的百货大楼没有卖的。”

    “不光我们学校的觉得好喝,当时好多学校的大学生来参加乒乓球比赛,也觉得好喝。”

    正巧,其他学校当志愿者的大学生也路过,同样地夸了两句:“去年我拿了乒乓球比赛第三名,也喝到了这个水儿,特香甜!”

    王经理频频点头,看向119众人:“你们怎么想着要给京大免费供应椰子汁?”

    赵建军慷慨激昂:“学生是咱们祖国的花朵,是初升的太阳!更何况高考时隔多年恢复,我们肯定要支持国家决定,支援大学啊。不光是京大,海宁省好几个大学都送了免费椰子汁!而且我们厂以前的优秀工人林湘同志还考到了京大,这事儿也是她牵线搭桥的,小同志思想觉悟高。”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越听越红,却是说到王经理心坎里去了,只是一点,实在是太红,反而过犹不及。

    林湘对着王经理笑了笑,带着几分年轻人的轻松稚气:“王经理,我们厂子就是一片赤诚之心,顺便也想在首都混个脸熟呢,兴许以后就能供应到首都的各大柜台。”

    坦诚的一句话,王经理心底最后一分猜疑被打消了。

    林湘继续侃侃而谈:“就是没想到,正好对上了去年年底国家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真是巧了,119食品厂也盼着从南到北供应过来,跟上党和国家的指引,一步一个脚印。”

    王经理朗笑两声,却起了考考大学生的心思:“不过119位置可太靠南,这运输问题能解决不?”

    林湘反应迅速:“几次免费供应到京大已经证明了我们的运输没问题,只需要扩大规模就是了。”

    “哈哈哈,也是!”

    赵建军趁机补充:“不光椰子汁,运输椰子糖,虾酱罐头,鲅鱼酱罐头这些都没问题!”

    王经理临走前和赵建军耳语几句,待送走这尊大佛,赵建军兴奋地搓手。

    唐书记赶紧围过来:“怎么样了!”

    “成了!汽水、糖和海鲜酱罐头全都明天签单子!119进首都!”赵建军下巴一抬,颇为嘚瑟,直接当面叫道:“小唐,倒点水,我说得口干舌燥,累啊!”

    唐建军:“”

    心里骂骂咧咧给赵建军添了茶水

    119厂在展销会最后一天确定了进军首都各大柜台,跨过了向北方市场进发的最重要一关。

    最后一日,随着首都单子的敲定,其他周边城市也来凑热闹,被带动着忙个不停,119签单子签得手软。

    而且不仅是一两项产品,包括椰子汁在内的几大季节性汽水以及六种海鲜酱罐头和椰子糖都将供应至北方。

    孔真真激动地拉着林湘的手,差点口齿不清:“天哪,咱们厂真是光宗耀祖了!”

    邱红霞霸气:“以后在海宁省横着走都行了。”

    林湘莞尔,心里也欢喜:“那你们可有的忙了。”

    赵建军忙里偷闲过来搭话:“厂子面积扩了,再招人,周边城镇老百姓都可以选拔进厂,设备也再采购,必须开干!”

    “这下全国各大柜台都能买到咱们119的东西了。”林湘与有荣焉,没想到自己真能参与上这样的大项目,“等以后,咱们再把东西卖到国外去!”

    赵建军从前还不敢想,这会儿也敢做梦了:“行!”

    展销会行至尾声,所有报名厂家各凭本事拿单子,收获颇丰,其中119是佼佼者,尤为火爆。

    林湘和其他志愿者集合,清理会场,而119众人摩拳擦掌,准备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出发回岛,到时候大干一场。

    收拾好展台,赵建军想起那份神秘奖励还没给林湘,找上忙碌的林湘,将手里一张轻飘飘的长方形纸条递了过去。

    林湘好奇地接过,翻到正面一看,只见半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纸条上写着——“电视机票”几个大字!

    “电视机票!”林湘激动地说话都有些结巴,“厂,厂长,给我的?”

    电视机票是这个年代的香饽饽,很难得,林湘以前在厂里时就说过羡慕,想拥有一张电视机票的事儿。

    赵建军得意:“咱们厂里就这一张,奖励给做出突出贡献的林湘同志了!”

    “谢谢厂长!”林湘笑眯了眼。

    将电视机票妥帖地放进包里,顺利完成支援工作的林湘再得了这次活动的十元志愿者辛苦费,刚准备带119厂众人去四处逛逛,好好欣赏欣赏首都风情呢,就被孔真真拽上。

    “湘湘,走走走,去看热闹!红霞姐要收拾人了!”

    对哎,林湘差点把这事儿忘了,展销会工作结束,瓜子大姐要顺便去打个人了!

    119厂众人担心邱红霞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去算账吃亏,都准备同她一块儿去。

    “红霞姐,我们跟你助威!必须让向东凯认错!”

    “人多力量大,气势足!大家一起打听打听那学校情况和向东凯情况,今天一定要把他找到。”

    谁知,邱红霞大手一挥,眼神犀利霸气,从兜里掏出个张纸条,上面潦草地显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林湘瞥了一眼,杏眼都瞪圆了。

    “我已经打听好了,理工大学在西边,距离我们会场要坐半小时公交车,在东门站下车,步行六百米能到他们东门,向东凯在的中文系宿舍就在东门附近,他平时就爱从东门出。今天是星期六,中文系下午两节课加一节班会,五点半放学,我现在过去正好能在学校门口堵着他。要是没堵上也没关系,我已经和他们东门的保安打过招呼了,到时候见到向东凯,帮我留一下,就说有亲戚找他。”

    林湘看傻眼了

    瓜子大姐,你才来首都几天,还天天忙着展销会的事情,什么时候调查得这么齐全了!

    特工吗?

    计划周全的,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刺杀什么领导人呢!

    邱红霞眼神发狠:“到时候我一个人去就是,你们别来,在旁边看着就行,省得别人说我以多欺少!”

    119众人:QAQ

    一大帮人坐着公交车赶去理工大学,真的走了六百米到达东门门口,林湘激动又兴奋地和孔真真手挽手,看着瓜子大姐雄赳赳气昂昂走向正站在保卫室门口的知青向东凯。

    林湘:“完了,我都激动起来了。”

    孔真真亦然:“我心跳好快哦。”

    林湘和孔真真手握着手,两人都激动地使劲儿,目不转睛盯着邱红霞的背影,只见她大步走到见到自己,惊讶地瞪大双眼的向东凯跟前。

    向东凯这阵子日子难熬,原本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名声不错,却因为被钟丽华父亲举报,被记了大过,时常被同学们议论,他心里难受,快抬不起头,只能安慰自己,时间会让大家忘记一切。

    没人会在一年后还记得哪个同学记了过。

    加上他这阵子语焉不详地在班里卖卖惨,一些不知真相的同学还以为他是被陷害的,同情起他来。

    同时,他也庆幸张雅芬远在千里外,少了一方的麻烦,一个报复自己的钟丽华家庭就够让人头疼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此刻,张雅芬她娘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邱邱阿姨,你怎么,怎么会在这儿啊?”向东凯怀疑自己认错人了,可面前气势汹汹的人分明就是张雅芬她娘!

    邱红霞冷笑一声,一把揪着他衣领,干惯了活计的手掌啪啪就连扇六下,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校门口,吸引了所有来往学生的视线。

    校门口一时鸦雀无声,震惊地看着被打的向东凯。

    邱红霞力气大,六个巴掌下去,向东凯的脸已经快肿成猪头,红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见,直接眼冒金星。

    “你跟我闺女处着对象,骗她把工资给你补贴生活,结果你考上大学就敢一边瞒着她,一边在首都另外找一个对象,再写信要她工资当生活费!我看你是黑心肝烂肚肠,死不要脸!

    还是首都的大学生呢,还是理工的大学生呢,我都替你臊得慌!让你同学过来看看,你们学校的学生是不是这么不要脸!你是不是以为老娘在南边,打不着你?我呸!老娘坐个火车都要过来收拾你一顿!”

    周围围观的同学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向东凯居然是这种人!”

    “这种人,真是丢尽了我们学校的脸!”

    第97章三更合一

    邱红霞一番雷厉风行的操作顿时震惊了方圆几百米的人, 原本热闹的放学时段,此时鸦雀无声,好几秒后, 才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来往学生听清了邱红霞的一番控诉, 再看向向东凯时, 眼神中满是鄙夷。

    上来就被人一顿狠打,六个巴掌扇得自己眼冒金星,向东凯有一瞬间的懵, 直到周遭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简直是身体和心理的奇耻大辱!

    这会儿的向东凯也顾不上心虚,抬手就要和邱红霞拼了, 他必须找回场子, 不能让同校学生看不起自己。

    向东凯有反扑动作,在周围看热闹的119众人瞬间身体前倾, 随时做好了上前帮忙的准备,要是真打起来了, 哪能看着邱红霞被欺负啊。

    然而,是他们多虑了!

    向东凯虽然是一个成年男人, 可当知青时经常靠着些小聪明躲懒,力气根本不如实打实干活几十年的邱红霞大。

    徒劳地反抗, 只能是无力地被镇压,邱红霞就像捏小鸡仔似的把人擒住。

    而附近围观的学生见到那“猪头”奋起反抗要打架,还以为这事儿闹大了, 校门口有人打架斗殴了, 有人去通知校领导, 有人在叫保卫科, 谁知道,不到五秒, 那大娘就把人双手一擒,令向东凯根本动弹不得,再呼了两个巴掌。

    左右开弓之下,邱红霞声量越发地大:“哟,当初你上我们家,叫我阿姨,说要好好对我闺女的时候看着挺有礼貌,现在还想打我!瞧瞧你这瘦肌榔槺的废物样,就是把你送乡下种地都是个啥事干不成的废物,浪费我们的粮食!不光是废物,还是个黑心肠的废物!”

    向东凯一张脸涨得通红,邱红霞口口声声的废物刺痛了他的心口,他可是大学生,全国那么多人参加高考,他能考到首都来,怎么允许有人说自己是废物。

    “邱红霞,你个臭娘们,你才是废物!”向东凯此刻哪还有往日在学校的谦和有礼,在同学们的震惊下,怒目而视,目呲欲裂。

    向东凯想反抗,想把邱红霞暴打一顿以解气,挣回自己的面子,可是他根本挣脱不了邱红霞的桎梏!

    喉间咆哮,面目狰狞下,向东凯终于等来了救星。

    保卫科护着校领导赶来,一声厉喝:“怎么回事!有人在学校门口殴打学生?”

    向东凯松了一口气,先不管其他,他必须由学校护着结束这屈辱的时刻。

    “主任我救命,有人打学生!”费劲地探头往后,准备朝教导主任大吐苦水,让学校保卫科严惩邱红霞的向东凯,才挤出几个字儿,就见钳制着自己的邱红霞手一松,朝教导主任冲了过去。

    刚刚还凶得跟只母老虎的邱红霞瞬间变了脸,动手不动口的让教导主任告状,让学校做主。

    “这是学校领导吧!青天大老爷哎~我要告状!你们学校学生向东凯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哄我闺女当对象,骗她的钱来用,高考考上大学还一直写信说要我闺女等他,他一定会娶她,结果他居然在首都另外找了个对象,就这样还继续骗我闺女的钱,让我闺女再等四年!领导,你说说,我这个当娘的哪能不心痛啊!”

    教导主任吴主任是知道向东凯闹出了幺蛾子的,被轧钢厂厂长亲自举报,不过钟厂长要脸,学校也要脸,这事儿以私下批评教育向东凯,记大过结束,其他学生一概不知。

    谁成想,现在居然又冒出一人来告状,似乎是向东凯当知青时的对象她娘。

    吴主任扫一眼来告状的邱红霞,气势汹汹,中气十足,而被告状的向东凯,脸上巴掌印红得显眼,快肿成猪头

    这这这!

    “大姐,去办公室里处理吧。”转头,吴主任瞪向东凯一眼,“快进来!”

    不干好事的学生,真是要把学校的脸都丢尽了!

    林湘和孔真真站在一旁,围观了瓜子大姐风风火火扇巴掌,武力镇压向东凯的反抗,最后还抢着去找领导告状,嚯,真是不得了!

    “真是我们想多了,红霞姐压根儿不需要帮手!”

    孔真真一脸崇拜:“确实!我们都是多余的。”

    赵建军和黄厂长、唐书记也是见识了邱红霞的战斗力,唐书记不禁感慨:“这小邱挺本事!”

    赵建军骄傲:“也不看看是谁厂里出来的!”

    唐书记皱眉、撇嘴,瞧瞧那样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来到理工大学校门口,唐书记朝学校里张望,儿子唐继业也考到这所大学,明天老父亲就要离京回海岛上,唐继业准备出来陪老父亲四处走走。

    此时的唐继业收拾好东西往外走,一路上碰到的同学都神色匆匆,口中热闹八卦地说着什么新鲜事儿,像是出大事儿了。

    “听说没,校门口有人被打了!”

    “听说是中文系大二一班的向东凯,男女关系混乱,脚踩两条船,处了两个对象!骗钱又骗感情,现在被乡下对象她娘找上门来打成了猪头!”

    “你们才知道啊!上上个月他被记过好像也是因为这事儿,我听保卫科的闲聊时说的,他被记过就是被一个对象他爸举报的!”

    “嚯!天哪,咱们学校居然有这种人!”

    “快去看看猪头!打得好!”

    唐继业向来不爱凑热闹,成日埋在书堆里,这会儿也面不改色准备去和父亲汇合。

    谁料,同宿舍的室友一把抓着他胳膊,激动道:“快出去看猪头!”

    唐继业:“”

    只是他们出来太晚,遗憾错过精彩场面,得知吴主任把当事双方带去了办公室,有些大胆的学生就在办公楼前晃悠,想要窃听风云。

    唐继业在人群中见到父亲,这才得知:“原来前面打人的是邱阿姨啊!”

    唐书记点头:“你是没见到,下手不得了。”

    “那确实该打。”唐继业淡淡发表意见,“乱搞男女关系,欺骗对象,这种人实在是无耻。对了,爸,你明天走,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备上,明天路上好当干粮。”

    唐继业准备去学校附近最有名的国营馒头铺买馒头,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被父亲拦下,热情道:“哎呀,买干粮不着急,猪头你不看啦?就这儿等着,可别错过了!”

    唐继业:“?”

    自己那威严稳重的父亲竟然还是个喜欢看八卦的?

    最终,邱红霞雄赳赳气昂昂从学校出来,带着胜利的喜悦,朝119众人抬了抬下巴:“走!”

    理工大学校领导再次核实了向东凯的所作所为,当着邱红霞的面予以批评,毕竟这是害了人闺女,可不是小事啊。

    在校门口这么一闹,全校都清楚了,向东凯的名声也是彻底臭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花心大萝卜,乱搞男女关系,要是放在以前,肯定要拉去批斗,现在只能由学校进行全校思想品德教育,顺便以此警醒所有人。

    以至于后,理工大学全体师生多年后都记得,中文系的向东凯自己犯错被打成猪头不说,还害全校跟着上了一个星期的思想品德教育讲座,真是可恶啊!

    邱红霞兜里还揣着找向东凯要回来的钱,全是闺女张雅芬这几年给他的,零零散散加起来得有五十多块钱,不是小数目。

    向东凯顶着红彤彤的猪头,羞耻又屈辱地接受了批评,最后还是找教导主任先借钱还给邱红霞,当着面再认错道歉,这才算完。

    “红霞姐,你可真是霸气!”林湘当真没见过执行力这么强的人!

    邱红霞遗憾:“小意思!姐现在已经收着了,想当年,我年轻时候更厉害可惜雅芬没看着,到时候我回去跟她说,替她揍了这个混球了!”

    收拾了渣男,119众人在首都吃了饭,趁着夜色四处转转,难得地欣赏着首都的景色,内心澎湃不已。

    路过气派的百货大楼时,赵建军指着摆放着北冰洋汽水的柜台:“等不了多久,咱们的椰子汁也要摆上去了!”

    百货大楼门前,是同样充满期待,乐开了花的119众人。

    林湘提前跟家里人打了招呼,等和119众人分别,坐上公交车到军校附近,已经是夜里九点半。

    香樟树光秃秃的树干上,冒着嫩绿的枝丫,将站台的深蓝色站牌掩了几分。

    高大的男人正站在站台旁,见到车门一开,大步迎了上去。

    “玩儿开心了?”

    “你怎么来接我啦?我说了不用的!”林湘抬手挽着丈夫的手,激动道,“可惜了,你今天没见着,红霞姐把向东凯打成猪头了!”

    贺鸿远:啊?

    等回了家,林湘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和婆婆兴奋分享:“娘,你是没看见,红霞姐今天把向东凯打成猪头了!”

    贺桂芳同样激动:“真的啊?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打人的事儿不好跟孩子说,林湘这话自然没告诉小椰子。

    可是见到妈妈高兴的小椰子咚咚咚跑来跑去,听着妈妈眉飞色舞跟奶奶和爸爸讲故事,听着听着,她馋了。

    猪头,好想吃卤猪头肉啊。

    嘶溜,流口水

    林湘:?

    ——

    次日正好是星期天,林湘和贺鸿远出门送119厂众人上火车,在首都火车站站台挥手告别。

    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见着绿皮火车载着老相识们离去,林湘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等咱们时间宽裕点就回去看看。”贺鸿远轻声道,“正好,月竹怀孕了,不是也说想你吗?”

    “嗯!”林湘真是想念海岛上的一切,碧海蓝天,亲人朋友还有可爱的119部队和119食品厂。

    回去路上,贺鸿远惊讶地发现街头巷尾一些偏僻地方有些推着小推车的摊贩,正安静地售卖着烤红薯、玉米、茶叶蛋、卤味这些东西。

    “现在街上还真能卖东西了?不怕被抓投机倒把?”

    林湘点头:“有几天了,毕竟去年年底政策变动嘛,加上现在工作少,人太多,再不挣钱都要活不下去了,听说啊”

    林湘说悄悄话时,会习惯性靠近贺鸿远耳边,用气声低语:“听说红袖章现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清脆的声音钻入耳中,有一点痒,贺鸿远勾了勾唇:“你买过了?”

    “嗯!”林湘老实交待,“昨晚还买了烤红薯呢,特香!贺团长,你不会要大义灭亲举报我吧?让红袖章把我抓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林湘笑意盈盈,歪着脑袋考验贺鸿远。

    贺鸿远轻笑:“把你举报了,谁赔我媳妇儿。”

    待行至卤水飘香的摊贩前,他掏钱:“买一斤卤猪头肉,琳琳昨晚不是说想吃嘛。”

    后半句是转头对着林湘说的。

    “这大馋丫头,听什么故事都能变成想吃东西!”林湘实在是没想到红霞大姐暴打渣男,最后变成了闺女想吃猪头肉。

    好吧,她也有点馋。

    卤好的猪头肉鲜红,香味浓郁的卤水渗透进肉里,切成薄薄的片状,被小椰子用手捻着送入口中。

    卤香渐渐散开,口齿间满满都是香气,小椰子吃得摇头晃脑,不住地伸手。

    林湘看一眼孩子:“用筷子。”

    小椰子贿赂妈妈,用小手捻上一片肉喂妈妈:“麻麻,吃!”

    算了,先吃吧。

    ——

    星期一,林湘回到学校,阔别校园一星期,课程倒没有落下太多,跟着看了看室友的笔记就成。

    反倒是辅导员让这回去全国展销会当志愿者的二十多名同学来分享经验。

    在学校里学习再多,和去外面切身感受还是不一样,京大的老师并不死板,主张理论和实践相结合。

    林湘上讲台分享了自己的见闻,没有总结还不知道,她确实通过这次展销会感受到来自全国不同地方的特色,这个年代交通并没有那么发达,出行也不容易,也就导致商品流通不是那么便利,信息相对闭塞。

    可在展销会五天,天天都有惊喜,更是能深刻体会到方针政策变动下的发展趋势,一切都在开放。

    更别提,林湘还在志愿者培训时和京市工商总局以及中央粮油公司的一些干事熟悉了,别的不提,交友和人脉都开阔了些,以后也好办事。

    接下来的时间,她靠着室友的笔记追赶上学习进度,在春意盎然的时候盼着119的产品出现在首都。

    不过在此之前,她想起自己有一件大物件要买!

    这几年,林湘和贺鸿远已经攒了五千多的存款,数额相当可观。

    不过由于购物不便,钱在手,票不够,其实买不了什么东西,钱也就花不太出去。

    赵厂长送来的电视机票却是解决了问题!

    不过她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有了难能可贵的电视机票还要等,因为缺电视机,基本等几个月才能等待百货大楼上新一批电视机面向私人售卖。

    四月没有电视机卖,五月中应该能有一批,她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

    五月初,反而是119的产品先登上了首都柜台。

    几大百货大楼和供销社汽水柜台出现了乳白色的椰子汁和黄澄澄的黄皮水,罐头柜台出现了虾酱罐头和鲅鱼酱罐头,而糖果柜台也多了一种名叫椰子糖的糖果。

    首都的老百姓少有吃喝到南方食物的,不少人买来尝鲜,都对此赞不绝口。

    林湘特意在放学后去附近的供销社,掏出一毛五分钱递过去:“同志,要一瓶119椰子汁。”

    首都供销社售货员接过钱,给人递过去一玻璃瓶。

    就这么启开盖子,林湘站在原地仰头饮下一口,香甜的椰子汁涌入口中,真好喝。

    似乎比之前喝过的还好喝!

    119椰子汁终于跨越千山万水,自南走到了北,从那个小小的海岛走向了全国各地。

    贺桂芳在家带孩子,每日出门买菜的功夫也得知这事儿,替儿媳高兴,等林湘周六回家,忙献宝似的给她看自己买的东西:“湘湘,看看我今儿在供销社买的,全是你们厂里产的!哎呦,咱们在首都都能买到椰子汁、罐头和椰子糖,真好啊。”

    以前那是不敢想,没想到还真成真了。

    林湘剥开一颗椰子糖,任由香浓气息环绕鼻息间:“是啊,娘,咱们在这里待着能看到到处有卖119的东西,也觉得亲切。”

    “那是!”贺桂芳欢喜得不行,还特意让林湘代笔,在给冯丽写信时提了这事儿。

    119的产品供应到首都售卖,贺鸿远这个长期在军校的人也知道了。

    回到家,见媳妇儿嘴角就没落下来过,脱下军装的功夫,贺鸿远道:“开心了?”

    林湘点头:“嗯!”

    “也不光这一件事。”她盘腿坐在床上,翻看着存折,和男人商量家中难得的花钱大事:“咱们明天还要去买电视机呢,城西百货大楼上一共十台,应该在四百到五百块钱左右,到时候得早点去排队抽签。”

    电视机对私人供应极少,虽说电视机票难得,可大伙儿慢慢攒着,也还是到了票多机少的地步,电视机票难得,想真正买到电视机也不容易。

    十台电视机,估摸也得好几十人竞争。

    贺鸿远看媳妇儿一副准备上战场的架势,笑道:“那今晚早点睡,不然我担心明天要是没买到电视机,你能悲伤得睡不着觉。”

    林湘:“不至于。”

    好吧,那是真的会悲伤的!

    小椰子在床上爬来爬去,又站起来蹦蹦跳跳,给妈妈打气:“麻麻,抢!电视鸡!”

    林湘欣慰:“琳琳,你也想要电视机是不是?妈妈明天肯定抢一台回来!”

    “嗯!”小椰子狠狠点头,“电视鸡肯定很好吃!”

    林湘&贺鸿远:?

    这大馋丫头。

    星期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林湘和贺鸿远便从军校离开,直奔城西的百货大楼去。

    四月下旬,天气仍有些凉意,林湘一件卡其色外套,搭配内衬的白色薄毛衣和黑色半身裙,保暖又漂亮。

    贺鸿远一改万年不变的军装,穿着林湘给买的黑色衬衣,俊朗不凡。

    小两口到达城西百货大楼门前,眼见前方已经围一圈人,一打听才知道,全是来买电视机的,粗粗估算得有二三十人。

    有电视机票的人才能有资格去抽签,这个月一共十台电视机,十只红签,抽到即可购买。

    等到早上八点,准备进行抽签时,林湘匆匆扫过竞争对手,估摸得七八十人!可怕!

    “你运气好还是我运气好?”林湘难得地紧张起来,比高考还紧张是怎么回事。

    毕竟一个凭实力,一个凭运气。

    贺鸿远沉思:“我运气好。”

    林湘推男人一把:“那你去抽!没抽到唯你是问。”

    贺鸿远上前一步的同时,难得开起玩笑来:“没抽到,不会今晚不让我进屋了吧?”

    林湘:“”

    这人还有点冷幽默了?

    前头进行的抽签已经过了二十五人,全军覆没,抽过的人唉声叹气,还没抽签的人兴高采烈,知道自己的机会变大了。

    贺鸿远作为第二十六名抽签者上前,往签筒里一抽。

    事实证明,平时好人好事做多了是有帮助的!兴许是当兵多年,保家卫国,守护老百姓积攒功德,贺鸿远成了在场第一个抽中红签的。

    林湘激动地看着竹签顶部的一抹红,兴奋地差点原地蹦跶起来,只能尽力维持那份端庄和优雅。

    “你果然运气好!!!”林湘和贺鸿远被邀请到百货大楼店里选购电视机,几步路的功夫,两人窃窃私语,“怎么比中了彩票还兴奋。”

    抽签花钱,谁听了不迷糊。

    十台电视机整整齐齐排列,七十年代末的黑白电视机,12寸大小,四四方方的特别可爱。

    贺鸿远问媳妇儿:“要哪台?”

    其实都一样,一个牌子,一个尺寸,一个颜色,没有任何区别。

    可贺鸿远还是让林湘选。

    “第”林湘试图找不同,最后挑了个顺眼的,“第八台!”

    喜滋滋地抱着电视机,林湘坚决不让男人插手,她的宝贝得自己抱着。

    “不沉啊?”贺鸿远扫一眼林湘,见她抱着还不算吃力。

    “还好!”电视机被妥帖地装进纸箱,在用麻绳绕了几圈捆上,林湘双手并用,沉甸甸也是自己的心头大宝贝。

    这可是电视机哎!!!

    天知道,她有多怀念看电视的日子!

    抱着电视机穿过巷子,林湘心情大好,和贺鸿远规划着家里的电器:“这是咱们家第二件电器,以后肯定还会有第三件、第四件、第五件”

    想想就美好!

    贺鸿远疑惑:“咱们家第一件电器是什么?”

    林湘一脸严肃:“手电筒啊,你们部队发的,可有分量了。”

    贺鸿远:“”

    原来手电筒也算上电器了。

    “行,那它就是第二件。”贺鸿远也难得地喜形于色,“回家就把天线调好,你喜欢看,娘和琳琳肯定也喜欢。”

    “嗯——”林湘话没说完,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嘀嘀嘀嘀嘀嘀的喇叭声,急促且暴力。

    三条巷子的交叉地带,人多且杂,全是出来采买东西的老百姓以及部分摆摊的小摊贩,混乱嘈杂的声音中,吉普车强行驶入巷道,奔驰而来的一脸黑色吉普车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地往前。

    林湘回头一看,被吓了一跳,这吉普车真是疯了!这里人多,怎么能这么开!

    不待她反应,贺鸿远猛地揽着林湘,将她拉到身旁,眼睁睁看着那辆吉普车仍在飞驰,惊扰得周遭行人纷纷急忙躲闪,不少人错乱之下,跌倒在地。

    而在角落摆摊的小摊贩更是慌乱,一面顾着自己要卖的东西,一面看着东晃西扭,似乎有些疯癫的吉普车害怕,恨不得赶快推着木头推车或是小炉子跑路。

    场面一时混乱。

    林湘同样被这疯魔的吉普车震惊,简直是不顾其他人死活,驾驶室的男人像是在以此为乐,看见有人在躲闪中摔倒受伤,车窗里便探出几个脑袋,一看就流里流气的模样,卖力吆喝嬉闹着,完全是在看戏。

    “他们在干什么!”林湘眉头紧蹙。

    直到,驾驶座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周鸿飞!”林湘惊讶地喃喃出声,立刻抓着身旁的男人的手臂晃了晃。

    贺鸿远鹰隼般的目光牢牢盯着宛如疯狗的吉普车车身,测算着车速和方向,拧眉深思间感受到媳妇儿的动作。

    “鸿远,你看,是他!”

    贺鸿远目光落在打着方向盘大笑的年轻男人脸上,周鸿飞载着几个二流子,开着吉普车在闹市横冲直撞,望见老百姓慌乱躲闪的窘迫姿态而得意大笑。

    “这个傻缺!”贺鸿远看准时机,冲刺往前。

    周鸿飞再次踩着油门直直朝供销社大门角落驶去,正在角落摆摊卖茶叶蛋的大娘带着个几岁的小姑娘正收拾着东西想要躲闪,面对庞然大物一般驶来的吉普车,吓得怔在原地。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惊叫出声,却见一道光影交错,路边的男人猛地几步跃起,左脚踏上吉普车车踏,仅仅借力的一瞬间功夫,右脚蹬上车门,右手顺势扒上车窗,整个人用一只手撑在车窗的力道挂在车门外。

    林湘心脏一紧,随着周围群众的惊呼出声:“小心啊!”

    周鸿飞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挂在嘴角的取乐笑意在发现贺鸿远现身时猛然僵住。

    迅速摇着车窗控制器,试图将这可恶的男人逼退。

    可他眼睁睁看着缓缓升起的车窗被贺鸿远单手按压,贺鸿远手臂肌肉随着发力现出青筋,右手撑着发力,左脚一蹬,纵身一跃,竟然从车窗直接飞扑进了驾驶座。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周鸿飞,将即将撞上卖茶叶蛋大娘的吉普车停车熄火。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左右不过几十秒,可围观众人皆是被吓出一身冷汗,叽叽喳喳地围了过去。

    “没见过这么开车的!”

    “造孽哎,杀千刀的!”

    车门猛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被扔了下来,一米多高的距离,摔出咚的一声闷响。

    周鸿飞哀嚎着在地上滚了两圈,迅速爬起来要和贺鸿远算账:“贺鸿远,你丫干嘛呢!还敢抢我车,把我扔下来啊——”

    回答周鸿飞厉声指责的是贺鸿远纵身跳下车后,抬起的一脚,直踹他腹部。

    贺鸿远力道大,那全是多年当兵的历练,将周鸿飞这个娇养惯了的大院少爷踹得往后摔了两米,腹部泛着剧痛。

    从吉普车副驾驶以及后座跟着下来的几个二流子上前帮忙,流里流气地放着狠话:“你他娘的谁啊?还敢动我们周哥,知道人什么背景不!知道他爹是谁不?你丫真是胆儿肥,不想活啦?”

    四个二流子一拥而上,准备围攻贺鸿远,只是,没出几分钟就被贺鸿远收拾趴下,贺鸿远手刀一劈,擒住两个扔在地上,再踹飞两个。

    镇定拿人之际,贺鸿远抬眼看向媳妇儿,林湘心领神会,把捆着电视机纸箱的绳索解开,麻溜地扔了过去。

    贺鸿远用一根绳索把四个二流子绑了起来,打的是部队里用的结,四个男人也挣脱不开。

    “给我老实点儿!”贺鸿远厉声,瞬间吓得几个二流子噤声。

    转头再看向周鸿飞,这人像是知道怕了,转身就要跑,口中骂骂咧咧:“贺鸿远,你干吗?还想对我下手啊?你配吗你!”

    周鸿飞拼尽全力朝小巷跑去,只是他刚跑出没两米,就被身后一股疾风似的力道给拽住,双手被大力反剪到身手,就在他奋力挣扎之际,膝盖又被踹了一脚,顿时脚软地扑通一跪,正好跪在了林湘的方向。

    林湘脚边是电视机,面前是莫名其妙朝自己的方向跪下的周鸿飞,一时有些懵,这也没到过年的时候啊。

    不过,见他彻底被贺鸿远制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垃圾,还敢在闹市开车吓唬人取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

    “贺鸿远你”周鸿飞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他可是首长儿子,以往去哪里都是被捧着的,现在竟然像被押犯人似的被擒住跪在地上。

    “怎么,想搬出你爸还是想搬出你姥爷来吓唬我?”贺鸿远眉头紧锁,出口寒气凛然,“像你这么开车来吓唬人的,谁都能把你逮了!”

    转头,他看向地上四个被捆绑起来的二流子,“你们也惦记着他爹来救人?那正好”

    看向被老百姓通知而赶来的公安匆匆赶来,贺鸿远朝人敬个礼,移交五人:“同志,这五个人在闹市开车撞人,以此为乐,请严肃处理。”

    公安局接到通知赶来,听说遇上棘手的危险人物,哪知道,人竟然已经被逮住了。

    “感谢你,同志!为老百姓做了好事啊!”

    贺鸿远扬声补充道:“对了,这人他爹是西北军区首长,他姥爷是退休的首都军区首长,他们一伙儿嚷嚷着要家里人保人呢,希望公安局能严肃处理,别给这种人机会。”

    “贺鸿远,你胡说什么!”周鸿飞彻底慌了,他敢仗着家里背景在外面横,可是不敢真让家里人知道这些事儿,不然不管是姥爷还是爹,那都是暴脾气啊!

    尤其是现在被贺鸿远这么直白说出来,这不是给自己姥爷和自己爹泼脏水,蒙羞嘛!

    周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啊,就说这些人怎么敢这么横,敢情是有靠山啊。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揪着手里刚买的白菜,撕下几片菜叶就朝周鸿飞几个扔去:“呸!还首长儿子,抓起来,必须抓起来!”

    周鸿飞等五人被公安带走,林湘等男人回来,忍不住抱怨:“周鸿飞也太过分了,敢这么干的!真是疯了。”

    贺鸿远面露不屑:“一帮子废物,成天正事儿不干。”

    而周围不少人涌上前,感谢贺鸿远刚刚的帮忙,贺鸿远对老百姓和气可亲,虽说没穿军装,可身板挺直,标准地敬个礼,婉拒大伙儿送的些零散物件:“军人职责,为人民服务,东西我不能收,大家快收拾收拾,检查下有没有受伤。”

    耽误一阵功夫,等贺鸿远和林湘抱着电视机回家时,西北军区却响起了铃铃铃的电话铃声。

    首长办公室里,周生强听着听筒那头传来的消息,愤怒地站起身猛拍办公桌,气得头一昏,差点没倒下去:“什么!这个不孝子又闹事了?”

    第98章三更合一

    周生强险些被气得昏倒, 自打动用关系将儿子周鸿飞从公安局捞出来,远离了食味食品厂那个祸害地方,原本是打算把人带到西北军区自己管教的。

    只是这小子提前找了他在首都的姥爷当靠山, 麻溜儿北上了。

    周生强再能耐, 也只能乖乖听话, 谁让那是自己老领导,也是老丈人。

    可是万万没想到,周鸿飞这个不孝子在首都又惹出事了!竟然偷摸弄了辆吉普车开去闹市, 公安局那边传来的详细细节里更是透露,这人还伙同一帮二流子, 以吓唬老百姓取乐, 故意装作要开车撞人的架势,直到老百姓被吓得屁滚尿流, 丑态百出,这才停车。

    办公桌被拍得震天响, 周生强生气愤怒之余,却也无法, 只得认命地给首都那边去电话。

    再是不孝子还能怎么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坐视不理。

    然而,这回动用关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捞人,却出现了意外。

    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周鸿飞和四个二流子被抓去公安局, 毕竟这件事发生在闹市,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动静极大, 没多久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就是周生强和老丈人魏光荣人脉广,却也没法令公安局顶着全城老百姓的注视轻易放人。

    甚至, 近来每日都有老百姓上公安局门口溜达,扬言必须严惩开车闹事,还有过硬家庭背景的几人。就连首都几大报社也有记者前来,照相机咔嚓,吵嚷着要采访进度。

    就算没采访上,也在报纸上用不小版面报道了此次令人震惊的闹市吉普车吓人事件,不仅披露了此次事件的严重性,简直是不把普通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放在眼里,完全地蔑视,还表扬了当时见义勇为的军人同志。

    最后特意提及,关于围观群众的采访——【根据对现场目击者的采访以及深入调查,本报得知,驾驶吉普车闹事的年轻男子其父其姥爷均是极有背景的人物,这样的家庭和背景否成了该名周姓男子闹事的底气?我们不得而知。这样的家庭背景是否又会成为该名周姓男子逃脱惩罚的保护呢?我们相信不会,京市日报将会持续跟进报道——记者何国强】

    林湘翻阅着新鲜出炉的京市日报,忍不住无声叫好,现在的记者可比后世许多媒体好多了,敢于报道,敢于说真话,并不是只管新闻热度,丝毫不去核实事实真相的传播谣言的帮凶。

    一时间,京市人人皆知,前几天有个疯子开着吉普车到处吓人,和一群二流子笑得可开心。

    更可怕的是,这人家里不一般,他爹他姥爷都是大人物。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看看这人的家庭背景是不是能毫发无损地把他捞出去。

    因为这事儿,周鸿飞姥爷魏光荣暴跳如雷,直接打电话给女婿周生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最后撂下一句:“鸿飞干出这些事儿,全是你害的!你这个当爹的还想在西北待着不管?”

    周生强没想到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几乎是断绝了他私下托人情关系的可能性,只能匆匆请假,带着爱人魏敏慧赶赴首都

    “姚局长,犬子做事确实是毫无章法,太过任性,但是他绝对没有伤害老百姓的想法,我回去肯定会好好惩罚教育他。”

    “周首长,你托杨局长带的话我也知道,不过如今全城都盯着这事儿,尤其是老百姓全知道周鸿飞同志有个当首长的爹,有个退休的当首长的姥爷,确实难办啊。”

    周生强强忍怒气,走出公安局后让人调查:“你去查查看,鸿飞就是开个车,怎么会被人抖落出来家庭情况,还知道得一清二楚?”

    半天后传来消息:“说是当时见义勇为的一个军人把车强行停了之后嚷嚷的。”

    “军人?”周生强有不好的预感,“叫什么?”

    “贺鸿远。”

    周生强险些吐血!

    ——

    星期天,天气晴好,金灿灿的阳光穿过翠影重重的香樟树,留下满地斑驳光影。

    前不久过了四岁生日的小贺琳正蹦蹦跳跳,穿着漂亮的红色布鞋,踩在光影明灭的地面。

    一家人刚从外头回来,买了不少东西。临近夏日,家里琢磨着再添些新衣裳,除了贺鸿远坚持他没必要,可坚持无效,贺桂芳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辈发话了,一家人得整整齐齐,做新衣裳得都做。

    攒了一年的布票也派上用场,各色布匹都选上,抱着往家里去。

    快走到军校门口时,小贺琳要在院里表演打军体拳,逗得大人欢笑不止。贺桂芳看了会儿,率先抱着几块布料上楼:“鸿远,湘湘,你们带着琳琳在楼下玩儿,我先上去做衣裳。”

    “娘”林湘刚想劝婆婆歇会儿,结果身强体健的婆婆转瞬就没影了,也不能勉强。

    小贺琳两岁多的时候就跟爸爸学了会儿军体拳,奶呼呼的拳头没什么杀伤力,可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爸爸的武力值,这丫头打小力气就挺大,比一般的同龄人都大,现在四岁了,别的不说,动作看着是有模有样的。

    周围路过的邻居都爱逗她:“琳琳,还会打拳呢,有本事啊。”

    小贺琳嘿嘿哈哈地动作一番,颇为认真,不禁骄傲:“那是,我可厉害啦~”

    贺鸿远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闺女挺有架势,薄唇一勾:“小小年纪,口气不小啊。”

    “那怎么了。”林湘摸了摸闺女圆乎乎的脑袋,“咱们琳琳以后兴许比你爸还厉害,是不?”

    “是!”小贺琳猛猛点头。

    在楼下晒着太阳和周围邻居寒暄一阵,林湘正准备带着闺女同丈夫上楼呢,却突然见到军校宿舍门口出现了一个令人不悦的身影——周生强赫然现身。

    联想到周鸿飞近日闹出的大动静,林湘大概能猜到他为了什么而来。

    “贺团长,外面有人找。”哨兵进来带话。

    “鸿远”林湘知道丈夫最烦见到这个渣爹,刚想劝他,“别搭理他,我们回家。”

    可这回,贺鸿远却改变了态度:“不用,我出去跟他说会儿话。”

    林湘疑惑地看向男人,却听男人解释道:“难得他这么焦头烂额,我不去看看笑话,实在是可惜了。”

    林湘:“”

    真有你的!

    贺鸿远向来不愿意听周生强多说一句,这回却走到军校后门门口,主动开口:“周首长,听说你儿子被抓去公安局了,可喜可贺啊,你也是教子有方。”

    周生强才被周鸿飞那个不孝子气了一回,现下再被贺鸿远一气,顿时不好了。

    “鸿远——你!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亲爹,鸿飞是你亲弟弟,就算你不认这关系,也不能去添油加醋,害鸿飞啊!”周生强被老丈人逼着解决这件事,务必要把鸿飞捞出来,可事情棘手,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加上鸿远当着众人点出鸿飞的家庭背景,更是激化了矛盾,现在全城都盯着,就要看鸿飞被送去蹲大牢。

    贺鸿远冷笑一声:“周鸿飞干出那种混蛋事,你不去管自己儿子,反而来质问我?周首长,周鸿飞这样,不是你纵容出来的?一而再再而三地保他,他只会变本加厉。至于我说的那些,哪句话是假的?再说了,这都是他带着的几个小弟口口声声嚷嚷的,生怕其他人不知道,我正好帮忙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周鸿飞背景过硬,替他抬一抬脸面。对了,你告诉他,不用谢我,举手之劳。”

    “贺鸿远!”周生强被亲儿子气得面目狰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听听这是什么话!“你这么对你亲爹,对你亲弟,也不怕有报应!”

    “呵,报应?”贺鸿远眸光渐冷,吐出的话语仿佛裹着寒冰利刃,“这个世界上要是真的有报应,第一个也该报应在你身上!”

    “你——”周生强教训儿子教训惯了,实在是气极,抬手就想要扇贺鸿远一巴掌。

    周鸿飞无数次犯错,激得他大动肝火时,周生强也是忍受不了,抬手就是一巴掌。

    只是贺鸿远不是周鸿飞,他一把擒住周生强手腕手腕,将那即将甩出来的巴掌拦截,再重重把周生强的手甩开。

    “周生强,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打我?”贺鸿远正值青壮年,气势沉沉,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会被亲生父亲抛弃,只能无奈狂奔追赶的小孩儿。现在的他力气比周生强还大。

    周生强右手手臂被贺鸿远猛地甩开,一阵发麻的痛感袭来,听到这句话,心头猛地袭上一阵悲伤,颓丧地卸了力,整个人像是瞬间矮了一头,背脊微弯。

    “周首长。”林湘打发闺女和院里其他小朋友玩去,自己则不放心地在墙边听了一阵,听得是大为光火,怎么会有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她可不愿顾及什么长辈晚辈的身份,当即怒道,“你有这闲工夫来打扰我们,还不如好好回去管教自己的儿子,可别让周鸿飞再天天闯祸,你就搁后头收拾烂摊子。不然啊,以后的日子,可有你继续生气头疼的时候。”

    “林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周生强被自己亲儿子怼就算了,现在就连这个儿媳妇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怒不可遏。

    直到从军校门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小孩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坏蛋,大坏蛋!不准吼我妈妈,不准欺负我爸爸!”

    小椰子扎着两条羊角辫,头上红色小花朵发夹更衬出几分可爱,香香软软的小不点儿一个直直跑到爸爸妈妈前面,双手大大地张开面对着周生强。

    “我可是很厉害的,我会打架!你这个大坏蛋!”

    贺鸿远&林湘:?

    周生强通身的愤怒在触及到这个小奶娃时,瞬间又散开,可听着亲孙女口口声声叫自己坏蛋,心底兀自一阵刺痛。

    贺鸿远一把捞起闺女,将孩子抱在怀着,一手揽着媳妇儿转身离开,不愿再搭理周生强:“走,我们回家。”

    “爸爸。”小椰子搂着爸爸的脖子,想起刚刚问妈妈,来找爸爸的是谁时,妈妈全神贯注盯着外面,说是欺负爸爸的人。

    小椰子气得小脸一皱,小手掌拍着爸爸肩头,哄着:“爸爸,我会保护你的,不让那个大坏蛋欺负你的。”

    贺鸿远紧了紧抱着闺女的手臂,心口一酸,嘴角扬起笑意:“好,咱们琳琳有本事,都能保护我了。”

    转头和爱人对视上,眼底星星点点

    周生强过来一趟的事情,一家三口达成共识,并没有告诉贺桂芳,省得让她操心。

    回到家的小贺琳着急地让爸爸打开电视机:“爸爸,我要看电视机。”

    也是前阵子她才知道,原来电视机不是电视鸡,不能吃的,但是好好看,里面有人,还会说话!

    贺桂芳在一旁踩着缝纫机忙碌做衣裳,林湘跟婆婆交流着衣裳款式,闻言发话:“最多看半小时啊。”

    小椰子失望地叹口气,试图和爸爸讨价还价:“爸爸,你帮帮我啊。”

    贺鸿远无能为力:“你妈说了算,我要是帮你了,到时候你妈连我一块儿收拾。”

    小椰子皱了皱眉头,小嘴噘得老高,刚要再和爸爸谈谈,就听到妈妈开口——

    林湘:“你们父女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两人齐齐看向林湘,摇头:“没什么。”

    小椰子:《不争气的我和我那不争气的老父亲》

    ——

    林湘没什么公安局内部消息,再听说周鸿飞事件处理结果时是在学校里。

    五月底,她正在宿舍看书呢,就听不少同学议论纷纷。

    “听说没,前阵子在闹市开车吓人那个首长儿子被判蹲大牢了!”

    “真的啊!我还以为他爹他姥爷要把他捞出去呢。”

    “那可不!兴许别的时候能,就这回难,全城都盯着,谁敢随便放人!”

    不光是不敢随便放人,还是重判了。

    毕竟这回没有真的造成伤亡,按照法律通常是拘留十五日,批评教育。只是此事舆论影响太大,加上性质恶劣,几人态度嚣张,牵涉的相关人数过百,直接重判了。

    不光如此,公安局还调查到,周鸿飞开的吉普车竟然还是从首都军区“偷”出来的。这人仗着他姥爷的关系,找上某军区领导借的车,说就在附近兜兜风,这下可好,直接连累那领导也背了个处分,被军区批评一同,也是因为这事儿,军区严明不能把车辆外借给任何无关人士。

    离休所里。

    魏光荣前脚被军区现首长拜访,明里暗里暗示了这周鸿飞给军区蒙羞,臊得魏光荣一把年纪,老脸都没地儿搁儿,退休后也只能跟军区道歉,甚至手写了一份检讨报告。

    等人一走,他直接摔了茶盏,对着周生强大发雷霆:“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鸿飞那么懂事听话的孩子干不出这种事!临到头,你还保不住自己儿子!”

    周生强心情烦躁郁闷,被周鸿飞气,被贺鸿远气,四处托关系四处碰壁,里子面子全丢了,这会儿再被老丈人指着鼻子一通骂,火气也上来了:“爸,这事儿怪我吗?不是你和妈,还有敏慧把这种不孝子宠着这幅德行,他能闹出这些事儿?你知不知道我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混账!”魏光荣气得布满老人斑的手都颤抖起来,哆哆嗦嗦指着女婿,“你还有脸说!子不教父之过!你”

    “我想管儿子,你给我机会管了吗?我打他一巴掌都要挨你训,你纵着他多久了!”

    “别吵了,爸!生强!”

    身旁的两个女人忙着劝架,各自拉着自己丈夫,魏敏慧泪眼婆娑,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丈夫,儿子还在大牢里,她不明白原本和谐富足的家庭,为什么会闹得这样鸡飞狗跳。

    ——

    在报纸上仔细阅读报道的林湘颇为满意,好好将其收了起来留作纪念,转眼又扎进书海。

    紧张忙碌的学习之余,林湘爱跟着室友溜出校门散散步。

    途经供销社时,瞥见盛夏时节,热得一脑门汗的老百姓走到汽水柜台前,买上一瓶冰镇北冰洋汽水或是京市近来的人气新品119椰子汁,只为消暑解热。

    自119厂产品登录京市各大柜台两个月时间以来,销量节节攀升,各种品类全面开花,小有名气。

    林湘每个月都能收到赵厂长安排孔真真汇来的奖金,一个月二十,满满都是成就感。

    甚至连正常福利都给算了,时不时会寄些布票、糖票、粮票过来,也是有心。

    夏日酷暑炎炎,蝉鸣鸟叫声起起伏伏于苍翠树木间,新一年的高考如期而至。

    看着报纸上对高考的报道,广播里通知全市百姓配合高考时期的交通路段,优先考生出行,一切都那么有实感。

    恍惚间,林湘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个快上了大学两年的学生。

    六月底,林湘收到119的来信,孔真真提起瓜子大姐闺女张雅芬志愿填报的海宁省最好的大学,已经于日前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打消了对首都大学的固执追求,张雅芬听闻母亲替自己教训了向东凯,也就释然了。

    干脆报了离家近的大学,不想和母亲远隔千里。

    张雅芬的原话时,要是再遇上这种事儿,距离近,也方便我妈上门打人,给自己报仇。

    这话一出,立马挨了亲妈一个脑瓜崩。

    林湘看到这里,嘴角弯弯。

    信上继续写道,自己和丈夫两边家庭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这可把瓜子大姐高兴坏了,当即花钱做横幅,甚至在自家二层小楼前都挂了一条——热烈庆祝我闺女张雅芬同志考上海宁大学(全海宁最好的大学)。

    林湘看着这个括弧的补充,再次忍俊不禁。

    六月底,林湘结束大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迎来了酷暑般火热的暑假。

    随着时间推移,街头巷尾摆摊卖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吃的用的,甚至还有附近郊区推着地里成熟的西瓜过来的农民。

    林湘在摊位上花八分钱买了四片西瓜,回家和家里人吃着红沙瓤的西瓜,提起如今的形势。

    婆婆贺桂芳穿着自己做的新衣裳,一件深蓝色短袖衫,针脚细密,款式是林湘提出的,在领口添了几抹祥云纹路,很是漂亮:“外头大碗茶都摆上了,说是回城后没有分配工作的知青申请摆的,还是正规的。”

    林湘吐着西瓜籽,心知早晚有这一天:“那挺好的,总不能让这么多人闲着,人自己心里也慌,没钱生活的。”

    “是。”贺桂芳度过了不允许私人买卖的十年,如今见到能私人摆摊挣钱,一时惊奇。

    同时还有些心痒。

    有些话语就堵在嗓子眼儿,贺桂芳一时纠结。

    林湘瞧着婆婆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问她:“娘,您怎么了?有什么事儿跟我说说。”

    贺桂芳活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双手绞在一起,一股脑坦白:“那什么,湘湘啊,我收人家钱做衣裳了,你说这行不行啊?”

    林湘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把婆婆为难成这样。

    她笑了笑:“是有人看上您的手艺,掏钱让您帮忙当裁缝做衣裳?”

    “是。”贺桂芳从小到大就会卖力气,下地干活,从来没做过任何买卖,前面四十多年都在农村种地,挣的是工分,后来跟着儿子儿媳照顾孙女,也不再操心钱的事儿。

    前几天,她穿着自个儿做的新衣裳带着小椰子去外头买菜,就被附近邻居瞧上手艺了,愿意掏两块钱让贺桂芳帮着做一件嫁衣,样式要好,针法要细密。

    如今家里不缺钱,生活富足,贺桂芳倒不是馋这两块钱,实在是没体验过自己靠手艺挣钱的滋味儿。

    一时冲动就答应了。

    答应后,她又惴惴不安,疑心自己这是不是投机倒把,是不是小资行为,可别被定性了,以后影响儿子和儿媳的前途。

    为这事儿,她难以启齿,一连几晚都没睡好觉。

    这会儿终于讲了出来,她觉得畅快了。

    “会不会影响你们?实在不行我还是把钱退了去。”

    林湘忙拦住婆婆,劝她:“这点小本买卖,帮人做衣裳当然没什么,现在国家都提倡改革开放了,也放宽了对私人买卖的政策。”

    贺桂芳和儿媳再三确认,这才松了一口气,迈着欢快的步伐继续去缝纫机前忙活:“那我抓紧把衣裳给人做了!”

    转头她对着孙女道:“琳琳,奶奶自己挣钱了,到时候给你买糖吃啊!”

    小贺琳听到这话眼睛亮晶晶的:“好!奶奶加油!”

    林湘知道婆婆搁家里待着,虽说有琳琳陪伴,也难免有些闷,鸿远白天基本都在学习和培训,自己一星期有六天都在学校读书,老年人也容易摸不清生活的方向,被淹没在枯燥重复的生活中。现在能有件她喜欢的事情,还挺有成就感的事情,实属不易。

    等贺鸿远回家,贺桂芳更是难得地笑得跟个小孩儿似的,两鬓花白,笑容却显出几分童真。

    “娘这是怎么了?家里有什么好事?”贺鸿远好奇。

    贺桂芳少有地活泼起来:“鸿远,娘自个儿挣钱了!整整两块钱!”

    忙不迭把来龙去脉跟儿子一提,贺桂芳笑得合不拢嘴:“等把衣裳做好给人送去,我得把这两块钱花了请你们吃糖。”

    贺鸿远刚想让亲娘别太操劳,注意身子,可是看着她亮得发光的眼神,嘴角大大的笑容,他将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娘,您是一直有本事,我记得您以前就会做衣裳,村里都说您做的最好最规整。”

    贺桂芳忆往昔:“那是,我以前就会,这手艺还是你外婆亲手教我的。”

    “您有时间就做吧,不过也别太操劳,可不能累着了。”

    “知道知道。”

    贺桂芳答应得好好的,可这门做衣裳的事业的发展速度还是有些出乎贺鸿远的意料。

    接下来一个月时间,贺桂芳做衣裳的好手艺名声在周围流传开来,一些不会做衣裳的同志试着来花钱做衣裳。

    自己买布,就付给贺桂芳一到两块钱的手工费。

    贺桂芳手本就巧,加上这是收钱做衣裳,格外地仔细认真,件件衣裳都做得好,更别提再由林湘偶尔指点指点新兴款式,顾客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一个月下来,竟然做了六件衣裳,挣了十块零五毛钱。

    这可把贺桂芳激动坏了,向来勤俭持家的老太太大手一挥,要请家里人去下馆子!

    国营饭店的招牌菜点了四样,贺桂芳腰板绷直:“琳琳,奶奶自己挣的钱,敞开肚皮吃啊。”

    小贺琳点头,吃得可卖力:“吃,我要吃很多!”

    林湘问闺女:“奶奶厉害不?”

    小贺琳嘴里嚼着红烧肉,含糊道:“腻害!”

    贺鸿远给娘夹块红烧肉到碗里:“娘确实厉害,今儿这顿饭都是沾您的光。”

    贺桂芳脸上笑出褶子,嘴都快合不拢了:“下个月已经接了五件衣裳了,我得好好干!”

    贺鸿远和林湘对视一眼,都瞧出老太太的干劲,真是拼命三娘啊。

    林湘的暑假结束于为婆婆指点各类衣裳款式里,不仅介绍了些后世流行,又是经典永不过时的设计,还带着婆婆没事就去附近的百货大楼看看那些成衣。

    学着学着,贺桂芳竟然也能融会贯通自个儿琢磨些花样了,整个人雷厉风行,像是又再精神了数倍。

    九月初,林湘回校开始大二下学期的前一天,婆媳俩去送货,手中是用包袱裹好的新衣裳,给一栋干部楼里退休干部家闺女做的衬衣。

    等从干部楼出来,贺桂芳将两块钱报酬紧紧捏在手里,豪情万丈:“走,湘湘,娘请你喝椰子汁。”

    林湘是发现了,婆婆自打开始了做衣裳的事业,便沉迷于请人吃东西,可霸气。

    她也捧场:“好啊,娘,我就等着您这瓶椰子汁呢。”

    两人在供销社门口见到带着小贺琳出来接人的贺鸿远,贺桂芳掏钱买了四瓶椰子汁,一人捧着个玻璃瓶畅饮,目光却瞥到正在路边吵架的一对中年男女。

    瞧着有些眼熟。

    “生强,鸿飞好不容易出来了,你还发什么脾气啊?再怎么样,他是咱们的儿子,蹲大牢那么凄惨,孩子已经遭了大罪,颓废成那样,你就别骂他了。更何况家里爸妈都在,他们上了年纪,你就不能顺着他们,别气他们?”魏敏慧近乎歇斯底里般低吼。

    周生强一脸愤怒,没好气回她:“那个不孝子还好意思姓周?真是把我们老周家的脸都丢光了!现在从牢里出来,你还指望他干什么?混吃等死,这人都不会!还要我给你爸妈好脸色,周鸿飞成今天这样,你爸妈得占80%责任!”

    两人拉拉扯扯,瞧着都有些许狼狈,周生强拂袖而去,转身要甩开爱人魏敏慧时,却一眼看见前方的一家四口。

    毕竟和贺桂芳当了多年夫妻,又是自己选择了抛下她和贺鸿远离开,周生强此刻面色一僵,不愿意家丑外扬。

    周生强和魏敏慧,这对一直看起来体面、般配的夫妻此刻狼狈狰狞,反倒是近来精神奕奕的贺桂芳瞧着还比他们年轻几分。

    贺鸿远噙着冷笑看热闹似的观摩这两口子吵架,林湘则抱着闺女忍不住望了望。

    “走,咱们回家,别看热闹了。”贺桂芳见到这两人并没有什么感觉,此刻,她只在乎身边的家人,还有自己蒸蒸日上的赚钱事业!

    周生强被魏敏慧死死拽着,身上的衬衫衣袖被拉扯得皱巴,原本梳得整齐的发丝也有几分凌乱。再一低眉,那几十年如一日优雅端庄的爱人魏敏慧现在竟然跟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瞧着像是苍老了十岁,挽起的头发凌乱地散开,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了脸,声音嘶哑。

    转头看着那离去的一家四口,欢声笑语不断,热热闹闹。

    周生强心中一片悲凉,猛地扯回自己袖子,大步离开,徒留魏敏慧在身后追赶,却撵不上男人的速度。

    ——

    九月开学,林湘心情大好,近来什么都顺利。

    119全面进军首都,供应全国,口碑销量都不错。周鸿飞作死,估摸都快气死周生强了,那日撞见那做作的两口子也没了伪善的伪装,在大街上就吵起来,实在是不体面啊。

    如今什么都好,自己的学业也稳定,林湘心满意足。

    只是在开学没多久,听分手后沉迷学习的钟丽华开始畅想寒假时,林湘猛然惊醒。

    坏了,这个学期结束,贺鸿远的两年进修期就要结束了!

    到时候他得回海岛上,自己则要继续留在首都读书。

    两人至少得分开两年,中途能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婆婆和闺女到时候无论在首都还是海岛上都可以,而且两人时间自由,去哪里都方便。

    也就是自己和丈夫都忙,顶多等到自己放寒暑假能回去海岛。

    这两年的生活舒坦,她几乎忘了这事儿。

    等星期六回家,林湘格外惆怅,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按理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两人结婚后压根儿没有长时间分开过。

    两年时间,现在想想真是舍不得。

    心绪惆怅之际,林湘和今晚想和爸爸妈妈睡的闺女打起商量:“琳琳,今晚你跟奶奶睡好不好?”

    小贺琳觉得这话似曾相识,黑曜石般的眼珠一转,狡黠一笑:“我知道,妈妈想抱着爸爸睡觉,那妈妈明天要给我买糖吃。”

    林湘:“”

    你和你爸谈判太多回,已经会直接抢答了是吗?

    “行,妈妈明天给你买糖吃。”

    哄好闺女去跟奶奶睡,林湘带着孩子出门的功夫就撞上在卧室门口出现的贺鸿远。

    男人刚从军校回来,风尘仆仆,望向自己的眼里满是笑意。

    送走孩子,按照林湘以往的性子肯定要和贺鸿远打趣一番,可现在她还沉浸在忧愁中。

    “你是不是也忘了?你军校的进修还剩不到半年了,到时候你就要回海岛上了。”林湘主动地靠近男人,头枕在他胸膛,双手紧紧搂在他劲瘦的腰间,“我今天才反应过来这事儿,真是这两年生活不错,忘记咱们快要分开了。”

    贺鸿远抬手摸了摸媳妇儿发丝,感觉到她今晚格外黏人:“舍不得了?”

    “嗯。”林湘此刻只说真心话,声音发闷,又紧了紧双手,半坐起身往男人唇上亲了一口,“你回去了好好工作,等我放寒暑假就回来见你。你要是有长假期也来首都看我。”

    说得可怜巴巴的,跟苦命鸳鸯似的。

    贺鸿远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又被媳妇儿亲了上来,柔软温热的唇像羽毛般轻轻拂过自己眼皮、鼻尖、薄唇,撩得人心痒痒的。

    算了,还是明天再告诉她,自己已经被首都军区借调,暂时不回119部队,两人也不用分开。

    毕竟,现在这个氛围不适合说这些。

    第99章更新

    林湘是在第二日得知真相的。

    贺鸿远这个臭男人明明确认了被借调首都军区培养, 却不告诉自己。

    害得自己多愁善感地忧伤起来。

    可恶!她不想搭理这个坏男人了!

    一大早,小椰子发现爸爸妈妈有些不对劲。

    妈妈陪奶奶在缝纫机前研究衣裳款式,爸爸就在旁边端茶递水;妈妈在择菜, 爸爸也凑过去一起择菜, 最后妈妈瞪爸爸一眼, 凶巴巴道:“那你一个人全择好! ”

    爸爸乖乖听话择菜,就是时不时要看妈妈一眼。

    中午在走廊炒菜时,爸爸更是被妈妈指挥着炒菜, 一边翻动锅铲,一边认错。

    “是我错了, 昨晚主要是都那样了, 我也没法说出口啊。”

    “我其实是想说的,可是你不是上来就”

    妈妈瞪爸爸一眼, 还拿手掐爸爸手臂一下,但是好像不痛哎, 因为爸爸还笑了。

    小椰子看得小脑袋晕晕的,忍不住拿手往自己手臂掐了一下, 嘶,明明是疼的!

    坏了, 我的爸爸,他傻了!

    爸爸还在认错:“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

    “不然你再掐我两下?打我两下?”九月初的首都还有些热气, 贺鸿远更是穿的单薄, 简简单单一件短袖衬衫, 随着他躬身炒菜的动作, 宽厚的脊背被紧贴的衬衫勾勒出伟岸的背影,他嘴角噙着笑意, “昨晚背上被你挠得还有点痒,你指甲是不是又长了?”

    林湘拍他背一下,凶巴巴道:“该,昨晚我就该挠狠一点的!”

    小椰子歪着小脑袋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总结出来,爸爸比自己还没本事。

    至少自己做了错事,比如偷偷吃糖,哄妈妈是很好哄的。

    看看爸爸哄了一上午了,妈妈还没原谅爸爸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贺鸿远再次宣布了借调的事情,提前知道此事的林湘心情平静,贺桂芳则是激动起来:“那好啊,你们小两口就不用分开那么久了!早知道,今天知道该加餐吃顿丰盛的,你说是不是啊,琳琳。”

    小贺琳还不太懂呢,不明白爸爸借调是干什么的,不过奶奶高兴,自己也高兴,乖乖地点头:“嗯!”

    一家人欢欢喜喜,林湘也于这天下午收拾着布包准备返校迎接明日周一的课程。

    贺桂芳忙着赶工做衣裳,就在屋里念叨:“湘湘,去上学也要注意身体啊,吃好点儿啊,等星期六回来,娘给你炖汤补补!”

    “知道了,娘,您做衣裳也别太累着。”

    贺鸿远带着闺女下楼送媳妇儿,等走到军校门口,林湘跨坐在自行车上,对着闺女道:“琳琳,跟妈妈再见。”

    小贺琳咚咚咚跑上前,抬手摇了摇示意妈妈低头。

    林湘低头凑近孩子,脸颊就那么一湿,一个香香软软的亲亲印了上来。

    吧唧一声,小贺琳退开:“妈妈,再见,妈妈好好学习哦!”

    “好。”林湘揉了揉孩子的小脑袋。

    “路上慢点儿啊。”贺鸿远跟着走近,停在自行车前嘱咐媳妇儿。

    林湘似笑非笑地盯着男人看一眼,既为两人不用长时间分开高兴,也生气这个坏男人昨晚不告诉自己真相。

    她学着闺女要亲自己前招手的样子,示意男人低头。

    贺鸿远眼眸微亮,跟着低头靠近。

    不过没有预想中的亲吻,只有媳妇儿凑近自己耳边低语的声音:“还指望我这会儿亲你一下呢?想得美!走了~”

    贺鸿远:“”

    林湘背着挎包,蹬着自行车穿梭在林荫小道,微风吹动红色的衣裙,扬起鲜亮的弧线。

    身后是一大一小正在对话。

    小椰子仰着小脑袋,往老父亲心口插刀:“爸爸,妈妈为什么不亲亲你啊。”

    贺鸿远:“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管。”

    小椰子:“哼”

    ++++

    林湘大二这一年,学校经贸系开始有意为学生提供一些外出实践学习的机会,像之前的全国商品展销会,以及后续的中小型展会,这是身处首都的便利,也是其他地方难有的机会。

    1979年十月,天天渐渐转凉,国庆节后,林湘得到一次外出调研的机会,全班三十二名学生分成四组,分别前往各大百货大楼、供销社以及友谊商店进行调研报告。

    林湘和三名室友以及四名同班同学一组,抽签抽到了首都最大的友谊商店。

    京大这样的名牌大学,社会地位高,能提供的机会和便利也多,林湘和小组成员也是借着学校课外作业的东风,才得以进入门槛极高的友谊商店。

    不同于百货大楼或是供销社这类为本国老百姓提供生产生活所需物资的门店,友谊商店则是专卖外国人。

    里面的商品种类繁多,还都是些稀罕品牌,在百货大楼都不一定能见到,更别提想入场还得有外汇券,这更是难拥有的。

    八名京大经贸系学生入内,首先便被琳琅满目的国外商品震惊了。

    “那是什么啊?巧克力!”

    “还是叫酒心巧克力,写的外文。”

    “那个是什么奶酪?”

    “还有黑色的水儿,写的可口可乐。”

    林湘在这里看见了许多后世经典的知名大牌,其中就有最有人气的快乐水——可口可乐。

    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一列列地摆放在货架上,里面黑色的可乐水尤为吸睛,对于大部分没听过没喝过它的人来说,总是好奇的。

    友谊商店经理给京大八名学生一人送了一瓶可口可乐和一块酒心巧克力,再引导几人进行了调研,了解友谊商店的经营模式。

    班里两个男同学下手重,跟着听讲的时候摇晃着可口可乐琢磨,等启开盖子后,却听嘭得一声,泛着白气的汽水蹭蹭蹭往上冒,浇了他们一手。

    “哎呦,忘了跟你们说了,这可口可乐气特足,不能那么晃。”

    林湘和其他人笑开,看着两个男同学忙碌地擦手,再一摸后脑勺:“这是核武器啊!”

    大伙儿喝惯了北冰洋汽水和其他各类国产品牌果汁,还是第一次喝到可口可乐呢。

    清爽香甜的味道涌入口中,尤其是有一种令人神清气爽的感觉,要是在夏天喝一口冰镇的,那滋味儿更不得了。

    林湘喝上熟悉的可乐,心头一阵感动!

    满满都是过去的回忆啊!

    也是在这里跟友谊商店经理闲聊调研时,众人才知晓,可口可乐于今年重新进入华国市场,至于为什么没太多普通人知道,那是因为现在的可口可乐只出售于友谊商店和外国人居多的涉外宾馆,并没有面向大众开售。

    听到这里,林湘刚刚重新见到穿越前挺爱喝的可乐的感动瞬间消散,职业病使然,她第一反应是,要是可口可乐哪天面向大众销售,对国产汽水必定是很大冲击。

    友谊商店里,陆续有外国人进来购物,四毛钱一瓶的可口可乐也买得毫无负担,冯秋月见状咋舌:“这四毛钱一瓶都快赶上三瓶北冰洋了。”

    钟丽华喜欢新鲜:“那味儿不一样嘛,这个真挺好喝。可惜要外汇券才能买。”

    从友谊商店离开时,林湘又找上经理打听几句,听闻可口可乐已经谋划在华建厂,心中不免警觉。

    119椰子汁站稳脚跟没多久,到时候和其他国产汽水能抗住多久的冲击呢?

    结束本次课外调研作业,经贸系学生们回校完成调研报告,林湘趁机再给119厂写信,信上多是对生产技术的提升建议,以及可以多争取去其他发展时间更久、生产技术更先进的大型汽水厂学习。

    赵建军向来是个听劝的,去别的地儿学习?很简单呀!

    这天底下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人,谁来了都是兄弟姐妹嘛!

    119主动向北冰洋汽水厂、山海关汽水厂、二厂汽水厂等大型知名汽水厂发去电报,想要到厂学习交流,促进生产技术提升。

    有些汽水厂倒也慷慨,欢迎119食品厂前往,有些则现出几分抗拒。

    赵建军就这么带着几个干事走南闯北,抽空去学习交流,靠着特溜的嘴皮子跟人攀关系、谈交情,互相探讨生产技术相关的难题,甚至还买了两套较为先进的设备回去,收货颇丰。

    除此之外,119生产的黄皮水、芒果汁、芭乐汁也陆续供应全国,赵建军仿照椰子种植基地,也在着手寻觅合适的各类水果种植基地,让果汁的原材料供应稳定下来。

    接到119的回信,林湘透过一字一句的话语能看见119厂在走向更好的未来,同时心底隐隐又有担忧,她突然想起来,如今叱咤首都汽水市场的北冰洋在后世其实销声匿迹了许久,并没有如今的辉煌。

    更别提还有不同地域的本土第一汽水,似乎也在后世没落。

    那119能否一直发展下去?还是说会和其他国产汽水一样,在历经七八十年代高速发展时期后,被时代的浪潮掀翻,反而成为一段人们记忆中历史。

    林湘仔细回忆,却始终没能想起来现在辉煌的国产汽水到底是如何在后世销声匿迹的,可想到那日在友谊商店见到的可口可乐,心中危机感丛生。

    上回去全国商品展销会当志愿者时结识了工商局和中央粮油总公司的一些职工,几天时间下来,大伙儿也能说上话,关系不错。

    林湘这便去打听了一圈,听闻可口可乐确实在筹备建厂,不过首选地在沪市,却没能成功。

    原因是沪市那边爆发了对外国商品的抵制,毕竟结束大运动没两年,不少人仍沉浸在对小资主义的批判中,得知这样的外国商品要在华建厂,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通反对下来,林湘听闻这事儿黄了。

    1979年12月,林湘结束期末考试,也意味着结束了自己大二的生涯,在回家路上听闻可口可乐似乎在申请京市某厂选址建厂了,只怕仍有一番博弈。

    等走到军校门口,鹅毛大雪飘飘,林湘裹着身上的羊绒大衣,快步上楼,进屋后就感受到热气腾腾。

    羊肉火锅正咕噜咕噜冒着泡,贺桂芳切好羊肉片,装了两大盘,贺鸿远把其他素菜备好,小椰子则晃着双腿,坐得规规矩矩等吃肉吃菜。

    “妈妈,快来吃火锅!”小椰子激动地招招手。

    “好。”林湘取下帽子和围巾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羊绒大衣被脱下,抖了抖雪才挂上,洗个手也坐到了闺女旁边。

    寒冬凛凛,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羊肉卷在滚烫的锅底中烫熟,由红变灰,再在蘸料中滚上一圈,肉嫩鲜美。

    贺鸿远给家里人烫着肉卷夹锅里,尤其是时不时给闺女捞肉,这个功夫便提起:“我两年进修结束,正好下星期是结业考试和培训演练。完了有一个半月假期,又碰上你放寒假,咱们回海岛上看看去?”

    “好啊!”林湘和贺桂芳异口同声。

    出来两年,大家都想念海岛上的亲朋好友了。

    林湘吃着羊肉,激动地开始规划行程:“咱们回去住住一个多月,正好四处看看,就当休假了。我都好久没见到月竹她们,还有敏敏,雅晴。119的老同事就上回见了一次,不过也不知道工厂扩建成什么样了,我高低得回去转两圈。”

    贺桂芳更是立刻琢磨着到时候要带的东西:“咱们多带点首都的东西过去,该送的得送,我上回就跟冯丽说了,有机会得让她尝尝烤鸭。”

    “行,你们安排。”贺鸿远瞧亲娘和媳妇儿这幅激动样,恨不得今晚就走似的,反倒是小椰子异常镇定,专注地伸长筷子捞羊肉吃,“琳琳,要回海岛上看看,你不激动?”

    小椰子小嘴巴嚼啊嚼,眼睛睁得大大的,水灵灵地看着爸爸:“我要先吃肉肉,待会儿再激动。”

    贺鸿远:“”

    一星期后,贺鸿远结束为期两年的进修和培训,迎来了难得的假期。

    收拾好行李,一家人在一个寒风凛冽的上午出发,准备回海岛上探望,顺便过个年!

    经过五天四夜的绿皮火车之旅,一行人终于时隔两年踏上了金边市的土地。

    火车站站台上,沈建明和周月竹正四处张望,直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猛地挥手:“二婶,堂哥,堂嫂!琳琳!”

    产后两个月的周月竹变化不大,林湘抱着孩子快步过去,上下打量一番,啧啧称奇:“瞧瞧这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没什么变化啊?”

    “堂嫂,你又说笑!”周月竹于两个月前诞下一个儿子,吃了一个月滋补的月子餐,脸稍稍圆润,显得更为温柔讨喜。

    贺桂芳最喜欢见到晚辈也开枝散叶,忙问起月竹和小沈孩子的情况,一行人热热闹闹登岛去。

    周生淮和冯丽早在家里备着晚饭,等屋外传来动静时,忙出门迎接,两家人又欢欢喜喜地碰面了。

    贺桂芳和冯丽这对前妯娌关系好,处得来,这两年间也有书信往来,刚当了外婆的冯丽带着贺桂芳看了看自己外孙,又抱着小椰子摸了摸头,同贺鸿远和林湘话家常。

    周生淮则要内敛许多,寒暄间多是对林湘大学生活的肯定、关心以及对侄子进修的认可。

    “真要借调去首都军区?”周生淮挺希望侄子早点回海岛上的,他年轻有为,又是如今最被认可的军事人才类型,属于是理论和武力都名列前茅的。

    “嗯,历练历练。”贺鸿远越发沉稳,“这两年学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这才知道以前自己挺多地方不足。”

    “有这份上进的觉悟挺好。”周生淮看着越发出息的大侄子,又想起那个格外没出息的小侄子。

    周鸿飞年初闹的那些事儿他都知道,也清楚二哥四处奔走,最后还是没用,侄子蹲了大牢,二哥和后来的二嫂一家也吵架,现在可以说是关系僵化。

    以前瞧着很是美满的家庭,碎得四分五裂。

    如今二哥周生强独自一人在西北军区,而他爱人魏敏慧以及儿子周鸿飞留在首都娘家,听说快小半年互不理睬了。

    只有魏敏慧试图从中调停,奈何双方如今针尖对麦芒,谁都不听劝,一时僵住。

    再看眼前,前二嫂贺桂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儿子儿媳有出息,孙女更是活泼可爱。

    真是命哪!

    “三爷爷!”小椰子回到海岛上,隐约有些记忆,不过她之前年纪小,记忆并不清楚,这会儿跟着妈妈叫人,叫得可大声。

    “哎!”周生淮给孩子抓一把糖,想想自家日子不错,现在外孙也有了,到底不愿管其他烦心事。

    两家人坐下吃饭,边吃边聊,像是要把这两年的生活掰碎揉杂进一字一句里

    “老贺!”

    “湘湘!”

    晚饭吃完,张华峰和严敏一家人以及姜卫军和宋晴雅一家人也赶来,人还没到呢,声儿先至。

    男人们激动地握拳,拍了拍肩膀,女人们握着手互相抱了抱,一脸喜色。

    “来来来,让我们看看京大的大学生!”严敏如今已经是文工团副团长,一身军装,英姿飒爽,拉着林湘的手转了圈,细细打量,“哎呀真是不一样,一看就有文化!”

    林湘莞尔:“别打趣我。”

    宋晴雅就在海宁省上大学,同样大二,斯斯文文地和林湘寒暄两句。

    而脚边,三家的孩子也凑做一堆。贺琳和姜胜年纪相仿,马上就要五岁了,只有张华峰和严敏家闺女才两岁,两个大朋友就牵着小朋友的手玩儿。

    林湘叮嘱闺女:“琳琳,小胜,你们是哥哥姐姐,要照顾好妹妹哦。”

    “知道!”

    “知道啦!”小贺琳难得当上姐姐,可高兴了,激动地给妹妹讲小人书的故事。

    林湘和贺鸿远的房子现在是其他军人家庭在住,他们一家人就住在周生淮和冯丽家中,互相也有个伴。

    回到海岛上,家属院里处处是熟人,贺团长一家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谁听说都要来聊两句,回忆往昔,再问问他们在首都的生活,最后逗逗小椰子。

    “人可是在首都待的,快来看看!”

    “小刚,你也来沾沾机灵气,以后考到首都去。”

    哪里的人都对首都既憧憬又向往,首都来人,简直是个大新闻,大伙儿都想来看看。

    林湘在家属院里就和瓜子大姐、孔真真等人见了面,邱红霞母女热心感谢林湘点破向东凯那个混蛋的事儿,一定要留她在家里吃饭。

    贺鸿远忙着和战友叙旧,没来成。邱红霞就热情招待了林湘和她婆婆以及闺女。

    瓜子大姐闺女张雅芬考上大学的横幅时隔半年居然还在,只不过从家门口转移到了客厅墙上,火红得不行。

    别家是给上小学的孩子往墙上贴奖状,瓜子大姐是给上大学的闺女往墙上挂横幅。

    张雅芬又羞又笑:“妈,其他人看到兴许要笑话咱。”

    邱红霞不以为意:“谁敢笑话!我闺女考上大学了,我能把这横幅挂到入土去!有本事,其他人也考个大学!”

    林湘看得直乐,问闺女:“琳琳,你以后要是考上大学了,想不想妈妈给你挂个这个?”

    小椰子摇头:“不要,妈妈给我吃糖奖励就好。”

    完了,一个马上的五岁小孩儿居然都觉得有点幼稚。

    可等一家人吃完饭回到冯姨家,贺鸿远也拜访杨旅长回来,听闻瓜子大姐的举动竟然有几分心动:“琳琳考上了,我们也挂。”

    林湘和小椰子齐齐看向贺鸿远,眼里都写着真是幼稚!

    海岛上不算太冷,气候宜人,每日海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咸湿味,林湘吃到了久违的新鲜海鲜,敞开肚皮吃那种。

    走在青石板路面,在一棵棵笔直的椰子树作伴下,她回119食品厂看了看。

    记忆中的119二厂再次出现在眼前,一样,却又不一样。

    赵厂长别出心裁,竟然在厂子门口拉上大红色横幅——热烈欢迎我厂优秀职工林湘同志回家。

    林湘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指着更加阔气的大门道:“这大铁门怎么成金色的了?”

    孔真真告密:“厂长让刷的金漆,说看着辉煌。”

    厂区里也有不小变化,面积扩建,厂房新增,设备增加、迭代,一切都昭示着119在这两年间的迅速发展。

    “小林哪,欢迎回来看看。”赵建军迫不及待带这个得力干将四处参观,“走,看看咱们的生产线!”

    作业流畅的汽水生产线正有条不紊地进行,林湘看着乳白色的、黄色的各类液体装瓶,封瓶,分装,一切都是那么规整。

    除了后来进厂的新职工,厂里认识林湘的工人得有一大半,都热情喊着林主任,仿佛林湘昨天还在这里上班,今日只是正常地来检查生产情况。

    就连车间墙上贴着的都还是林湘四年前总结的生产安全手则。

    厂里变化最小的当属那栋办公楼,林湘重温了当初的办公室,中午就和老同事们在食堂吃饭,罗大姐仍然在食堂工作,特意给林湘打了最多的肉,还当着厂长以及其他主任的面‘偏心’:“小林,给你的肉最多啊!”

    赵建军朗笑:“罗大姐,你这可够偏心的啊,我有没有优待啊?”

    罗大姐的菜勺轻晃:“厂长,可不能耍威风啊,你是领导,得和工人们一样。”

    周围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香煎带鱼、辣椒炒肉、油爆大虾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林湘满嘴飘香:“咱们食堂的味道一定没变哎!还是那么好吃!”

    匆匆赶来的马德发听闻笑道:“那是真没变,我每回放寒暑假都过来蹭饭吃。”

    他也去打了一份饭,加入其中。

    林湘眉眼弯弯:“羡慕你啊,离得近是有好处的。”

    ——

    不用工作、不用读书,就在海岛上度假的感觉真的很好。

    每日起床,遥遥一望就是平静湛蓝的大海,不算太冷的南边甚至算得上温暖舒适,周遭绿树成荫,仍是如春的景象,鱼虾蟹管够,随意地就能在下午晒着太阳和左邻右里聊聊天,时不时去119食品厂看看。

    一厂的黄厂长和唐书记听说林湘回岛上,也邀请她过去坐坐,甚至特别客气地让她有什么消息别光给二厂说,也照顾照顾一厂。

    毕竟人在首都,什么方针政策都是最灵通的。

    林湘笑道:“黄厂长,唐书记,我哪有那么大能耐,不过你们放心,真要有什么,赵厂长也不是个会藏着掖着的。”

    唐书记脸色一变:“那老赵是不会藏着掖着,可每回来透露消息都要我求他,不求不说!还得薅我点烟或者酒走,这是人不?”

    真是风水轮流转!林湘心想,现在全是赵厂长拿捏唐书记了!

    在海岛上轻松惬意的寒假时光匆匆过去,到了返程的日子,林湘一家人收到了许多特产,全是些海鲜干,让他们拿回首都吃的。

    登船离开时,亲朋好友在码头送了送。

    天空湛蓝,金灿灿的阳光铺满整个海面,波光粼粼,唯有一艘客船划过,荡起纯白的水花,码头上的人们挥着手,船上的人也挥着手,遥遥相望。

    1980年,林湘回到海岛上,又再次离开,即将开始自己的大三生涯。

    ++++

    两年后。

    1982年1月,首都,京大。

    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迎来了毕业典礼。

    这也是唯一一届在春天入学,在冬天毕业的大学生。

    经贸系的毕业典礼在系礼堂举行,学生依次上台,接受系领导的祝贺,并发放毕业证书。

    林湘站上讲台,和系领导握手,听到一句恭喜毕业,以及:“毕业后也要争取当一个对自己负责,对他人友善,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

    林湘接过毕业证书,认真道:“谢谢主任,我会记住的。”

    305宿舍六人齐聚,借着关系不错的校报记者的照相机,在寒风凛冽的京大湖畔留下了一张合影。

    四年时光,相识相聚是缘分,如今毕业,亦有万般不舍。

    “王明,这底片送我们吧,我们自个儿拿到照相馆去洗,一人留一张作纪念。”钟丽华同校报记者打商量。

    “行,底片送你们!”

    钟丽华就是本地人,自告奋勇去洗照片:“等我去照相馆洗好了,就给你们一人一张啊,以后每年都要检查!”

    “好。”

    冯秋月作为宿舍大姐发话:“毕业了也不能断了联系,咱们有空也要多聚聚!”

    “那肯定的!”其他五人连声应下。

    京大校门口,毕业学生们各奔东西,当初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如今也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

    林湘什么行李都没有,就身上一个单肩包,还算轻省,所有东西早在两个月时间里就陆续搬回家了。

    朱漆宫门下,贺鸿远正同牵着孙女的贺桂芳等待,来接林湘回家。

    “咱们湘湘毕业了,不容易啊!”贺桂芳觉得自己儿媳是最厉害的,能考上京大,现在又顺利毕业,可了不得。

    林湘笑容满面:“是啊,都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妈妈!”六岁多的小贺琳拉着妈妈的手,激动,“妈妈毕业啦,我什么时候毕业啊?”

    林湘:“”

    去年九月刚上小学一年级的闺女已经在想着毕业的事了!

    距离大学毕业可得等个十多年呢。

    贺鸿远指着京大大门,对闺女道:“以后要不要跟你妈一样在这儿读书?”

    小椰子摇头:“不要,我还是想读幼儿园!”

    老父亲:“”

    《我那特别没有追求的闺女》

    一家四口为了庆祝林湘大学毕业,当晚去了烤鸭店吃饭。

    京市烤鸭闻名全国,烤制后的外皮酥脆,内里的鸭肉则鲜嫩油润,裹上甜面酱的鸭肉放进薄薄的面皮,再搭配大葱丝、黄瓜条一起,卷成卷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鸭皮的酥、鸭肉的嫩、甜面酱的香甜、葱丝的清新和黄瓜的爽脆交织混合,在口中味蕾迸发,瞬间令人产生巨大的满足感。

    一只烤鸭要八块钱,在如今绝对算得上是高价,可是随着改革开放后,眼疾手快做起小本生意的一些老百姓来说,腰包逐渐鼓了,也敢吃得奢侈了。

    林湘刚吃了个丈夫卷的烤鸭卷,转头又被闺女喂上一卷烤鸭:“妈妈,吃!”

    满口停不下来的林湘喝光一瓶椰子汁,准备再点一瓶饮料时,突然发现这店里竟然开始供应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了。

    服务员热情介绍:“这是新上的,以前在友谊商店才有卖,只有外国人能喝嘞,现在咱们也能买,就是价格贵点啊,四毛钱一瓶。”

    北冰洋汽水与其他果汁汽水去年才涨价到两毛一瓶,可这与可乐仍有不小的价格区别。

    不过最令人惊讶的是,可口可乐竟然开始对外销售了。

    “那咱们尝尝。”贺鸿远看媳妇儿陷入沉思,闺女则是眼巴巴望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一口气点了四瓶可口可乐,“看看味道怎么样?”

    小孩子总是最喜欢碳酸饮料的,小贺琳喝可乐喝得打嗝,可觉得香香甜甜的,真好喝。

    林湘饮下一口后,突然想起来什么。

    她终于想起来在如今各地流行的国产汽水品牌为什么会销声匿迹数十年。

    没记错的话,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国产汽水也会得到迅猛发展,可是一切都戛然而止于九十年代。

    中外合资,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通过合资控股,在国产汽水品牌根本没玩明白资本发展的情况下,抢占主导权,将国产汽水一一踢出局,再用各种条款制约国产汽水,难以正常生产、销售,最后全面占领了市场。

    现在的烤鸭店里,不少人桌上的各类国产汽水,北冰洋、山海关汽水、崂山可乐日后都将有长达数十年的销声匿迹。

    而这一世,异军突起的119椰子汁,是否也会在其中呢?

    第100章幸福在左,报应在右

    多年后的事情难以琢磨, 最关键的还是着眼当下。

    林湘在大学毕业后难得地休息了一个多月,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三月去国家发展总局报道。

    毕业前, 京大分配工作, 这所名牌大学的学生自然是各单位的香饽饽, 人手一个铁饭碗,从市政职工到教师,应有尽有。

    各单位会根据学校提供的学生在校成绩、奖项、思想觉悟评语以及学生个人意愿进行要人。

    林湘自个儿报名的国家发展总局, 顺利拿到了这份铁饭碗工作。

    按部就班地坐办公室有些枯燥,而配合着改革开放政策的国家发展总局倒是有些意思, 林湘挺满意。

    普通人挤破头也进不去的体制内, 后世考公卷得不行的体制内,这下真是让林湘挤进去了。

    三月初, 林湘上国家发展总局报道,成为一名普通干事。

    该说不说, 发展总局总归是和改革开放挂钩的,每日工作也多是忙碌于各类经济发展, 私营经济渐起火苗,外资频频试探想要进入华国市场。

    在这里, 接触的都是第一手消息。

    工作三个月时间,林湘和办公室里四名同事熟识起来,同事们年龄都比林湘大, 基本在四十左右, 人都挺好相处, 尤其是对京大过来的高材生不一样。

    “我就说京大出来的是不一样, 看看做事情多仔细。”郝大姐闺女今年六月也要参加高考,盼着孩子也考个京大, “希望我闺女能沾沾小林的光。”

    林湘笑道:“郝大姐,那我可等着你闺女成我学妹了。”

    “那感情好,真考上了给你发糖,借你吉言。”

    办公室里工作并不繁重,多数是处理各类文件,时不时再出门和工商局以及外务局那边互通,这种外出的机会特好,只要办好事儿,基本都能早下班。

    这天,林湘去了趟工商总局,同负责私人营业执照办理的科长确认了信息。

    两年前,工商局签发了全国第一张私人营业执照,也算是为小打小闹的私人买卖上了一层官方保证,接下来的两年间,陆续有个体户来申请执照,从无到有,路子也是通了。

    林湘和工商局这边确认好,结束工作时才下午三点半。

    她慢悠悠往首都军区去,走到家属院后门却拐了个弯儿,先去接在军区小学念书的闺女放学。

    “妈妈!”贺琳小朋友上个月刚满七岁,身材还抽条了些,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小姑娘两条高高的辫子束在两侧,上头各扎了一朵纱巾小红花,唇红齿白,漂亮极了,正小跑着奔向妈妈。

    “妈妈,你今天下班好早啊!”

    “妈妈今天工作完成得早,你呢,今天上学怎么样?”

    “我也好!”

    昨儿,贺桂芳提前得知儿媳要早下班去接孩子,便就在家属院里准备晚饭,等听着这娘俩上楼的脚步声,笑眼一现:“湘湘和琳琳回来啦?”

    “回来啦,奶奶!”贺琳飞奔至奶奶身边,着急地问,“奶奶,今天吃什么?”

    林湘走在后头,不知道闺女怎么这么能跑,精力也特别旺盛,兴许真是完美继承了她爸的本事。

    就是一点,馋是真馋,天天都操心吃。

    傍晚时分,被借调到首都军区的贺鸿远也回到家属院,往日的白色军装变成橄榄绿军装,同样的英姿挺挺,加上岁月沉淀之下,男人身上添了几分稳重气息。

    饭桌上,贺琳小朋友最忙碌,要吃肉吃菜,还要叽里咕噜说话。

    这孩子话痨,能把上学早上到下午的事儿都讲一遍。

    “今天老师教我们认字。”

    “我算术得了一百分。”

    “我同桌小胖上课非要扯我头发特别坏。”

    贺鸿远听到这里,眉头紧蹙:“小胖是杨师长家孙子?这么皮?我赶明儿得找杨师长说说。”

    为自己的事儿,贺鸿远兴许不上心,可是见不得闺女受一点儿委屈。

    林湘在接闺女回家的路上已经听完了这事儿,提醒丈夫:“别说了,咱们给人买点糖去看望安抚吧。”

    贺鸿远震惊:“?他孙子扯咱们闺女头发,我们还要去安抚他?”

    不待林湘搭话,贺琳已经骄傲地抬起头:“他扯我头发,我转身就给了他一拳,把他门牙打掉了。他哭得好大声哦。”

    贺桂芳震惊:“琳琳力气这么大呢!”

    贺鸿远愣了一秒,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不愧是我闺女!”

    林湘:?

    饭后,林湘和闺女谈心:“他扯你头发,有错。但是你力气大,把人门牙打掉了也不好啊。门牙对一个小朋友来说很重要的。”

    贺琳小朋友争辩:“可是他扯我头发。”

    “那下回再有人扯你头发,或者推了一下,你是不是又要打别人一拳?”

    “当然啊!”贺琳小朋友捏着小拳头,“爸爸教我的。”

    贺琳两三岁的时候就跟着爸爸练军体拳,小时候还是小打小闹,等大了些,竟然还真有模有样,加上她天生力气大,特有架势。

    贺鸿远端着茶盅从旁边路过:“打就打了,谁让他先惹咱们,就打掉一颗门牙算轻的。”

    贺琳小鸡啄米点头:“就是就是!”

    林湘无言,等闺女出去找隔壁邻居家小朋友玩的时候,忍不住数落丈夫:“你就不担心她以后干什么都动用武力啊?小时候不好好教,以后没轻没重闹出大问题怎么办?”

    贺鸿远对自己闺女滤镜深厚:“哪能啊,反正琳琳不能被欺负,谁欺负她,不是自己找打?”

    “这回是打落门牙,下回要是把人眼睛打着怎么办?或者说不小心打到其他重要地方?”林湘知道贺鸿远从小就是野大的,心也大得很。

    贺鸿远吃瘪,被媳妇儿数落一顿,给闺女一个你上的眼神。

    贺琳小朋友刚到家呢,接收到爸爸的眼神,立刻回他一个眼神——你上!

    最终,贺琳小朋友和妈妈约法三章:“不能随便动手打人,要是遇到一般调皮的同学,可以阻止他调皮,也可以讲道理,或者报告给老师,再不然回家跟家里人说,老师或是我们大家都会给你撑腰的。”

    才七岁的小朋友还不懂什么时候是随便,她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打人?”

    “有人特别特别坏,让你觉得很危险的时候,根本等不了老师或者爸爸妈妈和奶奶来给你撑腰。”林湘自然不会让闺女失去自保能力,“像是妈妈经常教你的,遇到陌生人要把小孩子拐走的,那就是坏人,不用等大人来做主,这种必须打,不然你就有危险了,明白吗?”

    贺琳小朋友点点头:“好像明白了。”

    林湘摸摸闺女脑袋:“好,咱们琳琳是最棒的。”

    因为打掉了杨师长孙子门牙,贺鸿远和林湘还是带着孩子上门一趟,给人买了沙琪玛当慰问,毕竟是小孩儿小打小闹,双方家长都没有上纲上线,互相教育一通,没当回事。

    林湘让闺女给人说句对不起,为了打掉他门牙的事儿。

    小胖那头也为了扯贺琳头发说对不起。

    最后两个小朋友坐在台阶上一块儿吃沙琪玛,小胖乐呵呵地:“贺琳,我不生你气了,你看我多大方,你爸妈给我买的沙琪玛,我还分给你吃呢。”

    贺琳:“你门牙都掉了,吃不完的,我帮你吃。”

    嘴一张,漏着风的小胖:“”

    想哭。

    这事儿一出,贺琳小朋友的武力值在大院里就传开了。

    上到八.九岁,下到刚会走,这一段年龄的小朋友都知道,大院里有个一拳能打掉人门牙的高手。

    一时间,贺琳小朋友成了大姐大,很是威风。

    ——

    林湘在国家发展总局的工作安稳顺利,如今已经是改革开放的第四年,路边不少走街串巷的摊贩,商品五花八门,极大地丰富了老百姓的生活。

    毕竟在地摊上买东西不用票,就算贵点也不错。

    只是这个时期,许多人对私人买卖仍有偏见,尤其是自个儿有铁饭碗的,总觉得那些买卖不体面,风吹日晒地在大街上吆喝,瞧着有些丢人。

    有人要体面的工作,有人要赚钱,各有选择罢了。

    而这当中,各大食品厂、汽水厂则发展迅猛。

    随着老百姓腰包越来越鼓,对各类生活物资的需求也逐渐增大,更加舍得花钱购买能改善生活的各类产品。

    一厂的各类海鲜酱罐头畅销,而二厂的汽水更是老少咸宜,声名鹊起。

    林湘在首都,消息灵通,尤其还在国家发展总局,午饭时间听同事闲聊,得知沪市的报纸开始收费刊登广告后,京市的报纸也学了起来。

    “听说京市日报已经开始了。”

    “还花钱登广告?那不是小资主义嘛。”

    “什么小资啊,现在外头做私人买卖的那么多,管什么,人能挣钱就行。”

    林湘知道这些体制内的“老人”消息更为灵通,打听一番,了解了情况,转头就给赵厂长打去电话。

    “听说一天广告位1500块,别看价钱贵,可京市日报每天发行量大,有十万份,这十万份报纸卖出去,可不止十万人能看见广告上的119椰子汁。”

    赵建军听到1500去登一天报纸广告,眼皮狠狠一跳,心痛的!

    那可是1500哎!

    不过林湘一说,他也迅速反应过来,是那么个理儿。

    “厂长,我建议多登几天广告,以后做买卖的人多,私营经济起来,竞争更大,这些广告费用是必须的。酒香还怕巷子深呢。”

    “行!”

    一星期后,赵建军赶赴首都,一是来检查供应的椰子汁情况,得些销售反馈问题,二就是来花钱登广告。

    正值星期日,林湘休息,手里捏着一份报纸和赵建军碰面。

    “厂长,你看看,这是京市日报第一份广告,茵乐牌收音机厂的广告,连着登了一个星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赵建军算算账,我滴个乖乖,那可是一万块啊!也太舍得了吧!

    两人一道往京市日报去,路上,林湘谈论着广告:“这场是新兴厂,私人的,舍得花钱登广告,收音机质量又好,这两年在京市卖得特别火红。”

    “砸这么多钱,能不红火嘛。”赵建军拎着公文包,里面装了四千五百块钱,沉甸甸的。

    “同志你好,我们想问问登报纸广告的情况。”林湘知道赵建军对京市不熟悉,干脆带着他过来一趟。

    “等会儿啊,我帮你叫负责人过来。”报社编辑扭头,朝里扬声,“小苏,有人要登广告。”

    话音落地没多久,林湘就见到从里头的办公室出来一名身形窈窕,姿容秀丽的年轻姑娘。

    此时还挺着大肚子,像是怀孕几个月了。

    “同志,你们好,我是京市日报编辑苏茵,负责登报广告的事宜。”苏茵邀请两人坐下,简单介绍起了京市日报的登报广告规则。

    京市日报于日前改版,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板块,专门用于登收费广告,一开始,许多人意见挺大,观望者众多,没几个人愿意尝试。

    倒是茵乐牌收音机摘了好彩头,引发关注,这几日来咨询此事的厂家陆续多了起来。

    不过其他人国营厂谨慎,详细、反复地询问多次,回去还要开会讨论、打报告、等审批流程,倒是有几个私人厂子的爽快。

    而林湘则不同:“方式我们大致了解了,如果我们连续登三天广告的话,能有优惠折扣吗?”

    苏茵一愣,没想到这位女同志想到了量大折扣,毕竟自己丈夫顾承安的收音机厂就是打了折的,7天广告,每天1200。

    “可以,天数多能有折扣,加上又是我们报纸刚开始开展收费广告版位,讨个彩头也不错,1200一天就行。”

    赵建军原本还心疼1500呢,太贵了,这会儿听说每天能少300,当即把公文包拍桌上,拉链一拉,全是红通通的大团结,一捆又一捆:“那我们买三天的广告!”

    苏茵:“”

    也太干脆利落了,甚至有种淡淡的土豪气质。

    签订广告合同的过程异常顺利,双方都很满意,定金1000,每天登报后结算866块的余款。

    赵建军签字的功夫,甚至激动地对林湘道:“小林哪,那以后你们京大也能来报纸打广告。哎呀,不对,京大哪需要花钱打广告啊。”

    林湘笑笑,还没接话呢,就听旁边的编辑苏茵语带兴奋:“林同志,你是京大的学生?”

    “已经毕业了,我77届的。”

    苏茵莞尔:“我也是!”

    没成想,两人竟然是校友,同是京大77届大学生,一个在中文系,一个在经贸系,也是缘分。

    临走时,苏茵面带微笑,热情道:“你们放心,到时候广告词我给好好琢磨琢磨,指定用心。”

    林湘确实放心,人可是京大中文系才女:“那麻烦你了,咱们学校中文系的含金量,我放一万个心!”

    119椰子汁的广告顺利登上京市日报,一连三日,属实是为原本就小有名气的牌子添了不小的热度。

    虽说如今的人们甚少接触广告,对此一知半解,可广告效应明显,119在首都的供应都增长了不少。

    年底的时候,工商总局和粮油公司的数据报告里,119厂的汽水销量已经跃居全国各大汽水厂前八,用最短的时间实现了巨大的跨越。

    各大报纸渐渐兴起广告,而在两个月后,1983年的全国第一届春晚上,竟然也出现了赞助汽水。

    赵建军自打听林湘的劝登了报纸广告,竟然举一反三地盯上了春晚赞助。

    他向来是个跟谁都能聊两句的,四处征询销售反馈时就听人无意中提起今年过年要搞个春节联欢晚会,到时候台上演节目,台下摆很多圆桌,请些观众坐着看,桌上要放汽水。

    定的北冰洋汽水!

    赵建军知道了广告效应,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电视上都能看见汽水,多气派啊!借着散烟攀交情的功夫,他跟中央电视台门口保安混熟了,接着又和扫地阿姨混熟了,没多久就从保安和清洁包围春晚制作组,见一个熟一个,以免费赞助的名义拿下了春晚现场的汽水供应权。

    和北冰洋汽水分庭抗礼,交叉摆放。

    林湘得知这事儿时也是惊了,不愧是赵厂长!

    除夕当晚,家里买了电视机的,一早就守候着,通常都是一家人迎接一屋子人,全是家里没电视机的来蹭着看的。

    林湘家里也坐了一屋子,不少邻居过来凑热闹,年夜饭后,各自带着瓜子花生糖果糕点,翘首期盼闻所未闻的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机里,歌唱节目、相声、小品,轮番上阵,引得众人如痴如醉,常年缺乏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这会儿,谁能不激动不震撼!

    贺琳小朋友跟妈妈和奶奶挨着坐,目不转睛地看着春晚,等见到镜头里扫过台下观众时,激动地用手一指:“妈妈,是119椰子汁!”

    “是!”林湘心里也升起一阵骄傲,自己和同事们一手创办的119椰子汁真的出息了,上春晚了!

    此刻,相隔千里的浪花岛上,119食品厂工人们聚集在厂区,蹲守在厂里唯一一台电视机前,不少人从家里吃了年夜饭就赶过来,准备看看赵厂长说的挣脸时刻。

    二厂工人们来了不少,一厂也有许多凑热闹的,大伙儿有些许迟疑。

    “赵厂长,你们椰子汁真去春节联欢晚会了?不会是你吹牛的吧?”

    “那可是全国的大节目哎!”

    “咱们怎么能上去啊?”

    赵建军一脸骄傲:“等着瞧!”

    他在人堆里逡巡一番,找到了探头探脑的唐书记,特意点他:“老唐,待会儿睁大眼睛啊!”

    鬼鬼祟祟的唐书记:“”

    我躲人堆里你都能看见???

    等春晚开始,镜头切换间,119厂工人们真的瞧见了自家的椰子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大伙儿激动地仿佛是光宗耀祖的事儿,一时热闹非常。

    接下来两三年时间内,119飞速发展,质量过硬,技术不断革新,并且走在了时代发展前沿,加深了各种广告效应,跃居成为全国第二大汽水厂,销量十分客观。

    于北冰洋汽水成为一南一北,齐名的两大汽水品牌。

    而慢慢进入华国市场的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在经历多轮对外资的抵制后,仍是慢慢推进着在华建厂计划,少量地对外销售。

    只是因为身份特殊,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宣传售卖。

    在一次次地低调布局下,暂时没有对国产汽水产生威胁。

    不过林湘知道,一切都是暂时的,等时局缓和,社会开放程度越来越高,便是那两大巨头出手的时候。

    也是在这一年,林湘在发展总局办公室听闻同事亲戚要卖房的消息。

    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社会越发开放,出国热渐渐兴起。

    郝大姐亲戚便想卖了房出国,移民海外。

    林湘知道这个年代,许多国人对外国有深厚滤镜,移民梦火热,她干脆地打听了价格和地址,眼睛微亮。

    ——“买房?”

    贺桂芳和贺鸿远都没考虑过这种事。

    毕竟贺鸿远是高级军官,走哪儿都有军区分的房子,一家三口住着没问题。

    林湘本来也有资格申请分房的,不过这边住着,便也没申请。

    家里一个军官,一个铁饭碗,确实是不需要为住房忧心的。

    贺桂芳好奇:“咱们买房干吗啊?”

    “娘,可以去住,住不了也可以放着,以后兴许能升值呢。”林湘打听到那家户主卖的是四合院,重要的是产权清晰,里面并没有住着赶不走的租户,况且地理位置优越,还是学区房,加上85年的房价和后世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两百平的两进四合院,卖6800,血赚!

    贺桂芳不懂这些,又问:“那多少钱啊?”

    “6800。”

    “嘶——!”贺桂芳这辈子都没花过这么多钱!以以前在乡下干活,一年结算工分,顶多有一二十块钱的结余,后来自己开始做衣裳,每个月能挣二十多块钱,她已经心满意足。

    花6800买房,太可怕了。

    林湘听着婆婆倒吸一口凉气,忍俊不禁,老人家这么震惊也正常,毕竟这会儿,没什么人会花大价钱买房。

    “很想买?”贺鸿远在沉默后开口。

    林湘点头,她没法告诉家人,以后这种首都的四合院轻轻松松价值上亿,现在买简直是赚大发了!

    只是对于丈夫和婆婆这样不知道后世发展情况的来说,将家里积蓄花掉大半,确实是艰难的决定。

    她决定再劝劝,结果还没开口呢,就听丈夫道:“行,那你做主。反正家里的钱够用,存银行也是放着,变成一座四合院也不错。”

    林湘没想到丈夫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还准备劝一阵再说。

    转头看向婆婆,婆婆摆摆手:“我更没意见,虽然我不懂,不过咱们湘湘是大学生,懂得肯定比我多啊,听你的。”

    家庭会议结束,三人达成共识——买房!

    只是

    还有一人举手,有意见!

    “妈妈,我呢?”十岁的贺琳把手举高,疑惑不满,“怎么不问我的意见啊?”

    林湘笑了笑,同丈夫对视一眼:“对,还得征求咱们家小公主的意见,琳琳同意买房吗?”

    “同意!”虽然自己也不懂,可是大家都发表意见了,自己也必须发表意见。

    一家四口上四合院讨价还价,最终以6666元成交。

    房主急于移民出国,将四合院脱手换钱,额外赠送了他们一些古朴的家具,麻溜就撤走了。

    看着偌大的四合院,青砖墙、琉璃瓦,朱漆红门气派威严,影壁画廊生动优雅。

    贺桂芳置身其中,不免激动:“这儿以前不会是什么王爷住的吧?哎呦,瞧我,又搞封建了,破四旧!”

    林湘安慰婆婆:“娘,没事儿,那都多少年前的了,现在不管那么多。”

    贺鸿远也是第一次走进四合院,虽说6666的金额惊人,可媳妇儿喜欢,买就买了,两人每月工资可观,也不会影响生活。

    贺琳是家里最兴奋的,撒欢儿似的在院里奔跑。

    四合院买下,一家人也没急着搬过去,毕竟贺鸿远在军区,贺琳也在军区小学读书,他们就周末偶尔过来住住,就当是放松放松,图个新鲜。

    不过,准备走个搬家仪式,去新家吃顿饭庆祝前,正好有熟人来首都了!

    今年开始,全国部队开始百万大裁军,优化部队结构,许多老一辈领导都主动带头退伍,冗杂的战士名单里也有许多人的身影。

    周生淮也带头申请退伍,从一线离开,准备和老伴冯丽颐养天年,如今时间多了,想着来首都转转。

    第一站就是来拜访贺桂芳一家。

    老相识见面,分外欢喜,贺桂芳和冯丽手拉手话家常,皱纹爬上手背,谈起各自的生活,多是感慨儿孙自有儿孙福。

    “现在鸿远和湘湘这样就挺好,和和美美的,工作也好,等把琳琳拉扯大,日子就更美了。”贺桂芳如今心满意足,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了。

    冯丽也是这个意思:“谁说不是呢,月竹和建明也一样,我这回和老周出来就是散散心,到时候再回去帮着带孩子,你别说,我出来一趟就想外孙。”

    “那可不,谁还那么惦记儿女啊,都是惦记孙辈了。”

    周生淮在四合院里四处转了转,没想到侄子一家竟然买下了这么大的四合院,惊讶之余也不解。

    不过不是自己的事儿,倒没说什么。

    看着院子里洒满阳光,藤蔓枝丫脆嫩,贺琳小姑娘蹦蹦跳跳,正找她爸爸翻绳。

    以前那么刺儿头的家伙,现在倒是能陪着玩小姑娘的游戏了。

    这时间啊,真是能改变一个人。

    他想起二哥一家的境况,刚想开口说两句,又咽了回去,算了。

    在这边待了一天,周生淮和冯丽于情于理还得去拜访现在二嫂一家。

    只是这家里似乎没有一点生气,魏光荣离休后分的房子里又脏又乱,随处可见啤酒瓶,东倒西歪不成样,简直邋遢得不行。

    魏敏慧正忙碌地收拾着,面上羞赧地招呼二人。

    周生淮准备在沙发坐下,结果碰到个会动的玩意儿才发现沙发上躺着有人,一股酒味散开,竟然是醉醺醺的周鸿飞!

    二哥周生强在半小时后回来,他也要退了,从西北军区首长位置上卸任,凭借自己和老丈人的背景,退伍后难得有好去处,上首都分个一官半职,很是风光。

    只是再风光,也会被亲儿子天天醉酒的模样气死。

    周鸿飞当年蹲了几个月大牢,出来后便爱上了酗酒,整日都喝得醉醺醺的,谁说都没用。

    前年,他姥姥去世,今年,姥爷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说话都费劲,没人能管他了。

    只有刚从军区退伍的周生强来首都办理转业,怒不可遏:“以前是老子不在这里,等我马上安顿下来,看你还怎么喝!魏敏慧,你怎么当妈的,他喝酒就由着他喝?天天醉得不像样,你也不怕他喝死?”

    魏敏慧一脸忧愁,这些年她面临亲爹和丈夫的僵化对峙,儿子和丈夫的对峙,左右为难,她谁都劝不了,谁都管不了。

    “生强,我也劝,可是鸿飞不听我的。”

    “不听?”周生强忍无可忍,以后自己长居首都,必定要狠狠管教这个儿子,“老子就打得他听。”

    “周生强,你凭什么打我?”醉醺醺的周鸿飞愤然起身,指着亲爹,口齿不清地骂,“你还是我老子?我坐牢你都不管,就看着我被逮了,现在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吗?老子不要你管!”

    “你跟谁说老子呢!”周生强气得直喘粗气。

    周生淮和冯丽哪能想到,礼貌性地拜访亲哥一家,竟然误入战场。

    “二哥,鸿飞,你们都冷静点,少说两句。”周生淮劝道。

    “要你们管?”周鸿飞宿醉后双目赤红,头脑发晕,费劲地起身,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亲爹,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鸿飞!”魏敏慧想把儿子找回来,却被周生强一声怒吼吓到。

    “你找他干嘛?”周生强气得头疼,差点喘不上气,“让他滚,死外边去!”

    干部离休所楼下,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一辆吉普车缓缓驶出,转瞬没了踪影

    林湘在国家发展总局上班,百无聊赖之际听同事传来个惊人的消息。

    “听说没,昨儿有人开车撞桥墩子里,那车都烧起来了。”

    “啊?人怎么样了?”林湘不免震惊,这也太可怕了。自己最近正思考着什么时候能买车呢。

    交通法规要遵守啊,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那就不知道了。”

    等回到家,林湘见家中见到了过来和婆婆闲聊的冯姨,原本以为两人在说说笑笑呢,没想到是一脸严肃。

    “湘湘,你知道不?出事了!”时过境迁,贺桂芳不是个多记仇的人,如今听说消息,只觉得唏嘘。

    “谁出事了?”

    冯丽开口:“昨天周鸿飞赌气,醉醺醺地开了他爹的车出去,结果撞桥墩了,车都给烧起来了,人送去抢救,但是说腿刺穿卡住时间久了,可能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周生淮他二哥听说这事儿,气得晕倒,好不容易醒了呢,结果那时候正好有调查组来家里,说发现生淮二哥多年前曾经动用关系做了不少不好的事,要找他问话,他一下受了两个刺激,直接中风送医院了。

    生淮说,估摸二哥被查出污点,转业来首都开发局当官的事情也要告吹了。魏敏慧在医院看着半身不遂的儿子,又守着中风的丈夫,哭得不行,嘴里嚷嚷着可能都是报应啊。”